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快穿之大佬对我图谋不轨》作者:顾是什么顾   文案:   朝(zhao)宋是综合任务评分SSS+的任务者。   系统:请您成功扮演角色,攻略⑤位目标人物。   于是他穿梭在各大世界,和狂拽酷帅屌炸天的大佬们斗智斗勇,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朝宋想走肾不走心,可奈何大佬变态又粘人。   ◎任务世界   ①已完成:暴戾将军×痴情戏子?   ②已完成:变态总裁×阴郁秘书?   ③已完成:双面学霸×风流校草?   ④已完成:宠溺血族×纯情人类?   ⑤已完成:邪佞昏君×病弱狐妃?   ⑥本源世界:痴汉大佬的漫漫追妻之路? 第001章 真香警告(1)   〔系统:——滴。代号001宿主请注意,已发布最新任务。〕   〔系统:请您完美扮演角色,成功攻略五位目标人物。注:任务不得失败、不得有OOC情况,任务资料将存档以供其他宿主观摩学习。〕   〔系统:请代号001宿主接收任务。〕   如玉一般温润色泽的白,修长骨感的手指轻触了一下,修剪整洁的指甲微微泛着淡淡的粉色,手腕部纤细瓷白,腕骨凸起,松松系着一根简单的黑色带子。   极端的白,极端的黑。   朝宋打了一个哈欠,舒展了身体。一截白皙劲瘦的腰肢露出来,空荡的衬衫下面人鱼线延伸,隐没在宽松的睡裤里。   “又有任务了?刚好活动活动。”唇角微勾,乌黑浓密的睫羽翘着一个弧度,笼罩着黑白分明的眸子。   〔系统:即将开始任务,预祝代号001宿主任务顺利,期待您的归来。〕   朝宋,组织代号001。   蝉联三年完美宿主称号,综合任务评分SSS+,可以说只要他接收的任务,就从没有失败过的。   一阵白光,传送时的晕眩感朝宋早已经习惯了,他再睁开眼睛,入目一片喜庆的大红,耳边炮竹声响,锣鼓喧天,人群喧闹。   眼前的视线被遮住了,能感觉到自己处在一个有些颠簸的空间里,朝宋知道这是花轿。红纱的帷幕上面金丝绣着花纹,微风拂过带着阵阵炮竹硝烟的味道,帘子若隐若现的透出里面坐着的人身形颀长纤细,不一会儿四周平静下来了,花轿的帘子被人掀起。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朝宋把自己的手覆上去,那触感有些粗糙,却宽厚有力,常年练武的茧子布满手掌。   透过红纱盖头,朝宋隐约看到一个英挺俊逸的男人。星眉剑目,轮廓分明,薄唇微勾着痞帅的笑,大红的喜服衬得他意气风发。   这是个古代位面,而且他才刚来就成了有夫之妇……不,是有夫之夫。   朝宋如是想到。   .   纪匀纪大将军十里红妆声势浩荡明媒正娶了一个低贱的戏子,事事百般宠爱。   一时之间,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全都被那场盛大的荒谬的婚事给包揽了,无一不是说纪大将军如何如何,英雄难过美人关;或者那戏子如何如何,是哪般的貌美,胜似天仙。   朝宋身为当事人之一,他只知道戏子貌美是不错的,胜似天仙也不为过,就是这纪大将军的百般宠爱嘛……确实是给了他很大的惊喜。   从拜完堂一直在喜床上坐着,直到天完全黑透了,喧嚣褪去了,新房的门才被人推开。   房间里的下人全都被赶了出去,脚步声慢慢近了,一双精巧绣工的黑靴和喜服的衣角出现在朝宋眼底。   一片静默。   那人在他面前站了足足有半刻,敌不动我不动,朝宋继续端坐,大红喜服下的腰肢纤细,看起来不足盈盈一握,墨发披散着柔顺的垂下,长度及腰。   他是女子的装扮,步摇下缀着的流苏微微摇曳,折射着红烛的光芒。   忽然,红纱盖头被人猛地拽下去,动作粗鲁。朝宋被人推倒压在床上,头上的奢华金银雕刻的佩饰晃荡撞击在一起叮铃铃作响。   清脆悦耳。   撞进一双冰冷暴戾的眼睛,漠然里还交杂着丝丝厌恶的情绪,和白天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的男人截然不同。   喉咙被人死死掐着,朝宋直视着男人。男人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的气势强大,身上还带着股杀戮的气息,那是淡淡的血腥味。   “你如果够聪明,就乖乖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纪匀威胁完毕,松开了朝宋,嫌恶的不想再多瞧一眼,仿佛他是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   男人连侧颜都透露出冷漠的肃杀气息,周遭是喜庆的大红色,明明是洞房花烛之夜,可他的姿态却是不近人情的抗拒。   “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话毕,然后衣诀带风,摔门而去了。 第002章 真香警告(2)   胤国强盛,地域辽阔,民风开放。   纪家是开国忠烈,祖祖辈辈为皇帝抵御外族的入侵,征战沙场。到如今就只剩下纪匀,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所向披靡,有“胤国战神”之称,名望极高。   纪匀生性不羁,原本在胤国男子与男子成婚并未有何不可,但他却大张旗鼓的娶了一个戏子为正妻。   纪家先祖恐怕得气得从棺材板儿里跳出来,把这个不知道高低、辱没家门的东西狠狠抽一顿。   朝宋还在睡觉,一坨东西砸在他脸上,他恍惚的睁开眼睛,一个趾高气扬的婢女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而砸过来的东西,正是一套极其华美的衣裳。   “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还敢让将军等你!”   “这衣服给你真是糟践了!”   果然,他什么都不是。   连个伺候洗漱的人都没有。   朝宋悠悠的自己把自己打理好。   铜镜里印着的人生着一双极其漂亮的丹凤眼,眼波流转间美得动人心魄。殷红的唇配上那如血一般艳红质感极好的丝绸长衫,发带松垮垮的绑着乌黑亮丽的头发,尖尖的下巴弧瓷白光滑。   天生的一副祸国殃民的相貌。   朝宋勾唇笑了,连窗外的景色都黯淡无光了。   等他梳洗完,再去到前厅。纪匀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一身墨蓝色的长袍,俊美无双。眼神锋利的上下扫了朝宋一遍,然后眉头一皱。   “过来。”   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渣子。   朝宋乖乖的走过去坐好。   属于男人的冷硬气息扑过来,纪匀离朝宋慢慢近了,强健的手臂一只揽在朝宋腰上,另一只绕到朝宋背后。   朝宋头皮上一点凉凉的触感转瞬即逝,一只镶着红珠的金钗做工精美华贵。衬得他越发妖娆祸人,肤如凝脂。   两人呼吸交杂着,亲密无间,看着赏心悦目,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身体的距离再近,那中间的一壑深渊还是怎么也无法跨过去。   纪匀一根手指轻勾着朝宋的下巴,像打量商品一样看着朝宋。他手底下的肌肤柔嫩光滑,和上好丝绸的触感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黝黑泛着水光的丹凤眼凝视着纪匀,带着波动笑意盈盈,眼尾薄红,黑白分明的瞳孔印着纪匀冰冷的眼神。   莫名让人觉得朝宋的眼底有一种能溺死人的柔情。   “啧。”   朝宋是被人用猛力甩开的。   他摸了摸被捏得有些发红的下巴,低着头勾唇笑了一下,因为角度的问题,纪匀那里看不到。   “待会儿随我一起进宫。”   “该怎么做。”   “我想你应该清楚。”   纪匀面色冷淡的擦拭着他接触过朝宋的手指,但抬眸看到那白皙的下巴上赫然多出来一道红痕,然后把擦过的帕子摔在地上。心底暴戾气息忽的窜了上来,他一掌落在桌子上,顿时桌子四分五裂。   “现在、立刻、马上。”   “我希望下巴上的痕迹消失。”   “还有,你不要妄想招惹我。”   纪匀一生气,像是来着地狱的阎罗,周围的下人都瑟瑟发抖,唯恐再惹怒了他,一时间没有人动,朝宋好像也僵住了。“干什么!都没听见吗?”   尖锐一下子对准了服侍在旁边的婢女们,她们吓得猛然跪下来,喊着“将军饶命”,然后慌忙的找冰块,找脂粉。   一顿折折腾腾的,总算是看不出来了。 第003章 真香警告(3)   白瓦红墙,装潢富丽堂皇。   皇宫汇聚了无数的智慧与钱财,高高的围墙却像是一个华美的牢笼,让人透不过气来。   纪匀牵着朝宋的手,太监在前面领着他们。走到殿前那太监却忽然停了下来,看了看朝宋,唯唯诺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纪将军……将军夫人恐怕……”   一个低贱的戏子,恐怕不适合进入大殿。   “你说什么?”纪匀声音一冷,揽着朝宋的腰,“他是本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可有什么不妥的?”   小太监吓得冷汗连连,跪下来磕着头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这……这奴才也是听吩咐做事的。”   这演技,朝宋自己都要信了纪匀爱他爱得深沉。   思量了片刻,纪匀摸了摸朝宋的黑发,眼底的宠溺都要溢出来,道:“那你乖乖的,我让人带你四处转转,一会儿就去找你。”   “嗯。”朝宋乖巧的点了点头,跟在小太监后面,走之前还恋恋不舍的望着纪匀。   简直把新婚燕尔的黏腻发挥到了极致。   美景无边,御花园里百花争奇斗艳,一片繁荣景象。可朝宋偏生喜欢妖冶的彼岸花,这花团锦簇的牡丹,他真是欣赏不来。   附身轻轻嗅了一下,睫羽像振翅欲飞的蝴蝶,丹凤眼狭长的眯了眯,一副慵懒贵气的模样。   “他是谁?”衣着华丽的绝色少女盯着朝宋,问了问身边的婢女。怎么会有生得如此妖艳的男子,那张脸真是让天地都黯然失色。   “回公主,那是……纪将军昨日过门的夫人。”   “什么?”白倾城咬碎了一口银牙,手中的丝帕被狠狠的攥紧。   “谁准你这个低贱的戏子来这里的?别污了本公主的眼睛!”忽然落下来的狠狠一巴掌扇在朝宋脸上,他看见面前的少女眼底的怨毒。   “看什么看!这是我们公主,也岂是你这等低贱的东西能直视的。”都说狗仗人势狗仗人势,皇宫里的人总是能特别形象的表现出这句话。   白倾城看着朝宋狼狈的样子勾唇笑了笑:“碧桃,别和他一般见识,小心脏了你的嘴……”   “——啊!”   白倾城捂着红肿的一边脸,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朝宋。她涂着鲜红丹蔻的指甲指着朝宋:“你……你居然敢打我!”   另一边,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和纪匀谈了有一段时间了,纪匀站起来:“皇上,没什么事臣先告退了。”   “纪将军可是有什么急事?”皇帝问了一句。   墨蓝色长袍的纪匀勾着唇笑了笑,愈发的俊逸不凡,他道:“臣的夫人还在外面,臣怕他等急了该不高兴了。”   皇帝愣了愣,随即笑着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去吧。”   然后离开大殿,纪匀脸上的笑意立马沉了下来。   皇帝处理着奏折,漫不经心的开口:“你说他当真有那么看重那个戏子?”   身旁的太监拿着一柄拂尘:“皇上,奴才觉得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那个戏子奴才是见过的,相貌……可以称得上祸国倾城。或许纪将军还真就过不了这个坎儿。”   “是吗?”皇帝轻笑一声,眼底微冷,道:“朕倒是希望如此。” 第004章 真香警告(4)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这胤国的公主!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居然敢打我!” 白倾城一双美眸瞪得呲目欲裂。   “我知道公主殿下的身份,”朝宋朝她笑了笑,唇色艳红显得莫名妖冶,他道:“但这是公主殿下动手在先的,我不知道哪里惹怒了公主,所以还请公主明示。”   明示?!明示?!   白倾城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个低贱的戏子!朝宋那张脸在她面前晃,她一想到纪匀居然娶了这么一个下贱的东西,她就想撕了那张脸。   “好!本公主就好好告诉你做人的道理!”她指甲锋利的朝朝宋刺过去,面目狰狞。   艳红的长衫旋转成一抹红影,与墨蓝色纠缠在一起。白倾城扑了个空,朝宋撞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里,冷香钻进他的鼻翼,腰间禁锢着一双灼热的手。   “疼吗?”   白倾城眼见着朝宋红了眼眶,丹凤眼里含着水,然后轻轻摇头咬着唇笑了一下,模样惹人怜爱。   另她更生气的是,纪匀满眼心疼的轻吻了一下朝宋微红的脸颊,然后大拇指擦拭着朝宋微挑的眼尾,道:“别哭,我心疼。”   那个冷硬不羁的男人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柔情,白倾城嫉妒得快要发疯,她努力不让自己的脸扭曲,手窜着帕子紧得发抖:“纪哥哥,他刚才打我你知道吗?我是公主啊,连我父皇都舍不得打我,他怎么能打我呢?!”   “他只不过是一个下贱的戏子,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让你这么护着他!纪哥哥你一定是被他迷惑了……”   “够了!”纪匀护着朝宋冷声道,脸色沉得能滴出黑水来,白倾城一下子被纪匀给吼住了。   “公主殿下,他是我的夫人。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阴沉的抬起眸子,眼神像是一把弯刀,狠狠的刮着你裸/露在外的皮肉。   “我夫人不是好欺负的,他有我护着。”   强大的气场让周围的人瑟瑟发抖,男人搂着怀里的美人,眉眼柔和下来。纪匀道:“乖,我们回家。”   朝宋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迷人。论演技可以给他颁一个奥斯卡影帝,侧颜如刀削斧廓,线条流利。   只要他稍微柔和一下眼神,你就会感觉他的深情,浓浓的爱意汹涌而压抑,冲击着人的灵魂。   但他的心是冷的。   朝宋很想看看,纪匀失控的模样。   出了皇宫,马车里气氛压抑,一片静默。   纪匀早已甩开了朝宋的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路进了将军府,朝宋才被人暴躁的猛推,甩在墙上。纪匀一只手扼住朝宋的脖子,眼底冷得吓人。   “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纪匀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暴动,他想就这么把这个人掐死。手下慢慢收紧,那双丹凤眼里弥漫着水雾,像剔透的宝石浸没在清澈的冷泉里一样,眼尾盘踞着一抹不正常的绯红。   漂亮的像个妖精。   殷红的薄唇微启,吐气如兰。   “我不是正好坐实了你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罪名嘛?”   “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朝宋努力凑近纪匀,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男人,急促的喘息着,淡淡的香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一段玉白的脖颈昂着,纪匀能感受到朝宋精致漂亮的喉结在他手下滚动着,因为他用的力气很大,朝宋的皮肤泛起一阵红,凸起的锁骨像是引诱人舔舐一样,瓷白光滑,赏心悦目。 第005章 真香警告(5)   春意盎然,淡粉的桃花绽开了花苞,刚冒出头的嫩叶翠绿,衬托着花朵的娇艳欲滴。   微风拂过,花瓣席卷而下。纷纷扬扬的,成了一场粉红的花雨,隐隐的淡香和悠扬婉转的曲子,被风刮到纪匀的身边。   他拾起一瓣飘落在书桌上的花瓣,指尖轻弹。   “怎么回事。”   暗卫出现,拱手道:“禀将军,是夫人在桃苑赏玩。”   自从那天进宫回来,两人不欢而散,纪匀便看清楚了朝宋的真面目。那个戏子很聪明,狡猾又不好控制。纪匀不喜欢不安分、不听话的人。   朝宋太会伪装了,在纪匀面前就是一副乖巧听话,唯命是从寡言少语的模样,而到了现在纪匀发现了另一个不同于以往的朝宋之后,他还没想到该怎么处理。   杀了,会引人猜疑。   不杀,朝宋又很危险,随时可能让他的计划暴露,或者捏住他的把柄来要挟他。   但不论是哪一种,纪匀都不会允许它出现。   男人捏了捏眉心,心底有些暴戾。   “你穿上凤冠霞衣,   我将眉目掩去,   大红的幔布扯开了,   一出折子戏…… * ”   隐约的曲子悠扬,因为距离远而显得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纪匀从书桌前起身,隐隐有一种冲动想去瞧瞧。从庭院穿过去,将军府有一处桃苑,种满了烂漫的桃花,每到春天就成了一片花海,淡香扑鼻。   一抹深红的俏影旋转舞动,宽大的水袖簌簌带风。腰肢纤细,身姿曼妙,三千墨发飞舞,与桃花花瓣纠缠着,让人眼花缭乱。   嗓音高昂婉转,纪匀并不懂音律,却莫名觉得唱出了一种大气磅礴,高雅孤寂的感觉。   他又觉得好笑。   一个最低贱的戏子,怎么高雅?   明明只会卖弄风尘,供他人取笑玩乐,如何与高雅这般的词沾边。   虽然脸上没有涂粉涂墨,但丝毫不影响朝宋的表演,他一人自成一场戏,仿佛台下看客万千。   纪匀立着瞧了几眼,却不想入神了。   “将军。”   “我这出戏唱的可好?”   一曲落,指尖轻捻着水袖的一角,遮住一半脸,青葱玉白的兰花指微翘,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最是勾人。   回眸一笑百媚生。   那瞬间纪匀觉得恍惚。   红衣如火,绝色倾城。烂漫的桃花却不及人的万分之一,美得妖娆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艳而不俗。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这里不是你唱戏的地方。”纪匀回神眉头一拧,脸色隐隐有些怪异,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很奇怪,就那么两句曲子,纪匀的心底居然平静下来了。   没人知道,他其实每时每刻都在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暴戾气息。他渴望血腥,渴望杀戮。虽然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手也颤抖了一晚上。但他明白一个道理: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然后杀的人慢慢多了,也就麻木了。   他的性格发生了改变,麻木不仁,暴戾血腥。纪匀知道皇帝忌惮他,但他对那个位子没兴趣,所以他娶了一个戏子,演了一场“醉心美色”的戏。   可就在刚刚,他听了那个戏子的戏。   喧嚣冗杂的世界沉淀下来,像一阵微风拂去夏日的酷热,带走不厌其烦叫嚷的蝉鸣。   心底的暴躁好像消失了。   唯有那婉转的曲子,扣人心弦。 第006章 真香警告(6)   将军府里小潭边的新柳早已长出了翠芽 ,柳条根根下垂,随着和煦的风摇曳着。   潭边的小亭正好可以欣赏这美景,两道人影对坐,黑衣的公子英俊,身形修长,玉冠高高的束起墨发,做工精美的腰封勾勒出劲瘦的腰身,黝黑深邃的眸子漫不经心。   “纪兄,听说你这些天醉心美色,不理世事,今天怎么没看见将军夫人。”男子一袭白衣,手中悠悠摇着一柄扇子。额前垂着两缕发丝,嘴角弯弯,一派温润如玉的模样。   说话的人正是胤国丞相之子——季随之。   季随之与纪匀年龄相仿,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却是异常的投缘,时不时两人就在一起喝喝酒品品茶。   “嗯……”纪匀的回答不那么走心,一双眼睛眯着,眸光凝在某一处,瞳孔是黝黑黝黑的浓墨色。   季随之顺着纪匀的目光看过去,纤长的一道红影倒映在荡漾的水波里,岸上的柳条碧绿,晴日的亮光照在潭面上波光粼粼。   大红色的轻纱下腰肢纤细,简简单单一根玉簪嵌在齐腰的长发里,肤白如玉,笑起来的时候一对丹凤眼眯眯,却看起来莫名的乖顺。   季随之掩唇轻咳一声,看着含情脉脉对视的两人,语气有几分调侃:“纪兄夫妻……夫夫的感情真是羡煞旁人。”   “不敢。”纪匀勾唇一笑,端起白玉的瓷杯,季随之和他轻轻碰了一下,然后抿了一口茶。   茶香淡雅,入口回甘。   好不惬意。   朝宋从小潭对面过来,端了一小碟糕点,粉白色的小点心上嵌着花瓣,淡淡的花香清新。   他把东西放在石桌上,在纪匀旁边坐下。   “季公子,这是桃花糕。”   “是用新鲜采摘的桃花瓣打成汁液,与牛乳混合,再加入纯藕粉和冰糖,在锅中熬煮至粘稠,然后等它凝固切成小块,便可食用。”   “尝尝吧。”朝宋细细的道来桃花糕的做法,把玉碟轻推到季随之面前,果真是淡淡的桃花香中还夹杂奶香。   这糕点看起来精致细腻,闻着也让人想尝一尝,季随之不由得拿起一块来,轻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纪匀撑着下颚看着朝宋,虽然带着笑意,但眼底结了一层寒冰。他想看看,朝宋到底想干什么。   点心入口即化,触感细腻。浓郁的奶香在口腔里炸裂开来,随后便是清新的桃花香,并没有很甜腻,一切都刚刚好。季随之眼睛微亮,看向朝宋:“奶香浓郁,花香淡雅,味道很不错。”   朝宋笑得眯了眯眼,余光里纪匀的眼睛还一直在盯着自己。然后他捻住一枚点心,转而面对着纪匀,手腕纤细瓷白,指节骨感修长。   “张嘴,尝尝好不好吃。”   纪匀听见朝宋在他耳边道。   糕点已经送到了嘴边,朝宋盛着满眼的笑意直视着纪匀,黑亮黑亮的眸子里只映着他一个人,水润得像是浸入了清泉的黑葡萄。   纪匀眼神暗了暗,然后伸手就把人搂到了自己大腿上坐在,臂弯强硬的圈住朝宋的腰身,张嘴就着朝宋的手咬了一口点心,热气喷洒出来,声音低沉道:“你做的东西都好吃。”   季随之刚入口的茶水差点喷出来,连忙转开目光,顿时觉得自己很多余,念叨着“非礼勿视。” 第007章 真香警告(7)   要说纪匀以前那是多么的不近女色,当然了,也不近男色。没想到,他不是不近,而是看不上。   人家小两口黏黏腻腻的咬耳朵,季随之从小就没遇见过这种事儿,他尴尬的浑身不舒服,眼神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唔。”   纪匀掐了一下朝宋的腰,朝宋轻哼一声,耳垂红了,然后把头埋在纪匀的胸膛里。   季随之蹭的一下站起来,大有火烧屁股之势,道:“那个……纪兄,我就先……先走了。”   步子很急,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滚起来。”纪匀放开了圈住朝宋的手臂,声音冷淡。   “我不。”   朝宋还坐在纪匀大腿上,头埋在男人坚实的胸膛里,黑发柔软触感很细腻,扫在胸膛上微微发痒。   纪匀皱了皱眉头,想把人推下去。   可朝宋两条手臂却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缠在他身上,在他耳边轻笑着:“将军怎么能过河拆桥,用完了我就扔呢?”   拔.屌无情的男人。   纪匀听了冷笑一声,捏着朝宋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眼底的嘲讽意味满满:“这么说我还得奖励你,奖励你演戏演得天衣无缝,”然后停顿了一下,纪匀语气变得锋利逼人,“演得让人不堪入目。”   朝宋并没有什么反应,眨了眨眼睛,殷红的唇勾起来,洁白整齐的牙齿露出来一排,眼神澄澈认真:“不用奖励,我愿意帮助将军。”   “能帮到你,我才有意义。”   为什么朝宋总是这副莫名其妙的模样,纪匀很疑惑心底也很躁动,他弄不明白朝宋到底在想什么。   手下的力度不自觉加重了,纪匀的手移到了朝宋脖子上,扼住了朝宋的呼吸。他眼睛慢慢有些赤红,呼吸粗重:“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伪装得这么好嫁入将军府有什么阴谋?不要耍你的小聪明,我有的是理由可以杀了你这个低贱的东西。”   杀了他。   杀了他。   纪匀心底叫嚣着这个念头,他不需要这种不确定的存在,他没有朝宋这一个,还可以有下一个下下个。   他不会被谁所威胁。   窒息感席卷着朝宋的神经,他眼前阵阵发黑,只有脖子上那只坚硬炽热的手的触感愈来愈明显。   看着纪匀面色阴沉,双目赤红的模样,朝宋心底想到:他的机会终于到了,可以开始了。   “我……我都告诉你。”   像是马上要到极限了,朝宋抓住纪匀的手臂,急促的吸入稀薄是空气,睫羽上沾湿着泪珠。   语速艰难而缓慢。   “因为我很爱你。”   “所以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我不想别人嫁给你,哪怕你们只是做戏。所以我就伪装成你需要的样子,我不会伤害你的,永远都不会。”   “你要相信我。”   朝宋的一滴眼泪滑下来滴在纪匀手臂上,他像是被灼烧一般的猛然收回手,朝宋就软软的抱住了他。   耳边是沉重的呼吸声,朝宋抬头在纪匀的下颚吻了一下,声音里没有了以往的笑意:“你真的要相信我,我爱你到可以为你去死。”   因为爱你,所以可以为你去死。   纪匀已经都快忘了这种感觉,他猛然推开朝宋,语气阴沉,眼神幽暗的居高临下看着朝宋:“你可以为我去死?”   “我允许了吗?”   “你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东西,为我流血。”纪匀轻笑着,吐出伤人的话:“我都嫌脏。”   “懂了吗?” 第008章 真香警告(8)   “匀儿,不要自责。”   “你父亲的死……不怪你,他一生都在保护我们胤国,他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没人怪你,也本就不是你的错……”母亲擦干还年纪尚轻的纪匀脸上的湿痕。   胜败乃兵家常事。   她早就料到有一天纪父会失信,一出门就再也不回来,但没想到居然是现在。   纪母安慰着纪匀,仿佛纪父的逝去对她而言,无足轻重。   若不是她惨白还强扯着笑意的脸颊出卖了她,或许纪匀会认为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感情。纪母细声细语的,其实眼神都是僵硬的,双眼里密布着血丝。   纪匀一把推开了她,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像一只刺猬竖起了浑身的刺儿,不让任何人靠近。他死死的掐着自己的手臂上的肉,声音哽咽:“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父亲也不会被敌人俘虏,也就……就不会自刎。”   那年纪匀刚十七,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纪家祖祖辈辈都是将军,纪匀也不例外的希望可以在战场上大杀四方。   他认为自己已经有能力上战场了,便主动请缨让纪父带上他。纪父本来不同意,说他只会纸上谈兵,但熬不过纪匀的坚持,最后说让纪匀去见识见识,但不准他真刀真枪的上去跟人拼命。   纪家到纪父这一辈儿就只有了纪匀这么一个血脉,自然比较小心翼翼,不能有什么闪失。   纪匀听着战场上的厮杀,看着每天人数急剧减少的士兵,闻着空气中那浓浓的血腥味,战场和他想象中的有那么一丝不一样。   现实很残酷。   每一步都是流血牺牲的教训。   每一场战斗,士兵的血液都浸染红了一整片土地。尸骸遍布,横尸遍野,真的满目荒凉。   然后在某一天夜里,纪父被人打得节节败退。他们被敌方连夜攻打营帐了,纪父带着纪匀躲在一个漆黑的山洞里。   外面不远处马蹄声阵阵,火光冲天。   “纪匀。”   “你好好躲在这里听到了没有。”   “不要出去,会有人来找你们的。”   纪父总是严肃得让人不敢亲近,眉眼都透着锋利,不近人情。   他破天荒的抱了纪匀一下,留下了两个部下照顾纪匀,和其余的人一起趁着夜色消失在了视线里。   纪匀觉得是自己拖了纪父的后腿,如果不是他执意要跟随,说不定纪父就可以放手一搏的脱身,不用为了他不被发现而去引开敌人的注意力。   “你真的要相信我,我爱你到可以为你去死。”   那抹红色不厌其烦的出现在纪匀的眼前,他烦躁不堪的想挥散那抹红影,但每次一眨眼,面前就又是那艳丽妖冶的脸庞。   “……我爱你。”   “……爱你。”   声音空旷的回荡着。   “你爱我吗?”一双丹凤眼紧紧的盯着他。   “将军?”纪匀睁开眼睛,暗卫跪在旁边。   “属下见将军睡梦间很不安稳,便自作主张的叫醒了将军,请将军责罚。”   “下去吧。”纪匀挥了挥手,暗卫便立刻消失不见。   揉了揉眉心,他今天晚上确实睡得很不好,迷迷糊糊的总是梦到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   抬眸,窗外的月色朦胧,像一轮白玉的圆盘,高高的悬挂在浓黑色的夜幕中,夜色孤寂微凉。   纪匀伴着月色,拿了几壶酒,在院子里的一棵桃树上仰躺着。   说心悦他的人,纪匀见得多了。   但没有一个像朝宋那样直白。一个平时总是笑意盈盈,狡黠又善于伪装的人,忽然间认真起来,眼底的坚定真是让人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更何况还是顶着生得……那样祸国倾城的一张脸。   朝宋说爱他,纪匀一点也不信。   若是喜欢还有可能。   爱,说出来简单,可却比什么都沉重。   纪匀仰头倒进嘴里一口酒,溢出来的一些都顺着他的喉结滑进衣襟里,脸紧紧绷着冷硬的线条,入喉的酒水辛辣。 第009章 真香警告(9)   微风吹拂得有些凉意,花瓣轻轻的飘落下来,落在地上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一道纤瘦的人影立在树下,艳红的轻衫是黑暗里的一抹靓丽。   “将军,这喝酒赏月怎么能没有曲子?”   “让我为将军献唱一曲如何。”   纪匀没有理朝宋的话,自顾自的喝着酒。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嗓音微微有些沙哑,曲调悠扬带着淡淡的愁思,在月色中显出无尽的清冷之意。和着冷风送到了远方,那里一片阑珊灯火。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朝宋原本舞得缓慢,姿态中透着一股慵懒。   忽然调子急促起来,动作也随之而来的急促起来。   “转朱阁,   低绮户,   照无眠。   不应有恨,   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一曲毕,尾音带着丝丝凄凉。意味绵长,悠扬婉转。   朝宋一双丹凤眼滟潋的紧紧的盯着纪匀的那抹身影,眼看着他从树上跳下来,扰得一阵花瓣纷飞。   “喝。”   纪匀砸过来一坛酒,朝宋稳稳的接着,然后打开红布包裹的塞子。   浓烈的酒香爆发出来,朝宋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味辛辣呛鼻。这酒浓度很高,朝宋被呛得眼角发红,溢出点儿水来。   纪匀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醉了。   眼前有些犯晕,心底却燥起来一团火,肆意的寮烧着他意识。他猛地灌了一口酒,想要压下去那一股燥意,却看到朝宋被呛得咳了起来,清瘦漂亮的背脊骨在月色中微微颤抖。   像是吞入了油,碰见火不仅没有浇灭那热意,反而还增加了火势,火舌席卷了纪匀的全身。   他又喝了一口酒,把坛子砸在地上,酒水四溅开。   一把拽着朝宋的手腕就把他摁在树上,撬开唇关让自己嘴里的酒流进朝宋嘴里。大力的撕咬着那柔软的唇瓣,指腹掐着朝宋的下颚,让他只能被迫仰着头,接受纪匀的肆意扫荡。   嘴角一条水痕滑下,牵扯着暧昧的呼吸。   朝宋没想到纪匀会突然吻他,刚刚被呛着的一口气还没有缓过来,纪匀又强硬的渡过来一口酒。   口腔里充斥着辛辣的酒气,生理性的泪水止不住的滑下来,泪眼迷蒙。   “……唔。”   “……起来。”   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朝宋拍打着纪匀的手臂,挣扎着。   纪匀大发慈悲退开了一点缝隙,眼神明明灭灭的闪着火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朝宋看。   趁着这个机会朝宋缓了缓气息,嘴角勾起来,反手就和纪匀调换了位置。声音慵懒又沙哑,道:“刚刚的不算,我们再来一次。”   说罢,主动环住纪匀脖子,殷红的唇压了上去。   像个妖精。   眼角含着水,眉梢都透着春意。   唇被纪匀撕咬得水润,像是红得要滴出血来。   朝宋压在纪匀身上,放肆的亲吻着男人。一双手也不安分的撩着火,四处游走着。   纪匀的眼神凶狠,简直要把人生吞活剥。他要用多大的忍耐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把身上的人就这么压在树上,扒光他的衣服,狠狠的让他连求饶的力气都都没有。 第010章 真香警告(10)   一束光亮得晃眼,纪匀睁开眼睛拿手挡了一下,小窗外日光明媚,天色湛蓝还悠悠漂荡着几朵云彩。   然后意识慢慢回笼,一夜的荒唐放纵,空气中还留存着房事过后特有的味道。床上的被褥纠缠在一起,乱成一团。   纪匀揉了揉眉心坐起来,光裸着健硕的身躯,背脊还密布着几道红色的抓痕,有的还渗出丝丝血迹来。   身旁的位置没有人,连余温都没有。   “他人呢。”   暗卫从房梁上跳下来,道:“回将军,属下不知。”   “昨夜您遣退了所有人,所以我们一直在外院守着。”   “下去吧。”纪匀让人进来服侍他穿衣。他倒不觉得朝宋会害羞得躲起来,一想到昨夜他主动又勾人的模样,纪匀觉得身下隐隐又有了抬头的迹象。   发泄过后,是不一样的神清气爽。纪匀没有和谁发生过亲密的关系,一来他没有感觉,二来他也不想。   他觉得恶心。   但昨天晚上,或许是有酒意作祟,纪匀完完全全的没有压抑自己的欲望,也压抑不住。最后朝宋嗓子都哑了,他也记不得自己到底做了多少次。   “今天的菜做清淡一些。”   纪匀吩咐下去。   虽然朝宋现在还不可信,但他也翻不出什么天来。纪匀想着昨天累了人一晚上,好些的照顾也是应该的。   然后一桌子味道清淡而精致的菜肴都上齐了,服侍的人立在两侧,恭恭敬敬的垂着头。   纪匀的脸色从平静一直到隐忍不发的怒火,那抹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将军,府里到处都找了,没有夫人踪迹。”   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向纪匀禀报着。   纪匀脸色发黑,怒极反笑。猛然一拍桌子,道:“没有人?他还能跑出去不成!”   “找!都给我去找!今天找不到人,我就唯你们是问!”   纪匀还真不信,朝宋昨天晚上都被做晕了,今天还能从守卫重重的将军府悄无声息的逃出去。   他觉得朝宋就是欠收拾。   永远都安分不下来。   要是找到了人,一定要做到他下不来床,让他没办法想别的事情。   从正午到深夜,打着火把出动了全府的力量,人还是没有找到。   气氛压抑的厉害,纪匀坐在上位,周身气息冰冷,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杯茶已经完全冷却了,纪匀端在手里,啪塔一声杯子炸裂开,茶水从华贵的衣服上淌下来。   房间里跪了一圈瑟瑟发抖的下人,都头也不敢抬起来。   到了现在纪匀才相信,和他睡完之后,那个戏子跑了。   一点踪迹也没有留下,瞒过了所有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怒火无处发泄,从云端猛坠到地狱的无名失落,各种情绪充斥着胸腔,涨得满满的。   “将军。”   “叫我阿宋好不好?”   纪匀耳边还隐隐回荡着朝宋被欺负狠了,喘息中带着哭腔的请求。   越想心底的暴躁就越膨胀,他讨厌被人欺骗。纪匀站起来,冷声道:“从明天开始,全城搜查,各个出城的关口严加把控。只要找到就把人带回来。”   “记住,要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他要亲自惩罚欺骗自己的人。 第011章 真香警告(11)   悠悠晃荡的躺椅上,与红衣相衬更显得白皙的一截手臂垂下来,手指无聊的把玩着墨色的长发。   高大的树下光线斑驳,躺在这里晒晒太阳,简直舒服得让人放空所有思绪。   朝宋半眯着眼睛,欲睡不睡的模样。   微敞的领口还可以看见那暧昧的痕迹交错,点缀在雪白的肌肤上。他现在腰还酸的厉害,但一想到纪匀火冒三丈的样子,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唔。”   伸了一个懒腰,牵扯到痛处,朝宋脸一白皱起来,然后安安分分的规矩躺好不动。   虽然他现在吃了点亏,但不可否认过程还是很爽的。   睡了就跑是真不厚道。   他现在就等着纪匀来找他。   拿起旁边小桌上的扇子,覆在脸上遮挡阳光,只露出一个下巴弧来,朝宋准备好好睡一觉了。   .   转眼之间,蝉鸣声阵阵,太阳温度灼热。生机勃勃,树木一片苍翠繁茂,一个月对于某人来说,如白驹过隙。   可对于纪匀来说,却是分分秒秒都折磨煎熬。   男人消瘦了一圈,面上浮着明显的不耐和暴躁。   随着时间的流逝,纪匀心底的暴戾越来越压抑不住。每天都是一样的回答,人没找到人没找到,纪匀头疼的厉害,脸色都苍白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   最开始他愤怒,愤怒朝宋欺骗他,愤怒朝宋一声不吭偷跑。然后派人四处找,全城搜查,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纪匀不愿意放弃,这就像是他的一个执念。这一个月里,纪匀每天都盼着朝宋能被抓回来。他的眉头从来没有舒展过,脸色都是阴沉的。   只要朝宋一天没有回来,他就一天像是笼子里的困兽,只能撞击着坚硬的铁栏,暴躁无处发泄。   深夜里,纪匀会猛然惊醒。然后身下一片濡湿,耳边都是黏腻的喘息声,脑海里浮现着朝宋在他身下承欢的模样。   那么漂亮,那么勾人。   然后火热马上又立了起来,急迫的渴望着什么。   一次又一次,纪匀快要被逼疯了。   别人都不行,他一碰到就觉得恶心。   朝宋的一颦一笑都在他脑海里慢放,将军府的每一处似乎都有那抹红色留下的痕迹,然后一阵风刮过去,徒留一片空荡。   “将军,公主来了。”   纪匀揉着眉心,面色阴沉,道:“不见。”   “纪哥哥,我来看看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呢?”没等人同意,白倾城就直接进来了,下人们也都顾忌她的身份不敢拦。   “纪哥哥,你怎么了?”白倾城坐下,笑意盈盈的想伸手拉住纪匀的衣角。   脂粉的味道呛鼻,纪匀一阵反胃。他猛然站起来,凳子发出巨大的声响,白倾城吓了一跳。   “滚出去!”纪匀指着她,眼底冷光乍现。   贵为公主,白倾城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她眼泪一下子掉下来,美人落泪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纪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纪匀只觉得烦躁。   只有烦躁。   他胸腔里的愤怒像是要爆炸了,可白倾城还一直在不停的说着话,细细碎碎细细碎碎。   ——啪。   桌子四分五裂。   “说够了没有。”纪匀绷紧身子,双眼猩红,声音里带着杀意。他是胤国的战神,是战场上的修罗,更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死神。 第012章 真香警告(12)   似乎空气里凝结了冰渣儿,让人不禁瑟瑟发抖。白倾城眼泪还在往下掉,但也闭上了嘴不敢出声儿。   气氛很僵持。   “将军。” 从外面进来了人,面上一片喜色。白倾城用帕子擦干了眼泪,除了眼眶还有些红,其他的都看起来正常。   来人凑近纪匀,细细的说了些什么。白倾城没有听清楚,但却看到了纪匀猛然转变的脸色。   那是不加掩饰的惊喜。   “春风楼?”俊逸的挑眉,死寂了一个月的脸上的寒冰终于化开了,双眼像迸出两束火光,狠狠的要把人灼烧成灰烬。   “来人,备马!”纪匀立马就大踏步走了出去,火急火燎的模样,丝毫没有顾忌到白倾城还在这里。   春风楼?   他去干什么?   白倾城脸色冷了下来,丝毫不见刚刚娇弱的模样,眼底都闪着冷意。手指纤细瓷白,肤如凝脂,唇色艳红微勾着,是说不出的狠辣:“一定又是那个戏子,下贱的东西就应该待在泥泞里任人践踏。”   “而不是奢望着那些他不该触碰的东西。”   没有什么比得到朝宋的消息更让纪匀感到兴奋了,他现在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把人抓起来绑回家锁着,让朝宋只能乖乖的听他的话。   纪匀派人全城搜查了一个月,甚至以为朝宋跑了出去,还到周边的小城查找。没想到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还干起了老本行,一派风生水起。   简直要气炸了。   他明媒正娶的将军夫人,每天打扮的光鲜亮丽在台上唱曲儿供他人取乐。纪匀脸色越来越黑,马跑得飞快只剩下一道影子,哒哒哒溅起一阵尘土。   到了春风楼,人头攒动的,声音喧哗嘈杂,让纪匀皱了皱眉头。   “也是来听戏的?”   “是也不是。今天是朝宋公子的场儿,那不得来捧捧?”   “啧啧啧,还别说。虽然他戴着一副面具,但瞧瞧那身段……脸蛋绝对不会差。”   被人狠狠一撞,两人停止了对话,看着面色阴沉身材高大的男人,有些怂怂的不敢开口。   “你们刚刚说什么?”   他的人岂是这些人可以随便谈论的?想剜了他们的眼睛,拔掉他们的舌头……   “啊啊啊!朝宋公子出来了!”   “看我看我!朝宋公子看我这里!”   本来就喧嚣,这一下子炸开了锅,纪匀耳膜都刺痛了一下。高台上出现一抹身影,简单的红纱长衫,腰间系着一根带子。半边黄金面具覆盖着上半边脸,露出殷红的唇瓣和白皙的下巴。   他抬起来了手,场下立马安静了,随即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极了纪匀日思夜想的模样。   “非常感谢各位来捧我的场。”   这副乖顺的样子从来都是装的,纪匀知道褪去了伪装的朝宋是怎么的让人难挡诱惑。他尝了一次,便念念不忘。   几个大步飞身上台,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把人扛在了肩上。面具松垮垮的坠下来,掉在地上哐嘡作响。   四周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真美啊……”   美得令人惊艳,过目不忘。   妖娆明艳的,动人心魄。哪怕明知他是妖精,也甘心为他沉沦,被他所迷惑。   纪匀见面具掉下来了,再一看台下那些痴傻艳羡的目光,他把人放下来,然后脱下了外衣把人从头到尾裹住。   一只匕首没入厚实的圆柱中,男人又把人扛起来,恶犬护食一样:“还敢看吗?”   众人连忙散开。   不敢不敢。 第013章 真香警告(13)   把人扔在马背上,一路颠簸扛回家。将军府里的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想着纪匀也应该要正常了。这一个月里那飕飕往外冒的冷气,黑黝黝阴沉的脸色。简直就是活阎罗附体,让人腿软心惊。   纪匀不知道下人是怎么想的,他现在被失而复得的兴奋和不明来历的愤怒冲昏了头脑。也没有发现朝宋一路安静,只有小幅度的挣扎很异常。   又是被粗暴的摔在床上。   裹着纪匀的外衣像一个蚕蛹一样的朝宋翻了个身,然后把脸在被褥里埋起来。   纪匀心底的火迫切的将要喷出来,他想不明白,朝宋费尽心机的嫁进来又为什么要逃跑?还撩得他一身火无处发泄。   男人脸色铁青,伸手拽住裹着朝宋的外衣,一拉居然没拉开,朝宋死死的揪住衣服不松手。纪匀冷笑,“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逃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   双手狠狠发力,上好的布料咔嚓一声从中间被撕裂,纪匀附身压上去,一只手强硬的将朝宋的脸转过来。   然后他愣了愣。   朝宋紧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背太颠簸,脸色苍白的厉害,整个人还微微发着抖。   还没见过朝宋这般脆弱的模样,纪匀的心脏微不可查的揪了一下。他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捏住朝宋下巴的手,然后担心自己是不是压坏他了。   毕竟腰那么细,身形又纤长,除了臀部有二两肉,其他不该有肉的地方一丝肉都没有,抱起来纪匀还觉得有些咯手,再胖点儿应该就舒服了。   “怎么了?”男人站直身子,就在刚刚的瞬间里,憋了一个月火“呲”的一下灭了。   朝宋还是不说话,如果不看他还微微颤动的睫毛,或许会以为人已经睡着了。   明明有很多话想开口,纪匀想质问。却没想到现在人在他面前了,他居然觉得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哑口无言。   这太奇怪了。   纪匀思绪有些乱。   “来人,找大夫给夫人看一下。”   他揉了揉眉心,准备离开。因为不想看到朝宋现在的样子,觉得心里闷的慌,气息都有些不顺畅。   “你为什么要找我?”   步子一顿,或许是……他渴望他的身体。   纪匀如是想到。   但为什么人在他床上,他却没了那个兴致呢?   “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大费周章的找我。”朝宋坐起来,一向明艳动人的脸庞此刻莫名的冰冷平静,语气里透着咄咄逼人。   “你明明可以瞒过去,或者再找一个人陪你演戏。以你的势力这根本就不是问题。”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质问纪匀。   男人转过身来,星眉剑目,脸庞俊美无铸。黝黑的眸子里恢复了波澜不惊,道:“那你呢?有说过一句真话吗?”   “说心悦我所以才大费周章的嫁进来,然后和我有了夫妻之实后又一声不吭的一走了之。”   眉头狠狠的拧着,纪匀看着床上面容精致的人儿,“我最讨厌不安分的人,当初就应该把你栓起来。” 第014章 真香警告(14)   说归说,做归做。   朝宋其实没想到纪匀还真花重金打造了一副银链子,把他给栓了起来。   炎炎夏日,美人懒懒的倚在太妃椅上,大红的薄纱罩着纤瘦的身子,微敞的领口漏出来若隐若现的春光。   瓷白瘦弱的脚踝,可以看到皮下青色的脉络,让人有一种脆弱到极致想摧毁的欲.望。   脚腕子上圈了一条细瘦的脚链,色泽银白。两颗精致镂空花纹的铃铛晃荡出清脆的声响,然后连接着后面长长的拖沓在地上的链子。   这链子质感细腻,圈在脚腕上也不觉得冰,也不会割到细弱的肌肤。   巨大的冰块冒着白色的冷气,随着悠悠煽动的风刮过来,朝宋正面凉快了,翻一个身,背面朝上趴着睡。   睫羽轻颤着,眉眼间精致又漂亮,看起来无害的厉害。   纪匀来的时候就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但朝宋睡眠浅,而且也还没睡着。听到了一点儿声响就睁开了眼睛,悠悠瞥了一眼纪匀,又继续垂下眼帘眯着。   纪匀见人已经醒了,便不再纠结了。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一拥而入的下人们端着几个精致的玉盆。   “天气热。这是梵国进贡的葡萄,用冰块冰镇一下,去热降暑。”   一颗颗饱满的葡萄浸在冰块里,水汽升腾起来,覆在葡萄上,蒙上了一层雾气。   对于怕热的朝宋来说,确实是消暑的好东西。   但他现在这样太舒服了,整个人软了骨头,一动也不想动。   美人挑了挑眉,殷红的唇勾起来,两瓣唇微微分开,可以看到里面柔韧的小舌。   “你喂我?”   纪匀瞧着就移不开目光了。   那唇瓣的滋味让他尝过一次便再也戒不掉,每一处都像是能吸出甜汁来,香气沁人心脾,久久回荡。   鬼使神差的,他捻起一颗葡萄来,不甚熟练的剥去了外皮,然后把水润的果肉送到朝宋嘴边。   朝宋等了许久,纪匀一送过来他就张口含住。冰冰凉凉的葡萄很甜,汁水也很足。   朝宋笑弯了眼睛,看着纪匀道:“好甜。”   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让纪匀一口气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   他看着自己指尖上的湿润,那柔软温热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男人脑海里一团火热。   纪匀发现自从和朝宋发生.关系之后,朝宋的一举一动都能拨得他一身欲念。每一个动作在他眼底都像是慢放一样,细致磨人。   更别提朝宋的舌尖舔舐了他的手指,不论有意或是无意,但纪匀眼底都燃起了一团暗火。   像是没有看见一般,朝宋不耐的推了推纪匀,眉头拧了起来:“再剥几个啊。”   一向阴狠暴戾的男人今天居然格外的仁慈,没有半句怨言的剥了半盆子葡萄,而且还全都亲生喂进了别人嘴里。   简直温柔的不像话。   又一个剥好的葡萄送过来,朝宋含住了却没有咬破。上下的牙齿轻轻咬住果肉,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吃葡萄吗?”   两瓣唇因为吃了过多的冰凉的葡萄,变得水润而又色泽艳丽,像是成熟的果子诱人采摘。 第015章 真香警告(15)   纪匀不是柳下惠,他完全忍不了。   下人们知趣的退下了,男人像大型犬一样一个猛扑压在太妃椅上,含住鲜艳的唇瓣舔舐撕咬。   葡萄夹在两人中间,被灼热的气息熏得发烫,甜腻的汁水被挤出来,向下涌进了朝宋嘴里。   纪匀的舌头追逐着那抹甜美深入,在朝宋的口腔里粗暴的翻搅着,力度之大,每过一处朝宋便觉得火辣辣的。   眼底浮出了水色,两人都乱了呼吸,气温升高。眼看着衣衫半褪了,纪匀摸着那细腻的肌肤,带起一阵阵战栗。   他渴望已久的……   “将军,宫里来人了。”   门外敲了敲,来人声音有些颤,显然知道自己打扰了好事,但宫里的事情耽误不得。   朝宋也气息凌乱了,推了推还压在他身上的僵住的纪匀,不做了的意思很明确。   兴致被扰了,弄得一身火。还不如躺着吹风来得舒服,朝宋有些懊恼。   “你……好好休息吧。”   男人脸色有些沉,声音哑得厉害。张口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纪匀心底很不甘。   今天这事情本来可以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但现在都被人打搅了。下一次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天气一热了,朝宋懒得身子都不想挪一下,更别提这费神又费力的活儿。   于是等那澎湃的欲望消减下去了,纪匀整理好衣衫去见宫里来的人,脸色还是很臭。   张公公先是不明所以,然后瞥见了纪匀脖子上新鲜的吻痕,顿时心里敞亮。他伏了伏身,道:“纪将军,杂家今天是来替皇上请人的。”   “这天儿愈来愈热了,皇上体恤。特意设席宴请群臣,权当消消暑。”   纪匀面色不变,“那便谢谢公公了。”   .   朝宋作为纪匀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是要一同前去的。   与平时的衣着要稍微有些不同。   纪匀特意让人定制了几套朝宋喜欢的红衣,样式新颖,款式不俗气也登得了大殿。   丝绸质感的红色广袖长衫,穿上感觉很丝滑。金丝绣出云纹盘踞衣角袖口处,让红色不那么单调,看起来明艳又奢华。   同色系的暗红腰封绑住纤细的腰身,顿时拉长身形,盈盈一握的腰部勾人。   朝宋今天用玉冠束起了所有的头发,一根嵌着一颗红钻的玉簪固定住玉冠。   及腰的墨发绑起来,干净利落,看起来又俊又美,平添了一分英气。   纪匀看得满意极了,有些不忍心解开链子把人带出去。占有欲作祟,他只想一个人欣赏……   纪匀看人的同时,朝宋也在注视着他。   男人今天一袭黑袍,暗金色的云纹盘踞在衣角和袖口处,内敛中透着霸气。棱角分明的脸上神色柔和了不少,生人勿近的感觉也削弱了。   就是那衣服,让朝宋定定的注视了几眼。   和他身上红色一样的款式。   朝宋暗暗想到,貌似……情侣装。   “怎么了?”   纪匀见人在发呆便搂住了那细腰,手感极好的,柔韧又纤细,他有些心猿马意。   “没事。”朝宋勾了勾唇,面不改色的扒拉下去纪匀的手。那热度滚烫传递到皮肤上,实在是难以忽视……很热。   朝宋怕热。 第016章 真香警告(16)   夏日的傍晚最是闷热,天边霞云的颜色像烙红了的铁块,明亮又灼人。   从将军府出门,入宫已经到了晚上,酷热消减下去一些。一路上遇到许多大臣,朝宋看着纪匀崩着脸点点头就算和人打招呼了。   很随意,但没人敢说什么。   这些朝宋都不想关心,反正他只需要当一个花瓶就够了。   一个赏心悦目的花瓶。   露天的席面,金银器具色泽光亮。皇上还没有来,底下坐满了人,细细碎碎的交谈声让人心烦。   纪匀见身旁的人恹恹欲睡,眉头有些拧着,显然是不高兴了。   朝宋怕热他是见识了的,太吵太闹也不喜欢。平时一个人安安静静一躺就可以睡一整天,只要给他一个舒适的环境。   纪匀用链子锁了人半个把月,本来他是怕朝宋会再逃跑,但事实证明他似乎想多了。   朝宋一点反应也没有,该吃吃该喝喝,还很享受每天被细致的伺候。现在这皮肤没见什么阳光,奶白得晃眼。   而他那张脸,像是天生的该被当做金丝雀圈养起来,合该被千宠万爱,众星捧月的对待。   “又觉得热了?”   朝宋抬了一下眼皮,懒懒的不想说话。   男人剥了一个橘子,橙黄橘黄的果肉掰开一瓣,汁水溢出来。声音又磁又低,带着一阵儿电流,道:“张嘴。”   朝宋乖巧的含住,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就这么喂完了一个橘子,纪匀熟练的擦拭干净手上的汁水,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事情。   众人目瞪口呆,暗道伤风败俗,用宽大的衣袖遮掩耳目,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进来,群臣站起来俯身,朝宋也跟着纪匀一起。   反正两人动作都不太走心。   朝宋是懒的,纪匀是注意力完全不在上面。   “众爱卿免礼。”   皇上说了一段冠冕堂皇的话之后,宴席就正式开始了。歌舞升平,美酒飘香。   一套晶莹剔透的白玉杯,雕刻的花纹繁复而又细致。盛着满满的酒水,清澈见底。   朝宋撑着下颚百无聊赖的瞧着纪匀。   男人侧脸英挺,鼻梁很高,星眉剑目,眼睛黝黑深邃。都说薄唇的人无情,想来纪匀确实防备心很重,心肠冷硬。   纪匀薄唇微启,抿了一口酒液微微沾湿了唇瓣。朝宋看着觉得喉咙有些干,身上有些发热。   他也端起一杯酒来,却被人一把按住了手腕。   “你喝不了酒。”纪匀把杯子夺走,眸光微闪。   上次醉酒之后的场景在纪匀脑海里回旋,身体和思绪都深刻铭记着,纪匀整个人有些躁动不安。   面色不变,纪匀让朝宋多吃水果。   “不。”   纪匀越是不让他做什么,朝宋越是想做什么。纪匀不让他喝酒,他就偏要喝。   腕部灵活一扭,抢过了纪匀的酒杯一饮而尽,还颇有心机的舔了舔唇,一片水光滟敛。   白倾城看在眼底,恨得捏碎了手中的杯子。碎成渣渣的玉刺进肉里,她呼痛一声回过神来。   鲜血淋漓。 第017章 真香警告(17)   朝宋听见了声响,转头看见白倾城眼底还未收敛的恨意。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低贱的戏子是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的。   “好喝。”   “还想要。”   纪匀发觉自己的袖口被轻轻捏住,甜腻的声音从旁传到耳边,送来一阵火星。   掌心里瘙痒,像小猫爪子轻挠一下,不痛不痒却很勾人。纪匀反应迅速的就捏住了作乱的爪子,十指紧扣。   也下不了狠心拒绝,纪匀道:“少喝点儿。”   “好。”美人一笑,恍惚了纪匀的思绪。   白倾城用手帕掩去了手中的血污,面上一派落落大方。她站起来,看着高位上的男人。   “父皇,儿臣听闻纪府将军夫人能歌善舞,唱的一出好曲儿可是名满皇城。不知道今天可否让儿臣见识一下?”言辞间天真委婉,似乎还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但纪匀脸色猛然就黑了。   让他的夫人唱曲儿给这么多人听,和那些歌舞姬又有什么区别。这明摆着就是在挑事情,纪匀张口欲言,却被人先打断了。   “好啊。”   朝宋站起来,看着白倾城。“不过这唱曲儿今天不行,我换个别的吧。”   还没有听说朝宋擅长别的什么,连纪匀都觉得朝宋太擅自妄为了。“没事,相信我。”朝宋暗暗捏着纪匀的手心。   白倾城要的就是朝宋出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低贱的一面。眼底闪过不屑,白倾城笑意盈盈道:“当然可以。”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朝宋都答应了其余的人肯定没意见。向皇上要了一把古琴,便站在了大殿中央。   身长如玉,神情自若。   纤长的手指微勾,空灵的琴声回荡。   节奏慢慢加快,几乎看不清手指的动作,只听得见气势汹汹的乐曲。胤国的琴师多奏的都是些爱恨情仇,哀哀怨怨的曲子。   朝宋今天的这一曲气势磅礴,端庄大气,丝毫看不出是这么一个眉眼精致,身形颀长的美人奏出来的。   琴声越来越激昂,众人的心神也都随着提了起来。猛然间音落下来,朝宋的手按住震动的琴弦,一曲毕。   ——啪啪。   纪匀率先拍了拍手,之后稀稀落落的掌声都响起来。   迎着男人炽热的眼神回来,朝宋道:“怎么样?没有给你丢脸吧。”语气倨傲,纪匀却觉得像张牙舞爪的奶猫,让自己心都软了。   “没有。”他手指摩挲着朝宋的一缕墨发。   “确实不错啊,琴声激扬澎湃,震撼人心。”皇上夸赞了两句,白倾城只能扯出笑容来应和。   朝宋心情舒畅。   白倾城不爽他就高兴。   “我敬你。”端起一杯酒,自顾自和纪匀的杯子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明明酒量不好,却每一口都很豪放。   纪匀就这么陪人喝起来,你一杯我一杯,气氛倒也异常融洽和谐。   皇宫里的酒不如纪匀府中的酒烈,但喝多了后劲儿还是有的。纪匀一时没看住,等再看朝宋的时候,人已经眼神迷离了。   双颊泛着醉意的酡红,上挑的薄红眼尾显得有些意气飞扬,倨傲不羁。还在继续给自己灌着酒,唇角微微濡湿了,水润殷红的。 第018章 真香警告(18)   朝宋脑袋混沌了,纪匀牵着他他就安安静静跟着,虽然步子有些踉跄,恍恍惚惚的。   平时鬼主意多,没想到喝醉了还挺乖。纪匀把人带进了马车,朝宋就头晕的靠着他。   马车有些颠簸,没一会朝宋眉头就拧起来了,身子也不安分的扭动着。“……好热……热”   纪匀听清楚了呢喃,把马车的车帘掀开。风灌进来,把密闭空间里的酷热吹灭了不少。   街上夜市很喧闹,小贩挂着各色的花灯。光从开着的车帘透进来,明明灭灭的印在朝宋脸上。   把人给晃醒了。   “好晃眼。”一把扯下了车帘。   对于醉鬼,纪匀只能无奈。说热的是他说晃眼的也是他,要是搁以前纪匀可能分分钟把人掀了。但现在他自己都没发现,那一向冷硬的轮廓柔和了,耐心得不像他。   “你身上好像凉快点,我怎么这么热,别动让我靠靠。”朝宋扒拉住纪匀的手臂,脸贴上去。   滚烫又细腻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而且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纪匀手指微动捏了两下,引得人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   带着醉意,眼尾上挑薄红。软绵绵的不说,还像是在故意勾引。纪匀可耻的立马就石更了起来,气息缓缓粗重了。   “你怎么了?心跳这么快。”朝宋离的近,胸腔里扑通扑通有力的声音他听的清楚。   整个人更凑近了些,酒气喷洒在纪匀的脖颈上。   “……没事。”   马车里本来就暗,所以男人的脸色不是很明显。声音有些哑,像是压抑着什么。   纪匀真的怀疑朝宋是不是在装醉故意撩他。   下一秒温软的身躯钻进了他怀里,脸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然后贴着不动了……不动了。   “冰凉凉的。”   “舒服。”   或许是这块地方热了,朝宋磨磨蹭蹭的把脸挪了个地儿。   “……”真的是遭罪了。   纪匀僵住身子没动,他一年四季浑身冰凉,不怕冷也不怎么怕热。没想到现在变成了人体冰块,沦落到给人降温了。   就这么一路回了将军府,纪匀把人抱出来,风一吹才发现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煮点醒酒汤,然后准备好沐浴的水。”纪匀把朝宋放在床上,吩咐下人道。   喝点醒酒汤以免明天头疼,朝宋也出了一身的汗,不洗澡估计晚上也睡不安稳。   一切都吩咐好了,纪匀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你去哪儿?”   没想到朝宋坐起来,脸颊泛着红,正要把身上的衣服剥开。瓷白精致的锁骨露出来,诱人犯罪。   纪匀转过身去,心底翻腾再不敢往下看。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腰间圈住了玉白的小臂,香气萦绕在纪匀鼻翼间,让他思绪混乱。   “夫君。”   “我好热啊。”   腰封被手指轻挑开,作乱的手滑进了他的衣物里,在劲瘦的腰腹上流连,描绘着肌肉的轮廓。   夫君……   脑海里一根线断了。   嘭地爆出了无数火花,炸得纪匀有些耳鸣,呼吸不顺畅。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干涉的厉害,几乎发不出声音。   “……嗯。” 第019章 真香警告(19)   禁欲久了的男人本来就不经撩,心潮澎湃起来,一下子气氛就浓烈了。   水渍声阵阵,让人面红耳赤。朝宋被人抵在桌子上,呼吸不畅,嘴角滑出一抹银丝。   “……唔啊。”   舌尖被轻轻撕咬,又痒又麻,让人浑身一激灵。纪匀的舌头在他的口腔上壁重重的扫过去,一片火辣酥麻。   舌尖退开的时候还牵扯出一条暧昧的银线,两人呼吸交杂着。   纪匀眼底燃烧着火热,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朝宋。   “你真甜。”   这并不是什么情话,而是纪匀吻过朝宋之后的真情流露。他以前可能会觉得这种交换口水似的亲吻很脏,但尝过朝宋之后……   他觉得自己上瘾了。   恨不得把人亲到窒息,浑身泛起了粉红,只能无力的攀附着他,眼底的水色盛满了,然后关不住的溢出来。   “要一起洗吗?”朝宋勾了勾唇,双腿已经攀上了纪匀的窄腰,他知道纪匀不会拒绝。   透过手工纺绣的屏风可以看到朦胧的两道人影,一个人沐浴的浴桶里坐下了两个人,水混合着鲜艳的花瓣溢出来,从屏风后面淌到地上。   月色微凉,一夜缠绵。   .   火红代替了一片郁郁葱葱,炎热终于消减下去,懒了一个夏天的朝宋也在慢慢恢复生机。   除了适当的一些夜间运动,似乎也有白日宣淫的时候,朝宋几乎过着一种猪一般的生活。可身上却没有多出半两肉来,这让纪匀莫名有点惋惜。   趁着天气好,纪匀准备把人带出去散散心,成天待在府里他也怕把人闷坏了。   西郊有一片枫叶林,每到了这个时候,一片火红灿灿,满地的金黄。脚踩上去软软的,发出沙沙的声响。   马车都备好了,可临时却出了事情。   “你进宫吧,我自己去看看。”朝宋面色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纪匀知道人生气了,连忙搂进怀里低语哄了几句。   “皇上急召,事情紧急,我下次一定陪你一起去。”   纪匀骑着马消失在了街上,朝宋也兴致缺缺的伸了个懒腰。   “算了,不去了。”   还是睡一觉来的实在。   果然,皇帝每一次召纪匀都没有好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老皇帝不会找纪匀。   “这次入侵寇国预谋好久了,来势汹汹,我大胤已经丢失了一座城池。”皇帝面色严峻。“纪匀,朕令你率军击退寇国,并夺回我胤国城池,你可能做到?”   “能。”纪匀声音微沉。   他纪家世代征战四方,有他在,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胤国的疆土落入他人之手。   这既是他血液里的信仰,也是对这片埋葬着纪家先辈的土地的深情。   战况紧急,纪匀明早便要出发。他驾马冲回了将军府,朝宋还正在床上睡得香。   “等我回来。”轻吻了一下朝宋的额头,纪匀流连的看着朝宋的脸颊。这一去又要好几个月,还没有离开他就想他了。   “……唔你干什么?”   脸上痒痒的,朝宋皱着眉睁开眼睛。   “我明早就要出征了,你乖乖在府里等我。”纪匀见人醒了,一把把人捞进怀里,下颚摩挲着朝宋的发丝。 第020章 真香警告(20)   “我和你一起去吧。”   纪匀早就料到朝宋会这么说。   “不行。”男人斩钉截铁道,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你答应我,乖乖的待在府里哪里也不许去。”   从朝宋逃跑那次纪匀就知道,如果朝宋想瞒着他什么,他可能一时半会儿也揪不出来。所以他才让朝宋答应他,不会胡闹的跟着他一起。   “嗯,”朝宋点点头,模样很乖顺:“我帮你穿上战袍吧。”   玄铁制的盔甲坚硬无比,也很沉重。纪匀早已习惯了盔甲的重量压在身上,套上了铠甲他就是统帅三军的大将。一身戎装,煞气逼人。   眼神暗沉,眉眼锋利。高挺的鼻翼,侧颜轮廓分明。天生就适合穿着一身战甲,驰骋沙场,大杀四方。   朝宋比人矮了不少,微微踮着脚尖在男人额头上亲了一口,“给你开个光,我在家等你。”   “我的将军,会所向披靡。”   .   随着纪匀的离开,边境不断有捷报传来。收复失地指日可待,他是胤国的战神,不败的战神。   黄沙万里,绵延不绝。   炽热的烈日浑圆,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的遮挡,直直的炙烤着地面,滚烫的热浪扑面袭来。   铁骑践踏而过,一片尘沙飞扬,空气里干燥得没有一丝水汽。   黑色骏马上的男人长矛狠狠一挑,掀翻了敌方的主帅。长矛在颈部戳出一个窟窿,正汨汨的涌着血。   鲜红的血液快速的淌出来,那人从马上滚落下来,眼睛还睁着。沙漠里留存不住一滴水,血涌出来立马被黄沙吸附了,徒留下一滩干涸的血渍。   飞溅出来的鲜血溅到了纪匀脸上,混合着汗液。面上都是污血汗水和灰尘的混合物,看起来狼狈不堪。   深邃黝黑的瞳孔泛着冷光,像极了暗夜里捕猎的狼眸,一被盯上就让人毛骨悚然,冷汗淋漓。   可污渍也遮不住男人俊美无铸的面容,凌乱不堪倒有一分野性的美感,煞气扑面。   “不必追了。”   “前方是沙漠腹地,我们不熟悉地形,恐怕会被埋伏。”   纪匀一发出指令,大军便安分下来。赢得战役的喜悦和激动在军队里蔓延开来,连炎热的天气都不算什么了。   “回营。”   这次寇国入侵的西北部全都是满眼的黄沙,常年烈日曝晒,降雨稀少,作物根本难以存活,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贫瘠荒凉的存在。   胤国版图辽阔,多半都是土壤肥沃的平原。而寇国身处沙漠腹地,沙漠几乎占据了整个国家的一半。也正是这样的情况才逼的寇国不得不对外扩张,寻找更好的更广阔的土地。   但在纪匀眼里,这并不是寇国入侵他胤国的理由。   “将军,需要沐浴吗?”   营帐外的士兵道。   纪匀眉头拧住了,嗅到自己身上传来的一股酸臭味,嫌弃得不行。   他已经好久没有洗澡了。   这场战役情况真的算是特别艰难了,以沙漠为战场,天气炎热,没有水源。   上万的士兵都靠着朝廷的后援活命,别说洗澡了,不节制一点可能连喝水都成问题。   “将军,粮草和水源已经在几十里外了,不出意外明天就能到达。所以,您可以放心沐浴一次。”   副将了解纪匀在想什么,笑笑道。   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纪匀就同意了。其实身上带着异样的味道还真是不好受,对于纪匀来说这比挨饿还糟糕。 第021章 真香警告(21)   说是沐浴,也不过就是打湿一下全身而已。   但是,这在沙漠里已经够奢侈了。   “将军,属下是来伺候您沐浴的。”一个小士兵瘦瘦高高的,一张脸蛋平平无奇,扔在人堆里根本找不出来的那种,身材也不如其他士兵壮硕。   纪匀放松的坐在浴桶里,任人把水浇在被炙烤成了小麦色的皮肤上。肌肉线条流利,腹部紧实的肌肉隐没在水里。   小兵暴露在外的手背很黑,给纪匀擦拭的时候,手腕子露出来一截儿,却是脆生生的瓷白。   纪匀眼睛眯了眯,手上沾着水就捏住了人小巧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阵儿。   “你这眼睛倒是生得漂亮。”粗糙的指腹擦过了薄薄的一层眼帘,滑过了眼角。   那乌黑水润的眸子下意识眯了眯,眼尾就向上挑,还带着点儿红。小兵有些憨憨的笑了笑,眉眼弯弯的,整个人生动不少。   可纪匀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洗完了澡,浑身轻松了很多,纪匀心情也舒畅了,夜里和部下们研究战术的时候都好说话了不少。   沙漠里温差大,白天炽热难耐,夜晚温度骤降,铠甲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纪匀已经出来有两个月了,心里想人得紧。恨不得立刻就把朝宋按在床上狠狠的揉拧一番,泄泄火。   但按现在这个情形,回去只怕还要两三个月。纪匀心头有些急躁了,连带着以后几天的战术都锋利了,让人难以抵挡。   直直把寇军逼退了几十里。   “虽然我们现在胜了,但是一切还没有结束,就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听清楚了没有?”   男人声音又磁又低,却传出去的气势磅礴。   他站在高台上,下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出生入死的部下。“是,将军!”整齐划一的回答响彻云霄,有气吞山河之势。   纪匀扫了一圈,却意外看见了那天那个有些瘦弱的小兵,他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去把人带过来。”   纪匀在营帐里等着,手里把玩着一个瓷杯。   “热吗?”   见人来了,纪匀问一句。   “回将军,不热。”小兵一板一眼的回答,那张平凡的小脸黝黑黝黑的,怎么看都觉得傻里傻气的。   不热?   纪匀回想着他刚刚看到的那一幕,面上愈是冷了一分。   外面温度高,晒得人脸色发红。其他士兵都士气高涨的回应的时候,只有一个消瘦一点的人影恹恹的,微眯着的眼睛那一瞬闪过了一丝不耐和暴躁。   神情让纪匀觉得熟悉到不可思议。   想极了某个张牙舞爪的小东西。   暗暗舌尖扫过后牙槽,纪匀呼吸重了几分,猛地站起来就钳住了人的下颚,仔仔细细的看着什么。   “将军,您干什么……”小兵惊呼出声,剩下的一半话被纪匀按住了嘴角硬生生憋了回去。   果然在鬓边找到了一点异常的细弱凸起,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纪匀冷笑一声,手指发力就给撕了下来。   “好玩吗?”   松垮垮的一张面皮被甩在地上,男人声音冷得结了冰,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暴躁。 第022章 真香警告(22)   褪去了那层黝黑的皮,底下的脸蛋瓷白细嫩,皮肤吹弹可破。五官精致,眉眼间都带着不女气的美意,只需要一眼就让人觉得惊艳。   朝宋自知理亏,低眉顺眼的摇摇头,道:“不好玩。”   可这并不能打消纪匀心里的怒意。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对朝宋太好了,才让人愈发放肆,连他的话都当成耳旁风。   战场上是可以随便玩的地方吗?一不小心就会丧命。刀剑无眼,而朝宋又是一身的娇气的毛病。   越想纪匀越是生气。   都两个月了,若是他还没有发现,朝宋是不是准备就这么瞒过去?   “……这里一点儿也不好玩。”   “很热很热。你看我的手都晒红了,一碰到就火辣辣的疼。可是我还是跟过来了,因为我担心你。”   “一个人在府里很冷清,我好想你啊。”   纪匀知道朝宋是故意软软糯糯的说话,可他还是忍不住心软成了一滩水。   看着那白净的手腕上的红,纪匀觉得异常的刺眼。他下意识轻轻抓住了朝宋的手腕,低头在那里吹了吹。   “很疼吗?”   声音沙哑又磁性,近在咫尺。   “没有。”朝宋凑过去在男人颈窝里蹭了蹭。   之后纪匀黑着一张脸帮朝宋上了药。   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男人把人捞进了自己怀里,低下头含住那有些干燥的唇瓣,黝黑的眸子里深不见底。   “不是说想我了吗?”   “我也想你了。”   大手从衣摆里探进去,揉捏着胸腔的那一点红。怀里的人嘤咛一声,就让纪匀立了起来。   .   一个月晃眼就过去了。   朝宋还是被人像金丝雀一样藏在了营帐里,如果非要出去,那就得带上那层黑黝黝的皮。   不过这样不用晒太阳的日子朝宋也乐得自在。   “……太卑鄙了!”   “就该打得他们片甲不留……”   营帐外面有些闹哄哄的,随即马蹄声响起来,应该是纪匀他们收军回营了。   朝宋把面皮戴上,以免有人进来。   他住在纪匀营帐里,一般没有经过允许不得擅入。   “快快快!去找军医过来。”   “需要止血……”   一大群人闯了进来,抬着的男人脸色苍白,胸前插着一只断箭。   是纪匀。   朝宋往前走了几步。   “你是谁?在将军的营帐里鬼鬼祟祟干什么?”泛着冷光的剑抵在朝宋脖子上,不让他上前一步。   没给朝宋解释的时间,那个看起来身份不低的将领急躁的招了招手,“先把人给带下去,看看到底有什么目的。”   “……咳咳,你们干什么?”那一瞬纪匀像是感受到什么,睁开了眼睛。看着朝宋黑黝黝的脸扯了扯苍白的唇开口。   “……我没事。”   “过来吧。”   有些粗糙的大手握住了朝宋的手腕,额头上冷汗淋漓。   寇军这一场打得太卑鄙了,所有人都是脸色阴沉,愤愤不平。   哪怕纪匀是战神,可也禁不住寇国花重兵力只针对他一个。寇国现在已经输得惨不忍睹,开始拨罐子破摔了。   什么提纪匀人头者,赏金百万。   都是一群疯狗的最后挣扎罢了。 第023章 真香警告(23)   那只箭离心脏只有两厘米,若是再偏一点儿,此时的纪匀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朝宋任由着纪匀捏住他的手腕,拔箭的时候纪匀意识还是清醒的,面上虽然苍白但表情没有很大的变化。若不是手上的力气像是要把朝宋的手腕活生生捏碎,朝宋几乎想象不到那该有多疼。   厚厚的绷带缠绕在胸前,露出小麦色紧实的手臂。纪匀还睡着,朝宋一个人在床边陪着。   纪匀上身是光裸的,手臂上肩膀上腰腹上……一条条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伤疤盘踞着。   以前朝宋没怎么注意,而且纪匀也有意避开朝宋。每次都是纪匀把他给做晕了,然后他醒来两人都已经清理干净了好好的穿着衣服。   指尖轻轻的触碰了一下,这才是战神的勋章。纪匀是踏着白骨留着鲜血才登上的神坛。   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像开玩笑似的就甩别人几条街,一骑绝尘。   “……咳咳你干什么?”   纪匀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好,就算是中了箭,他意识也还是模模糊糊没有彻底晕过去。   朝宋在他旁边安安静静的坐着他知道,然后看遍了他的全身他也知道。只是朝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时候,就让他忍不住挣脱了黑暗。   脸色隐隐变黑。   “……别撩我。”   “还不想死在你身上。”   语气有些虚弱。   “疼吗?”朝宋答非所问的说着。   “不疼,习惯了。”上战场的,不可能不受伤。生生死死都是寻常的事情,纪匀脸色很平静。   对于死这个事情,他没有什么概念。   只是有一点,他必需是要死在战场上,死在他应该死的地方,和纪家的先祖们一样。   为同一片土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但现在看着朝宋,纪匀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朝宋倒水的手顿了顿,道:“没有这个如果。”因为他不会让纪匀死在他前面,纪匀死了位面不就崩塌了吗?   朝宋接收过很多任务,从没有哪一个世界崩塌,他也不允许他的任务世界崩塌。   .   纪匀的体质还真是非比常人。   用了半个月伤口就结痂了,但军医说还是不能剧烈运动。   男人强势的要披上战袍,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这是最后一仗。”   “把寇军杀得片甲不留,让他们再也不敢踏入我们胤国的土地。”   深邃的眸子涌动着暗黑的情绪。   他不是白伤的,伤他的人要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你行吗?”临走前朝宋戳了戳纪匀盔甲下的胸膛,很坚硬的触感。   纪匀抓住那只手,挑眉道:“我行不行你不知道?”呼出一口热气来,侵略气息让人腿软。   “皇城现在是冬天,城郊的梅林快开了,等大雪纷纷扬扬的时候,我一定陪你去看。”   “好啊,”朝宋笑了笑,比沙漠里的烈日还要耀眼还要明媚,“那你快点吧,这沙漠里真的很热。我最喜欢冬天了,满天纷飞的鹅毛大雪,万籁俱寂。” 第024章 真香警告(24)   “赢了!赢了!”   “我们赢了!”   “战神!所向披靡!”   冲天的呐喊声从很远外的黄沙里传过来,朝宋勾了勾嘴角。   这次战役也意料之中的取胜了。   不仅军中的将士们士气大振,纪匀的战神之称也更是名声大噪。   当晚军营就要开一个庆功宴,犒劳一下幸苦奋战了几个月的将士们。   “今晚陪我一起去。”   “这层皮也不用戴了。”   纪匀有些嫌弃的扔开那张黑黝黝的面皮,很神奇,朝宋那么惊艳的一张脸戴上面皮之后,居然丝毫没有违和感的平平无奇。   脱下了有些粗糙的小士兵的盔甲,朝宋终于换上了久违的招摇的红色纱衣。   他坐上了纪匀的大腿,对着纪匀的耳垂吹一口气,丹凤眼滟潋一挑:“我这样出去,他们肯定会觉得我是在蛊惑堂堂的战神,迷惑你的心智。”   青葱的手指在纪匀胸腔打着圈圈儿。   “那你是妖精吗?”纪匀挑起朝宋的下巴,仔仔细细的看也找不出有丝毫的瑕疵。   眼尾向上挑弯出一个钩子,皮肤瓷白瓷白,指腹滑过去,一抹红就泛起来。   确实像蛊惑人心的妖精。   “将军,庆功宴要开始了。”   捏了捏朝宋的腰,纪匀让人站起来,剑眉星目,眸光深邃。“或许我应该让你戴上面纱。”   对于这个想法,朝宋没有说什么。   .   中间一大堆篝火,把沙漠里夜晚很凉的空气都烤得灼热了。将士们围着篝火旁团坐着,热热闹闹的放松了下来。   气氛很热烈。   纪匀搂着人出来的时候,顿时现场安安静静了。人都有些蒙了,然后下意识想到:将军在帐里藏了一个美人,怪不得不让人进去。   “该吃吃该喝喝,不该看的别看。”纪匀把人往自己这里带了带,不想让人别人看到朝宋,手臂宣示主权似的愈发搂紧了。   “明天休整一下,后天就启程回去。”纪匀道,“回府里之后,我应该继续把你给锁起来,省得总是给我惹麻烦。”   朝宋不听他的话,但他也舍不得打断人的腿,让朝宋哪里也去不了。就像这一次,纪匀不会觉得这是他最后一次上战场,以后还会有好很多这样的情况。   如果朝宋还偷跑出来,说不定哪一天他就护不住人了。   想着,纪匀就发狠的掐了掐朝宋的细腰。“听清楚了吗?”   “嗯,”朝宋点点头答应,双臂攀上纪匀的脖子,“你想把我锁起来就直说,哪里有这么多借口。”反正他又不会拒绝,安逸的日子还不好吗?   男人挑了挑眉,嗅到从朝宋身上飘过来的淡香,眼神深邃的眯了眯。两人距离极近,几乎鼻尖触鼻尖,只要纪匀再低头凑近一点,就能吻上殷红的薄唇。   “将军,我代表全体将士敬您一杯!”副将被推出来,打破纪匀和朝宋之间的暧昧气氛。   “敬战神!”所有人一齐举杯,顿时气氛就庄重了。纪匀刚抬手却被朝宋截住了酒杯,“怎么了?”   朝宋站起来,看着下面的将士们,红衣映着篝火,“将军箭伤未愈,这一杯我替他喝。”   然后一饮而尽。   纪匀的目光扫过朝宋滚动着的小巧精致的喉结,像是被黏住了一般,愣是挪不开眼。   喉头发紧。 第025章 真香警告(25)   腥辣的酒水入腹,体内流过的部位都泛起了一阵阵火辣,肚子里开始像刀绞一般疼痛。   朝宋脸色有些发白,却异常的冷静。   又被纪匀搂进了怀里,男人的唇急切的贴了上来,撬开朝宋发颤的牙关闯进去。   因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纪匀只是亲了亲朝宋,要是在没人的地方,这事儿可没这么容易解决。   隔着薄薄的纱衣,纪匀的手摸着朝宋的脊背,觉得有些发凉。便把人更深的禁锢在怀里,让自己的热气传递给他。   朝宋不是冷的,是疼的。   忍住疼痛到想呕吐的欲望,他主动加深了这个吻,勾着纪匀的脖子贴上去。   喉咙里涌上来一股猩甜,朝宋猛然推开纪匀,眼前一黑,喷出来一口黑红色的血。   纪匀一时没有防备被朝宋推倒在地,他窜起一股恼意。朝宋上一秒还在主动勾着他索吻,怎么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   然后温热的液体洒在他脸上,纪匀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满眼的血红色。   再抬头看了一眼朝宋,心脏骤停。   “纪匀!你去死吧!为我寇国的将士们陪葬。” 阴毒狠厉的声音伴随着泛着冷光的匕首刺过来。   纪匀此时脑海里嗡嗡作响,眼前只有朝宋嘴角溢出来的黑血。他想伸手去抱住人,可朝宋却猛扑过来,把他压倒在地上。   ——噗呲。   利器入体的声音。   那一瞬间纪匀听见了天地崩塌,轰隆轰隆,砸得他不知所措。他只能瞪大双眼,身体慢慢发凉,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保护将军!快捉住刺客!”   事发突然,等将士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现场已经兵荒马乱成一团。刺客只有孤身一人,是寇军的余孽,被制服之后就咬舌自尽了。   “……将军。”   朝宋靠在纪匀胸膛上,喊了他一声。背后插着一柄匕首,红衣都被血沾湿了,黏黏腻腻的。   纪匀终于回过神来,哑着嗓子双手有些发颤。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会害怕鲜血,不敢直视。   “……别怕别怕”   “我马上去找军医……”   纪匀挣扎着要起来。   “你别动了,让我靠一靠……好冷啊。”朝宋圈住纪匀,身体凉得有些僵,面上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一片。   “你听到了吗?”   他把纪匀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底下是还在缓缓跳动的心脏,扑通扑通的。   嘴角微勾,眼神闪烁了一下。   “它只为你跳动……”   “你相信我了吗……”   一瞬间纪匀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像鬼魅一般纠缠着他不放,让他窒息,让他晕眩。   我爱你到可以为你去死。   那嘴角溢出来的鲜血像绽放的玫瑰一样刺眼,狠狠的灼烧着纪匀的瞳眸。   朝宋眼神涣散了,可是他的意识却异常的清醒。身体也开始无力了,慢慢往下滑落。   他听见男人猛然哽咽出声,喉咙里发出破碎嘶哑的声音。   “我相信你……相信你……”   “你别睡……”   “……千万不要睡着了。”   〔成功攻略目标人物①〕   在朝宋心里,最能让纪匀死心塌地的办法就是一生铭记。之后无论纪匀是爱他也好,恨他也罢。终归是念念不忘无法释怀,就是一根细小的软刺,每次当你触碰到的时候,都会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   “皇城现在是冬天,城郊的梅林快开了,等大雪纷纷扬扬的时候,我一定陪你去看。”   “好啊,”朝宋笑了笑,“我最喜欢冬天了,满天纷飞的鹅毛大雪,万籁俱寂。”   朝宋说喜欢白雪皑皑的冬天,纪匀便从沙漠把人带回来,尸体完好无损,一如当初的明艳动人。   满天纷飞的鹅毛大雪覆盖着娇艳欲滴的红梅,枝头止不住的下坠,被压得一颤一颤。   一片血红的花瓣飘下来,落在纪匀肩头。   他把朝宋葬在梅林的时候,梅花绽放得一片深红,在白茫茫的世界里,那如血一般灼热的颜色。   何曾几时,一抹俏丽的红影也在纪匀的脑海的挥之不去。   心脏疼得让人窒息。   滚烫的一滴泪滑落在雪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坑洼。   再也找不到了…… 第026章 病态宠爱(1)   朝宋睁开眼睛,手背上凉凉的冲着水,白花花的水溅起来,模糊了面前的那面镜子。   他拿出一方帕子擦干净,然后看清楚了自己这个世界的样子。   清冷、凌厉、不近人情。   修长笔直的身材包裹在深黑色西装里,有些消瘦。皮鞋锃亮一尘不染,皮肤病态白鼻梁高挺,一副金边眼镜架在脸上,淡棕色的丹凤眼里波澜不起,幽深如一滩死水。   静静的看着人的时候,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死寂。   朝宋用干净的纸擦干了手上的水渍,然后和帕子一起扔进了旁边纸篓里。   身后进来了两个男人,胸前挂着工作牌,笑眯眯的和朝宋打招呼。“朝秘书好。”   “好。”板着脸点点头,从始至终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朝宋踏着步子离开了卫生间。   “……切,看他那高高在上的清高样子。”   “小声点!别被听见了,人家可是总裁面前的红人……”   细细碎碎的声音还在继续,语气里的不屑和厌恶都快要溢出来了,却不能让朝宋的心底升起丝丝波澜。   快穿世界的难度一般是层层递进的,第一个世界给任务者适应,任务并没有什么难度。   而到了第二个世界难度就慢慢开始增加。   停下步子,在门口站立。   身子绷得笔直,身形极好,腰细腿长。   朝宋抬手敲敲门,道:“总裁。”   “进。”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冷厉,给人的感觉不怒自威。   推开玻璃门,然后把文件放在男人面前,“和亚讯公司的合同打出来了,请您过目。”   “好,”男人点头,翻开文件浏览的速度很快。头发一丝不苟,黑眸锐利,全身衣服上连一个褶皱都没有,端方正经,斯文又淡漠。   “没什么问题。”齐祁话语刚落,时钟的指针便定格在了六点的地方。朝宋立马收住了要说的话,“需要汇报明天的行程吗?”   “说。”   齐祁这个人做事及其认真,认真到几乎变态。每天六点准时下班回家,六点过后不谈工作,这是他的原则。   “明天上午八点半在公司召开一个内部会议,十一点半和天河集团董事长在酒店共进午餐。”   “一点至两点照常是您的午休时间,两点半开始有一个国外视频会议,时长刚好三个小时。”   “然后五点半是皇天的预约,他们有和公司合作的意向,想找您谈谈。”   边走边汇报,但朝宋脸不红气不喘,咬字清晰,吐字清楚。和齐祁一起上了一辆低调内敛的迈巴赫之后,他刚好汇报完了所有事情,车里一片静默。   男人正闭着眼睛休息,车辆平稳的向前行驶,渐渐喧嚣吵嚷的高楼大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环境静谧豪华的富人区。   行驶了大概有半个小时,车子停下了。   齐祁睁开眼睛,眼底清明,没有一丝睡意。长腿交叠着,无端生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去吧。”他对朝宋吐出两个字,黝黑的瞳眸里暗流涌动,率先进了别墅。   然后朝宋也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在浴室里冲了一个热水澡,把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清洗得干干净净。 第027章 病态宠爱(2)   磨砂玻璃的门,浴室里雾气升腾。   朝宋裹着浴袍出来,男人坐在对面的真皮沙发上,发尖儿上还滴着水,显然也是刚洗完澡的。   男人的目光从那白皙的小腿扫过去,扔给朝宋一件宽大的白衬衫,道:“穿上。”   一句话也没有。   朝宋换上了衣服,空荡荡的像没有穿一样。衣长刚刚覆盖过隐密部位,露出来白生生的两条笔直的腿。   袖子也长了,朝宋把它挽起来,活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齐祁却满意了,勾了勾手指,朝宋便自觉的走过去,在他脚边坐下。头低下来,在齐祁的腿上蹭了蹭,像只讨好主人的猫。   齐祁换上了休闲的居家服,气质和在公司时候的干练冷淡强势有所变化,没有发胶的固定,黑发垂下来盖着眼睛,整体看起来气质柔和了不少,斯文俊美。   他骨感修长的手指在朝宋的发丝中慢慢摩挲,朝宋眯了眯眼,惯性地向后仰头。男人看着他修长的脖颈,指腹在朝宋下颚挠了挠。   “舒服吗?”   齐祁揉了揉朝宋的头发,神色有些温柔。   “舒服。”   朝宋的声音偏清冷,平时给人冷淡没有什么起伏的感觉,但现在明显的透着一股愉悦,让齐祁忍不住勾了勾薄唇。   “乖宝宝,自己坐上来。”   男人指了指自己交叠着的大腿,声音低哑深沉。   然后他端坐着,像处惊不变的帝王,看着地上的人儿慢慢站起来,衣角欲露不露的遮住大腿根。   淡棕色的丹凤眼看什么都是淡淡的,周身气质冷清,仿佛置身于这个喧嚣吵嚷的世界之外,让人很想……摧毁。   想着朝宋总是挺直的脊梁,单薄的身子。然后再看看现在,他乖顺的低伏在自己脚边,像小猫一样乖巧。   ……   朝宋跨坐在齐祁大腿上,为了平衡指尖小心翼翼的揪着齐祁的衣角,光裸的大腿隔着薄薄的布料贴紧齐祁强劲有力的大腿肌肉。   朝宋对齐祁的命令是一种完全式的服从。   齐祁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因为齐祁是他的光。   是拯救他的神。   白天,朝宋是不近人情,高高在上的总裁秘书。晚上,朝宋是齐祁的情人,是他的宠物。   除了齐祁,朝宋的世界里没有其他人。齐祁就是他的太阳,他围绕着齐祁转动。   “想什么呢,宝宝?”   齐祁手臂揽住朝宋的腰,让人贴下来,紧挨着自己。手指在腰间摩挲着,似乎很喜欢朝宋皮肤细嫩光滑的触感。   让他爱不释手。   “没。”朝宋下意识摇摇头。   “嗯?”齐祁凑近了朝宋,身上薄凉的薄荷味道钻进朝宋的鼻翼,他忍不住舒服的在男人身上蹭了蹭。   轻笑一声。   齐祁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朝宋的耳垂上,烫红了一片,颜色立马浮上来。他道:“宝宝有事瞒着我了。”   “这是会有惩罚的,知道吗?”   后腰被人捏了捏,朝宋红了脸,抬头淡棕色的眸子里坚定又认真:“没有瞒着你。”   “我不会骗你。”   都说从眼睛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可在朝宋的眼睛里,从始至终都只有齐祁一个。   那是……极致的忠诚和信任。   齐祁低头轻吻了朝宋的眼帘,后者立马虔诚的闭上眼睛,睫羽微微颤抖着。 第028章 病态宠爱(3)   齐祁是年轻有为的总裁,他冷淡自持,生活规律,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吧不赌博。   看起来似乎是所有女生的理想型。   但是……齐祁对女生不感兴趣。也不对……他对一般人都不感兴趣。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伪善的表皮之下,隐藏的是怎样不正常的心理。   他喜欢施虐,对方痛苦的表情能激起他的兴奋,他越兴奋下手就越重。但对一般人齐祁不会有想施虐的想法,只有少数的少数。   而朝宋……就是那少数又少数中的,最让齐祁控制不住的一个。   朝宋气质清冷凌厉不近人情,相貌精致又有距离感,很容易就激起别人的征服欲。   想让他哭,想看他呼吸不畅……浑身无力的样子,想看那淡棕色的丹凤眼里泛出水来,眼尾带着一抹绯红……   男人不知道想到什么,黑眸下垂眼神深邃,看着乖巧窝在自己怀里的脑袋,大手在发丝上揉了揉。   “看看这个,喜欢吗?”   耳边响起齐祁的声音,朝宋抬头,看到一副在光线下泛着冷光的银色手铐。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勾着那副手铐,嘴角上扬,声音低沉像带着魔力一般蛊惑人心。他看着朝宋,语气亲昵道:“宝宝戴上这个一定好看。”   “手伸出来好吗?”   齐祁晃荡着手铐,铁制的东西叮呤作响。   “嗯。”   朝宋把手伸到齐祁面前,手腕瓷白纤细,像是一折就能断。腕骨凸起,很精致很漂亮,很……适合留下点什么痕迹。   齐祁奖励似的吻了一下朝宋的嘴角,神色愈发温柔。   ——咔嚓。   手腕上的触感冰凉凉的,让朝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男人捉着他的手腕,眸光有些热。   “真好看……”   下一秒毫不留情就张嘴咬上去,有些尖锐的虎牙摩挲着皮肉,留下一道红痕。   “疼不疼?”男人神色温柔。   朝宋摇摇头,乖巧道:“不疼。”   本来以为男人会安慰,没想到第二口更是下了狠劲儿,朝宋直接脸色白了,强忍着自己没把手挣脱开。   “疼为什么不说?”   齐祁舔了舔朝宋红肿的腕骨,薄唇上还带着一丝血迹,语气还是温柔的,却周身的温度都降了下去,眼神幽暗的盯着人。   “……不疼的。”   仔细听声音里还有些颤。   齐祁忽然笑出来,摸了摸朝宋的头发:“宝宝真乖,过来亲我一口。”   他指了指自己的唇。   男人俊美无铸,眼神迷人。声音让人心尖儿发颤,朝宋看着那唇,小心翼翼的凑上去。   有些颤颤巍巍的,因为手上铐着手铐,他也不敢撑着齐祁。   “吧唧”在唇角亲了一口,留下一点亮晶晶的液体。朝宋蹭的一些脸烧起来,喃喃道:“对不起……”   男人扶着他的腰,防止他摔下去。   “我要的不是这样的,”额头抵着额头,呼吸交杂着。齐祁含住朝宋的唇瓣,牙齿轻轻咬着拉扯了一下:“学好了,以后我可是要检查的。”   “嗯……”   话语尽数被堵回了喉咙。   齐祁手臂压着朝宋的腰,舌头灵活的攻略城池。朝宋受不住的往后仰头,嘴角的银丝溢出来。   男人还是和他纠缠在一起。   就在朝宋觉得快要窒息,眼前发黑的时候,空气忽然就钻了进来,他出于本能的急促呼吸着。   眼眶有些湿,被人用指腹擦干净。   “疼就要说出来知道吗?”   “不要憋着。”   “我喜欢不撒谎的乖孩子。” 第029章 病态宠爱(4)   早上八点半,会议室里的人陆陆续续来齐了。齐祁身后跟着同样西装革履的朝宋,都颇有精英气质。   “齐总好。”   齐祁的公司是由他白手起家一手创办的,上市以来,发展趋势良好,已经一跃成为本市的龙头企业。   在企业里工作了几年的员工都清楚齐祁的性格,他们老板最讨厌的就是工作态度不认真。所以老员工工作都是战战兢兢,不敢被揪出来什么错儿。   朝宋脸色苍白,却还是站得笔直。   昨天闹得他身体有些吃不消,到现在双腿还是疲乏无力,背上的伤也有些火辣辣的。   估计是有点发烧。   本来朝宋就除了齐祁之外几乎不和别人交流,他平时都是木着一张脸,气势冷淡。公司的人大部分都不喜欢朝宋,暗地里骂他的还少吗?   不过朝宋也不会在意。   在外人眼里,朝宋今天不过是脸垮得更厉害罢了,清高劲儿真让人不爽。   没人注意到,他连紧抿着的唇角都透着苍白。   会议开始了。   朝宋作为齐祁的秘书,只负责准备一些资料,替齐祁讲解一下简单的理论。   脑袋昏昏沉沉,看着密密麻麻的字,眼睛就失去了焦距。朝宋扶了扶眼框。   “朝秘书。”   一瞬间会议室里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朝宋,静悄悄的却无法忽视那一束束火热的目光。   朝宋忽然觉得窒息,眼前有些发黑,耳鸣声嗡嗡嗡。   “朝秘书?”   齐祁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子,眉头轻微拧起来。   这是他生气的表现。   或多或少的,人们都有些幸灾乐祸。   谁不知道朝宋是齐祁用得最好的秘书,无论去哪儿,齐祁身边几乎都有朝宋。   左膀右臂,得力助手……   说的就是朝宋现在的地位。   但今天,在会议室里当着齐祁的面,朝宋发呆出神了,并且还让齐祁叫了他两遍。   “……抱歉。”   那一瞬的恍惚过去,朝宋就缓了过来。   他面色不变的站起来,最前面的屏幕上投映着关于公司新投资的项目的资料。“大家请看这里,关于这次项目……”   十点半,齐祁看了看腕表,“今天就到这里,各部门回去之后三天内把东西交上来。”   “你跟我过来。”齐祁对朝宋道。   两人一先一后的出去,会议室里立马就活跃起来。   “我的天,太压抑了……”   “……每次开会完都准没有好事。”   “看见了吗?我还以为朝秘书不是普通人,没有发呆走神的时候,没想到今天还真让我开眼了……”   “切,你们说总裁会训他吗?不过他那么一张面瘫脸,也看不出了什么表情吧噗哈哈哈……”   朝宋跟着齐祁一起进了总裁办公室,他抿了抿唇,喉咙干涩,嘴唇也发干。   有些不耐烦的燥意升起来,被朝宋强压下去,维持住清冷淡漠的表象。   齐祁坐下之后就开始处理工作,好一会儿都没有搭理朝宋,仿佛面前是一团空气。   男人不理睬他,朝宋也只能站得笔直。   不知道过了多久,落地窗外的太阳亮的晃眼,朝宋挺直的脊背也开始颤抖,鬓边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舒服为什么不请假?”   男人从文件里抬起头,语气平平淡淡。修长有力的手指很好看,青筋隐隐凸起。   低调又价格昂贵的男士腕表配上剪裁合身的西装,肩宽腰窄,仿佛是人型衣架子,怎么看都觉得移不开眼睛。 第030章 病态宠爱(5)   “不用请假,” 朝宋张口就否定了,还补充似的多说了几个字:“喝药就没事了。”   虽然发烧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但朝宋觉得只是小问题,都可以克服。   “回去吧,好了再来。”齐祁头低下去扔给朝宋一句话,态度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这几天会有人接替你的工作。”   对于工作,齐祁是百分之一百的认真,他不允许存在有一丝的瑕疵,每一件事情都必须在他的规划以内。   他掌控全局,运筹帷幄。   显然,发烧状态下的朝宋并不能做好齐祁安排的工作,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给朝宋批了假期。   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齐祁不会留下。   说实话,他真的是一个很公私分明的人。   无论晚上做着多么亲密的事,说着多么令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话,到了白天,齐祁就披上了另一张皮。   “……好的。”   整个人像是从人间坠到了地狱,一股凉意哗的涌上全身,如坠冰窖。一种心脏骤停的感觉,整个世界都死寂下来。   他离不开齐祁,也不能忍受齐祁不需要他。   手指猛地攥紧,指关节发白,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就像鱼儿离开了水,朝宋离开了齐祁,就压抑到无法呼吸,整个世界的喧嚷嘈杂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却没有一丝停留。   这具身体有病,而齐祁能让他正常。   意识被分成两半,一半沉默着听从齐祁的话。另一半叫嚣着,他不想离开……   最终朝宋还是转身离开,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躺在大床上,他双目无神,内心躁动不安,两股意念碰撞着。   眉头紧紧锁着,一段时间后又舒展开。   朝宋放任自己迷失在这具身体的情绪里,浑身发冷,他蜷缩起来,在偌大的床上只占据了一小块地方。   清瘦的背脊发颤,冷汗浸湿了白色的衬衫。   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无尽的寒冷和萧瑟的风。   因为这具身体的特殊性,所以朝宋要想没有OOC的风险,就只能亲身感受它,不排斥它。   把自己真正变成这样一个人。   明明感觉寒冷刺骨,可身体上的温度却如火炉一般灼热,意识慢慢模糊,但朝宋知道自己没有睡着。   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中,眼前忽闪而过一些画面。   那是无尽的黑暗里,男人伸出一只手来,微俯着身子拉了他一把。   “怎么?”   微微挑了挑眉。   在以为人生失去了光的时候,齐祁忽然如夏日骄阳一样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从那以后,朝宋拼命的追逐着一个背影,全世界只剩下了一个人。   如果齐祁不需要他了……   那他的整个世界都放弃他了。   .   这一次发烧,朝宋躺了三天。   他把西装穿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金丝边框眼镜擦得一尘不染,折射着光。   三天的时间,人就瘦了一圈。脸色苍白,眉眼间透着无欲无求,平淡得似一个机器,不带丝毫感情。   抿了抿唇,淡棕色的眸子动了一下,朝宋想扯出一抹笑来,可脸上的肌肉却怎么也扬不起来。   微微上扬的弧度就这么僵在嘴角,镜子里的表情看起来生硬又干涩,比哭还难看。   朝宋想,现在的状态对了。 第031章 病态宠爱(6)   “准备一下,晚上出发去H市出差。”   齐祁看朝宋已经来了,眉头微不可查的松了一下。习惯了朝宋给他做事,细致入微又干净利落。忽然换了个人,总能挑出来一堆的毛病。   “好。”   朝宋点头答应。   他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带了两套换洗的正式的西装,然后整理好需要的资料,轻飘飘的就走了。   从本市飞往H市,途中有两个多小时。   齐祁闭着眼睛修生养息,没一会儿听见朝宋那边在轻声细语些什么。   然后自己身上被轻轻披上了一层薄薄的毯子,朝宋动作轻柔,像是怕吵醒了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带起一阵夹着冷香的风,齐祁悠悠掀开眼皮,睨着那道修长纤瘦的身影。   朝宋没注意到齐祁的视线,还在低头整理着一些文件。一截瓷白修长的脖颈晃在齐祁眼前,还有包裹在西装里的挺直清瘦的背脊。   下颚削尖,光滑的一个很流畅的弧度。再往下,一个小巧精致的喉结微微滚动。   齐祁眸光深邃,抬眼忽然觉得朝宋的脸色白得病态,和一头乌黑的头发衬起来,更加刺眼,让齐祁皱了皱眉。   情绪转瞬即逝,齐祁又合上眼帘,薄唇紧紧抿着,嘴角的弧度都冰冷且淡漠。   .   这次出差是为了谈下一块地皮的开发,齐祁的公司涉及的领域极广,旗下的子公司不计其数。   谈合作少不了饭局,而饭局上又少不了喝酒。   朝宋的一项任务就是替齐祁挡酒。   对面的老总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长相油腻,头顶发量稀疏。   “齐总,幸会幸会啊,早就听说您的一表人才。”一见面总是免不了冠冕堂皇的吹赞。   朝宋垂了垂眸,跟在齐祁后面,面色冷淡。   “唐总。”   齐祁微勾唇,礼貌又疏离。   “请坐。”   都落座之后,开始了饭局。   一切的合作都是在酒足饭饱之后。很快唐总便举起了杯子,“齐总,来到H市我也算东道主,敬您一杯。”   朝宋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唐总,我们齐总今天身体不适,我代他先自罚一杯。”   说罢,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然后又倒了一杯。   “这一杯是由我替齐总敬您的。”   干净利落的喝掉了两杯酒,朝宋还面不改色。眉眼间透着冷淡,偏生还精致又俊雅。   唐总豪爽的笑了笑,“这就是齐总身边的左膀右臂朝秘书吧,果然不同凡响。”   眼神在朝宋身上上下扫了一圈,压抑着的猥琐和不怀好意全落在了齐祁眼底。   他不动声色。   之后唐总又找了一堆的借口和朝宋喝酒,两瓶白酒见了底,无奈朝宋的脸色还是瓷白,不见一丝醉意。   合作谈成了,期间齐祁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整个人完完全全是像尊大佛一样坐在一旁。   朝宋其实酒量不行,但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因为晚上没吃什么东西,酒进了肚子里肠胃绞痛,酒意还没上来就被痛感冲淡了,脸色也愈发的苍白。   他低着头,胃里好受了一点。   “感觉这么样?”   总觉得齐祁话里有深意,朝宋抬起头,觉得眼前有些发晕。   “他摸你手了。”   语气冷淡。 第032章 病态宠爱(7)   酒精麻痹了神经,朝宋动作迟缓。他听了齐祁的话之后,定定的看了齐祁几秒,然后又低头望着自己的手,缓缓点头。   “嗯……”   推杯交盏之间,唐总有意无意的摩挲着朝宋的手背。   原以为齐祁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微小的细节,但其实一举一动都在他的关注之下。   车里气氛很怪异,齐祁说了一句话之后,就没再开口。面色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紧抿着的唇角弧度有些垂。   朝宋坐在旁边,商务车里两人之间隔了一个窄窄的过道。腰杆还是挺直的,纤细握起来的触感很美妙。   乌黑柔软的头发看上去很舒服,不像一般男生那样很粗糙扎手,也没有因为抹了发胶而显得不自然。   齐祁现在的感觉就像……他精心喂养的小猫,被别人盯上了,还企图去摸一摸那柔软的毛发。   他眼神暗了暗,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只能是他的。   ……他的宠物怎么能被别人的脏手给碰到。   到了住的酒店,齐祁一言不发走在前面,总统套房很大,足够两个人住下。   朝宋在玄关有些发愣,男人已经慢条斯理的解开了领带,睨了他一眼,朝他勾了勾手,道:“跟我过来。”   不论是朝宋清醒的时候,还是带着一丝醉意,他都对齐祁百依百顺、唯命是从。   换鞋走过去,朝宋被齐祁拉进了浴室。   男人握住朝宋的手,仔仔细细的用水清洗,手心、手背、还有指缝里……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瓷白的皮肤本来就脆弱不堪,但朝宋只是皱了皱眉,然后任由着齐祁的动作。   哗啦啦的水声在安静的浴室里回荡,洗了大概有半个小时,齐祁才满意了,那白皙的皮肤已经被搓洗得通红一片。   男人还穿着饭局上的西装,没打领带,扣子解开了两颗,额边垂着两缕头发,气势柔和了些。袖子被半挽起来,露出来的一截手臂肤色健康又有力。   汹涌而来的微凉薄荷香熏得朝宋愈发头晕目眩,他看着齐祁的侧颜,像受到蛊惑一样想凑上去。   然后齐祁忽然间转头,伸手摘下了朝宋的眼镜。   朝宋近视度数有点高,被摘了眼镜之后眼前一片模糊,他没有焦距只能眯着。   淡色的丹凤眼里像裹着一团迷雾,没了平时冰凉凉的样子,也少了凌厉。   这副样子在齐祁眼里勾人的厉害。   他把人抱起来,放在洗漱台上。朝宋背后靠着一面镜子,冰凉的触感穿透衣物钻进皮肤里,让他生生打了个寒颤,意识清醒了一瞬间。   男人把他囚禁在双臂之间,那双黑眸幽暗,热气喷洒出来,整个人就压了下去。   这个吻很粗暴,朝宋觉得口腔上下都被舔舐得生疼,舌尖也被人狠狠吻到发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一丝也挣扎不开。   “我只说一遍,”齐祁退开了一些,但距离还是很近,说话的时候两人的唇瓣都会碰到一起,若即若离,浮想联翩。“以后不要让别人再碰你。”   “否则,摸了你的手,我就折了你的双臂。碰了你的腿,我就挑断你的脚筋。”齐祁的眼神又冰冷又凶狠,手却力道轻柔的流连在朝宋的脖颈上。   “宝宝,你知道的,我的东西不喜欢被别人碰。”   “所以,别再惹我生气。” 第033章 病态宠爱(8)   带五十万,赶紧给我滚回来,你弟弟有事急用。   发件人:妈。   手机微微震动,朝宋侧眸看了一眼,然后沏咖啡的手一顿。   他眉头微不可查拧了拧,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从H市谈合作回来,朝宋又开始了朝九晚五忙碌的生活,白天大大小小的工作堆积如山,他习惯亲力亲为,为齐祁省去很多麻烦。   然后晚上不出意外都是跟着齐祁一起回到齐祁的住宅,反观他自己的小公寓,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冷冷清清。   把沏好的咖啡端起来,朝宋在齐祁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齐祁不喜欢甜腻的东西,喝咖啡不加糖不加奶,这个习惯很少人知道,所以触霉头的人数不胜数。   “总裁,我今天想请假半天。”   男人签字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行云流水的写下自己的名字收了笔,抬起头来,黑眸冷淡锐利,五官俊美,气质斯文。   “有事?”   齐祁看着朝宋。   后者点了点头,道:“家里……有些事情。”   眼帘垂了垂,遮住了淡棕色的眸子。   既然朝宋不想说,齐祁自然也不会问。他颔了颔首,没有拒绝:“去吧。”   .   朝宋母亲和弟弟住在本市条件最好的小区,安保一流,地段方便,环境什么的更不用提。   和朝宋的小公寓比起来,简直不要太好。   按了按门铃,朝宋等了一会才有人来开门。妇人保养得不错,看起来大概四十岁,冷冷的撇了朝宋一眼,道:“进来吧”,面上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   王沁怡坐在沙发上,嫌弃的看着对面站着的朝宋,开门见山的说:“钱呢?拿过来。”   朝宋一言不发推过去一张卡,待王沁怡接下之后,他声音有些缓:“妈,没有五十万,只有二十五万。”   “什么?二十五万?朝宋我跟你说什么了!你耳朵聋了是吧,拿这么点儿钱打发谁呢!”王沁怡拿着卡本来脸色缓和了,嘴角也勾起来了。下一秒朝宋说完之后,她立马就变脸了。   把手中的杯子狠狠的摔在桌子上,茶水飞溅出来,落在对面朝宋的手背上,肉眼可见的,那里红了一块。   朝宋抿了抿唇,低下头不说话。   他是齐祁的秘书,工资高没错。而且齐祁每个月还会给他另一张卡,但他从没有动过那张卡里的钱。   都是他自愿的,他不需要齐祁支付什么东西给他。   父亲早早就逝世了,留下朝宋母亲和两个孩子。朝宋的弟弟现在还是高中生,全家都靠着朝宋的工作维持生活。   他每个月都要打八万生活费回家,房子什么的也是朝宋包揽了费用。   哪怕他工资比一般人高,但支出也比一般人多,所以这些年他在齐祁公司工作根本没有留下什么存款。   这二十五万已经是最后的钱了。   “你个丧气的玩意儿!别给老娘在这儿碍眼,滚滚滚!滚出去!”王沁怡恶狠狠瞪着朝宋,恨不得剜下他一块肉。   “三天要是不把五十万给我送过来,你就看着办吧!”   要不是为了钱,她一秒钟也不想看见这个丧气东西。一个屁都憋不出来,木纳又不会交流,从小到大没少给她丢脸。 第034章 病态宠爱(9)   有时候讨厌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没有什么狗血的剧情,朝宋就是王沁怡亲生的,只不过不得父母爱罢了。   他从小性格就比较木讷内向,不太敢和人交流,也不会说好听的话。   有了一个弟弟之后,王沁怡便更是不管他了。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来气,心想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   父亲死后有一段时间他们生活很难熬,王沁怡果断的舍弃了朝宋,让他辍学去挣钱养弟弟读书。   然后走投无路他遇到了齐祁。   一路青云直上,升到了公司人人艳羡的地位。朝宋不在乎钱,他可以把钱都给王沁怡,但他不敢让齐祁看到他们的丑恶。   面前的门哐嘡一声摔上了,朝宋被关在门外,讽刺的是这房子还是他交的钱。   眼镜后的淡色瞳眸里闪过一丝狠厉,然后归于一片平静。他抿了抿干涩的唇,手背上火辣辣的。   不过,好像疼着疼着,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转身离开,背影高挑清瘦,如翠竹一般,腰板挺得极直,像带着满身凛冽的寒风,与世界格格不入。   出了小区,天色已晚,趁着朦朦胧胧的亮光,朝宋想着离自己的小公寓不远,他慢慢走过去。   然后人行道两旁栽种高大的梧桐树,落下来的树叶踩在脚下软软的。   ——沙沙。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朝宋眼睛眯了眯,然后加快了步伐。身后的人也紧跟着他,距离越来越近。   后脑剧痛,朝宋眼前一黑,然后朝地面摔下去,他看清楚了身后的人举着一根粗棒,戴着口罩面目裹得紧紧的。   .   齐祁第N次抬手看腕表,指关节轻敲着桌面。   迟到了这么久。   有点可疑。   朝宋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一向做事注重效率,沉稳细致,时间观念很强,对自己的约束力也极好。   今天,太不正常了。   ——叮。   手机振了一下。   〔你的小宠物还要吗?〕   〔图片〕   男人脊背猛然绷直,斯文的气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冽和阴森。   他死死的盯着手机屏幕,双目染上了赤红。   打狗也要看主人,更何况他的小宠物还那么听话,他用得很舒心。   有些人真的是……活着难道不好吗?   哗的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后脑勺的伤口见了水,立马复苏痛意,一阵阵的撕扯着朝宋的神经。   好疼……   疼得让他清醒,清楚的感觉到他还是活着的,他还是个人。   朝宋眼神迷茫了一瞬。   “妈的以为齐祁那个*逼是个性冷淡,看不上任何人。没想到他好这一口!”   “他娘的净吃窝边草!让老子好找啊!”   下巴被人捏住,然后打量的目光把朝宋扫了一圈。可能是有些脑震荡,朝宋脸色苍白,隐隐作呕。   “滚他娘的想吐到老子身上!”被人猛力甩开了,朝宋摔在地上,觉得五脏六腑的疼得发颤。   居高临下的看着死狗一般奄奄一息的人,那人话语粗俗:“睡起来很爽吧,让齐祁这么宝贝,天天恨不得带在身边!”   还踹了朝宋几脚。   “呸,”吐出一口唾沫:“死变态!玩儿带把儿的男人还上瘾了!” 第035章 病态宠爱(10)   地上潮湿冰冷,朝宋冻得浑身发抖,唇色和面色都苍白得像纸一样。   沾了水的伤口可能发炎了,连带着他人也浑浑噩噩发起了烧,脑袋沉重又混沌。   总是半梦半醒,一阵阵的疼痛不间断的袭来,明明想晕过去,可意识却还是保持着一点清明。   偶尔两个字钻进朝宋耳朵里,断断续续的,他也理清楚了这些人的来头。   有合作就有竞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些人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和齐祁结了仇,暗地里调查齐祁的弱点,想抓住他的软肋威胁他。   ……太天真了。   朝宋只想嘲讽。   等的时间长了,这些人耐不住了,嘴里骂骂咧咧了几句:“齐祁那个孙子怕不是不敢来了!他的玩意儿还在这儿呢!”   然后又看了朝宋一眼,脚踩在他布满污渍的修长的手指上,恶意的碾了几下。   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摔碎了,朝宋看不清人的脸,但踩在他手上的那只脚他可以看清。丹凤眼里闪动着冷光,像某种冷血动物,不动声色的让人头发发麻。   黄天泽心悸了一下,下意识收回了脚。然后反应过来之后,恼意升腾起来,连带着对齐祁的恨都发泄在朝宋身上。   他揪住朝宋的头发把人从地上提起来,冷笑道:“你能耐什么啊?不过是个被男人骑的*货!”   “呵,说不定啊!齐祁根本不在乎你,你就是他玩儿烂的一只破鞋!他娘的装什么清高!”   不知道那一句话戳中了朝宋的痛点,他猛然惊醒般的抬起头,双眸迸发出锐利冷厉的光芒,一字一句道:“滚开。”   黄天泽怀疑如果朝宋此刻还有力气的话,他一定已经亮出了锋利的獠牙,来狠狠撕咬破他的血管。   愤怒到一定的时候,人会蒙蔽了双眼,做一些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   就像现在,黄天泽想掐死朝宋,他双眸赤红了,喘着粗气收紧了手,然后癫狂的笑:“齐祁他不敢来救你,你就去死吧!然后变成厉鬼去找他!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是个懦夫!”   极度缺氧的感觉很难受,肺像要炸开一样。朝宋挣扎一下,然后慢慢的他居然有了一种解脱的快意,死亡好像在他眼里一点都不可怕。   还……很令人向往。   丹凤眼里薄薄的冰融化了,露出比平时更柔和的一面。   ——唰。   一阵破开空气的声音,棍子狠狠的砸在黄天泽脑袋上,让他脱力的松开了朝宋。   看着瘫在地上的人,齐祁开了口,黝黑的眸子里翻滚着暗流:“你知道动他有什么后果吗?”   “他不是你能动的东西。”   “你懂吗,杂,碎?”   男人一步步踏过来,悠缓得像感受不到现在紧张的气氛。   但齐祁很生气。   他的宠物只能被他欺负,而现在居然被别人弄得奄奄一息了……他真的很不爽。   舌尖顶了顶后齿,齐祁又往前走了几步。   “人呢!人都他妈去哪儿了!”黄天泽对上齐祁,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雇的帮手们也都不见了,一下子局势扭转。   齐祁的气势太可怕了,像嗜血的恶魔,踏着白骨却还是悠然自得,饮着鲜血却一派仙风道骨。   他披着的皮天衣无缝,除非他自己揭下来。   不然谁也看不到他真正的面目。 第036章 病态宠爱(11)   齐祁外表看上去斯文俊美,五官端正,气质虽然冷淡,但好歹不似朝宋的凌厉逼人、不近人情。   朝宋只知道他的两副面孔。   一副是工作中的冷淡自持,平静无波。另一副是在面对他时,少有的温柔和缓,虽然朝宋知道,齐祁喊着他“宝宝”的时候,眼底还是冷的。   仿佛只有在进行粗暴的性ai时,齐祁眼底才会出现波澜,欲望染红了他的黑眸,那是像岩浆一般滚烫的温度。   烫得朝宋心尖儿发颤。   狠狠砸下去的棍子,一声闷响,男人动作利落又凶狠,飒飒带风。   面上还是一片平静,黝黑的瞳眸好似一团浓墨,深深的让人看不到底。   泛着铁腥气味的液体溅到朝宋的破碎镜片上,糊得眼前一片血红。   然后一双臂弯把他抱起来,鼻翼间全部都是属于齐祁身上的冷冷薄荷香。   那味道让朝宋晃了心神,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   病房里,男人守在床边眉头微拧着,手指有节奏的轻敲着桌面,支着下颚似乎在思考什么。   朝宋脑部有轻微的脑震荡,身体上也多处擦伤,恢复起来怕是要一两个月。   “病人有轻微的脑震荡,身上也多处擦伤,不过这些好好恢复一段时间之后不会产生什么影响。难办的是,据观察病人可能还有抑郁症倾向,现在还无法确定情况是否严重,如果有必要,请带他咨询专业的心理医生。”   抑郁症倾向……   怎么会呢?   齐祁以为朝宋只是单纯的社交障碍,不太会和人交流,因为在他面前的时候,人表现得也还正常。   每隔一段时间,躺在病床上的人都会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看到齐祁还在就又睡过去。   医生让齐祁最好在朝宋彻底清醒过来之前,一直陪在他身边,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齐祁抬了抬眸子,目光掠过朝宋苍白却精致的脸,还有穿着病号服显得愈发清瘦的身躯。   像即将要破碎的美好,很容易让人产生施虐欲。但那念头一上来,齐祁眉头一皱,居然被丝丝陌生的情绪压了下去。   ——嗡嗡嗡。   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个不停,那是朝宋的手机,齐祁看了一眼便摁灭了。   然后不知疲倦一般的,一个接着一个电话敲进来,像是催命一样让齐祁心底烦躁。   他接了起来。   “为什么不接电话!你能耐了啊!这是第三天了,我要的钱呢?你当耳旁风是吧!”女人尖锐刺耳的声音一刻不停,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   齐祁眉眼冷淡,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按,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把手机干脆利落的关机。   妈妈?   男人想到刚刚看见的备注,再看看躺在床上的人,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四年前,齐祁下班回家偶然间看到在路边蜷缩起来的朝宋。小小的一团,瘦弱又纤细,像小乞丐一样浑身都脏兮兮了,可那双眼睛,齐祁看不到恐惧,也看不到茫然,只有一望无际的平静。   那一瞬间他就觉得驯服这么个小宠物似乎也不错,清冷又精致,让他……内心躁动起来。   现在想想,朝宋和家里的关系应该很不好,待在他身边这么久也没听他提过什么关于家里的事情。   不然,那么小的年纪应该是在青春洋溢的校园里,眼底都是年少的意气,而不是一片静默的寒冰。   也可能正是因为朝宋在那个时候遇到了他,所以从那以后,就像抓住了一道光一样,他死死的再也不放手了。 第037章 病态宠爱(12)   “张嘴。”   男人舀起来一勺流食,送到朝宋嘴边。微垂的眼帘,俊美的五官,还有那隐隐扑鼻而来的薄荷香。   舌尖把勺子里的东西卷了进去,朝宋的脸颊苍白里开始泛起来一层薄红,淡淡的粉。   “目前来看,病人的情况似乎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至少现在还观察不出他有什么轻生或是自虐的行为。”   “还有,他好像对您格外的信任,在您面前几乎像是一个正常人……”   脑海里盘旋着几句话,齐祁拿出帕子轻柔的擦了擦朝宋嘴角的渣渍。   朝宋醒来已经有两天了,期间齐祁一直陪在旁边,细致中透着温柔,亲力亲为照顾着朝宋。   “安心养伤,公司的事情不用操心,我有时间会来看你的。”把碗放下了,齐祁理了理朝宋额前凌乱的发丝。   齐祁能陪他几天已经是很意外了,明明知道他很忙会离开,但朝宋还是忍不住白了脸色。   “嗯……”   “我会快点好起来的。”   对于朝宋的话,齐祁没给什么回应,他放下了瓷碗,擦了擦手,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车里安安静静,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机震动几下,他低头看了看。   〔都处理好了。〕   黑眸眯了眯,眼睛半开半合的状态,像是在打盹。   内心的阴暗情绪翻滚着,却一丝都没有外露。   半个小时后,到达了公司,进门遇到的职员都恭恭敬敬的喊“总裁”,到了前台一片吵闹声传出来,众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这位女士,您不能进去……”   “不能进去?我为什么不能进去?我找我儿子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这是公共场所,请不要大声喧哗。”   保安把人拦在前台不准入内,好说好劝不听,反而还给自己讨了一身腥,他们是大公司,服务态度自然也是好的,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人丢出去,都只能僵着笑脸。   “我不进去也可以,你们把我儿子叫出来。他叫朝宋,快快快把他给我叫出来!别以为躲在公司我就拿他没办法了!今天他必须拿钱出来!”   王沁怡主要是来要钱的,争吵了一番之后想着算了,只要把朝宋叫出来就好了,她还懒得浪费时间呢。   话落之后,大家都或多或少的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她,王沁怡不知所以,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看看看!看什么看!都没自己的工作啊!”   “这人真没素质……”   “还是朝秘书的母亲呢……”   “啧啧啧……”   眼看着一场闹剧,齐祁走了过来,西装革履气势不凡,身材高大修长,肩宽腰窄的,斯文又俊雅。   他启了启唇,“保安,丢出去。”   “好的。”得到了命令之后,保安一人架一只手,把王沁怡往外拖。   “诶诶诶!你们干什么呢!你凭什么赶我出去!信不信我投诉你们!”   “放开放开!朝宋!你赶紧给我滚出来唔唔唔!”王沁怡挣扎之后头发都散乱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的大声嚷出来。   齐祁一个眼神扫过去,保安立马捂住了王沁怡的嘴,然后把人拖出了公司。 第038章 病态宠爱(13)   ——哗。   一沓文件甩出去,在半空中纷纷扬扬然后落下,白花花的纸上印着密密麻麻的字迹,让人眼花缭乱。   “这就是你们做的东西。”   声音冰冷透着寒气,威力巨大,让底下的一群人像鹌鹑一样缩起来瑟瑟发抖。   “在最不应该出问题的地方出问题,”指关节轻敲桌面,让人心尖发颤,神经紧绷起来。“不要觉得你们的能力有多强就眼高于顶,细节决定成败,好好看看这交上来的东西。”   齐祁揉了揉眉心,发了一通脾气。谁都知道他最注重细节,喜欢精益求精。   可这几天的频频出错让他心烦意乱,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却还是出错。   “总裁,您的咖啡。”   齐祁脸色有些不好,拿起咖啡抿了一口。   入口甜腻得让他反胃,强制自己咽下去之后,齐祁开了口:“你明天不用来了 ”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齐祁觉得很不顺心,心里压抑,像六月即将下雨前的闷热,让人缓缓窒息。   “朝宋。”微叹了口气,忽然间发觉自己好久没有去看看人了,自从上次从医院回来齐祁就没去过,现在突然想去看看了。   于是齐祁第一次在六点以前离开了公司,去了朝宋所在的医院。   .   窗外是郁郁葱葱的绿树,阳光斑驳的照进来,微风吹拂得窗帘晃荡,病房里一片安静祥和。   两个小护士柔声细语和床上的人说些什么,青春靓丽的面容,温柔和善的笑意。   “天气很好的,要不要出去走走。”   摇了摇头,拒绝得很干净利落:“不要。”   把头埋在臂弯里,露出一双漂亮却死寂的淡色丹凤眼,经太阳折射出惑人的光芒。   基本上两个小护士说十句,朝宋才会回一句,通常他都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理会不到其他人。   明明窗外是一片明媚,可在朝宋眼里却如凛冽的寒冬。   轻敲了敲门,并没有引起朝宋的注意。两个护士看着进来的男人很自觉的退了出去。   “为什么不想出去。”大手揉了揉头发,动作熟悉又温柔。   朝宋眼底迸发出亮光,好像整个人忽然活了过来,齐祁亲眼见证了他的变化,心底……说不清楚有些涨涨的。   这些天没见,朝宋消瘦的厉害,估计现在都撑不起西装了,病服完全是空荡荡的。   听见了齐祁的声音,他猛然抬头,眼眶被热气熏红了,害怕是幻觉僵住不敢动。   “怎么爱哭鼻子了,宝宝。”男人长臂一揽,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眉头却是拧着的。   怎么瘦了这么多,抱起来轻飘飘的,怕稍微发力就会折断了那脆弱的骨头。   在怀里蹭了蹭,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让朝宋再也不想离开,他紧紧的抱住男人劲瘦的腰,像瘾君子一样留恋着男人身上的气息。   喉头哽咽出声。   “我已经好了,让我回去工作吧……”   “求求你……我不想待在医院里……”   苍白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抓住齐祁的衣角,像是生怕人跑开,极度缺乏安全感。   黛青色的血管隐在白皙的皮肤底下,手背上留下扎针过多的青紫痕迹。 第039章 病态宠爱(14)   朝宋像溺水的人死死抱住浮木一样,紧紧的扣着齐祁的腰,瘦弱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却爆发出来一股力量让齐祁挣脱不开。   男人刚开口,拧了拧眉:“我……”   “求求你……不要拒绝我……”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回答,朝宋越发使劲儿的把自己埋在齐祁坚实的胸膛里,修长的五指抓得齐祁生疼。   那瓷白的后颈暴露在齐祁眼底,黑发没有修剪有些过长了,整个人看起来柔软脆弱易碎。   还有那发颤的、几乎乞求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应了下来。   “好。”   “我带你回家。”   .   男人牵着清瘦的青年,像是一步也离不开人,青年死死的跟在男人后面,手指扯住男人的衣角。   齐祁家朝宋并不陌生,但这次他是真正住了进来,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他只是一个经常光顾的客人。   “发什么愣。”   男人揉乱了他的头发,他下意识的还在那未离开的手掌上蹭了蹭,没戴眼睛的眼神透着一股迷茫,生生没了以往的凌厉。   齐祁轻笑一声,像是被取悦到了,揽住人吻了一下朝宋的眼睛,骨感修长的手摩挲着瓷白脆弱的后颈,像安抚小奶猫一样。   “乖,自己去房间休息,我还有些事情处理。”   齐祁不担心朝宋会出什么意外,因为朝宋对他言听计从,全身心的信任他。   齐祁给他安排的房间很大,也很豪华。朝宋不知道该干什么,他就静静的坐在大床上。   四周很安静,他也看不清。一片白茫茫的,让他心底不由自主涌上来恐惧。   齐祁呢……   像是忽然惊醒,朝宋抬头搜索着那抹人影。   ……什么都没有。   他是不是又要扔掉他了,他是不是嫌他烦了……   如果连齐祁也不要他了……   他就……他就该回到他的地狱,因为他的光明舍弃他了,他的光没有了。   牙齿打着颤死死的咬住下唇,殷红的血溢出来,顺着嘴角滑过,在白得病态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迹。   触目惊心。   把唇咬得血肉模糊,口腔里血腥味浓重,激得朝宋想呕吐。胃里翻滚着,他却紧抿着唇像是要把自己憋死,逼得眼眶通红,血丝密密麻麻的浮上来。   血流得再多,朝宋的眼神都是空洞的,他麻木的注视着一个点,平静的骇人。   “你在干什么。”   齐祁一进门眼神一凛,看着那些滴落的血液染红了床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他猛然冷了周身的气息。   “就这么离不开我?一秒钟不看着你,就弄成这样。”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粘人了,宝宝。”   用手帕擦干净血迹,动作称不上温柔。男人语气森然,黝黑的目光阴冷,像毒蛇吐着猩红的舌头,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冷意。   “……对不起。”   顿了一下,他回神低下了头:“……我也不知道。”   朝宋都不敢看齐祁,他害怕看到齐祁厌恶的眼神。垂着眼帘,脸上的血色一丝丝褪尽,   他控制不住的……   他自己都讨厌自己。   指甲陷进了肉里朝宋也没有察觉,脑袋里浑浑噩噩。   “看着我,”齐祁一根根的掰开了朝宋的手指,然后和他十指紧扣着。“你的身体属于我,你没有资格伤害它,知道吗?”   “嗯,”朝宋愣愣的点头,觉得心脏慢慢恢复跳动了。   只要齐祁还要他…… 第040章 病态宠爱(15)   “……我可以和你睡吗?”齐祁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身后的雾气白蒙蒙的,他裹着浴袍,胸口大敞开,水珠划过衣物底下隐隐若现的坚实肌肉。   朝宋站在门口,入夜的气温还有些凉,他却只穿着薄薄的一层睡衣,领口有些大,精致的锁骨很明显,又白皙又漂亮。   只是……整个人太瘦了。   还是长点儿肉瞧着舒服,齐祁的思绪一瞬间晃了出去,朝宋以为他不同意,顿时就紧张起来,光裸在外的脚趾头都开始无处安放,一个个蜷缩起来。   “我……可以睡沙发的。”   或者睡地上,只要不让他一个人睡。   “可以吗?”朝宋深吸一口气勾了一下齐祁的手心,挠得人痒痒的。   “……进来吧。”顿了一下,男人侧身让人进去。   门一关上,感觉房间里的气氛都不一样了,有些暧昧有些躁动,让人心猿马意。   朝宋却觉得很安心,只有待在齐祁身边,他才感觉呼吸的空气是温热的。   “过来。”朝宋顺理成章的坐在齐祁腿上,张开嘴放任男人侵略的动作,唇瓣被辗转碾磨,渍渍的水声响起来。   从朝宋出事到现在,齐祁都没有发泄过,如今一碰人,浑身上下像是着火了一样,焚烧着他的理智。   两人嘴里都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朝宋咬开的唇瓣没有愈合,现在又溢出来血。   像是火上浇油,那铁腥味让齐祁暴动起来,他翻身把人压在底下,双目赤红起来。   “真好看。”朝宋的头发长了,刚好可以遮住眼睛,可齐祁偏喜欢看朝宋情动时样子,喜欢一点点融化那眼底的寒冰,然后让人和他一起沦陷在yu望的沼泽里。   若是再浮出一些痛苦,那一定是美到了极致。齐祁第一次见到朝宋的时候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要狠狠的……把人弄得哭出来,就算是死,那也只能是被他弄死在床上。   他看上的东西,都只能是他的。   五指抓进了朝宋的头发里,有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唇顺着脖颈向下,啃咬着凸起的锁骨。   摸到脑后一处狰狞的疤痕,齐祁的动作一顿,一盆冷水哐的浇下来,汹汹的烈火不知怎么的就灭了,他喘着粗气却没有继续下去的欲望。   “……怎么了?”朝宋还蒙着,眼角泛着水光,上身的衣物已经被褪去了,白皙的身躯上点缀着点点暧昧的红痕。   这是第一次齐祁做到前戏就没了兴致,朝宋惴惴不安,一颗心提了起来,止不住的发凉。   他是不是厌倦他了……   连碰都不想碰他了……   想到这个可能,朝宋慌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伸手揽住齐祁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唇角,“我们做吧,我想要……”   生疏的想要讨好齐祁。   “睡吧,今天不做了。”齐祁沙哑的声音淡了下去,看着僵住的朝宋,他把人揽在怀里让朝宋靠着他睡觉。   砰砰砰的,强有力的心跳声回荡在朝宋的耳边,他抱住齐祁的腰,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做梦都想能睡在齐祁怀里,一睁眼就可以看见他。 第041章 病态宠爱(16)   灼热的体温在两人之间传递着,心跳声交织着,薄荷香灵巧的钻进朝宋的鼻翼里,他小心翼翼的呼吸,生怕惊动了闭上眼睡着的男人。   黑暗里只能看清模糊的轮廓,那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侧颜如刀削斧廓,俊美无铸。   深吸一口气,朝宋把脸埋进齐祁的胸膛里,他闭上眼睛,手指揪住齐祁睡衣的衣角,放空思绪睡去。   当他呼吸平缓了,男人才缓缓睁开了眼睛,黝黑的瞳眸在暗夜里锐利精亮,像无底的漩涡。   看着乖巧窝在自己怀里的人,齐祁伸手轻揉了一下那头顶的发丝,然后眼神诡秘莫幻。   是心疼吗?   他不知道。   但那一瞬间齐祁确实是下不去手了。   朝宋现在的状态很能激起他的保护欲,那惴惴不安、紧紧注视着他的眼神,那下意识寻找、依赖信任的动作。   像一只离家之后被大雨淋得湿哒哒的猫,找到了主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清澈,使劲儿的蹭着主人的裤腿。   晃荡着猫尾,“喵喵喵”的叫着。   抚平了朝宋睡梦中眉间的褶皱,齐祁把人搂紧了一些。他一向感情淡泊,连对待亲生父母都是恭恭敬敬中带着疏离冷淡。   而朝宋不一样。   齐祁在所有人面前都披着斯文伪善的面皮,那层皮只在朝宋面前撕开过。   暴戾、偏执、变态、血腥……   朝宋的从不在乎,一如既往信任着他,默默关注着他,齐祁都看在眼底。   算了算,两人在互相身边已经有六年了,朝宋熟悉齐祁的一切,比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要和齐祁亲密一些。   如果初遇的齐祁是一块千年寒冰,那么现在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融化了一角,偶尔会流露出罕见的温柔。   .   第二天一大早,齐祁睡眠很规律,每天七点就醒了。眼底一片清明,没有刚睡醒的朦胧,他摸了摸身边的位置,那里还温热着,说明人刚起来不久。   下了楼,淡淡的香气弥漫,很久不用的厨房里晃动着一道清瘦的身影,热气腾腾中夹带着大米的清香,浓稠的粥翻滚“咕噜咕噜”的声响。   很温馨的场景,偌大的别墅里好像瞬间充满了烟火气,不再那么冰冷清静了。   一个煎的金黄的煎蛋,上面撒上芝麻,简单却又精致,忽然被人环住了腰,朝宋还下意识的惊了惊,然后闻到熟悉的薄荷味就放松了下来。   “……我睡不着了,想给你做一个早餐。”齐祁下巴搁在朝宋肩上,平缓的呼吸喷洒在朝宋的耳尖,痒痒的。   朝宋小幅度瑟缩了一下,然后给齐祁解释道。   “嗯?”刚起床的声音还带着丝丝沙哑,况且离耳朵又近,朝宋觉得脸上都隐隐发烫,心跳不正常了。   “好香……”齐祁靠在朝宋肩上,目光划过正煎蛋的修长的手,然后收回来落在了瓷白的、小小的耳垂上。   那里泛起来一阵粉,诱得人口干舌燥。   一阵阵清晰的冷香从朝宋身上传过来,那味道和主人一样,冰冷寒彻却让人着迷。   齐祁勾起舌头舔了舔小巧的耳垂,含住之后用牙齿轻轻刮磨着,怀里的人颤抖了几下,微不可查的发出两声呜咽,腿都开始软了,整个人倚靠着他,呼吸乱成一团糟。   真是敏感得……让人想狠狠欺负。   “……唔别咬、别咬了,煎蛋要糊了。”朝宋轻轻推拒着齐祁压下来的身子,眸光带水,睫羽轻颤着。 第042章 病态宠爱(17)   因为齐祁这么一闹腾,朝宋煎糊了一个鸡蛋,然后又多花了几分钟重新煎了一个蛋,两人才开始吃早餐。   餐桌上安安静静的,齐祁吃饭从没有多的话语,举手投足之间净是贵气,修养极好。   朝宋也不会故意找话题,他一向沉默。   等齐祁擦了嘴,放下了餐具,朝宋才跟着也放下了东西,然后神色有些犹豫不定。   咬了咬唇,他开口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公司吗?我的伤早就已经没事了。”   齐祁没有告诉朝宋有关于他的抑郁症的事情,当然了他也没想要告诉朝宋。   深深的看了人一眼,就在朝宋以为要被拒绝的时候,齐祁点了点头:“嗯,可以。”   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到了地上,朝宋神经放松下来,试图扯了扯僵硬的面颊,虽然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穿上了一套深黑的西装,腰身处感觉大了一些,明明以前还很合身。   系上领带,扣子扣得严严实实,衣服穿得一丝不苟,仿佛还是那个凌厉的朝秘书,但又不一样了。   齐祁从背后伸手过来给朝宋正了正领带,镜子里高挑清瘦的青年被男人圈在怀里,脸上白得没有血色,眉眼却还是精致漂亮的,硬生生给人一种清冷又弱不禁风的感觉,让人心疼,让人保护欲暴涨。   “戴上吧,看看合不合适。”男人拿着一副新的金丝边眼镜,亲手给他戴上。   朝宋在医院待了那么久,齐祁没来看他,他也不愿意和外人交流,眼镜在那时候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都是一样的。   反正,没有他想看见的人。   现在齐祁送了他一副新的,朝宋觉得受宠若惊。在镜子里对上了身后的人深邃黝黑的眼睛,朝宋垂了垂眼帘,黑长的睫毛颤了颤,“……谢谢。”   “走吧。”齐祁忽然退开了,先一步出去了。   朝宋愣了愣才跟上去。   从紧闭的车窗往外看,街上密密麻麻的行人,车辆川流不息,四处喧嚷嘈杂。   朝宋抿了抿唇,觉得心底升起点燥意来,莫名有些厌恶这样的场景,但他更讨厌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   目光收回来,落在坐着的男人身上。双腿修长笔直,西装裤包裹着,在车里坐下弯曲着看着莫名觉得无处安放。   再往上,是穿得整整齐齐的西装。朝宋知道藏在衣物底下的躯体是多么充满力量。齐祁就是移动的衣架子,穿衣显瘦脱下衣服又有肉。   每次当欲念染红男人黝黑的双眸时,像来自地狱的魔鬼,堕落却诱人心甘情愿的与之一起坠入无尽深渊。   “好看吗?”男人忽然转头,眉眼间没有很明显的锋利,但气质却隐隐透着冷淡,斯文俊美又淡漠疏离。   “好看。”朝宋点了点头。   忽然就觉得心尖儿像被什么东西挠了挠,酥酥麻麻痒痒的,特别想摸一摸朝宋柔软的发丝。   当然齐祁也这么做了。   朝宋很乖巧,乖巧得让他心痒,想把人就这么藏起来永远只给他一个人看,想给人圈上项圈,然后戴上毛茸茸的猫耳,身后摇曳着蓬松的猫尾巴,一下下的轻勾着他自己瓷白的脚踝。   黑白相衬,衣衫半褪,那是极致的诱人。 第043章 病态宠爱(18)   车停在公司门口,朝宋先下来,准备帮齐祁开车门。变故来的太快,谁也没反应过来,响亮的一耳光扇得朝宋踉跄了几步,扶住车门才没摔下去。   嘴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   这个时段来上班的人流很多,那一耳光很用劲,响声让人们都停下了脚步,异样的目光接踵而至。   呆愣的看了看对面的人,像是要窒息了,朝宋艰难的开口,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挺直的脊背微不可查的发抖。   “你、你先回去吧……我会去找你的、你先走吧……别在这里别在这里、会被看到……”话语有些杂乱无章,絮絮叨叨的,神色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朝宋情急之下伸出了手,啪的一声被人狠狠甩开,王沁怡冷笑道:“怎么?我给你丢脸了?我今天好不容易才逮到你,要是拿不到钱我以后就天天在这儿守着!”   王沁怡眼底乌青,眼里布满血丝,她在这里蹲了这么多天终于蹲到了朝宋。   一想到她那个宝贝儿子欠下了高利贷,被追债人凶神恶煞的打了一顿,还扬言说卖身卖血也得把钱还上来,她就看着朝宋的眼神越发的怨恨了。   要不是这个兔崽子故意躲着她,那高利贷能利滚利到今天这一百多万的地步吗?   说来说去,都怨朝宋这个贱种、扫把星。“不拿一百万出来,我就在这儿耗着了!我养你二十多年,跟你要点儿钱怎么了?你倒好,能耐了之后躲得远远的,怎么现在嫌我给你丢人了?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你给流了!反正生出来也是个狼心狗肺的!”   这一席话立马把朝宋按进了沼泽里,受万人践踏。细细碎碎的讨论声都是说朝宋怎么怎么没有良心。   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人们总是这样,单单凭借自己听到的三言两语,就给别人判了死刑。   “怎么了?”声音冷淡,慢慢离朝宋近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到今天就全毁了。   朝宋知道自己和齐祁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努力让自己优秀,努力让自己有资格留在齐祁身边。   他从泥潭里探出头来,被齐祁拉了一把,他拼命向上,不让齐祁看到他隐藏在污泥浊水里的那一半,但王沁怡把他毁了……   齐祁一定会嫌弃他……   “都怪你、你为什么要来这儿……”丹凤眼里迸发出冰冷而狠厉的光,像是来索命的厉鬼,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把人撕得粉碎。   王沁怡打了个寒颤,腿一软差点没跌下去,心头猛跳,喉咙像被人扼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朝宋想杀了面前的人,更想杀了自己。   他以为只要自己顺着她,他就可以自欺欺人的骗自己,他和她不一样。   可是他就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他不得不承认,他也脏,他觉得自己怎么努力也配不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眼前一黑,被一只温热的手捂住了眼睛。男人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平淡,热气喷洒在耳边:“别看她了。”   脱力的跪在地上,五指抓着地面关节泛白,冷汗从额头一滴滴掉下来,朝宋觉得五脏六腑都绞得疼,眼神涣散:“……不要嫌弃我、不要抛下我。”   齐祁想碰他,朝宋就身体瑟缩躲开了,眉头紧紧一拧,他发现这人状态又不对劲儿了。   一个横抱把人揽在怀里,四周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齐祁眼神冷冷的扫了一圈,最后定在王沁怡身上。   “处理了,不要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我的底线。” 第044章 病态宠爱(19)   齐祁刚抱起来人的时候,朝宋还挣扎了几下。然后被稳稳当当抱着进了车里,空间有些狭窄,他便不动了。   死死的抱住了齐祁的腰,说什么也不肯把脸露出来。   并没有意想中的不耐或者厌恶,齐祁任由朝宋靠在他怀里,手指摩挲着那瓷白的后颈,像是安抚。   “脸疼了吗?让我看看。”   莫约过了几分钟,齐祁才开口道。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朝宋的下巴,准备把朝宋的头转过来,然后被人甩开了。   气氛有些凝固。   良久,两人都是沉默。   直到齐祁感觉胸前的衣物湿了,凉凉的黏腻感让他忽然回神,眉头皱起来。   这是哭了吗?   一滴滴水从朝宋尖削瓷白的下巴弧滑下来,要不是齐祁感受到了湿意,他可能根本看不出来朝宋在哭。   一丝声音也没有泄出来,很平静很平静,看不出一点儿异常的。   齐祁见过哭得撕心裂肺的,也见过又哭又笑的,见过干打雷不下雨的,却没有见过朝宋这样,哭得安安静静却让人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紧皱的眉头平淡下来,齐祁表情已经柔和了。   “把头抬起来,你是要惹我生气吗?”   “听话,宝宝。”   没有一个人能拒绝光明。   就像朝宋永远拒绝不了齐祁,他的温柔、他的粗暴、他的冷淡、他的炽热……   齐祁的一切都是朝宋所追逐的。   终于,他还是妥协的抬起了头。   脸色苍白而右侧被打的地方却一片通红,朝宋脸小又精致,现在肿起来了很明显。   碍眼。   齐祁轻轻碰了一下,那里滚烫滚烫的发热。   藏在眼镜后的淡色眼睛不敢直视齐祁,眼尾薄红又狭长,睫羽上沾着雾气,水色还没有退下去,一滴一滴的滚落下来,砸在齐祁的手背上。   有些冰凉的触感印在朝宋脸上,很舒服让朝宋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   男人俯低身子来,轻吻着他发红的脸颊,鼻尖挨着鼻尖,朝宋直直的看着齐祁,滚下来的泪都被男人含进了嘴里。   “咸的。”   “要尝尝吗?”   锐利黝黑的眸子此刻在朝宋眼里软得一塌糊涂,像一汪温热的泉水,让人甘心溺死在里面。   朝宋点了点头。   齐祁便含住了那唇瓣,很温柔很温柔,轻轻舔舐着朝宋的唇角,然后舌尖钻进去,勾着里面柔韧的小舌,纠缠不休。   很甜,又特别苦。   吻着吻着,朝宋就又泪水决堤了。   齐祁对他温柔,他觉得他再也离不开这个男人了,只要齐祁不先提出让他离开,他可能死都舍不得死。   他眷恋齐祁馈赠给他的一切。   “怎么这么娇气。”   “很疼吗?哭得这么厉害,哄都哄不好了。”   语气温柔缱绻,嗓音低哑又深沉。   “……不疼。”   朝宋摇了摇头。   齐祁把人按在怀里,揉了揉朝宋的头发,“真是个娇气的小猫,让我以后都舍不得欺负你了怎么办。”   真是得好好养着。   可不能再让人欺负了去。 第045章 病态宠爱(20)   因为朝宋的情绪崩溃,齐祁几乎把工作都搬到了家里,时时刻刻陪伴着朝宋,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异常的有耐心,可这却让朝宋心里更加的不安了,几乎一秒钟都离不开齐祁。   随着几天时间转眼即逝,慢慢的朝宋情绪好了一些,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就是变得更小心翼翼、兢兢战战了。   趁着人睡着了,齐祁准备去公司一趟,处理一些事情,他估计着应该在朝宋醒之前就能回来。   摸了摸熟睡中的人有些消瘦的双颊,齐祁手指轻轻勾了勾朝宋的下巴,像挠痒一样,男人面上柔和了,亲了亲朝宋的额头。   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然后迈步出去,把房门轻轻带上。   “走吧,早去早回。”   坐进了车里齐祁便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宛如高高在上的帝王,威严之中透着霸气,眉眼间都结着一层薄冰。   如果他愿意。   他可以温柔似水,令人难以抵挡。   哪怕他只是想逗弄小猫小狗,动作轻柔了下来,也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今天的朝宋醒得有些早,从梦里忽然惊醒,身上一层薄薄的冷汗黏腻,入眼先是一片漆黑。   他慌了慌神,呼吸急促了几分。   然后慢慢的适应了黑暗,可以看清楚一些东西了,房门紧闭着,窗帘也拉上了,齐祁不在这儿。   四周都空荡荡的。   微风吹拂得窗帘摇曳,一丝亮光照了进来,映在朝宋苍白病态的脸上,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进了被子里。   手指攥得被角皱成一团,连指尖都没有一点血色。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来。   因为朝宋不习惯和陌生人接触,所以齐祁辞退了家里的佣人,偌大的房子里一般只有他们两个。   鞋子都没来得及穿,朝宋光着脚跑下去开门,他以为齐祁回来了,死寂的眼睛里迸发着一束希翼的亮光。   “你回来了……”   “祁哥,我回来了!”   看到门外陌生的长相清秀的青年,朝宋所有的话一下子都被堵进了肚子里。   脸色也冷淡了下来。   “你是谁?”林宴扬上下打量着朝宋,眼里的光芒不怎么友善。   面前站着的人消瘦得厉害,脸色苍白如纸,明明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可周身的气质还是清冷又孤傲,不染淤泥的清高。   样貌也确实是实打实的精致,病弱与清冷揉杂在一起,生生的给人很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心生怜意。   低头看了看朝宋光着的瓷白的脚,林宴扬不屑的笑了笑,推开朝宋走了进去,还装模作样的擦了擦手指。   “病秧子,不知道被多少人玩坏了吧,还敢跑到祁哥面前来,你自己脏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连累别人。”   脏。   朝宋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今天林宴扬的话,和那高高在上的姿态,真的在朝宋死寂的心里溅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双手紧了紧,却又无力的松开。   “是个哑巴吗?”林宴扬嘲讽出口,看着像个木桩子一样呆愣愣站着的人。   “为什么不穿鞋。”   男人还穿着西装,进门的目光定格在朝宋瓷白的脚踝上,眉头皱了皱。   一个横抱把人圈在怀里,高大的男人和怀里清瘦的青年显得异常的和谐,画面很美。   像是没看到林宴扬一样,齐祁抱着人就往楼上走去,声音不大不小的责怪着朝宋,却听起来宠溺异常。   “地上这么凉,怎么不知道穿鞋,你这么娇气,着凉了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 第046章 病态宠爱(21)   烟雾缭绕,男人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支烟,火星闪闪烁烁的,燃烧的灰烬落下来。   那是名贵的香烟,可男人却并没有放入嘴里,周身的气势有些骇人,冷冷淡淡的,沁入骨子里的凉。   林宴扬扯出一个笑脸,明媚又清纯,“祁哥,这么多年没见了,我好想你啊。”   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灰烬,齐祁并没有吭声。   气氛又冷了下来,林宴扬暗暗紧了紧拳头,搬出一个人来:“伯母她也很想你呢,所以让我来看看你,祁哥,你有时间有多回去陪陪伯母吧。”   林宴扬和齐祁算是青梅竹马了,两家人家世相当,也互相交好,从小林宴扬就喜欢缠着齐祁,可齐祁是个冷淡的性子,愣是没给人一个眼神。   得不到永远是最好的,林宴扬十几岁的时候出了国,在齐祁面前撕心裂肺哭了一场,本来他生得就清秀可人,哭起来的时候梨花带雨的,却没有在男人心底留下一丝波澜。   明明知道齐祁对自己没有感觉,可林宴扬不着急。因为齐祁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对所有人都一样。   这个男人迟早会是他的,等他从国外回来,他变得更优秀了,齐祁一定会注意到他,也会知道他是最适合他的人。   可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冒出了一个……让齐祁能这么温柔对待的人。   林宴扬有些慌乱了,危机感在他心底肆意的生长,他怕他抓不住齐祁了……这绝对不行。   就算不想理睬林宴扬,但提到了齐祁的母亲,齐祁还是低低的应了一声,嗓音低沉富有磁性,听得人心尖发颤。   林宴扬见齐祁答应自己了,面上一喜,然后试探着开了口:“祁哥……那刚刚的人是谁?”   他太想知道了。   如果齐祁不告诉他,林宴扬估计自己今天一晚上都睡不着了,他容忍不了朝宋的存在。   把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男人眸光一凛,如寒冬暗夜里的冰凌,直直逼人。   这是今天齐祁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直视林宴扬。   他黝黑深邃的瞳眸里一片深沉,不带什么感情,却冷得让人毛骨悚然。   “不该你问的,别问。”   “不该你说的,也别说。”   估摸着朝宋又要醒了,齐祁起身淡了淡一身的烟味,然后示意林宴扬可以离开了,转身自己上楼了。   看着男人修长俊挺的背影,对比在他面前的冷淡和在朝宋面前柔情似水,林宴扬觉得他嫉妒得发疯。   心脏好像在被亿万只蚂蚁啃噬着,一点点吞噬他的理智。   ……凭什么   凭什么他得不到的,那个病秧子却可以……林宴扬不甘心,他想狠狠的撕碎了朝宋那张脸。   “呵,”眼里闪动着光芒,林宴扬勾了勾唇。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   其实朝宋根本没睡着,他闭上眼睛平缓呼吸,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齐祁。   轻缓的脚步声响起,然后身后的地方塌陷了一块,男人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弥漫开,还夹杂着冷冷的非常淡的烟草香。   朝宋知道齐祁不吸烟。   只有在心情烦躁的时候,他才会点上一支,然后静静的看着烟慢慢燃尽。   被男人揽进怀里,靠着坚实的胸膛,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砰砰砰——   朝宋觉得好幸福。   真的。 第047章 病态宠爱(22)   “你私底下怎么玩儿我不管,但是你得记住,不论如何最后你还是会娶一个门当户对、能够帮助你的女人,结婚生子过一辈子。”   “为了齐家,为了公司,也为了我和你爸爸。”   男人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举手投足之间都好看得要命,让人移不开眼睛。   齐母说了一番话,齐祁都不为所动,她放下了手里的餐具,擦了擦嘴,贵气十足:“下午我安排了你和赵小姐见面,好好聊一聊,她各方面都挺好的。”   “嗯。”齐祁应了一声。   这一周齐祁几乎都待在老宅,只有晚上他才能抽出时间回去。齐母安排了一个又一个女人,每一个都光鲜亮丽,背景强硬。   ·   〔晚上可能回来晚了,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要等我。〕   〔乖。〕   一个“乖”字就让朝宋红了脸,像是男人附在他耳边轻语一样,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   好。   他回过去,垂下眼帘掩去眸子里的低落与空寂。   这几天齐祁都很忙,早出晚归,只有当朝宋睡意朦胧的时候,才会被一双熟悉的臂弯揽进怀里,鼻翼间全是清凉的薄荷味。   齐祁已经对他很好了。   他没有理由再把人圈在身边,时时刻刻都陪着他。   “喵。”   奶奶的声音又弱又小,一只毛色纯白眼睛碧蓝的奶猫爬在了朝宋对面的被子上,睁着碧蓝湿漉漉的猫眼看着朝宋,懵懂无知的模样,走起路来还晃晃悠悠的。   对了,这是齐祁送给他的礼物。   一只小奶猫。   顺着朝宋的裤腿,奶猫爬上了朝宋的怀里,蹭了蹭他的下巴,伸出舌头还舔了舔,触感痒痒的。   朝宋眯了眯眼,面色还是冷的。   玩累了,见朝宋还是不搭理,奶猫就窝在了朝宋怀里,蜷缩成一小团,很瘦弱。   偌大的房子里,一人一猫互相取暖,除了奶猫睡梦间的细弱呼噜声,别墅里空寂又清冷。   钟滴滴答答的走着,明朗的天气慢慢阴沉了,朝宋支着下巴,没有碰到怀里的猫,眼神虚无的看着窗外。   动作持续了很久,直到手机响了一下,他才回神过来,脖子已经僵了。   是一个匿名号码发来的消息,房间里光线有些暗,那张照片几乎刺瞎了朝宋的眼睛。   他下意识想攥紧一个东西,却不小心抓住了奶猫的尾巴。尖锐刺耳的叫声响起来,小猫炸起了全身的毛,狠狠的挠了朝宋一爪,然后跳了出去,血汨汨的涌出来,粘在奶猫纯白的毛上。   “……对不起。”   朝宋脑袋里嗡嗡乱成一团,他机械的不知道在和谁道歉,眼睛干涩了,他却还是像自虐一样,死死的不肯眨眼,也没有移开目光。   〔你别做梦了,你以为他施舍你一个眼神,你们就能白头偕老吗?他是谁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看清楚了吗?那才是最后会站在他身边的人。〕   俊男美女,站在一起仿佛空气都泛着光,让人怎么也移不开眼睛。   可朝宋为什么这么难受……   像是呼吸的空气都被人夺走了一样,窒息感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的心麻麻木木的,却还是能感受到痛。   舍不得、不甘、却又无能为力。   齐祁这些天原来是去相亲了吗?他是不是快要结婚了,是不是马上就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家了……   他会娶一个温柔贤惠还能帮助他事业的女人,他们还会有一个孩子……或许是两个。   那才是齐祁会走的路对不对。   原来朝宋以为自己只要待着齐祁身边,就很幸福很幸福了。但齐祁施舍给他的越多,他就想要的越多,现在的他,已经做不到看着齐祁和别人幸福美满,然后自己苟延残喘的躲在暗地里,等待着男人施舍的一点点温柔…… 第048章 病态宠爱(23)   “啧。”像是想象到了对方在看到这消息时的模样,那么可怜无助,像一只落了水的狗,没了让主人喜爱的漂亮毛发,林宴扬毫不掩饰大刺刺的笑了出来,前扑后仰的,肚子都笑疼了。   笑着笑着,眼泪也笑了出来,他擦了擦,然后一秒钟恢复了平静,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到底是嘲讽他自己,还是在嘲讽朝宋,连他本人都不清楚。   直到现在,林宴扬才发觉自己单纯的可怕,他居然傻到几年都觉得齐祁最后会属于他。   可事实摆在他面前了。   他一直以为的靠山——齐母,根本不会接受一个男人进齐家的门,不论是谁。   或许是觉得他根本构不成威胁,所以齐母跟他虚与委婉。   林宴扬现在一想到和齐母相处的那些画面都想作呕,真虚伪……浓浓的怨气溢了出来。他从小也是千宠万爱长大的,凭什么就被她当成傻子一样,耍的团团转。   ……   还有朝宋。   他说过了,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拥有。   或许朝宋还应该感谢他。   是他让朝宋早早的看清了事实。   想着,林宴扬又勾唇一笑,仿佛自己做了多么伟大的事情。   ·   齐祁回来的时候好晚了。   听到床上细微的动静,男人开了口,眉头皱了皱:“怎么这么晚还没睡着,不是让你早点休息吗?”   朝宋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对面齐祁正脱掉了西装外套,内里的衬衫包裹着劲瘦的身体,肩宽腰窄。   把领带解开,松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齐祁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腰身,耳侧痒痒的,被发丝扫了一下。   “……别闹。”   朝宋轻轻咬了咬男人的耳垂,慢慢摩挲着,小指在男人身上点着火。   齐祁声音有些哑了,因为顾及朝宋的身体,不知不觉的,他好久没有碰朝宋了,而现在朝宋的动作简直是在挑战他的耐性。   有种自己养的小猫放肆了的感觉,齐祁捉住了朝宋的手,把人拉到了身前禁锢着,黑眸深处隐隐泛出丝丝赤红来。   “今天怎么了?”   感觉朝宋状态有些不对劲。   “没。”   朝宋摇了摇头,挣开双臂勾住了齐祁的脖子,主动吻上了齐祁的薄唇,修长的腿缠上了男人的腰腹,小幅度的磨蹭着。   送上门来的东西,齐祁没有拒绝。他扣着朝宋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两人分开的时候,还发出了一声“啵”的水渍声。   朝宋深深的看着齐祁的眼睛,鼻翼间嗅到了淡淡的香水味,他眼眶猛然红了,喉头有些哽咽“……可以要我吗?”   ……   房间里火热滚烫,压抑的喘息声、破碎的呻/吟声,夹杂着黏腻的水声。   后背紧紧的贴着男人滚烫的身躯,像是烙铁一般,烫进了朝宋心里。   像发了狠的凶兽,男人力道很大,每一下都撞进了最深处。不知道是生理性的泪水还是什么,朝宋眼眶里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心里空寂得发疼,一下下的揪住。   眼前阵阵发黑,朝宋觉得要是能这样死在齐祁怀里,他都觉得很知足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泛白了,房间里也安静了下来,朝宋被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晚上,可是现在他却一丝睡意也没有。   很清醒很清醒。   眼泪好像流干了,眼睛现在干涩得发疼。   有一个词叫行尸走肉。   朝宋终于明白了。   就是他的灵魂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壳子。 第049章 病态宠爱(24)   这几天齐祁其实很烦,连带着周身的温度更冷了,因为齐母安排的那些变相的相亲。   从小到大,因为他性格薄凉的原因,和齐父齐母都不亲密,相处起来总觉得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阻断了他们的交流。   齐父齐母总是很忙,齐祁也少年早成。他很早就接过了家族的担子,并且自己还发展得异常迅速,爬到了别人遥不可及的高度。   除了朝宋,其他人对于齐祁来说,或许都是熟悉的陌生人,父母也不例外,血缘在他的眼里是微乎其微的东西。   他顺从了齐母的意愿去见了那些女人,但不代表他会娶,他不会用婚姻来巩固自己地位。   他也不需要。   昨夜的火热疯狂过后,齐祁醒过来已经很晚了。像睡醒的雄狮一样,锐利的黑眸里透着丝丝慵懒的意味,有些漫不经心的魇足。   他扫了一圈身边,那里没人。   眉头挑了挑,齐祁坐起来,男人光裸在外的肌肉线条流畅,充满力量。   他记得昨天折腾了很久,好像天都微微亮了,按理说朝宋现在应该都下不了床。   简单的洗漱了一下,齐祁下了楼,在房子里四周转了一圈也没看见朝宋的影子,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动过的迹象。   ·   迎着飒飒的风,还有刺目的初升的太阳,朝宋坐在楼顶上,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袍,身形消瘦显得衣物空荡荡的,衣角随着微风悠悠扬起,像即将振翅翱翔的鸟儿。   光洁的小腿和手臂露了出来,白得晃眼。除了修长的天鹅颈、精致的锁骨、连脚踝上都被人留下了暧昧的红痕,深深浅浅的,让衣物里面的景色更是令人向往、忍不住浮想联翩。   他的脸色苍白无力却透着一股清冷淡然,眼神没有焦距的散开,淡棕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   朝宋伸手挡了一下光线,眯了眯眼,有些晕眩反胃感涌上来,他整个人晃了晃。   缓了几秒钟,然后从指缝里看外面,太阳很刺目,看久了眼前就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没有光了……”   他无意识的喃喃道。   或许是快要离开了吧,朝宋的意识开始分成了两半。一半很清醒的看着另一半沉浸在压抑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还勾唇笑了笑;另一半浑浑噩噩的,觉得每次呼吸都是折磨,刺骨的冷,让血液都快凝固了。   “跑到这里干什么,穿这么一点衣服,你傻吗?看着太阳眼睛不要了。”被人一把揽进了怀里,熟悉的气味伴着微怒的责怪声。   齐祁不会承认他刚才心慌了一下,在看到朝宋轻飘飘的坐在楼顶的时候。   人本来就瘦,迎着光芒勾勒着一道消瘦的轮廓,看起来摇摇欲坠,连带着齐祁的心脏都不受控制的提了起来。   他冲上去把人按在怀里,心才落在了地上,恢复了正常。   朝宋在男人怀里蹭了蹭,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说出的话却让齐祁冷了脸:“……你爱我吗?”   从齐祁把人捡回来到现在,朝宋一直是不争不抢、冷静淡然、对自己极度的忠诚,齐祁觉得自己养了一个很乖巧懂事的猫儿,因为朝宋从不会奢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现在……   面色有些冷峻,眉头皱了起来,黑眸幽暗。齐祁准备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朝宋头也没抬起来,声音有些淡,像是要被风刮散了,却清晰的钻进了齐祁的耳朵里。   “……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你。”   “很爱很爱……”   我为你而生,就像飞蛾扑火,哪怕最后被焚成一滩灰烬,却也甘之如饴。   抿了抿唇没有回答,齐祁把人抱起来送回了房间,怀里的人瘦得有些咯手,轻飘飘的,他眉头紧紧的拧着。   “好好睡一觉,你现在很累了。”   朝宋觉得那声音飘渺虚幻,怎么也抓不住,整个人像是在冰水里沉沉浮浮。 第050章 病态宠爱(25)   恶心、晕眩、腹痛……   猛然间趴在床边,朝宋想吐却只呕出来一些酸水,肚子里什么都没有,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被冷汗浸湿了,瑟瑟发抖。   眼前一片模糊,世界都在转,什么也看不清。   马上就解脱了……   他蜷缩成一团,压抑的破碎的呻/吟飘散在空气里。   ·   明明灭灭的火星闪烁着,烟灰缸里堆积着燃烧尽的烟蒂。浓烈的烟味宣誓着主人心情的极度不好。   齐祁不知道为什么,很烦躁。   心脏一悸一悸的。   他脑海里回荡着朝宋刚刚说的话,心弦被拨动了一下,涟漪一圈圈的扩散出去。   看了看楼上,又燃起来了一支烟。等整支烟快烧完了,齐祁才起身往楼上走去。   房间里静静的,被子中间鼓起来一团,四周也是乱糟糟的,像是狠狠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儿。   床脚处露出来一点白色的瓶身,齐祁瞳孔微缩,从被子里把朝宋捞出来。连刘海都是湿哒哒的,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朝宋浑身都是汗,体温却是冷的。   脸色苍白,好像连呼吸都没有了。   齐祁愣了愣,有些恍惚,明明他才离开了几个小时,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伸手试探了一下朝宋的鼻息。   很微弱很微弱,像是错觉一样。   随手拿起来一件长款大衣把朝宋包裹起来,齐祁抱着人就跑了出去,嘴角抿得紧紧的。   脑海里白光一显,他猛然发觉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朝宋整个人都不对劲,特别不对劲。   “宝宝,别睡。”   去医院的路齐祁觉得格外的漫长,他抱着浑身冰冷的人,不停的试探着鼻息,然后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朝宋。   他讨厌这种感觉。   讨厌这种怎么也叫不醒人的感觉。   好像……闭上了眼睛之后,就再也不会睁开了。   不会的……就算所有人都离开自己,但朝宋不会,只要自己不推开他,朝宋永远都不会主动离开的。   ……   “对不起,病人服用过量安眠药,送过来的时间太晚了,我们无能为力,请节哀。”   “你在说什么?”男人身材高大,隐隐透露出压迫感,锐利幽暗的眸子泛着淡红,血丝浮起来。“我让你们救人,不是要你们说这些无谓的话。”   “去救人。”一字一顿的,齐祁揪住了医生的领子,双眸赤红,阴暗嗜血的气势暴露出来。   “对不起……”医生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么一句话。   走廊里闹哄哄的,男人低哑着声音吼了一句“滚”,然后整个世界清静了。   朝宋已经脱离了这具身体,他看着这场闹剧,看着齐祁踌躇在病房门前,不敢推门而入。   因为任务期间沉浸在这具身体的原因,他的灵魂很压抑,现在脱离之后,整个人松了一口气,朝宋意味不明勾了勾唇。   僵硬的站了好久,齐祁才把门推开。看着躺在床上平静的人,齐祁总觉得下一秒人就能睁开眼睛,不为什么,因为他觉得朝宋不会离开他。   明明不久之前他们还在一张床上感受着彼此的温度,齐祁甚至现在还清晰的记得朝宋体内滚烫又柔软,紧紧的夹住他的时候那销魂的滋味……   怎么会呢……   他想不通。   把已经冰冷的人抱在怀里,脑袋埋在朝宋颈窝处,男人突然发了狠的咬住了那脆弱不堪的修长脖子,直到满嘴都是血腥味。   “为什么要骗我,不是说很爱我吗?那么离不开我都是装的吗?为什么要骗我,宝宝你明明知道我讨厌被欺骗,为什么还要这样……”   双眸猩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齐祁舔舐着朝宋脖颈处溢出来的鲜血,还是温热的,不像朝宋的身体那么冰,冰得齐祁怎么也捂不热,他阴翳的勾了勾唇,眼底透出丝丝茫然。   “为什么……”   〔恭喜代号001宿主,成功攻略目标人物②〕   ·   在齐祁对朝宋有了那么一丝心软的时候,朝宋就知道自己赢了。   齐祁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自己和其他人。当他真正把朝宋放进了心里,那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了。   因为朝宋对齐祁的依赖,齐祁产生了他永远也不会离开自己念头,在朝宋依赖齐祁的同时,齐祁同样也离不开朝宋。   他们互相折磨,又互相救赎,当朝宋亲自打破这局面,便在齐祁心上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疤。 第051章 极致攻略(1)   昏暗绚烂的灯光旋转着,伴着劲爆舞曲,人们尽情的扭动着腰胯,气氛火热又暧昧。   吧台处,一双瓷白修长的手端着酒杯微微晃动,黝黑的丹凤眼狭长,带着丝丝魅惑缱绻。   齐腰的长发,火辣的红唇,肌肤细嫩,露出来的纤细腰身和瓷白光滑的大腿每一处都吸人眼球,美艳到极致,像娇嫩欲滴的玫瑰,却布满了扎手的利刺。   不远处两个人笑趴在桌子上,手里举着手机。虽然那笑声淹没在了喧嚷嘈杂的人群里,但光看他们的表情,朝宋就知道此刻那两个傻/逼有多么嘚瑟。   他朝镜头处勾了勾唇。   手机上弹幕卡顿了一秒,然后不断滚动起来,速度快到令人眼花缭乱,那语气里的兴奋激动都要溢出屏幕了,入目一片感叹号。   卧/槽槽槽槽!这是什么逆天的颜值!社会我朝哥!女装大佬啊!!   忍住鼻血。天!这个男人…我不行了!!身为女生自愧不如_(’?`” ∠)__ 好美!!   哥哥的腿不是腿,塞纳河畔的春水!哥哥的腰不是腰,夺命三郎的弯刀!!   突然好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男人能有幸被我们美得天/怒人怨(???)的校草撩!!擦!柠檬树下你和我!   我现在去还来得及吗?!!求偶遇啊!!   不不不,什么校草不校草不的,这明明是我们C大一枝花!!不接受反驳啊!   C大该变天了。校花之位即将重新洗牌,力挺我朝哥!!可盐可甜可帅可奶!!   ……   对手机里的激烈丝毫不知情的朝宋抬手看了一下时间,八点到了,然后他一双黑眸漫不经心的注视着酒吧门口。   他在等待着八点过后,第一个孤身而入的男性。   “快快快!来了来了!”举着手机的章帆激动的拍着身边的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双手不受控制的晃动。   “举好!直播呢!”   直播间里已经有了上万个人,人数还在持续增长中,都生怕错过这个激动人心的场面,眼睛瞪得大大的。   然后一道身影跨进了屏幕的范围里,白体恤黑长裤,干干净净的,身形挺拔似青葱的翠竹,周身气质冷淡孤傲,和酒吧的氛围格格不入。   “???”   这是什么猿粪。   同样朝宋也愣了愣,随即勾起一抹笑容来,像暗夜里魅惑人心的妖精,慢慢朝人走过去,细长的高跟鞋砸在地上,砰砰砰。   手指捻住来人的领口,目光扫过那精致凸出的锁骨,在对方颈窝处轻吹了一口气,红唇微启,似娇似嗲:“哥哥,怎么一个人?漫漫长夜怪冷清的,让我来温暖你不好吗?”   “不好。”   林衍堪称不解风情的拉开了和朝宋的距离,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却让人感受到他浓浓的排斥和不喜。   “别这么着急拒绝,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惊喜呢。”朝宋又贴上去,手环住了林衍的腰,触感意外的很结实有力,他趁机摸了一把衣服里的紧实肌肉。   然后下一秒就被人抓住了手腕,按在了墙上。   与朝宋的手不同,林衍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紧紧扣着人的时候,一丝空隙也没有,热度从皮肤相触的地方开始传递,手心黏腻了隐隐发汗。   朝宋觉得不舒服,小小的挣扎了一下,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两人的距离极近,他几乎可以数的清林衍的睫毛。   近看对方也挑不出毛病,清俊冷漠,轮廓分明,眸色很浅,总是面无表情,高岭之花果然名不虚传。   “怎么这么着急啊,哥哥,这里还这么多人看着呢,应该不好吧。”   话虽这么说着,但朝宋愈发凑近了林衍。   他比人矮了那么一点,下意识掂了掂脚,然后嘴唇擦过一处凸起,两人皆是一愣。   林衍反应过来,把人推开了,眸色微不可查暗了暗,喉结上下滚动着,那温热柔软的触感挥之不去。 第052章 极致攻略(2)   这个世界朝宋是C大的一名即将大二的学生,因为长相俊美,性格不羁,入学便以超高的人气成为了C大校草之一。   他男女不忌,却懂得恰到好处的撩/拨,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淡,明明是极致的薄情,却成了万千少女心中深情的代表。   当然了,也包括一些甜美的小0。   看着林衍挺直的背影,朝宋舔了舔唇,眼角狭长泛着丝丝绯红,波光粼粼。   他甩了甩发红的手腕,朝镜头耸了耸肩。   “啧。”   轻啧了一声,表明主人情绪并不怎么好。   “朝哥别气啊,这可能是个意外。”章帆忍住了笑意,狗腿的递上来一杯酒。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想笑就笑吧,不用憋着,哥哥我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抿了一口酒,朝宋拍了拍章帆的肩。   “得嘞。”听了朝宋的话,章帆果然放开了,那笑声魔性又鬼畜,颇有层次感。   本来还无所谓,悠悠喝完了一杯酒。然后那笑声还隐隐有分贝增大的趋势,朝宋立马一个眼神扫过去,凉飕飕的。   “意思意思就行了,你还没完了是不是。”   美人瞪眼,冷冽也变了味道,又A又飒,美极艳极,让人移不开眼睛,情不自禁的注视。   章帆捂住嘴,脸色慢慢涨红,支支吾吾的,“……擦,朝哥你这不行啊……待会儿我弯了都没地儿哭去……”   嘟嘟哝哝的,却让朝宋听清楚了。他斜睨了人一眼,瓷白的指勾了勾。   章帆凑过去。   “你不行还是我不行,弟弟,自己把持不住可别赖我,我可不认。”   对着人吹了一口气,玫瑰花香混合着烈酒的气味让人有些晕乎乎的,朝宋一根手指弹开了章帆的脑袋,淡淡道,“我走了,开学见,愿赌服输。”   短裙的裙摆在空中滑过一道弧,底下的腿又长又细,瓷白光洁,连绒毛也没有。   愿赌服输也就意味着,在马上开始的新一学期里,朝宋将要女装一个月。   擦。   这一切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夏日的酷热还未消退,夜晚才刚刚开始,空气中带着丝丝酷热,让人烦闷不堪。   朝宋和耐不住寂寞的一群狐朋狗友约在了KTV里,喝喝酒唱唱歌,不知道怎么的最后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在一群同龄人里,朝宋最显眼,从微敞的领口露出来的锁骨精致又瓷白,腰细腿长,那张脸美得雌雄莫辨。虽然美却丝毫不女气,眉眼间带着男子的英俊潇洒,又俊又艳,交杂着不羁的痞气。   狭长黝黑的丹凤眼微眯,慵懒迷离,漫不经心。微泄出来的那一丝暗光,像带着钩子,每扫过一处都让人兴奋得战栗,像燃起了一团烈火。   没有人能拒绝他。   不论男女。   “要玩就玩一票大的。”有人提议道。   然后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了朝宋,后者半阖着的丹凤眼睁开了,旋转的彩色灯光给他打上了一层阴影,轮廓深邃分明。   “都看我做什么,要玩就玩儿啊,就没有我输不起的。”   然后朝宋就输了。   好像都憋着一个大招准备送给朝宋,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朝宋女装直播来酒吧撩男,不仅要撩,还要撩得人五迷三道同意来个一夜/情,然后半路再把人甩了。   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不是。   而朝宋也非常的不是个人,他不仅答应了,还很自信,以他多年浪迹花丛的经验,这根本不算什么,没有人能拒绝他的诱惑。   他坚信。   而这个林衍……没错,他绝对是个意外。 第053章 极致攻略(3)   太阳很明媚,天空湛蓝,丝丝缕缕的白云嵌在上面,干净到令人向往。   虽然室外的温度还有些高,但它阻止不了新生对未来四年生活的地方的憧憬,他们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兴奋又激动。   “需要帮忙吗?”   一道声音微微带着笑意,分不清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但不可否认的是很好听,不甜腻也不粗犷,很干净清澈,听的人下意识抬头。   “……学姐、你好!”   纯白的长裙是纱制的,层层下坠,裙角随着微风轻轻摇摆,勾勒着朦胧曼妙的轮廓。长发及腰悠悠扬起,那张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眉眼弯弯,像是藏匿着一片璀璨的星河。   不由的红了脸,年少的喜欢很多时候只需要一眼,就是那怦然心动的感觉。   朝宋望着小学弟白净的脸上浮起来绯红,愣愣的不知所措的样子,笑意又浓了一些,顺手捏了捏人家的脸,揩油揩的很熟练。   “学弟,还没回答我呢,要帮忙吗?”   “……嗯、好的,……谢谢学姐!”懵懵的点头,然后反应过来之后补充道,“那个学姐……能带我找一下宿舍楼吗?”   “当然可以,”话锋一转,语气有些戏谑,“不过,记住以后要叫我学长啊,小学弟。”   说完,朝宋转头走在前面,风里交杂着他身上的香气,人这才发现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有一处凸起,微微滚动着。   再看了看朝宋的脸。   小学弟蒙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女装大佬吗?感觉自己错付了感情,有点悲伤怎么办。   章帆虽然已经见惯不怪了,但还是忍不住暗暗咂了咂嘴,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心里啧啧啧道:牛还是我朝哥牛。   “看吧,哥哥我的魅力不减,其实女装我倒是没关系,就怕你们把持不住。”   “啧,有点烦躁。”   不。   是有点欠/操。   顶着一张绝美的脸,朝宋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和开屏孔雀的傲气。若是换了别人,可能得遭受社会的毒打。   “那个林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外院的吧。”狭长的眼眯了眯,笑意晕开。   “是啊,”旁边的章帆下意识答道,下一秒转头惊悚的看着朝宋,一副“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人家”“太禽兽了你不是人”的表情,“朝哥,你又要干什么?”   撩了撩长发,朝宋笑得人畜无害,“我能干什么啊,就是想认识一下学霸,毕竟我们都这么优秀,你是不会懂我这种感受的。”   得。   我丑我认了。   你祸害遗千年。   林衍,C大外语学院学神,也是C大的另一个校草。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爱,高岭之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林衍和朝宋,从大一开始两个名字就时常出现在一起。一个学金融,一个学法语;一个放荡不羁,一个生人勿近。明明是两个极端的存在,却偏偏纠缠在一起。   在投票选举新任校草的时候,那场面可谓是天雷勾地火,两方势力不相上下,激烈的角逐了几天,还是没办法在两人之间选出一个。   最后,C大创校以来,头一次出现了两位校草,各有千秋,让人大饱眼福。   另一边,刚开学的气氛还有些悠缓,寝室里室友们聊着天,气氛愉悦。   “林哥林神啊,你就说说呗,那天你被撩什么感觉啊。”被喊的人八风不动,一丝回应也没有,端坐在书桌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电脑上敲着。   或许是习惯了林衍的冷淡孤僻,安静了几秒之后,声音又响了起来。   “还别说,那朝宋女装起来也是真带感,卧/槽都不敢相信他是个男的,妖孽啊妖孽……”   指尖忽然顿了顿,有些僵硬,一股燥意爬升上来,林衍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那时候灯光昏暗,那个人就像妖精,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火热逼人,一瞬间就勾起了林衍灵魂最深处的阴暗欲/望……   他把人压在墙上,还能感受到手底下的脉搏跳动,朝宋挣扎不开他的桎梏,纤细柔软的腰肢扭着,让他想狠狠的把人贯穿……   但是他不能。   他必须推开他。   一个优秀的猎人,要懂得忍耐,要耗尽猎物的体力,让它自己一步步踏进设计好的陷阱里……到了那时,才是他享受成果,把猎物拆入腹中的时刻。   林衍舔了舔干涩的唇,压下去心头的渴望,一双眼底波澜不起,冷静得可怕。 第054章 极致攻略(4)   林衍其人,冷淡孤僻,五米以内,生人勿近。   虽然为了近距离跪舔男神的颜值,很多人慕名而来外院听课,但只要有林衍在的地方,以他为中心,周围的一圈位置都没有人敢坐,这已经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了。   青年脊背挺直,背影中带着不折的傲气,立体的侧脸都透着淡漠,下颚永远崩得紧紧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浅眸平静无波。   淡得让人不敢直视。   “我可以坐这里吗?”   林衍抬头看了一眼,又淡淡的收回了目光,“抱歉,这里有人了。”   “是吗,”朝宋看起来有些失望,黝黑清澈的眸子转了一圈,扫过面前空荡荡的桌面。和上次在酒吧里的不同,朝宋今天虽然还是女装,但没有化那么浓的妆,面容白皙干净,束起高高的马尾,一截脖颈又纤细又瓷白。   他眨了眨眼,看向周围的同学们,无辜道:“这里真的有人了吗?”   “没!”   “那里没人敢坐!”   后排几个男生很给力的喊了出来,林衍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唇角抿得更紧了,微微泛着白。   他目光扫着桌面上的书,没有理睬朝宋。   但是余光里,旁边有人坐了下来。   “你怎么能骗我呢。”   手臂被人轻轻戳了戳,朝宋语气糯糯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像撒娇一样,让人心头狠狠的一颤。   他趴在桌子上,下巴枕在手臂上,漂亮的眉头皱起来,一瞬不瞬的看着林衍,眸子里印出人的影子来,干净又清澈。   很具有欺骗性。   林衍往里挪了挪放手的位置,躲开朝宋的触碰。他动一寸,朝宋便跟着挪一寸,一个追一个躲,朝宋玩儿得不亦乐乎,一双眼睛笑得弯弯似月牙儿,亮晶晶的。   “你别再挪了。”眼看着林衍已经挨住了墙壁,而这边朝宋也整个人贴了上来,林衍神色中带着愠怒,耳垂却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他很白,但不是病态的白,脸上一点点颜色都藏不住,就这么透了出来。周身的气质清冷,淡了眉眼间的戾气,俊美无铸是真的,但生人勿近也是真的。   在这个时代,哪里还有会为了一句话而脸红的人,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冰冷冷的,这么一碰就……朝宋玩味的笑了,气息喷洒在林衍耳边,带着蛊惑的意味,“哥哥,你生起气来可真好看。”   林衍闻言,一转头对上了朝宋直白的眼神,就这么像缠住了一般,怎么也移不开眼睛了。   气氛渐渐有些升温,朝宋找准时机往前凑了凑,薄薄的唇马上就要贴了上去。   “好了,同学们……”教授进来了,林衍忽然回神似的转过了头,脸上的血色都褪尽了,连耳垂上都一点余留也没有。   朝宋觉得很可惜。   刚刚多好的机会啊……   接下来半节课旁边的人都没有作妖,林衍觉得不不对劲,但又不能说什么。   法语朝宋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只知道教授在叽里咕噜不停的讲,可那些东西钻进他的耳朵里,像是催眠一样,让他整个人晕乎乎的。   于是乎,林衍听着教授的讲解,时不时拿笔记录着什么,侧颜如刀削斧廓般,周身渡着一层光,宛如神坻。   忽然他浑身绷直了,似乎连呼吸都不敢了,手臂上青筋暴起,拿着笔的手隐忍得在微微发颤。   “把你的手拿开……”   朝宋坐姿端正,一只手搁在桌面上,嘴角带着淡笑,落落大方。可另一只手却神不知鬼不觉的,探进了旁边林衍的衣摆里。   手指冰凉凉的,像游蛇一样划过林衍的紧实的腹肌,带起一阵阵战栗,然后向下……   触到了平坦的小腹,朝宋还准备再仔细摸一摸,那手感真的是让他爱不释手,强健又不夸张,肌肉线条流利……   却被人狠狠扼住了手腕。   像是要把他的手掐断一样,青年冰冷隐忍又低哑的声音响起来,一字一顿的,“我说了,让你别动。”   好像朝宋再往下一点,他就会立马扑上来,毫不留情的把人的喉咙撕咬开,咀嚼他的身体,吸干净他的血液。 第055章 极致攻略(5)   “好了,不摸就不摸。”   上一秒气氛还张弓拔弩,而朝宋轻笑一声,悠悠收回了作祟的手,两颗小小虎牙露出来,“哥哥,干嘛生这么大的气。”   可就是朝宋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愈发惹怒了林衍。   他浅淡的眸子冷得让人心生战栗,仿佛置身于寒冰之中,唇角紧紧的抿着,似乎下一秒就要亮出来那锋利又细长的獠牙。越是生气,林衍就表现得越是平静。   可他的心脏像是快要爆炸了一样,愤怒试图战胜他的理智,但林衍清晰的知道,他不能表露出来一丝异样的情绪……   朝宋总是这么熟练的和人谈笑,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可能是在别人身上实验了千千万万遍的……   林衍简直不敢想象他到底和多少人曾经亲密无间……听别人说出来和自己亲身经历着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一想到朝宋的游刃有余、浪迹花丛、男女不忌,他整个人像是要着火了。   想打断朝宋的腿,让他再也不能出去撩别人,只能看着他一个人,只能依附着他生存……   但是现在,他还不能生气。   不能。   林衍深深的看了朝宋一眼,那眼神像是一把锋利的弯刀狠狠剜进人的灵魂深处,阴冷又尖锐。   只有一秒钟,朝宋几乎以为那是错觉。   林衍又转过身去听课了,再也没有搭理朝宋。   某人当然不甘寂寞。   手指时不时的戳一戳林衍的手臂,力道不轻不重,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   “我错了,不要生气。”   “哥哥不要不理我。”   作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暗暗关注他们的人不在少数。后排有些细细碎碎的声音,朝宋听力敏锐,捕捉到了什么。   “今天是朝怂怂!!好萌!果然还是校草威力巨大!浪受需要强攻压!”   他眯了眯眼,丹凤眼狭长,里面荡着笑意的时候,像一只狐狸,慵懒又不怀好意。   声音软了下来,把手机翻出来递到了林衍面前,“不要不理我,看看这个吧,冷面霸总。”   可惜林衍根本不理人,余光都不扫一下朝宋的手机。朝宋也不恼,笑嘻嘻的:“你不看我念给你听吧。”   “冷面霸总狠狠爱:女装娇妻别再浪。”   “高冷校草和女装大佬校花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压倒那个万人迷浪受……”   念着朝宋自己笑了出来,戳了戳林衍,“哥哥,为什么都是你压我呢。”   “我就不能在上面吗?”   热气喷洒在林衍的耳垂上,伴随着那难以忽视的,朝宋慵懒又肆意的带着盈盈笑意的话语。   像是被猫爪轻挠了一下,林衍感觉自己呼吸粗重了,难以言喻的一团火热涌起,几乎要压抑不住。   他双腿交叠着掩饰身下的反应,桌面下的手上青筋暴起,带着警告意味的开口,“安静,听课。”   旁边的人终于静下来了。   而林衍却思绪乱成了一团,他压抑着内心的渴望,表面上冷冷淡淡的。朝宋身上的淡香还时不时的随着微风飘过来,那是他日思夜想想要揉进身体的人,现在就坐在他旁边。   身下的火热不仅不减,反而还有加速抬头的趋势,林衍垂了垂头,刘海掩过眸子里滔天的火。 第056章 极致攻略(6)   朝宋直到下了课还是安安分分的,教室里的人慢慢都离开了,林衍还在收拾东西,动作不紧不慢,朝宋却也不着急,就支着下巴饶有趣味的看着人。   等林衍拿着包站起来了,他才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林衍走在前面,朝宋抬眼就能看见那挺直的背影。修长的脖颈,背脊两旁凸起的蝴蝶骨,再往下是劲瘦的腰身,目光在臀部停留了一瞬,然后扫向了笔直修长的双腿。   隔着衣服看朝宋都觉得心底火热滚烫,上次触摸的时候,那紧实有力感觉他还记忆犹新。   真是……   令人向往呢。   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朝宋一个不小心撞了上去,从他高挺的鼻梁开始弥漫的酸楚,差点让他泪眼模糊。   “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不去食堂了吗?”朝宋捂着鼻子,无辜的眨眼睛。   眼尾红红的,像是被欺负狠了。   林衍表面上不为所动。   淡淡的看了朝宋一眼,“去。”   然后又道,“我们不熟。”   朝宋家庭条件挺好的,算是个富二代,他大一一学期也没见着到学校食堂吃过几次饭,一般的人还真得被他这演技给骗了。   可林衍偏偏不吃这一套。   被人拆穿了,朝宋还是笑意盈盈的。“现在不熟,处处不就熟了。”   “不用,”林衍看着朝宋,浅色的眸子里像是盛着一汪冷泉,透着生生的寒气。“不要跟着我了。”   说完,兀自转身离开了。   朝宋没有跟上去,他明白该松的时候要松,而该紧的时候就得紧。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的震动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声音带着倦意懒洋洋的,“怎么了?”   对面环境有些喧闹,吵得人心烦,那人像是个大喇叭一样叭叭叭叭“朝哥,今天晚上老地方,来不来?”   眉头拧了拧,朝宋道:“我不去了,你们自己玩吧。”   然后挂掉了电话。   有这精力还不如好好睡一觉,毕竟他和林衍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另一边,林衍并没有去食堂,而是回了宿舍。   这个时段他们宿舍里没有人,安安静静的,林衍放下东西就坐在了自己的书桌面前。   他嗅了嗅自己的袖口,一股淡淡的,热烈又张扬的香气沁入鼻翼。   那是朝宋身上的味道。   和他的人一样,令人沉迷。嗅一嗅人就像是喝了陈年酿制的美酒,头脑发热,恨不得就这么栽进他这个美丽的陷阱里。   林衍嗅着那似有若无的香味,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沙哑中带着缱绻……   “你如果能乖一点多好……”   就像今天这样,乖乖的看着他,乖乖的跟在他身后,乖乖的听他的话。   不要去看别人,也不要惹他生气。   这样他就会很爱很爱他,会好好对他,会温柔的对他,会疼他,会让他留下欢愉的泪水,会让他情不自禁的发出破碎好听的声音。   他会满足他的一切。   他可以把命都给他。   他可以毫不犹豫的为他的国王献上自己的头颅。   ……可是朝宋为什么不懂呢。   他是那么的爱他,忍受不了他的一丝余光落在别人身上……可是朝宋却总在激怒他,朝宋永远都不知道收敛。 第057章 极致攻略(7)   这段时间,C大的都知道朝宋从良了。不出去浪了,也不瞎撩妹了,就跟在外院学神后边,乖的不像话。   总是只身孤影的外院学神也没说什么,两人相处还算和谐,只要有林衍在的地方,两大校草就合体了。   众人也乐见其成。   一来,朝宋的赌约一个月还没过去,这俊男靓女的组合谁顶得住啊,鼻血直溅三千尺。   二来,朝宋和林衍的CP日益壮大,蒸煮抢着发糖也没有不要的道理。   而三来就是作为C大男生的头号情敌,朝宋从良也就意味着他们脱单的几率大大增加。   你好我好大家好。   朝宋促使C大的校园氛围和谐到有史以来的新高度。   暖风微微吹拂着,窗外的树叶沙沙。图书馆里安安静静的,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书页翻动声音响起。   林衍坐在对面,手里拿着一本朝宋看不懂的外语书籍,阳光洒在他脸上,俊美的容颜渡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可神色的冰冷却怎么也融化不了。   林衍不理朝宋,朝宋歪着头欣赏美人也津津有味。   一双凤眼里像是带着光,亮晶晶的。   长发盘起一个丸子头,淡淡的妆容,朝宋本来就长得没有男生的粗犷,皮肤细嫩瓷白,身形高挑纤长,就一套简简单单的休闲女装,他担得起校园女神的称号。   不过,他的脸皮也是真的厚。   作为男生穿女装非但没有不自在,还天天漂亮的衣服裙子不重样,什么风格都能驾驭,让女生们都羡慕嫉妒恨了。   等林衍再从书里抬起头,对面的人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熟了。朝宋淡色的两瓣唇微张着,呼出细弱平缓的呼吸,贝齿微微露出来,一小截舌头引人遐想,让人不禁想再往深处探索,吸食那甜美的蜜汁。   忽然就再也看不进去手里的书了,林衍贪恋的描绘着朝宋的轮廓,目光不复平时的沉着冷静,火热又痴迷,烫得人心尖发颤。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毫不掩饰的表现出来他的欲念,他不想吓到朝宋,更不想打草惊蛇。   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不知不觉间,橘黄的落日染红了天边,图书馆里人少了很多,林衍有些眷恋,却还是开始慢慢收拾东西。   动作故意有些大,声响吵到了睡梦中的人,朝宋的眉头皱了起来,凤眼微开神色中带着一股怒意。   抬头看了看发出声音的人是林衍之后,愤怒立马转化为哀怨,可能朝宋自己都不知道,那带着丝丝没睡醒的沙哑,像是撒娇抱怨一样软糯的语气,有多么让人沉溺。   “我怎么睡着了。你是不是看我没醒就准备自己跑了?都不叫醒我,还好我听见了动静自己就起来了。”   朝宋碎碎念着,刚醒来头还有一些晕,再加上起床气不好对着林衍发出来,他眉头不自觉拧得紧紧的,神色有些凶神恶煞,让人不敢亲近。   “没有,”林衍突然出声,“如果你没醒我会叫醒你的。”   朝宋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林衍的意思,咧开嘴笑了,得寸进尺的贴近了人,手指在林衍手心的轻轻扫了一下,“你真好,陪我去吃晚饭吧。”   “我一下午没吃东西,好饿啊。”   林衍提步往前走了,什么也没说。走了一段路回过头来,背后是一片橙红的天,看着朝宋还站在原地,眉头拧了拧,声音淡淡的:“愣着干什么,你不是饿了。” 第058章 极致攻略(8)   晚风微凉,带走了白天的酷热,繁华的城市里,夜晚才是年轻人的主场,街边的路灯明晃晃的,把黑夜照亮得恍如白昼。   林衍没想到朝宋会拉着他来路边的小摊上吃烧烤,现在这个时间夜市正火爆,人挤人人挨人,林衍不留痕迹的挡在了朝宋旁边,防止别人碰到朝宋。   “是不是很惊讶。”朝宋找了一个干净的桌子拉着林衍坐下来,趁着东西还没上,他支着胳膊看着人,声音在一片吵嚷中准确无误的钻进了林衍的耳朵,清爽中带着少年意气。   “偶尔来吃两次也是不一样的体验不是吗?”丹凤眼狭长,暗暗地扫了一圈四周,薄唇微勾起来,“这里人很多,很有意思。”   林衍没有回答什么,垂了垂眸子。   他喜欢清静,而朝宋喜欢热闹。   点的东西上来了,一股浓郁的香气热腾腾的弥漫开。林衍口味清淡,并不喜欢这种油腻且味道重的东西。   朝宋自顾自开吃了,像是真的饿到了极致。   “再来一打啤酒。”吃着吃着,把头抬起来,朝宋语气很熟络,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平时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倒像是平平凡凡的普通的大学生。   “你怎么不吃啊?”冰镇的啤酒一口入腹,驱散了全身的燥意。朝宋舒服得叹息一声,打了一个嗝,然后自己笑得前扑后仰。   林衍觉得心尖又在蠢蠢欲动了。   便也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压了压。   眼前出现一串烤肉,林衍觉得香气有些冲鼻。朝宋站了起来,从桌子另一边倾身,把东西送到了林衍嘴边。   唇色艳红,还带着点儿水汽,笑容干净得晃了林衍的眼睛,一时间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给吹散了。   “啊,张嘴。”   “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我喂你。”   机械的张开了嘴,麻木的咀嚼着。林衍味同嚼蜡,喉咙一阵阵发紧,热气从心底燥起来。   对面朝宋吃得欢快,两颊鼓鼓的,不停的咀嚼着,神情专注,眉眼间认真,却让林衍觉得莫名像只仓鼠。   可爱……   想要藏起来……   这个人怎么这么好。   每一处都长在了他喜欢的点上,鼻子、嘴巴、眼睛、耳朵、脖颈……还有那善于伪装,自以为很聪明的性格。   真的太棒了。   遇见朝宋之后,林衍有了很多不该有的想法,有了热切想要追逐的东西。他的生命原本像是一潭死水,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成不变,无趣的枯燥乏味的,是朝宋为他注入了新的活力。   他从灵魂深处开始躁动。   他想要他。   “……唔我有点热。”朝宋趴在桌子上,面前一堆空了的酒瓶子。   林衍把账结了,然后看着朝宋双颊酡红的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一股淡淡的酒味混合着香气,像一个炮弹一样的冲进了林衍怀里,他惯性的退了一步,然后护住了怀里的人。   “背我背我背我嘛,我好晕我喝醉了,哥哥我想要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拿头在林衍怀里使劲儿的蹭,环住那劲瘦的腰身晃啊晃,大有“你不背咱俩就没完”的架势。 第059章 极致攻略(9)   夜市里年轻人居多,看着两个面容俊美的男“女”抱在一起,都笑了起来,并无恶意。   林衍眉头拧了拧,低头看着朝宋的头顶,“别闹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越是温柔,某人便越是大胆。   “我不。”   “你不背我就不走。”   “这事儿没得商量。”   脸埋在林衍的衣服里,说话的声音也瓮声瓮气的。每吐出一口气来,都直冲冲的朝着林衍的胸前袭去。   滚烫的。   让人战栗。   林衍认命的蹲下来,朝宋就笑嘻嘻的趴在他背上,一双丹凤眼里蒙着雾气,眼尾一抹上挑的薄红,漂亮得不可思议。两条修长的腿紧紧环住了林衍的腰身,生怕被甩了下去。   晚风习习,吹动路边的梧桐树叶沙沙,路灯下的光圈慢慢往外扩散,渐渐的淡了。   朝宋死死的扼住林衍的脖颈,“不坐车,要你背我走回去嘛。”   然后像只小奶狗一样,头埋在林衍的颈窝里,蹭蹭蹭。   偏了偏头,林衍抿着唇继续往前走,朝宋的头发扫在他脖颈上,痒痒的,还有无意间相触的,朝宋滚烫滚烫的细嫩的脸颊。   不用看,林衍就知道那颜色一定是极美的。   像荷花一般淡淡的粉,像桃花一般柔柔的嫩。嵌在白皙光滑的脸上,晕开一抹惑人的绯色……   虽然晚上温度已经降了很多,但背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林衍两鬓都出了一些细细密密的汗。   不是累的。   是热的。   朝宋的温度传递到了他的身上,像一团火,把林衍躁动的心引着了。   火势汹涌,久久难平。   “我很重吗?为什么你流了这么多汗。”朝宋伸手就擦住了林衍脖颈上下滑的汗珠。   正好摸到了那凸起的喉结。   本能的上下滚动了几下,林衍声音冷了下来。   “不想我把你扔下去,就把手拿开。”   朝宋当然没醉。   他浪迹花丛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喝几瓶啤酒就醉了呢,他只是有点上脸,然后就装着耍了个酒疯,想和林衍多亲近亲近。   朝宋当然也清楚林衍知道他是在装醉。   但是谁也不拆穿谁,气氛不是挺融洽的吗?   于是他乖乖的收了手。   朝宋靠在林衍肩上,舒服得昏昏欲睡,嗅着属于林衍的,那清淡的冷香。   “……你人真好。”   晚风带走了朝宋的呢喃,徒留下滚烫的温度在林衍的耳边。   他步子很稳,因为背上背着的,是比他命还珍贵的宝贝,他不敢摔了。   他不好。   林衍心道。   ·   “朝哥朝哥朝哥!你怎么还不起来!!”   朝宋在睡梦中被一阵碎碎念逼逼叨叨给吵醒了。   他起床气有点严重,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把人狠狠锤一顿。但是章帆,那个傻子,现在明显兴奋得根本看不见朝宋漆黑的脸。   “朝哥朝哥朝哥!你和学神怎么进展这么快!我去你这么快就撩到手了?不愧是你!我朝哥就是牛逼,高岭之花也被你捂成了一汪水,啧啧啧我真是没见过学神这么温柔的模样!!”   “停停停,”朝宋觉得自己和章帆得掰,友谊的巨轮也经不住这么折腾。这像个喇叭一样啪啦啪啦,他根本就听不清楚,只觉得……耳朵疼脑壳也疼。“你说什么温柔不温柔的?说话慢点,也不怕咬断了你的舌头了!” 第060章 极致攻略(10)   朝宋是从来不住宿舍,昨天他在林衍背上,可能是太舒服了,愣是一路都没醒过来,睡得可沉了。   林衍没有办法,打听了又打听,才知道了朝宋的宿舍在哪儿。硬生生的背着把人送回了宿舍,还细心的帮人把鞋子一脱,动作轻柔的像是对待什么宝贝,还在朝宋肚子上盖了一个薄薄的毯子,怕人着凉了。   真是羡煞了一众室友。   可能他们上次这么对待他们的人,还是家里的老妈吧。   “我跟你说啊朝哥,你这次算是赚了,他绝对比你前二十年里所有的男女朋友都好,”章帆竖了个大拇指,眨了眨眼睛,笑的有点憨批,“够贤惠!”   “我说朝哥你看起来也不重吧,昨天晚上学神背你上来之后,背后衣服都湿透了。”   “你说,他不会是不行吧?”   呵呵哒。   一个刀眼甩过来,章帆怂了。   “管好你自己的嘴,不然,我让你不行。”朝宋亮了亮拳头,笑得阳光“灿烂”。   男人怎么可以被说不行。   事实上,朝宋觉得林衍还是很行的。   从夜市把他背回来,车程都起码有半小时,更何况是靠着一双脚走,天气又热。   而且朝宋看林衍虽然流汗了,但脸不红气不喘,好像没什么感觉一样。   “快滚快滚,”看章帆还想发挥一下八卦的潜质,朝宋头疼的倒在床上,被子裹住头,声音闷闷的传出来,“我要补觉了,头好疼。不要打扰我,不然……你就试试看吧。”   朝宋冷笑一声。   章帆立马溜了。   惹不起惹不起。   .   一连着几天,朝宋都没有再去找过林衍,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和前几天的火热相比起来,真的让人无所适从。   林衍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每时每刻都把朝宋绑在他的身边,他想一睁眼就能看见朝宋的脸。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随意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察觉到学神周身的气压似乎更低了,众人都默默低着头,快速出了教室。   林衍收拾好东西,刚出门眼前就挡住了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属于男生的手。   笑嘻嘻的,他日思夜想的声音响起来,“这些天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呢,我今天要给你一个惊喜。”   林衍没有回话。   朝宋松开了手之后站在了林衍面前,迎着人冰冷的眼神也没有一丝胆怯。   原来是一个月过去了。   朝宋又重新换回了男装。   随随便便站在这里,就让人移不开眼睛,像一块宝石,闪烁着夺目耀眼的光芒。   林衍承认他看痴了。   他是个同性恋,对女孩子没感觉。   男孩子里面他也只喜欢朝宋。   朝宋的女装很美,没有违和感,可塑性很强,各种风格都可以驾驭。   但,那不是真正的他。   而男装的朝宋……   一眼就能激起男人心底的征服欲,想让他哭,想看他修长的脖颈奋力昂起却又无力的垂下去,想听他低低的啜泣之中又难掩欢愉……   俊美无铸,明媚逼人。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痞意,勾人于无形之间。   周身的气质都是活跃的,和林衍的沉寂恰恰相反。朝宋明艳又张扬,所以恰好容易吸引了暗夜里的生物,让人愿意为他献出生命,飞蛾扑火也在所不辞。   林衍对他根本就没有一丝抵抗力。   朝宋就像是迷人的毒,让他看一眼就上瘾了,血液里的野兽苏醒过来,狠狠的叫嚣着要冲破禁忌。   林衍遇到朝宋之后就彻底败了。   可他却心甘情愿,自愿沉沦。 第061章 极致攻略(11)   “嘿,你说句话啊,怎么又不理人了。” 青年眉头拧起来,那双眼睛清澈干净,里面微微透着些委屈。   那么漂亮,让人心疼、不忍。   情不自禁想要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林衍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目不直视的绕开了朝宋往前走,唇角崩得紧紧的。   “你到底怎么了?我换回男装之后第一个跑过来给你看,想给你一个惊喜……你还冷着脸不理我。”朝宋拽住了林衍的手,不让人走。   那眼神委屈中又带着些许愤怒,愤怒里又藏着丝丝倔强强硬,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奶猫,自以为是老虎,在真正的王者面前班门弄斧,现在却误打误撞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脸上寒冰融化了一些,林衍却还是没有说话。   朝宋扯了扯他的衣角,“你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因为我这几天没来找你?”   一想到这里,他又嘚瑟的笑了,眉眼弯弯的,有点欠揍却又让人舍不得。   林衍被人戳破了心思脸上僵了一秒,有些不自然的看了朝宋一眼,“你想多了。”   然后动了动身子,示意朝宋把手从他的衣服上拿开,“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冷冷淡淡的。   好像又回到了刚刚认识的时候。   不过这只是单方面的。   朝宋松开了林衍,跟在人后面,他两条大长腿还有些跟不上林衍的步子,微微向前跑了两下。   “我们去哪儿?”   朝宋问道。   林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想回应他的“我们”。   或许朝宋的性格有的时候就是犯贱,越是不搭理他的,他就越是有兴趣。越是主动贴上来的,他就越是不会珍惜。   所以林衍才会一直这么吊着人。   天知道他有多想在朝宋朝他撒娇的时候,就这么把人揉进怀里,气息的交融都会让他全身心的满足。   但是他只能克制自己,淡淡的移开目光,然后装出一副冷淡孤僻的样子。   因为他想要的不是朝宋的一时兴起。   如果朝宋能就这么在相处中喜欢上他,并且以后再也不招惹别人,这当然就是最好的结果。   但如果没有。   林衍紧了紧拳头,眼神幽暗了一分。   如果朝宋还是迷恋着外面的花花世界……那招惹了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不介意亲自教会朝宋这个道理。   除了教室寝室,林衍就在图书馆。   对于朝宋来说,这是他根本不会踏足的地方,又枯燥又无趣,只有那些书呆子才会觉得这里是一片“净土”。   然而不管他心底怎么诽谤,但表面上还是乖乖的,安安静静的跟着林衍,眸子微垂的时候,一片岁月静好。   林衍在找他需要的资料,朝宋看着他英挺的侧颜就有些心痒痒。今天这人一直不搭理他,他不说话就难受的厉害,蠢蠢欲动的想要做些什么。   一股明艳张扬的香气嚣张的钻进了林衍的鼻翼,他下意识转身,然后被人壁咚在了书架和墙壁的夹角中间。   朝宋离他很近。   狭长的眼尾上挑,带着一点天然的薄红,乌黑的睫羽像把小扇子,根根分明,纤长又浓密。   林衍微微低下头就能看见那淡色的薄唇开开合合,他控制不住的想到——里面小舌触感一定很柔软,很有韧性,还甜得能溢出来蜜汁来。   因为朝宋矮了那么一点点,所以他一直微微仰着头。林衍的目光又滑过那凸起的喉结,手指微动。   这个高度,正好接吻啊。 第062章 极致攻略(12)   气氛有些暧昧,双目相对之时,朝宋的气势并没有居于人下。他常年浪迹花丛的游刃有余暴露出来,倒显得林衍有些僵硬不自然。   嘴角挂着痞笑,轰然而起的强势,昳丽又嚣张的模样一下子就抓住了人的呼吸。   他挑起了林衍的下颚,声音像神秘海妖的呢喃,“知道我为什么这些天没来找你吗?”   丹凤眼微眯着,里面映着林衍僵硬却暗含炽热的眼神。   “因为,都说距离产生美,我怕天天在你面前晃,你会嫌弃我烦你了。”   “然后就更不待见我了。”   “是我不够好吗?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呢?”   语气慢慢的带上了迷茫疑问,朝宋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受人追捧的,只有林衍不一样。   他费尽心思装成了人家喜欢的模样,可效果却不怎么好,仿佛他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他。   林衍是不喜欢朝宋。   但他爱朝宋。   他爱得快要忍不住了。   那压抑的感情,马上就要如洪水决堤一般溢出来了。   他爱朝宋爱得每次看到他和别人暧昧的时候,心都像是在滴血,那是朝宋亲手拿刀子在他心上剜开的口子。   很深很深。   痛得他想把那些人都杀了。   让朝宋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林衍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眼底的暗色还没来得及褪去,就这么僵住了。   朝宋飞快的在他的唇边亲了一口,“吧唧”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很响亮。   让人忍不住红了脸。   “我可以亲你吗?”   朝宋一扫茫然无措样子,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从头到尾都透着得意。   要是他有一根尾巴,估计现在都翘上天了。   趁着林衍还没回答,他又凑了上去,动作比上次更大胆一些,更露骨一些。   朝宋伸出舌头舔了舔林衍的唇角,留下一道亮晶晶的水痕。透明的液体顺势沁入了那抿紧的唇缝里,一条银丝牵挂着。   林衍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   然后……一个反手就和朝宋调换了位置。   因为动作过大了。   朝宋的背脊撞在书架上,发出“砰”的声响。几本书从上面掉落下来,砸在地上,书页飞快的翻滚着然后平息下来。   有些在图书馆里学习的人听见了动静,好奇的过来看看,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默默的退开了。   气氛有些凝固。   朝宋又准备卖惨,刚酝酿出来委屈,就察觉到身体一轻,压在他身上的人离开了。   步子很匆忙,耳垂还透着点红。   摸了摸被撞疼的背,朝宋痛的呲了呲牙,但是心情很好,还回味悠长的舔了舔唇,褪去了伪装的无害的模样,活脱脱是一个调戏了良家妇女的恶霸。   动作色气满满。   没有去追林衍,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能感觉到林衍喜欢他,虽然压抑着,很微弱,只能在一些不经意的细节间看出来。   都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   林衍的冷漠是由内而外的,他的眼里好像看不到其他人,那不是傲慢无礼,而是真正的他的世界里没有别人。但是他看朝宋的时候,眼里闪着不易察觉的光芒。   到了手的东西就不好玩了。   猎人朝宋没了耐心,不想再耗下去了。   他拍了拍衣角,随意的用脚拨开了地上挡路的书,背影都透着慵懒痞气。   另一边,林衍还不知道朝宋的心思,落荒而逃的回了宿舍。   把自己锁在了浴室里。   水声哗哗,掩盖了低沉炽热的喘息。   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却冷却不了内心的热度。掩藏在湿漉漉的刘海下的浅色眸子睁开。   释放出来的温度像是能把人灼伤,扭曲变态的渴望让林衍冷淡的外表崩塌。   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   他披着最纯洁高贵的天使的皮囊。   “……朝宋。”   怎么办,他好想要……   他真的快要忍不住了。   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想要吻他。   不是刚刚那样的浅尝辄止。   而是唾液交换,生生要把人吞进去的吻。他想要撬开朝宋的牙关,然后和那柔韧的小舌共舞。他会扫荡那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在里面打上属于他的记号。   他想要朝宋从内而外的。   散发出他的味道来。   那一定很美好……   林衍擦干了滴水的头发,眼底还余留着猩红。带着一身冷气出了浴室,和室友擦肩而过的时候,室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这么大白天就洗冷水澡?   ·   “老地方,出去玩儿去不去?”朝宋心情颇好的打电话给了章帆,他又按耐不住寂寞了。   啧。   朝宋家里有钱,人长得好,再加上玩儿得也开,和一群纨绔少爷们都有交情。   就这么一通电话一吆喝。   人就都来了。   一个大包厢,里面灯光昏暗的,烟酒的气味让朝宋有些怀念,他推门而入,里面的男男女女就出了声。   “呦,朝哥今儿怎么舍得出来了,你家那学神不得生气啊。”   “就是就是,今天你们不还在图书馆里上演基情壁咚吗?现在不应该还腻腻歪歪呢嘛,怎么来这儿了。”   “朝哥你也不知道收敛一点,那儿可是图书馆呢,好学生还得学习呢。”   一阵调笑声响起。   信息发达的社会,有点什么就传得飞快。朝宋中午和林衍在图书馆做的事儿,到下午就火得人人皆知。   作为主角之一,朝宋懒懒的勾了勾唇。   黑发上挑染了丝丝红,是张扬不羁放纵的美,一枚耳钉熠熠发光,衬得他脖颈愈发的白,也更加修长。   领口微敞,锁骨精致。黑色的衬衫扎进了裤腰里,腰身纤细,却暗含力量,两条腿逆天的长,笔直笔直的。   他在沙发上坐下了,两指间夹住了一支烟点燃。浅浅的吸了一口,然后凤眼微眯,慵懒又随性。   长臂揽住旁边精致的少年,朝宋声音里带着笑意,“今天是出来玩儿的,还提这事儿干嘛。”   意思很明显。   大家原先都以为朝宋是收了心,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他们想多了。   什么收心不收心的。   都是玩玩儿而已,只不过是愿不愿意浪费时间的问题罢了。东西到手了,新鲜感就没有了。   现在腻了,当然要踹开了。 第063章 极致攻略(13)   听了朝宋的话,那些个少年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朝宋虽然多情,但还是有人前仆后继的凑上去。刚刚因为忌惮着林衍的存在,一时间都不敢上前去。   但现在好了。   一个个面容精致的男孩女孩都挤到了朝宋旁边,倒酒的倒酒,喂水果的喂水果。   朝宋乐得逍遥,凤眼里一片滟潋的光,简直把人迷得移不开眼睛。   章帆把人都扒拉开,急不可耐的问朝宋,“我擦朝哥你不是吧,你今天这话什么意思?你和那林衍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是挺好的吗?哪里比不上这些店里的小鸭子了?我有点想不明白。”章帆挠了挠头。   他性子直,憋不住话。   站在朝宋的朋友的角度看,林衍确实比任何人都要适合朝宋。因为他震得住他。   朝宋性子就是浪。   必须要有一个厉害的人压着他。   林衍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他才是那个最神秘最不好惹的。   “别再提这事儿了。”   “我和他什么也没有,玩玩而已,以前又不是没做过。我开始觉得他挺有意思的,想撩撩他。但是现在……也就那么回事儿吧,他不是我喜欢的款。”   “那朝哥你喜欢什么样的?”一个看起来娇弱的少年见状搂住了朝宋的胳膊,一双眼睛里带着水,悠悠的望着人。   朝宋勾了勾人的下巴,附在少年耳边说了句什么,立马就让人面红耳赤的带着娇羞的恼意。   “自己玩去吧。”朝宋把人打发走了,才又看了看章帆,收敛了痞气的笑意,眼底有些冷,吐出来的话薄情又伤人,周身的气场一瞬间冷冽了。   “只是时间问题,不管是谁,我都能让他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丹凤眼狭长,他玩味的轻笑一声。   推了推僵住的章帆,有些不耐。   “玩的时候好好玩,不玩你就先回去吧。”   然后转身又把男孩们搂进了怀里,调笑着嬉闹着。接过了一个女生用嘴渡过来的酒,然后亲亲摸摸,让人喘气连连。   那些人一个个都恨不得贴到朝宋身上去,像饿极了的野狗见到了肉,眼里都冒着绿光。   章帆闷闷的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爽。或许是因为朝宋这次玩玩的态度。   他觉得朝宋真的很渣。   以前在夜店里玩玩也就罢了,那些小鸭子不会在意什么,给点钱打发打发就完事儿了,反正都是你情我愿。   但现在不一样。   那林衍是谁。   是C大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是学校的栋梁之材,是外院的学霸学神。   怎么看都不应该不人玩弄。   脑袋里灵光一闪,章帆又有点明白了朝宋干这事儿的初衷,说起来都是因为那个赌约。   林衍让朝宋在全校人面前出丑了,虽然明面上朝宋没有表现出来,还是笑嘻嘻的。   但是他不甘心。   从来就没有人能拒绝他。   所以才有了现在的一切。   章帆也不是觉得朝宋真的怎么大恶不赦,他就是怕……他总觉得林衍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怕朝宋吃亏。   ·   关注着朝宋的眼睛不止一双两双。   他有什么动静就全被人挂在了网上,你一言我一语。林衍和朝宋的CP在C大校园很火爆,只要他们俩碰面了,那就是绝美的爱情擦出了火花。   只是现在,心碎了,很多磕CP的女孩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学神,你、你知道了吗?”   林衍冷眼看着面前说话吞吞吐吐的女孩,眉眼间藏匿着寒冰,离得近了就觉得压迫感很强,让人呼吸不畅。   女孩强忍着惧意,把手机拿出来送到了林衍眼前,手还有些发抖。   她太气愤了。   林衍是她的男神,在她的心里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是她不可以亵渎的存在。   她认为没有女生配得上林衍,直到朝宋和林衍出现在了同一个画框里。   她疯了一样的,激动的整夜整夜睡不着。   这两个人简直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一对,每次在一起的时候的气氛都噼里啪啦的燃着火星。   而且林衍那么冷的一个人,每次面对着朝宋的时候,眼底都是纵容。   这不是爱情是什么?她坚信他们俩能走到一起,虽然朝宋之前风评不是很好,但他在林衍面前很乖。   就在她以为会见证一对美好的爱情产生的时候,她梦碎成了渣渣。   朝宋和别的男孩女孩们嬉闹调笑,他们拥抱、接吻、触摸、调情……还有朝宋的话。   简直让人的心凉透了。   “只是玩玩而已。”   “他不是我喜欢的款。”   渣男。   他简直不是人。   这么个人渣怎么可能配得上她们高冷贵艳的校草学神。   所以,之前林衍和朝宋的CP粉有多火热,现在朝宋就有多被人所唾弃。   她们知道她们的男神平时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能现在都不知道朝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于是她来了。   她一定要让林衍知道朝宋的真面目。   “这是什么?”林衍看着视频愣住了。   声音明显冷了下来。   四周一片寂静,那手机里播放出来的嬉闹声愈发的明显,一下下像针扎进了林衍的心里。   他死死的看着屏幕里的朝宋去吻了别人,动作间露出来了瓷白的锁骨,上面被人吮出来了一个个暧昧的红痕。   林衍很生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整个人像是要炸了,可表面上却什么情绪也露不出来,就像被一层不属于他的皮给笼罩着,他想生气,他想发狂,他想哭,他想笑。   但是他只能站在原地静静的看完了这个几分钟长的视频。像是自虐一样,听着朝宋说“玩玩而已”。   “林……学神,你怎么、怎么了?”女孩被林衍给吓到了,声音都在颤。   双眸猩红着,林衍平静的可怕,淡淡的抬了抬眼睛,冷淡的像一个机器,不带人类的情感。   “怎么了。”   见人一直不回答,林衍失去了耐心。转身就离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明明不久前朝宋还亲了他。   他以为朝宋没来找他,是因为害羞了。   太可笑了。   他居然觉得朝宋会害羞……   林衍僵直的停下了步子,浅淡的眸子诡异的转了转,嘴角隐隐上扬了一个弧度。   他知道该干什么了。   对有些人就是不能仁慈,你的包容只会让他越发的放纵。   他该把他的宝贝带回来。   然后耐心教他,该怎么样乖乖的待在他的身边。 第064章 极致攻略(14)   朝宋昨晚上喝了很多酒,玩儿嗨了。   等醒了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包厢里,周围歪歪倒倒着一片,酒气熏天,而且还混杂着一股汗液的酸臭味。   他头疼的厉害,闻到这味儿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扶着门出去。   出来了之后,天还蒙蒙亮,早晨的凉风一吹,头脑是清醒了不少,但也更觉得浑身不爽了。   这里离学校不远。   朝宋准备回宿舍洗个澡,然后再好好睡一觉,等他醒了再说其他事儿。   然而他一进学校,就收获了满满的目光。虽然平时也有很多,但……怎么说呢,感觉今天有点不一样。   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朝宋没管那么多,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宿舍,然后洗澡。   “朝宋!渣男!”尖锐的女声让他停下了脚步,一向慵懒微眯着的凤眼里冷光乍现。   他极度不爽。   一夜的放纵到现在他觉得玩儿得很累了,还有宿醉后的头疼……再加上现在,这个女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就破口大骂。   神情好似朝宋是个始乱终弃的渣渣。   “我不认识你。”   他声音冷冽,眉头狠狠的拧着,倒有了几分林衍的生人勿近。   朝宋不骂女生,他对女生一向态度很温和,就连现在他很生气了,也只是揉了揉眉心,冷声说了一句“抱歉”,然后想绕过去离开。   但别人不给他机会。   女生张开双臂就拦在了朝宋面前,身体微颤着,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害怕。   “你不喜欢他,又为什么招惹他,难道伤害一个喜欢你的人会让你感到愉悦吗?我不懂……如果是这样我觉得你的三观真的有问题……”   “每一份喜欢都来之不易,更何况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朝宋很晕,他不明白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但他又不能开口反驳。   女生眼含泪水,倔强的看着他,气愤得脸色涨红了,看着朝宋的目光中是赤/裸裸的厌恶。   ……什么鬼。   手机响了一下,朝宋一打开就是章帆发过来的一大段消息。   〔朝哥,你这两天还是别去学校了,避避风头吧。再怎么说这事儿也是你错了……她们生气也正常。那林衍其实挺好的,你如果不喜欢……也不要说那些伤人的话了吧,我会帮你请假的,你不用担心。〕   这是什么意思。   责怪他吗?   朝宋烦躁的抿紧了唇,他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呢。手指飞快的打着字,一句“你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儿”还没发出去,面前出现一片阴影,隐隐的压迫感透过来。   朝宋抬起头,愣愣的和对面的林衍对上了目光。   林衍脸色苍白,感觉有些病态,显得本来就修长清瘦的身躯更加单薄。   风一吹,好像摇摇欲坠了。   他的目光很淡,却让朝宋狠狠的心悸了一下,然后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林衍又往前走。   “……你、你生病了吗?”朝宋以为林衍是朝他来的,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所以干巴巴的开口。   没想到那人直接从他的身边擦了过去,带着一阵的风,还有淡淡的冷香。   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一时间愣住了。   那个拦住他的女生愤愤的看着他,然后看林衍的时候,满眼都是心疼,“看到他这样……你就舒服了是吗?”   “就是因为他让你输了赌约,所以你就要人,主动把心掏出来给你……然后你再狠狠的把它扔在地上、任人践踏,让它碎成了一地的残渣。”   女生还在碎碎念说着什么,朝宋已经不想听了。他抬头看了一圈,所有人都是用一种嫌恶的眼神看着他。   心头压着一口浊气,怎么也呼不出来。   朝宋崩着脸出了学校,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有些恍惚。   最终他还是回了昨晚上玩的地方,重新开了一个包厢,只有他一个人。   烦闷的厉害。   他狠狠的灌着酒,然后说了一句“擦”。   明明就是林衍先招惹他的好吧……在酒吧林衍不理他,才引起了他的注意……再这么想想,好像也还是他先上去搭讪的。   朝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脸色微沉。   不想了。   反正话说也说了,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一段时间大家就都忘了。   这么想着,朝宋叫来了经理,“找几个人过来。”   “好嘞,朝少爷。”   他经常来这儿,喜欢什么样的,经理几乎已经摸透了,叫来了一群长相精致漂亮的男男女女,包厢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朝少爷,来喝酒嘛。”软弱无骨的手搭在朝宋身上,女孩娇嗲的看了朝宋一眼。   一杯酒入腹,最开始火辣辣的,然后慢慢回甘。从昨天到现在朝宋都没吃什么东西。   空腹喝酒最容易醉。   但醉了就醉了,朝宋想放纵放纵,疏散一下心中的郁闷。只要是递过来的酒,他全都照接不误。   眼前开始泛花,身上也热。旁边叽叽喳喳娇柔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异常做作。   心里猛地窜起了火,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脸色阴沉,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都安静点,特么吵死了!”   气势吓人,包厢里又安静了下来,一些胆小的缩在角落里,身体瑟瑟发抖。   好烦。   朝宋觉得自己烦躁死了。   拿起一整瓶酒,打开盖子就往嘴里灌。从唇角溢出来的水都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滑,打湿了黑色的衬衣,湿哒哒的贴在身上。   勾勒出来的身体线条漂亮,美丽而又充满爆发力。贴附在皮肉上的衬衣又让人不禁浮想联翩,想象着衣服下面的身体该是怎么样的极致诱人……   ——啪嗒。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让朝宋恍恍惚惚,他抬眼也看不清来人。那是一道逆着光的修长的身影。   有点熟悉。   一双手覆上了他的眼睛,清冷的声音在耳边,世界黑暗了,朝宋感觉自己处在一片混沌里。   “你喝醉了。”   “好好睡一觉吧。”   像是催眠一样,朝宋本来就疲惫不堪的灵魂顿时松了下来,一下子就陷入了沉睡。   骨节分明的手指抚平了朝宋眉间的“川”字,林衍把人抱进怀里,面上的冰冷融化了几分,因为他得到了日思夜想心爱的人。   “我会让你乖的。”   他轻舔去了朝宋嘴角的酒渍,浅淡的眸子里藏着灼人的滚烫,死死的盯着那微张的唇。 第065章 极致攻略(15)   “……唔。”   喉咙干得发疼,话都说不出来完整的。朝宋觉得自己一觉醒过来,太不爽了。   头也疼,还有脖子上,一阵阵的刺痛,他从床上竖起来,眉头拧得死死的。   “……水我想喝水。”   明明意识已经清醒了,可是他的眼睛自己不想睁开。   等了半天都没有人动作,四周安安静静的,朝宋迷瞪瞪的抬眼看了看,然后发觉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他很陌生。   房门紧闭着,朝宋试了一下,里面打不开。环顾一下四周,这个房间装修很简洁,还连着一个浴室。看着很舒服,除了……没有窗户。   他看不到外面,不知道这是在哪儿。   刚刚的迷糊劲儿过去了,朝宋隐隐觉得现在情况不太好,但只能静观其变。   小桌上放着水,还是温热的。   他一口气喝了两杯,然后坐在床上不知道想什么。   又过了很久,还是没有人来,朝宋进了浴室,拿冷水洗了脸,然后抬起头的时候,被自己吓了一跳。   镜子里的青年生的极好,薄唇殷红,丹凤眼狭长,眉头皱着的时候,显得有些嚣张跋扈,不太好惹。   剔透的水珠挂在黑长的睫羽上,随着眼帘微动而坠落下来,像滚滚的眼泪,平白削弱了他眉眼间的艳丽,让人看起来多了那么一丝脆弱。   不过朝宋可没有欣赏自己的盛世美颜。   他手指轻触了一个脖颈上的红痕,然后就随之而来一阵刺痛。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个东西。   这是吻痕。   与其说是吻上去的,不如说是啃上去的。   那些吻痕布满了朝宋瓷白的脖颈,然后往下,还有藏在衣服里的,在他的胸膛上。   深红中带着丝丝淤青,看起来有些瘆人。   所以朝宋才被吓了一跳,怪不得他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上很不舒服,脖子上很疼。   这特么是被狗咬了吧。   脸色铁青,朝宋出去踹了几脚房门,砰砰砰的,门倒是没什么,就是他的脚疼了。   这里也没个人说话,有气也发不出来。   朝宋闷闷的又倒回了床上,拿薄被蒙着头,被窝里全是他呼出的热气,虽然闷但他就是不把头露出去。   鼻尖嗅到了一抹熟悉的冷香,转瞬即逝,但朝宋瞬间脑海里浮现出了什么。   他有了一些猜测。   啪塔,是清脆的开锁的声音,朝宋身体绷紧了一瞬,然后又放松下来。   他安安静静不动,等着那脚步声慢慢逼近。   “醒了就起来喝点粥,你昨天喝了很多酒,今天只能吃一些清淡的。”   然后一只手掀开了他的被子。   四目相对。   “是吗,”朝宋打破了诡异的安静,唇角轻勾了一下,然后神色自然的想接过林衍手里的碗。   “真是谢谢你了。”   但他没有成功。   因为林衍的手像是铁一样,死死的拿着碗,让朝宋怎么也掰不开。   觉得脸上的笑要维持不住了。   朝宋率先松了手。   “张嘴。”那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瓷勺里盛着清粥,对于很久没有好好吃饭的朝宋来说。   有点诱人。   他慢慢张开了嘴,把粥咽了下去。   安安分分的吃完了一碗粥,瓷勺和碗底碰撞,发出了细弱的清脆的声响。   朝宋吸了一口气,笑道“那什么,昨天谢谢你,我好了就先走了。”   然后躲开林衍,飞快的翻身下床,准备拉开门出去。   他记得林衍进来的时候,是没有锁门的。   “不用试了。”   “你打不开的。”   林衍还是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拿着一张纸巾正仔仔细细的擦拭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明明是一个很普通的一个动作,但此刻林衍做起来,就莫名让人通体一寒。   朝宋也演不下去了。   脸冷了下来,声音里也带着疏离和防备。   “你想干什么。”   他看着林衍。   对上那双浅淡到仿佛永远没有波动的眸子,朝宋觉得林衍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是他看朝宋的眼神。   那是像野兽锁定了猎物,阴森的如影随形的,永远也甩不开的。让人觉得压抑,沉甸甸的喘不过来气。   朝宋不喜欢。   “过来。”   林衍指尖轻敲了一下床。   朝宋深吸一口气,然后走了过去。   他不知道林衍想干什么,在看到林衍朝他倾身的那一瞬间,他本能的想躲开。   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林衍拿着新的,干净纸巾。正垂眸认真的力道轻柔的擦拭着他嘴角的水渍。   朝宋忍不住想挣扎。   因为林衍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   明明是擦拭着嘴角,可朝宋却觉得好似自己的嘴唇、口腔,每一处都被人用眼神狠狠扫荡过。   发烫、发麻。   他毛骨悚然。   猛的发力掀开了林衍的手,那纸巾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只剩下朝宋砰砰砰的心跳声。   林衍平静得骇人,他扭头看着朝宋,声音还是淡淡的,却动作凶狠的按住了朝宋肩膀,把人狠狠的摔在了床上。   “我不是让你乖一点吗?”   “你非要我砍掉你的双手,砍掉你的双脚,你才能安分是吗?”   床有点硬。   朝宋被摔在上面,撞的眼前黑了一瞬,脑袋里晕乎乎的,一阵耳鸣。   然后林衍如鬼魅一般的声音就钻进他的耳朵里。   朝宋愣愣的想到。   这特么是黑化了吧。   是刷过头了吗?   朝宋做过很多任务,数不清了。他扮演过各种各样的人,攻略过各种各样的任务对象。   他早就已经可以把自己和任务世界里的自己给分开,像是分裂成两半人格。   一半是任务世界里的人设,他不会OOC,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从这个人设的角度出发。   另一半才是他自己。   他从最开始就规划好了这个任务世界该怎么走,他只需要把自己代入,然后放空思绪。   但……今天林衍这么一摔。   把他的思绪飘回来了。   剧情好像有点跑偏,因为林衍黑化了。   林衍的人设是表里不一,表面一副冷淡的样子,但心思比谁都深。   他喜欢朝宋,想要吸引朝宋的目光,让朝宋只喜欢他一个人。   所以朝宋就顺着林衍来,先撩他,让他越陷越深,然后再把人狠狠伤了。   让林衍恨他,却又无法舍弃。   最后他再给甜头,让林衍得到他,让林衍对他死心塌地。   轻易得到的,一定不会被珍惜。   朝宋以为他的计划完美无缺,谁能想到这林衍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弱。   就这样黑化了。   还想要把他关起来。 第066章 极致攻略(16)   在短短的几秒内,朝宋又重新有了计划。不管怎么样走任务,人设都不能崩。   相爱相杀的设定也不错。   他眉头狠狠一拧,像是从刚才猛烈的撞击里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挣扎着要推开林衍的桎梏,怒不可遏,“林衍你特么放开我!你有病吧!”   白皙的脸颊上晕开了恼怒的薄红,上挑的眼角也布上了一层红霞,随着主人的动作,一下下的晃着人的眼。   在林衍的眼里,朝宋的挣扎就像小猫挠痒痒,不但不会构成威胁,反而还让激起了他的黑暗的想法。   他用手按住了朝宋的肩膀,欺身压在朝宋身上,肌肤隔着衣物相触,就让底下的人像濒临死亡的鱼一样,左右扭动着却显得苍白无力。   低垂的眼帘笼罩着他浅淡的眸子,似凶猛的野兽小心翼翼的嗅着娇弱的花朵,林衍低下头来,贴近了朝宋的脸颊。   舌尖扫了一下那绯红的眼尾,引得睫羽像是只被惊动的蝴蝶,振翅就要飞走了。   “我喜欢你的眼睛。”   “它很漂亮。”   林衍的声音磁磁的落在朝宋耳边,让人心尖发颤,明明嗓音清冷,此刻却像是带着惑人的意味,入耳缠绵又缱绻。   他第一次见他,就被这双神采奕奕的漂亮丹凤眼勾得无法自拔了,空荡了十几年的心,一下子就被这个人被填满了。   涨涨的,抑制不住的悸动。   然后悸动之后就更加的空虚,这是一个贪婪的无底洞,它渴望着能完完全全的拥有那个人,而不是这样……只能远远的看着。   林衍沉迷的看着朝宋,眼底浓重翻滚的欲念让人心惊胆战,朝宋扭着头躲开落下来的吻,呀牙切齿的吼出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林衍我不喜欢你不是知道吗?你现在是在干什么,报复我吗?”   “还是你根本就忘不了我。”   空气里突然安静。   “我恶心你,”朝宋忽然看着林衍的眼睛,嘴角轻轻勾了勾,眼里有嘲讽,有不屑。“之前装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现在呢?你这是在犯罪你知道吗?什么高岭之花,你敢让人看看你真实的面目吗?”   “你什么也不是。”   “虚伪。”   你让我恶心。   朝宋说起狠话来,真的是字字诛心。林衍按着他的手力道忽的重了些,疼得朝宋嘴唇都白了。   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山雨欲来风满楼。朝宋有点发怵的闭上了眼睛,躲开了林衍那侵略性极强的眸子。但等了等,什么也没有等到。   林衍冷冷的看了朝宋一眼,然后站直了身子,拿起了桌子上的瓷碗就出去了。   房门落锁的声音。   朝宋松了一口气的瘫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   刚刚林衍那眼神,他还真怕一不小心就被杀人灭口了,不知不觉间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放松下来之后心脏还在使劲儿的跳。   林衍越是什么都不说,就越是可怕。   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   朝宋安分了几天。   也不能说是安分,因为他根本无计可施。   林衍什么也没做,就是把他关起来。每天按时送饭,饭菜都很精致,一看就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这里什么也不缺,应有尽有。   但朝宋渴望的自由。   寻不到一丝踪迹。   他活在林衍的掌控之下。   朝宋猜测这房间里一定有一个摄像头,或许不止一个,有很多个。   林衍可能就在某一处,用他那双淡色的眸子盯着他,死死的盯着他。   他真的是深藏不露。   朝宋忍不住嗤笑一声。   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有人来找他,说明林衍处理得很干净,完全撇开了自己的嫌疑。   又或者……到现在都没有人发现他失踪了,被人囚禁了。   想出去还是得靠自己。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林衍确实是躲在监控后面注视着朝宋,他不是不想过去,而是他怕他伤到朝宋。   他怕他听到朝宋的话会忍不住想堵住他的嘴边,让他只能发出破碎的抽泣声。   监控里的青年眉眼锋利,带着丝丝攻击性,因为他紧皱着的眉头,还有眼底的防备。   那张洁白的大床上,朝宋的身影显得弱小且单薄,背微微弓起来,护住自己才慢慢入睡。   他很没有安全感。   林衍抿紧的唇动了动,他不能心软的,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这个人。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林衍觉得心底安稳了很多,也平和了很多。   外面已经快黑了。   他准备准备该去给朝宋送饭了,这是他每天最期待的时刻,除去朝宋的冷淡,林衍觉得很温馨。   他奢求了多久才得来的美好啊。   “该起来吃饭了。”   林衍进来的时候朝宋还睡着,他下意识放柔了声音。   被子中间鼓起来一团,一个带着朝宋身上气味的枕头砸过来,林衍接住了。   忍不住想嗅一嗅。   “滚出去,我不吃。”   朝宋头也没有露出来,声音瓮里瓮气的,像是在耍起床气的小朋友。   很可爱。   联想起朝宋的睡姿,林衍今天没有强硬的亲手喂给朝宋吃饭,他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你起来再吃吧。”   结果到了第二天天亮,朝宋还是滴水未进。   林衍连夜处理了一些事情,等他看到了之后不禁眉头一皱。   “你这是在闹绝食。”   “我希望你能乖一点,因为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吃进去。”   语气很凌厉。   因为林衍很生气,他气朝宋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那人还是窝在被子里,一声不吭。   林衍直接跨过去,掀开了被子,把人拽了起来。语气森森道,“看来你想要我喂你吃,我不介意……”   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心慌了慌,把朝宋搂进了怀里,声音有些哑,“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可能是抱得太紧了,朝宋嘤咛一声睁开眼睛,眼里雾蒙蒙的,加上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淋漓,林衍一下子就软了心。   “……胃疼。”   “好疼啊。”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朝宋语气最好的一次,像是撒娇一样软绵绵的,带着点颤音。   他可能真的疼厉害了,一个劲儿的往林衍怀里钻,汲取着林衍身上的热度。   “乖,我带你找医生,马上就不疼了。”林衍让朝宋搂着他的脖子,他直接把人抱了起来,朝宋的腿缠在他腰上。 第067章 极致攻略(17)   林衍慌了神的抱着朝宋出去,在他看不到的背面,朝宋悄悄睁开了眼睛,警惕的环顾着四周,完全找不到刚刚疼到意识模糊的痕迹。   这是一栋小别墅,朝宋今天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   林衍抱着他已经下楼了,手还在安抚的拍着他的背,说马上就好了,马上就不疼了,声音低哑。   怎么说呢,这个时候才能看出来林衍很爱朝宋,爱到自乱了阵脚,看不出来朝宋的骗局。   眼看马上就要出门了。   成败在此一举。   朝宋猛的使劲儿压倒了林衍,两个成年人倒在地上的重量砸出一声闷响。   被压在下面的林衍明显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嘴唇白了一瞬,但他还是下意识用身体护住了朝宋。   看准时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宋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用被单撕成的绳子,把林衍的的双手捆在了一起。   捆得死死的。   林衍终于反应了过来,迅速的翻身想要压住朝宋,但一身轻松的朝宋明显也不好对付。   他轻巧的躲开了林衍,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人,嘴角勾了勾,眼底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朝宋,你如果乖乖的不跑,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林衍双手被捆住,跪在地上站不起来,他像是只困兽,浅淡的双眸赤红,死死的看着不远处的朝宋。   呼吸粗重。   每一个字都是从唇缝里重重的挤出来的,然后砸在朝宋的心头。   野兽即将发狂,因为他的心软,让到手的猎物,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轻轻的笑了一声。   朝宋的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艳丽,眉眼间带着倨傲,让人恨不得立刻把他从高处拉下来,落到泥潭里。   “我不跑,”朝宋柔柔一笑,眼看着林衍怔住,俊美的脸庞显得有些呆愣,然后又开口:“你觉得可能吗?不可能吧。”   给人希望又亲手踩碎。   林衍的眸子像是要滴出血来,他眼看着朝宋的眼神阴狠,哽咽的出声:“你跑不掉的、不管你去哪儿我都会抓到你……你不该骗我的……”   朝宋看着他似哭似笑的神情,觉得心头一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立马加快了速度拔腿就跑出了林衍的视线。   ·   擦。   朝宋觉得很不妙。   这林衍不知道带他来了个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周围环境是挺好的,空气清新。   可特么这里人迹罕至,车呢?人呢?看着眼前这一条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的下山公路,朝宋咬了咬牙,就往下跑。   可是越跑好像越是眼前只有密密的树林,路上堆积着落叶,都很自然,完全没有人或者车行过的痕迹。   树都要挤到了路中间,天气闷热,好像空气都被那绿油油叶片给夺走了,朝宋头昏气喘胸闷还肚子疼,昨天没好好吃饭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这次是真疼。   但是他只能继续往前走,不走难道等着林衍来抓他,然后再把他关起来?   不可能的。   刚刚林衍那个眼神凶狠,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他要是被他抓到还不得掉一层皮。   寂静的林间只有隐隐的蝉鸣,所以有一点声响就很容易听清楚,朝宋一直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他不会傻到以为一根绳子就能困住林衍。   坚持不了多久的。   林衍马上就会追过来。   朝宋果断舍弃了平坦的水泥公路,钻进了茂密的森林里,在绿叶间穿梭着。   果然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声响。   听着……人很多。   没错,是很多,估计有几十个,在这座小山上分布的密密麻麻,离得不远,朝宋还隐隐听见属于林衍的冷得结冰的声音。   “找。”   “下山的路已经封了,他就在山上,一定要把人找出来。”   “他跑不掉的。”   朝宋虽然心里妈卖批,但也知道林衍这句话说对了。他躲在暗处,看着散落四处的黑衣保镖们,连落叶底下都翻了。   他难道会遁地吗?   小心小心再小心,朝宋找到了一个被雨水冲洗出来的大坑里。坑的上方有一棵倒了的歪脖子树,密密的枯叶子正好遮住坑口。   朝宋也是因为不小心崴了脚才发现的。   现在这个情况,躲在这个坑里明显比他自己跑要多一丝胜算,也不管里面有什么了。   朝宋一下钻了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头顶上来来往往着脚步声,坑的阴冷又闷,朝宋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来。   胃是真的越来越疼了,这个坑里的湿气让他骨子发凉,而空气不流通又闷得他身上黏黏腻腻,不由得呼吸困难。   早知道就不装胃病了,怕什么来什么……   咬住苍白的唇朝宋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希望能汲取自己身上的温暖,减少一些疼楚。   “老板,人没找到。”   这声音离朝宋很近,几乎就踩在他头顶上了。   “继续找。”   “范围缩小。”   胃疼疼起来也是要命,朝宋意识都有些迷糊了,额前的刘海被冷汗浸湿,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   他娇生惯养的,现在躲在一个坑里,四周还黑漆漆的,什么蜘蛛蚂蚁都有。   泥垢都不小心粘在了脸上,真是比乞丐还落魄了,都是拜林衍所赐。   朝宋脑海盘旋着骂林衍的话,循环播放,把自己给绕得更晕了,眼前冒花。   他有点怀疑林衍是不是故意在和他玩猫抓老鼠的游戏,明明声音就在他上面,很近很近……   可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他,也不离开。   就是不给人一个痛快,这个感觉就是……已经把人送上了断头台,那个刽子手还一直磨磨蹭蹭的在你眼前晃着明晃晃的大刀。   不安好心。   下一秒他微微动了动已经发麻的腿,一道声音让朝宋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老板,这里有个洞。”   不是他这个洞、希望不是吧……   朝宋心里默默祈祷着。   然而一束强烈的灯光射在他眼睛上,让他顿时失去了力气。   算了……   被找到了,再挣扎他也逃不出林衍了,只可惜还白费了这么多力气。   朝宋破罐子破摔的不再强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意识模糊前看到林衍站在地面上,正死死的看着他。   嘴唇微张了几下,嘴角勾起一抹薄凉的弧度。   “我又找到你了。”   ·   林衍把晕过去的人抱起来,用指腹擦了擦那下唇的血迹,然后吮进了嘴里。   感觉甜甜的。   他把朝宋带回了别墅,让所有人都离开,抱着人上了楼。   放在熟悉的大床上,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了朝宋的领口,灼热的目光落在那瓷白的锁骨,然后微微发力。   ——撕拉。   衣服的扣子都崩开了,露出来了白皙漂亮的胸膛,两颗红果诱人品尝。   可能是冷空气冲击到了朝宋,他嘤咛一声,迷茫的睁开了眼睛,对上林衍直勾勾,丝毫不掩饰欲念的眼神。   本能的想要逃离。   却被人翻了个面,跪趴着按在床上。 第068章 极致攻略(18)   朝宋根本不知道林衍压着他做了多久,只记得他晕了过去,又被疼醒了。   好像无止无休了。   他连手指头都软了,感觉林衍就是想弄死他。   疼……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疼,疼得朝宋梦魇间都皱着眉头,双唇干裂得起皮,还结着血痂。脸色煞白却因为发烧又透出一股不正常的红晕。   身上青青紫紫,痕迹斑驳,入眼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折腾的连眼皮都睁不开。   林衍亲力亲为的照顾人,他看着朝宋现在的样子虽然心疼,但他不后悔。   再来他也还是会这样做。   “……唔。”一声嘤咛,昏迷了一天的人终于醒了。朝宋睁开眼睛,眸子里还蒙着一层薄雾,像初生的幼崽一样迷茫。   眼珠动了动,目光移到了面前的林衍身上,他瞳孔微缩,身体本能的想退开,却牵动了身下的伤口,疼的脸皱成了一团。   “……嘶。”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像是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喉咙都在冒烟。   “别动,我不会碰你。”林衍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声音清冷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好像那天的疯狂都是朝宋的错觉。   他平静的给朝宋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然后语气轻柔道:“你在发烧,最近只能吃清淡的流食,多多少少都要吃,不吃饭会胃疼。”   “你有胃病你自己应该知道。”   这还是人吗?   他变成这样都是拜林衍所赐,可林衍却一丝愧疚也没有。   在那目光的注视下,朝宋垂下了眸子,温顺得像驯养的小猫咪,一声不吭。   一来他嗓子疼,说不出来话。   二来他现在看到林衍还有些发怵,不敢招惹了,万一哪天过了火,这人发了疯绝对能让他死在床上。   而且还没人来给他收尸。   林衍有这么大的能力。   几天没吃东西,再加上巨大的体力消耗,朝宋现在嗅到那白粥的味道都像恶狗看见了肉,嘴里止不住的分泌出口水,肚子咕咕的叫出来。   他这身体底子应该还挺好的,经这么一顿折腾还吃得进去,而且感觉能吃进去一头牛,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朝宋躺在床上,像个木乃伊一样一动也不敢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衍手里冒着气的碗。   因为生着病,他虚弱得没了以往的嚣张跋扈,额前的刘海柔顺的贴附着主人,就像朝宋现在的状态一样。   林衍很满意。   他唇角微微勾起,舀起一勺白粥,轻轻的吹着,等到温度适宜了,才送到朝宋嘴里。   朝宋可暗搓搓等好久了,林衍一递过来,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扑上去,牙齿撞上了瓷勺磕得响亮,连进嘴的粥也因为吞咽快了而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可不要紧,牵一发而动全身,两条像是被拆卸下来又重新组装的腿,还有那不可言说的地方……简直酸爽得他魂都要升天了。   林衍皱了皱眉头,动作轻柔的把朝宋抱在了怀里,让朝宋枕着他的手臂,然后拿纸巾擦干净他嘴角溢出来的水渍。   “慢点喝。”   朝宋靠在林衍怀里疼得泪眼婆娑,大气也不敢喘。他虽然现在心里还有点抵触林衍的触碰,但他……他也不敢说出来。   莫名有点委屈,而且他现在还发着烧,脑袋晕乎乎,身上又疼。越想越难受,等林衍再低头的时候,朝宋正安安静静的靠在他胸口,闭着眼睛睫羽轻颤眼泪直流。   心脏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林衍从来没有见过朝宋这么脆弱的模样,他把那滚落下来的泪都含进了嘴里,觉得又苦涩又咸。   “别哭了,好不好。”   朝宋不敢有大的动作,林衍亲他他也不躲开,只是一直闭着眼睛,紧抿的唇角都透露出来倔强。   朝宋这转变来得太快,林衍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这是朝宋应得的惩罚……可一看到他的眼泪,林衍整个人都像是被浸在了冰冷刺骨的水里,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还伴随着怎么挣扎不开的浓重窒息感。   心脏就像被挤成了一团,无法抑制那一阵阵的刺痛,密密麻麻,不停不歇。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全都哽在了喉头,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张了张嘴,林衍还是皱了皱眉头又闭上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要朝宋乖乖的,他永远都不会伤害他。   哪怕是他自己死,他都会护着朝宋的周全。   房间里一阵阵低压的抽泣,安静的有些让人透不过气来。   最后朝宋自己哭累了,肚子咕咕的长叫一声,他脸色有些红,手捏着林衍的袖子动作小小的拉了拉,鼻头红通通的,看上去可怜巴巴。   “……我好饿。”   声音还是哑的,像幼崽细弱的哼哼一样,让人心头发软,不自觉也温柔下来。   林衍给朝宋喂着已经温度适宜的白粥,炖的时间刚刚好,粥既不过分粘稠,也不似淡寡的清水,给病人吃正好。   没一会儿朝宋就喝了两碗,看着干干净净的碗底,他瞄了几眼林衍,希望这人可以理解他的意思。   毕竟他不想费劲开口。   “不能多吃了。”林衍给他擦着嘴,解释道,“你胃不好,再饿也不能一下子暴饮暴食,要慢慢来。”   两碗粥算暴饮暴食吗?根本连味道都没有尝出来好吧,朝宋觉得他可以再喝四碗。   忍不住愤愤的看了林衍几眼,结果对人家根本没有影响。   其实喝粥很有饱腹感,只不过一会儿就消化了。朝宋可能太饿了,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肚子里全是水。   一只温热的手从他宽大的睡衣下摆探了进去,覆在肚子上。朝宋惊得差点一个鲤鱼打挺,不可思议的看着林衍。   以为这人又要兽*大发。   结果林衍不带任何邪念的,力道轻柔的给他暖着胃,问道:“胃还疼吗?”   朝宋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   别问,问就是他现在是个废人,惹不起了。   脸色苍白略显病态的青年窝在男人怀里,肆意嚣张的丹凤眼此刻低垂着,头像小鸡啄米似的时不时点点,困倦得马上就要睡过去了,还强撑着眼皮。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莫名觉得室内一片岁月静好。   再往下,那宽大的睡衣底下露出来一截劲瘦白皙、还布满着青紫掐痕的腰身,一只骨节分明颜色冷白的手覆在平坦的肚子上面。   有点暧昧,有点令人浮想联翩。 第069章 极致攻略(19)   朝宋已经修养了三天,这三天里他就躺在床上,怎么也不敢有大的动作。   他喝了每天都是喝粥,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味觉了,整个人焉啦吧唧的,面对着林衍他就装乖,林衍说什么就是什么,相处倒也还融洽。   其实只要他不作妖,林衍还是挺好的,也没对他动手动脚,整个人温柔的不像话。   除了……上药的时候气氛比较尴尬。   朝宋自己动都不敢动,他再不想让林衍来,也得默默忍过去了。   更何况难受的也不止他一个人。   朝宋趴在床上,林衍能清晰的看见那玉白的耳垂慢慢染上粉色,还有身下敏感瑟缩的动作。   他屏住呼吸,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燥意,等到上完了药,两人都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你好好休息吧,我今天有点事情,中午会回来的。”他声音有些哑,没有停留的出了房间。   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四周漆黑的,林衍喘着粗气,眼底浮起浓重的热火。   他摩挲着指尖,上面好像还隐隐残留着朝宋的温度,他刚刚不敢再过多停留了,因为身下的东西已经涨的发疼。   他好想念朝宋的味道……   尝过一次之后就像上了瘾一样,丝毫经不起撩。但上次是惩罚,现在他没有理由再动朝宋了,他要的是朝宋的心甘情愿,而不是每一次都是他强迫他沉沦在欲望里。   喜欢是放纵,爱是克制。   他爱朝宋,他愿意等他,他愿意为他克制自己。   等到翻滚的欲念平息下来,林衍恢复了清冷又孤傲的模样,他今天准备回学校一趟。   朝宋被他关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以朝宋的背景,外面不可能没有人找他。   不过林衍处理的很干净。   所有人都以为朝宋玩腻了林衍,又受不了他们的冷眼冷语,一气之下连学校也不来了,自己出去疯玩。   谁也找不到他。   朝宋性子本来就肆意妄为,人们也渐渐的没有关注他,就是……每次林衍回学校的时候,看着他清冷的背影,还是有人忍不住说朝宋的不是。   大家都认为是朝宋伤了林衍的心,本来就是一个那么冷淡的人,现在几乎连学校的见不到他的人影了,他应该是不想面对这让他伤心的地方。   那紧抿的唇角,挺直的背脊,都让人心疼不已。   林衍就是故意的。   他故意引导人们误解朝宋。   他很自私,他很恶劣。   他希望所有人都看不到朝宋的好,他不会在乎他的宝贝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只要他自己了解就好了。   他巴不得他们都讨厌朝宋。   这样……朝宋就只能乖乖的待在他身边,他就只能跟他在一起。   林衍就是这么一个人。   “那个……林、林衍,你有时间吗,我可以和你谈谈吗?”章帆跑得有些气喘吁吁的,林衍的周身的气势有些骇人,他都敢和他对视,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心里忍不住想,他朝哥怎么还能抗得住这低气压去撩啊,狠还他狠。   林衍浅淡的眸子轻扫过面前的人,长相有些憨憨的,他记得这是朝宋的朋友。   微微点了点头,冷淡的“嗯”了一声,停下了步子。   “你肯定很忙吧,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章帆讪讪一笑,说出的话却莫名正经,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我、我就是想说,不管我朝哥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替他给你道歉,希望你可以原谅他。”   “虽然我现在也找不到他的人,但他人真的不坏,可能有的时候嘴巴毒了点……就是希望你不要记仇吧。”   “你别看他表面上痞气,其实他对人都很好的……就是、就是对你有点过了,”章帆说着,偷偷瞄了一眼林衍,见人没什么反应,他又继续开口,“我朝哥其实就是被宠出来的性子,我们很早就认识了,他家里就他一个,条件也不错,所以当然都捧着他。”   “到了上学,你应该也看得到,他长得好,性子也玩的开,人家都愿意跟来往,他其实还挺重感情的。”   “我们一起玩儿了快十几年吧。”   ……   章帆这话唠,一开口就根本停不下来,他说了很多和朝宋琐碎的过往,但意思就是想表达朝宋其实不坏。   让林衍不要记恨朝宋。   他说了应该有十几分钟吧,林衍就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听着,眉眼清冷带着生人勿近的寒意,却显得对待什么事情都很认真。   “那什么、我就是一说话就停不下来。”章帆也觉得自己说多了,停下来之后面对林衍又忍不住发怵。   “我要说的就这些了,我相信你是个好人,我、我就先走了。”说完就飞快的跑了,像是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林衍在那里站了很久,眉间拧紧,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觉得很遗憾。   他在朝宋的生命里迟到了很多年。   他和朝宋是在大一认识的,不,应该说他是在大一认识的朝宋。   那时候新生开学典礼,明明他作为代表发言站在台上,俯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可底下的那个人却像是浑身发着光,不自觉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明媚似朝阳,张扬又有活力。   眉眼间飞舞的漂亮精致,神采奕奕永远闪动着光芒的狭长凤眼。   一切的一切林衍只用了一眼就刻在了脑海里。   然后他像一个痴汉一样,忍不住暗中关注着朝宋,了解朝宋的一举一动,假装偶遇,表面着对人不理不睬,可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个人可以注意到他。   他从没有想过,他会因为一个人,而变成这个样子。   林衍回到了小别墅里,朝宋除了睡觉还是睡觉,柔软的黑发陷进干净的枕头里,露出来一截瓷白的下巴弧。   床上的被子被揉拧得卷成了一团,乱糟糟的堆积在床边上,一个角垂下来,落在了地上。   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身旁多了一个人,温热的体温传递过来,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   “我抱着你睡一会儿,不动你好吗?”一双手臂从身后搂在了朝宋腰上。   林衍的味道他已经熟悉了,低低的“嗯”了一声,被清冷的淡香包裹着,整个人好像被安抚了下来。   把人乖乖的圈在了怀里,那双淡色的眸子里丝毫没有睡意,清醒至极。   林衍盯着朝宋的后颈,用头轻轻蹭了蹭,黑发扫得朝宋痒痒的。怀里睡意浓浓的人皱着眉头嘟囔了几句,翻了个身主动把脸贴近他的胸膛。   他们还有很长一辈子。   林衍想到。 第070章 极致攻略(20)   “唔。”朝宋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瓷白的腰身在眼前一晃而过。   他太怀念这种浑身舒爽的感觉了。   怎么动也不怕。   凤眼愉悦的眯了起来,弯弯似天边的月牙儿,眼角带着的小勾子像是不自觉的又在撩着人。   他站起来转了两圈,两条笔直的腿晃了晃,丝毫没有了异样感,泛着淡淡粉色的脚趾踩在光滑的地板上,不安分的动了动。   除了身上还有些淡淡的痕迹之外,基本上都好了。可能是朝宋肌肤娇嫩,再加上林衍下手又重,所以到现在那些印子还残留着一些浅浅的颜色。   林衍一进来就看见一片瓷白的胸膛,不羸弱,很漂亮。不过只一秒钟,朝宋发现了就立马把衣服拉了下去。   因为这段时间朝宋表现得比较乖,没有再搞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林衍把他活动的范围扩大到了整个别墅。   朝宋现在也不想着跑了。   这一座山都是林衍私人的,外面有多少黑衣保镖暂且不说,就单单这个锁着的别墅门他都出不去。   与其想那些不切实际的。   还不如安安分分就当享受生活了。   吃喝都有人照顾,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么想想,小日子过得也还挺舒坦的。   出了那个房间,朝宋像是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儿,活跃的扑腾扑腾翅膀。   本来冷清的别墅瞬间热闹了起来,多了些人气。   “你会做饭啊?”整洁干净的厨房里,林衍系着围裙,动作熟练的摆弄着食材,宽松的居家服也掩盖不住他的身材,肩宽腰窄,挽起袖子的小臂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朝宋突然发现,林衍好像突然褪去了在学校的青涩感,气质成熟了,看起来更稳重了,也更像是一个男人了。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声音磁性又沙哑,听得朝宋莫名像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揉了揉发烫的耳垂,及拉着拖鞋跑开了。   油烧热的渍渍声,还有煮着饭咕噜咕噜的扑腾声,隔着一层玻璃看着厨房里升腾起来的薄薄白雾,不一会儿香气就飘了出来。   朝宋有些经不住诱惑。   任谁天天喝白粥都会腻味的吧,他咽了咽口水,把头埋进蓬松的抱枕里,试图阻断了无孔不入香味。   林衍炒好了菜,解开了围裙,扭头看见朝宋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脸埋在抱枕里,像小猪一样使劲儿的蹭,不时发出烦躁的哼哼声。   可爱得让林衍柔成了一汪水,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可以吃饭了。”他把菜端了出去。   朝宋抬起头来,双眼都在发光。   林衍炒的菜都是看起来清淡却别有一番风味,营养均衡,荤素搭配,味道也不差,朝宋胃不好,重口味腥辣的东西还是少沾。   “嗝。”   埋头苦干的吃完了这顿饭,朝宋瘫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林衍收拾着剩下的东西,这相处的气氛像是一起生活了半辈子的老夫老妻。   被林衍关在这儿这么久,朝宋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吃饭,现在摸摸刚填饱肚子,他引以为傲的平坦、紧实,隐隐有了的腹肌好像都随风而去了。   入手居然觉得有些软乎,他是不是堕落了。   再看看林衍。   那大长腿,那劲瘦的窄腰,那衣物底下隐隐约约的肌肉,还有那轮廓分明的脸,冷淡强硬的气势。   他都有些自惭形遂了。   这人一闲下来,就容易想一些有的没的,朝宋已经闲成咸鱼了,他居然愣愣的看着林衍的身体发起了呆。   “过来。”   林衍没有拆穿他,修长的指节上面沾着水珠,晶莹剔透的滑下来。拿纸擦了擦,林衍在桌子旁边坐下了,面前摞着高高的一沓书,朝宋回神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还是磨磨蹭蹭的坐过去。   “这些书你都认识吧,你的课业不会落下,以后我来辅导你学习。”林衍把书推到朝宋面前。   “我……”我有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朝宋瞪着眼看着那高高的一沓书。   他在学校都没人管他,该混还是混,不过脑子管用,只要认真记一下,就全懂了。   朝宋可不想让林衍辅导他学习,他情愿继续在房间里躺尸,让自己“横向”发展。   “不用麻烦了吧,你辅导我……我们都不是一个专业的,开什么玩笑……”对上那是淡淡的眸子,他又卡壳了,还是有点慎得慌。   山间空气清新,没有城市里的燥意,让人心神宁静。时间一晃而过,落日的余晖泛着橙红色,让大地渡上了一层金光。   男生平缓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不间断,像是催眠的夜曲,让朝宋意识朦胧,睡意袭来。   他敷衍的还不忘鼻腔发出点声音。   “……嗯。”   “……嗯。”   林衍余光扫到,用笔轻敲了一下桌子,朝宋应声惊醒,然后左右看了看。   觉得旁边的人其实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就撑着下巴眼皮又开始打架。   过长的刘海随着主人呼出了平缓气息而微微颤动,发丝又细又柔顺,林衍忍不住轻轻用指尖摩挲了几下。   近看朝宋,那乌黑的睫羽根根分明,肌肤瓷白光滑,看不出丝毫瑕疵,林衍自以为他不是那种贪好美色的人,但遇上朝宋,他的眼睛就移不开了。   与其说这个人是照着他的喜欢的模样来长的,倒不如说是他遇见了这个人之后,脑海里才有了喜欢的模样。   不知不觉,林衍离朝宋近了,浅淡的眸子里闪动着光芒,又痴迷又灼热。   夹着温度的呼吸喷洒出来,朝宋睁开眼睛,被眼前放大的俊脸给吓懵了,一时间没有退开。   两道呼吸交杂着,几乎鼻尖相触,脑袋开始重新运转,像炸了毛了猫,朝宋猛窜起来,把凳子都掀翻在地上。   他控诉的看着林衍,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你你、你又要干什么!”   林衍知道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朝宋变得很乖,把所有的脾气都收敛了,像是失去了利爪的小猫,只剩下温顺。   因为朝宋怕他,所以才不敢忤逆他。   这个效果比他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朝宋需要被一个东西束缚着,不然就会无法无天。就比如他从前浪荡的那些年,一旦你给他的自由过了火,他就会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睛,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但他们之间又不能永远都隔着这东西,得先把一切挑明了,林衍才能顺利走进朝宋的心里。   林衍很贪心,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朝宋的身体。   对的,不只是。 第071章 极致攻略(21)   朝宋退开了好远,等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太一惊一乍了,不由有些尴尬。   他怕林衍生气,用余光偷偷的瞄人。   “刚刚是我不对,我离你太近了。”   每一个字朝宋都认识,可连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林衍是在道歉?他是这个意思吧。   “对不起。”林衍很认真道。   “……没事,我也有点大惊小怪了……但你下次能不能不要离我这么近,怪、怪吓人的。”   别人正正经经的道歉,朝宋反而不自在了,觉得浑身上下都别扭。   “我长得很吓人吗?”   朝宋因为纠结着用词,怕说出的话让人不高兴,所以磕磕绊绊结结巴巴的。林衍开口反问,本来就没什么表情,加上他浑身气质清冷,听起来倒像是质问了。   连忙否认,朝宋很怂,“没有没有,你长得……挺好的。”   确实挺好的,薄唇颜色淡淡,眸子是少有的浅淡清澈,在阳光下像是上好的琥珀。鼻梁高挺,五官立体,气质清冷出尘,越是高不可攀的,反而越是吸引人。   朝宋承认,林衍长得还挺对他的口味的。   清清冷冷,很有征服感。   但他也只是想想,毕竟林衍的真面目他是见识过的,惹不起,最后吃亏的永远都是他自己。   察觉到了朝宋暗搓搓的目光,林衍不为所动。   以前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相貌有什么,但遇到朝宋之后,他就感谢父母给了他这么一张脸。   朝宋喜欢漂亮的、精致的,通俗来说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虽然可能听起来有点肤浅。   但这个社会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今天就到这儿好了,你看天都快黑了,我困了想上去睡觉。”朝宋打了一个哈欠,睡意涌上来,找了个借口就想走,摆摆手准备上楼了。   不过他也是真想睡觉了,听着林衍讲课困得不行,刚刚被吓了一跳,睡意一溜烟跑了。   现在察觉到没有危险,又灰溜溜的回来霸占了思绪,朝宋觉得整个人都有些软绵绵的,想倒头就睡,睡他个天昏地暗。   “等等。”林衍叫住了人,如果是别人朝宋肯定压不住火气,一点就炸。   但面对着林衍……什么动物都有天敌是吧,林衍就正好掐住了朝宋的七寸,让他不耐烦却又不敢发作。   “怎么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出去吗?”   这么久以来,朝宋和林衍都避讳着这个问题。   朝宋是怕一不小心惹到了人,那一通火儿发起来,他满地菊花残,所以就愣是不敢提出来。而林衍之前本意就不想让朝宋出去,也从来不会主动说这件事。   两人都心自肚明,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没想到林衍今天自己把话放在明面上了。   朝宋一直以为林衍是在报复他,报复他让他丢了面子,报复他欺骗他的感情。   但等林衍自己说出来,他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把你关在这儿是因为嫉妒。”   “我嫉妒他们。”   凭什么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边,他们根本就不配,那些肮脏的臭虫。   说着,林衍浅淡的瞳眸里像是酝酿起了一团黑雾,显得他冷淡的面容此刻有些阴郁。   “我经常会想,如果你可以只看我一个人多好,不要看他们不要想他们。”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愤怒,因为你让他们吻你,你们那么亲密无间……”   清冷平淡的声音把一切缓缓道来,有那么一瞬间,你能捕捉到语气里的癫狂,像是真的气愤到了极致,嗓音微微发颤。   在空寂的房子里回荡着,显得有些阴森怖人。   “所以我把你关起来了。”   林衍抬头看朝宋,声音恢复了平静,像是还藏匿着丝丝柔情,“但是你不要怕我好吗?只要你乖乖的,我绝对不会再擅自碰你。”   “我会等到你点头答应的那一天。”   这么多年,和朝宋告白的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但林衍是第一个……这么刚柔并济的。   “我不同意,你就真的不会碰我?”他有些不相信。   林衍斩钉截铁道,“不会。”   “就像这样,”朝宋一时间没有听清说了什么,林衍就到了他面前,眸子里流动着惑人的情愫,声音有点低,“我可以吻你吗?”   面前是放大的脸,两人双眸相对着,心跳陡然加快。   朝宋看着那两瓣唇分分合合了几下,脑袋里像是一片混沌,处于了死机状态,只是本能的屏住了呼吸。   “……我可以吻你吗?”   又问了几遍,林衍丝毫不掩饰眼底直白的欲色,滚烫又炽热。   眼看就要唇瓣相触了,朝宋却猛然惊醒,立马捂住嘴推开了林衍,白皙的脸颊涌起一丝绯红,从来都是他撩别人,风水轮流转,今天他居然被人撩的面红耳赤,忍不住声音里带着愠怒。   “你、你这是蛊惑人……”狭长的丹凤眼瞪大了,显得有些圆乎乎的,里面夹杂着带着怒意,小刺猬束起了利刺,可里面肉还是软乎乎的。   让人想摸一摸,亲亲他的眼睛。   朝宋才不会承认他是个颜狗。   抵挡不住盛世美颜的攻击。   被人使劲儿推开了林衍也不恼,很认真的看着朝宋,“你不同意我不会亲你的,如果刚刚我真的要吻你,你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把我推开。”   林衍看起来身材修长清瘦,但力气很大,只要他想,朝宋就真的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不要怕我好吗。”   朝宋没有回答,心里有些乱糟糟,当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事儿是说不怕就不怕的吗,这人当时动作那么狠、不管他怎么求饶也不听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有今天?   林衍态度放低了,有点浪子回头求原谅的意味,朝宋心里莫名其妙舒爽了,却还是胡乱的敷衍着,“……我想睡觉了,再、再说吧。”   然后撒丫子跑上了楼,把门锁了。   林衍凝视了一会儿二楼紧闭的门,眼底的光芒明明灭灭,然后一言不发就开始收拾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翻开的书本,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   虽然朝宋没有立刻答应,但态度已经软和了很多。   他不着急,他有的是耐心。 第072章 极致攻略(22)   夏天悄悄过去,冬天踩着秋天的尾巴就追了上来,其实这个城市冬夏之分并不明显,入秋再往后,天气就寒冷了,凉刺刺的风钻进骨头缝里,让人想蜷缩成一团。   海拔越高,温度越低。   虽说这山也没有很高,但和地面上的温度还是差了一些。   朝宋怕热又怕冷,娇气。   到了冬天,别墅里整个通着暖气,赤脚踩在地上也不凉,林衍还趁着人睡着的时候,在满屋铺了厚实的绒毯子。   很暖和。   让朝宋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但他就是不起床,冬天想赖床的感觉更明显,被窝里暖烘烘的,床软软绵绵的,一睡下去就不想起来。   反正他起来也无事可做。   这几个月里,两人的关系缓和了很多,林衍遵守自己的承诺,丝毫没有做出逾矩的动作。   几乎事事顺着朝宋,就差把人当小祖宗一样供起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养得朝宋现在气色红润,一颦一笑眼里的风采更甚。   他们的关系呢,说来也奇怪。   像是小情侣跳过了蜜恋期,直接进入老夫老妻相处模式。   朝宋不愿意起床,林衍也不勉强。只是饭不能不吃,于是他就送上去,亲眼看着人吃完才收拾东西。   就这样过了几天,有白茫茫的大雪落下来,窗外也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朝宋窝在被子里,林衍在床边说着什么。   “……不,我不起来。”   “……你好烦啊、我不去。”   拿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世界才清静些。   朝宋觉得林衍烦死人了,这大冷天去哪儿玩,什么屁的惊喜,他才不会出去,乖乖睡觉它不香吗?   “去看看,你会喜欢的。”   任林衍怎么说,朝宋也不起来。   他是看准了林衍现在不会拿他怎么样,所以那些小脾气又冒出来了,恃宠而骄恃宠而骄,说的和朝宋现在没什么两样。   整天睡觉不活动也会不舒服,林衍觉得朝宋现在就像冬眠了,所以才费力气找了些东西给他打发时间。   连着被子直接把卷成蚕蛹的朝宋抱起来,忽然腾空而起,朝宋吓得搂紧了救命稻草,“……林衍你是不是有病!”   “我都说了我不去!”   脸色都煞白了一瞬,接着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不管不顾的使着蛮力,使劲儿的扭着弹着。   朝宋生气了。   一股无名之火冒出来,他刚刚被吓到了有些后怕,然后就更反感林衍的动作。明明最近都顺着他的人,现在一下子不听话了,他无法适从,胡乱的发泄着怒火。   再看林衍呢,他稳稳当当的抱住朝宋,任由那拳打脚踢落在身上,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从房间出去,别墅后面的小院连着一条笔直的玻璃长廊,地上铺着毛毯,雪花落在头顶透明的玻璃上,可以看见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   山间像是蕴育着薄雾,一些长青的树木顶上压着厚实的白雪,沉甸甸的,美得别有一番意境。   这长廊里也通着暖气,只不过不如别墅里暖和。   朝宋觉得冷了,也停止了挣扎,窝进林衍怀里汲取着热量,露出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最终的目的地并不是这里,林衍抱着人没有丝毫停顿。   走了大概有十分钟,到了长廊的尽头,一道木门缓缓打开。   热气涌了出来,白雾蒙蒙的。   朝宋一下子抬起了头,惊讶出声,“……这里有温泉?!”   没错,是温泉。   木门里面别有洞天,装修很低调奢华,暖黄色的灯光印着一潭雾气腾腾的水。这温泉没有很大,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了。   朝宋从暖烘烘的被子里出来,本来兴高采烈的,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的林衍,脸色隐隐变了。   “……一起泡温泉?”   林衍的心思从不掩饰,朝宋倒也不是怕,反正他不同意林衍就不能动他……他就是觉得赤果果一起泡温泉,再加上只有他们两个,气氛有些怪异。   林衍闻言看着他,“你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朝宋也相信了林衍的人品,再怎么样他也不会说话不算话的,于是摇了摇头。   扫了扫林衍包裹在衣物里的大长腿,他有些激动,脑袋里冒出来一个想法,顿时自己乐了。   朝宋勾了勾唇,“没事没事,我相信你。”   “一起泡,一个人多没意思。”   朝宋的鬼心思在一刻又开始活跃,他觉得反正林衍不能动他,一起泡温泉也没什么,就是……如果林衍泡出一身火来,这就不赖他了。   冬天洗洗冷水澡,清醒清醒头脑也挺好的。   这么一想着,朝宋积极了,推着林衍,“走走走,愣着干什么,换衣服去了。”   凤眼里藏匿着笑意,波光滟敛,眉眼弯弯,莫名其妙似狐狸一样,看起来不怀好意。   林衍很久没有见朝宋这么笑了,哪怕被捉弄也值了,他眼底划过一丝柔情,顺从的带人去了换衣间。   换衣间有几个隔间,倒是挺方便,朝宋快速的换完了衣服,林衍那边还磨磨唧唧的,他先下水泡了。   水温刚好合适,哪怕朝宋皮肤娇气的,也没觉得很烫。热气腾腾,熏红了光裸在外的肌肤,四肢百骸里通着一股暖流,驱散了体内的寒意。   “唔……好舒服。”   他眯着眼感叹一声,很是享受。   林衍才刚出来,耳畔响起朝宋似小猫哼哼的话,心思顿时有些浮躁,眼底暗了一分。   觉得四周空气似乎有些不流畅,呼吸困难。   朝宋先是背对着林衍,转头看了看,见人还愣着,道:“干什么呢,你不冷吗?快下来啊。”   “好。”   喉结滚动,他不去看朝宋泛粉的肌肤,还有被热气蒸得水蒙蒙的眸子。   偶尔有水声激荡,朝宋在这边,林衍在那边,相隔很远,林衍连头也不抬,似乎在休息,眸子半阖着。   “喂,你陪我说说话呗。”   “这么干泡着怪无聊的。”   对面的人不应,朝宋越发来劲儿。   双手捧起一捧水,高高扬起。   ——啪。   正中目标,林衍额前的黑发被打湿,变成一撮一撮的,湿哒哒还淌着水,滴滴答答的落进池子里。   好不狼狈。   像一只大金毛,淋了雨之后粘上了满身的泥巴,顿时失去高贵优雅的气质。   朝宋噗的笑出声来,很有些不给面子。   四周安安静静,显得他的笑声更加刺耳。林衍擦了擦脸上的水,眸子掀开,目光沉着的看着人。   可朝宋根本无法直视他。   觉得林衍现在……就像被主人扔了的狗,可怜兮兮的,没人要,让人莫名其妙的爽快。   “噗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停不下来!”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觉得肚子笑疼了。   那边林衍的关注点也不知道歪到什么地方去了。   水面泛起一阵涟漪,隔着荡漾的波纹看得不真切,朝宋似乎笑得身体在发颤,两条笔直的腿曲起来,正好挡在身前。   这么些时间没见阳光,他更白了,皮肤细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活脱脱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喝着琼浆玉液。   腰身还是纤细,似乎不足盈盈一握,笑得狠了轻颤着,林衍下意识摩挲着手指,有些蠢蠢欲动。 第073章 极致攻略(23)   朝宋和林衍在一起了。   一切既突兀仓促,却又顺其自然。   如果说他们之前的相处模式是老夫老妻,那么现在生活里就多了很多肆意挥洒的热情。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这期间,林衍曾带朝宋睡在透明的玻璃暖屋里,看着满天纷纷扬扬的大雪,还有天上稀稀朗朗的繁星,万籁俱寂。   他们还一起手牵手,在初春清晨的林间漫步,看尾巴蓬松的松鼠们在树枝间跳跃。   夏天山上清爽,远离了凡世喧嚣,入夜有蝉鸣,伴着阵阵的蛙声。在飞逝而过的流星下,他们热烈缱绻的拥吻。   林衍是没有安全感的。   他不敢把朝宋放出笼子,让人在天空自由翱翔。   但他也尽可能的,给了朝宋所有的浪漫。   他怕朝宋觉得枯燥乏味,一声不吭的总是能创造出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如果最开始的林衍是遥不可及的极地冰川,那么现在的林衍,就是为爱人融化成涓涓细流的山间小涧。   爱一个人,是学会克制。   他把心底波涛汹涌的情意,化作细水长流,悄无声息的滋润着朝宋的心。   从大二到了大四的毕业季,林衍把朝宋宠得无法无天,自己日益成熟。   他把自己的肩膀变得结实,好让爱人可以肆无忌惮的依靠。   “你回来了?”   朝宋窝在沙发上,没骨头的晃悠着瓷白的小腿,手里拿着进口的零食,像仓鼠一样塞满了嘴,满屋咔嚓咔嚓的声音。   他头也没抬,看着电视里的爆笑综艺打发着时间,时不时仰头笑出来,眉眼弯弯,眸子熠熠生辉,好不自在,好不逍遥。   听见了声响,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这个别墅的门只有林衍才能打开。   今天是大学毕业的日子。   林衍不让朝宋出去,但他自己还是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的。   两年时间,说快不快,说慢它也不慢。   至少朝宋已经心安理得的过上了米虫的日子。   “你干嘛?”他扭头看见林衍还站在门口,逆着光,显得身形修长,轮廓分明。   远远的看着,就觉得气势冷淡、生人勿近。   一声不吭,林衍脱掉了有些正式西服外套,指尖勾了勾领带,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   他走过来就压在朝宋身上,大手熟稔的游走在衣底的肌肤上,让人一瞬间就软了身子。   “……唔。”   朝宋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被人以吻封缄,堵进了肚子里。   林衍在这方面其实一直都压抑着自己,因为第一次留给朝宋的印象很不好,所以林衍在以后每次做的时候,都很顾及着朝宋的感受、虽然温柔但不失热情缱绻。   今天的林衍似乎格外的兴奋,直接在沙发上,他们就酣畅淋漓的释放了几次。   朝宋哭哑了嗓子,身上痕迹斑驳,半阖着眼睛,神色迷茫,还在那快意的余韵里没有缓过神来。   眼角薄红,透着丝丝春意。   忽然觉得手指间有丝丝冷,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却被那枚嵌在指上的戒指晃了眼睛。   触感冰冰凉凉的。   “阿宋,我们毕业了。”   林衍把人揽进怀里,嗓音还有些暗哑低沉,淡色的眸子里流连着能溺死人的深情。   他轻吻着朝宋,指腹摩挲着那枚银白的戒指,“我们结婚好不好,一辈子在一起。”   朝宋没想到林衍会这么突然的……求婚,他愣愣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   林衍这辈子就认准朝宋这一个人了。   他骨子里还是自私、阴郁的,在没有经过朝宋的同意就为他戴上了戒指的那一刻。   林衍就只接受一个答案。   不论朝宋答应与否。   假如……假如朝宋不同意,林衍也还是会有办法让他们成为合法夫夫。   他很自私,就像一关就关了朝宋两年,让朝宋在别人眼里销声匿迹,他以爱为名,折断了朝宋的羽翼,他也不后悔。   但是他承诺会给朝宋幸福的,他会用他的余生来弥补,他会把所有的美好都奉献给朝宋。   ……他会让朝宋一辈子幸福的。   “……我答应你。”极寒的冬天开始冰雪消融,嫩绿的芽尖冒出头来,涓涓细流叮当作响,林衍惴惴不安的心忽的静下来了。   他感觉上一秒他还悬在万丈深渊摇摇欲坠,然后……现在他被救赎了。   “我答应你了,你听见了吗?”朝宋在林衍唇边吧唧一口,凤眼微亮的看着他。   艰难的吞咽了几下,林衍点点头,他怎么也没想到朝宋会这么简单就同意了。   虽然他们在一起了两年,但林衍一直觉得朝宋心底是不愿意的,他是被迫的……   只要有机会,朝宋就会离他而去。   但是朝宋同意了……   “谢谢你。”朝宋听见林衍郑重其事的在他耳边说道。   那声音沙哑中还带着丝丝哽咽,朝宋觉得千言万语的情话都不如那三个字来得沉重。   “我爱你。”   他回抱住林衍,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我也爱你。”   等了好久,林衍似乎真的很情绪波动很大,他们俩谁也没有开口,气氛温暖柔和美好。   朝宋却怎么也忍不住,他戳了戳林衍的肩膀,“我都同意了,你没有什么表示吗?”   “什么表示?”   林衍不解的问。   ……朝宋也无从开口,他说的表示是任务进度,按理说他都同意结婚了,这任务进度怎么也得涨一涨吧。   林衍看起来情绪什么的都很到位,眼眶微微泛红,声音沙哑。可就是任务进度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很奇怪啊。   平常人的思维觉得不会是这样的,一个你追求了很久的人同意了和你共度余生,你心里难道不应该是波涛汹涌,感情升温更加对爱人死心塌地,恨不得奉献一切吗?   怎么到了林衍这里,平平淡淡,什么也没有。   也不可能是系统计算出故障了。   以他们世界的文明程度,完全不可能出现这种错误。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林衍心里对他还是不放心,还是做不到死心塌地。   朝宋知道林衍的性格诡变,面上表现出来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比前几个世界的攻略对象都要心思深沉,都要难以攻克。   所以,他又看开了。并且已经做好准备在这个世界多耗耗时间。   他会让林衍对他死心塌地的。 第074章 极致攻略(24)   本国民众对于同性婚姻接受度虽然越来越高,但政府还没有明确颁布有关法律。   林衍怕夜长梦多,连夜准备好了一切,等朝宋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就到了飞机上,正处在万丈高空中。   天气明朗,窗外的云洁白无瑕,看起来软软绵绵。周遭有湛蓝的天幕,一尘不染,干净得让人心情舒畅。   还有些倦意,朝宋习惯性的靠着旁边的人,整个身子都窝进了林衍怀里,软弱无骨。   “别怕。”林衍和朝宋十指紧扣着,转头安抚的吻了吻爱人的眼角,两枚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动着夺目的光芒。   ·   他们结婚的国家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那里有世界上最纯净的空气,最纯净的水。在那里,冰川与火山共存,高原的沟壑时常蒙着一层神秘的薄雾,是人间秘境,一不小心坠落凡尘的仙子。   下了飞机,这个城市现在温度很低,朝宋裹紧了羽绒服,瑟缩了几下,呼出一口白雾来,模糊了自己的轮廓。   “……好冷。”   林衍握住他的手,塞进自己口袋里,指腹慢慢摩挲着那手背,帮朝宋取暖。   “快点办完,然后回酒店,再忍忍就好了。”林衍早就知道这里温度低,所以提前备了厚实的衣服。   但朝宋可能是这两年被娇养惯了,这突然温差大,他还缓不过来,一张小脸冻得煞白,看得林衍心纠着疼,直接把人裹进了自己怀里。   天空悠悠的飘着雪,地面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白霜,这里真的很漂亮,远处有简洁大方的木屋,绿意嵌在白雪间。   朝宋张扬的凤眼显得柔和了,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又纯净,印着这个世界的影子。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朵雪花,颤啊颤,像是要落在人心尖儿上。   “走吧。”林衍心里涨涨的,忍不住勾起嘴角。   走了所有的流程,拿到了结婚证,朝宋其实还有些懵。他们昨天才大学毕业,今天就已经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   “你们很般配,祝你们幸福。”   工作人员用朝宋听不懂的语言说着什么,还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林衍也不复平时的冷淡,脸色柔和了很多,整个人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幸福。   他微微勾了勾唇,浅淡的眸子注视着朝宋,流利的回答道:“谢谢,我们会幸福的。”   原本计划办完结婚证之后休息两天就回国,但他们在这里多待了三天。   连朝宋都忍不住嘲讽自己这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体质。   办完结婚证回到酒店里他就开始发烧,低烧持续不断,整个人浑浑噩噩,一会儿像是被浸泡在冰水里,一会儿又像是被扔进了油锅里。   忽冷忽热,意识里一片漆黑混沌。   “……好冷。”身上虽然盖着厚厚的被子,但朝宋还是感觉到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意,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眼前并没有焦距,瞳孔是涣散的。   林衍脱了衣服,钻进被子把人搂进自己怀里。朝宋嗅到了熟悉的气味,还有那旁边源源不断的暖意,像小兽的本能一样,磨磨蹭蹭的攀附着令他安心的人,怎么也不松开。   “待会儿就不冷了。”林衍擦拭干净朝宋额头上的虚汗,有些后悔自己的急不可耐。   他该再仔细点的,明明知道这个人娇气。   热量在两人身上传递着,不一会儿朝宋冰凉凉的身子就热乎起来。   发烧需要出一身汗才好得快,察觉到怀里人那推拒被子的意图,林衍更是捻紧了被角,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从刚开始的浑身冷汗,变成了现在像一个巨大的火炉,黏黏腻腻。   可能是鼻塞了,朝宋哼次哼次的张着嘴呼吸,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拧着。   “……唔……好热。”他被子里的脚胡乱的折腾着,整个人像是搁浅的鱼,拼命挣扎着。   林衍纹丝不动的紧紧抱住人,细细密密的吻安抚的落在朝宋额头上,“乖,忍忍就好了。”   可是梦魇中的人根本听不见他的话。   身边这个热源现在朝宋特别讨厌,他感觉自己快要烧糊了,他就是笼屉里的肉包子,马上就要冒烟熟透了。   他使劲儿的想推开那座大山,可是怎么也推不动,手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呼吸也不顺畅。   “……呜好烦……我、热……唔呜……我好热。”微哑的呜咽声从有些干裂起皮的小嘴里发出来,那双手也无意识的扣着林衍的袖子。   林衍低头,发现朝宋眼角溢出些亮晶晶泪,脸色煞白里透着绯红,柔软的发丝黏在额头上,呼吸粗重。   “……放开……我好热……唔呜。”他在不安分的怀里扭着,想要挣脱束缚,紧闭的双眸直流着眼泪,神色很痛苦。   “乖一点好不好。”   林衍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有些沙哑。   像朝宋这样磨磨蹭蹭,迟早要擦出火来,他的手刚松开一点点,那人就顺势往被子外面滚,露出来一截玉白的足。   “……”叹了口气,把朝宋整个人卷成春卷,四肢都包裹在被子里,只露出来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呼吸。然后自己躺在外面,把人连带着被子都抱住。   “发发汗就好了。”   林衍摸了摸朝宋的额头。   也就安分了没几分钟,热度又重新起来了。发烧就是这样反反复复,格外磨人。   朝宋仿佛在梦魇中都被气得够呛,呜咽声渐渐变成了哽咽抽泣,被沾湿的睫羽缓缓颤了颤,然后眼帘打开了一条小缝隙。   他现在看不太清楚,只闻见那熟悉的味道萦绕在他身旁。越是安心就越是放肆,朝宋心里窝着火,又难受又委屈,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张嘴就对着什么狠狠咬了下去,牙齿衔着点什么东西使劲儿摩挲着,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乖,再忍忍就好了。”那声音冷冽又温柔,有些冰冰凉凉的手揉着他的头发,动作轻柔。   一下子安抚了朝宋的心。   等人又沉沉睡过去了,林衍才动了动发麻发痛的肩膀。   朝宋刚刚那一口发了狠,丝丝血迹从浴衣里透出来,慢慢晕开。   不觉得生气,林衍反而勾唇笑了。觉得这样的朝宋真是可爱,像是被惹急了的奶猫,凶巴巴的亮出来刚长的牙齿,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蓬松又柔软。   这一晚上折折腾腾,林衍帮朝宋换了很多次毛巾,再加上又狠狠的发了一身汗,到了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朝宋总算是不烧了。   林衍也安心了,才搂着人小小的眯了一会儿。 第075章 极致攻略(25)   从国外回来,林衍就开始着手准备他们的婚礼。   朝宋也是后来才知道,林衍深藏不露。他背后的家族庞大,却没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让两人顺顺利利的结了婚。   婚礼那天来的宾客很多,都是西装革履,个个精英派头。朝宋家本来算是有权有势的了,但到现在就显得有些不够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林衍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把朝父朝母哄得一丝怀疑也没有,认为自己得了个好儿婿,还责怪朝宋肆意妄为,有了男朋友就忘了家,在外面玩野了,两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   朝宋哑口无言,林衍反而把人搂进了怀里,“爸妈,是我的错,我该让阿宋回来看看的。”   两个老人家被他哄的团团转,还开心得不得了。朝宋气愤的暗暗掐住林衍的腰,哼哼了几句“可不就是你的错吗?你这爸妈叫得倒是挺顺口。”   被宠的无法无天,现在看林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都快爬到人头上去了,恃宠而骄的小模样让人心都软了。   “是,都是我的错。”   林衍低笑,亲了亲朝宋的手背,冷淡的眉眼全都融化了,添了一分柔情似水。   外面人群有些喧闹,像煮沸了的水,扑通扑通的响。   朝宋可能是太久没有到人多的地方了,现在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紧张?”林衍见朝宋眉头拧着,便伸手抚平了。嗓音淡淡的,却含着丝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一口气没上来,朝宋懒得回答。   屁的紧张,他才不紧张。   软了骨头的靠在林衍怀里,神色恹恹的,像是一朵被大雨压垮花儿,焉啦吧唧的失去了平日里的艳丽嚣张。   两人穿的都是西装,朝宋一身白色西装,色彩明艳,衬得他面容精致昳丽,像高高在上的王子,少年意气风发。   而林衍则是一身墨黑色,多了分沉稳内敛,褪去了残余的点点青涩,气势逼人。   似是天生一对,高不可攀的冰川也有融化的时候,张扬跋扈的美人也有稚气柔软的一面,两人互补,画面精致华美,令人艳羡。   这身白色的西装修身,朝宋腰细腿长,身材比例都显现出来。林衍倒是有些舍不得放人出去了,手悄摸摸的禁锢在那柔韧的腰间,低下头细啄着那段瓷白的后颈。   黑发扫在颈间痒痒的,朝宋瑟缩一下,扭了扭头准备抗/议。可他一转头,身后的人就好像算好了一样。   准确无误是含住了他的唇瓣,舌尖撬开牙关就钻了进去,一时间休息室里水声阵阵。   “朝哥!——我擦……”拍了拍受到惊吓的小心脏,章帆在林衍带着深意的眼神中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他的一腔热血啊,被淋了透凉。   朝宋被吻得气息不稳,眼角薄红还泛着粼粼水光,似乎有些迷茫,一副任人揉拧的模样。   “干什么,进来不知道敲门吗?”声音一冷下来,对着那打搅好事的人。林衍把朝宋按进自己怀里,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这副样子。   手紧紧的搂住那细腰,占有欲爆棚,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公狼,眼眸中透着冷意。   “……对、对不起。”章帆欲哭无泪,他怎么就运气这么背。这么久没有朝宋的消息,这一有消息就是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他急匆匆的赶过来找人,哪想到一下子撞破了人家小两口亲热……还有这林衍,两年不见越发吓人了。   章帆看着还窝在林衍怀里的那个熟悉的背影,不怕死的怂怂喊了句,“……朝、朝哥。”   他有些哽咽了。   是被吓的。   顶着林衍冷冽的目光,他想拔腿就跑,可是他还不能,他还得看看朝宋。   朝宋这么些时间已经缓过来了,就是觉得有些尴尬,干脆装死扮鸵鸟得了。   但现在章帆都开口叫他了,他也不能不出来,推了推林衍,示意他松开,然后自己干巴巴的笑了,“好、好久不见。”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朝宋居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面对着章帆,张了张却还是闭上了。   他觉得有点尴尬。   可人家章帆不这么想。   朝宋比两年前更白更精致细腻了,也褪去了些锋利逼人的野性,眉眼都软和了些。   人也没瘦,身形反而还更高挑了,腰细腿长,看起来妥妥的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   而此刻唇瓣被人啃得殷红,还泛着水色,欲言又止的模样根本不是章帆记忆中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   他抹了一把眼睛,在人疑惑的注视下吼了出来,“朝哥,是不是……”指着林衍,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他、林衍逼迫你了!你跟我说说,要真是这样我一定……”   “一定怎么样,嗯?”在章帆愤恨的目光中,林衍把朝宋按在自己大腿上,然后捏住人的下巴抬起来,含住那柔软的唇瓣摩挲了几下。   眼底意味不明。   “……你、你简直不是人!”章帆要被气死了,擦了擦自己眼泪,心疼他朝哥惹上了这么个魔鬼。   然后下一秒,朝宋一巴掌拍开了林衍的脑袋,有些恼怒的笑道“别闹了,好玩吗?”   “好玩。”   “……”他章帆又是个工具人,一腔赤诚终究还是错付了。   “嗤,你怎么还是这么没脑子。”朝宋站起来敲了敲章帆的脑门儿,勾唇笑了,室内的薄冰顿时融化。   “我和他挺好的,不用担心。”   “这两年我们去了很多地方,吃了很多好吃的,玩了很多好玩的,看过很多美丽的风景,遇见了很多有趣的人。”   那眉眼间洋溢的辛福,章帆觉得应该是伪装不出来的。他相信了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同时也觉得,这世界上可能真的有命中注定的缘分。   就像朝宋和林衍。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走到一起,成为了彼此那个对的人。   ·   这一辈子真的是一辈子。   和林衍纠纠缠缠,从青丝到白发,周围的一切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悄悄改变着。   唯一不变的,是林衍对朝宋的感情。   就像陈年美酒,它年份越长,日月累积,便沉淀下来。表面看不出什么,可打开盖子闻闻,那浓郁的香气便醉人了。   朝宋没想到这次任务居然用了一辈子才完成,他看着床上咽了气的男人,那苍老的轮廓中还隐隐能窥探出年轻时的俊朗。   就在上一秒,林衍枯瘦的手腕还紧紧的握着他,一字一顿的,眼里闪动着疯狂。   那是压抑了一辈子感情,足以泯灭万物。   “阿宋……我爱你。”   “……我爱你,这辈子你、是我的……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来找你。”   “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你只能是我的。”   “害,”朝宋轻叹一声,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勾唇笑了笑,然后脱离了世界。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规则。   遇不到的……这些npc死后会化成一串串数据,然后被重新打散组合,再变成新的npc,就像恢复了出厂设置,一切都是空白。   它们再被投入三千世界,依照着剧情,继续着不一样的人生。   从他死亡的那一刻开始。   他就不再是他了。 第076章 暗黑沉沦(1)   神秘的古堡阴暗,微弱泛黄的灯光下,四周的装饰显得奢华而又具有压迫感,死气沉沉。   一口花纹繁复而华美的棺材静静的躺在房间里,外面有空荡的脚步声传来,哒哒哒。   惊动了窗外倒掉着的蝙蝠。   尖叫了几声,它们乌压压一片振翅飞走了。   “唉。”   房间里陡然出现一声似叹似婉的声音,音色冷冽,却干净纯粹,低沉得似大提琴,一下下拨在人心弦上。   “亲王大人。”咚咚咚,门被敲了几下。   房间里的棺木中坐起来一个人。   冷白的皮肤,白得似乎没有见到一丝阳光,黛青色的血管隐隐约约藏匿在皮囊底下。黝黑的瞳眸,仔细看,你还能发现里面一闪而过的红色幽光。   银白的长发,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白光。轮廓深邃,鼻梁高挺,薄唇有些缺少血色的苍白,是混血的美感,周身气质高贵而令人臣服。   克维艾森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了。   他的生命好像没有尽头,空寂又乏味。   醒来和沉睡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毫无意义的打发时间罢了。   不过他其实更愿意沉睡,这样就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理睬。   “亲王大人,恭迎您的归来。”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管家恭敬的行礼。   克维艾森这一睡,就睡了几百年。   这几百年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血族从前是世界的统治者,而如今人类逐渐崛起,两方势力不相上下,明争暗斗,四处是一片混乱的狼藉。那些光鲜亮丽的,也都只有覆盖在表面的和谐罢了。   现在,克维艾森是血族最尊贵的人,是唯一的亲王大人,是血统最纯正的吸血贵族。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他的醒来。   期待着,他们的亲王大人能够带领着他们,重回血族的巅峰时代。   窗外是阴暗广袤的森林,冷白的弯月嵌在如墨般漆黑的空中,黑暗里点点淡红的光,那是蝙蝠们正在注视着你。   ·   亲王大人醒了。   消息瞬间传了出去。   血族们欣喜若狂,他们等这一天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了。人类则更加心事重重,压力倍增。   无论如何,黑暗藏匿着一切,生活总要继续前行。   沉寂的古堡活跃了起来,长廊里燃起了昏黄的烛光。娇艳欲滴的野玫瑰长着锋利的刺,在夜色里显得美艳又危险。   “亲王大人,您需要进食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最甜美、最新鲜的血液。”   越是血统纯正的血族,越是挑剔,他们很难遇到对自己口味的血液。   不吸食血液,他们就无法补充能量,无法补充能量,血族就会渐渐虚弱,能力就会消散。   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纯血统血族尊贵的原因。   他们不仅强大,而且还稀有,他们是天生的领导者、支配者,让所有人臣服。   克维艾森眉头微不可查皱了皱,深邃的轮廓在月色中优雅又俊美,宛如神邸。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完全没有了进食的想法。入口那些猩红的血液对他来说仿佛是无声的折磨……那么的难以下咽。   只是他现在肩负着的不止是他一个人,那是血族所有人的期望和信仰,至少在出现下一个强大的领导者之前,他不能有丝毫破绽。   “走吧。”   话音落下。   然后,顷刻间房间里的人就消失不见,只留下微微摇晃的烛光印着模糊的影子。   黑暗……   恐惧……   还有未知的迷茫……   少年们蜷缩在一起,消瘦的肩膀在夜色里颤抖着。如幼兽一般的呜咽声溢出来,似乎害怕极了。   那双湛蓝如大海的清澈眸子在漆黑一片里蒙着水光,却如堕落凡尘的精灵一般美好。   浓密且长的睫羽颤了颤,宣示着少年心底的极度不安。   他好害怕……   ……他不想死。   可是该来的还是会来。   他们被带出了那个阴暗无光小屋,寻求安全感的全部和同类挤在一起,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呜呜。”周围都是冷心冷血的吸血鬼,他们只是十几岁的人类少年,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哒哒哒,是鞋子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只听脚步就能想象到那人的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规划好的,优雅、沉稳、内敛、贵气。   这就是差别。   淤泥里出来东西,永远都不可能一尘不染。而那些天生高贵的,它就算坠下来也是你努力都够不到的神坛。   少年紧张又害怕,却按耐不住心底的好奇。   微微抬眸,入眼是一双笔直修长的大腿,穿着的那是他从没见过的上好衣料,精贵、漂亮。   再往上是属于男人劲瘦的窄腰,衣服扣得一丝不苟,一颗祖母绿的宝石嵌在金丝中,昂贵又奢华。   那脚步慢慢离他们近了,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冷了下来。   漫不经心的眼神冰冷,像打量商品一样毫无感情的扫视着他们。男人只用了几眼,就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些什么“……不。”   忽的浓稠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红的光芒,他沉迷的眯着眼嗅了嗅,嗓音如同深海里的妖,低沉又蛊惑人心。   “好香。”   克维艾森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嗅到这样香甜可口的味道了。这味道像是毒,只一秒钟他的獠牙就不受控制的长了出来,疯狂的叫嚣着自己的饥渴。   想想……他已经几百年没有进食了。   真的是,很饿了呢。   管家察觉到亲王大人的情绪变化,微微扫了一圈,然后把人堆里的少年挑选出来。   “……不要。”   “……呜不要吃我。”   少年慌乱的蜷缩,似乎想这样逃脱降临的噩耗。他的挣扎像是蝼蚁一般无力,处在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身形,颀长而又单薄,带着青涩的美感,脆弱又令人着迷。一头金发柔软又蓬松,皮肤瓷白,修长的脖颈上血管隐隐若现,正散发着浓郁的香甜。   克维艾森端坐在长桌那头的椅子上,冷白的指轻轻叩着桌面,砰砰砰。   他幽深的眸子闪动红光,印着飘摇的灯火,像粘稠的血液,很红很红……红得乌黑。   喉结滚动。   虽然他很渴望那鲜甜的血液,但还是压抑着暴动的兽*,维持面上的贵气。   不急不缓。   已经被带到面前了,少年似乎吓懵了,跪在昂贵而舒适的地毯上一动不动。   低垂着头,瘦弱而漂亮的脖颈完全暴露出来。   冰凉、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   一只手挑起了他的下颚,一瞬间那触感像是冷血黏腻的蛇,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好香。”   呼出来洒在少年脖颈间的呼吸都是冷的,激得人浑身战栗,一张脸顿时煞白。   克维艾森克制的嗅了一口。   果然,这么近闻起来更是甜美得不可思议。   他的獠牙蠢蠢欲动,却发觉手底下这小东西颤抖得厉害,似乎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漫不经心的一眼,对上那双湛蓝清澈的眼睛。干净得藏不住一丝杂质,所有的恐惧都写在表面上。   像初生幼兽,像纯洁的精灵。   亲王大人心头一动,脱口而出,“你叫什么名字?” 第077章 暗黑沉沦(2)   “……不要!呜呜呜求求你……不要咬我!”克维艾森那一瞬间的停顿让少年感受到了求生的可能。   他尖叫一声,眼泪从湛蓝纯粹的眼里滚落出来,浓密的睫羽粘黏着,显得楚楚可怜,脆弱不堪。   “……不要咬我呜呜呜。”无边的恐惧占据了他的思维,只能断断续续的溢出呜咽声,哀求着。   微卷的金发、碧蓝纯净的眼睛,瓷白而小小的两颊有微微的婴儿肥,像是人类口中的,那来自上帝身边的——纯洁的天使。   一尘不染,至纯至净。   和这混沌黑暗的世界格格不入。   让人不禁怀疑,他落下泪的是不是下一秒就会变成价值连城的珠宝。让人想染指,试探他的温度是不是和那阳光一般的炽热温暖。   克维艾森的指尖刚触到那柔嫩细软的肌肤,少年就浑身战栗,清瘦的背脊像脆弱的竹竿,腰部细瘦得不足盈盈一握。   “……不要咬我……呜呜呜好疼、怕疼呜唔……不要我不想死……”少年猛地蜷缩到桌子底下,脸埋在双膝里,细弱的声音溢出来,尖尖的下巴弧上,滴滴答答的晶莹液体滚落下来。   在地毯上晕开一抹深色。   克维艾森摩挲了一下指尖,似乎有些留恋刚刚那极致柔滑的触感。   他颜色极淡的薄唇微勾,锋利的獠牙一晃而消失不见,藏匿了所有锋芒。唇瓣微启,语调至柔至轻,似哄又似蛊惑。   “乖孩子,不怕。”   “不会疼的,只有一瞬间,你会很舒服的。”少年的呜咽声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   真是天真又可爱呢。   亲王大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继续道,“出来好吗?乖孩子,我不会骗你的。”   “真、真的吗?”那双湿漉漉的偏圆凤眼露出来,带着胆怯的试探,像初生的幼崽一样懵懂无知。   除了眼睛,少年的半边脸都还埋在臂弯里,布着一道道泪痕。有些奶气的嗓音闷闷的,还打着哭嗝。   真可爱。   “当然,我为什么要骗你。”   克维艾森的喉结滚了滚,他觉得自己的鼻翼间全是那香甜可口的浓郁气息。   不间断的勾着他压抑的饥渴。   “乖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他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那么……好看,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鼻梁那么高挺,整个人那么白,那双漆黑浓稠的眸子深邃。   ……好像、和他相信中的,张牙舞爪、恐怖血腥的吸血鬼不一样。   这个人很好看。   他情不自禁的,喃喃开口:“我、我叫朝宋。”   说完,那湛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恐,然后又把脑袋埋进了双膝里,像刚刚探出头欣赏世界的蜗牛,受到了惊吓立马把头又缩了回去,再也不敢伸出来了。   他好怕……   他们都会嫌弃的。   “朝宋。”男人粘稠的眸子微闪,那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莫名的缱绻,像带着电流,让朝宋的耳尖蹭的一下子烧了起来。   他又惊又恐,一双眼睛瞪得很大,湿漉漉的还蒙着水雾,似乎有些迷茫,又有些羞涩。   “你的名字很好听。”   低沉的男音在空荡的别墅的显得清晰。   好听……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的名字好听,所有人都讨厌他的名字,都厌恶他的名字……因为他的名字是异类,不仅拗口,而且难听又难看。   可是他的妈妈……妈妈曾经说过,他的名字是独一无二的,是最动听的。   朝宋是她的宝贝。   这个男人也说他的名字好听,他也觉得朝宋好听,他喜欢他的名字。   “……谢、谢谢。”朝宋心底的恐惧散去了一些,不经意间就被人转移了注意力,长长的睫羽轻颤,像是有些胆怯又有些无法抑制的开心。   如果不是血族各种能力都很强大的话,克维艾森可能还听不到这个小东西细弱的感谢。   高贵优雅的亲王大人弯了弯腰,伸出了一双冷白的手,银白的长发垂下来,淡淡的冷香飘到了朝宋的身边。   他小小的动了动鼻头,湛蓝的眸子眨呀眨……好香。   很好闻。   “乖孩子,出来吧。”   克维艾森诱哄道。   他太饿了,但他又不想看到少年惊恐万状的样子,因为那样会影响他进食的想法。   他快要等不及了……   迫切的想要这个单纯的小东西上钩。   ——咕咕咕。   朝宋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小肚子,希望它声音小一点,不要被别人听到。   嗤的一声轻笑响起来。   “饿了吗?出来吧,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会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刻意拖沓的语速,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贵气四溢,似乎就这么说着,朝宋都能想象到那丰盛的美味正在朝他招手。   他肚子又叫了一声,好饿好饿……   咽了咽口水,纠结的握紧了自己细嫩的手,眼底浮出水雾来。“……呜呜。”   他太没用了……好饿、想吃东西……可是他还是不敢出去……他像是只被吓破了胆子的小老鼠,只敢待在自己蜷缩的一片小天地里……汲取着微弱的安全感。   ……好难受。   “不要怕,不会痛的。”   “就咬一口,一瞬间就好了,然后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数不尽的,很美味的食物。”克维艾森把已经松动的人抓在了手里。   他冰冷的体温刚触碰到少年,这小东西就猛地发颤抬起头,一副还在状况外的懵懂样子,娇嫩欲滴的唇瓣泛着水色,小小的贝齿洁白无暇……   “乖,不会痛的。”   他揉着朝宋柔软的金发,低下头凑到少年瓷白的脖颈处嗅了嗅,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真的、不会呜呜呜……痛吗?”朝宋瑟缩了一下,哭腔溢出来。   他还是很害怕,但是比刚开始已经好了很多。因为这个男人说不会痛的……而且他很温柔,他说就咬一口,还会给他很多很多好吃的。   朝宋有些动摇了。   他知道自己逃避不掉的,自己乖乖听话给他咬一口和待会强迫被抓住咬死,他还是选择就咬一口吧……   ……没事的,不痛。   一会儿就过去了。   朝宋安慰自己,但还是控制不住泪水滚落,他两根手指轻轻揪住男人衣料华贵的袖口,声音哽咽,“……你轻一点好不好、我给你咬一口呜呜。” 第078章 暗黑沉沦(3)   “好。”   “我会轻一点的。”   克维艾森勾了勾唇,盯着那块瓷白光滑的颈部肌肤,似乎在透过薄薄的皮,凝视着底下涌动的血液。   他凸起的喉结止不住的上下滚动。   每次呼吸间都陶醉的眯了眯眼,漆黑如墨的眸子渐渐泛红,炽热的目光锁定了猎物。   快要等不及了……   濡湿冰冷的触感让朝宋浑身一颤,他瞪大了眼睛,脸色瞬间煞白。   ……他在舔他、他在用锋利的獠牙慢慢的摩挲着他细嫩的肌肤……箭在弦上,下一秒就会破开血肉刺入。   朝宋仿佛连呼吸都不会了。   他血液冰冷,身体僵硬,脑袋无法转动,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脖颈处……   “……好香、你的味道好甜。”克维艾森简直克制不住自己的喜爱,他太久没有找到这么一个合心的食物了。   可能是受够了那些恶心劣质的血腥味,现在克维艾森对待这个小东西总有一种想仔仔细细的感觉。因为他不想太早失去这个可口又有趣的食物。   没有第一时间咬下去,亲王大人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勾着朝宋的下巴抬了起来,然后附在那修长脖颈处伸出了舌头。   ……细细舔舐。   像是在提前品味那极致的甜美。   獠牙摩挲在细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红痕,粗重的呼吸落下来,带着一片寒意。   “……唔啊干、干什么?!”突然腾空而起,朝宋本来就悬在天上的心猛地栽下去,他惊叫一声,压抑的泪水决堤而出,心脏砰砰砰跳得像是要炸开了。   克维艾森认为的细致,对于朝宋来说,是极致的折磨。   那恐惧无限放大,把他整个人吞噬了……   他被人抱起来放在了大腿上,纤细的腰身也被男人冰冷苍白的大手禁锢住。   可能是刚才的高度让人不爽,所以这个男人一直没有下口咬他。现在他坐在人大腿上直起腰来,比男人还高一点点。那落在他脖颈上的獠牙摩挲的力度明显增大了。   朝宋心狠狠一悸,害怕的颤抖着声音开口:“轻、轻一点……求求你轻……”   “……啊唔!”话还没说完,他就被突如其来的怪异感觉吓得失了声。   那双湛蓝的眸子光芒忽的涣散了,脸上血色尽退,一片煞白,牙齿颤得咯咯作响,被金发覆盖的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他被咬了。   ……好奇怪。   好奇怪的感觉。   朝宋涣散的眸子懵懂的眨了眨,浓密的睫羽像振翅的蝴蝶颤啊颤,水色渐渐沾湿了那根根分明的睫毛。他有些难耐的咬了咬唇瓣,修长细瘦的五指不自觉握紧了男人的衣摆。   “……呜呜好疼。”   也不是疼,朝宋形容不出来,只能任由嘴里的哭腔溢出来,想蹭蹭什么东西,想缓解一下全身翻涌上来的奇异感觉。   ……酥酥麻麻升腾起来,带着丝丝缕缕若隐若现的痛意,并不明显。   能感觉到血液从身体里快速的流失,眼前一阵阵晕眩。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着骨头缝儿,痒痒的……   说不出的痒意。   朝宋向后昂着头,脖颈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他失神的张开了嘴喘息着,金色的发丝和瓷白的脖颈格外耀眼。身子一半被男人银白的发覆盖,另一半被禁锢在宽阔而又冰冷的怀里。   克维艾森安抚的摸着怀里抽噎的小东西,冰凉的手从清瘦的背脊一路向上,慢慢攀升到那后颈处。   轻轻揉捏着那块软肉,亲王大人掐着那细软的腰肢眼底红光一闪,吸食的速度快了……   太美味了。   他简直不愿意放开。   “……呜呜呜轻、轻一点,好痛啊……我不要了……呜呜呜。”朝宋哽咽的吸了几口气,胸膛起伏。   他脸色浮出点点似醉酒的酡红,衬着那迷茫的眼神、微张水润的唇瓣、还有欲迎还羞推拒的动作……是说不出的可口诱人。   但其实朝宋并不想欲迎还羞。   他是真的要推开这个叼着他脖颈不知道放开吸血鬼。但是全身力气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连腰肢都酸软了,只能被迫依靠着那冰凉坚硬的胸膛。   这一口太漫长了……   这个吸血鬼在骗他……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阵阵发黑,混沌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朝宋缓缓闭上了湛蓝如宝石般纯净的眼睛,眼泪从眼角滴滴滚落。   ……他应该是要死了吧。   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   “……啧,对不起。”克维艾森察觉到怀里人瘫软的迹象,恋恋不舍的把獠牙收了出来,然后舔舐干净那两个小洞里溢出来的血液。   本来还汨汨涌血的小口,被克维艾森舔舐之后,伤口立马恢复如初了,丝毫看不出有破损的迹象。   太弱了……   亲王大人看了看他手底下那纤细的腰肢。   这瘦小的身板再不好好养养,给他吸不了两口就没了。   深邃俊美的男人眉头淡淡的皱了皱,然后勾了勾怀里晕过去的小人儿的下巴。   抬起来瞧了瞧,看着那张布满泪痕还带着稚气的脸。   很有趣。   克维艾森活了这么久,这个小东西是他见过的眼睛最干净的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通过眼睛就能看透一个人。   他见过太多的贪婪恶欲,忽然间对上一片湛蓝的茫然,觉得心底压抑的黑暗陡然一轻。   这就是不同吧。   “准备些人类的吃食。”   克维艾森站了起来,怀里还抱着个昏睡的人类小少年。俊美无铸的轮廓令人向往,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贵气十足。   小小的一团,抱起来并没有什么重量。身上的肉滑嫩又细软,还有淡淡温热。   像是天然的小暖炉,舒适还带着浓郁的香甜。   舒服极了。   亲王大人有些满意的勾了勾唇,揉了揉那蓬松微卷的金发,触感就像……又软又萌的小奶兽。   嗤。   以后这小东西就是他的小血仆了,乖乖的养得白白胖胖,他会考虑仔细一点,让这个小人儿无忧无虑的活得久一点。   克维艾森想到。   总归今天醒来的空寂在此刻散去不少,舔了舔还有些蠢蠢欲动的獠牙,男人觉得又饿了。   像是带着魔力,对着这个天真懵懂的人类幼崽,克维艾森仿佛永远也吸不够。 第079章 暗黑沉沦(4)   “……唔。”   少年有着一头金黄蓬松的头发,小脸惨白,右侧还有几道被压出的红红的睡痕。   秀气的眉头皱了皱,睡梦间有些不安稳。似乎马上就要醒了,浓密的睫羽轻颤。   “……好饿啊。”   好香……太香了。   朝宋止不住的咽口水,他感觉自己被困在重重迷雾里,明明意识清晰,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浓郁的香气四溢,几乎把他整个包裹……很温暖很幸福的感觉,让朝宋恨不得立马醒过来。   他努力挣扎着……   想要挣脱迷雾。   可他越努力好像就陷得越深,混沌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拉扯着他,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呜呜饿、好饿。”少年在睡梦中努力挣扎,有些惨白的唇瓣紧抿着,微微泄出些细弱的呜咽声。   ……他觉得太折磨了。   好饿,特别饿。   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躁动不安的翻滚着,让他感到很难受、很渴望……   朝宋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他明明很乖,但却总是吃不饱……听话的孩子才能吃饱饱都是骗人的……他明明很听话的。   ——咕咕咕。   香气近在咫尺。   可不管朝宋怎么努力挣扎他都够不到,全身无力,眼睛也睁不开。   他好难受……   小小的人儿把自己缩成一团,晶莹剔透的泪从紧闭的长长的睫羽下滑落,在瓷白细嫩的脸上留下一道濡湿的泪痕。   鼻头有些红红的,微微扇动。少年在努力细嗅着空气中浮动四溢的香气。像是还未睁眼的小奶狗,凭着本能的寻找食物。   可爱极了。   克维艾森轻轻捏住少年的鼻子。   呼吸不畅……朝宋只能下意识的张开了嘴,哼次哼次的喘着。濡湿的睫毛黏黏腻腻,觉得鼻子不通气,很奇怪……   偏圆润的凤眼睁开了一道细缝儿,露出来里面湛蓝湛蓝的颜色。似清澈无垠的大海、似广阔无边的蓝天。   干净、纯洁、懵懂、安然。   一双眼睛,汇聚了世间所有的美好。   克维艾森低头吻在了微扇的眼帘上。   说不出的虔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一刻忽然觉得,或许最令人向往的天堂里,到处都是这样纯粹圣洁的光。   “……呜呜呜你、你骗人。”压抑的哭腔让克维艾森回过神来,他看着哭得不能自己的小东西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无措。   朝宋很伤心。   他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个高大俊美的身影俯低身来,温柔又轻巧的什么东西落在他眼帘上,让人很安心。   但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他连是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眼前清晰了,朝宋看到了昨天咬他的那个吸血鬼。脖颈仿佛还残留着余下的冰冷,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回想起来那怪异的感觉……   眼泪又涌了出来。   很委屈,明明这个人说好不会痛的……明明说只咬一口的,虽、虽然昨天也是一口……可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很疼、也不是特别疼……但是很奇怪。   他不喜欢,再也不想被咬了。   “……再也不给、给骗子咬了。”   把拳头攥紧,朝宋哭得抽噎了几声,心底打定了主意。   这是所谓的起床气吗?   克维艾森皱着眉头看着朝宋哭得清瘦的背脊微微发颤,似乎要呼吸不过来了,一个个哭嗝从嘴里蹦出来。   这小东西就像是水做的。   从昨天到今天,那双湛蓝的眼睛总是湿漉漉的,一秒钟就能挤出大滴大滴的水来,不要钱的直直往下滚。   长长的睫毛总是粘在了一起,显得更长了。还带着点儿水汽,眸子雾蒙蒙的,像是清晨升腾着薄雾的海面,干净得令人心神恍惚。   “别哭了。”   想了想又觉得有些生硬,又改口:“乖,别哭了。”   冷白的手揉了揉那蓬松柔软的金发。   “……很疼、再也不要理你了!”或许是克维艾森太温柔了,让朝宋失去了警惕。   涉世未深的幼崽总是不明白这个世界的黑暗,容易被表象所欺骗,容易相信自己那懵懵懂懂的直觉。   或许一不小心把自己亲手送进了披着羊皮的大灰狼嘴里,却还迷迷瞪瞪的蹭着那温暖又干燥的狼毛。   湛蓝的眼睛里带着丝丝恼怒和委屈,白皙细嫩的两只手推拒着身前离他有些近的男人。   “……走开呜呜不、不要你了!”   亲王大人没有生气,反而异常的有耐心,觉得……有趣。   他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几百年几千年,从来没有人这么对他。   很新奇。   就连那锤在他胸前的软弱无骨的小手他都觉得像是在挠痒痒……很奇怪的感觉。   “不要闹了,乖一点。”拿了一张昂贵的手帕,克维艾森仔细擦拭着朝宋脸上的泪痕。   不一会儿,帕子都沾湿了。   朝宋也哭得眼睛红肿,倒是没有再流眼泪了,只不过还细细密密的打着嗝,有丝丝迷茫的脆弱感。   “不哭了,真的还疼吗?”男人冷白的指勾着少年尖尖的下巴抬了起来。声音又磁又低,深邃的轮廓苍白俊美,粘稠的黑眸幽暗、且像一个漩涡,一不留神就把人深深的吸了进去。   ……吸血鬼是不是都长得这么漂亮。   朝宋一下子愣了神,连打嗝儿都忘了。   “好看吗?”   “……好、好看。”他愣愣的点头,这傻不愣登的样子克维艾森也觉得有趣极了,薄唇微勾,泄出丝丝缕缕的低哑的笑。   ……好丢人。   朝宋回过神来,瓷白的小脸染上红晕,像一滴红墨落在了水里。慢慢的晕开,整个脸都红透了,像是成熟的果子,泛着甜意。   他浓密的睫羽直颤,难堪的不想对上那黝黑的眸子,干脆把自己缩起来团成一团,脸埋在臂弯里,唇瓣微微噘着,透出些委屈。   “……你、你太坏了……呜呜我再也不想理你了。”好委屈,心里闷闷的。朝宋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眼泪一直在往下掉……   虽然他的眼睛都疼了,感觉有些睁不开,但是……还是控制不住。   一张小脸委屈得皱巴巴,睫毛上粘着的泪水,一颤一颤的缓缓滚落,安安静静无声无息的顺着下巴弧滴落。   又乖巧又惹人怜爱。 第080章 暗黑沉沦(5)   “别哭,是我不好。”   “我以后一定轻一点,再也不弄疼你了。”冰冷的大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轻柔,像……记忆里母亲哄他睡觉时的动作一样。   让朝宋安心,忍不住挽留的蹭了上去,像小兽一样迷迷糊糊又本能的依赖。   他其实很好哄的。   一听见亲王大人又低又缓的声音耳朵就痒痒的,脸上开始发热,心里像揣着个兔子,砰砰砰直跳。   小指头忍不住蜷缩起来,勾着自己的衣摆,声音是说不出的软糯:“……其实、也不是特别疼。”   真的。   只有一丢丢的疼……就是痒痒的。   痒得朝宋想哭,痒得他整个人晕乎乎的,像偷喝了酒一样,觉底踩的都是软乎乎的棉花,感觉自己要飘上天了。   ……也不是特别疼吧。   所以,他应该可以原谅他的。   ——咕咕咕。   本来是本香味诱惑醒的,可委屈胜过了饥饿,朝宋一时间忘记了,现在又突然想了起来。   眼前出现一个精致的小点心,漂亮、还泛着淡淡奶香味。   朝宋揉了揉眼睛,那东西还在,没有消失。抿了抿唇,咽下去上涌的口水。   ……好想吃啊。   他咬着唇瓣目不转睛的盯着小点心看,然后下一秒小点心慢慢跑了,他急匆匆的目光追逐着,对上了一双浓稠黝黑的眸子。   “想吃吗?”   克维艾森冷白且骨节分明的手托着小碟子,两指捻着银色的小叉,动作贵气四溢,和这个奢华优雅的别墅相衬着,格外的诱人蛊惑。   “……想。”   朝宋也晕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吃什么了。   明明鼻翼间全是小点心的香味,可眼睛却诚实的移不开男人的手。   ……好好看。   和他的手不一样。   苍白却有力,青色的经脉藏匿在薄薄的皮囊底下。手指很修长匀称,而且没有温度,是如冰一般的冷。   他是感受过的。   “……乖孩子,想吃就过来好吗?”浑浑噩噩的,朝宋自己站起来,发现男人已经到了离他不远的华贵的椅子上坐下了。   笔直修长的两条腿交叠着,被衣料精美的裤子包裹着,长靴里小腿的形状线条流利,充满力量的美感。   他头还有些晕,身体发软。   踉踉跄跄的朝男人走过去,然后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却没想到还更糟了。   朝宋腿软的跪在男人面前,地上的软软绵绵的毛毯,他跌下去并不疼,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努力撑着双臂爬起来,眼前有些泛花。   “怎么这么傻,路也不会走了?”腾空而起,然后落下来,后背靠着了坚实又冷硬的胸膛,朝宋湛蓝的眸子晃了晃,然后歪头顺从的趴下了。   他好晕……想要靠一靠。   一会儿就好了。   克维艾森看着窝在他怀里的人,大手在金发上揉着,像给宠物顺毛一样。   朝宋是太弱了,一下子失血过多身体还承受不了,会全身无力,双腿发软,还伴随着阵阵的头晕。   再怎么说也是他造成的。   克维艾森决定要对这小东西好一点,让他早一点好起来,身体健康……才能让他下一次愉快的进食。   “张嘴。”银叉挑起一小块点心,送到了朝宋面前。浓郁的奶香味扑过来,朝宋张嘴就含了进去。   淡淡粉色的小舌伸出来,下一秒又缩回去,把奶白的点心卷到舌尖上,湛蓝清澈的眸子迸出一道亮光,接着享受的眯了起来。   像吃的饱饱沐浴在阳光下猫咪,情不自禁的翻了个身子,露出来柔软的肚皮,哼哼唧唧的打着小呼噜,圆圆的猫眼眯成了一条细缝儿。   “好吃?”   克维艾森感觉自己也有点饿了。   这小东西在他身上毫无防备的靠着,浓郁的香甜气息争先恐后的钻进鼻翼间。   那柔软的金发扫在他下颚,有丝丝痒意,亲王大人眯了眯眼,像慵懒的雄狮掩藏了危险气息,大尾巴懒洋洋的甩在地上,灰尘四溅起来。   小东西点了点头,含糊不清的答应,“……好吃!超好吃的!”一双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喜爱。   啧。   男人下巴轻轻搁在少年头上,手上动作很利落,又挑起一块点心来,双臂把少年整个小小的身子圈在怀里。   亲密无间。   这次不需要克维艾森开口,朝宋的眼睛一直都在注视着那边的动作。   点心刚递过来,他就迫不及待的咬上去,睫羽颤啊颤,透出的愉悦的意味。   像得到了心爱骨头的奶狗,朝宋要是有尾巴,现在一定摇得很欢快。   “……你唔?”眼睁睁的看着那送到嘴边的东西消失不见了,朝宋很懵,下意识的抬头,还见到男人唇边一闪而过的奶油痕迹。   ……他先是迷茫,然后渐渐鼓成了河豚,湛蓝的眸子里水汽欲落不落的。   “……抢、抢我吃的!这是……我的!”他委委屈屈的软糯声音听得人心软。   克维艾森也有些恼意。   是恼自己,而不是这个小东西。   血族的食物是鲜血,血族通常不会食用人类的食物。越是血统纯正的血族,对食物的要求越是高。   克维艾森是纯血统血族,他的食物少之又少,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去吃人类的东西。   ……他刚刚就是有些鬼迷心窍了。   看着这小东西吃得这样欢快,自己也忍不住想尝试。动作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现在想想觉得很是有损形象。   但还是可以挽救的。   他强压住不适咽了下去,面上纹丝不动,“确实好吃,你喜欢吗?我让人多准备些。”   一来附和了朝宋的想法,二来还变相的给了补偿。   朝宋听了立马好了,擦干了眼泪喜笑颜开,安安静静的接受克维艾森的投喂。   没想到还挺护食。   克维艾森勾唇。   这一吃就停不下来,朝宋不吭声克维艾森就一直不急不缓的喂。   “嗝。”   朝宋实在是忍不住了,打了个嗝儿。   他其实早就吃饱了,但是……还是想要吃,所以一直在坚持。肚子现在涨得满满的,真的是实在塞不进去了。   “吃饱了?”男人摸了摸他的肚子。   鼓鼓的。   “……饱了。”他从来没有吃得这么饱过,有点撑,不过不用挨饿很幸福。   所以朝宋信任的露出了肚皮,任由男人摸也没有反应,反而觉得有些舒服,冰冰凉凉的。   小脑袋蹭着身后坚实的胸膛,眯眯眼、哼哼唧唧。 第081章 暗黑沉沦(6)   血族昼伏夜出,惧怕阳光。   虽然力量强大的血族可以与人类无异,正常的行走在阳光下。但他们还是本能的不喜,能避则避。   初生的阳光不那么明亮,渐渐染白了漆黑的夜,神秘的古堡缓缓揭开了朦胧的面纱,显示出它庄严肃穆的一面。   繁华和喧闹随着黎明的升起慢慢落下帷幕,摇曳的烛光灭了,一切静了下来。   一切又吵了起来。   白天是人类活跃的时间了。   厚重华美的窗帘笼罩着房间,一丝光也不露进来。柔软的大床上,少年窝在男人怀里,显得身形小小的,只有那么一团。   克维艾森觉得自己的耐性在少年这儿,显得格外的好。……可能是因为这小东西确实有趣,让人狠不下心来。   他回想着前几小时的事情,薄唇微勾。   ……   “……你、要去哪里?”吃饱了,亲王大人让人准备了房间,好让这小东西能睡得安稳。   没想到朝宋揪住了他的袖子,湛蓝的眼里有些茫然无措,一步也不离的紧跟着他。   “乖,你该休息了。”克维艾森让管家把朝宋带下去。   现在这小东西是他的人,没人敢动他,在这个古堡里很安全。   本来能让亲王大人找到一个合口的口粮就很不容易,所以朝宋至少现在生活有了保障,所有人都好好好照料他。   克维艾森也不担心没有他的照看这人就会怎么样。   但朝宋不配合了。   他死死的抓住克维艾森的衣袖,亦步跟在男人身后,像懵懵懂懂的小鸭子,跟在屁股后面甩都甩不掉。   朝宋只想跟着克维艾森。   他也只认识克维艾森。   偌大的古堡有很多仆人,但对于朝宋来说,那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一不留神就会扑上来,把他的血液吸干,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壳子。   他本能的躲避危险,本能的想要寻求安全感。   本能的……跟在男人身后。   虽然这个男人也是吸血鬼,而且还吸过他的血。但是朝宋相信他……他比很多人类都要待他好些。   朝宋想跟着克维艾森,并不想一个离开。他抓着男人的袖子,眼睛里蒙着点雾气,可怜巴巴的,“……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男人眉头拧了拧,却没有恼意,他揉了揉那金色的软发:“乖,你可以睡醒之后就来找我。”   克维艾森不会觉得朝宋想和他一起睡在棺材里,这小东西估计会吓得眼泪直流,然后颤颤巍巍的钻进他怀里。   想象着,他就嘴角微微扬起了,却还是拒绝了朝宋,动作虽然温柔但又不失强硬的拉开了朝宋捏住他袖子的爪子。   “晚安,希望你做个好梦。”   克维艾森转身准备离开,下一秒他的腰身被人抱住了,温热的躯体带着甜意覆在他背后。   “……不、不要走……呜呜和你一起睡、要和你一起睡!”清瘦笔直的两条腿盘上了男人劲瘦的腰身,朝宋轻巧的挂在人身上,可怜兮兮的偷摸着眼泪,微微抽噎。   “亲王大人……”管家看向克维艾森,觉得这个人类有些过于放肆了。   男人没有表示,只是淡淡掰开了自己腰上的双手,然后托着人的臀部把人抱了起来,低头在那瓷白修长的脖颈处嗅了嗅。   薄唇苍白,看起来有些锋利,微微掀开,露出晃眼的獠牙来,语气温柔“乖孩子,不怕我再咬你吗?”   冷冷的气息喷洒在朝宋耳边,像恶魔温柔又蛊惑的呢喃。   他下意识浑身战栗,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   手指蜷缩了一下,眼神闪动。   朝宋其实是害怕的,他不喜欢那种……血液快速从体内流失的感觉,也不喜欢那酥酥麻麻很奇怪的感觉……   但抬眼扫了一下四周。   枯瘦苍老穿戴整齐却莫名看起来冰冷瘆人管家,还有藏在黑暗里若隐若现的血红色瞳眸……   连墙上挂着的古朴典雅的壁画,在朝宋眼里都有一分嗜血残忍的味道。   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怕移开目光。   清瘦白皙的双臂攀上克维艾森的脖子,声音有些颤抖,藏着战栗的哭腔,却还是死死的贴近了男人。   “……咬、咬我我也要和你睡……你答应我的、会轻一点……不要骗人呜……”朝宋把脸埋在克维艾森胸膛上,抽了抽鼻子。鼻翼间都是精致的冷香,而不是想象中的血腥味。   他又悄悄抬了抬湛蓝的眸子,有些胆怯的观察着男人的表情,生怕这人生气。   没料到男人眼底荡着一层淡淡的笑意,纵容的看着他,深邃的五官,银白的发,俊美宛若神坻,渡着薄薄的光。   缓缓靠近他,声音低了,“真不怕?”   冰冷锋利的獠牙亮了出来,让男人平添了一分野性,淡化了丝丝贵气。   “……不、不怕。”朝宋不敢再看人,把脸埋下去就没抬起来。   克维艾森挥了挥手,让管家下去。然后自己带着身上的挂件去了给朝宋准备好的房间。   里面有一张大大的、柔软的床。   行走间,男人冷硬坚实的手禁锢在朝宋的腰间,有些咯人但很有安全感,不怕被摔下去。   朝宋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还是不敢抬头。他把额头蹭在男人胸膛上,朝下面把小嘴露出来呼气。   “……唔呼。”还是不行,他还是喘不过气来……心跳好快。   砰砰砰的,像是要从嗓子眼钻出来。   脸上烧得发烫,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一片绯红。他到底是怎么了……朝宋急得眼泪汪汪,难耐的抓住男人的袖口。   ……他一闭上眼睛,脑海就全是一张脸。   是克维艾森的脸,是这个男人的脸。每一个细节都像是被精密的仪器算好的,不多不少,堪称完美。   薄削的唇瓣,苍白没有血色。高挺的鼻梁,五官立体。黝黑的眸子,粘稠如墨,深深的吸引着人……   是不是所有吸血鬼都这么好看……   朝宋觉得自己疯了。   他刚刚面对着男人露出来的獠牙,心情居然不完全是恐惧,还伴随着……难以遏制的兴奋和激动。   感觉血液有些沸腾,像是被蛊惑一样,觉得男人露出獠牙之后……像深海里蒙面的海妖,一朝揭开了面纱,美得让人甘愿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奉上。 第082章 暗黑沉沦(7)   落日的余晖散去,清皎的弯月挂上夜空,一切都笼上一层薄薄的阴影。   今天的暗夜里似乎总活跃着很多看不见的东西,烛光交错,神秘的古堡迎来一个狂欢的夜晚。   朝宋穿上了一件做工精美的礼服,金丝嵌着衣角,花纹精美,一颗猩红的红宝石点缀在紧扣的领口处,往上是少年瓷白纤细、诱人品尝的脖颈。   纤细的腰身、笔直修长的双腿,都被布料包裹着。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每一处都引人注目。   像是一个高贵的小王子。   肤白貌美,微卷的金发,碧蓝如大海般干净纯粹的眼眸……   是坠落人间的天使,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带着圣光,洒向这无边黑暗的世界。   “……唔好看吗?”   脸颊微红,淡淡的粉意弥漫开,像是渐渐熟透的桃子,香甜的气息迷人。   朝宋眨巴着大大的水汪汪的碧眼,望向克维艾森,眼底带着喜悦和期待,手指有些羞怯的卷着衣角,像是讨夸奖的稚子。   自从克维艾森帮朝宋治疗了肚子疼之后,朝宋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喜欢粘着克维艾森,喜欢在亲王大人身后当一个乖乖的小尾巴……   “好看。”   克维艾森熟络的把小东西拦腰抱起来,放进自己怀里。坚毅的下颚无意间蹭了蹭那柔软的脸颊。   朝宋眯了眯眼睛,眉眼弯弯,没有退开,反而自己又凑上去,搂住亲王大人的脖子,把瓷白的脸蛋贴上去。   “……唔冰冰凉凉的,好舒服。”   他一笑,碧蓝的眸子里像是荡起了层层涟漪,波光粼粼,熠熠生辉。   克维艾森只是勾了勾唇,放纵了这小东西的动作。   他也很享受朝宋的亲近。   总是……想时时刻刻抱着这个软软乎乎、黏黏糯糯的小东西。   只要把人揽在怀里,他空寂的灵魂就好像得到了归所,被填满了。   “我带你过去,但是待会儿你乖乖待在休息室,好不好?”   今晚是整个血族的宴会,他们来拜见他们的王。而克维艾森也要接受检阅,他需要用威压震住那些心怀不轨之徒,维护血族内部的和谐。   他必须展示出他的强势,让所有人,心甘情愿的臣服他。   “好。”朝宋窝在男人怀里乖乖点头。   ·   休息室装修很华贵,复古的风格,暗红的木椅上面铺着一张厚厚的绒垫。   少年窝在里面,整个身子都陷了进去,暗红的花纹衬得他皮肤愈发的细嫩瓷白,吹弹可破。   旁边是银色的小桌子,光泽明艳。小巧精致的碟子餐具摆放在桌子上,里面盛着一块点缀着殷红樱桃的蛋糕。   有吃食,还有解渴的饮料。   杯子里,热气腾腾的白色奶茶看起来很美味,朝宋正拿着一根小小的银勺慢慢搅拌着。   奶茶太烫了,他得再等等。   偌大的休息室里只有朝宋一个人,他惴惴不安的用碧蓝的眸子四周看了一圈,然后把头埋进了怀里的大白熊玩偶身上。   拱了供,小小的叹息一声。   想比较于朝宋这里的寂静,古堡的大厅里,气氛就很庄严肃穆了。   男人站在最高处,一身剪裁贴身的黑色军衣,缀着的银链子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冷光。   他一头银白的发,面容深邃俊美,渡着一层阴影的时候,像极了来着天堂的神。   狭长且浓稠如墨的眸子缓缓睁开,目光不带一丝情绪,冰冷至极。   薄唇微抿,下颚紧绷,弧度流利。   通向大厅的长廊原本是常年黑暗的,可今天却全部燃起了烛火,悠悠冷风吹拂而过,在一片荡漾的光芒中,前方蜿蜒曲折。   朝宋紧了紧怀里的熊,觉得有点冷,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抬头端起杯子。   轻轻呼了呼,然后小小的抿了一口奶茶,浓郁的奶香在嘴里爆开,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感觉置身于暖暖的日光底下。   “……好喝!”他细细的啄着,似乎有点怕喝完了,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映出一道阴影,神色带着幸福的暖意。   因为他是人类,感受不到血族与血族之间那如有实质的威压。   大厅里,底下的人们把一只手放在胸前,然后恭恭敬敬的鞠躬。   神色严肃。   鬓边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恭迎亲王大人。”   随着整齐划一的声音落下,那股强大的压迫感也随着消失不见。   松了一口气,底下的人们才敢抬头去看上位坐着的那人。   克维艾森把玩着手中的一枚银戒,神色有些淡淡,那双眸子平淡,是粘稠的黑。   他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离去。   管家示意,晚宴可以正式开始了。   克维艾森走得有些急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开始,脑海里全是朝宋。   他止不住的想,这小东西一个人待在休息室会不会冷呢?肯定会无聊吧。没有他在他身边,这小东西会不会害怕呢?   ……到了休息室门前,克维艾森顿了顿脚步,理了理衣服,才推门而入。   “你回来了!”   柔柔软软的一团砸进怀里。   朝宋正小口喝着奶茶,听见有动静,抬眸就看见了克维艾森高大的身影,心脏一下子被填得满满的,安全感立刻就有了。   碧蓝的眸子猛的亮了起来,他放下杯子就“噔噔噔”的跑过去,扑进人怀里,闻到熟悉的气息浑身都放松下来。   在克维艾森胸口蹭蹭,像找到了妈妈的幼崽。   “怎么了?”面对朝宋的粘人克维艾森忍不住勾了勾薄唇。   冷白的手揉了揉那蓬松又柔软的金发,觉得手感很棒,有些上瘾。   粘稠的黑眸微闪了一下。   “……不喜欢一个人待着。”说着,朝宋神色还有些委屈。   他确实不喜欢一个人待着,因为在朝宋印象中,这个古堡里全是吸血鬼,他很没有安全感,很害怕。   只有和克维艾森待在一起的时候,朝宋才能放松下来。……可明明这个男人也是吸血鬼。   而且还咬过他。   但朝宋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他就是凭直觉相信这个男人不会伤害他。   就是想粘着他。 第083章 暗黑沉沦(8)   神秘的古堡里热闹非凡,男人女人们,穿着华美精致的礼服攀谈着,端着光洁无暇的玻璃杯,轻轻晃荡着猩红的液体。   烛火摇曳,玫瑰妖冶。   伴随着轻缓的音乐声,人们翩翩起舞,步伐轻快,身姿婀娜。   寂静的夜,似乎都暖和起来。   “想去看看吗?”   男人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微微低头的时候,银白的发垂下来,柔和了冷硬的面部线条。   “……想去。”朝宋觉得脸上有点热,便把头埋进男人怀里,喃喃出声。   他想去看看的。   听着外面似有若无的音乐声,他有点好奇。   明明对外面的世界他是恐惧的,但内心深处,他还是向往光明,总觉得……或许再看看,世界其实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是吗?   他从被抓进这里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奢望过能在吸血鬼手底下生存下来。   但生活对他还是很仁慈的,他不仅活下来了,还遇到了对他很好的一个人……不,一个吸血鬼。   想着,金发碧眼的少年又软乎乎的蹭了蹭男人的胸膛,像只小猫崽一样,窝在男人怀里。   二楼有个露台,下面不到上面,可在上面却正好可以看清楼下大厅的一举一动。   克维艾森抱着朝宋,他身形高大,面容俊美,衬得怀里的少年只有瘦瘦小小的一团。   大大的湿漉漉的碧眼圆乎乎,干净又纯粹,像是精美绝伦的蓝宝石。   朝宋从克维艾森肩头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缝儿,偷摸摸的瞅着下面的那些光鲜亮丽的吸血鬼们。   觉得有些害怕,手指撺紧了男人的衣服。   他看着下面,似乎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杯猩红的液体,看起来粘稠又腥腻。   直觉告诉朝宋,……那绝对不是酒。   微微抿一口,那些吸血鬼们勾起优雅高贵的笑容,肤色苍白,唇色殷红。   画面看得朝宋觉得生生的阴冷,扑面而来一股凉气,胃里有些翻腾,他脸色瞬间苍白下来。   ……本来,他也该变成他们口中的食物。   被放干全身的血液,剩下一具干瘪的空壳孤零零的躺在野外,睁着空荡的眼睛望向没有星光的天空。   “……谢谢你。”   克维艾森觉得有些突然,他不明白朝宋这句话的意思。   男人微微低头,狭长的黑眸眯了一下。   “嗯?”鼻腔发出低沉的问询,带着丝丝的哑,蛊惑人心。   明明是想要谢谢他救了他。   可话到嘴边上了,朝宋却说不出来。他脱口而出问道:“……你喜欢喝那些……那些东西吗?”   眼神飘忽,有些怯意。   朝宋有些懊恼。   ……他这是问的什么问题?吸血鬼当然喜欢喝血液,这是本能不是吗?就像……他需要吃饭一样。   朝宋脑子里想法飞快的转,一方面觉得克维艾森也是吸血鬼,本能违背不了。可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这些天其实也没见男人喝多少血……也就咬过他那么一口。   这小东西想法都写在脸上,秀气的眉头时不时皱皱,小嘴无意间撅起来。   直白的表现出满脸的纠结。   “不喜欢,”克维艾森笑笑,声音低低的,一字一句的跟朝宋慢慢解释。“我不喜欢那些味道,但我也会喝它们。”   男人高挺的鼻梁微微附下来,在少年瓷白细嫩的后脖颈处轻触。   金色蓬松的发,银白光亮的发,一截瓷白修长的脖颈,男人坚硬苍白的下颚……   色彩交织着,暧昧横生。   “我喜欢你的味道,很香,很甜。”   克维艾森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醉了,嗅着朝宋那香甜的气息。   他不可抑制的想贴上去,用自己的鼻梁去摩擦怀里人脖颈处细嫩的肌肤。   可能一不小心力气大了,朝宋忍不住哼哼出声,身子扭了扭想挣扎,脖颈昂起来,像脆弱的白天鹅。   男人漆黑的眸暗了,血红的光一闪而过,有些压抑的、急促的呼吸响起来。   砸在朝宋心尖儿上。   “可以让我咬一口吗?”克维艾森抑制住自己的欲望,冷硬的大掌禁锢着少年纤细的腰身,像个瘾君子一样,拼命的嗅着那让他觉得美妙愉悦的气息。   两具身子紧贴着,一具柔软火热,一具冰凉坚硬。   冰火交杂着,朝宋觉得自己快要熟了,脸上烫得吓人,心脏也砰砰砰直跳。   他把头扭了扭,试图离克维艾森远一点,声音有些发颤“……能先放开、放开一点点吗?”   太犯规了。   朝宋觉得自己心脏都不受控制。   觉得男人既危险……又迷人。   觉得害怕,可又无法拒绝。   想靠近他,又忍不住退缩。   克维艾森不知道朝宋的纠结,气息有些粗重,手臂越收越紧,像是生生要把人嵌进身体里。   “……不放。”   “……能咬一口吗?”   强硬中又隐隐带着些许幼稚,和平时高贵优雅的亲王大人截然不同。   朝宋能怎么办呢。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晕乎乎,脑袋不会转了,被男人冷硬的气息熏得找不着方向。   两条腿隐隐打着颤儿,有些软。   他不能拒绝克维艾森,也拒绝不了。   他对他很好。   他得知恩图报。   他是恩人……   咬一口也没什么大不了。   “……咬、咬吧。”   朝宋两眼紧闭,微微昂起脖颈,把自己凑到男人面前去。   明明身子还打着颤儿,脸上是视死如归的决然。   像是受到什么蛊惑,克维艾森低头在朝宋鼻尖上轻吻了一下,蜻蜓点水一样。   “不会疼。”   说完才含住那细嫩的脖颈慢慢摩挲起来。   他明明急不可耐了,可还是下意识想着减少朝宋的痛意。   手指安抚的摸着少年单薄的背脊,让人逐渐放松下来。   锋利的獠牙蠢蠢欲动,眸子染成了猩红,让他整个人带上了丝丝煞气。   只是微微垂眸的时候,眼底的淡漠才融化成丝丝缱绻柔情。   朝宋那砰砰砰直跳,不安晃荡的心忽然就落下来了。   不那么害怕了。   他把眼睛睁开,纯粹水润的眸子带着干净的光,“……咬吧,我、我其实不怕疼的。” 第084章 暗黑沉沦(9)   把人放在大床上,身子陷进了柔软里。   男人撩了撩少年脖颈处有些长的金发,让那纤长白皙的一截暴露在灯光下。   克维艾森怕在外面会让朝宋不舒服,克制着自己把人抱回了房间来。   其实这个姿势朝宋更没有安全感。   整个人仰躺在床上,眼前覆盖的是男人高大的身影,压迫感极强。   男人逆着光,脸上的轮廓深邃,眉眼在微暗中泛着不正常的红光,溢出点点掠夺的意味来。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把致命的脖子处亮出来,任人宰割。   睫羽轻颤,朝宋忍不住闭上眼睛,手指撺紧了身下的枕头。   “……轻。”   他哆哆嗦嗦的,脑子有些乱。   对于即将来临的恐惧,人们总是在心底忍不住为它添砖加瓦,可能明明只有拳头那么大点的事儿,却总把它想得能撑破了天。   无限的放大。   除了心跳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了。   呼吸都觉得不顺畅。   “别怕。”克维艾森看着身下的少年,银白的发从肩膀两侧垂下来,有的扫在朝宋脸上。   “啊切!”本来就战战兢兢的,那些头发丝儿却像是逗他一样,扫在他脸上、脖子上,特别痒。   朝宋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眼眶都湿了,长长的睫毛黏在一起,睁眼睛的时候觉得不舒服。   “……你干嘛,快点咬啊!”   “不然……就不给咬了!”   他忍不住锤了一下男人的胸膛,眼角红红的,双颊微微鼓起来,像只小河豚。   敢怒而不敢言的小模样可爱极了。   朝宋觉得克维艾森坏死了。   要咬他却磨磨蹭蹭的,害得他害怕那么久……   “……你快点!”   “……嗝。”   他一害怕就忍不住打嗝了,身子一颤一颤的,单薄又可怜。   “好,我快点。”克维艾森克制的在那块瓷白的肌肤上舔了舔,狭长的黑眸愉悦的眯了眯,像只慵懒的大猫。   冰冷却柔软的舌头游走在锁骨和脖颈之间的区域,温柔的舔舐,带着一阵酥麻的战栗。   朝宋感觉自己脖颈那里有点痛,又痒痒的……不止是脖颈,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泛着痒意。   他忍不住弓起了身子,想抱住自己的双膝。   克维艾森咬着那一小块细嫩的肌肤,像是在品尝什么绝世的美味。没一会儿那地方就红了,一处红痕,点缀在瓷白的颈上。   漂亮极了。   克维艾森很喜欢。   他想让朝宋身上都是这种东西,想想都知道肯定很惊艳。   “……别动。”他不喜欢被打断进食,可朝宋小弧度的扭着身子,磨蹭着他,有些粘人。   克维艾森大掌一把扣住了朝宋单薄的肩,腿从少年双膝间挤进去,把人死死的固定在自己的怀里。   “……你别舔我呜呜!”   好痒……   朝宋双眼通红,眼角泛着泪光,像是被欺负狠了。   “为什么?”   克维艾森不解,他是喜欢朝宋才愿意和他亲近的,换了别人,他连咬下去都觉得恶心。   可朝宋却不喜欢他舔他。   男人眸光一冷,平白觉得有些吓人。   朝宋瑟缩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委屈的吸了吸鼻子,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为什么呢?   因为觉得很奇怪,舔和咬不一样。   “……反正,不要舔我!”   “……很痒。”   真的很痒,可又不知道要挠哪里,就忍不住想往人身上蹭,那样才舒服一些。   让人觉得有些羞耻,脸上发烫。   朝宋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而克维艾森冷情冷性了这么多年,从没和谁亲近过,也不懂情动的滋味。   只是直白的问道:“你不喜欢吗?”   朝宋愣了愣,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喜欢……他又不喜欢。   这个问题好难,他伸手抱住男人的腰,眼泪哗的流下来,“……嗝,我我不知道!”   “不要问我好不好嗝……”   眼泪鼻涕全蹭在了克维艾森那身黑色的军衣上,染了一块又一块深色。   “别哭,”克维艾森揉了揉朝宋那头蓬松又柔软的金发,心软了下来,“我不问你了,实在不喜欢那我以后就……少舔你好了。”   他原本想说不舔的。   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说不出口……虽然这小东西不喜欢他舔他,可是他却很喜欢舔这小东西。   又香又软又甜。   他真的很喜欢。   “……好。”朝宋哭累了,闷闷出声。后知后觉脸上有些疼,因为克维艾森这身衣服太硬了,他擦眼泪却咯得自己的皮肤红了一大块。   眼睛也涨涨的,有些肿。   明明他以前没这么爱哭的,可遇见这个人之后他就越来越喜欢哭了……妈妈以前说过,爱笑的孩子大家才会喜欢。   他不想克维艾森讨厌他。   他会努力改的……争取以后少哭。   想着,朝宋把脸抬起来,扯出一个笑容来。眼睛通红,脸色苍白,笑容也勉强,说不上好看却可怜巴巴的,让人心疼。   “……你还咬吗?”   克维艾森顿了顿,却实在难以拒绝。   他点了点头,喉结滚动。   声音沙哑:“我会小心,不会疼的。”   这种话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然后又补充道:“我努力不舔你。”   “……嗝随便吧。”朝宋扭头不看人了。   深吸一口气。   这次克维艾森没再磨蹭了,锋利的獠牙早就蠢蠢欲动了,抵着薄薄的肌肤就刺了进去,然后疯狂的吸食着香甜的蜜汁。   好喜欢好喜欢……   克维艾森把人按在自己胸膛处,紧得像是想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开。   室内有滋滋的水声,一片漆黑里男人压在少年身上,仿佛把人整个裹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朝宋仰着脖颈,两条纤长的腿屈了起来,紧紧的贴着克维艾森。两瓣唇微微张开,像是想喊出来,却难以发声……   睫毛轻颤,眼底一片水色,神情说不出是痛苦还是欢愉。   身侧,他的小指动了动,然后被男人的大掌整个覆盖住了。   一个冷白却青筋暴起,一个细嫩又瓷白光滑,十指相扣着,纠缠着,难舍难分。   “……乖孩子。”   微哑低沉的声音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第085章 暗黑沉沦 (10)   古堡里有一片艳红的玫瑰花海,绿色的粗茎上一根根刺锋利,肥沃的黑土使叶片长得绿油油,还很宽大,叶周边缘的锯齿状触上去就能割破人的肌肤。   最顶上的花朵开得灿烂,花瓣一片片舒展开,颜色鲜艳,娇艳欲滴。清晨的露珠欲落不落的,晶莹的折射着初升的旭日。   一整片火红,风吹来的时候,火海荡开惑人的红色,在眼底灼烧着。   朝宋喜欢这片玫瑰。   它藏在神秘的古堡里,这个少年是唯一的欣赏者。   金色的发长过腰了,少年低头的时候发丝顽皮的覆在他娇嫩的脸上,扫得痒痒的。   主人皱了皱秀气的眉头,用一根发带把及腰的长发随意的绑了起来,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眼神专注,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   他正在细致的挑选着最大最鲜艳的玫瑰花,要那种茎叶都舒展开的,笔直笔直不弯曲的。   然后用剪刀把它见下来,小心翼翼的避开花上的利刺。   少年动作已经很熟练了,他剪断了最后挑选的最后一枝玫瑰,然后把它放进了花瓶里。   “好香!”   他俯低身子嗅了嗅,绽开一抹笑来,碧蓝色澄澈似大海的眸子折射着光芒,犹如一颗宝石。   自从朝宋发现它们之后,他每天都会跑过来打理一下这片花海,修剪修剪枝丫,然后剪下两朵玫瑰拿进古堡里,原先这片花是野生的,有了他的照料之后开得越发的猛了,仿佛都是那后宫的妃子,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展示着自己的美丽。   “阿宋。”   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少年连忙站起来,双眸都放光了,抱着花瓶就开始跑。   金色的发在晨光中飞扬,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   古堡的主人隐在黑暗是,只看轮廓的觉得一股贵气逼人,修长笔直的两条腿隐含着力量,腰身劲瘦,身材高大。   “快过来。”男人招了招手,嗓音深处却蕴含着纵容的意味,让人沦陷。   这一段距离朝宋飞快的跑了过来,刚停下步子,还气喘吁吁的,就立刻献宝似的把花瓶递到男人面前,笑面如花:“它好看吗?你喜欢吗?”   “还像个孩子一样……”   男人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上前一步,脸露了出来。   银白的长发,俊美深邃的五官,眉眼间贵气十足,唇色苍白,脸色也是不正常的寡淡。   他通身黑色,手上却戴上了一副洁白的手套,穿着低调内敛,只有领口一颗红宝石隐隐约约闪烁着。   克维艾森脱下了一只手套,抽出一方帕子,附身帮少年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液。   温柔细致,体贴入微。   少年忍不住羞红了脸,连忙低下了头,可一双碧蓝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里面流转的爱恋情愫难以掩饰。   “它们是很好看,可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好吗?记得出门之前和我报备一下,不要让我担心。”   声音低低的,没有责怪的意味,只有满满的担忧。   朝宋点了点头,答应道:“……好。”   太阳出来了,有些刺眼,男人眯了眯黑色的眸子,皮肤在阳光地下隐隐能看到青色的经脉。   他拉起少年的手,说:“天亮了,我们该休息了,阿宋把花给管家吧。”   朝宋这才看到黑暗里神出鬼没的管家,明明相处了这么多年,可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管管家爷爷早安!”   最开始朝宋是怕这个看起来阴冷的管家,但这么多年了过去了,他长大了,也没有那么害怕古堡里这些人了。   “小少爷早安。”   管家朝朝宋点头,然后接过了他手中的花瓶。   这一转眼五年,朝宋从当初稚嫩的小少年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下巴的弧度尖尖,眼睛更大了,湿漉漉的水润润的。   身形像是拔高了,更修长了,却还是单薄清瘦。背脊挺直,如青葱的翠竹般不屈不折。   有了青年人的朝气蓬勃,周身干净一尘不染的气质吸引着人的注意。   吾家有儿初长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去洗漱,然后休息。”   克维艾森敲了敲朝宋的额头,把正在发呆的人惊醒。   男人身上有淡淡的水汽,和沐浴过后的香味,朝宋知道克维艾森已经洗过了。   他坐在大床边,手里拿着一本皮质封面的书籍,看起来有些旧了。   克维艾森在等他洗漱完,一起睡觉。   这个想法一出来,朝宋觉得脸上立马火烧火燎了,他呼吸急促,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颤动。   “怎么了?”   见人一直没有动作,克维艾森抬头看他,眉头微微拧起来。   朝宋正站在房中间,低着头,白皙的耳垂上淡淡的粉,青葱瓷白的五指搅在一起,关节微微泛白。   “……没没事!”   他摇头,深吸一口气,也不去看男人,转身就跑进了浴室里,步伐看起来有些匆忙。   不一会儿,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来。克维艾森看着浴室揉了揉眉心。   这小孩儿长大了,有心事了。   最近总莫名其妙的躲着他,问也不说,他也不愿意逼他。   但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   明明是他养大的。   怎么现在就开始疏远他了。   男人很不解,也有些恼意。   浴室里,少年在花洒下冲洗着,皮肤瓷白得刺眼,凸起来的蝴蝶骨,像是振翅欲飞。   水珠顺着背脊留下去,经过了两个小巧的腰窝,然后陷进那道隐秘的凹陷里。   两条腿修长又笔直,白的发光。脚趾头泛着丝丝粉色 ,正不安分的摩挲着地板。   青涩又诱人的躯体。   “……呜呜怎么办。”朝宋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脸,他现在看到这个男人就觉得羞耻……   他……他居然做了那样梦!   他喜欢他!   这么一想之后,思绪就完全不受控制了。   那睡梦中的画面浮现出来……男人冷白却健硕的躯体上覆盖着薄薄的汗,肌肉正猛然发力着,紧绷起来。   他低沉炽热的喘息好像就在他耳边,那冰冷的大手好像游走在他身上,给他爱抚……   朝宋觉得自己疯了,他这么能有这么……的想法!但他又克制不住自己青涩却火热的身体反应。   情动的厉害,觉得很渴望,他好想要男人亲亲他摸摸他……   把热水调成冷水,从头淋下。朝宋抱住自己瑟瑟发抖,金发打湿了,可怜兮兮的贴在身上。   眼睛一眨,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溢出来,他好喜欢他……可万一男人不喜欢他……   他是不是就会讨厌他了?   就再也不要他了? 第086章 暗黑沉沦 (11)   ——砰砰砰。   有规律的敲门声落下之后,深沉的男音响起来。   “阿宋?怎么还没出来。”   克维艾森皱了皱眉头,眼睛恨不得穿透浴室的门,看看这个小东西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但他的修养又不允许他这么做。   小东西长大了,他要更有耐心才好。   想着,男人又努力舒展了眉头,变成一副贵气十足处事不惊的模样。   “……啊!没事!马、马上就好!”朝宋在里面被吓了一跳,慌乱的答应出声,然后站起来胡乱把脸上的泪痕洗干净。   在镜子里照了照,觉得应该看不出什么了,才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走出去。   他有点不敢看坐在床边的男人,那人坐姿随意却处处透着贵气,深黑的睡衣领口宽大,紧实而苍白的腹肌一览无余,有种冲击眼球的冷硬感。   “过来坐下。”   修长却白得病态不正常的大手拍了拍床沿。   少年步子磨磨蹭蹭的,头低着,像蜗牛一样把自己缩在小小的壳里。   克维艾森喜欢极了朝宋这一头柔软的金发。   像阳光,代表着令人向往的希冀、救赎。   他明明是生与黑暗的,可却爱惨了这柔柔软软的一道光。   干燥柔和的毛巾包裹着一缕缕湿漉漉的头发,男人细细的擦拭着,神情专注,动作熟练,仿佛做了千千万万遍。   大手慢慢穿梭在头皮间,力道正好,带起一阵舒适的倦意,少年渐渐忘记了烦恼,脑袋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似的,合上了那双干净透彻的眼眸。   “……眼睛怎么了?”   半梦半醒间,声音忽的如一道惊雷炸起,明明那人语气淡淡,可在朝宋耳里,却像是被判了死刑一样。   他睡意一瞬间消失,脸色惨白。   “……没、没事。”   男人的指腹有些粗糙,覆在他眼皮上轻轻擦拭,冰凉凉的,不似人类那样温暖。   可朝宋却眷恋这样的触感。   他潜意识里舍不得让那只手离开。   “哭过了,眼睛肿了。”   克维艾森从背后把人揽在怀里,这个角度看下去,怀里这小东西长得……真是精致得像一个洋娃娃。   浓密且长的睫羽不安分的颤着,像把小扇子。眼角泛着红,还有些湿意。脸颊上褪去了婴儿肥,却看上去还是手感极好,Q Q弹弹的。再往下一张小嘴,水润殷红,微微有点肉嘟嘟的感觉。   可爱得让人想把他藏起来。   克维艾森想到。   他觉得自己开始弄不懂这小东西的心了。   从前,他一眼就能看懂朝宋在想什么,那双眼睛干净,什么东西都摆在明面上。   而现在,也不是这小孩心性变坏了或者什么的,就是他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不愿意拿出来给他分享了。   ……这种变化让克维艾森无所适从,他既接受不了,心里觉得很难受,可又很无力。   一面对朝宋,他就什么重话也说不出口,心软得一塌糊涂。每次想开口的时候,喉间就像是堵住了一棉花。   他只能把话咽下去。   想着,算了,只要就小东西开心就好了,他不想逼他。   ……可是朝宋不开心。   克维艾森察觉到,这小东西经常自己躲着哭。   轻叹一口气,男人像是遇到什么难题,眉间有淡淡的愁绪,却还是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俯低身子,把脑袋放在少年单薄的肩上,深黑的眸子无底,像一个巨大的漩涡。   “发生什么了,告诉我好吗?”男人轻轻摩挲着朝宋半干的发丝,动作里带着说不清的情愫,仿佛手底下是个什么珍贵的宝藏。   他好温柔……   朝宋没忍住,把自己送进了男人怀里。   他头像小时候一样,在男人胸膛蹭蹭,是小兽在撒娇,投入它信赖的怀抱里。   犹豫了一会儿,他把眼睛睁开,看着克维艾森:“……没事,就是刚刚不小心撞到头了。”   “我长大了,不想哭的……”   克维艾森对朝宋的话深信不疑,他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摸了摸那个金色的脑袋,“头撞疼没有?”   “……没有。”   朝宋不是撒谎的,可是他又不能不撒谎。   记得小时候有人告诉他,人一旦撒谎了,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弥补……   他不想对克维艾森撒谎的,可是他说不出实话来……   他不得不承认,他变坏了。   想着,少年把脑袋重新埋进男人胸膛里,暗暗收敛了眼角的湿意。   然后小爪子轻轻拉了拉男人的衣摆,声音穿出来嗡里嗡气的。   “你要咬我吗?你饿吗?你好多天没咬我了。”   话说出来朝宋觉得很羞耻,幸好他脸没有露出来,不然一定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没想到朝宋会突然说这个,克维艾森身体一僵,只是护住少年腰部的手紧了紧。   半晌,男人才开口回应。   “……不了。”   “还不用。”   ……没想到会被拒绝了,朝宋愣了愣。   这些年他渐渐也明白了一些东西,他们血族和他不一样,必须吸血来维持能量,就像他要吃饭一样。   而克维艾森很挑剔,自从有了他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喝过别的血了。   朝宋也习惯了给男人喂血。   虽然有点疼,但不是不可以接受。   男人对他很好,每次吸血的时候都很克制,也很温柔。   ……而且,自从明白自己对男人怀了那种心情之后,他就抑制不住自己暗暗躁动的心。   朝宋认了,他现在渴望着克维艾森能多咬咬他。   因为男人咬他的时候总会离他特别近,而且血红的眸子带着掠夺的意味,经常会亲密的流连在他脖颈、胸膛处,暧昧的亲吻。   朝宋常常会觉得在那时他们就是一对亲密的恋人,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的心才能因为男人的亲近而平静一些。   可是现在……克维艾森咬他的频率渐渐少了。   已经几天了……朝宋数数,快一星期了吧,克维艾森都没再咬他了。   为什么……   他把头抬起来,眸子里全是迷茫和不解。   “……为什么不咬我了?你都不饿吗?我不怕疼的……你来咬我吧。”   少年把自己瓷白纤细的脖颈露出来,送到一个吸血鬼面前。丝毫不觉危险,反而小声的催促着。 第087章 暗黑沉沦(12)   想要吗……   想要吗……   克维艾森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看着那截白皙的脖颈吞咽着唾液,喉结上下滚动,苍白却性感。   他那幽暗深邃的眸子像是被黏在了上面,怎么也移不开。红光一闪一闪的,若丝丝缕缕暗红的星芒,最后汇聚成光。   想咬下去……   太渴望了……   脑海里叫嚣着本能,男人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几乎就是那一秒钟,野性占据了理智。   他近乎仓促的低下头,高挺苍白的鼻梁在少年颈窝出嗅着,神情癫狂恍惚。   “……想咬……想要。”   朝宋听了克维艾森喃喃不清的话,反而觉得心头一轻。   他唇角微微勾起,抬起自己细瘦瓷白的胳膊环住了男人的腰身,然后高高扬起了脖子。   更方便了男人下嘴,朝宋像是献祭一样,想把自己送出去,献给那令他如飞蛾扑火、战战兢兢心怀炽热爱意的人。   能察觉到那尖锐的獠牙已经摩挲在颈部的肌肤上了,朝宋等待着……   居然莫名觉得期待那酥麻的痛意!   他是疯了。   无药可救了。   ……可却突然发生了变故。   朝宋茫然的看着抽身离开的克维艾森,他倒在床上,衣服有些散乱,无措又懵懂。   “……早点休息吧。”   “……我先处理点事情。”   克维艾森转过身,然后用苍白修长的两指使劲儿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努力让语速正常,但离开的步子却还是显得匆忙和慌乱。   只是瞬间,男人就披上了外衣,皮质的长靴砸在地板上,咚咚咚,慢慢远了。   长款的大衣深沉又内敛,随着步伐,那胸前装饰的泛着冷光的银链泠泠作响。   清脆还带着丝丝空灵。   朝宋摊在床上,再看不见克维艾森的背影了,觉得他的心……似乎也空了。   .   男人步伐没了往日的从容矫健,他一个踉跄跌下去,双手切好扶住了棕红色的楼梯扶手,这才堪堪站稳了。   ……滴答滴答滴答。   一滴滴冷汗顺着他坚毅的下颚砸下去,落在地板上。   克维艾森揪住胸口,眼底红光乍现,嘴里的獠牙暴涨出来,刺穿了他原本就苍白的唇部。   鲜血粘稠得发黑,脸色是极度的惨败,而唇色却红得妖治,银发散乱一地……   一眼望去,只觉得又惊艳又危险。   “……朝宋朝宋。”克维艾森觉得自己有些失控了,嘴里不受控制的念叨著名字,然而意识却知道他不能回去。   他不想咬他。   ……他得忍耐过去。   怎么说呢,血族遇到自己喜欢的食物也是会被诱惑的,到那时候,他们本身越是强大,体内的野性被激发出来之后也就越发的难以控制。   或许,原本他们就不是人。   大部分血族都冷血动物,一般只会跟从本能行事。   根本没有人会去忍受这种……毫无意义的痛苦。   良久之后,克维艾森才平缓了呼吸。   冷汗出了一身,站起来的时候男人高大的身影似乎在晃,显得虚弱极了。   “……亲王大人。”管家神出鬼没的站在了克维艾森身后,欲言又止。   “……没事。”男人摆了摆手,整理一下凌乱的衣物。   抿了抿唇角,擦去了嘴边的乌黑血渍。   “就说我今晚有事处理,让他自己睡吧……对了,送个玩偶过去。”   “要大的,柔软的。”   让他抱着睡觉,就算踢了被子也不会很冷了。   “是。”管家闻言隐身下去,徒留克维艾森一人站在扇形的窗边。   窗外是黑色的枯树,被夜色笼罩着。一弯细尖的弯月似乎有些血红色,像把剜肉的利刃。   忽然,窗外的景色好想晃了晃,虚影模糊。   克维艾森用手撑住窗口,甩了甩脑袋,整个人昏昏沉沉了一瞬间。   窗边的蝙蝠被他惊得尖叫着飞走了,两粒圆圆的红豆似的小眼睛在夜幕里忽闪忽闪的。   克维艾森等异样消失了,才抬起头来,除了神色冰冷之外看不出什么来。   又长又直的银发沐浴着月光,粼粼的光芒若隐若现,似战场上发着血气寒意的利刃,一朝出鞘!   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另一边,朝宋抱住管家送来的比他人还大的玩偶熊躺在床上。   床很大,以前睡他们两个人也不觉得挤,现在更显得空荡了。   几乎就是一个玩偶大刺刺的占据着一半床,然后消瘦单薄的少年窝在玩偶熊怀里,根本不占地方。   玩偶的绒毛随着朝宋的一呼一吸扫在他的鼻子上,痒痒的,让他想哭。   “……呜呜呜。”细弱的哽咽声断断续续的从玩偶身上溢出来,朝宋努力憋着。   牙关死死的咬住自己的拳头,直到嘴里有了血腥味。   ……克维艾森不喜欢他了,他变了。   现在连咬他也不愿意了。   朝宋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筹码能留在男人身边。   他好怕……哪天男人就随意的将他丢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需要了之后就被弃如敝履。   不,他不想……   朝宋只想陪在克维艾森身边。   虽然……可能他的一辈子很短,对于一个血族来说。但是,他能在他喜欢的人的一生里,留下一点点痕迹。   他就很知足了。   他没什么大的梦想,小时候有母亲护着他,母亲死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爱他了。   克维艾森虽然是血族,是吸血鬼,但他从来没有欺负过他,他保护他,爱护他。   你有没有见过沐着夜色而来的神邸?   朝宋觉得,克维艾森就是。   他自私也无知,在这个黑暗混乱的世界里,不信神佛,不信种族仇恨,他只相信他看到的,他只想保护那个庇护他的男人。   ……于大,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克维艾森就是他的所有,就是他的心之所向。   所以,他绝不会离开他的。   哪怕是死,最幸福的死法应该就是被克维艾森吸干了鲜血,变成一具干尸。   但那个时候的他,灵魂会永远躺在他爱的人的怀里,他是死了,可他又觉得他永生了。   世间最幸福的死法也不过如此了。 第088章 暗黑沉沦(13)   古堡的长廊迂回曲折,昏黄的烛火在孤寂的摇曳,光线明明灭灭的。   复古红的木质旋转扶梯通向二楼,地板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了,脚踩着砸上去,砰砰砰的响声有些空洞。   ——哗哗。   风穿过了曲折的道路,呜呜的怪声有些诡异,它携着凉意向床上熟睡的人扑去。   朝宋一个战栗,睁开碧蓝的双眼清醒了。   脑子还有些混沌,却入目就是那奢华豪贵的硕大吊灯。他习惯性往旁边的伸手,这次扑了个空。   血族昼伏夜出,现在月牙儿才刚刚升起来,按照以前,克维艾森哪怕是醒了,也会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那双幽深的眸子平静的注视着他的睡颜。   可现在……   朝宋垂了垂眸子,掩去落寞。   白色的小西服,金丝镶边,袖口简约的点缀着一颗小钻。戴好领结,镜子里的青年不带笑意,却优雅得好似那白天鹅。   松垮垮的束起金发,颈部的线条纤细又流利,锁骨精致。脸颊瓷白,下颚弧度透露出的美感诱人,看上去很适合细细把玩。   凤眼偏圆,湛蓝的颜色,澄澈无比。微张的唇瓣颜色浅淡,贝齿洁白。   少年初长成。   似乎处处都透露着不染纤尘的纯真,涉世未深的模样,连窗外的蝙蝠都忍不住侧着脑袋,红眼睛一闪一闪。   朝宋换好了衣服,推门出去,觉得今天的城堡里,似乎过于安静了。   他的脚步声哒哒哒,有些空荡。   .   古堡真的很大,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朝宋也没有真正的摸清楚里面的结构。   这是第一次他一个人走在这偌大的城堡里。   不知道走了多久,长廊蜿蜒。没有人带领着,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头。   四周安静,好像什么生物也没有。   朝宋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凉风呼啸而过,夜更深了。墙壁上挂着的壁画一幅幅向后掠过,古朴的人物肖像。   黑暗中,似乎有一双双眼睛在背后注视着。   “……我真的...”忽然前方一丝丝缥缈的声音顺着风被吹了过来,朝宋提起步子就往声源处走。   看到了门缝透出的丝丝光亮,他才猛然放松了身子。   门没有关紧,留着一道缝隙。   手指已经触上了把手,可不知道为什么,朝宋却不由自主的停住了。   他微微低头,顺应本能一般的,从缝隙里抬眸观望房间里面的世界。   那一瞬间,他眼底清澈的大海荡起了滔天的巨浪,几乎要湮灭所有。   瞳孔无限放大了,震颤的手指宣泄出主人内心的剧烈波澜。   那一瞬间,朝宋几乎不能呼吸,他自虐一般死死盯住里面……感觉自己整个人被踩在了沼泽里,不能呼吸,也不敢呼吸。   四周都是腐臭的淤泥,冰冷又如影随形的粘在你的毛孔里,你只能死死的屏住呼吸,但无论怎么挣扎,头顶都有一个人在把你往泥底踩……   “……大人,我真的真的喜欢您。我不怕您,从第一眼见到您我的心就不能平静了,它指引着我,来寻找您。”   “能够成为您的食物是我的荣幸,如果能够死在您的怀里,我相信那是最幸福的离去。死后,我也一点会因为您给我的幸福而去往温暖的天堂。”   那个少年和朝宋是多么的相似啊。   金色的发,瓷白的肌肤,碧蓝的猫眼,唇瓣是樱花般鲜嫩的色泽。明明那么相似,可朝宋却自惭形秽极了。   少年跪在高大俊美的男人面前,跪在华美柔软的红毯上,他赤着洁白如玉的足,无暇顾及这夜半的寒冷。   他的眼里只有那个端坐在面前的男人,满满的爱意和仰慕快要从猫眼里溢出来了,这是任何人都抵挡不住的吧……   少年是那么的鲜活灵动,他如银铃般清脆的嗓音正诉说着朝宋日夜压抑在心底的,那不敢言说的情愫。   他们是相同的,可他们又是不同的。   “……让我成为您的食物,我的身体乃至灵魂都只属于您。”   克维艾森微微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他微眯着眸子,似乎在细嗅着少年的味道。   朝宋觉得这场面是那么的熟悉。   他第一次见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就是这个神情……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心底蔓延至全身,朝宋开始颤抖。一模一样的开始……那是不是证明着,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属于另一个人。   他不敢细想……手指死死的握住门把手,手背上青筋凸起来,指关节因为剧烈使力而泛白。   啪嗒。   湿润的灼热感让朝宋猛然低头,他擦干了滴落在手背上的水渍,像忽然回神一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湛蓝的眸子不敢再看房间一眼,他转身就离开,似乎除了还微微摇晃的烛火,谁也不知道他曾经来过。   而房间里面,克维艾森此刻忽然抬起了头,像是有感应一般的抬眸看向门缝。   ……什么也没有。   他揉了揉眉心,下颚的弧度坚硬流利,肤色苍白却俊美得恍若妖神降世,为祸人间。   看着少年酷似朝宋的侧颜,克维艾森忽然有些烦燥,连那原本还普普通通的气味都变得让人有些反胃了。   “下去吧。”   他脸色不太好,随意的挥了挥手。   “……大人...”少年睁大眼睛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下一秒管家就从隐匿的黑暗里出现,让人带走了他。   克维艾森撑着额头。   又想起朝宋了,那小东西现在应该快要醒了……他一定不知道他现在每天都很煎熬啊。   朝宋在身边的时候,他嗅着那甜美的气息却要克制着自己不能咬下去。而朝宋不在身边,他又无法对其他食物提起兴趣……   似乎怎么也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克维艾森也知道,问题不在朝宋那儿,而是在他这里。   是他不想看见朝宋哭泣了,他的小东西长大了,却越来越敏感了。   时不时躲着他在被窝里无声无息的哭一通,然后累得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眼睛肿得睁不开,鼻头也红红的。   还强打着精神,一见到他就扬起了嘴角,笑容比太阳还要明媚,却一点也不灼人。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就连一滴眼泪都舍不得让那个小东西流下来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   克维艾森也没有头绪,他现在只能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法,不让朝宋哭,不让朝宋伤心。 第089章 暗黑沉沦(14)   夜深了,弯弯的月牙儿皎洁,悬挂在深黑的半空上。   往下看,是一片黝黑的高耸密林,树形崎岖怪异,最遥远的那边,古堡的形状若隐若现,神秘得引人探索。   洁白的窗纱飘逸,顺着风从扇形的窗户口出来,飘飘扬扬的向外面的世界挥扬着手。   男人银发倾泻而下,五官俊美无双,迈着两条长腿进入房间。幽深的黑眸扫视了一圈,薄唇微微抿紧。   玄黑的深色披风衬得他身形高大修长,剪裁合身的衣服,凸显出肩宽腰窄,气势逼人。   “阿宋?”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房间空洞的回荡,他目光微微一怔,然后慢步走近了窗角束起的窗帘。   苍白劲瘦的手指掀起帘子,身形单薄的人儿蜷缩在角落里,长长的金发披散着垂下来,遮住了瓷白的脸颊。   无声无息的,朝宋肩膀在微微的颤动。   “……我”克维艾森手指微动,深色的眸子里流淌过一丝情绪。最终他只是俯下了身子,有力的双臂从少年膝盖下穿过,然后稍微发力把人圈在了怀里。   像抱孩子一样,男人把少年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气息熟悉得令人安心。   大手轻柔而有节奏的拍着少年的背脊,另一只手护住那纤细的腰身,让人不至于滑落下去。   “……今天天气很好,带你出去走走吧。”   微哑的嗓音没有得到回答,男人的背影沐浴着月光,声音逐渐消散在夜色里。   .   是森林深处了。   月光很柔和,夜深了也不觉得冷。微弱的虫鸣声听起来有些寂静安然,鼻翼里溢满青草和泥土的新鲜气息。   克维艾森只是稳稳的抱着朝宋,有节奏的拍抚着朝宋的背脊,并没有开口说话。   可能是月色少有的温柔,衬得男人的脸部轮廓也柔和了几分。银发泛着洁白的光泽,随着步伐微微摇晃,打在人脸上。   ——啊嚏。   朝宋猛然趴回男人肩上,脑袋埋得更低了,玉白小巧的耳垂微微泛着粉。   ……他是实在忍不住了才打喷嚏的,虽然真的很破坏气氛。   已经哭了很久了,朝宋也累了,哭不出来了。他靠着克维艾森,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   应该是气氛太好太温柔了,再加上他喜欢的人正在他身边,他们正亲密无间。   欢喜淡化了心底的忧伤,朝宋觉得,如果那一天真的要来,他也无法阻止。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享受和克维艾森在一起的时刻……   他是那么的爱他……一想到会离开他,心脏就停止跳动了,呼吸也凝滞了。   离开了克维艾森,他不知道他的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是不是该好好珍惜现在?   珍惜这个男人沉默却润物细无声的温柔。   朝宋想着,湛蓝的眸子微微睁开了,纤长浓密的睫羽覆盖着圣洁的蓝宝石,掩住了那纯净的芒光。   他把头埋在了男人的颈窝,贪婪的呼吸着熟悉的冷香,小鼻子微动,柔软的金发遮住了半张小脸。   朝宋稚气未脱又依赖的动作取悦了克维艾森,他勾唇轻笑,胸腔震动起来,声音低沉。   “心情好点儿了吗?”男人揉着朝宋的金发,把身上的披风取下来裹住身前的人儿,贵气的双眸满溢着柔软暖意。   怀里的小东西不吭声,只是抗拒似的更往他怀里钻了钻,纤长的五指握住他垂落下来的银发,微微拉扯着。   力道不大,倒是像挠痒痒一样。   “乖,别闹脾气了好不好?”男人说着,高挺的鼻梁轻触着朝宋头顶的发旋,微微蹭了蹭。   动作亲昵又细腻。   红霞在朝宋瓷白的脸上飞涨,他害羞得更是不敢抬头。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抵挡的,就是心上人的诱哄。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你也能盲目跟从着跳下去。   朝宋没有抬头,声音如蚊蝇般细弱的“嗯”了一声。   克维艾森还在往森林里缓步的走着,他没有说话,朝宋就偷偷的露出脸蛋,想借着凉风散去了那脸上的热意。   做贼心虚似的,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立马把头缩了回去,生怕被人窥探了心底的小秘密。   良久,就在朝宋觉得悠悠的睡意袭来的时候,他察觉到眼前泛起微微的光亮。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睁开眼睛来看看吧。”   朝宋下意识的照做,瞬间就像是目睹了整片宇宙的皓月星辰洒落人间。   密密麻麻,明明灭灭。   满世界的萤火虫穿梭在幽暗的森林里,仿佛跳跃着的精灵,点亮了前方未知的旅途。   “……太漂亮了。”   千言万语也只能汇聚成一句惊喜的感叹。   朝宋直起了身子,稚子一般的伸手去触摸飘忽不定的光芒。那细弱的芒印在他碧蓝色的眸底,金色的发沐浴着月光。   是啊。   很美好。   这一瞬间克维艾森感觉到几百年来他从未有过的满足,好像……你把整个世界最值得拥有的东西都揽在怀里了。   他微笑着,脸庞冷白俊美。   他伸出手来,萤火虫就有感应似的飞入他的手掌中央,振翅停顿下来,光亮还在闪烁着。   男人把光明递到了朝宋眼前。   “……谢谢。”朝宋此时此刻有点厌恶自己的不争气,他嗓子像是哑了一样,只能吐出两个生硬干涩的字句。   他痴迷的看着克维艾森的脸,眼底的爱意是自己无法意识到的灼热。   朝宋像是受到了蛊惑,眼底是男人微勾起的苍白的唇部。他扬起脖子慢慢凑上去……   ——哗。   四周暗了,萤火虫全部涌上了天空,像一条银色的丝带,飘向远方。   朝宋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挽留住那片刻的美好。   “……抓紧我,别怕。”   伴随着男人的声音,朝宋感觉到自己飞快的腾空而起,偌大的森林在他的眼底开始慢慢变小,然后深蓝色的天幕渐渐广阔了。   巨大的黑色翅膀扑扇着风声,月亮离他们是这样的近,克维艾森抱着朝宋,追逐着前面飞舞着的光芒。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体验呢?   朝宋只能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少年飞快的搂住男人的脖子,轻轻的一个吻落在男人脸颊上,他什么也没说,可喜悦似乎已经宣告全世界了。   此刻他很幸福。 第090章 暗黑沉沦(15)   半空中的月光是柔和的,视野开阔,天幕上嵌着的颗颗繁星显得那么高远而明朗。   连风都是温柔的。   吹拂得银发与金发缠绵交织,像是再也分不开了。   朝宋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克维艾森抱着他落到了一处平坦幽绿的草坪上,萤火虫们像是飞累了,都低低的贴着地面煽动着翅膀。   脚一沾地,他就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经过的地方都浮起了点点稀碎的芒光。   朝宋敞开手臂奔跑着,好像要把所有的烦恼都甩掉。柔软的发丝在风中浮动,纠缠着月光。   克维艾森只能看着朝宋的背影无奈,苍白的唇微微勾起,背后俨然已经没有了刚才那遮天蔽日的黑色羽翼。   “慢点跑。”他道。   男人的声音伴着呼啸的风声闯进朝宋的耳朵里,模糊不清的,像是离他有些遥远。   他张口答应了一句,下意识慢下了脚步,回头时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欣喜。   ……可是转头那一瞬间,后面那抹身影却从眼底消失不见了。   朝宋眼里的光瞬间散了,如同那一哄而起飞走的铺天盖地的萤火虫一样。   他慌乱的用余光四处寻找着男人的身影,脚底下踩着的嫩草已经齐膝盖深了,刚刚跑过来的时候是那么的畅通无阻,可是现在归途却显得那样的艰难。   “……你在哪儿?别吓我呜...”朝宋磕磕绊绊的往前走,夜风吹过,安宁又平静,没有一丝声音,好像刚刚的一切美好,都只是他的臆想罢了。   草地是那么的广阔,一望无际的悠悠碧草。   眼底的水汽抑制不住的升起,慢慢凝聚了。萤火虫一只也不见了,周围黑漆漆的。“……你在哪儿?...”   朝宋无声的哭泣着,弯下了清瘦的背脊。   ……这是第一次,他呼唤克维艾森没有得到回应。   他以为他长大了,他会比小时候坚强了。但是……原来长大的他也还是这么懦弱啊。   因为一场美梦醒了,就哭得这么难看。   小时候怕疼,现在也还是怕疼……朝宋揪着心口的衣物,眼泪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压弯了翠嫩的草尖。   ……他真的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朝宋扯了扯嘴角,无声的笑有些嘲讽。   “……别哭...”夜风里男人的声音缥缈得像是要破碎了,可确确实实的,朝宋听到了。   他猛的抬起头,朝着声源处奔过去。   ……不哭了,他不哭了...   他是最乖的,他乖乖听话。   那是朝宋第一次见到这么狼狈不堪的克维艾森,在他印象里,男人一直是那么贵气逼人,优雅又温柔。   男人狼狈的匍匐在地上,深草遮盖了他的身影。银发散乱垂到了微微湿润的泥土上,粘上了丝丝污垢,额前被湿漉漉的冷汗浸湿。   就算不看克维艾森的脸,朝宋也知道他很痛苦。   ……那么强大优秀的一个吸血贵族啊,现在匍匐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本强悍的双臂,肉眼可见的在颤抖。   克维艾森什么也看不清了,但他能听见朝宋那弱不可闻的抽噎声。   他拼了命的昂起头,努力聚焦。看着那抹越来越近的虚影,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阿宋不哭,我没事。”   ……没事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朝宋跪下来,捧着克维艾森的脸。男人连眼神都是涣散的,却还是抬手去碰了一下朝宋的侧脸,动作一如既往的细致和温柔。   “……你怎么了?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他把喉咙间马上就要溢出来的哽咽声咽回去,声线颤抖着强装镇静。   “……你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克维艾森高大的身子几乎全压在了朝宋身上,男人有些脱力了,浑身颤抖着,冷得像一块千年寒冰。   “……没事的。”别担心我。   克维艾森懊恼极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朝宋不再哭泣,可是他又觉得他似乎总是能把人惹得哭到累晕过去。   现在他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看着朝宋通红的眼眶和听着那颤抖的声音……   他什么也做不了。   真的太久没有进食了……克维艾森的意识进入了一片混沌,身体的本能完全抑制不住了。   獠牙自发的长出来,修剪争气的指甲变得锋利了,从朝宋细嫩的肌肤上刮过去。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朝宋看着克维艾森露出来的獠牙。   他只是个普通人,普普通通,平平凡凡,什么也没有,他只能把他能做的都做了。   月光下,男人被安稳的平放在草地上。五官俊美得不可思议,正浴着柔光。   ——滴答滴答。   殷红的液体滴在那惨白的薄唇上,瞬间渗进去消失不见。然后又一滴落下来,又消失不见。   循环往复着。   朝宋咬开了自己的手腕,细细的挤着血喂进克维艾森嘴里。他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救醒他...   只是……他还能做什么呢。   看着血一滴一滴的渗进去,看着克维艾森的獠牙慢慢收进去,一种失而复得的惊悸感几乎要把朝宋整个人淹没了。   血还在慢慢的落下,朝宋轻轻趴在男人胸口上,听着那急促剧烈的心跳声。   那是他自己的。   就算朝宋离得再近,他也不会听见克维艾森的心声。   在这一瞬间他很无助也很茫然,他和他之间隔着的到底是什么啊...   是他那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的寿命,亦或者是他们之间的云泥之别,还是来自最原始的种族差异?   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他看清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危险的时刻,他保护不了他爱的人。   克维艾森醒来就感觉到胸口一片濡湿,身体上已经没有异样了,反而感觉很好。   他低头看见朝宋靠在他胸前,眼帘低垂着,神情安稳又宁静,像是睡着了。   他像往常一样,把人轻柔的抱在怀里,那么消瘦的一团,男人情不自禁的把薄唇轻轻贴在朝宋额上。   “阿宋别怕。”   克维艾森知道自己昨晚一定把人吓坏了。   远处的天边渐渐白了,光芒渐渐吞噬了黑暗。   克维艾森准备带朝宋回去了,他黑色的羽翼又扬了起来,遮天蔽日的庇护着怀里人。   “……我怎么样才能不怕。”   风声很大,朝宋眼睛也没有睁开,声音却清醒得很,没有一丝睡意。   他窝在克维艾森怀里,脸色不正常的白。 第091章 暗黑沉沦(16)   朝宋从来没有这么跟人说过话。   从来没有。   他一向是明媚温和的语气,让人冰封的心底如沐春风,涓涓细流润泽干旱的大地。   眸子像碧玉,颜色干净是真的,但透过眼睛,窥探到的灵魂也是纤尘不染的。   这样的才更让人如痴如醉。   克维艾森不敢说自己有多么细心,但对待朝宋,他总有超乎寻常的敏感。   他几乎是立马就心里空了一瞬,刚准备扇起的巨大羽翼拢了下来,遮住了渐渐散开的白光。   两人的身影都笼在羽翼底下,男人低下头的模样认真,语气和缓却带着郑重。   “你害怕什么?”   克维艾森双手捧起了朝宋瓷白的脸蛋,冰冷的指节缓缓摩挲着那光滑的肌肤。   他在担心朝宋。那幽深一片的眸子里清晰的印着朝宋苍白的脸色,金发柔顺的垂下来搭在侧脸上,更衬得主人有些憔悴,像易碎的娃娃。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好吗?”男人的询问耐心而又坚定,明明是温柔的,却不容拒绝。   朝宋觉得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人了。   他在克维艾森的注视下无所遁形,狼狈不堪的只想用双臂遮住自己的脸。   ……他怕他会忍不住的。   但男人一把钳制住了朝宋的手腕,根本不让人有躲避的机会。   惴惴难安还带着水汽的湛蓝眸子,根本不敢和人对视,睫羽根部稍微有点湿漉漉的,精致又可怜的模样实在让人心软。   但克维艾森知道,他现在如果心软了放过朝宋了,那么他们的隔阂就大了。   以后会一直有一道深渊横在他们中间。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必须撬开朝宋看似坚硬的蚌壳,解开心结。朝宋大多数时候干净的还像个孩子一样,却又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心性敏感,惴惴不安。慢慢长大,他就渐渐习惯把很多东西都藏在心里。   以前克维艾森不会说破什么,他小心翼翼的保护着朝宋想守护的秘密。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同于寻常时候。   克维艾森必须逼他。   “不要憋在心里,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朝宋觉得脑袋要炸了,心脏也一抽一抽的疼下意识的想要逃避。脑海里却在回荡着……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对上克维艾森担忧的眸子,那一瞬间他忽然像是涌起了丝丝勇气。   “……如果我有问题问你,你会回答我吗?”   “会的,一定会。”克维艾森的回答很坚定。   朝宋指尖有些发颤,他扫视着男人苍白的脸庞。并没有什么异常,还是那么的俊美贵气和强势逼人。   和昨天晚上失控狼狈的模样截然不同。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朝宋的问题让克维艾森愣住了。   他甚至觉得莫名其妙,他怎么可能会不要他呢?这小东西实在是太缺乏安全感了。   克维艾森停顿的瞬间,朝宋就误会了。   但他顺着自己的思维想下去,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联系,他觉得自己窥探到了结果。   虽然很不想面对……但现实还是摆在眼前了。   朝宋脱力的勾了勾唇角,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主人抛弃的狗,天地阔大,可是却不知道从今往后该流浪去往何方。   他很爱克维艾森,但现在可能他爱的人不需要他了,他在这里也是个累赘。   原来,放弃的感觉是这么的让人心酸到无可奈何。   “……没关系的,是我没办法再让你喜欢了...但是无论怎样请你好好进食吧,找你喜欢的人类...他们的味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好好进食吧。”别再让自己那么虚弱了,虎视眈眈盯着你的人太多太多了。   朝宋喉头发涩,攥紧了自己衣角。他知道克维艾森很久没有咬他了,哪怕是他主动凑上去,每次也都会被拒绝。   以前他还骗自己,只是克维艾森不饿而已,毕竟他是那么的强大。   但昨天晚上的事情打破了他虚无的幻想。   再强大的血族,也是需要进食鲜血来维持生命的。   ……可是他已经没有办法让克维艾森喜欢了不是吗?他连最后的这一点东西也弄丢了...   他什么也没有了,还间接的伤害了他爱的人。   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让朝宋觉得这么的痛苦。   攥紧的拳头让手腕上没有愈合的伤口又重新向外溢出血迹,猩红的液体慢慢浸湿了衣袖,可朝宋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香甜的气息直冲冲的差点让克维艾森失控,他一双眸子锐利凶狠,红光微闪的寻找着来源。   其实朝宋昨晚给克维艾森喂食的鲜血并不足以让一个极度饥饿的血族满足,这也就是为什么克维艾森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发觉朝宋的异常。   他以为他是自己休眠了一晚上,身体恢复了一些,因为饥饿感还一直存在着,但面对着朝宋的时候他已经习惯性的忍耐了。   刚刚朝宋开口没有给克维艾森打断的机会,紧接着血腥的气息越来越足,熏得男人幽深的眸子情不自禁的眯了起来,渐渐变成了浓郁的血红色。   ……真的是太喜欢了。   克维艾森低头,凑近了朝宋。男人侧颜俊美无铸,眸子此刻冷淡锐利中带着丝丝野兽的狠厉,像即将进食的雄狮,漫不经心却无法让人忽视那王者的气息。   苍白的唇微启,淡色的舌尖伸出来,在溢血的伤口处舔舐了一下,克维艾森眯着暗红的眸,那一瞬间他像是享受极了。   高高在上的王低下了他的头颅,用鼻尖去磨蹭那截瓷白纤细的手腕。   朝宋被濡湿黏腻的触感拉回神,他眼底还未来得及退散的水汽就这么凝在那里了,呆呆的有些不知所措。   克维艾森舔舐着朝宋的伤口,有点麻还有些刺痛感,但朝宋不敢动弹,他不知道克维艾森想干什么。   但无论克维艾森想干什么,他都会顺从他的。   时间静静的流过去,朝宋能感觉到他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瓷白如故。   如果他能低下头,也许就能看到男人盯着那一块细嫩的肌肤有些恋恋不舍。   这样寂静的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朝宋蜷缩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干涩着开口“……我...谢谢。”   下一刻,男人猛的直起身子,瞬间将他笼罩在阴影里。   克维艾森用手指摩挲着朝宋的下颚,神情有些迷离的恍惚,像是带着微醺的醉意。   双眸里流淌着暗红的血色,比幽深一片更引人探索。他的脸色是苍白的,整个人都是冰冷的,可眼神却含着隐晦却炽热的芒光。   这样的克维艾森,朝宋只在他进食的时候见过。褪去了贵气优雅的皮囊,那尖锐的獠牙和带着狠意的眸子让人深深沉沦。   男人离他很近很近,鼻尖磨蹭着他的脖颈,像是忍耐着什么。   “……阿宋,别再逼我了。没有谁比你的味道更让我着迷了,那么美好...”   低哑的嗓音带着丝丝血腥的气味,朝宋被克维艾森拥在怀里,脖颈处的敏感被人缓缓磨蹭着。 第092章 暗黑沉沦(17)   朝宋缓过神来,在克维艾森的注视下翻了个身,把自己蜷缩起来。金色的长发散乱的铺在地上,发尾微微有些濡湿。   不知道为什么,克维艾森看了这一幕总觉得内心猛然震颤,这抗拒的姿态让他感到有些无能为力。   “……对不起。”男人保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态,冷白的脸庞俊美却带着不明显的茫然失措。   他刚刚干了什么?   克维艾森懊恼的皱眉,他一遇到朝宋就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连几次的意外失控让他有些恼怒。   朝宋是克维艾森第一个在乎的人,他冷情冷性,说实话也不怎么会照顾人。   就像现在,克维艾森知道自己不对了,但是他脑海里第一反应是茫然。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天边的圆日升起了,黑暗终究退场。   刺眼的金芒慢慢渡上了男人的银发,他呆愣愣没有动,苍白的面孔在阳光下依然是轮廓深邃分明,浓郁的黑眸微微眯着,好像不太适应这刺眼的敞亮。   朝宋还躺在青草里,暖暖的光让他无意识颤了颤,泛着淡粉的指尖动了动。   克维艾森一直以来都喜欢朝宋的头发,他觉得那是阳光的色彩,干净又令人向往。   但现在,阳光融进朝宋的金发里了,微风吹拂着发丝,在空气中微微浮动。   这是克维艾森没有见过的,他突然伸出手,冷白修长的指在阳光下立马开始泛红,然后灼烧的滚烫感油然升起。   男人皱了皱眉头。   朝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很久了,他意识已经清醒,可脑海里却更混乱了。   与其说是生气,更不如说是羞怯中夹杂着委屈和积压已久的难以言喻的情愫。   他眼前无限回放刚才炽热的画面,心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像是生病了一样,慌乱的悸动。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身上的时候,朝宋觉得暖暖的,可又觉得那里不对劲。   下一刻。   ……他猛然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片天光大亮。干净的天幕上丝丝缕缕的云在悠然飘荡。   朝宋很久没有见到这样晴朗的白天了。   但他并不觉得怀念。   和克维艾森一起沉沦在黑暗里的日子,是他这一生中最难以忘却的美好记忆。   想到这里,朝宋抬头就看见克维艾森还坐在原地,伸出的冷白的手背上,已经开始有了焦黑的颜色。   “……你不能晒太阳你不知道吗!”朝宋扑过去,把男人按在自己怀里,努力用自己的身躯覆盖住克维艾森露在外的皮肤。   还是很委屈的,但他太爱这个人了。   看见克维艾森受伤了,他的心就像是被锥子划开了一样的疼,再也想不起别的什么了。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寒冰一下子裂开了,克维艾森感受到到朝宋怀抱的暖意,他克制的轻轻环住了朝宋的腰。   “别担心。”男人微微勾了勾唇角。   原来暖是这样的感觉,朝宋很在乎他,克维艾森现在很想亲亲朝宋的额头,他觉得自己捡到了一个宝贝。   他想永远陪伴的。   黑暗是冷的,是空寂,但朝宋是暖的。他像一束光一样,很温暖很温暖,让克维艾森眷恋。但他又和阳光不一样,朝宋是属于他的光,柔和而丝毫没有灼烧的滚烫。   “回去吧,天亮了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朝宋急促的看着男人,用自己把克维艾森裹得严严实实。   “好。”克维艾森点点头,然后双手把朝宋横抱起来,巨大的羽翼扬起来,呼扇着气流飞向古堡。   朝宋勾着克维艾森的脖子,把脸埋在男人胸前。   暖黄色的晨光中,古堡的轮廓显得神秘且安逸。管家早以焦急的等在门口,“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克维艾森把人放下来,点点头回应管家:“没事了。”   可朝宋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反驳道:“你的手受伤了。”   固执里带着认真,稍微有些不满和心疼,克维艾森觉得真的拒绝不了这个眼神。   血族的自愈能力很强,但被阳光灼烧的伤害却很难以痊愈。血统不纯正的吸血鬼根本无法正常接受阳光的照射,也幸好克维艾森是血统纯正,所以才能抵抗一部分阳光的伤害。   克维艾森觉得是小事,不足挂齿。可朝宋无法忽视那个伤口。他让管家找了伤药,细致的涂抹在男人的伤口处。   冷白的皮肤被烧得焦黑,一道道皲裂的伤口露出里面的模糊血肉,朝宋满眼心疼,时不时低头轻轻吹一吹。   “你明明知道晒不了太阳,为什么还不走?”朝宋忍不住质问,可语气还是小心翼翼的轻柔,像是怕让男人疼一样。   拉上了窗帘的房间是暗的,克维艾森的眼神格外的专注。   “因为我惹你生气了,阿宋。”   男人的手掌在朝宋头上轻轻揉了揉,克制又温柔。   真的太犯规了。   朝宋本来全心全意都是男人的伤,可克维艾森这么一提,他脑海里又控制的浮起了那些画面。   他的脸颊弥漫开了绯红,那颜色是像天边的霞光。   “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克维艾森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他轻轻抱住朝宋,听着朝宋砰砰砰的心跳声,他知道朝宋会原谅他的。   他觉得胜券在握。   他现在才清清楚楚的感受到朝宋眷恋他,离不开他。同样的,他也觉得离不开朝宋了。   如果以后无限漫长的日子里有朝宋的陪伴,他一定不会孤单。   克维艾森的呢喃在耳边,朝宋觉得脸上烧得厉害,他忍不住撺紧了男人的衣角,再也不愿意把头抬起来。   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朝宋根本不可能真正的生克维艾森的气,那怕气他也是在气自己。气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不能留在他的身边,为什么不能永远陪着他。   感情里先动心的人从一开始就输了,爱得最深的,最是无法自拔身陷囫囵。   不过,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朝宋那么爱克维艾森,他喜欢和克维艾森的亲密,却又隐秘的渴望他们的关系不止步于此。 第093章 暗黑沉沦(18)   “阿宋原谅我了,对不对?”克维艾森轻抚着那柔软的金发,唇边的笑意淡淡的。   朝宋还是不肯抬起头来,但露在外面的瓷白耳垂说不了谎,小小的两个,鲜红欲滴。   男人控制不住的想捏一捏,当然,他也还是这么做了。   克维艾森冰凉的指尖触上朝宋发烫的耳垂,很绵软的触感,像软糯糯的果冻。   朝宋耳垂很敏感,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克维艾森的味道他真的太喜欢了,冷冷清清的淡香,让人陶醉。   他把自己埋在男人怀里,手臂环抱着男人劲瘦的腰身,觉得心底涨涨的,暖洋洋的幸福。   衣料摩挲着,朝宋白皙的脖颈露在外面,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红痕,暧昧又诱人。   克维艾森眼神顿了一下,微眯着的狭长的黑眸闪烁,他回想起了什么。   那迷离又混乱的画面,像是危险的罂粟花,带着致命的诱惑。   男人冷白的轮廓微微有些紧绷,他喉结滚动。   气氛凝固之时,朝宋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他脖颈处,他把眸子露出来,眼神清澈眼角含雾气。   “……怎么了?”他有些疑惑的开口。   “……没什么,”克维艾森回过神来,帮人理了理鬓边散落的金发,“阿宋还没有说,到底原不原谅我?”   可能是克维艾森对他太温柔了吧,也可能是克维艾森的眼神里带着柔软的鼓励。   朝宋扯着人的衣角,声音闷闷的,“……不原谅。”   “我也有错,但是你也错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朝宋有些不敢看人,把头又埋了回去。这些事情不说还好,越说就越是觉得委屈,他声音沙沙哑哑的。   他像个鸵鸟一样的态度,把克维艾森逗笑了。   真有趣,太可爱了。   “对,我有错,我也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所以阿宋告诉我,我会改的。”   克维艾森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纵容的顺着朝宋的话说下去,这是完完全全的溺爱了,男人根本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有多温柔。   克维艾森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朝宋就是格外的有耐心。像是这一辈子的心思都花在了这个人身上,因为从前没有朝宋的那些日子,他觉得漫长又孤独,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里并不能留下什么痕迹。   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他平淡的看着人世间的生离死别爱恨情仇,把自己完全隔离在外。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从沉睡中醒过来,这个世界虽然没有改变,但是他却获得了新生。   从此生活不再是单调的黑暗。   这是朝宋带给他的变化。   “……你真的会改吗?”朝宋并不是不相信克维艾森,他只是不相信自己而已。   “会的。”男人的回答很坚定。   朝宋听了,犹豫了好久,然后从男人怀里爬出来,自己乖乖的坐在了地上。   地上是厚实华贵的毛绒毯子,就这么坐着一点也不冷,朝宋表情很认真,连带着克维艾森也认真了起来。   轻呼出一口气,朝宋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说:“……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吧?”   他说的是味道,哪怕只是喜欢他的味道,那也算是喜欢了,朝宋总是这么想。   “是,没有别人。”克维艾森颔首。   他觉得一直以来他都在克制自己的欲望,能不咬朝宋就尽量不咬,能不让朝宋疼他就尽量不让朝宋疼。   不可否认,朝宋是不一样的,是值得他区别对待的,朝宋在他眼里并不是简简单单的食物宠物。   所以他开始顾及朝宋的心思。   克维艾森以为他是对朝宋好了,却没想到他的克制让朝宋患得患失了。   看着朝宋清澈干净又带着隐隐惴惴不安的眸子,克维艾森感觉有些难受。   真的太乖了,总是能让他心疼。   男人轻抚着朝宋的头发,缓缓道:“阿宋你知道吗,在遇见你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记不清是多久了。”   “血统纯正的血族是很强大,但他们对食物更挑剔。往往强大的血族不是因为伤病离开世界的,他们是因为无法进食而消耗了自己所有的能量。”   “那个时候他们孤身一人,从权利的顶峰跌落,慢慢陷入无尽的黑暗里……其实我对再次醒来已经没有什么期待了,直到我遇见了你。”   朝宋很震惊,也很心疼,他不能明白也不敢想象,当一个那么强势的人看着自己慢慢跌落低谷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绝望。   是内心在也没有波澜了吧,是对世界没有任何留恋了吧……就像克维艾森说的那样。   他希望自己永远沉睡,再也不要醒来。   人们都希望永生,可他们从来都不会明白,永生就意味着永远的孤独。   无尽漫长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会陪你到尽头。   朝宋抱住了男人的腿,有些哽咽,但他的声音是那么坚定,“……我会陪你的。”直到生命尽头。   克维艾森擦了擦朝宋眼角的湿润,语气很轻柔,他看着朝宋道:“所以你明白吗,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   朝宋觉得,自己好像一直以来要的都是这句话。但现在他听到了,心情却是这么的复杂。   他快要心疼死了……一想到克维艾森那些孤单那些空寂的日子,他就恨不得穿越到之前去陪伴他。   他真的想要永远陪着克维艾森,他舍不得留下他一个人。   朝宋擦了擦眼睛,扯出一个微笑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狼狈。   “……好,我原谅你了,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你再也不要隐瞒我了,你如果饿了就告诉我,如果不舒服也要告诉我……”朝宋顿了顿,声音颤抖“虽然我可能也做不了什么,但是……我会陪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朝宋扑进男人怀里,抱着他的腰。   “好。”克维艾森活了很久很久,他真的没有遇见能让他有这么剧烈感情波动的人。   朝宋心疼他,朝宋眼眶通红,朝宋抽噎着声音沙哑……朝宋从来都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男人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冷峻贵气,气势凌人。倾泻而下的银发却并不能柔和他周身的气场,克维艾森是天生站在顶峰的王者。   但此时,他低头依偎着朝宋,好像是从来都没有过的脆弱姿态。男人眼眶泛着丝丝红,他亲了亲朝宋的鬓角,微不可查的声音消散在空气里,没让任何人听到“……谢谢。” 第094章 暗黑沉沦(19)   当这一天的太阳落下,夜晚又重新降临的时候,血族才刚刚开始活跃起来。   克维艾森已经醒了,但他没有动。朝宋还窝在他怀里,金色的脑袋只露出上面一个发旋儿。   他知道朝宋也醒了,不过这小东西还迷迷糊糊的,每次醒了都要用几分钟时间缓冲一下。   果然,没一会儿朝宋就抬起了头,金发有些凌乱,瓷白的脸上微微有些睡痕,迷迷瞪瞪的笑了笑,道:“日安啊。”   克维艾森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然后随意抬手挥开了厚重的窗帘。   皎白的月光洒了进来,男人的模样清晰了,他笑道:“已经天黑了。”   好吧,朝宋却没有反驳什么。他躺在克维艾森怀里,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扇形的窗外。   他已经习惯了外面黑黢黢的枯树,反而还觉得挺好看的,不再吓人了。   枯树上方的月亮浑圆,皎洁得一尘不染,柔和而清冽的照耀着大地。   “……真好看。”   “你喜欢吗?”朝宋指了指那圆白的月亮,“它真的很亮啊,很干净。”   但男人的目光显然没有在月亮上停留,他眼前是朝宋清澈的眸子,心里也是。   “你的眼睛更好看,比月亮干净。”   朝宋耳垂又红了,有些雀跃。   两人依偎在一起静静的,时间好像过得很慢,他们很幸福。   “阿宋,想出去看看吗?”克维艾森突然低下头,他理了理朝宋的头发,把漂亮的眉眼露出来。   “想去看看冰天雪地吗?”   朝宋是没有见过雪的。这个大陆上几乎没有冬季,不会有很寒冷的时候,有雪的地方,都是人类难以踏足的天外密境。   他肯定是想要去的,朝宋眼底微微发亮,闪烁着光芒。   “……为什么突然这这么说?”他望着克维艾森的脸,觉得有些惊喜过头了,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克维艾森是看着月亮的时候脑海里忽然出现的这个想法。   他莫名就觉得朝宋会喜欢的,他也很期待……想象一下,漫天洁白无瑕的大雪,朝宋的金发上会点缀上点点白霜,他的睫羽会粘上雪花,一定是像精灵一样的漂亮。   克维艾森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种期待的感觉了。   话说出来,男人的行动很快,第二天就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大部分都是属于朝宋的,因为他是人类,克维艾森总是很精贵的照料他。   古堡慢慢的远离了,黑色燕尾服的老管家也逐渐变成一个黑黑的小点,这是朝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离开古堡。   前路是未知的,但因为有克维艾森的陪伴,他觉得很幸福很新奇。   男人正闭目养神,苍白的下颚线条锋利,没有表情的时候自带强势气息,可朝宋不害怕。   他太喜欢太喜欢这个人了。   .   行了几天的路程,沿途朝宋看了很多不一样的风景,要到有雪的地方了,克维艾森给朝宋裹上了厚厚的狐裘。   他半个脸都埋在柔软的毛里,一双湛蓝的眼睛咕噜咕噜的转,外面气温确实是变低了,可并没有雪,朝宋问道:“我为什么没有看见雪?”   下一秒克维艾森就横抱起了他,朝宋整个脸都埋在男人怀里,只能听得见呼啸而过的风声,但他没感觉到冷。   千万年来雪都是存在在高山之巅的,人类根本无法到达,他们攀爬不了那样的绝壁。   等到朝宋被放下来的时候,他感觉眼睛都睁不开了,风很大,冷得像刀子刮一样。   但漫天遍野都是一片雪白,很壮观很圣洁,朝宋鼻子头一下子就冻得通红,但他是开心的。   雪很大,大片儿大片儿的雪花被狂风吹得四处飞舞,有些砸在克维艾森头上。   男人用自己的衣服帮朝宋挡雪,自己头上没一会儿就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花。   银色的头发银白的雪,男人像冰天雪地里的冰雕一样,从任何角度看都是那么的完美无缺。   “好了,外面太冷了,等天气好点儿再出来吧。”克维艾森牵住了朝宋的手,慢慢往前走。   雪是刚下下来的,很干净很绵软,踩在上面立刻留下一串串的脚印。   朝宋还觉得有些不明白,因为雪太大了,空气里雾蒙蒙的,等他们走进了一些朝宋才看清楚。   冰天雪地里有一座小洋房,虽然不大但是很精致,屋檐上都是垂下来的冰凌,屋顶笼着厚厚的雪。   “这几天我们就住在这里。”克维艾森道。   在门外抖落了身上的雪,推开门,屋子里很暖和,壁炉已经烧得很旺了,朝宋很喜欢这个房子。   它比古堡更有家的味道。   “这是你的房子吗?它怎么会在这儿?”   “以前觉得这里很清净。”男人边回答朝宋边帮他脱掉了身上的狐裘。   拿上一块毛巾,克维艾森把朝宋按在沙发上坐着,然后细致的给他擦干落在头发上的雪花。   壁炉里的火烧得噼里啪啦,朝宋觉得一切都很新奇,他有些坐不住,眼里都是活跃的光。   “这么开心?”克维艾森能感受到朝宋的心情,他握着一缕缕的头发慢慢擦,姿态很放松。   朝宋控制不住的点头,这个角度看像个小仓鼠一样,脸颊微微有些肉嘟嘟的。   炉火烘烤着,然后男人的动作让人很舒服,朝宋觉得昏昏欲睡,他眯着眼睛有些困倦然后转头看了看人。   “你头发才是都湿了!”克维艾森的一头银发上面落了很多雪,现在进了屋子,这里面的温度高雪都融化成了水,打湿了男人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每次都是这样,克维艾森对他真的太好了,朝宋觉得自己在一些细节的地方做的太不好了。   他应该再多关注克维艾森的。   “你低下来一点吧,我给你擦擦。”   朝宋拿过了男人手中的毛巾,奈何他太矮了,男人是站着的,他半跪在沙发上还摸不到男人的头。   克维艾森很顺从的低头,让朝宋把毛巾盖在自己头上。   男人是俯身的姿态,而朝宋半跪着帮男人擦头发。一时间只有些许窸窸窣窣的声响,谁也没有说话。   前面的头发擦干了,后面的还有些水迹,朝宋示意男人更低一点,自己有些吃力的伸手到背后。   这个姿势有些重心不稳,再加上离克维艾森太近了,朝宋连呼吸都觉得小心翼翼。   当他准备快一点的时候,男人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声音就在他的耳边,低沉的让他有些浑身发软。   “慢慢来,别摔了。” 第095章 暗黑沉沦(20)   瓷白修长的指握着毛巾,朝宋机械的重复着擦头发的动作。他微微侧着头不去看男人的脸,脖颈处的小凸起微微滚动。   腰上的手臂揽着他的力度是强硬但不会令人不舒服的,喜欢的人离自己这么近,朝宋腰身发颤,心跳如雷。   他迷迷瞪瞪的神情让克维艾森觉得心头发痒,男人捏了捏朝宋的脸,“脸为什么这么红?”   “有有吗?”朝宋吓得立马滑了下来,坐在沙发上。   他掩耳盗铃的用手扇了扇风,“火……火烧得太旺了,我觉得有些热。”   “是吗?”克维艾森看了朝宋一眼,但什么也没有说了。他转身打开了一个壁橱,拿出来了一个瓶子。   克维艾森是背对着朝宋的,所以朝宋看不清男人的动作,只是单纯的觉得……很赏心悦目。   男人脱下了外衣,现在穿着的衬衫让他看起来肩宽腰窄,袖口微微挽了两道,露出来的的手臂苍白而强健有力。   随着男人抬手,瓶子里的猩红液体慢慢淌进高脚杯里,克维艾森端着晃了晃,模样是朝宋从来没有见过的,差点晃了他的眼。   “……你你饿了吗?”朝宋愣愣的看着男人端着杯子坐在了自己面前的沙发上。   他以为杯子里端的是血液,可是克维艾森不是说他不会喝其他的血吗……   朝宋脑袋乱糟糟的。   克维艾森抿了一口酒,看着对面的小东西抱着抱枕一脸茫然的怅然若失。   他看了看自己的杯子,然后勾了勾手,声音慵懒里带着丝丝蛊惑的意味。   “阿宋,过来。”   听到声音,朝宋没穿鞋子就踩着毛毯跑过去了。   男人把他抱在怀里,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责怪道:“怎么不穿鞋子?”   “……没关系的,屋子里不冷。”   朝宋满脑子都是杯子里的东西,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小脚丫冷不冷了。   克维艾森拿毯子盖住了朝宋的腿,才端起杯子送到朝宋鼻子低下,顿时一股浓郁醉人的酒香冲进鼻翼里。   “这酒知道吗?我不会骗你的。”   说着,男人又抿了一口。   冷白的薄唇微启,猩红的酒液顺着口腔流淌下去,克维艾森的喉结滚动,这个动作在朝宋眼里充满了蛊惑的意味。   他眼神炽热的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脑袋里完全是一团浆糊了。   克维艾森察觉到朝宋炽热的眼神,他觉得朝宋有些奇怪,但那眼神迷离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忍拒绝。   男人道:“你想尝尝吗?”   “……想。”朝宋愣愣的点头。   “只能喝一口,喝多了会醉。”   克维艾森对朝宋一向很纵容。   不能再看了,不能再看了。朝宋拼命告诉自己把眼神收敛起来,他端起杯子的动作很急促,然后猛的灌了一口。   “……咳咳咳”腥辣冰冷的液体呛得他眼泪直流,肺里面一阵火热。   当克维艾森要拿手帕给他擦的时候,朝宋红着眼睛推开男人的手拒绝了,脱口而出:“我没事咳咳咳,你不饿吗?”   朝宋也不知道他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就是觉得慌乱,心里乱脑袋里也乱,现在说出来来的话也让他立刻塞回肚子里去。   可能对于克维艾森来说,咬朝宋只是在进食。可对于朝宋来说,那是他们很亲密的时刻,所以他现在说出来来的话就那么的让他感到羞耻。   像是……在求.爱一样。   他把自己滚进沙发里,浑身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可是,好像胡思乱想的只有他一个人。   男人神色很正常,他把朝宋从沙发缝儿里抱出来,用手帕仔仔细细的擦拭着呛出来的酒渍,语气漫不经心。   “喝这么急干什么,这么喜欢喝酒?”朝宋立马摇摇头。   他不喜欢喝酒的。   等擦干净了,克维艾森抬着朝宋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阵,这才收回手把帕子折得方方正正,又放回了口袋里面。   “我不现在还不饿,而且这里温度低,你得多保存体力,不要生病。”克维艾森摸了摸朝宋的脑袋。   朝宋看着男人的模样,好像真的很正常,他也反驳不了什么,只能弱弱的说了一句,“……你饿了一定要告诉我。”   “好。”男人笑了,然后像是心情颇好一般,多喝了几杯酒。   外面是漫天大雪,小屋里火烧得正热烈,朝宋坐在壁炉旁边烤着,觉得额间微微有些出汗。   他抱着抱枕转头看向男人。   克维艾森喝了几杯酒,可能也是觉得热了,解开了两颗衬衫的扣子,正闭着眼睛后仰着头靠在沙发上休息。   炉火火红,映在男人身上,鬓边有细细密密的汗液冒出来。   朝宋的眼神在这一瞬间是出奇的冷静,他冷淡的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神情和涉世未深的性格截然不同。   屋外冷风呼呼的响。   他踩着地上的毛毯过去,居高临下看着男人,然后微微俯身,瓷白的手指从男人的鬓角滑到了男人的喉结上。   “……你睡着了吗?”自然是没有人回应的。   朝宋深深的望着克维艾森,眼神逐渐变得干净清冽,而后又带着丝丝羞怯的迷离。   他像是在也受不住蛊惑一般慢慢的俯低身子去。他盯着男人的薄薄的唇瓣,然后轻轻贴上去。   动作很轻,也没有什么过火的地方。   有些虔诚,漂亮的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喜欢。   如雪花般轻飘飘的一个吻落下,男人原本眉间是皱的,那一瞬间褶皱被抚平了。   下一秒克维艾森猛的睁开了眼睛,酒精让他眼前有些迷离,他动作迅速的搂住了人的腰,然后转换位置把朝宋压在了身下。   他头有些晕眩,努力晃了晃,然后微眯着眼睛看着朝宋,带着丝丝没有清醒的凶性。   “……你在干什么?”克维艾森疑惑朝宋刚刚那悄然无声的动作。   那柔软的唇瓣印在自己唇上时,他神奇的从混沌里脱离出来,然后灵魂随之震颤。   不能评价到底喜欢不喜欢,但是这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躁动不安,让他想起那天的混沌和疯狂。 第096章 暗黑沉沦(21)   当男人再醒过来,微眯的黑眸里闪过满足和慵懒,他双手还禁锢着一截纤细的腰身,怀里的人的滋味让他觉得又蠢蠢欲动。   这是一种从心底里散发出的满足感,灵魂好像不再空寂,克维艾森又低下头吻了吻朝宋的嘴角。   朝宋眉头皱皱的,闭着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睫毛湿漉漉的黏在一起,模样好不可怜。   克维艾森反思了一下自己,觉得确实做得过了火,不过他还是抑制不住那上扬的嘴角。   “不会弄你了,乖乖睡吧。”他把朝宋圈在怀里,真的安安分分的没有了任何动作。   但是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朝宋却越睡越烫了,头发湿透了,脸色潮红。   身上黏黏腻腻的感觉让朝宋很不舒服,他在克维艾森怀里半梦半醒,极其不安稳,眼睛都睁不开却又开始哭了起来。   “……洗澡,要洗澡。”他揪着男人散落的头发,把脸使劲儿往男人怀里埋,哭得抽抽噎噎的。   克维艾森沉溺在愉悦里,倒是忘了要给朝宋清理了。他被缠得不行,只能把人抱起来往浴室走去。   浴室里面雾气腾腾的,淅淅沥沥的水声不停,朝宋腿全是软的,站都站不住。   男人只好把人抱进了浴缸里。   浴缸很大,浴缸壁很光滑,朝宋靠着,不一会儿就滑了下去。男人手忙脚乱的,最后干脆让人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   亲王大人没为谁做过这样的活儿,可动起手来却是异常的娴熟,朝宋头上都是白色的泡泡,身体软塌塌的,被人摆弄的感觉让他觉得不舒服。   男人仔细的抓洗着金色的头发,温热的水流顺着脖颈淌下去,触感微痒柔和。   朝宋觉得眼皮很重,头昏脑涨的,而且全身酸痛,四肢弥漫着深深的无力,又累又软。   虽然男人的动作很温柔,可他还是委屈的不行,鼻子有些不通畅,半眯着的眼前也是雾蒙蒙的一片。   “……难受。”他也顾不上浑身都是湿的,本能转身揽住了男人的腰,埋在人怀里掉眼泪。   如同幼崽一般的呜咽声让克维艾森心疼,他心里很矛盾,甜腻又懊恼。   亲了亲人的额头,声音温柔的不像话,“阿宋乖,洗干净了就不难受了,再忍一忍好吗?”   没等到人的回答,因为朝宋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克维艾森加快了清洗的动作。   虽然之后朝宋没在再醒过来了,但对于男人来说,清洗的过程还是比较让他觉得煎熬的。   等到擦干了朝宋的头发,给人裹上浴衣塞进了被子里面之后,克维艾森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为朝宋洗澡,他自己也湿了个透。   克维艾森把湿了的衣服脱掉,俯身亲了亲人的额头,道:“乖乖睡觉,我去洗澡。”   虽然朝宋很累,窝在被子里就没有了反应,可克维艾森还是想说出来。   他觉得朝宋是能听到的,他也怕这小东西醒过来之后找不到他,又该伤心了。   浴室里面的水声停了没一会儿就又响起了。   应该觉得很奇怪吧。   他们的关系转换的这么快,这么自然。   克维艾森也不知道为什么,可现在的情况让他觉得很顺其自然,他什么想法也没有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反而,莫名有一种感觉告诉他,他们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他喜欢和朝宋亲近。   从前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只是喜欢朝宋的味道,可其实朝宋打破了他很多底线,他对朝宋有超乎寻常的耐心。   再之后,他很顾及朝宋的心思,他宁愿克制自己,也不愿意伤害朝宋、让朝宋不开心。   克维艾森想要朝宋永远陪着他,可之前他并不明白他想要朝宋以什么身份留在他身边。   现在他知道了。   .   朝宋浑浑噩噩的睡了一晚,克维艾森就抱着人陪了一晚。好像这次意外让他更加离不开朝宋了,克维艾森时时刻刻都想把人圈在怀里。   外面很冷,阳光照射着地上厚厚的雪,更加的耀眼夺目。房子里陷入了黑暗,和外面像是两个世界,这里面暖洋洋的。   克维艾森靠在床头,旁边是微微摇曳的烛火,他手里拿着一本看起来稍微有点老旧的书。   光线昏暗,男人鼻梁上架着细边眼镜,狭长的眼眯着,光芒有些凌厉。   朝宋还窝在被子里,他睫羽轻颤,脸上的红自始至终都没有消退。   翻书的声响细细碎碎,朝宋一动也不敢动。他努力保持着平稳的呼吸,不让人察觉出来。   忽然,他感觉光线一暗,克维艾森靠过来了。   “还没醒吗,脸怎么这么红,是生病了吗?”男人冰凉的手贴上他的额头,朝宋反射性一颤。   下一刻,男人就笑了。   低沉的笑声砸进他脑子里,搅得朝宋整个人呼吸又乱了,他想缩进被子里再也不出来了。   “好了,”等笑够了,克维艾森把人从被窝里掏出来。“别闷坏了。”   朝宋只露着一双眼睛在外面,有些不敢看克维艾森,他声音闷闷的,还有些哑,像是哭久了。   “……你欺负我。”   朝宋觉得克维艾森变了,男人肯定一直都知道他在装睡,可是他看破不说破,还陪着他演戏。   一想到自己的蠢样子朝宋就觉得羞怯,他脸上烫的厉害,委委屈屈的就觉得男人在欺负他。   “好,我错了。”克维艾森从善如流道。   手揽住朝宋的腰揉了揉,低声问:“还有不舒服吗?”   果然,朝宋立马像蜗牛一样缩进自己的壳里了。他也不吭声,只是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克维艾森觉得有趣极了,他故意问下去,装作是看不懂的样子,把人按在自己怀里。   “还很不舒服吗?阿宋,不要不说话,我很担心你。”   男人微微掀开被子,让朝宋的头露出来,眼神紧紧的盯着那张涨红的脸。   然后,他又忍不住笑了。低头吻了吻朝宋,舌尖贴着柔软的唇瓣舔了舔。   “……阿宋这么害羞,真的让我想欺负了。”   朝宋是完全抵挡不住克维艾森的攻势,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幸福得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第097章 暗黑沉沦(22)   在高山之巅待了有半个月,之间朝宋在床上躺了三天,克维艾森不允许他出门半步。   再之后的时间,每次朝宋出门都不能玩个尽兴,克维艾森总会在他被冻得双手通红的时候,拿上手套和帽子出现在他面前。   然后毫无道理可言的把他带回去。   当然了,除了玩雪,他们的日常就是窝在壁炉旁边,那时候克维艾森总是戴着细边眼镜,慢条斯理的看著书。   哪怕不说话朝宋也觉得很幸福,他靠在男人身上,看着男人的侧颜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那个时候克维艾森就会捏捏他的鼻子,声音很温柔:“这么喜欢吗?”   朝宋点头,然后男人会低下头和他亲吻。   没有和男人在一起之前,朝宋觉得只要留着人身边他就很幸福了,但现在他的胃口被养大了。   朝宋开始想要一辈子,他想要一辈子都和克维艾森待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他们那么亲密无间。   “收拾好了吗?”   朝宋有些恋恋不舍,他点点头,“……都收拾好了。”   他们也该回去了,克维艾森看出朝宋的不舍,揉了揉他的头发。“别不开心,以后只要你想,我们随时可以来。”   “真的吗?”朝宋很开心,他真的很喜欢这里,这里很漂亮,这里很安静,而且这里只有他们两个,这里有他最幸福的回忆。   屋外雪下得很大,克维艾森牵住朝宋的手,引着他在雪地里慢慢走。   朝宋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他拽了拽男人的衣袖,眼睛干净又清澈。   “……差点忘了!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克维艾森没有拒绝朝宋的要求,他任由朝宋带着他来到了一片不远的空地上。   山上海拔太高了,而且环境恶劣,什么植物也生长不了,四周都是荒芜的一片,只要厚厚的白茫茫的雪。   空地上隐约可见两堆雪,等朝宋急匆匆的过去摆弄了一下,那两堆才现出了原型。   原来是两个雪人。   “……呼,幸好没有被雪埋起来。”朝宋哈出一口气暖暖自己冻红的双手。   他眼睛亮亮的,讨奖励一样的看着克维艾森,道“好看吗?一个是我,一个是你。”   两个雪人一个大一个小,小的有着很灿烂的笑容,脸颊上不知道抹了什么,红彤彤的。而大的那一个显然严肃一些,但做的人明显也很偏心。   大的雪人围着深色的围巾,头上顶着一顶帽子,寒天雪地里,它也不会太冷。   朝宋总是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有的时候稚气未脱。不过克维艾森就是很喜欢他的干净,他希望朝宋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永远能把自己稚气的一面表现在他面前。   “为什么不给自己戴上帽子呢?”克维艾森让朝宋钻进他怀里来。   朝宋很听话,窝在男人怀里就像只松鼠,眼睛又亮又圆。   克维艾森低着头,鼻尖相触的姿势让朝宋红了脸,他支支吾吾的,道:“……给你戴就行了,我怕你会冷。”   哪怕只是一个雪人,朝宋在堆的时候也非常认真。或许别人不能理解,但朝宋还是这么做了。   “我很喜欢。”得到了答案克维艾森很高兴,他在朝宋疑惑的目光里把雪人头上的帽子取下来,然后放在另一个雪人的头上。   男人的模样真的是刻在了朝宋的骨子里,他总是看见人就忍不住心尖颤抖。   “这样就好了,我也不用担心你会冷了。”   朝宋的单纯少不了克维艾森的纵容,在这个混乱黑暗的时期里,是克维艾森为朝宋撑起了明媚的一片天空,让他可以茁壮成长。   即将要离开这里了,朝宋又想起了那天。   壁炉旁边很暖和,火焰闪烁着,克维艾森扣着朝宋的十指把他压在沙发上,温柔缱绻的吻夺走了朝宋所有的呼吸。   “……呼”被松开之后他大口的喘着气,神情有些涣散,凌乱的领口还能看出未消退的红痕。   “怎么还是不会换气?”男人意犹未尽的咬着朝宋的唇,却动作娴熟的帮人整理好了衣领。   狭长的眸子里带着丝丝火热,是别样的让人难以招架。   朝宋喜欢和克维艾森亲密,可他又总是那么容易害羞,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只想缩回自己的壳子里。   克维艾森抱着他,手掌轻拍在他的背上,安抚着他。   墙上挂着的钟滴滴答答的响,男人忽然埋在他颈窝处,低沉的声音传出来。   “阿宋,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会吗?朝宋脑海里当即就浮现出了答案,会,他会永远陪着他的。   可话要脱口的时候,他灵光一闪又想起了……克维艾森说的永远是多久?   他有五十年六十年,甚至七十年八十年,可就是到不了那个无期的永远。   朝宋突然失落了,他不想骗克维艾森,语气很闷,“……我想永远陪着你。”   对的,他想,他真的很想。   可是他和男人不一样,他没有永恒的生命,在他短暂的时间里,他会慢慢变老,然后又慢慢死去。   可能他的一辈子在克维艾森的生命里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   到那个时候他该怎么办?   克维艾森也没有再回答朝宋了。   静静的,四周都是静静的。   朝宋脑子里盘旋的都是这个问题,可能是这几天的幸福让他舍不得放手了,朝宋紧紧的抱着克维艾森,他什么都不想。   他什么都不想想。   但不管他怎么努力,心底都埋下了一颗种子。那种子无时无刻不在长大,让他越来越烦闷。   于是朝宋就堆了那两个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克维艾森。这里常年累月的严寒,大雪无法融化。   朝宋觉得哪怕他们不能永远在一起了,但这雪人不会融化的。以后如果他不在了,克维艾森再来的时候可能还会看到它们。   那时候克维艾森可能会记起他。   可能会觉得他是个小骗子,说好想陪他一辈子的,却一眨眼就不见人了。   ……朝宋看着两个雪人,把自己的围巾和帽子取下来了,戴在雪人身上。   他念道:“真羡慕你们。” 第098章 暗黑沉沦(23)   古堡很大,露天的泳池旁有花园,葱郁的藤蔓植物缠绕在花架上。   绿荫之下,半圆形的摇椅微微晃荡,朝宋窝在上面,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男人在二楼看得很清楚。   克维艾森不会不知道朝宋在想什么,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的观察着朝宋。   已经有很多天了,朝宋的情绪越来越不对,时不时会心情烦闷,一个人跑出来窝在摇椅上。   今晚没有月亮,可这里一点也不黑,微风吹动朝宋的头发,他觉得扫在脸上有些痒,可又赌气的不想动它。   这世上我们最拗不过的人,就是自己。   显然朝宋不明白。他不会跟别人怄气,更不会跟克维艾森怄气,所以他能做的只有折腾自己。   “阿嚏”的一声,他泄气了。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朝宋喃喃自语:“……要是我不再长大了该多好。”   “为什么这么说。”克维艾森在旁边坐下来,给朝宋披上衣服,眼睛却一直没有移开。   今天男人罕见的穿了一套休闲的衣服,披散的银发,鼻梁上的细边眼镜,淡色的薄唇。   周身凌厉的气场削弱了不少,却还是贵气十足。   半圆的摇椅本来就不是很大,两个人坐下来显得有些拥挤,朝宋侧着头看了看男人,然后爬进了男人怀里。   手臂挂住克维艾森的脖颈,脑袋埋在男人颈窝处,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就不再动了。   朝宋不回答克维艾森也不着急,他揽着人的腰肢,靠在摇椅上,时不时低头亲吻着怀里金色的脑袋。   微风徐徐,时光静谧,温情流连在院落里,天幕上稀稀落落的星开始闪烁起来。   “……我要是变老了,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想来想去朝宋还是憋不住心里的问题。   他揪着男人的衣角,攀在男人肩头问着。   克维艾森沉吟不语。   男人的犹豫不决在朝宋眼里就是默认,他眼眶顿时就红了,又委屈又气愤。   “你怎么能这样!你太坏了!”朝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气鼓鼓的像个河豚。   他越想越难过,还有些替自己委屈。没办法,哪怕克维艾森这么坏,可他还是喜欢他。   更不想长大了。如果他永远不会老去,那克维艾森就会永远喜欢他。   想着,朝宋发觉唇上一凉。男人把他压在怀里,手指伸进金色的发丝中,冷香铺天盖地的袭来。   等在分开的时候,朝宋已经晕乎乎的忘了自己的难过。他的唇瓣水光滟潋,眼里含着刚刚还没来得及落下来的泪。   “嗝。”风吹过,朝宋打了个嗝,眼泪顺势决堤而出。克维艾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里有了笑意。   红晕在朝宋脸上漫开,他气愤的埋在男人怀里,报复的把眼泪全擦在男人衣服上,“都、都怪你嗝!不让我换气!”   “是是是,怪我。”男人拿他实在是没办法。   玩闹嬉笑的动静让静谧的古堡多了丝人气,管家总是在不远的地方暗中关注着他们。   哭也哭过了,笑也笑过了,刚刚的话题朝宋已经忘在脑后了,却没想到克维艾森会再提出来。   男人抬起朝宋的下巴,眼眸深邃。克维艾森很久都没有这么严肃的和朝宋说话了:“阿宋,那如果一天我老了,你会不会不再喜欢我了?”   朝宋真的有很认真的想这个问题。   假如克维艾森有一天会变得很苍老,他不再强大不再有好看的皮囊,甚至很虚弱。   朝宋想,他不但不会嫌弃他,反而会很心疼。他觉得哪怕他自己变成那样,他也不希望克维艾森会变成那样。   因为男人永远是那么高高在上,贵气逼人。我们从来无法想象,从云端坠入地狱的感觉。   “不会的,我永远都会爱你。”   “我也是,”克维艾森循循善诱道:“阿宋,我想要你永远陪着我。”   灯光下,男人的轮廓深邃,过度苍白的肤色衬得他有着妖冶的俊美。   朝宋抓紧了男人的衣袖,睫毛弯弯很长,眼神透露着低落,可怜得像路边被人遗弃的小狗:“可是我没有办法……”   克维艾森握着他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声音里带着蛊惑,在朝宋的耳朵里简直像是救命的稻草。   “只要你愿意,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永远。   朝宋瞪大眼睛,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愿意,我非常愿意!”   连条件都不问,就答应得这么干脆,克维艾森爱极了朝宋对他的依赖的信任。   男人勾着唇。说白了,这些天他循循善诱,耐心的等待小猎物自己跳进陷阱里来。   克维艾森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朝宋的这句话。   就像朝宋不愿意离开他一样,他也想把朝宋永远的圈在自己身边,他想要朝宋永远都不能离开他。   常年深陷黑暗的人才更明白黑暗的可怕,克维艾森遇见了朝宋之后,就不再愿意回到以前孤寂的日子了。   所以他补补引诱,只是为了把朝宋心甘情愿的困在自己身边。   看着朝宋焦急万分的表情,男人更是恨不得把人深深的藏进自己的血肉里。   “你不想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朝宋摇摇头,眼神很坚毅:“只要能永远陪着你,什么后果都没关系。”   因为没有什么比离开克维艾森更让朝宋感到难以接受了。   “告诉我吧!”朝宋迫不及待的扯着男人的衣袖,想让男人立刻告诉他。   克维艾森很轻柔的抚/摸着朝宋的脸颊,深深的看着他,声音很轻:“如果要你变成吸血鬼,你还愿意吗?”   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少,稀稀落落的洒在天上。   朝宋直接愣在男人怀里了,因为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办法。   他不是不愿意,只是太震惊太高兴了,他从来没有想到代价会这么简单。   对于朝宋来说,他大部分的时间和吸血鬼在一起的,他算是和吸血鬼一起长大的,所以他并不排斥吸血鬼。   克维艾森以为朝宋不愿意了,唇边的笑意淡了下去。没想到下一秒朝宋整个人就扑了过来,声音雀跃藏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我愿意我愿意,只要你不嫌弃,变成什么我都愿意!” 第099章 暗黑沉沦(24)   其实直白来说,血族在逐渐衰败很正常,克维艾森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点。   在将来,这个世界会被非血族的另一种生物统治,目前来看,那种生物很可能就是脆弱又普通的人类。   为什么这么说呢?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它有它的规则。   人类虽然弱小,可他们有丰富的情感,他们繁衍能力相较于血族来说实在是强太多了。   这就是优势。   而且他们有坚韧的意志,会在压迫中逐渐变强。虽然这些东西在强大的血族眼里可能什么都不是。   但,这才是血族真正致命的弱点。   血族等级制度森严,贵族与非贵族之间存在着难以跨越的沟壑,而且血族不讲感情,一切的臣服都不过是建立在强势的压迫之下。   血族繁衍能力极低。   从传统意义上来说,血族的繁衍生息中存在着很大的问题。就比如血统纯正的血族为了保证血统,他会有意寻找另一个血统也纯正的伴侣,然而贵族原本就稀少,这样一来就又大大的增加了血族繁衍的难度。   还有非贵族之间的繁衍。   这就会存在着一种血族与人类结合而繁衍后代的情况,这样的血族血统不纯,往往是最低等级的,被所有的血族欺压。   以上种种的一切,都影响着血族的繁衍。   所以千万年来,血族衍生出了另一种方式,来扩大族群。   这种方式就是初拥。   简单来说,初拥是指血族通过一些手段将人类变成血族,这样不但除去了血族成长过程中的种种不确定因素对他们的伤害,简单直接的方式反而比传统繁衍更适合情感缺乏的血族们。   而克维艾森,就是想通过初拥,让朝宋变成血族,永远的陪在他身边。   虽然这中间可能存在着很多问题,但克维艾森还是意志很坚决的想要做这件事。   这个想法很强烈。   他内心深处隐隐知道,朝宋不会拒绝他。事实证明也是如此,当朝宋听到这个想法的时候,他碧蓝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震惊与惊喜,笑眯了眼睛的样子像极了被主人养熟了的兔子。   温顺又可爱,让人想揉揉他毛乎乎的肚子。   然而让克维艾森没有料到的是,朝宋居然会想到那个问题。   这说明,朝宋也无时无刻不在为他考虑。   “……那如果我也变成吸血鬼了,你还怎么咬我啊?”朝宋眉梢的喜悦还没退下去,手指抓紧了男人的衣袖,眼里满满的都是求知若渴。   克维艾森愣了愣才回应他,笑意浅淡。“我会有办法的,阿宋相信我就好了。”   朝宋总是无条件相信他的。   男人想着,冷峻的脸庞舒展了,呈现出罕见的柔情和温和。   克维艾森薄唇微勾,声音有些缥缈:“你说,阿宋一定会是最漂亮的血族,对不对?”   男人眼底的柔情,像是已经幻想出了朝宋将来的样子。   克维艾森期待极了。他的宝贝一定是最漂亮的,他会一辈子和他的宝贝在一起。   “大人,”管家默默的看着男人,古井无波苍老的眼睛黝黑,他开口:“望您慎重考虑,半血族远远没有人类有用。”   半血族,顾名思义,是指拥有一半血族血统的人类。   他们和人类的不同是,他们将拥有无限的生命,得到人人艳羡的青春永驻。   可他们也将失去在阳光下行走的机会,一般来说,半血族在血族里不被人所喜爱。   但克维艾森不会担心这些。   他的宝贝永远待在他身边就好了,他会保护好他。至于其他人,他们根本不配来到他的宝贝面前。   就单单这么想着,男人就仿佛预见了未来的美好。   他没有因为管家的质疑而发怒,只是轻描淡写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我只要他永远待在我身边。”   男人说完,看了眼天际升起的皎洁白月。冷白的指缓缓摩挲着,嘴角微勾。   “我的宝贝该醒了。”   .   和克维艾森一样,朝宋也很期待自己蜕变的那一天。   因为那样,他就能永远陪在男人身边了。   所有的兴奋和忐忑,都在男人柔声的安慰中消散了。   那里很黑,整个过程朝宋都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他只知道自己的意识慢慢流失了,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思绪再慢慢的回来。   四周都是黑暗,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但他能知道,克维艾森一直在他身边陪伴着他。   这让他感到很幸福。   初拥的过程并不短暂,但他们都在新的蜕变的来临。   克维艾森很耐心的陪伴着朝宋,他轻柔的吻着他的宝贝的手心,“等你醒过来,我们有太多的时间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当一片片的混沌散去,朝宋从黑暗中挣脱出来,他睁开眼睛,发觉明明四周很暗,可他却看得很清晰。   这就是改变。   “宝贝,欢迎回来。”男人的声音带着柔和的笑意,朝宋还很虚弱,他没办法自己支撑身体起来。   克维艾森把人揽到他怀里。   清醒之后,异样的空虚就席卷了朝宋的神经,他虚虚的揪住了男人的衣袖,有些难受的埋在男人怀里。   克维艾森很清楚朝宋的需求。   他轻柔的摸着那变得更长的金发,让朝宋的脑袋凑近了自己的脖颈。   声音悠悠的传来,像是带着蛊惑:“宝贝,咬下去,不要抗拒自己的本能。”   朝宋很清醒的感觉到,他很渴望什么。他长出了蠢蠢欲动的獠牙,虽然身体还很虚弱,可是血液里燃烧着原始的冲动。   他起先还觉得不可以,可随着男人的安抚和引导,他试探性的触上了男人的脖颈。   刚生长出来的獠牙很锋利,朝宋觉得自己甚至没有想法,仅仅依靠着这陌生的本能,他就咬开了男人的脖颈。   很陌生的味道,却让他满足极了。   空虚感被填满,朝宋逐渐恢复力气,他双臂勾着男人的脖子,像幼兽一样吸着男人的血。   “不要着急。”克维艾森的神情很从容,他手臂护着朝宋的腰肢,姿态很纵容。   朝宋在慢慢恢复,可是他停止不了吸血的动作,直到男人将他轻轻推开。   朝宋很迷茫的看着男人,初生的獠牙还未收进去,像可怜的猫崽儿。   克维艾森终于克制不住的吻了吻人的额头,“宝贝你才刚醒,接受不了太多的血液。”   朝宋点点头,很依赖的抱住男人。周遭的一切他都陌生又熟悉,所以他只想待在男人身边。   克维艾森很享受朝宋的依赖。   这是接受初拥的人对长亲独特的感情。   朝宋会比以前更离不开男人,他会更加依赖男人,而克维艾森就很享受这个转变。 第100章 暗黑沉沦(25)   是熟悉的一幕,夜里灯火阑珊,古堡在暖黄色中显得迷离斑驳,像是一副暗色的油画。   今夜风也温柔似水,皎洁的月色无暇。男人面色柔和,浓郁的黑眸里藏匿着无数涌动的柔波。   他的温柔从来都只付一人。   强势俊美的男人牵着青年,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的宝贝,流转的柔情羡煞旁人。   今天是血族盛大的宴会,因为他们的亲王大人找到了自己即将共度余生的伴侣。   虽然这个伴侣的身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认同的。但那些异样的声音并不能阻止男人的决定。   对于克维艾森来说,这是朝宋的重生,也是他们的开始,他会光明正大的把朝宋的新身份介绍给所有人。   朝宋会是他唯一的伴侣,他们将要共度余生。   宴会如往常一样,由管家先代为发言,而宴会的主人克维艾森,正在欣赏着他的伴侣的新装扮。   初拥之后,朝宋的容貌就永远定格在了他最美好的时候。他青春永驻,将永远不会面临衰老的痛苦。   青年的身形都好像有了蜕变,深黑的西装穿在身上,腰身很纤细,一股清瘦的美感。   相较于之前的朝宋,现在的他轮廓成熟了,虽然眼角眉梢还透着点儿青涩的意味,但微笑的时候,优雅内敛的气质就出来了。   他肤色瓷白,还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金发浓密柔顺,用一根带子松垮垮的束起来,显得背脊挺直。   克维艾森很爱朝宋的眼睛。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从前朝宋的眼睛清澈又干净,剔透的清亮让人心底的杂念一瞬消散。   而现在朝宋的眼睛,不同于克维艾森浓郁黏腻的黑,也不是炽热浓烈的红。   是几乎接近于暗色的深深的蓝,迷人又危险的颜色。远看或许觉得是平淡的浅黑,但再凑近就能发现那藏匿着的丝丝缕缕蓝。   朝宋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目光如炬的看着克维艾森,他看着男人就忍不住想笑,很开心,很想就这样钻进男人怀里窝着。   朝宋看着男人时,男人也正看着他。   克维艾森抿了抿唇,声音里带着很淡的笑意。   “阿宋很好看。”   “真的吗?”朝宋说着,冲进了男人怀里,扣紧男人的腰身,埋头蹭了蹭。   嘴角勾着笑,道:“那你喜欢吗?”   他亮晶晶的眼神里藏不住那浓厚的喜欢,直白又炽热的全部抒发给了克维艾森。   男人心尖发痒,亲昵的揉了揉朝宋的头,“当然喜欢,都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我的宝贝了。”   对于克维艾森的情话,朝宋每一次听都觉得心脏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虽然现在他已经没有心跳了,但是那种令人全身颤抖酥麻的感觉他还铭记着。   瓷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朝宋的声音闷闷的,却有显而易见的高兴。   他道:“你不愿意我们就不去了。”   “反正我也不想去。”   他揪着男人的衣角拉了拉。   朝宋以前对其他的血族可能是一种畏惧心理,可现在他就是完全的想避开和他们的接触。   血族与血族之间的等级制度是很令他不舒服的,虽然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见识过,但朝宋下意识的就排斥这个。   他有克维艾森就行了,他不在乎其他人的。   朝宋明白男人是为了他好,想要光明正大的给他偏爱,让所有人都不敢也不能欺负他。   他都明白的,像他爱克维艾森一样,男人也在深深的爱着他。   揉了揉朝宋的脑袋,克维艾森牵住朝宋的手,拒绝道:“今天很特别,以后你不想见我们都可以不见。”   “但现在我们该下去了。”   男人走在前面,声音传过来,“身为主人,我们不可以让客人们等太久。”   朝宋太喜欢克维艾森说的我们了。   他和他以后不再是两个单独的个体了,而是我们。他们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宴会上烛火斑斓,有采摘的鲜艳的玫瑰点缀着四周,华丽中透着丝丝优雅。   这是朝宋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面前,但因为有克维艾森牵着他,他并没有觉得害怕。   底下的目光有隐晦的,有明朗的,各种各样的情绪,杂乱无章,分分乱乱。   朝宋以前不懂初拥的意味,所以也不明白男人为了他排除了多少反对的声音。   等他能慢慢理解之后,他就预想过很多次现在的场景。朝宋明白肯定会有很多人怀揣着各种心思不看好他们。   他开始还挺抗拒的。   但是现在,朝宋看了看男人握着他的手。克维艾森在他身边很平静很简洁的说:“这是我的伴侣,朝宋。”   “我很爱他。”   朝宋也爱极了克维艾森。   .   暗沉的房间中,华贵的双人棺里平躺着两个人。冷白的皮肤隐隐约约透出皮下黛青色的血管,虽然死气沉沉,但不可否认的是,那诡异又迷人的美艳。   他们双手十指相扣,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   时间过去了几百年上千年,甚至朝宋都不记得过了多久了。   他们眼见了血族的兴衰败落,从顶峰到低谷,从壮大到最后的隐于黑暗中再也掀不起风浪。   怎么说呢,克维艾森或许不是合格的领导者,因为他有着异常清醒的头脑,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能明白以后的结局。   不是他不想挽救,而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得不明白,最后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血族都会隐没在茫茫时光里。   没了肩上的责任和负担,朝宋和克维艾森还度过了几年的二人世界。   然后没多久之后,他们就一起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们的时代结束了。   [恭喜代号001宿主,成功攻略目标人物④。]   朝宋从身体里脱离出来,舒展着身子。回头看着还躺在棺材里的两道人影,模样莫名的般配。   他忽然就想起来了克维艾森沉睡之前说的话。   男人很温柔的吻了吻他的额头,道:“我们也看够了世间的风景,或许睡一觉,再睁开眼睛,世界又是不一样的模样。”   朝宋想着男人如果再也醒不过来就好了。   毕竟一个人的永生还是挺寂寞的。   那不是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一个人活着但被时间遗忘的感觉,没有人可以想象。   虚空撕裂一道光缝,朝宋转身就消失不见了。 第101章 风华绝代(1)   初冬的季节,走道清冷,枯叶满地,景象萧瑟。斑驳的宫墙上红色因为经年累月的曝晒雨打,有了道道细小的裂缝,开始慢慢脱落。   黑色的房瓦缝隙里夹杂着尘土,黝黑黝黑的颜色,一枝含苞欲放的梅从墙头探出来,让空寂的冷宫平添了一丝生机。   哒哒哒一阵脚步声,随后冷宫常年上着铁锁的门被打开了,小太监提着食盒钻进去。   进入冷宫里面,冷寂的凄败感扑面而来。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四处都是破败不堪。   推门,老旧的嘎吱声让人毛骨悚然。但常年待在冷宫的人就习以为常了。   “吃饭了,别磨磨蹭蹭的,没人像你这么清闲!”太监把残羹剩饭不客气的砸在木桌上,大声吆喝道。   语气很不耐烦的,探头去看屋里的人。   “麻烦你了。”一道声音清清冷冷的,主人推门出来终于露面了。朴素的白袍身姿清瘦,浓密的黑发披散着,尖削的脸颊,平淡的黑眸清冷。   朝宋虽是边陲小国的皇子,但无奈并不得宠,被送往和亲之后,也不讨皇帝的喜爱。   连面都没见到,就因为什么莫须有的罪名,被打入冷宫了。   在宫里,不受宠的妃子可能连最下等的太监宫女都能踩一脚,更何况朝宋又是不爱争抢的淡泊性子。   他对待下人一向是客客气气的,这也更是让那些人有机可乘,态度更加的不客气。   冰冷的隔夜粥,一小碟模样乌黑气味不怎么好的咸菜。朝宋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了筷子。   入口的触感冰凉刺骨,像是还隐约结了冰渣子。等慢慢在嘴里融化了,一股馊味就弥漫开。   从来都是眉目清冷,但此刻朝宋却也忍不住拧起了眉头。他胃里一阵翻滚,实在是难以忍受了。   踉跄的跑了出去,扶着柱子把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原本冷宫的伙食就差到难以入口,朝宋再怎么不受宠以前也是皇子啊,刚开始的时候,这些东西他是根本无法下咽的。   但人是铁,饭是钢。   为了不被饿死,他已经很努力的在吃这些东西了。   今天就这么一口粥下去,他把吃进肚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直到胃里只剩下酸水了,还在不住的干呕。   太监远远的看着,满脸的鄙夷。“没有主子的命,却生了一身主子的病,饿死你活该!”   然后手脚麻利的把东西收拾起来,提着食盒又跑了出去。   穿堂一阵凉风吹来,单薄的长袍根本难以抵御寒冷,朝宋瑟缩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涨红。   天色渐晚了,冷宫里空寂的厉害。等平复了那阵子撕心裂肺的咳嗽,朝宋在院子的井里舀起来几瓢水。   狠狠的漱了口,他才觉得嘴里的异味散去,整个人好受了很多。   冷白的月挂在天上,井水刺骨的冷让朝宋的唇色变得殷红,宛如冬日里的红梅那般娇艳。   他低头对着自己清瘦的双手哈了一口气,白雾模糊了美人的轮廓,像是月下迷人的妖。   今夜只有他一个人,朝宋又饿又冷,只能早早的钻进了被窝,企图让自己温暖一些。   寒风凛冽,房间里的窗户太老旧了,常年失修,窗角的一边已经腐烂了,根本关不上。   朝宋把头缩进被子里面,却还是浑身冰冷,只觉得一股潮湿的霉味刺鼻。   有的时候人越是难受,脑袋就越是清醒。朝宋身子骨并不好,在被窝里躺了好久还是浑身冰凉。   他唇色渐渐惨白了,忽然弓起了身子,然后被子里闷闷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太难受了。   生理性的泪水粘湿了浓密的睫毛,清冷之下是动人心魄的美貌。这寒夜孤寂,远处的宫殿却是灯火阑珊,歌舞升平。   同是一个世界,却是不同的两个人间。   朝宋忽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抱着自己的双膝,尖削的下巴搁在手臂上,目光平静的望向远方。   虽然宫墙很高,他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但是那里透过来的斑斓色彩就让他向往不已。   可能是今天晚上太难熬了吧,朝宋觉得哪怕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等,明天的第一缕阳光也来得很慢。   他要自己去外面看看。   想着,床上窝着的人瞬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通身雪白的狐狸。   狐狸甩了甩尾巴,用舌头梳理了自己雪白的毛发,然后轻盈的跃出了窗口,顺着高耸的宫墙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朝宋并不熟悉皇宫的结构,他很饿,只想找些吃的,然后寻一个温暖的地方待一宿。   冷宫太清冷了。   狐狸在夜色中穿梭,脚踩着黄色的琉璃瓦,然后跃了下来。   鼻头微动,它仰着头嗅了嗅气味,空气里有淡淡迷离奢侈的香味,再细听里面隐约的丝竹声嬉闹声,狐狸猫着身子从窗户缝隙里钻了进去。   暖光迷离,一汪温泉浮着热气,娇艳的花瓣被水流击打着,沉沉浮浮。   四周飘逸的红纱并不能遮掩什么,反而让那景象更朦胧更迷离,让人心生浮躁。   低低的嬉笑声狐狸听不太清楚,它的目标就是红纱外不远处小桌上布着的点心。   它太饿了。   悄悄的走过去,然后探头叼一块下来。那点心太大了,狐狸脸小巧,尖尖的嘴却并没有让人觉得什么尖嘴猴腮之类的,反而很精致漂亮。   当狐狸侧着脑袋嚼东西的时候,眼睛半眯起来,似乎有股愉悦感透出来。   它吃得很专注,却没发觉里面的人已经从水中上来了。   红纱摇曳着,男人眯着眼睛,看得有些不清楚,眼底只是团雪白色。   他松垮的红袍袒露着胸前坚实的肌肉,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上,未干的水迹滑进衣袍里。   身旁有绝色的美人,但男人的兴致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他唇边竖起一根指头,嘴角的笑意邪佞张扬。   有趣的小东西。   安叙归打了个眼神,门外的人慢慢围了过来。   “哪儿来的小东西,敢跑到我这儿来偷吃了?”男人的声音低沉里带着股慵懒的笑意。   勾起的薄唇含着无数的风流薄情,狭长的眼眸带着兴味,轮廓硬朗,却是一股说不清的邪气扑面。 第102章 风华绝代(2)   太监宫女们从殿前包抄过来,四处的窗户缝隙也都被关上了,猎物无处可逃,男人恶劣的看着狐狸慌张的四下逃窜。   “把它捉过来。”   一番鸡飞狗跳的追逐后,狐狸被捏着后颈提了起来,一身雪白剔透蓬松的毛发,蓝色的眼睛水润,极有灵性的样子。   男人已经在檀木椅上坐了下来,几个美人跪在地上为他捶着腿,衣衫不整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孟浪风流。   “皇上,这东西恐怕是宫里哪位贵人养的,不小心逃了出来,误闯了进来。”   大太监把狐狸呈上来,怕这野物伤了皇帝,便把狐狸的嘴和腿都用绳子捆着了。   安叙归居高临下的看着,手指轻轻把狐狸下巴捏起来,那皮毛的触感柔软又温暖,倒是让人留恋。   “是只狐狸,看着挺有灵性的。”   男人勾着唇笑了,说出的话却有些残忍:“这皮毛摸着不错,倒是可以扒下来做个御寒的物什。”   朝宋运气是真的差了。他从来都仔细着自己的身份,在皇宫里安安分分的。今天是第一次化了原形偷跑出来,就被捉住了。   狐狸像是听懂了男人的话,从喉咙里发出几道含糊不清的呜咽声,眼睛水润润的看着男人,挣扎起来。   安叙归这次才是真的有些意外了,狭长的眼眸里有了浅淡的笑意,从太监手里把狐狸接了过来。   摸着狐狸柔顺的毛发,手底下这东西倒是乖巧,安安分分的趴在他腿上,没有任何动作。   狐狸眼眯起来,嘴边的小胡子上还粘着刚刚偷吃的点心渣,雪白的耳尖舒服得一抖一抖的。   “都说狐狸狡猾,确实不错。你倒是通人性。”男人心情有些愉悦,他伸手解开了绑着狐狸的绳子,打断了太监忧心的话。   “一只狐狸罢了,还是这种没有野性的,不足为惧。”   狐狸舒展了四肢,并没有想要逃窜的意思,它任由男人摸着,小脑袋还主动蹭了蹭,张嘴低低的嗷了一声。   “饿了?你还真是聪明。”安叙归享受着狐狸的主动亲近,眼眯了起来,模样比狡猾的狐狸还更要心思深沉。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眼就看出这狐狸在向他讨食,通身的雪白一双蓝色的眼睛,小模样精致漂亮,养起来当个小宠物倒也是赏心悦目。   “福临,去拿些东西喂喂这狐狸。”   “是,皇上。”福临准备伸手去接,却对上了男人眼睛,莫名颤抖了一下。   安叙归揉着狐狸的耳朵,收回了目光,嘴角还是带着笑的,却无端让人觉得没有什么好情绪。   狐狸似乎挺开心的,遇上个贵人,它昂起头用粉粉的舌头舔了舔男人的手。   “去拿些吃的来,朕要亲自喂。”   话毕,福临才退出去。   外面稀稀落落的下起了雪,宫道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等送来了吃食,安叙归用手把肉撕成一条条肉丝。   狐狸先是嗅了嗅,然后小口小口的就着男人的手吃了起来,虽然很饿,但吃相并没有难看。   它很小心的,丝毫没有碰到男人的手指。   狐狸体型不大,也意味着吃不了多少东西,两块肉下去就已经是极限了,安叙归用丝帕擦干净了手,忽然把狐狸举了起来。   四目相对,狐狸冲他嗷了一声,却也乖乖的没有动。蓬松的尾巴微微摇晃,蓝色的眼睛剔透得像宝石。   其实如果以肉眼看着,这狐狸毛发蓬松,或许会觉得它有些肥。但刚刚安叙归摸的时候,就发觉这狐狸很瘦。   所以他举起来掂量掂量,果真轻飘飘的一团。   “从哪里跑出来的?饿成这样。”男人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跟怀里的狐狸说话。   殿外的池面开始结了薄薄的冰,淡红的睡莲浮在水面上,莲瓣尖凝着滴滴冰霜。   “皇上,时间不早了,今晚是去哪位殿里?”太监端过来一沓牌子,跪在地上把牌子举在男人面前。   “今晚啊,”安叙归像是思考了一阵,低头抱着狐狸站了起来。“就说今晚有要事处理,不要来打扰了。”   说罢,便有人来服侍穿上了厚实的狐裘,狐狸被男人护在怀里,靠着胸口坚实的肌肉,一股龙涎香的暖气包裹着它。   好久没有这么舒服了,它愉悦的窝在男人怀里,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夜渐深了,随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太监尖细有穿透力的声音回荡着:“摆驾御书房——”   .   冬日的天亮得晚,到早朝的时候了,殿里还是昏沉沉的一片。男人睁开眼睛,神情有些凌厉。或许是眼尾有些挑的缘故,总是少了那么分正气凛然。   等婢女们陆续进来服侍着男人穿上了明黄色的龙袍,冕旒上的玉珠撞击在一起,声音清脆。   可男人的唇角紧抿,下颚的轮廓线条流利,五官端正,有棱有角,俊美有余带着丝丝邪佞的惑人感。   总之,今早皇帝的情绪是肉眼可见的糟糕。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丢了脑袋。   福临是一直服侍在安叙归身边的太监,连他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上朝之前,男人停了步子,微冷的声音响起:“下次再见了那狐狸就扒了吧,养不熟的东西没必要留着了。”   总算让人有点头绪了,福临心领神会,立马低头答应:“是,皇上。”   原来是为了那只狐狸。   时间回到几个时辰之前,男人睡梦间眉头还是微微拧着的,比平日里多了分威严感。   这殿里实在太舒服了,有上好的碳火整夜不断,龙涎香的味道淡而不刺鼻。   朝宋真的是流连这个被窝了,他出生以来就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地方。   望了望不远处的男人,世事难料,他从没想过居然是以这种方式见面。   朝宋钻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毛,整只狐雪白蓬松,它看了眼还没亮的天,趁着殿外侍卫换班之际溜了出去。   从宫墙上跳跃,穿过了一个个华丽的宫殿,终于回到了清冷的冷宫。   钻进熟悉的破旧不堪的房间里,狐狸才瞬间化成了人形。三千的青丝披散,腰身纤细,薄唇微红色,眉眼淡漠却精致迷人。 第103章 风华绝代(3)   阴沉的天气,雪从高空慢悠悠的飘下来,干燥又刺骨的寒冷无孔不入。   风卷着落叶沙沙的飘在破败的门口,一道人影从墙边荒芜的野草中扒拉出了一个狗洞,然后钻了进去。   “主子!我回来了!”顶着头上稀稀落落的雪,那人有些激动,怀里不知裹着什么,鼓鼓囊囊的。   “竹子,你终于回来了。”闻声,朝宋一向平和的脸上也露出了丝丝笑容,声音清清冷冷的,却带着浅浅笑意。   竹子是朝宋的侍从,从小服侍他到大的,两人在这孤寂的冷宫里也算是有个照应。   这些天冷了,各宫里都有越冬的碳火,可冷宫从来都是被人遗忘的地方,朝宋身子骨又弱,还没有顿像样的吃食,眼见的瘦了一大圈。   竹子看了急得不行,花钱买通了门口的侍卫,找了个借口冒险混了出去,今天大早上才回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今天早上朝宋那么着急的就跑了回来。因为冷宫里没人了,如果竹子还在,说不定有什么他还能搪塞过去。   “主子!看这是什么!”竹子从怀里掏出来几包用油纸包起来的宫外小点心,还有一只烧鸡油水很足。   “快吃快吃,我裹在怀里还是热乎的,别让它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他撕下来一条肥嫩的鸡腿,塞进朝宋手里。   这烧鸡不错,味道闻着很香,应该是皇城有名的春华楼里的招牌。   朝宋伸手轻轻扫去了竹子头上的雪花,把肉又塞回去,神情柔和:“辛苦你了,但我现在不饿你吃吧。我去烧些热水,可以拿来暖暖手脚。”   竹子这人本来就有些粗枝大叶,见朝宋给他拍了拍头上的雪,就憨憨的低下头笑。   下一秒瞪大了眼睛,眼神委屈的看着人:“主子你可别不吃啊!你不饿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一阵风就给刮没了!”   “哪有那么大的风,”朝宋觉得好笑,眉眼间的冷淡融化了,像股股扑面的春风,柔软又干净。他站起身子,用一根带子把长发绑起来:“竹子你先吃,我去烧些热水。”   料子不是特别好的灰色长袍,腰封束起来,显得整个人越发的高挑清俊。绑起的三千青丝利落又干脆,袖子挽起露出两条玉臂瓷白。   两人相依为命久了,当然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繁文缛节。在朝宋心里他们就像亲人一般在这异国他乡,但可能因为从小体弱的缘故,竹子总是包揽了所有的事,让他落个清闲。   见朝宋提着木桶准备去井里舀水,竹子啃着鸡腿,嘴边沾着亮晶晶油,急忙跟过去:“我来烧吧!主子去歇着,这外面天太冷了!”   “别,我总得做些事情。这冷宫里就只有我们,今生还不知能不能有机会出去,再也不是从前了。”朝宋拒绝了竹子,把木桶用绳子绑起来,扔进井里然后把水提上来。   那绳子是特别粗糙的质感,下面吊着满满的水,朝宋拉上来的时候有些吃力。   等水提上来了,他手心都磨红了,额头渗出点点汗来。   喘了口气,朝宋用手擦了擦汗,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看着竹子:“看,我这不是可以吗?以后要多锻炼锻炼。”   冷风嗖嗖,他们单薄的衣服抵御不了寒冷。竹子觉得手里的鸡腿顿时不香了,他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红。   心底的郁闷无处宣泄,竹子觉得这世间真是不公平!他主子性子又好还才貌双全,怎么总是这样遭罪?哪有他这样的身份干这些活的。   再转眼看了看乌沉沉的天,和四周破败不堪的景象,他把眼眶里打转的泪抹干净,恨恨的嘀咕着:“……本来就是好人没好报!”   然后拔腿跑过去要帮朝宋生火。   “主子我来帮你!”朝宋拗不过他,最后两人一起烧起了火。   在这冷宫里,几乎什么都得自给自足。除了每天一日三餐的残羹剩饭,几乎没人会记得这里还活着几个人。   朝宋他们的水是院子里的井里的,他们的柴火是四周捡来的枯枝,还有破败腐烂的房梁。连引火的东西都是在后院荒芜的墙边拔的枯草。   天无绝人之路,但如果有些人不想让你活着,那日子才真的算是艰难。   火烧起来了,火红火红的颜色,一股暖气扑面而来,朝宋和竹子在地上蹲着,烤着火汲取温暖。   锅里的水哗啦啦的开始扑腾起来,沸腾的白汽让厨房里一片雾蒙蒙。   “……要是有碳火就好过很多了。”朝宋看着看着,眼前模糊,就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温暖。   他摇摇头,知道那些是不可能,自己就不要再奢望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朝宋和竹子用烧开的热水泡了泡脚,整个人暖和了不少。   .   冬天越来越深了,逼近年关了,宫里越发的热闹起来,冷宫破败的宫墙被一片白雪皑皑覆盖,院内的红梅迎着风雪开了,娇艳的花瓣在枝头昂首挺胸。   是一份难得的高傲与清冷。   “……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宫墙内传出来,震落了一朵花瓣上覆盖的雪。   “……怎么办?主子怎么办啊!对了!我去找太医!我马上就去把人找过来!”   朝宋窝在床上,原本就清瘦的脸颊现在都凹陷下去一块,唇色苍白无力,时不时传出几声闷咳。   “……别去,不会有人理我们的。”他伸手拉住了竹子,声音虚得像是要散在空气里:“我就是有点冷。”   竹子心急如焚,看着朝宋,这次是真的眼泪滚了下来,他蹲在床前,给人拧紧被角,“……主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说起来都是朝宋自己闯的祸。   他本来就身子骨弱,还不注意。这两天院里的红梅开了,给清冷的冷宫添了几分艳丽,很久都没有见这样生机勃勃的景色了,朝宋忍不住多赏了一会儿。   然后晚上就受了风寒,喷嚏不停,半夜还发起了高热,到现在整个人都已经病迷糊了。   可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不灵。 第104章 风华绝代(4)   混混沌沌的,朝宋坠入了无边黑暗中。在那斑驳陆离的梦境里,他又变成了狐狸,男人抱着它,怀里坚实又暖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意识每清醒一丝的时候,都被一阵无孔不入的寒冷打入无间地狱。   “……母妃。”像是躺在千年寒冰上,他整个人蜷缩起来,苍白的唇微启,呢喃着什么。   竹子试探着摸了摸朝宋的额头,立马吓得把手缩了回来,然后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   冷宫的门是常年上锁的,为了不让里面的人出入。竹子使劲儿的敲打着门:“开门啊!救命有没有人!快来人啊……”   眼泪混着鼻涕一齐淌下来,眼前一片模糊,竹子捡起地上的板砖就砸门,哐哐哐的声响回荡在冷清的宫殿里。   “……来人啊!救命啊!出人命了!”   嘶哑的吼声传出来,终于引起了巡视皇宫的侍卫们的注意。   “怎么回事?去看看。”侍卫首领立马带了一队人跑过去,急匆匆的脚步声在竹子耳朵里像是救星。   他越是卖力的拍起了门,胡乱的擦干脸上的泪:“救命!快来人救命啊!”   “怎么了?皇宫内不许大声喧哗。”门内的人似乎很着急,林呈皱了皱眉上前去。   “大人!救救我家主子吧!他染了风寒现在人都昏迷了!还发了高热!求求大人救救他!帮我们请个太医来……”   也不管外面的人能不能看见,竹子跪在地上就猛磕头,砰砰砰的响声很闷。   这冷宫里待的是?林呈思索了一瞬,然后开了口,“请先不要着急,这并不是我等能够做主的,待我去禀报皇上。”   话毕,带着人离开。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林呈脚下步子不停。不远处的湖心亭里有嬉笑声,被层层把守着。   湖边的柳条上坠着冰霜,银装素裹的模样像极了诗里的一夜春风吹得满树梨花开。   柔缓的丝竹音乐声清脆,舞姬们穿着暴露的纱衣扭动着白皙的身躯,男人斜倚在榻上,一身绛紫的蟒袍深沉霸气。   他浓眉剑目,眉眼间淡淡的兴味萦绕,淡色的薄唇微勾着,眼底却含着一片漠然的薄情。   一层层的禀报过来,福临听了凑过去,低声道:“皇上,外头有人禀报说,冷宫那位染了风寒人已经昏迷了。”   桌上温着烈酒,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安叙归眯着眼睛嗅了嗅,心情似乎还可以,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然后轻轻吹了吹酒,抿了一口。   福临一时间猜不到他的意思,没有动作。   热酒入腹,男人才赏了一个眼神过去。眉头皱了皱,问道:“冷宫里的是……”   “回皇上,是乌泽国送来和亲的皇子。”福临答到。   安叙归想了想,确实没有印象。于是道:“犯什么罪了?朕怎么不太记得了?”   福临早料到了安叙归不会记得。俯身答道:“回皇上,您不记得正常,那位并没有侍过寝。刚入宫没多久就得罪了魏美人,之后便被打入了冷宫。”   这历史上的皇帝有两种,一种是流芳百世的明君,另一种是遗臭万年的昏君。   虽然后事如何,我们并不知晓。但至少能从今人的评价中看出不少东西来。   安叙归就是百姓口中的昏君暴君,不仅耽于酒色,还性情暴戾无常,登基以来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   可他却不知悔改,只知玩笑取乐,后宫美人如云,男男女女数不胜数。   安叙归眯了眯眼,示意自己知道了。前段时间他宠幸魏美人的风头正盛,无论什么要求都一概答应了,想来也是那时候的事。   瞧了瞧外面湖里凝起的薄冰,男人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上扬道:“宣个太医,随朕去冷宫看看。”   竹子并不知道那边已经有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过来了,他跪在床边,用湿毛巾给朝宋降温。   额头上磕得一片青黑,他瘪着嘴哭,嘴里还念叨着:“……主子不怕,马上就要太医来了!再坚持一下!”   随着他话音刚落,听见宫门口有了动静。竹子激动得瞪大眼睛冲出去,恰好看见一个通身绛紫模样邪佞俊美的男人踏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   竹子愣了,等人快走近了他才反应过来。慌张的跪下去:“……参、参见皇上!”   他能不震惊吗?这皇帝怎么跑冷宫里来了!   安叙归没有理睬人,径直踏了进去,抬眸扫了一眼屋里破败阴冷的环境,然后瞧见了最里面的房间。   人就躺在那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散在床上,下巴的弧度又白又尖。   “去看看。”他示意道,然后太医才敢过去。   这里环境确实是糟糕得厉害,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福临搬来一张椅子,拿帕子仔仔细细的擦了几遍,放在安叙归旁边。   男人也没有要坐下的意思,眸子盯着被太医把脉的那截手腕,又清瘦又瓷白的。   他倒是有些好奇了。   笑意加深,安叙归迈步去了床边,太医惶恐的跪下,眼神只敢落在男人的脚尖上。   男人屈尊的弯下了腰,伸出的手指骨节分明,他轻轻撩开了床上躺着的人脸上披散的头发,然后捏着人的下巴把脑袋转了过来。   低沉磁性的笑声溢了出来,安叙归指腹从朝宋发热干裂的唇瓣上揉过去,那触感很柔软,他眼神暗了几分。   有一种让人难以抵抗的美,是弱柳扶风。如同美人落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一般,生病的美人也更别有一番韵味。   虽然很清瘦,唇色苍白没有血色,但那紧拧的眉头藏不住一抹清冷的仙气出尘,眉眼间的漂亮精致在这破败的院子里更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仿佛清冷堕世的谪仙,与周围格格不入。   “……母妃。”朝宋不适的皱了皱眉,眼角滑出一滴清泪,像虚弱的幼崽一般,无意识的避开了男人的动作,把自己蜷缩起来缩回了被子里。 第105章 风华绝代(5)   福临看了急忙低下头,有些瑟瑟发抖,生怕那阴晴不定的皇帝忽然生气,城门失火殃及了他们这些池鱼。   奈何安叙归不但没有生气,还非常好脾气的收回了手,在又硬又冷的床上坐了下来。   他捻住朝宋的一缕黑发,放在鼻尖嗅了嗅,态度有些暧昧不明。   “怎么样了?”安叙归斜睨了太医一眼,嗓音淡淡的。   “……回、回皇上!是打娘胎里就身子骨弱,再、再加上没有好好调理,所以才会这么容易就被风寒侵袭!”   太医战战兢兢的回答,额上有冷汗。   残破的窗挡不住寒风,一阵风连带着细雪吹进来,朝宋开始发抖,原本就瘦弱的身躯在寒风中显得那么萧瑟。   他无意识的揪住身上盖着的薄被,喃喃细语道:“……好冷、好冷。”   细长的柳叶眉拧起来,因为发热的缘故,瓷白的肌肤上浮出点淡淡的绯红,像江南烟雨般有些朦胧的美,让人心头柔软。   安叙归爱美人是人尽皆知的,可他接下来对待朝宋的态度还是让人心下一惊。   男人为朝宋拧了拧被角,伸手试探了那额头滚烫的温度,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福临,”他缓缓开口,声音还是轻的,却平白让人听得心尖发颤,如履薄冰。   “朕觉得哪怕国库再空,也不会连这小小冷宫的两口人都供养不起。”   浓眉微挑,男人目光沉着,上扬的嘴角勾出的笑意有些嗜血的意味,危险又渗人。   安叙归抚着朝宋的瓷白秀丽面颊,声音有些温柔,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妃位朕还没有废除,再怎么说,他也还是朕的人。”   “连最基本的吃穿用度都供养不了,是在嘲讽朕昏庸无能,无碌无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猛然升起的音调,最后几个字饱含怒意,像是倾泻而下的威压,无形间压得在场所有的人都站不住脚。   “皇上饶命!”一片呜唉声里,安叙归站起来,安然自若的理了理蟒袍的袖口。   “你们说,这到底是朕的疏忽,还是有些人胆子大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哪怕安叙归再昏庸无道,也无人敢说他的一句不是。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但事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个伎俩在深似海的后宫中,可谓是见惯不惯了。   这乌泽国虽是边陲小国,可却是富甲一方。它兵力微弱,却财力强盛,一直以来都想依附于周边强大的国家生存。   所以送皇子来和亲也是讨好的意味,谁人不知这郇国皇帝安叙归醉心美色,昏庸无道?   这不,送来的皇子可谓是面如冠玉,恍如神人。飘飘欲仙的清冷出尘,却有着楚楚可怜的弱柳扶风。   两种气质揉杂,让人移不开眼睛也是必然的了。   乌泽国是费了心思的,可也耐不住这人心叵测。   在后宫之中,皇帝的宠爱就大过一切。有了恩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谁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而新入宫的涉世未深的皇子,有着出类拔萃的美貌,自然就遭人妒忌,惹人怨恨。   前路茫茫,身后无人搀扶。故园远在千里之外,无尽蜿蜒的前途尽是等待猎物入坑的陷阱。   朝宋落到如此地步是必然的。   他不工于心计,自然也斗不过这深宫里养的美人。   毕竟他们那心肠,恐怕连蛇蝎都难比。   如果不是有今天这出戏,谁也不会知道这病恹恹的美人能不能熬过这漫长的冬夜。   总归是世事难料,风水轮流啊。   福临心下清明,立刻就懂了皇帝的意思。他知道安叙归并不是要追查谁的不是,只是这皇帝忽然来了兴致,宠爱落在了别人头上。   心这瞬间是偏向床上躺着的那位的。   “皇上息怒!奴才这就让人把冷宫应得的份例送过来。”   一顿折腾,清冷的宫殿里添了不少的用具,暖炉碳火,新的被褥。   这些都是朝宋迫切需要的。   奴才们鱼贯而入,这动静自然是逃不过深宫里四处藏匿的耳目。   华贵的宫殿里,魏美人望着镜中的人儿,眼神里充满恶意。他抚着自己殷红的唇,心里却不止一次后悔怎么没早把冷宫里那个祸害给除了。   也是,当初谁知道他到了冷宫里还能翻出风浪来。   手段真的了得啊。   虽然这个朝代男风盛行,后宫里男男女女混杂。但为了沿袭血脉,男子大多都只能当个美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正宫皇后的。   安叙归昏庸,登基多年却未立后,后宫美人如云,魏美人是最得宠爱的。   只是现在,不少人都预测着,这后宫的天要变了。   .   “皇上,药来了。”   迷迷糊糊中,朝宋隐约听到有人。身子暖和了很多,一股熟悉的香味萦绕在身旁。   “朕亲自来。”   浑浑噩噩,热流顺着喉咙咽下去,那人的臂膀很坚实,让人觉得安心。   朝宋睁开眼睛却看不清楚,一个模糊的轮廓若隐若现。他以为自己还是在梦里,男人也是像现在这样抱着它。   于是,安叙归正亲自给人喂药,动作细致入微,时不时拿帕子擦干朝宋嘴角溢出的水迹。   男人眉眼浓重,有些煞气锋利,眼眸略带兴味的看着人,模样说不清到底是深情还是薄情。   安叙归刚喂完药,瞧见朝宋醒了。眸子水润润的睁开了一道缝儿,却是迷迷瞪瞪的没有焦距。   霎时间那清冷的面相柔软了不少,男人嘴角上扬,刚凑近了些,朝宋却主动投怀送抱了。   他抱着人的腰身,似乎在汲取温暖。眉间的褶皱松了下来,眼睛又闭上了。   沉沉的睡了过去,依赖的动作却讨好了男人。   愉悦的笑声从男人嘴角溢出来,他吻了吻朝宋白皙的手背,放任了那动作。   “还真是个宝贝。”   “现在发现倒也是不迟啊。”   安叙归的态度摆明了。虽说这人在冷宫,可他原本就是放肆的行径,谁也猜不明白他的心思,他想宠谁就宠了。   这最留不住的,是多情帝王的心。   除夕番外 年兽   又是一个除夕夜。   在朝宋他们这个高度文明的世界,超快节奏的生活让传统节日的身影渐渐消失。   人们越来越麻木、冰冷,人与人之间越来越疏远淡漠,一道鸿沟切断了越来越发达的人们与世界的交流。   那些热闹喧嚣的情景不复存在,有些人慢慢习惯了飞快的生活节奏,而另一些人则开始有了不同的想法。   早在十几年前,很多倡议者就提出要重视传统节日,烘托节日氛围,鼓励民众庆祝节日,发扬节日美德。   高耸入云的建筑隐没在暗淡天幕的云里,飞行器规律的沿着轨道行驶,闪烁着各色的尾灯在天上汇聚成明明灭灭的光河。   地面上,车流涌动。 巨大的广场上人群密集,超大的LED屏上清晰的投影播放着某高端产品的广告。   朝宋刚才总部回来,眉头微微拧着,唇色淡薄,肤色苍白。深黑的头发和瞳孔衬得他有些妖异,又美艳又冷淡。   刚推开门,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就抬起头,笑意在眼底晕开,冷峻的眉眼柔和了。   “你终于回来了。”男人上前来在玄关处就克制不住的抱住朝宋,嘴角不安分的一下下吻在那精致的锁骨上。   “我想你了。” 男人的长相本来就带着丝丝煞气和凌厉,浓眉大眼,轮廓硬朗又深邃。身材高大,藏匿在居家服里的腹肌整整齐齐,包裹在裤子里的腿修长而劲瘦。   面对男人黏黏腻腻的动作朝宋显得很淡然,他脸色都没变,鼻腔里发出点声音:“嗯。”   态度甚至有些敷衍。   刚刚态度还很柔和的冷面阎王瞬间就变了脸,抿紧的唇角像是绷紧的利剑,带着的煞气逼人。   男人弯下腰就揽住朝宋的腿,把人抗在肩膀上压在宽大绵软的沙发里。   眸子里像是燃着一团火,动作粗略又蛮横,禁锢着朝宋的手腕,让他有了丝丝疼痛感。   得了,又发疯了。   朝宋拧着眉头,不想开口说话。   他只是一个人清冷习惯了,面对男人的热火朝天他也下意识的就这个态度。   男人啃着他的唇瓣,声音里带着沙哑的喘息。“……宝贝儿,我才让你自己去做了一个任务,怎么回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朝宋有些不耐的表情,男人爱惨他那副模样,心里怒极了却又疼惜的控制力道咬在淡色的唇上。   直到让朝宋的唇染上了鲜艳的红,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你说,是不是不爱我了?态度这么敷衍?是不是又在任务里拈花惹草了?”越说越是觉得怒火中烧,脸色铁青,男人眸子里压抑的滔天巨浪又翻涌起来,几乎要把人淹没了。   “我做任务你哪一秒没盯着,有没有拈花惹草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朝宋猛推了压在身上的男人一把,带着微怒的眉眼上挑,像勾子似的惑人心魄。   他揉了揉眉心,让自己多点耐心:“放开,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我累了。”   沉默良久,男人死死的盯着朝宋的眼睛,眼神像狼一样幽暗。然后他开口了:“……不,宝贝儿让我抱抱。”   紧紧的把人锁在怀里了,男人才有了安全感,他吻着朝宋的唇瓣,手不安分的从衣摆下伸了进去。   砰砰砰。   巨大的声响让朝宋睁开眼睛,落地窗外面,缤纷绚烂的烟火燃起来,照亮了广场。   漆黑的天幕里,无数飞行器组队排成了鲜红的字幕——除夕快乐!   怎么说呢,五彩斑斓的颜色确实让冰冷冷的气氛热闹了不少。   朝宋盯着外面有些出神,直到男人不满的在他锁骨上咬出一个痕迹来,他才把目光收回来。   “有什么好看的?比我还好看吗?”   朝宋点点头,声音淡淡的,不动声色的扯开话题:“我有些好奇,你说年兽是什么样的?真的有吗?”   男人脸色越来越黑了,他显然不吃这一套。又把人抗起来往房间里去,手拍了拍朝宋的屁股,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狠厉。   “宝贝儿真是不乖。”   .   等朝宋再醒过来,他变成了村里的孤儿,无父无母,家徒四壁。   正是除夕夜,虽是小村庄,但家家户户燃起了鞭炮,挂起了红灯笼,喜庆的对联衬得他这个小茅草屋愈发的冷清。   朝宋倒是没什么,他倒头就睡了过去,勾了勾唇角,不知道男人又在搞什么鬼。   半夜,他被脸上濡湿的触感弄醒了。   月光朦胧,朝宋看清楚了趴在他身上的东西。他揉了揉那东西的脑袋,开口道:“你是什么鬼?”   那东西有小狗那么大,浑身灰不溜秋,头上长了两个角,眼睛是红色的,尾巴有些像狮子,凶狠的冲他呲了呲牙。   “我是年兽,小心我吃了你。”   朝宋嗤笑出声,摸了摸年兽的头,把手指伸出来,在年兽疑惑的目光里他慢慢开口:“吃了我?小东西牙长齐了没有?”   “!!!”年兽瞪大了红色的兽瞳,尾巴愤怒的摔打在朝宋身上,猛扑上去嗷呜了几声。   小年兽VS朝宋,结局当然是幼小的年兽完败。   它缩在角落里,眼神凶狠的盯着朝宋,乳牙时不时露出来吓唬朝宋。   奈何对面那个人根本不怕它,还大大方方的笑了。年兽很生气,它感觉朝宋在嘲讽它,它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对它!   年兽在心底发誓,等它长大了,它一定要让朝宋笑不出来,它要让朝宋哭!哭得稀里哗啦的!   就这样,年兽虽然气愤,但又无处可去,四处都是红彤彤的,不是鞭炮就是灯笼,它委委屈屈的窝在朝宋旁边,这一窝就是窝几年。   几年后,小年兽已经长大了。它的身躯已经有了成年的雄狮那么大,它猩红的眸子带着煞气,牙齿锋利,再也不是小时候连手指都咬不动的小幼兽了。   这时年兽的眸子一直落在青年身上,哪怕它趴在地上姿态很慵懒,但它的眸子依旧是盯紧自己的猎物丝毫不敢放松的。   朝宋招了招手,它就乖顺的走过去,头蹭了蹭朝宋的腿,粗糙的舌头在细嫩的手上舔舐。   想吃。   成年的年兽已经懂得了收敛自己的情绪,它乖乖的任由朝宋摆弄。   因为付出都是相对的。   白天它让它的伴侣高兴,晚上它的伴侣就会让它高兴。   想着,年兽有些兴奋的甩了甩尾巴。 第106章 风华绝代(6)   依旧是寒冬, 昨晚的大雪在宫道上凝成了薄薄的一层冰,院里的杂草枯叶都除干净了,破败的房梁窗檐也修缮完整,冷宫的模样改头换面。   虽说不华美,也不大气。却也勉强看得过去,有丝丝人烟气了。只是一晚的变化,却翻天覆地。   进门后,一些简单的桌椅填充了室内,炉火暖洋洋,清淡的熏香沁鼻。   朝宋靠坐在床上,脸上还有些苍白,却比昨天晚上好了许多。他垂着眸子,乌黑的睫羽弯弯,弧度喜人。   他好像不太爱笑,因为生病而颜色浅淡的唇抿着,柔顺的长发及腰,丝丝缕缕搭在瓷白的锁骨上。显得清瘦还有些许羸弱。   竹子端着熬好的药进来,看见人已经醒了,瘦弱的身躯怎么看都觉得空荡荡的,没什么生气。   急匆匆的开口:“主子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你病还没好呢!”   热腾腾的汤药颜色黑乎乎的,朝宋倒是觉得不冷,屋里有了碳火很暖和。   他一醒来冷宫就大变模样了,听了那些稀碎的三言两语,再加上他迷迷糊糊的一些记忆,大概也拼凑出来了事情的经过。   但朝宋就是觉得脑袋还有些晕,总感觉不太真实。   “我没事。”竹子硬是要拿一个披风给朝宋披上,朝宋也没办法。   “主子喝药吧,待会儿凉了。”   乌黑的汤药让朝宋有些抵触,他微不可查的皱眉,然后伸手去接。   “——皇上驾到。”尖利的嗓音刺破了冷宫的宁静,朝宋清冷的眸子荡起微波,随即消失不见。   他放下药碗,掀开被子下床去,姿态恭敬的跪在地上等待皇帝驾到。   白色的亵衣底下的腰肢纤细,背脊无论何时都是挺得极笔直的,像青葱的翠竹,再大的风雪也无法折断它的傲骨。   安叙归觉得有些新奇,居高临下的看了人一眼,然后跨过去扶住了朝宋的手臂。   “爱妃大病未愈,以后不必行礼了。”   男人狭长的眼底带着笑意,语气柔和,态度纵容又宠溺,微勾的嘴角里含着无数情意。   换做别人,可能早被这忽如其来的宠爱冲昏了头脑,但朝宋不一样。   他眸子还是低垂的,没有直视安叙归,微微俯身道:“谢皇上,但礼不可废。”   姿态恭敬中却带着疏离,总让人害怕这态度下一秒就能惹得皇帝龙颜大怒。   安叙归没在意的笑了笑,男人今天通身墨黑色,片片金竹叶点缀着衣摆,明明是内敛深沉的颜色,却硬生生被他邪肆的眉眼染了味道。   骨节修长的大手揽住了朝宋的腰,他敏感的颤了颤,然后抬眸眼底有些惊讶。   那只手的热度惊人,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贴在腰身上,朝宋很不自在,可安叙归却姿态自然极了。   “爱妃还生着病,快回床上去休息着,得赶快养好身体才是。”男人低垂着眉眼,扶着朝宋往床上去。   桌子上的汤药还冒着白汽,安叙归扫了一眼,然后开口道:“爱妃该喝药了。”   从进门来到现在,这姿态确实是让人觉得惶恐不安,朝宋越发不清楚安叙归的意图了。   他只能默默的接受。   男人端起药碗主动说要给朝宋喂药,吹得温热的温度刚刚好,药很苦,这样一勺一勺的很煎熬。   安叙归看着朝宋很乖的低头喝药,明明眉间有淡淡的褶皱,却还是一声不吭的咽下去。   药渍滋润了他有些干燥的唇瓣,淡淡的红有些诱人,男人目光晦暗,嘴角笑意盈盈。   “谢皇上。”一碗药见底了,朝宋擦了擦唇边的药渍。   安叙归的目光如炬,他怎么会看不见。   朝宋并没有什么野心,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吃得饱穿得暖了,哪怕生活平淡一些也无所谓。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后宫那么多男男女女争宠,一来是他性子使然,他对皇帝也并没有感情;二来是他也并不觉得自己能够留住那个男人的心,在心底里他还是难以接受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爱人。   所以当初进冷宫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不好的,除了日子清苦一些。   现在看来,朝宋更是觉得他的判断是对的了,这皇帝只是爱美人的皮囊,一切宠爱都是浮于表象,转瞬就会如过眼云烟。   想着,他眸子更是清清冷冷的没有情绪,朝宋想着习惯了众人众星捧月的待遇,没多久男人就会对他失去了兴趣吧。   皇帝本来就事务繁忙,安叙归陪了朝宋两个时辰,期间两人话语不多,但男人的心情意外的还不错,走后还赏了大批的金银绸缎。   安叙归走了,竹子又活跃起来了,他看着这满箱的金银财宝,眼睛冒星星,兴奋道:“主子!这么多东西啊!皇上可真大手笔啊!”   “他一来我们的日子就不一样了!你都不知道那些人都狗眼看人低,现在好了,谁都不敢欺负我们了!”   越说越兴奋,竹子没注意朝宋的表情,开口:“诶?主子你说皇上下回什么时候会来?如果有皇上护着你,你就再也不用怕了!”   朝宋听着竹子慷慨激昂发言,咳嗽了几声,然后才慢慢开口,道:“竹子,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我们在宫里人微言轻,很多话不可以乱说。皇上有自己的决定,也不是我们可以干预的。”   后宫里美人如云,朝宋想,估计过两天就把他忘了吧。   .   奈何一连好几天,安叙归都会去冷宫,而且每次心情都很愉悦,无论朝宋的态度冷淡与否。   每次临走还都会赏赐大批金银宝器,有什么新鲜物什也会派人送过去给朝宋尝尝鲜。   连以前最得宠的魏美人那儿都好几天没去了,这朝宋得宠的势头儿越来越明显,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姐姐,皇上得好几晚没有在你这儿留宿了吧?”说话的人嗓音柔和,可语气里的讥讽嘲弄意味让人觉得不舒服。   在这宫里,无论是妃子还是男妃,得宠的总会被人叫姐姐,以彰显他们身份尊贵。   魏美人从前得宠时趾高气扬,嚣张得不得了,从来看不上宫里其他人,明里暗里使诈,让很多人心生怨恨,可又拿他没有办法。   谁让人家背景硬,还得皇上宠呢?   现在好了,风水轮流转,也有他落魄的时候。 第107章 风华绝代(7)   殿外是飘飘洒洒的雪,殿内香火气淡淡,高台上供奉的神像庄严肃穆,太后手握着佛珠,阖眼嘴里念叨着什么。   明明是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却衣着异常的朴素。   “太后,魏美人来了。” 身旁的嬷嬷低声道,女人睁开眼睛,虽然眼睛有了皱纹,可却还是风韵犹存的,模样很和善。   “让他等会儿,待哀家去换身衣服。”   片刻之后,太后换好了衣服出来,魏美人见了她就扑上去,模样有些委屈。   “太后,皇上这几天很忙吧?”他拉着太后坐下,态度很亲昵。   也不怪魏美人失礼,他和太后都是姓魏,他是太后母族里的人,自然就亲近些。   “这是怎么了?皇帝冷落你了。”太后笑着拍了拍魏美人的手,她平日的吃斋念佛,所闻并不多。   魏美人拐弯抹角的,不过是想让太后帮他除掉朝宋,因为皇上的宠爱只能是他的。   想着,魏美人装作犹犹豫豫的开口:“太后,皇上没来我这儿倒也没什么,但您可能不知道,最近这宫里的风声……”   “怎么了?”太后疑惑的问。   魏美人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刻道:“您也知道皇上他日夜操劳,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更应该事事多注意。”   “可……这些天皇上常常跑去冷宫,还时不时就赏赐,但这冷宫里关的是有过错的妃子,这宫里风言风语的,实在是……”   魏美人表面上都是替皇帝着想,大气得体。但眼底的恨意都快溢出来了。   太后听了沉思了片刻,拍了拍魏美人的手,道:“这次的确是皇帝的不对,你有心了,待他来请安哀家会提点提点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魏美人和太后寒暄了两个时辰才离开。   .   每天下朝后,皇帝会过来给太后请安。   “给太后请安。”安叙归微微俯身,嘴角带着淡笑。   太后点点头,“赐座。”   “皇帝最近好吗?”   安叙归道:“朝中也无大事,一切都好。”   端一杯淡茶,热气腾腾,香味溢出来,清新淡雅的花香让男人莫名觉得和某个人有些相似。   他低头抿了一口,满口的清香。   “听说皇帝最近经常去冷宫,可是很喜欢?”话题终于落到了实处,太后问着。   面相本来就和善,太后又是个喜欢吃斋念佛的人,满身的香火气,让人心生亲近。   安叙归眸底有了笑意,也没有藏着掖着。“太后消息灵通,朕确实很喜欢。”   大大方方的姿态让太后笑了起来,她并没有说安叙归的什么不是,而是道:“皇帝要是这么喜欢就把人放出来吧,一直待在冷宫也不是办法。”   语气里有淡淡笑意,态度很纵容。   安叙归站起来,俯了俯身。   “谢太后指点。”   说起来当今皇帝并不是太后所出,可关系却如同亲生一般。   安叙归九岁登基,之前太后垂帘听政。   太后对待皇帝的事情一向纵容,安叙归成年后她便不理朝事,清心寡欲拜佛念经,大有做甩手掌柜的意思。   可安叙归行事肆意妄为,亲自执政后就有了昏君的称号。太后不但没有气恼,反而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纵容。   可以说,皇帝的肆意妄为有部分原因就是太后的放纵姿态。   另一边,朝宋的风寒好了不少,他时不时想下地走走,可竹子每次都像是怕他被风吹跑了,紧紧的跟在他身边,还要他穿上厚厚的袍子。   除了安叙归还是雷打不动的每天过来走一圈,朝宋觉得日子舒服极了。   但他没想到幸福的日子这么快就要到头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朝美人在冷宫禁闭期间态度良好,将功折罪,即日起,朝美人解除禁闭,赐居封央宫。”   无论这道圣旨有多么不和逻辑,但它就是圣旨,无人敢反抗,抗旨不尊可是要被杀头的。   朝宋愣了,直到宣旨的太监喊了他一声。   太监笑眯眯的,“恭喜朝美人,快领旨吧。”   朝宋觉得,冷宫挺清净的。他不用想都知道,这出去之后要面对多少狂风骤雨。   倒也不是他害怕,就是他不愿意和那些人明争暗斗。   但很多时候,我们的选择并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   于是朝宋搬出了冷宫,安叙归来得更频繁了,有时连用膳都会和朝宋一起。   皇帝的御膳每样都是色香味形俱全,名字也很华美贵气。传膳上来之后,有专人负责试毒,然后为皇帝布菜。   总归来说,饭桌上很拘谨,但朝宋从小的教养很好,虽然沉默,但举止得体,又不会恃宠而娇。   或许皇帝就是喜欢他这一点。   “尝尝这个。”安叙归伸手夹了一个黄金虾球给朝宋,他眉眼间的颜色很浓重,与朝宋的清清冷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朝宋沉默的夹起了虾球放进嘴里,虾很新鲜,味道很鲜明,外层有酥脆的壳,里面的肉很多汁细嫩。   他眼睛微微眯起来,狐狸是食肉动物,朝宋当然也很喜欢吃肉,只是他比较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而已。   安叙归眸子盯着面前的人,看着那人把虾球小口小口塞进嘴里,腮帮子微微鼓起来,表情却还是很平静。   唇色是不染而朱,水润而看起来像花瓣一样娇艳。肤色雪白,细嫩又光滑,眸子漆黑乌亮,总是平静无波。   男人舔了舔干燥的唇,眼神有些热,他低头抿了一口烈酒,心头越发的灼烧起来。   “爱妃喜欢吗?”安叙归扯唇笑了笑,气息有些重,眉眼邪肆,朝宋看了一眼却又不知所然。   “喜欢。”他淡淡点头。   用过膳之后,桌上的东西刚收走,男人端坐着用帕子擦嘴,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模样看起来还是气宇轩昂的,天生一股子凛然众生的味道。   朝宋垂了垂眸子,想起那天男人抱着他的时候,动作还是很温柔的。   “爱妃别动。”浓重的气息忽然逼近,抬眸朝宋就发现安叙归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他面前了,两人离得极近。   朝宋愣愣的没有动,任由男人拿着帕子弯下了腰,灼热的气息全喷洒在他脸上。   “……爱妃嘴角有不干净的东西,朕来帮你擦擦。” 第108章 风华绝代(8)   安叙归很认真,很认真的描绘着朝宋精致又冷淡的眉眼。   他一寸寸的把人看仔细了,心头却越发的热了。   “……别动。”安叙归声音沙哑,他抬着朝宋的下巴,手指隔着布料摩挲在柔软的唇瓣上。   沙沙沙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男人微微低头就咬住了朝宋的唇瓣。   他闭上眼睛时,朝宋猛然抬眸。   漆黑的瞳眸瞪得极大,情绪剧烈起伏。   舌尖灵活的攻进去,让人猝不及防。烈酒的气息让人心生醉意,每次两抹柔软相触时,仿佛碰到的不是身体,而是灵魂。   噼里啪啦的火花炸得朝宋眼前眩晕。   殿里的宫女太监们有眼力的都退下去了,四周静悄悄的,朝宋听见男人的心跳声。   片刻之后,安叙归退开了。   他嘴角勾着笑,眼神还有些暗,指腹擦过朝宋的唇,道:“……朕帮爱妃擦干净了。”   “很甜。”男人贴着朝宋的耳朵耳语。   唇瓣发麻,朝宋很想舔一舔,但他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红晕悄悄在耳垂晕开,带着难以言喻的热度。   “……嗯。”朝宋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垂下眸子,修长的指撺紧了自己的衣袖。   皇帝今天好像异常的悠闲,朝宋陪人用完了膳,安叙归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晌午过后,今天太阳总算是露出点儿头来。那阴沉的天气一扫而过,雪后的晴天是格外的明朗。   “陪朕出去走走。”   安叙归自然而然的扣住了朝宋的手,两人披了狐裘,便走了出去。   虽然有阳光,却没有温度。空气里是干燥又刺骨的寒冷,微微张嘴呼气,白雾就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朝宋一直低着头,任由着安叙归牵着他走。他没有办法拒绝,可也不想去给回应。   手心渐渐湿热了,是两个人的温度。   越走,朝宋觉得眼前的景色越熟悉。他忍不住抬起头,恍然发觉他们已经来到了冷宫殿前。   朝宋看了安叙归一眼,虽然有疑惑,但他不会主动开口。   果然,男人领会了他的意思。   “进去看看。”安叙归拉着朝宋推开门,语气悠然的继续:“原先太破败了,反正都是要修缮的,偶然朕发觉这里景色不错,做冷宫怪可惜的。”   “派人画了图纸设计一番,原地翻新建起一座宫殿来,给爱妃消磨时间。”   进来之后,朝宋就发觉,虽然还是原先的地方,可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熟悉感了。   红墙黛瓦,翠竹山景,蜿蜒曲折的小廊诗情画意,脚底是斑斓游弋的锦鲤。弯弯一座小拱桥,别有心机,走过鹅卵石覆盖的小道,殿前牌匾上的字大气磅礴。   “清雅殿,看看喜欢吗?”安叙归拉着人进去。   整个殿内的布局都面目全非,朝宋都内心震撼不已。大殿分为几个部分,东边占位最大的,是摆列整齐的竹简书册。   分门别类的摆放好,涉及到领域很多,各类几乎都有了,粗略的扫一眼,不亚于一间藏书阁。   另外的部分,分别有古琴,书画,殿内的装饰古朴典雅,大气端庄,连上翘屋檐角挂着的铜铃,声音都清脆空灵。   确实和殿名相符合,清雅清雅,清净又高雅闲淡,与皇宫的人间富贵格格不入。   “喜欢吗?”安叙归见朝宋轻抚着一把古琴,眼底是恬静又淡然的清冷气质,仿佛不染纤尘,遗世而独立。   “喜欢。”   朝宋确实很喜欢。   虽然他把对一切的态度都表现得很淡然,但他也有心,有很有想要偏爱的事物。   只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给他任性的权利,也从来不会给他光明正大的宠爱罢了。   朝宋已经习惯了不会表达。   但安叙归能看出来他喜欢。   男人站在了朝宋背后,阴影覆盖着朝宋的身体,安叙归弯下腰,嗓音有些慵懒缱绻的意味,低低的沙哑感,像是在心尖上摩擦。   “试试吧。”   阳光穿透凛冽的寒风,清冽空灵的弦音拨开笼罩在心头的冗杂繁复,如涓涓流水,在青葱的指下滑出。   安叙归并不精乐理,只是略通皮毛,所以他的目光过多的还是停留在美人的身上。   消瘦的肩胛,挺直的背脊,及腰长的三千青丝如墨,腰肢纤细。   淡淡的香仿佛随着琴声沁人心脾,男人从身后靠过来,灼热的温度让朝宋手下顿了一瞬。   安叙归搂着朝宋的腰身,他比人高出一些,微微低着头时,高挺的鼻梁触着朝宋的颈窝,热气喷洒。   “爱妃,继续弹。”   表面装作波澜不惊,一派安然自若,只是琴弦的节奏却还是平地起了波澜,稍微显得急促的尾音里能听得出朝宋的慌张。   一曲毕,男人还是没有动。   日头落下来,夕阳无限好,琴弦还在震动着余波,男人高大的身影压在青年消瘦的肩上,画面是说不出的和谐与安宁。   “曲子不错,练了很久吧。”   “……不记得了,大概是从很小就开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有些缥缈。   安叙归抬头侧眸看了看,离得人近了,他发觉朝宋的眼尾上挑,眸子黝黑却清亮,清冷归清冷,却带着不染纤尘的诱惑。   这与众不同的气质是难以糅杂的,朝宋内敛却不是单纯,安静却不是无知,同是皇家出生,不得不承认,能够真正做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人,太少太少了。   皇帝掷千金为朝美人改造了一座宫殿的消息在宫里不翼而飞。   传闻说,是由皇帝亲自设计划出的图纸,派人搜罗了无数近失传的珍贵典籍,传世古琴,还亲笔题字为宫殿命名,只为了博美人一笑。   砰砰砰,掀翻了满桌的脂粉首饰,铜镜里的人面目狰狞。魏美人摸着自己细嫩的肌肤,唇色殷红妖艳,眼尾薄红。美则美,却是多了份刻意的艳俗。   “该死,”眼底皆是狠意,他一字一顿,像是要剜尽人的血肉。“太后老糊涂了,不中用了,最后还是得靠我自己。”   魏美人从没想到他会为朝宋从冷宫顺利出来而推波助澜,人是他弄进去的,现在也是他间接的放出来的。   他实在是想不到太后会让皇帝把人带出来……   压抑住眼底浓烈的情绪,魏美人呼出了一口气,勾了勾唇角,眼尾的钩子像是蝴蝶一般振翅欲飞。 第109章 风华绝代(9)   连续几天的风雪交加过后,有了断断续续的两个晴朗天气,宫里的腊梅开得正盛,只是娇嫩的粉色,总不如清雅殿那棵殷红迷人。   自从有了那清净的去处,朝宋便整日的窝在那里,他不理世事,倒也落得个自在。   “主子!外头天气这么好,你就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吧!不要成天闷在这里了!”竹子都恨不得把朝宋手上的书给抢过来。   朝宋性子太净了,一看书入神就不会顾及其他的。倒也不是坏事,但他身子骨不好,天气好了是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   “嗯,好。”朝宋答应,可眼睛还没移开目光。竹子上前去把书拿过来,硬生生把人拉了起来。   “主子,出去走走看看,多晒晒太阳。”   “这宫里景色好着呢!”   年节将近了,许多国家的使者渐渐多了起来,安叙归这阵子也忙碌了不少。   推杯交盏的宴会过去,耳边终于清净下来了,殿外的寒风一吹,男人眉间的褶皱稍微淡下去那么一丝。   安叙归心情不怎么样,福临跟在皇帝身后,开了口:“皇上,是去封央宫吗?”   按这一阵子的习惯,安叙归总喜上朝宋那儿去,却晚上哪个宫里都没去,八成就顾及这朝宋的身子没好全。   话出口,安叙归点头应了。   “——摆驾封央宫。”   轿辇稳稳当当的抬着皇帝,一路在宫内穿梭,过处一片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礼。   安叙归正闭目养神,眼帘阖着。忽而一阵寒风袭来,黑影咻咻的飞过来,皇帝的贴身侍卫都没有反应过来。   男人猛然睁开眼睛,寒光乍现,微微闪身,尖锐的叫声之后,黑影又跃了出去。   “……护驾!保护皇上!”众人乱做一团,片刻才看清了那影子只是只飞窜的白猫。   福临觉得眼熟,还没来得及细想,魏美人便来了。   他鬓边有些许薄汗,脸颊微红,微微喘着气,带着媚意的桃花眼看了看安叙归,然后抱起了地上的白猫。   他安抚的摸了摸猫,低声道:“猫儿不怕,猫儿乖。”   然后笑了笑俯身行礼,“参见皇上,臣这猫儿顽皮,不小心冲撞了圣驾,请皇上责罚。”   后宫佳丽三千,自从有立男妃习俗开始,便有了这规矩。后妃女子者自称臣妾,男子者自称臣。   魏美人刚刚行为举止都得体大方,倒是不如以往的嚣张跋扈了,众人皆以为是没了皇上的宠爱,所以他收敛了许多。   从前安叙归有多宠魏美人,现在的态度就有多冷淡。男人淡淡的点头,嘴角连一贯挂着浅淡痞笑都没有。   魏美人被刺痛了双眼,他垂下眸子,生怕眼底的情绪被人窥见了。   他今天故意涂了浅淡的脂粉,穿了件颜色清淡的衣服,他以为安叙归会新鲜的多看他两眼。   明明朝宋就是这般的寡淡无味,凭什么他眼里就只有那一个人。   想着他不由得手下的力气重了,猫疼的喵喵叫了一声,让安叙归已经闭上的眸子又睁开了。   他淡淡的瞧了一眼,看不出情绪来。那猫倒是漂亮,通身雪白,尾巴蓬松。   福临看着,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遭了!这不就像那只跑了的狐狸吗?   果然,下一刻男人开了口,声音不复从前的慵懒倦意。   “拿来给朕瞧瞧。”   魏美人一喜,以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连忙把猫递了过去。   猫很乖,安叙归摸着那脑袋低着头瞧了瞧。柔软的毛发,碧蓝澄澈的眼睛,乖顺的动作,多像啊。   他勾了勾唇角,眼底一片寒冰。   “爱妃这猫儿朕可以拿走吗?”安叙归转头,看向魏美人。   “当然可以,”压抑着内心的喜悦,魏美人装作伤心的样子,有些难以割舍:“但皇上,这猫儿臣养了许久,有感情了,请皇上允许臣能够去探望猫儿。”   魏美人必须夺回皇帝的宠爱,他费了很大的心思才买通了皇帝身边的人,知道了安叙归有个很喜欢的白狐。   不过没多久就跑了,为此安叙归还生了气。   魏美人想找只差不多的狐狸,可才发现那白狐品种稀罕珍贵,千年难遇,根本寻不到与只相同的。   于是他就找了只猫儿,同样也是蓝眼白毛,又干净又有灵性,他相信皇帝会喜欢的。   果然,他的计划成了。只要安叙归答应了,他就有理由多多接近他了,到时候什么还不都是水到渠成。   那眼底快溢出来的算计安叙归看得清清楚楚,他淡淡的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声音有点沙哑,“那爱妃可能失望了,这猫儿你是见不到了。”   安叙归的话敲醒了魏美人,他惊恐的抬起头,“为什么?……这猫儿。”   坐在轿辇上的男人接了话,眼底荡着温柔的笑,却不是给他的:“这猫儿的皮毛不错,正好朝美人身子骨弱,朕想扒了给他做件狐裘,天太寒了。”   话毕,把前一秒还动作轻柔摸着的猫儿的丢了出去,白猫砸在地上惨叫一声,安叙归充耳不闻。   “福临,把猫拿去给朕扒了。”   寒风刺骨,却不如魏美人的心冷,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死死的盯着男人,不敢置信。   安叙归看也没看人一眼,用帕子擦了擦手,随即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寒意。   “今后,不止是那只狐狸,所有白毛碧眼的动物在宫里一律格杀勿论。”   “来一只扒一只,来一双扒一双,全给朝美人做成狐裘。”   声音飘散在风中,等御驾走了好远了,魏美人才回过神来,他摸了摸脸上泪,垂了垂眸子。   转身狠狠的扇了一掌身旁的太监,眼神赤红,声音里透着狠厉:“废物!全都是废物!谁说皇上喜欢狐狸的!你们都该死!”   狠狠的把怒气发泄完,魏美人才冷静下来。他气的不是自己的猫,而是安叙归的态度。   他越来越觉得危险了,他怕他再不出手朝宋就会抢走他的一切,他从前的预感是对的。   他从第一眼起就讨厌朝宋。 第110章 风华绝代(10)   惨厉的猫叫声消散在风里,朝宋安安静静的出去晒了会儿太阳,然后回了封央殿。   不一会儿安叙归就到了。   “参见皇上。”   “免礼。”安叙归坐下,然后把朝宋拉过来,圈在他怀里。   刚开始男人的动作还很规矩,可这些天就渐渐的放肆了,朝宋也没办法抗拒,只能默默的隐忍。   男人埋在颈窝里,环着腰的动作很坚固,让人挣脱不开。湿漉漉的吻让朝宋很不舒服,殿里侍奉的人都还在旁边,哪怕都低下了头,他也还是觉得难堪极了。   “……放手。”   抗拒的动作让安叙归抬起头,眸子眯了眯,朝宋莫名感觉到他心情不是很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怕我?”这动作像是激怒了男人,他钳住朝宋的下颚,面容冷了下来。   这是这么多天来,安叙归第一次对朝宋冷脸,朝宋无言以对,他原本就期盼着安叙归能早点失去对他的兴趣   现在估计也快了。   他垂着眸子不说话,抗拒又疏离的姿态很明显,安叙归一时也没有动作。   殿里静悄悄的,直到福临进来。   他看出气氛不对,低声上去,把扒下来已经处理干净的猫皮呈上去。   男人这才转头有了动作。   他把那皮扔给朝宋,嘴角逐渐上扬:“送给爱妃做狐裘的,喜欢吗?”   朝宋愣了,他看着手里眼熟的皮毛。几乎和他那引以为傲的皮毛一般洁白无瑕,不染纤尘。   “……这是哪儿来的?”可能是朝宋眼底的惊异太过明显,让男人觉得新奇。   他笑了笑,凑过去吻着朝宋的面颊,脱口而出的话让朝宋满身冷汗。“误闯进来的白猫,朕让人扒了给爱妃做狐裘。”   朝宋身子一颤。   他连抗拒安叙归的动作都没有了。   他脑袋里都是懵的,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他愣愣的握着手中的皮毛,是少见的乖顺。   安叙归很满意,他以为朝宋是高兴坏了,于是咬着人的耳朵道:“爱妃喜欢,朕就为爱妃寻更多来。”   朝宋不敢开口,他窝在安叙归怀里消化这个事实。   .   “主子,打听清楚了。”夜里,主仆两个声音低低的,表情是少见的严肃。   “皇上下了命令,从今往后,宫里出现的白毛动物一律格杀勿论。”   说完,竹子忍不住声音大了一度:“你这是到底做了什么啊!让他下了这样的死命令?那以后该怎么办?可千万不能暴露身份了……”   朝宋冷淡的面具已经僵在脸上了,他脑袋里完全是晕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到了安叙归。   烛火微微摇曳着,倒映着朝宋清亮又迷茫的眼神,他回想了那天所有的事情,觉得安叙归并没有生气。   可为什么现在要对他赶尽杀绝?   不管如何,朝宋都决定了,他一定要守护好这个秘密,以后再也不会在宫里化出原形了。   月余后,积厚的白雪压在皇宫的屋檐上,明黄色的瓦依稀露出点颜色来,白茫茫的天地间,血红的梅,一幅简单的水墨山水画就描绘出来了。   年节,皇帝已经忙碌完了会见使臣,终于轮到了皇亲贵族们的家宴。   朝宋在竹子的强烈要求下,稍微打扮了一下,说什么不必艳压群芳但绝对不能低人一等。   依旧是他喜爱的素色,浅淡的月白长袍,花纹不繁复只是衣角简单的空谷幽兰,边角用另色的丝线绣纹,简洁却不会朴素,腰间坠一轮白玉环。   在宴会里满场的红紫中,显得出尘不入,让人眼前顿时轻松起来。   像是世家公子,举手投足间皆是端庄气质,微微抬眸时,清亮黝黑的眼眸剔透又干净,仿佛一眼就能望穿你的内心。   宴会最高位是皇帝,再下是太后。   皇帝未立后位,身旁依次是一位贵妃几位妃子,在下来,才是几位美人。   朝宋扫了一眼,几位娘娘看起来都比较性格内敛,不会张扬闹事,但也不会任人欺负,周身是大家闺秀的气质。   而他身旁,则是魏美人。   这是他们第二回 见了,第一次朝宋并没有看清楚魏美人的面貌,就被人趾高气扬的责骂了一顿,之后就被打入了冷宫。   现在,朝宋近距离的接触了魏美人,越发的发觉这个心思很浓重。   身为男子,却比女子还要媚三分,肤如凝脂,唇色殷红,一双桃花眼媚眼如丝,秋波暗送。   美则美矣,朝宋收回了目光,他没有错过魏美人眼底对他的敌意。   他本无意招惹这人的,想着,朝宋垂下了眼帘,又是一幅清冷疏远的抗拒世俗的模样。   宫里的明争暗斗就如海中的暗礁,你永远也无法预知它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刻。   今晚安叙归暗紫蟒袍加身,邪佞俊美无铸,身上凝着无数男男女女的目光,轮廓硬朗深邃,宛如刀削斧阔。   虽然按照规矩,朝宋并不能坐在他身边,但男人丝毫没有冷落了人,时不时一个光明正大的眼神,让旁人的妒忌怨恨又上升了档次。   知道朝宋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在宴会仪式进行得差不多时,派人护送着朝宋回了封央宫。   魏美人瞧着朝宋离开的背影,唇角勾了勾,他借着举杯喝酒的姿势低声和身旁的人说了句什么。   朝宋随着身前的太监走,雪积压在宫道上,没人踩踏过的地方,一片白雪皑皑,踩上去时咯吱咯吱响。   走着走着,朝宋发现太监带的路绕了,虽然也可以回封央宫里,但偏僻些。   他没有说什么,跟着人继续走。   不远处的湖上都结了冰,睡莲被嵌在薄冰的,模糊了颜色。今晚夜色不甚明朗,太监提着灯笼不远不近的在朝宋前方照明。   路过湖边柳树的阴影,忽而一阵寒风袭来,前方的灯笼灭了,人影掠过来。   朝宋早发觉有些不对劲,心里有了些防备,当那人想推他入湖时,他闪身后躲,随即开口大声呼救。   今晚宫里的守卫森严,不远处的火光亮了起来,侍卫们的脚步声让那行凶的太监慌了神,他隐入阴影里准备跑,却回头露出一双阴毒狠厉的眼睛。   “去死吧。”   白晃晃的匕首破空而来,朝宋凭借本能躲闪,却无奈雪夜路滑,下一秒就控制不住的倒了下去,身后是一处假山景。   他后脑磕在仿真的山石上,随即就陷入了昏迷。 第111章 风华绝代(11)   今夜宫里不太平,人影杂乱,火光忽闪,人心惶惶。   皇帝发了大怒,宴会终止,命人彻查此事。   皇上最近宠爱的朝美人遇刺了,在山石上磕了脑子,至今还昏迷不醒。   湖边现场有行刺的匕首,证据确凿。   “怎么样了?”   太医处理完伤口,对着面色阴暗的男人回答:“回皇上,后脑的伤口稍微有些深,但只要注意防水忌口,修养月余便可无碍。”   安叙归抬眼看了看朝宋苍白的脸色,应了一声,眼底情绪深沉,暗波汹涌。   他摩挲着指腹,照看着朝宋被喂了药,然后留了些人在旁边守着,自己出了殿门。   “那个太监呢?”   “回皇上,那人行凶后就准备逃逸,最后在宫门口排查时形迹可疑,被守卫抓住暴露身份。”侍卫押着太监跪在了安叙归面前。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人,眼眸深邃。   “为何加害于朝美人,又是受谁人指使。”指节一下下敲在檀木桌上,咚咚咚的声响沉闷压抑。   男人的态度看似随意,实则压迫感汹涌。   “……皇上饶命,奴才没有加害于朝美人!皇上饶命啊!”太监在地上直磕头,眼泪鼻涕狼狈不堪,双腿颤得像筛子,模样怯懦虚弱。   求饶声回荡在宫殿里,安叙归只觉得心里烦躁不堪,眼底暗色更加浓重。   福临一眼就明白皇帝的心思,上前开口道:“大胆奴才,敢欺瞒皇上!还不赶快如实招来!”   但显然下面不是个有眼力见的主,磕头求饶声越来越大,男人猛拍桌子站起来,面色阴翳嘴角却勾着笑。   声音柔缓,听者毛骨悚然。   “带下去,留一口气,什么时候能招了什么时候再押过来。”   安叙归残暴,他的手段是出了名的残忍暴戾,所以宫里的人才对他又怕又敬。   因为这个人狠起来,就是个疯子。   屏风外面,人影浅浅的能透进来,安叙归在殿里煮着烈酒,酒香四溢。   “把刀烧热,然后从背脊划开,两侧的皮剥下来要薄如蝉翼,不能有丝毫破损,要如脱壳般,慢慢的,从血肉上剥离出来。”   “招或是不招,都在你自己。”   他声音悠然,像是酣睡中做了宁静的美梦,飘然的仙气却是魔鬼的障眼法,藏匿着无数的恶意。   隔着屏风细听惨叫声,皮肉剥离的撕扯声,血腥气弥漫开,除了那太监发出的声音,殿里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哪怕再硬的骨头,他也会把人掰折了。   “啊啊啊啊!”嘶哑的惨叫长久不绝,一张血糊糊的皮呈上上来,安叙归站了起来。   “招还是不招。”他踏着步子慢慢绕过屏风,来到人面前。   “……奴才没做过。”太监眼底含着狠意,像是野狗般阴暗的眼神藏匿着。   虽然不是死士,但确实是有骨气。   安叙归没说什么,举起手中的杯子,慢慢倾斜,“伤口该消消毒了。”   沸腾的烈酒浇在血肉上,刺啦刺啦的声响和痛得极致失声的闷哼声混杂着。   血水溢出来,太监剧烈挣扎着,但四肢被铁链绑缚住,像是岸上扑腾的鱼。   地上湿漉漉的一片,黑靴踏过去,留下一串暗红的脚印,安叙归挥了挥手,示意继续。   “把肉剜下来,应该也熟了,今天这样的日子,宫里的狗该吃顿好的了。”   当明晃晃的尖薄匕首烧红了,太监眼前疼得一阵一阵的黑,他终于感觉到怕了。   疼是一回事,但最后硬生生看着自己被剜成一架白骨又是另一件事。   太监感觉到了,安叙归根本不怕他死了,他招与不招最后男人都会查出来,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他总归都是要死的。   想着,他忍着巨疼喊出来,声音战栗:“……皇上,是魏美人!是魏美人指使奴才的!”   背脊上血淋淋的,他挣扎着道:“只求皇上成全奴才一个痛快的死法!”   太监知道,他招了,哪怕皇帝会放过他,魏美人也不会放过他。   所以痛痛快快的死,才是他现在最奢求的。   安叙归没再理睬人了,侍卫们上来把太监抬下去,男人阖着眸子开了口:“把魏美人带过来。”   殿内静静的,魏美人踏进来嗅到一股血腥气,但他并不害怕,安叙归不能拿他怎么样。   “皇上,是有什么事情吗?”微微笑了笑,桃花眼水光滟潋。   之前魏美人得宠的时候,他不会有这样低顺的姿态。他家族势大,又有皇帝的宠爱,在哪里不是横着走。   安叙归脸上平静,没有丝毫笑意,狭长的眸子盯着他,幽深得让人不敢直视。   “今晚朝美人遇刺,爱妃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臣当时一直在宴会上,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经过,可能是有些人怨恨吧。”   的确是有人怨恨,魏美人恨不得扒了朝宋的皮。   他的路,谁也不能挡。   “那太监招了,说是爱妃你指使的,认还是不认?”或许是安叙归没有耐心了,他直接开了口。   眼底没有了以往的温柔,那片寒冰让魏美人觉得心底痛得扭曲。   但他只能把苦涩咽下去,道:“……臣不认,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认,皇上有证据吗?”   “就凭个太监的一面之词皇上就要定臣的罪吗?都是为了那个……”语气越来越激烈,魏美人几乎要把嘴里怨毒不堪的词语吐出来,但被男人一个眼神给吓住了。   他是真心喜欢皇帝的,他家世好样貌好,如果不是因为喜欢皇帝,一个男子何必委屈在这深宫受罪。   安叙归宠他的时候他太得意忘形了,他以为那宠爱是永远属于他的,谁也抢不走。   但现在,安叙归居然要为了另一个男人质问他,魏美人双眸赤红,姣好的面容有些扭曲。   他猛然抬头,笑着开口道:“臣不认,除非皇上拿出证据来,不然,以死相逼臣也不认。”   魏美人已经确信了没有证据,所以他才敢这样说话。当然,他也料定了安叙归不敢拿他怎么样,他明明只是爱他啊,为什么要因为另一个男人而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呢?   “呵,”安叙归冷笑,他看着魏美人,眼底平静无波。“朕是没有证据,但。”   “来人,魏美人举止不端,从即日起禁足祥云宫,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踏出殿门一步。”   这跟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   魏美人疯了一样的看向安叙归,他不相信男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怎么能把我禁足!我不认!凭什么!”   料谁也想不到,安叙归真的处置了魏美人。哪怕魏美人不认他伤害了朝宋,作为皇帝,安叙归也有权利让他禁足。 第112章 风华绝代(12)   后脑的疼痛让朝宋昏昏沉沉,等他睁开眼睛,已经是半夜了。   殿里安静,竹子趴在床边睡着,朝宋怕他夜晚着凉了,就出声喊了一句。   “……竹子咳咳咳。”   头根本就抬不起来,眼前昏昏暗暗的旋转,竹子睡得也不沉,听见声儿就醒了。   “……呜呜呜主子你终于醒了!可急死我啦!你怎么就摔了脑子呢?还好没个三长两短!”   “……咳咳咳别说了,竹子你吵得我有些头疼。”耳鸣一阵一阵的,朝宋咳嗽着出了声,脸色有些白。   “那好,我闭嘴了……”竹子还真怕朝宋有个三长两短,人一开口他就立马把嘴给捂上了,坚决的发声。   朝宋想笑,但后脑顿疼,瞬间眼底就浮起水光了。他吸了口凉气,道:“……竹子,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夜里凉千万别在这儿守着了。”   烛火映着朝宋的脸庞,苍白又虚弱,眼底的水色波光粼粼,清瘦的身躯显得越发羸弱。   竹子立马拒绝,“那可不行!我是一定要守在这儿的,万一夜里要是有什么事儿怎么办?”   “主子你就安心睡吧,我不会走的,这儿不冷的。”   “……可是。”朝宋还想说什么,就有人进来了,他下意识抬头,眼前就晕沉沉的。   “你先下去吧。”安叙归身上夹着冷气,他挥手,竹子立马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醒了。”   朝宋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就只能答应一声。   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安静了许多,朝宋觉得累,脑袋还昏沉,他看见安叙归脱下了外袍,吓得立马清醒了些。   虽然男人偶然会做一些出格的动作,但他这么些天来,因为担心朝宋的身体,都没有在朝宋这里留宿过。   看现在这情形,安叙归今晚恐怕要留宿在这儿了?   朝宋想着,立马想撑起身子来:“……皇上,有竹子照看就行了咳咳咳,臣怕把病气传给了皇上。”   清瘦的背脊颤抖着,朝宋苍白的脸上因为剧烈咳嗽而浮起淡淡红来。   “无碍,今晚朕来照顾爱妃。”安叙归抚着朝宋的背脊,让他躺回去。   “……不可。”朝宋想拒绝,可男人已经躺了下来,他所有的话都只能吞进了肚子里。   为了不压迫到后脑的伤口,朝宋只能侧身入睡。身后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属于男人滚烫的热度让他根本无法睡着。   想挪身子,又会牵扯到伤口,他一动也不敢动,肌肉酸痛,呼吸有些乱了。   下一刻,身后安叙归贴了过来,一只手臂禁锢着朝宋的腰肢,另一只放在朝宋的脖颈下面,给他当枕头。   这样的姿势,朝宋整个人像是被安叙归抱在了怀里,他后背紧紧的贴着男人的胸膛,不用翻身也有了依靠。   “好好睡觉。”男人埋在他颈窝处,像是真的要睡着了,呼吸均匀。   可朝宋更睡不着了。   他耳垂发烫,腰上禁锢着的手臂的存在感太强了,像是玄铁一样难以撼动。   这么亲密无间的姿势,是从来没有的,朝宋很不适应。   “爱妃,别再动了。”   黑暗里,安叙归咬着朝宋的耳尖说道,呼吸滚烫又灼热。   朝宋整个人像是僵了,他再也不敢有动作,却也觉得难以入睡。   安叙归可能察觉到了他的躁动,手掌轻轻的拍抚着朝宋的背,安抚着他。   后半夜,朝宋真的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连后脑的伤痛都忘记了。   .   经过朝宋这次意外,宫里不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被重新洗了牌。   魏美人在皇上那儿失宠了,现在所有的眼光都落到了朝宋身上。   他病的这段日子里,借口来探望他的人很多,和那一个个须臾委婉就让朝宋觉得倦懒。   他不喜欢这样的日子。   可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改变不了这些事。   年后天气就暖和了一些,春夜里闪电和惊雷,瓢泼大雨稀稀落落的下了两天,把冰封的大地浇化了。   朝宋修养着身子,已经习惯了安叙归夜里抱着他入睡。   今早安叙归上朝议事,殿外的滴滴答答,朝宋摆弄着窗台上的一盆兰花,翠色的叶子中间藏匿着两个小花苞。   这是安叙归为他寻来的春兰荷瓣,相对短厚的叶茎和花苞让这株兰花看起来有点小巧玲珑,倒不似那空谷幽兰的清冷淡雅了。   朝宋喜欢摆弄这些东西。   殿外有人跑了进来,通传说太后召见。   太后幽居已久,一般不见外客,诚心拜佛。朝宋入宫来这么久都没有见过太后,今天太后宣他……   他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   换了身衣服,竹子撑着伞,他们往太后宫里去了。   风里还是夹杂着冷气,不大不小的雨水从屋檐上滴落下来,滴答滴答滴答。   殿外的小渠里积着浅浅的清水,刚进殿就嗅到了香火的气味,浅浅淡淡的。   太后表面是个慈祥和善的人,这是朝宋的第一印象。   “参见太后。”朝宋行了礼,太后笑眯眯的给他赐了座。   开始关心了他的身体情况,说要调养好身体才能更好的服侍皇帝,话题不会让人觉得压抑和不适,语气柔和。   殿外的雨又大了,温度更低了,再加上太后这里常年拜佛烧香,浅浅的味道让朝宋鼻尖发痒。   他掩住袖子咳了两声,脸色有些白。   “朝美人身子骨太弱了,皇帝也应该多体谅你。”太后似叹非叹的说了句。   朝宋自小也是出生在皇家的,他当然明白太后的意思。清冷黑亮的眸子微抬,看上去干净又剔透,像是一汪清泉水。   他虽然面色清清冷冷,但态度谦和有礼,答到:“是臣有错。”   宫里人人都认为皇帝夜夜宿在封央宫里,朝宋日日得皇帝宠幸。   但其实安叙归根本没有碰他。   因为顾及这他的身子。   太后喜欢朝宋的得体大方,语气亲昵了不少。   “唉,这宫里不就是这样,你看开些也好。皇帝身上扛着的是太多,盯着他的人太多,他再喜欢你也不可能只有你一个。”   朝宋配合的点点头。   “多劝劝皇帝吧。”朝宋的态度让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重话,她留着朝宋用了顿膳,回去时还赏了些补身体的药材。   朝宋明白,太后这是在提点他,让皇上不要独宠他一个人。   这也是正常的,他是个男人,不能传宗接代,无论皇帝多疼爱他,他也不能为皇帝生下个一儿半女。   朝宋并不在乎什么宠爱不宠爱的,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 第113章 风华绝代(13)   “皇上,夜深了。”今天奏折太多,高高的摞了几沓,男人拧了拧眉心,表情有些疲倦。   福临把牌子端了过来,低声试探道:“今晚还是去封央宫吗?”   “嗯。”安叙归应了一声,让人把牌子端走。   “——皇上驾到!”朝宋都已经准备睡了,沐浴过后身上只穿了亵衣和身下的薄的裤子,发尾微微有些湿润,身上还带着淡香的热气。   安叙归进来就瞧见他手忙脚乱的模样,脸上有些红晕,看得人心痒。   “参见皇上。”朝宋没想到安叙归这么晚了还会来,有些局促。   “都出去吧。”男人把殿里侍奉的人都赶了出去,看着朝宋的眼神比以往多了些不加掩饰热意。   朝宋慢慢退了一步,背后是檀木桌,他莫名就觉得今天晚上的气氛不对,脸上有些热。   浅淡的红霞像天边慢慢晕开的芒光,透着纯净无暇的诱惑。朝宋不知道他强掩慌张装作冷淡,清冽的眸子却胡乱的闪烁着,那模样像极了误入狼窝的幼崽,让人有了逗弄欺辱的欲念。   “爱妃退什么?离朕这么远。”安叙归看着朝宋,眼底闪过兴味。   “没什么。”朝宋只是本能的觉得不对劲儿,他今天不想离男人太近了,这是动物的本能,他还保留着敏锐的洞察力。   眼底芒光闪烁,安叙归朝朝宋迎上去,他身形修长,逼得朝宋避无可避。   眼看就要被人圈在了怀里,朝宋情急之下喊出来:“皇上,臣体弱多病,无法好好侍奉……”   安叙归停下来看着朝宋。   “皇上还是,多宿在别宫里。”顶着男人难以言喻的目光,朝宋把话说了出来。   他松了一口气,见安叙归的面色冷淡了下来。   “你在赶朕?”   “臣不敢。”朝宋跪下来攥紧衣袖,目光不落在安叙归身上,有问就答,恭恭敬敬的态度是说不出的抗拒疏离。   他以为这样男人一定会拂袖而去,可下一秒就天旋地转,他整个人被扔在床上,安叙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眼底是融不化薄冰,嘴角的笑意邪恶,逆着光时像地狱里的魔鬼,轮廓深邃又迷人。   朝宋从来都不想亲近安叙归,因为他还不了解这个男人的真面目是什么。   到底是以狐狸身份初见时的邪佞细致,还是之后冷宫相遇的温柔宠爱?   现在他隐约有了些许答案。   都不是。   男人戴着一层面具,谁也无法窥探到他的内心。   “不要拒绝朕,朕不想和你生气。”   男人撩开了腰间的衣带,古铜色紧实的腹肌暴露出来,力量感爆棚。   他压下来,带着浑浊的热意。   朝宋发现自己根本难以抵御男人的攻击,双手轻易被人禁锢着,身上的衣物被剥离,他像是无依无靠的幼兽,暴露雪夜的风雪中。   安叙归咬着他的唇瓣越吻越深,朝宋感觉要窒息了,身上游走着灼热的大手。   他抗拒着,声音全被人吞进了肚子里。   空气里好像越来越热,淡淡迷离的香气让人恍惚,朝宋觉得眼前越来越昏暗,他嗅到味道不对,想挣扎却发觉全身已经发软。   他坠入黑暗之前,还能感受到男人埋在他颈间啃咬的力度和喷洒出来的灼热的呼吸。   ……   夜里殿外雨声滴答滴答,静谧又安详。澄净的水珠砸在刚冒头的嫩叶上,然后滑落下去,滴进地上的凹陷中。   雨中有薄薄的雾气,山水被笼罩在其中,雨水洗涤了天地间的尘滓,无论是新芽或是花苞,都带着生机勃发的葱翠。   风吹得床帘微动,床上躺着的人陷在被褥中,三千青丝都勾勒着精致诱人的味道,不远处的香炉冒着悠悠白雾,朝宋嘤咛出声,面色潮红。   他的母妃是难遇的美人,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情,让皇帝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人们都说她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狐狸精没错,可妖精也是有真情的。   朝宋的母妃是因为爱皇帝,才隐藏身份为他生下皇子。   有时候,人比动物更冷血,在朝宋的母妃失宠后,朝宋就明白了这一点。   宫里新旧交替变化,皇帝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幽幽的深宫像是困兽的牢笼,母妃不屑于用媚术留住那个已经不爱她的男人,她高傲又卑微,逼疯了自己最后才得到了解脱。   在上一代人的爱恨情仇里,没人注意到那个孩子。朝宋就是在无限的被人忽视下长大的。   他最幸福的,就是在没人看管的时候溜出去,山间的草丛任由它打滚嬉闹,溪涧的泉水清甜爽口。   那是皇宫里永远奢求不到的自由。   他听天由命的顺从那些决定,从一个围困他的牢笼里走进另一个剥夺他自由的陷阱中。   朝宋陷在梦里,那里男人对他温柔的笑,疼爱他的动作细致又温和。   可下一秒晴朗的天气就变得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男人的脸色阴冷,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魔鬼。   他掐着朝宋的脖颈,窒息的沉重感让人眼前一片漆黑。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陷进去。   忽然好热好热,朝宋周围燃起了熊熊烈火,整座宫殿都被大火吞噬着。   殿中的房梁塌下来,浓烟呛得朝宋直流泪,他想跑出去,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着一缕的被绑在床上。   男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眼底带着笑意,像阴狠的毒蛇。他静静的看着朝宋被大火吞噬,好像连骨头缝儿里都感受到那股灼热。   “……啊好热。”在床上翻滚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朝宋紧缩着眉头,好像深陷痛苦中,他努力挣扎着,却像是被什么捆缚住了。   朦胧中又谈话声,朝宋咬住自己的唇瓣,等血液腥甜的气味飘进他混沌的意识时,才猛然从斑驳陆离的梦里挣脱出来。   “……怎么回事。”清冷的双眸里弥漫着水雾,眼角潮红中透着未解的春情。   朝宋猛然晃了晃晕眩的大脑,觉得很不对劲,他浑身还是发热,喉咙干涩又沙哑,双腿软得有些抬不起来。 第114章 风华绝代(14)   眼前有些模糊,他敏锐的嗅到了昏迷前的那股味道,忽然捂住了口鼻。   不远处的香炉还燃着,朝宋可以确定它有问题,从床上爬起来,下床时还很踉跄。   铜镜映着他凌乱的头发和衣衫,露在外面的修长脖颈上布着几个暧昧的吻痕,哪怕再让人浮想联翩,朝宋也知道,安叙归根本没有碰他。   用茶水浇灭了熏香,朝宋脱力的软倒在地上,头脑昏沉,身体里还涌动着奇异的热度。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喃喃道,殿内烛火通明,可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太静了,安静得不正常。   朝宋晃了晃脑袋,忽然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声音,他以为他恍惚了,再仔细听,还是有。   是谁呢?安叙归吗?他到底在干什么?   离这里不远,朝宋撑着椅子站起来,揉着眉心过去。穿过几道帷幔和几根柱子,越离得近声音越明显。   那交谈声分明是刻意压着的,侧屋里隔着屏风,朝宋看见两道人影晃动。   “……他不会醒的,这里安全,说吧,让你调查的情况怎么样了?”   虽然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情绪,冷淡得厉害,可朝宋确定着确实是安叙归的声音。   黑影跪在灯下,声音低低的传过来:“……回皇上,蛰伏了这么多年,那几位防备心都多少有些松动了。”   模模糊糊的声音砸进朝宋耳朵里,他心跳如雷,恍然间发觉自己窥探到了天大的秘密。   屏住呼吸,咽了咽唾沫,朝宋往后退几步。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无意卷入这些阴谋诡计中。   他不会说出去,却也不想再多窥探什么。   刚刚下床很急,朝宋没有穿鞋,莹白的脚趾在灯光下泛着光泽,这倒是为他提供了方便,走路时并没有声音。   大气都不敢喘,朝宋慢慢后退,手触在身后试探,额头溢出来些冷汗。   经过刚才的惊吓,他头脑清醒了不少,冷汗一出,身体里的药性好像挥发了不少。   慢慢来,慢慢来,朝宋告诉自己要冷静。   眼睛盯着前方,隔着屏风那两道人影还没有动。   ——哐嘡。   瓷杯在桌子上晃荡着,晃动着白光,这瞬间朝宋心跳都停止了,他看着被自己碰倒的杯子,身后乍起冷冽的声音。   “谁!滚出来!”   随即一把匕首穿过屏风刺了过来,正正的插在朝宋手掌旁边。   他猛然惊醒向后跑去,安叙归就追了过来。   眼底的情绪冷得渗人,男人抿着唇,做了一个手势,拔起了桌上的刀。   格杀勿论。   黑影隐了下去,暗处埋伏的人影把宫殿围死,一只苍蝇也别想逃出去。   安叙归追逐着猎物,他脚步轻盈,匕首微扬,划灭了摇曳的烛火。   “出来吧,你藏不住的。”   阴冷的声音在殿内飘荡,男人眯着眸子,眼底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那人必须死,不会有一个人能带着这个消息活着出去。   逼到死路了,一道白影猛的窜出来,安叙归挥动匕首。   砰的一声,白狐砸在地上,雪白的前肢处溢出点点猩红的血迹。   它昂这脑袋嗷叫了一声,蓝色的狐狸眼水润透亮,像是要滴出泪来。   狐狸蜷缩着尾巴,瘸着腿站起来,看着安叙归的眼神里带点儿惊恐和惧意。   又像是在哀求他不要再伤害自己。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安叙归勾起了唇角,他笑了笑,但情绪没达眼底,本来就有些邪气的面庞更显得阴森可怖。   “过来。”男人声音轻轻的。   “呜呜呜嗷呜。”有些发颤的狐狸叫声,它眸子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男人,试探着后退了几步,抬起来的前肢上滴出的血淌在地毯上。   动物有着超人的灵敏度,对于男人掩藏着的危险气息,它显然非常清楚。   狐狸不会靠近安叙归。   那躲避的态度激怒了男人,安叙归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本来已经准备养着这只狐狸了,可这畜生养不熟,狡猾得厉害。   在他这儿讨了好处就逃了,像是他见惯了的那些人一样,又虚伪又可憎。   杀了吧,杀了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安叙归握着匕首慢慢靠近,身影覆盖住了狐狸小巧的身形,像是猛兽袭来,黑暗吞噬了所有。   狐狸瑟瑟发抖着,眯紧了眼睛,然后被人捏着后颈提了起来。   冰冷的刀子抵在它脖子上,血腥气沾染了它雪白的毛发。   男人好像并没有急着杀它,只是捉着它往前面走了一段,狐狸忽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不能,不能,一定会被发现的。   当安叙归逼近的时候,朝宋为了不暴露身份,情急之下化为了原形,他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   但男人的警惕性太强了,他现在明显还想要去查看一下床上人还在不在。   千万不能。   电光火石之间,狐狸张嘴在安叙归手上咬了下去,尖利的牙齿刺破了皮肤,猩红的血溢了出来。   刺痛感让安叙归心底暴怒,他不但没有松开狐狸,反而掐住了狐狸的脖子。   皮毛下纤细的脖颈在男人手底下咯吱咯吱响,骨头都要被人捏碎了。   尖锐的惨叫让安叙归有了一丝停顿,他眯着有些发红的眸子,开口:“怕死?那你还敢咬朕。”   话锋一转,男人逼近了。   “还是说,你在隐藏什么。”   挥开飘逸的帷幕,安叙归快步走向床边,那里空荡荡的,应该在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香炉里燃着的迷烟被人浇灭了,丝丝缕缕白烟从镂空的花纹中飘出来。   空气突然静下来,殿外的树影摇晃着,像是张牙舞爪的妖怪。   “去哪儿了,你说人去哪儿了?”   人不可能逃出去,所以一定还在殿里,安叙归思来想去都找不到答案。   他看向手中被握住脖颈,不能动弹的狐狸。   目光像箭般让人无所遁形。   狐狸垂了垂眸子,蓝色略显无辜的眼睛被遮住了,一身雪白剔透的毛发在灯光下像是泛着银光。   漂亮得让人心生喜欢。   但安叙归现在就想扒了这狐狸的皮,是阴谋,这狐狸一开始出现就一定是阴谋。 第115章 风华绝代(15)   夜半时分,皇城的更声在静寂里显得有些刺耳,初春乍暖还寒时候,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水汽。   封央宫外围的侍卫换了一班又一班,今夜皇帝兴致高,屏退了殿外服侍的人。   灯火昏暗,细微的动静没人听见。   狐狸狼狈极了,白毛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没了蓬松的质感。前爪血迹斑斑,染红了毛发,窝在地上发出虚弱的呜咽声。   它难受得快死了,男人阴沉的目光落在它身上,像暗林里藏匿着的毒蛇,神出鬼没的死死盯着你。   人影从房梁上轻巧的跃下来,低语了几句:“禀皇上,人确实没离开过,可殿内也寻不到踪影。”   安叙归紧了紧拳头,压抑住内心的怒意,此事不能声张,也必须在被人发现之前找到朝宋的踪迹。   他谋划了这么久的事情,不可能毁在这里。   想着,狭长的眸子眯起来,声音有些冷冽:“继续搜,还有,通知在朝里安插的暗线,如果计划有变,随时准备出手。”   以那老东西现在漏洞百出的防御,他的胜算很大。   安叙归坐着,指腹不住的摩挲着,眸子暗了暗。有些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狐狸趴在地上哀叫了几声,浑身狼狈。   “人去哪了呢?”   狐狸身子有些发颤,蓝色的眸子清澈,微微用尾巴盘住了自己的身体,像是在想什么。   朝宋忽然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他是安叙归蒙蔽敌人的一粒棋子。   安叙归宠他爱他,不过都是为了制造出一个他昏庸无能还暴戾恣睢的假象来。   他为他建宫殿是假,他心疼他保护他是假,只有把他捧上风口浪尖成为敌人的目标这一件事情是真的。   安叙归心思太深沉了,他表面上昏庸,却在暗地里谋划藏匿了很多年。   他到底在计划什么,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朝宋现在还不清楚。   但他现在想不了这么多了,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一条,一旦赌错了,那他就没命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因为只要他不化人形安叙归找不到他的人影,而他现在的模样,男人显然很提防。   他找不到时机化形的,而且也没有时间留给他。   听安叙归的意思,哪怕今晚有什么风声漏出去了,他也有几分把握。   大不了就是计划提前。   无论怎么样,情况都是对朝宋很不友善,他要么暴露身份,要么就直接没有了利用价值死在安叙归手里。   脚边微微有湿润的触感,安叙归低头,看见狐狸踉跄的瘸过来,窝在他身边。   浅浅的血腥气和狐狸湿漉漉的毛发让男人眉头皱起来。他道:“想再多活几刻就滚开。”   黑靴移动的动作让狐狸瞬间没了依靠点,摔在地上。但下一秒它又爬起来,似乎想要靠男人近一些。   张着嘴像是要说些什么,安叙归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安叙归并不配合,朝宋无奈之下,尾巴煽动一股强风,不远处的烛火摇曳了几下然后哗的灭了。   黑暗里他顺势化为了人形,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发丝衣服贴在身上,脚腕上溢着血,模样狼狈。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男人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暴怒,有些控制不住。   当时烛火忽然灭了,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安叙归觉得很不对劲,然后他就模糊的感觉身旁多了个人。   等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他看清楚了朝宋的脸,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怒火。   安叙归掐住了朝宋的脖子,眸子里泛着冷光。“你到底是谁?”   “你心里清楚的,我就是它。”   咳嗽了几声,眼角憋得通红,朝宋强装淡定,面色平静如水。   他闭上眼睛不去挣扎,给安叙归一个缓冲的时期。   细长的柳眉弯弯,肌肤瓷白,黑暗模糊了他的美,哪怕再狼狈的样子也让人移不开眼睛。   安叙归有些信了,如果不是妖精,谁有这样蛊惑人心的魅力呢?   他掐着朝宋的下巴抬起来,冷冽的声音再也不加掩饰情绪了,冰凉的匕首抵在脖颈处跳动的脉搏上。   安叙归逐渐冷静下来了,他威胁道:“把话说清楚,完完整整的说清楚。”   这太荒谬了,但又不得不信。   朝宋终于轻喘了一口气,觉得身体不再那么紧绷了,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他腿有些发颤。   无论如何,说不怕那是假的。   垂下眼帘,他声音淡淡的响起来,把事情都托盘而出。“我是妖怪,是那只狐狸。我无意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但是我不会说出去。”   朝宋跪在地上的姿态太狼狈,可周身的气质却是一如既往的冷冷淡淡。   安叙归都觉得他有些可笑,冷笑出声,男人嘴角的弧度有些嘲讽,热气砸在朝宋脸上,他们像是很亲密似的。   “朕凭什么相信你,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更何况你还是只妖精,你觉得朕会留下吗?”指腹擦着细嫩的肌肤,留下一道红痕来,安叙归下手丝毫不留情,朝宋眉头拧着,指尖颤了颤。   正是因为朝宋不明白安叙归的为人,所以他才想要赌一赌,万一他赢了呢?   虽然心里没底,但朝宋抬起眸子,清亮的眼睛里很镇静,让人觉得舒缓。   他开口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留下我,但是我偷听了你的秘密,我也留下了我的秘密。”   “如果我会让你处于危险之中,那么现在,你也能轻易的置我于死地。”   闭了闭眼睛,朝宋看上去有些顺其自然的意味了,他道:“我不想牵扯太多的,如果能平平静静的生活,就算是做一只狐狸也好过待在这里。”   良久安叙归也没能下手杀了朝宋。   或许是因为朝宋很坦然,把自己的一切都刨开袒露在他面前了。   交换秘密,这是朝宋的办法。怎么说呢,有些过于天真愚蠢了,但是安叙归居然动容了。   他松开了抵在朝宋脖颈处的匕首,狭长的眼尾角度有些上挑,显得微眯着眼时,眸子里像是含着很多情绪。   “把你的耳朵露出来,你要有足够的证据来让朕信服。” 第116章 风华绝代(16)   这个夜晚略显寂静了,灯罩中的烛火微微摇曳,宏伟的宫城沐浴在暗色中。   殿里气氛显然张弓拔弩,朝宋抬头看了看安叙归,并没有质疑他的话。   很正常,换谁也不愿意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妖怪。   他低着头,男人一瞬也不敢眨眼睛,死死的盯着朝宋的头顶。   柔顺的发丝披散着,虽然有些地方被水浇湿了,粘成一缕一缕的,但并不影响人的看感。   稍微蓬乱狼狈的模样反而看起来有凌乱的美意,让朝宋脸上的清冷多了丝别样的味道。   发丝间忽然出现一对白耳,毛茸茸的,弧度有些尖,里面还带着粉粉的颜色。   安叙归真的必须相信了,因为这耳朵确实是从朝宋头顶长出来的。   他看得清清楚楚。   男人的目光有些热切,朝宋被人注视着狐耳,略显得有些不自然。   他的狐耳不受控制的抖了抖,虽然弧度很小,但还是逃不过安叙归的眼睛。   他忽然伸手握住了一只毛茸茸的耳朵,那耳朵有温度,而且还是长在肉上的。   绝对不是在耍花样。   “你相信我了吗?”耳朵他也露出来了,看也看了,摸也摸了。   朝宋微微抬头,仰视着安叙归。   这个角度看下去,美人有这一双白耳,藏匿在黑发中,清清冷冷的面孔精致清丽,黝黑的眸子干净又单纯。   傻得不像个妖精。   安叙归觉得心口有些热。   他原本就是想要利用朝宋除掉魏美人的,为了这个计划顺利进行,他需要一个美人,一个不会妨碍他的美人。   朝宋很合适,他精致漂亮,还没有背后的势力,可以说他在宫里活下来很艰难。   但如果不是安叙归把他卷进了这浑浊的深谭中,他或许能平淡一些的离开。   安叙归见惯了太多美人,不能说是对容貌已经不在乎了,但是却不会再有从前那些惊艳的触动。   朝宋的皮囊美则美,而更吸引人的,是他的内涵气质。清冷只是他的伪装,这些小伎俩骗不过安叙归。   第一次见面,朝宋眼底就少了分算计,多了些淡然与平和,他单纯也愚蠢,在宫里注定活不久的。   但现在安叙归忽然改了主意。   “朕信了,你是妖精,你的秘密把握在朕手里,朕想让你生你便生,朕想让你死你便死。”   男人的话让朝宋彻底松了气,他知道他赌对了,他可以活下来了。   放松之后便察觉到了浑身的疼痛,朝宋现在很狼狈,他头上还顶着耳朵,男人还没有松开手。   脚腕出被匕首划开的口子有些深,虽然血已经凝住不会再留出来了,但伤口暴露在空气里,也没有处理,一下一下的钻心的疼。   他身子本来就弱。   清瘦的背脊微微发颤,安叙归顺着看下去,瓷白的脚腕上一道血痕。   那是他划上去的。   把人腾空抱起来,瘦得有些咯人,朝宋猛的抬头想要挣扎,头顶的狐耳随着主人的情绪波动一颤一颤的。   安叙归一个眼神看过去,朝宋就不敢再动了。   男人把他放在床上,握着他的脚腕查看伤口,手心的温度让朝宋的脚腕发烫,但他又不敢抽离。   良久无言,安叙归从柜子里拿出药膏,涂抹在朝宋的脚腕伤口处。   朝宋觉得很不舒服,他想把腿抽回来,喃喃开口:“……我自己来。”   可安叙归捏住他的脚腕力气很大,让他怎么也挣扎不开。男人硬生生的涂抹完了药膏,才放开朝宋的脚腕。   等松开之后,被捏过的地方已经泛红了。   他垂着眸子,不去看安叙归。   男人忽然开了口,语速有些慢,一下下碾在人心尖上,眸子黑得深沉,“朕现在留你不死,希望你能安分守己。你听到的东西哪怕是说出去,朕绝对不会死,死的只会是你。”   他眸子像是盯紧猎物似的,侵略性很强,这让朝宋很不舒服。   “过来躺下。”安叙归拍了拍床上留给他的位置,声音淡淡的。   完全看不出有对妖怪的恐惧感,正常人难道不都会害怕妖怪吗?   显然安叙归不是正常人。   他命令朝宋躺下之后,还从身后搂住了朝宋的腰,姿态亲密。   “……你得乖乖的。”   安叙归不允许朝宋把耳朵收回去,他一只手搂住朝宋的腰肢,另一只手覆盖在朝宋的头顶上,揉捏着毛茸茸的狐耳。   他好像很喜欢这对耳朵,爱不释手。黑暗中眸子都紧紧的盯着朝宋不放,像是蛰伏的猛兽。   可朝宋真的很不舒服。   他不喜欢别人摸他的耳朵,耳朵是个很敏感的地方,会让他浑身战栗。   被人死死的圈在怀里,弱点还把握在别人手中,安叙归手上有薄茧,揉捏着他的耳尖,时不时还摩挲几下。   朝宋喘了几口气,脸色憋得潮红,:“……别别揉了。”   他气息不稳。   “为什么别揉。”听了话,非但没有退开,安叙归靠得更近了,脑袋几乎埋了朝宋的颈窝里。   之前殿里燃的迷香药效虽然过去了,但朝宋发觉他现在变得敏感了,被男人拨弄几下耳朵就觉得难受了。   他自足主张的把耳朵收了回去,眼底泛着些许水汽,蜷了蜷身子。   “伸出来。”暗夜里,安叙归的声音很冷。   他手中质感舒适的狐耳忽然消失不见了,掌心还留存着温度,但男人就冷了脸。   他翻身把人压身下,眸子眯了眯,唇角呼出些热气了。   安叙归揉了揉朝宋的眼尾,那里泛着红,还带着水汽。男人微微挑眉,眼底没带笑意:“不能揉,这就受不住了?”   朝宋不应他,眼帘也阖上,又是无声抗拒的姿态。   男人的目光往下移了移,滑过细腰停留在臀部,手掌顺势也握住了朝宋的腰身,眼底带着些欲念和玩味。   “耳朵不可以揉,那朕想着,尾巴一定可以吧。”   尾巴一向是动物比较重要敏感的地方,对于狐狸更是。安叙归就是故意的,他坏心思的忍不住想要欺负这个人。   不,是这个妖精。   狭长的眸子里含着暗芒,像是无底的漩涡般吸人,硬朗的轮廓小麦色肌肤,蔫儿坏的语气让人面红耳赤。 第117章 风华绝代(17)   朝宋本来是不想理会的,但听了安叙归的话他猛然瞪大了眼睛。   眼神有些惊恐和慌张,乌亮干净的眸子,格外的好看。   “不行,尾巴更不可以摸。”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尾巴怎么可以露出来被人摸呢?朝宋想想都觉得难以接受,脸上发烫。   他蜷缩着身子不看男人,就希望安叙归可以不再纠结着这个问题不放。   但安叙归不会让他如意的。   男人脸上阴沉下来,掐住朝宋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你敢拒绝朕,连尾巴都不可以摸,那你还能干什么?朕凭什么要留着你!”   安叙归在威胁他,朝宋知道。   他玉白的指蜷了蜷,有些犹豫,很纠结。他不想让人玩弄尾巴的,可是安叙归握着他的把柄来要挟他。   拧着眉头,清亮的眸子流转着光波,清润又透亮,像初春山涧融化的溪水。   “想清楚了吗?摸一摸没关系的,不要惹朕生气。”软硬兼施,安叙归脸色缓和下来,搂住朝宋的腰肢,声音淡淡的。   他的眸子深邃,带着点认真,有股威严的强势。   朝宋被逼得没有办法了,脸埋进枕头里,露出蓬松雪白的大尾巴微微摇晃着,耳尖也冒了出来,在发丝中颤动着。   “听话就好。”男人满意的笑了,伸手握住了柔软蓬松的长尾巴。   指尖摩挲着,擦出一股股快意直上大脑,朝宋身子发颤,把自己深陷在被褥里。   尾巴根被人握住感觉很不好,像是被人彻底操控着,浑身无力了。   他被欺负得眼尾泛红,瓷白的脸上神色有些恍惚,尾巴不自主的环着男人的手臂,颤动的弧度都透着难耐。   “喜欢?”安叙归看着窝在床上的人,浑身微微战栗,泛着淡红色。   主人明明已经难受得修长的指扣紧了被褥,鬓边点点汗液溢出来,隐忍得发颤。   可那摇曳的尾巴还不自主的攀附上来,像是在求着他继续抚弄。   极致的糜醉景色,没人能体会到这种清冽与欲念揉杂在一起的冲击力。   哪怕安叙归自认为见惯了美人,他此刻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翻涌。   勾人是妖精的本能,安叙归信了。   他把人带进自己怀里,下颚磨蹭着狐耳,手中的尾巴还没有放开,细细的揉捏着。   “睡吧。”黑暗中他眸子里带着点血色,像是匍匐狩猎的野兽。   不论安叙归睡不睡得着,反正朝宋是安稳不下来了。   他自认为一向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可松开被褥之后,他喉间不由自主的溢出点呜咽来。   双腿还在颤,眼角被逼出点湿润来。   他以为安叙归睡着了,想把尾巴抽出来。可他一有了动作男人的手就开始收紧,又有了动作。   揉捏得他根本没有力气,朝宋喘着气,声音里带着点呜咽:“……不要揉了,我尾巴该收回来了。”   “为什么?不是睡不着吗?”男人抵着的肩,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深沉又低哑。   一整个晚上,朝宋被人死死的握住手心里,玩弄的动作不断。   直到五更天,福临在殿外敲了门进来。   殿里黑沉沉的,弥漫着淡淡的一股香气,有些迷乱的斑驳感。   他走到离床前不远处,轻轻开了口:“皇上,该上早朝了。”   好一会儿没人答应,福临有些疑惑,正准备着再喊喊,床幔里却传出点隐忍的极致的呜咽声。   伴着点哭腔,婉转又欢愉,真真儿的听得人面红耳赤。   随后男人的声音传出来,沙哑的,有些意犹未尽的不畅:“……让人进来吧。”   福临这才挥了挥手,让殿外侯着的婢女们进来伺候着皇帝洗漱穿衣。   期间福临头也不敢抬,生怕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红色的床幔是闭着的,可朦朦胧胧的却越是撩得人心尖痒。   这是得多有兴致啊,才能从昨儿晚上到现在还没消停,那美人得折腾的熬不住吧。   本来就身子骨弱,原先为了给他养病皇帝没碰他,现在这可不得了,一晚上就能把人给折腾的受不住咯。   福临在心底盘算着,应该得多让御膳房炖点上好的补品,这朝美人身子骨养好了,皇上自然也就龙心大悦了。   穿戴整齐,婢女们下去了,安叙归看了一眼床上,吩咐道:“让人好生伺候朝美人,昨晚他受累了。”   “是,皇上。”福临应下去,男人才出去。   朝宋其实并没有睡着,他听到了安叙归暧昧不明的话语。他明白这是为什么,所以不会有什么动作。   男人明明没有碰他,却竭力营造出一副迷乱混沌的场景,让人误会。   他为的就是迷惑敌人,让敌人放松警惕。   可如今安叙归亲政,他是皇帝,有谁的权利能让他这么忌惮呢?   朝宋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再去想了。   他说过了不想掺和这些事情的。   身边没有男人威胁,他折腾了一夜精疲力尽,被窝里是安叙归身上的龙涎香,朝宋眯着眼睛就睡过去了。   竹子知道他累了,根本没有进来打扰,等到中午快要用膳的时候朝宋才醒过来。   他洗漱完头脑清醒了些,回想起昨夜那些混乱惊险的事情,他又是觉得庆幸又是觉得面红耳赤。   现在尾巴根那里还在隐隐作痛,他真的从来没有遇到过安叙归这样的人。   明明知道他是妖怪,还敢把他留在身边欺负,就不怕他会偷偷使诈伤了他吗?   中午传膳上来,满桌的山珍海味,陶罐里炖的补汤油水很足,朝宋看了几眼就觉得没有胃口。   要换成在冷宫那段日子,哪怕是一碗清粥他能就着咸菜吃下去,可现在嘴又养刁了,不喜欢浓油赤酱的,反而爱上了寡淡无味。   随意的吃了几口,他就窝在殿里看看书,外面的天气还没有晴朗,空气里带着股潮湿的清香。   若是在田间地头最能感受到春天的降临,这皇宫里包罗万象,却总归少了些特点。   日子过得很快,这一日朝宋什么也没有做,就在封央宫里待着。   安叙归听了低下的人汇报,没什么情绪,道:“继续盯着。” 第118章 风华绝代(18)   “——皇上驾到!”   夜晚,安叙归又来了封央宫,朝宋吓得手中的书都没捏稳,连忙站起来。   今晚上男人没有折腾他,只是告诉了朝宋后天要春猎的事情。   皇家围猎是每年都要进行的大型活动,秋猎是最盛大的,竞争激烈,春猎则有些踏青巡游的意味,更悠然恬淡些。   “你只需要乖乖跟紧朕,其他的不用理会。”见朝宋神色有些不自然,安叙归道。   朝宋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安然度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宫里都在忙碌着准备春猎事宜,后宫妃子皆可随行,大臣们也允许携带家眷,规模浩荡。   围猎地点在城郊西山的皇家围场,区域很广,在那里投放了很多动物。   这天天气晴朗,春风和煦,山里的野桃花含着花苞,粉粉的花骨朵儿下两片小小的嫩叶绿油油的。   微风里带着花香,吹动柳条摇曳着曼妙的身姿。   随行的人马浩荡,在山下扎了营帐,原本妃子们是每人一辆马车的,可安叙归搂着朝宋就进了自己的马车,一路上朝宋只能陪着他。   “爱妃喜欢哪匹马?”简易的马棚里,一匹匹高头大马甩着尾巴,模样很俊朗。   皇帝出门,身后随行的人乌泱泱的一片,朝宋被很多人注视着,他有些淡淡的:“臣不会骑马。”   这是真话,从小他就身子弱,这种活动都是站在一旁欣赏的,也没人在乎他。   “无碍,”安叙归牵着朝宋的手,“看看这匹马,它叫麒麟,很漂亮对吧。”   一匹红棕色的马,四肢修长,很强健结实,它头细颈高,体型流畅均匀,确实是很漂亮的一匹马。   察觉到朝宋的靠近,马儿嗅了嗅他,然后低着头蹭了蹭朝宋的衣袖,态度很温顺。   朝宋觉得有些惊讶,这马看上去脾气并不好,但态度却是这样的温顺,他伸手摸了摸马儿的头。   “麒麟。”   “它也喜欢你。”这马的血统纯正,是小国进献的贡品,安叙归喜欢这马性子烈,便花时间驯服了,如今看来它很喜欢朝宋。   这是从来没有亲近态度。   “是吗?”朝宋也莫名的喜欢麒麟,可能是动物的天性,他能感知到麒麟的情绪。   他在低头抚着马儿,安叙归就很纵容的站在身后,任谁都看得出来,男人很宠爱他。   “父亲,这……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这人压低着声音询问,眼睛还盯着前面的两个人。   魏尚书皱了皱眉头,冷哼道:“他连个男人都留不住,我们有什么办法。”   魏尚书是魏美人的父亲了,魏家是皇城里的名门望族,世代为官,当今太后还是魏尚书的亲姐姐,是魏府的嫡女。   魏美人作为嫡子本可以和父亲一样入朝为官,可他却一心只想嫁与皇帝,坐上那后位。   从前魏美人还得宠便不说什么,可他愚蠢至极,居然被一个小国送来和亲的男人抢走了宠爱,魏家的颜面都被丢尽了。   越想魏尚书的脸色越难看,他借口身体不适回去休息,懒得再去看这场面。   围猎是小辈们的事情,妃子和女眷们在一旁观摩,此次春猎安叙归会亲自进场,他骑着红棕马,伸出手来。   “爱妃不会骑马,与朕同乘一匹。”   众人都忍不住诽谤,这到底是来打猎还是来春游的,还同乘一匹马,伤风败俗。   可皇帝胡闹惯了,也没人能管束他。朝宋被男人搂在怀里,马的步子不大,迎着风微微有些颠。   倒真不像是来打猎的。   进了林间人群就逐渐分散开了,只有皇帝身后还跟着些侍卫,离得不远。   这围场里猎物很多,才刚进来朝宋就见了许多的兔子鸟雀,虽然是小猎物,可安叙归丝毫没有拉弓的动作。   他仿佛在寻找什么,根本不会理会这些小东西。   “知道我在找什么吗?”男人仿佛明白朝宋心里在想些什么,唇角勾了勾。   他俯下身子来就把朝宋整个人笼罩了,马的步子渐渐缓了下来,衣料摩擦,朝宋知道男人在拔弓了。   “爱妃可要握好了。”安叙归从身后把箭矢放进朝宋手心里,他用手包裹着朝宋的手。   茂密的丛中颤动几下,毛色杂乱的灰兔子跳出来,耳朵敏感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朝宋不想射杀这兔子,他企图把手抽出来,可安叙归的力量难以撼动。   “你可要看清楚了。”炽热的呼吸落在耳边,箭矢从手中飞射出去,划破长空。   朝宋忍不住想闭上眼睛,却发现电光火石之间,兔子猛然跳跃钻进了草丛里,箭插在树干上,有人惊呼出声。   “谁啊!”魏秉谦吓白了脸色,声音带着颤。   他在寻着猎物,哪曾想一只箭就破空袭来,咻的擦过他的脸颊就插在了树上。   “魏公子无碍吧,寻个太医瞧瞧,朕险些误伤了你。”尾调有些上扬,颇有分纨绔的感觉。   魏秉谦抬头,望见不远处身穿暗紫袍子的男人,他用玉冠束着发,深邃的轮廓看上去如出鞘的利刃般锋利。   怀中还抱着一个美人,两人交握着一把弓箭,而树上的箭矢显然是从他们手中射出来的。   “……参见皇上,无,无碍,就不需要太医了。”他跪下去,腿脚发软,心底有怒火也不敢表露出来。   “是吗?当真无碍。”安叙归放在朝宋腰间的手微微摩挲着,心情颇好。   看了这出戏,朝宋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皇家原本就是勾心斗角的,人人都生活在阴谋诡计里。   安叙归是故意的,只有朝宋能看出来。   或许别人都觉得这是皇帝昏庸,射技不精,还沉迷美色,连打猎都需要美人陪着,一心二用。   可朝宋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箭射出去时,男人眼底冷冽的光。   他是计算好了的,他的目标不是那只兔子,而是人。   安叙归在给魏家人一个警告,朝宋想,不出意外男人的计划已经开始了,而他要一网打尽的目标就是魏家。   从开始的魏美人,到现在的魏家,明明是太后的母族,可为什么皇帝要这么忌惮他们?   朝宋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男人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抬起来,声音里带着点疼惜:“爱妃的手伤了。”   朝宋这才发现他手指上的红痕,有些发烫的麻木感,还沁出点血迹,那是箭射出来之后,被弦上的余震给弹伤的。 第119章 风华绝代(19)   之后安叙归象征性的射下了两只鸟兽,便带着朝宋回了营帐,还匆匆忙忙的宣了太医。   都以为是皇帝出了什么意外,没想到一打听,却是那宠爱的朝美人手指被弓弦震了点红痕出来。   这昏君是真不干人事。   营帐内,朝宋还真有些脸红,看着太医慌慌张张的赶过来,然后一脸麻木的帮他处理手上的算不上伤口的伤。   “……其实真的没事。”他有些艰难的说,实在是脸上烧得慌。   肤色瓷白,稍微浮出点颜色来就无比明显,偏生表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安叙归不顾身旁有人,弯下腰在人脸上吻了一下,宠溺道:“不可大意,朕会担心的。”   朝宋只能把头低下去了。   等太医处理完了伤,人都退出去了,安叙归把骑马射箭时穿的外袍脱下,换了件绛紫的大袖衫,胸前的领口微敞,流利的肌肉线条吸人眼球。   怪不得那么多女人喜欢他,就连男人也不例外。安叙归的确有那资本,就不论他是不是皇帝,光凭借着这张脸,那也是吸引得男男女女前仆后继络绎不绝。   虽然是性子差了点儿。   朝宋看着男人想到,却没成想安叙归忽然抬眼扫过来,狭长的眸子看得人心一悸。   “过来。”男人拍了拍身旁的贵妃榻,示意朝宋过去坐下。怎么说呢,自从身份暴露之后,朝宋就对安叙归言听计从。   他刚过去坐下了,安叙归就抬起了他的脚,朝宋惊了,连忙挣扎起来,“这是做什么!”   这一旦四周没人了,男人的态度就会改变很多,就像现在,安叙归眼底没有了轻浮的笑意,他只是淡淡的看着朝宋,就让人不敢拒绝。   他掀开朝宋的袍子,褪下鞋袜,开口:“除了上药,爱妃还希望朕干什么。”   冰冷的药膏涂在脚腕上的伤口处,微微的刺痛感让朝宋战栗,他确实没想到安叙归是来给他上药的。   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在意这个伤口,但安叙归还记得。   “谢谢。”   有些清浅的声音,朝宋直直的看着男人。   “不用。”安叙归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但心底的恶劣因子又翻腾起来,他知道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一定会选择欺负这人。   没有理由,就像他那晚冒着风险把这个人留下来一样。   今天的晚膳里有新鲜猎杀的兔腿,外酥里嫩,一口下去滋滋冒油,朝宋吃完眯了眯眼睛,有些舒适过头了。   像他这种成了精的狐狸都抵挡不住兔子的诱惑,因为只是偶尔尝一尝,宫里虽然山珍海味都有,但就是少了这些野味。   清冽的眸底闪着光,那几乎微不可查的慵懒缱绻被安叙归捕捉到了,他心底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扫了扫,绵密的酥麻微痒感蔓延。   他控制不住的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朝宋以狐狸的形态对他依赖的动作。   又乖顺又漂亮,和现在疏远清冷的模样截然不同,但两种模样都是让人心痒的。   男人摩挲着下颚,眼底的笑意让朝宋有了丝丝不安。   “爱妃这么聪明,一定会知道朕今天那箭是故意射向魏家公子的。”   果然,下一秒男人压低了声音,嘴角勾着惑人的笑意,偏生引诱着人入陷阱。   朝宋并不想知道这些事情,可无奈安叙归硬是要说出来,讲给他听。   “恕臣愚钝,并没有发现。”   委婉的拒绝了,态度可以说是非常恭敬了。   两人离得本就不远,一个贵妃榻上躺下一个刚刚合适,现在两个人坐在上面,只余下稍微的一些空隙。   安叙归说着,身子往前倾,像是要俯身过来耳语什么一样,朝宋本能的往后仰,就被人勾住了腰。   “欺君可是大罪,爱妃为何要骗朕。”男人几乎咬着他的耳朵说话,热情烫得朝宋忍不住揪住了男人的衣角,整个人避无可避。   他屏着呼吸,声音有些浅:“臣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终于逼出真话来了,安叙归勾着朝宋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   两人呼吸夹着呼吸,眼神粘着眼神。“那如果朕非要你听呢?”   安叙归真的很恶劣了。   他忍不住的想欺负朝宋,逼迫朝宋配合他,还不允许朝宋现在置身事外的态度。   那清清冷冷疏远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朝宋越是想平静,越是不想掺和这些事情,他就越是想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   安叙归想把朝宋的日子搅得一团乱了,然后这个人就只能跟着他的步伐来。   是的,他可能是缺个宠物。   所以想让朝宋不忤逆他的待在他身边更久一些。   “朕讨厌魏家人,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消失了,不会再碍朕的眼了。”   无论朝宋怎么拒绝,安叙归还是说了出来。   虽然事情和他想得一样,但朝宋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那魏美人呢,他应该很爱你吧。”   或许魏美人心思很坏,可朝宋还是能感觉出来,他很爱安叙归。   只是他爱的方式太偏激了,才害了别人也困住了自己。   话出口,安叙归的脸冷了下来。   他看着朝宋,道:“爱不是理由,朕没有碰过他,也不欠他什么。”   没有碰过他?朝宋有些惊讶了,但转念一想,可能和那天晚上的迷香有关。   安叙归可能就是用迷香骗过了所有人。   所以他到底是多情还是薄情,朝宋还是看不懂这个男人。他温柔的时候可以让你深陷其中,可绝情的时候就真的不留颜面。   爱上这么一个人就像拿着自己的全部身家去赌,可能一夜暴富,也可能惨败而归。   朝宋看了看安叙归的脸,他不愿意做赌徒,虽然那奖励可能很诱惑。   安叙归注意到了朝宋的眼神,那是一种,告诫自己的坚定,疏离藏在眼底。   他很不喜欢朝宋的这种目光,心底油然升起怒火。   “怎么?还真是养不熟的东西,是朕待你还不够好吗?换了以前,你早就应该是躺在地底下的一堆白骨了。” 第120章 风华绝代(20)   男人压迫感极强,嘴角欲笑不笑的弧度渗人,安叙归说的确实没错,他对朝宋已经有了很多格外的仁慈,可这个人还是清清冷冷的疏远他。   其实安叙归也不知道他想要的,是朝宋的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明明他就是因为朝宋的识趣懂事才留下他的,可时不时又会因为他的死板而恼怒。   比如现在,安叙归居高临下的瞧着朝宋。   他们之间离得太近了,朝宋不愿意直视男人,清浅的眸子垂着,睫羽像是笼着一层朦胧的雾。   细腻光滑的肌肤吹弹可破,可能是身子弱的缘故,常年都颜色有些苍白,只有在被调戏得厉害了的时候,才会浮出点健康的红来。   唇瓣是偏薄的,此刻颜色是成熟的淡粉,柔嫩的触感让人想要舔舐。   安叙归想了,他也照做了。   手指捏着朝宋的下颚抬起来,准确的覆了上去,让人着迷的滋味。   这不是安叙归第一次吻朝宋了,但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粗鲁放肆。   他紧紧的压着朝宋微微挣扎的腰肢,吻得人没法拒绝,只能呜咽出声。   “……嗯。”朝宋伸手推拒着,就被人暴力阻止了反抗。那侵略的动作让人思绪迷乱,他觉得自己要化成一滩水了,整个人脑袋里都成了一团浆糊。   热,脸上也烧得慌。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男人冰凉的钻进了他的衣服里,在身上放肆的游着。   朝宋一个战栗醒过来,猛的推开人然后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有什么东西热热的流下来了,朝宋唇色殷红如血,面若桃花,眼里含着滟潋的水光。   他拿着帕子擦了擦,低头一看,居然是鼻血,他居然流鼻血了。   简直窘迫到朝宋不敢说话。   他捂着自己的鼻子不敢抬头,就听见男人有些沙哑的笑声。   “这还没做什么呢,爱妃怎么就流鼻血了?”   安叙归觉得着实是有趣,自古来,哪有个狐狸精像他这样的,又蠢又傻,没把祖宗的狡猾学到十分之一。   除了长得好看点,别的也瞧不出来这是只狐狸精,估摸着应该是品种问题。   “……别说了,是这些天吃得太补了。”朝宋连忙打断安叙归,抬起一双乌亮水润的眸子有些哀怨的看着人。   简直不知道有多招人。   男人收敛了笑意,伸手把人搂进怀里,接过了朝宋手里的帕子,道:“把头仰起来,想要流一晚上吗?”   突如其来的正经,让朝宋只能乖乖的听话照做。他把头抬起来,感受到安叙归有些柔缓的动作。   扫得鼻尖痒痒的。   “朕还没有这么伺候过人,爱妃该觉得很幸福。”   男人声音淡淡的,眸子里的情绪吸引得人移不开视线。   朝宋低低的说了句谢谢,片刻后,鼻血止住了,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营帐四周都是点着火把值班的侍卫,“臣就先回去了。”   他有些不想和安叙归待在一起,气氛时不时就黏黏腻腻的,让人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今晚不用回去了,爱妃留下来陪朕。”   安叙归揽着朝宋的腰,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   可朝宋害怕,他身子一颤,又想起了那天男人把玩他尾巴的事情。   那画面还历历在目,他连忙挣开了安叙归的手臂,道:“……臣还是回去吧。”   虽然他明知道男人的陈述句,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权利,但他还是忍不住试探一下。   万一,就成功了呢?   安叙归仿佛能读懂朝宋的心思,一把把人拉过来,凑近耳边道:“今晚不会弄你的尾巴,外面不安全,万一逼急了你跑了怎么办?这山里野兽多,朕一时半会儿也抓不着你。”   这话带有调笑的意味,朝宋偏了偏脑袋,觉得耳尖很热。   他从没想过要跑,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初春夜里还是有丝丝凉意的,被人裹在怀的温度刚刚好,就是心跳会很不平稳。   又是睡得安稳的一个夜晚。   山间的空气很清新,这两天几乎是自娱自乐的,所以总觉得日子过得很快。   皇帝挑了些出众的世家子弟们赏赐,就是这次围猎的尾声了。   朝宋回到了宫里,又是安安分分的,每天练字画画陶冶情操,再被竹子催促着出门活动活动。   有了安叙归表面上的宠爱,这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顺,除了太后时不时的耐心说教。   当然了,朝宋明白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祥和,这朝里很快就要有大的变动了。   安叙归说过的,他要对魏家出手了。   魏家根基很深,哪怕朝宋只是听些风声,他也能猜得出来,安叙归在朝廷里的话语权还不如低下那帮子大臣。   毕竟三人成虎,皇帝不可能一意孤行,也做不到真正的随心所欲。   安叙归的昏庸是体现在登基以来无所作为,并且还贪好美色,行为不端上的。   但其实想想,哪怕他再胡闹也没有人出来说什么,好像都在眼睁睁的看着安叙归的肆意妄为。   模样表面上恭敬,可实际上就像是要把安叙归养成一个无能无为的傀儡。   现在的权利捏在底下的大臣们手里,可百年以后,恶名却是安叙归。   人人都知道他作为皇帝昏庸无道,人人都唾弃他。   这种行为是什么,也可以称做是捧杀。   有人在引导着安叙归走上错的道路,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选中的傀儡是只会潜伏的狼。   他伪装成狗来迷惑敌人,就等待着敌人放松警惕的那一天。他会一跃而起咬开敌人的喉咙,给他们致命的一击。   只有能沉得住气的人,才能走到最后。   安叙归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放肆,但他被很多眼睛盯着,很多年了吧,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让人看不懂的样子。   微风吹动屋檐下挂着的铃铛,朝宋低头看,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在纸上描出了一只狼来。   水墨勾勒得有深有浅,让狼毛层次分明,狼眸是浓黑的重墨,像是一团漆黑的迷雾,让人看不到边际。   他把平铺着的画纸举起来,洁白无瑕的纸透过光来,那匹狼像是踏着云踩着随意的步子从天而降,轻缓的步伐中带着王者的从容淡定。 第121章 风华绝代(21)   皎白的弯月悬在空中,周围是稀稀朗朗的繁星,柔和的白光笼罩着整个皇城。   夜已经深了,朝宋立在窗边,看着头顶的那弯白月,夜风有些凉嗖嗖的。   他只穿着身白色的绸衣,清瘦的身躯根本填不满宽松的衣服,后背的蝴蝶骨隐隐凸起,是精致漂亮的形状。   发丝微微凌乱,他垂下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竹子看不过去了,拿上个披风过来,道:“主子,不用看了。看样子今晚皇上是不会来了,太晚了你就先自己休息吧。”   竹子说话耿直,朝宋想反驳,他根本没有等谁,只是今晚有些睡不着罢了。   但张了张嘴,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竹子把窗关上,殿内燃着烛火,灯火通明。躺在床上朝宋整个人翻来覆去,总觉得那里不对劲。   闭上眼睛,半个晚上都是恍恍惚惚的,半梦半醒的时候,身后有人裹着寒风钻进被窝来。   下一刻,整个人就被男人圈在了怀里,朝宋已经习惯被禁锢的感觉了,四肢都无法舒展,但被人抱着很温暖。   他下意识更往人怀里缩了缩,手臂环住了男人的腰身。   整个人这才放松了。   随后有人在耳边轻声说些什么,热气熏得耳廓酥麻:“……爱妃越来越粘人了怎么办。”   他没有粘人,只是习惯了,身边再突然没有了安叙归,他会有些睡得不安稳。   第二日,天还没亮透朝宋就醒了,身旁的位置是空的,还留着余温。   早膳的时候他装做不经意的问了一句:“皇上很早就起了吗?”   服侍的太监回答道:“回美人,是的,皇上昨儿晚上来了宫里没歇几个时辰,今早儿天没亮就又走了。”   估计已经开始了吧,这么忙碌。接下来有很多天都是这样,安叙归早出晚归,白日里也见不到人。   每次都是半夜里卷着寒风钻进来,抱着睡得模模糊糊的他说几句什么。   这两日朝宋能嗅到一股淡淡血腥味,是从安叙归身上传来的,虽然真的很淡,但他作为狐狸对这些味道也是格外的敏感。   今晚朝宋没有睡着,等男人躺下之后,动作熟练的又搂住他。   朝宋没有挣扎,安叙归声音浅浅的,“怎么还没睡着?”   搁在他肩膀上的男人的下巴有些咯人,他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道:“……等你回来。”   两人确实好几天没有像这样平静的对话了,在这宫里,除了竹子朝宋也就能和安叙归说几句话了,虽然这个男人有时候很恶劣,但他比宫里其他所有人都更要让朝宋感到无意识的放松。   安叙归笑了,觉得朝宋的态度很乖顺,却又带着不甚明显的亲昵。   他有些喜欢这种感觉。   “等朕干什么,是不是没有朕的怀抱,爱妃觉得睡不着了?”   被人轻而易举戳中了心思,朝宋的脸烧了起来,幸好是在夜晚,看不出什么来。   他有些心虚的反驳了,然后挣开安叙归的手臂,转过身去,抬起眸子看着男人。   “事情很紧张吗?你怎么不多休息些。”目光触及到男人眼底的青黑,他试探着开口。   安叙归的脸庞硬朗俊美,带着丝丝邪佞的不羁感,浓密的眉眼神深邃,眼底微微青黑时,是更加浓重的野性难驯。   他勾着唇笑,低头忽然咬了咬朝宋的耳垂,语气微扬:“别勾引朕,等事情都弄完了,再好好陪你。”   朝宋的脸红了又红,他明明这么正经严肃的关心安叙归,可这个人总是能让话题发展得令人面红耳赤。   索性就不说话了,背对着人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身后,安叙归垂眸凝着朝宋那一截光滑的脖颈,眼神幽暗闪烁。   他把头埋在人身上,嗅着淡淡的香气,强压下去心底的戾气。   血液在沸腾,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可以把那些踩在他头顶上的人扒了下来。   等着吧,剩下的人也不会好过的。   从没人能理解他,表面上他是九五之尊,是皇帝,可还不是处处被人压制,受人欺辱。   他不是狗,他也不会对这些给他施舍的人忠诚,他血液里就带着杀戮的本性,想折断他傲骨是这世上最愚蠢的想法。   只有朝宋,一个傻的狐狸精,能让他稍微心慈手软,这是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是有秘密的人。   安叙归抱着朝宋入睡,脑海里萦绕的梦魇浅了很多。浓重的黑墨色褪去了,淡淡的白光晕开。   他恍恍惚惚的梦见,小时候一个人窝在墙角里,四周都是空寂又冰冷的墙壁。   没有人理他,那些表面的和善下,都隐藏着深深的恶意。他冷眼旁观着人们,然后和他们须臾委婉。   他不会忘记,有一个声音在时刻告诉他,他要努力活着,他要争气,他要为她报仇。   他从出生起就被灌输着恶意,所以他知道和这些人也没有区别,他不是好人。   正因为他不是好人,所以他活该待在这一片肮脏里。窗外有明媚的光,但那些是不属于他的。   忽然一只白狐跃进来,雪白的毛发蓝色的眼睛,像精灵一般,它带着外面的光芒万丈进来了。   小小的安叙归无法移开眼睛,他紧紧的抱住狐狸,他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狐狸乖乖的窝在他怀里,大尾巴微微摇晃着,伸出舌头来舔了舔他的脸,还小声的嗷叫,蓝眼睛干净透亮。   可一转眼,他就变成了一个衣袖飘飘的仙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像是刚从天上下凡来的。   他要是能早点遇见他该多好。   又是天没亮,安叙归睁开眼睛,是久违的一个没有噩梦的夜晚。   他昨晚做了一个美梦,那梦境让他有些向往了。看着怀里还熟睡的人,破天荒的他难掩眼底的温柔。   顺应心中所想,低头轻轻吻上朝宋的额头,安叙归动作轻巧的从床上起来,行云流水的动作丝毫没有影响到朝宋的睡眠。   他想要早点解决掉那些碍眼的人了,越快越好,因为以后的日子或许会有趣很多,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122章 风华绝代(22)   正是春风和煦的时候,湖边的柳条翠绿,燕子叽叽喳喳的欢快。   可老天爷像是突然发了脾气,电闪雷鸣的,豆大的雨滴砸下来,刚在枝头绽开的桃花就落了花瓣,满地的狼藉。   这些日子朝里可不得了了,人人都缩着尾巴做事,生怕那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这事情说来也古怪,都是魏家人遭殃,最开始是宫里那位魏美人,再然后就是魏家公子魏秉谦酒后失言说了大不敬的话,被皇帝狠狠的罚了。   本以为就到这儿了,却没想到接下来几天一而再再而三的,魏家被揭露了一项项罪行,什么贪污腐化,滥用职权,这些都是小的。   最要命的啊,是魏家私底下招兵买马,手里握着兵力的事情被人捅了出来。   这是事儿从古至今都是帝王最忌讳的,大臣私下佣兵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造反啊。   这可是拨到了皇帝的逆鳞了。   魏尚书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哑口无言。他能怎么解释,其实明眼人都知道,魏尚书在朝里的话语权极重,比那个昏君还要得人心些。   这做官做久了,多多少少手里都有些不干净,这官官相护着,大家心里也就都明了了。   魏尚书没想过谋反,有这么个傀儡皇帝在,他手里的权利也并没受限制。   这样就很好了。   但所有人都想不到,安叙归原来是只装瞎的狼,找准机会就扑上来咬你一口。   这一系列的事情出现得太过巧合了,巧合到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就像是有人在暗中设计的。   他们都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更何况安叙归的态度已经不加掩饰了。   “魏尚书这是想造反吗?”大殿之上,安叙归一改肆意狂妄的模样,猛的站起来,脸色沉沉。   “臣冤枉啊!”魏尚书跪下来,脑袋里在思考对策,安叙归是他们选中的傀儡皇帝,本以为用得很称心如意,没想到却是装的。   不过现在也没到绝境的那种地步,他们能捧他上去,就也能把他弄下来。   他总有办法的。   安叙归当然知道底下的人在想什么。他冷笑出声,眼底血色渐浓:“魏尚书可是老糊涂了,你不会觉得朕还会给你机会,让你召集人马来救你出去,然后再东山再起吧。”   男人眼底满是讥笑,“是朕装得太过了,让你打心眼儿里觉得朕真的就是个废物对吧。”   冷冽的声音响彻金殿,带着武器的侍卫涌进来,明晃晃的刀架在了魏家人脖子上。   “皇上,任务完成,城郊外藏匿的人马已全部清理干净。”   魏尚书听了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不敢相信安叙归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脸色涨红道:“你!你!”   望着人却说不出话来,安叙归却勾了勾唇角,居高临下的开了口:“魏尚书,是你真的老了。”   他蛰伏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养精蓄锐,培养自己的势力,以前是他还太弱了,他从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哪怕是卧薪尝胆,最后他也会把敌人全部都拉下来。   魏家人被拉了下去,大殿上气氛怪异,安静得渗人。谁也不敢抬头看安叙归,都有些怵得厉害。   看着底下的这些人,男人冷冷的甩了甩衣袖,然后离去了。   他不担心这些人会翻起什么浪来,因为他们根本威胁不到他,今天整治了魏家,也算给朝廷里心怀鬼胎的大臣们一个警告。   或许他们都会觉得安叙归扳倒魏尚书太容易了,但别人不知道,这是安叙归谋划了多少年才有的结果。   他从一个几岁的孩童,到现在心思深沉,满腹的谋略算计,这些过程都没有人知道。   魏家人被皇帝打入大牢等待处置的消息满天飞传,幽暗的深宫里,佛像在暗色中被烟雾笼罩着,显得有些面目可怖。   手里的佛珠串啪的断了,圆润的珠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面容和美的妇人眼底闪过丝丝狠厉。   她开口,声音有些柔:“去把朝美人给哀家请过来,哀家有事找他。”   婢女退了下去,太后又阖上了眼睛。   朝里的暗云翻涌朝宋还不清楚,他握着笔正不知道该怎么勾勒这幽暗深沉的狼眸。   也不知为什么,最近思绪放空,落笔下去就喜欢画各式各样的狼。   殿外有人通传,说是太后召见,他也没想太多,换了身衣服就去了。   刚陪太后聊了两句,安叙归便来了。   朝宋有些诧异,却没想男人看到他心底也是一样的想法。   “太后。”安叙归坐下,却转头看着朝宋,说不出是冷淡还是什么,道:“朝美人就先回去吧,朕有话与要单独太后说。”   这两个人,一个让他来,他才刚来没多久就又让他离开,朝宋虽然心底觉得奇怪,可面色是愈发的平静。   出了殿门,竹子在外面候着,看见了朝宋,“主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没事,我们先回去。”朝宋没说什么,因为安叙归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皇上,手段高明。”太后端着手中白汽升腾的瓷白,微微抿了口。   热气模糊了她的脸,这是安叙归记恨了很多年的仇人,也是养了他很多年的人。   太后还是皇后时,就知道了自己没有了生育能力,但她必须有子嗣,于是安叙归就被她选中了。   并不是因为喜欢,安叙归的母妃身份低下,而还只有三四岁的孩童是最好控制的,既不用她养育,还单纯不懂事。   太后从一开始就准备要把安叙归培养成为一个废物皇帝,她并不爱他,反而还心底厌恶他,她表面装作和善,可从却没有关心过安叙归才那么小,会不会孤单会不会害怕。   不过,太后虽然是恶人,可这深宫里的女人都没有心思单纯的,安叙归的母妃也不是好人。   她明白自己斗不过太后,也清楚太后不会让她再活着和安叙归也什么牵扯。   当时小小的安叙归被她抓在怀里,女人的面目美貌却狰狞,她尖利的指甲刺着孩童细嫩的手臂。   “你得永远记着,我才是你的母妃,那个女人她是你的仇人!”   “好安儿,你要好好活着,你要为母妃报仇!你要杀了那些碍眼的人知道吗?!”那时候的孩子还不懂什么,但女人眼底的狠厉和毒辣永远印在他脑海里。   从那安叙归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他的好母妃,她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他得好好活下去,他得杀了所有碍眼的人。   是不是只有这样,他的母妃才会不再用那样可怖的目光出现在他的梦里。 第123章 风华绝代(23)   等再长大些,安叙归就习惯了黑暗和梦魇,他不再害怕那个女人的眼神了。   他慢慢的拥有了和那个女人类似的眼神,但他懂得伪装,他擅长蛰伏。   九岁皇帝驾崩,在太后的扶持下,他登上了皇位。之后太后几乎满足他任何事,百依百顺,给他灌输的思想是他是皇帝,他想要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安叙归明白了,她想要他变得混沌无能,于是他就顺应了这些人的想法,越长大越是行为举止放肆。   他沉迷于酒色之中,终于看见了他的仇人们高高在上的露出了笑脸来。   可到底是谁沉溺在虚幻的梦境里,是谁被自己编织的美梦给捆缚住了,那些人根本不会清楚。   “朕该谢谢太后,如果不是你,以朕当初的实力还坐不稳那个位置。”   安叙归笑了笑,颇有股云淡风轻的味道。   太后紧了紧手中的杯子,嘴角的笑容僵在了原地,她抬眸看着安叙归,道:“你在意他是不是。”   他们都不再掩饰了,安叙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自己。”   这句话好像给了太后什么底气,她又笑起来,有些高高在上的强势。   她说:“我不怕死,但你怕不怕他死,你能这么嚣张,但你能确定自己可以保护好他吗?”   “别说你不在乎,如果不在乎,那你为什么不让他听听这些事情,你怕他看清你的真面目吗?”   “我们都是坏人,我们是一类人。”   安叙归为什么要赶朝宋回去呢?他不太清楚,但是这些麻烦的事情他不想让朝宋看到。   朝宋只需要乖乖待在他身边就行了,至少他现在还没有厌恶他,至少他现在躺在朝宋身边会安安稳稳的睡着。   不管是因为什么,安叙归内心深处都不想让朝宋再和太后有什么牵扯。   她说的没错,他们是一类人,因为他们狠起来都是疯子。   “这些都不用你关心了,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朕是皇帝,朕想让谁死谁就死,朕想让谁活谁就活。”   安叙归站起来拍了拍衣袖,再没有压抑的气势磅礴而汹涌,通身暗纹的蟒袍张牙舞爪,有气吞山河之势。   太后被押下去,最后说了句:“你太天真了。”   .   魏家倒了,太后也倒了。   安叙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置了这些人,他手段雷霆,朝宋都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候,安叙归又恢复当初的悠闲自在,他和朝宋腻在一起,听听曲看看戏,时不时调戏欺负人,来调节下生活趣味。   “你把他们怎么了?”朝宋有时候很想知道,可安叙归却总是避开他的话。   “爱妃,今晚朕可以……”男人贴在朝宋耳边,手绕在后方点了点尾椎骨处,狭长的眼睛微眯着。   朝宋瞬间就想炸起浑身的毛,可惜他现在不是狐狸形态。他明白安叙归的意思,可没有第二次了,他不会再把尾巴露出来的。   安叙归现在计划也成功了,也除掉了那些让他觉得碍眼的人,朝宋觉得他不再是窥探到安叙归的秘密了。   因为那些已经不能作为威胁安叙归的筹码了,所以他应该也就不欠他的了,他也不用那么卑微了吧。   他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呢?朝宋不明白,表面上他确实是安叙归的妃子,可好像安叙归也不喜欢他。   于是朝宋就开始想,他以后到底该做什么,以后会一直待在这宫里吗?   安叙归有没有可能会放他离开呢?   如果他可以离开了,他肯定会找一处深山老林,那里会像世外桃源,他可以自己自给自足丰衣足食,那里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身份,他可以放肆在林间奔跑。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肆虐,它生根发芽,渐渐茁壮成长,可能是安叙归对他太好了吧,所以朝宋才产生了这种想法。   他甚至觉得安叙归会答应他的。   这样在宫里生活像是禁锢了朝宋的灵魂,他在内心最深处是厌恶了的,可他从不表现出来。   安叙归待他的好是契机,让朝宋心底的想法萌芽。   “爱妃走神了。”   抬眸,男人捏着他的下巴凑得很近,两人呼出的热气纠缠着。   朝宋不自觉偏了偏头,安叙归就揽着他的腰。   “在想什么?”窗边养的那盆兰花开了,安叙归自顾自折下来一朵,放在了朝宋的耳鬓。   男人弯下腰嗅了嗅,眯着眼睛像是在享受,道:“很香,也很漂亮。”   他的眸子盯着朝宋的侧脸,不知是在夸人还是在赞美这花儿。   脑袋被熏得晕乎乎,脸颊发烫,朝宋不敢看人,只是脱口而出:“我以后该做什么?永远待在宫里吗?”   微风不燥,吹得兰花香气四溢,安叙归眸子里的情绪冷了下来。   他抬起朝宋的下巴,让人看着他,语气还很温柔,“那爱妃你想去哪儿?”   朝宋的话实在是令安叙归觉得惊讶。   他没有想到这个人到了现在居然还想离开他。   他不明白朝宋还能去哪儿?这世上爱他的人几乎没有了。除了待在他身边,朝宋还有什么选择?   安叙归没想过要把朝宋怎么办,但绝不会是让朝宋离开,他会把人留着身边,死死的留在身边。   是不是狐狸不认主呢?为什么他养了朝宋这么久,朝宋还想着要离开他。   安叙归控制不住的想,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朝宋不明白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了男人,下巴被人捏得泛红,他忍不住想推开安叙归。   “……你干什么。”眼底的泪光都溢出来了,眼角有些红,安叙归被推开,才回过神来。   “不是朕想做什么,而是爱妃你想做什么。”   “宫里不好吗?是朕待你不好吗?你还想去哪里?”面色阴沉的安叙归朝宋很久都没有见到了。   每一个字砸出来都让人心尖发怵,男人语气森然,浑身高涨的怒气冲天,眸子隐约有些血红。   算算这是朝宋第三次让安叙归这么恼怒了,前两次他都原谅他了,可是朝宋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生气。   安叙归一想到朝宋要离开,就忍不住想打断他的腿,拿根链子把人锁起来。 第124章 风华绝代(24)   朝宋只是心底发怵,却根本不理解安叙归的怒意。   男人暴怒中的动作粗鲁,眼底有猩红的血色,他上前几步手掌扣着朝宋的腰身,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你要干什么?”朝宋被安叙归捏得生疼,他忍不住往后退避。   后腰抵在了桌角,挣扎间玉色的瓷具滚落了一地,碎得一塌糊涂。   殿外服侍的人很多,但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进来瞧一眼。   安叙归的脾气是诡变多端的,他待你好时便好到了极致,可生气时却也是犹如罗刹恶鬼般可怖。   那是朝宋还没有见识过的狠厉。   至于安叙归为什么这么暴怒,只有他自己知道。   从一开始他就对朝宋有格外的纵容,不管是这个人还是这只狐狸,在他眼里都是他的东西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想要什么都可以,但他又隐隐害怕自己留不住朝宋。   或许现在没有,但朝宋是个妖精,可能哪一天他就会寻不到他了。   安叙归想到有那种可能,就抑制不住心底的暴戾,如果朝宋真的敢逃跑,他就一定会折了他的腿……   阴郁的冷气让朝宋心惊,他抬眸眼底有些晃动的波澜,像是被微风吹散的花瓣,无依无靠的散落在深沉的海面。   这一眼瞧过去就挪不开了,安叙归的目光和朝宋缠在一块儿,像黏腻的胶水,既分不开又束缚着人。   玉白中又泛着浅粉的面颊,恰恰好诠释了什么叫做面如芙蓉。   清瘦的身躯惹人怜爱,瓷白的肤色和三千青丝相称着,显得人越发的有股子清清冷冷的媚意。   “你乖乖待在我身边。”   安叙归抬手勾着朝宋的腰身,把人抱起压在了桌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覆在了乌黑柔亮的发丝中。   他压下去,咬住了朝宋的唇瓣,把那还未出口的惊呼声经由唇齿咽进了自己肚子里。   脑袋里是胡乱的,安叙归的怒火却奇异的消失了。   他禁锢着人清瘦的身躯,心底升起一股子强烈的满足和快意,他好像是在这一刻牢牢抓紧了朝宋。   这种强烈的控制欲得到了满足,一时间静谧的大殿里只有急促的呼吸和细密的声音。   要窒息了,他要窒息而死了。   朝宋拼命的向后昂起脖颈,却怎么也逃不开男人的禁锢。肺像是要爆炸了,可这人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每当有那么一丝的缝隙,他就又立马贴上来。   唇齿相交,灼热的气息流转在两人之间,柔韧而亲密的触碰,心脏跳动的声音像是沉重而急促的警报声。   天地间唯有眼前模糊的虚影……   “……呜。”随着一声嘤咛,安叙归察觉到身下的人猛然一阵战栗,下一刻他禁锢在朝宋腰间的手就摸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朝宋眼神恍惚迷瞪,手心不自觉的揪住安叙归的衣领,殷红如血的唇瓣水润而有光泽。   他头顶的尖耳还在小弧度的颤动,眼角夹着的眼泪湿润了他浓密且长的睫毛。   或许安叙归的目光太热切了,朝宋觉得那眼神所致之处都如同被烈焰灼烧。   他抬手遮挡住脸,有些无措的难堪:“……不要看我。”   话音刚落,长久以来压在他身上的人骤然起身了,离开的脚步很匆忙,衣袖扶风,那股子火热明明还没有消退,却被当头淋了一场暴雨。   朝宋觉得身子忽然冷了下来,脸上的红也瞬间褪了下去。   他不明白安叙归这是什么意思。   脑子里还有些晕,却难以忽视那心底的丝丝异样,朝宋握了握袖口,把尾巴和耳朵给收起来了,唇角抿得有些紧。   是嫌弃他了吗?   嫌弃他是个妖怪……或许再没多久安叙归就会厌弃他了,再也不想看到他,那时候他一定会被人丢出宫外的。   这是朝宋想要的结果,可现在,他好像有点勾不起嘴角的笑意了。   .   是失控的感觉。   安叙归生怕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脱离自己掌控的滋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还能回想起那时脑子里叫嚣的那股子冲动。   不一样,和任何时刻都不一样。   或许之前他可以肆意潇洒,玩弄人生,根本不会浪费自己的一丁点儿情绪。   因为没人可以左右他。   可这次不一样。   那是一种灵魂都被人牵引,血液在沸腾、在咆哮,脑海被浓烈的欲念给占据,让人再也思考不了别的东西。   这就像是一种本能,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可就是这种本能令安叙归抗拒不以。   他不需要有任何人可以影响他,他不可以留下软肋,他不应该被情绪掌控的。   他为了朝宋,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破例了很多次了。   当朝宋被他吻到失控化形的时候,他脑袋里想的是什么啊?他已经被妖精迷了心智了。   安叙归双眸赤红,他抑制不住的想起朝宋的模样。   那么能牵引他的灵魂,像是索命的厉鬼,安叙归无法克制的想要沉沦,可又清清楚楚的知道那很危险。   以前或许是调戏、玩弄,可在刚刚那瞬间,安叙归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要和朝宋更加亲密。   是那种融于血肉,令灵魂都震颤的亲密,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想狠狠的欺负他,可又心疼不忍心伤害他。   这很不对劲,这让安叙归强压住冲动离开了朝宋身边。   四周更加的静谧,安叙归闭上眼睛,眼前就是朝宋泛着水色的眸子,还有那殷红似血的唇瓣。   你护不住他……   那你怕不怕他死……   砰的几声,男人掀翻了桌椅,喘着粗气面色阴郁可怖,他狠狠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噼里啪啦的声响吓得侍候的人都猛然跪下来,瑟瑟发抖。   很烦很恼,安叙归心底有冲天的怒气,那个女人的话不知何时回荡在耳边。   那阴森的语气让他感到戾气暴涨,安叙归觉得他才不怕朝宋死,可那想法一跳出来,他就心口揪着闷疼,像是活活要把他的心给剜出去。   男人揪着心口的衣服,不仅脑子乱了思绪,也乱了自己的分寸。 第125章 风华绝代(25)   朝宋或许是失宠了,很多人想着。   宫里人都是闻风而动的狗,有那么一丁点儿变故他们都能敏锐的观察到。   安叙归有半月余没有来朝宋宫里了,与原先的盛宠相比,现在的凄冷就越发让人难耐了。   好似这兴趣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艳艳烈日当空,是初夏时节了,褪去了厚实保暖的绒袍,此时穿上绸缎的长袍正合适,温度适宜。   朝宋喜静,看书时桌上时常会备些时令的新鲜水果,他目光还盯在书上,手伸出去摸,却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美人可是要寻些什么?”旁边服侍的婢子问道。   “前些日子的樱桃还有吗?”   朝宋着实是喜欢上了酸甜可口又水润多汁的樱桃,这一时间想起来,竟然还觉得有些嘴馋。   “回美人,那樱桃果乃是贡品,按例分发,到如今应是再没有了。”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倒显得是朝宋骄横了。他面色平静的放下了书本,答到:“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主子,你到底是怎么惹皇上生气的?”竹子有些郁闷的只能干着急。   这宫里的真面目,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就是天,皇帝就是赖以生存的倚靠。   竹子是看着朝宋被安叙归宠爱然后脱离苦海的,说实话他真不想让朝宋再回到那时候的处境。   要是小矛盾也就罢了,毕竟皇帝待朝宋还是挺好的,这竹子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不是竹子第一次问了,朝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又重新翻开了书页,阖了阖眸子,有些云淡风轻的:“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根本不明白,到底哪里让安叙归不如意了。   ……也罢了,他安安静静的度日便很好了,不用卷进那诡异莫辨的朝堂纷争。   春夏正是农忙的季节,耕种播种,没了那些朝廷里的腐木碍手碍脚,安叙归颁布了数个惠民政策。   版图辽阔,有富裕江南沃土,也有贫瘠不堪的西北荒原。西北风沙大雨水小,干涸的黄土地养出来的粮食干瘪清瘦,根本填不饱百姓的肚子。   每年举国上下大批的流民都是从西北逃出来讨生活的,相较于富裕的皇城来说,两极相差太严重了。   可从前却无一人提出个治理的办法来,次次都是西北灾荒,请求开国库放粮。   安叙归讨厌坐以待毙。   这时候正值耕种,还没到那要闹灾荒的时候,他突然宣布要出游巡访民情,无人阻拦也无人敢阻拦。   皇帝亲自巡访就件极其的大事,层层的防卫起来就有了浩浩荡荡的大部队。   西北条件艰苦,此去路途遥远,后宫中少数的妃子看准了这个时机,苦点累点不算什么,要是能博得皇上的宠爱那才是天大的好事。   朝宋也在其中随行,可他却是被人强制押过来的。   安叙归可以克制自己不去看朝宋,但他没办法就把人留在宫里。   他要是走了,朝宋清清冷冷的性子定会被人欺负,还有那女人的话,让他时时刻刻都放不下心来。   ……带上就带上吧,让他吃点苦头也好,外面总不比在宫里舒坦,说不定这一去朝宋就明白人间苦楚,便再也不想离开皇宫了。   若是那样,安叙归觉得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就把他当个小宠物养下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走过富裕的江南,渐渐景色变得枯黄和干燥,道路多颠簸,行进速度也不快,整日里闷在马车中,朝宋觉得人颠得头昏脑涨,脸上更是苍白无血色。   “快入夜了,车队停下,皇上吩咐在此扎营,大家都下来活动活动。”   “切记不可走远,此地夜晚易有毒蛇毒蝎出没。”   朝宋呼出一口气来,觉得四肢僵硬酸胀,终于可以出去透口气了。   他觉得胸口发闷,便避开人群自己走走。旁晚的太阳是橙红色,渐渐就暗淡了光泽,这里离西北不远了。   周围都是稀疏的树木和枯黄的植物,沙质的土地踩上去去并不绵软,有些干涸得板结了。   微风吹散了白日的热气,也吹散了胸腔中的沉闷,等朝宋觉得好些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他看了看不远处扎营的灯火,提步过去。   天黑后,路更加不好走,朝宋有些小心翼翼的。他穿着长袍,这时地上枯死的灌木就碍事了。   常常会勾住他的衣摆,让他不得不弯着身子避开那些杂物。   夜色深沉,脚下的路凹凸不平,终于朝宋还是不负众望的跌在了地上,手掌被粗糙的石砾擦开了口子,血汩汩的涌出来。   “嘶。”他吸了口凉气,然后把嵌在伤口处的大沙砾给弄下去,还有很多细小的,都蹭进了皮肉里。   正当朝宋跌在地上还没站起来的时候,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回头,瞧见一条乌黑的毒蛇直起身子,正吐着猩红的信子。   正是怕什么来什么,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朝宋现在觉得脚腕处隐隐作痛,他没办法站起来,那蛇离他越来越近,他清浅的眸子盯着慢慢逼近的蛇。   若是到了那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化为原形还是有机会避开这毒蛇的。   忽然,唰的声响。   “蛇来咬你都不知道避开吗?”男人避着夜色,看不出脸色阴沉,可朝宋却明白安叙归又不高兴了。   他抿了抿嘴唇,也没有开口反驳什么。   那毒蛇已经被拦腰斩断了,冷白的匕首正插在它七寸处,沾着黏腻的黑血。   “怎么?现在连话也不会说了。”安叙归掐着朝宋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   男人现在就很恼火,一想到万一这蛇咬到了朝宋,他就心里刺痛。   眸子里像是夹着烈火,越发都看不惯朝宋这疏离抗拒的模样。   这是近一个月来他们第一次见面,没想到一见面就是张弓拔弩的火*味。   朝宋叹了口气,开口道:“……我会躲开的。”   他在月色下阖了阖眸子,风吹动青丝,有些柔和的美意,可安叙归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容。   “你会避开?你会避开还跌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有些嘲讽的说,实则是关心则乱。 第126章 风华绝代(26)   见朝宋又不说话了,安叙归再大的火儿都憋了回去,他了起来,居高临下。   “还不站起来。”   听着那微冷的语调,朝宋低了低头,他看着自己的脚腕,手掌还在出血,也没有办法支撑着地面站起来。   “……我站不起来了。”朝宋无奈之下终于抬起眸子看向安叙归。   他眼神清亮,像一汪清水。安叙归敏感的捕捉到朝宋还在发颤的腿。   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阖了阖眸子,强压怒火,忽然蹲下去,声音沉沉的:“上来。”   安叙归这是要背他。   朝宋也没有别的办法,就趴在了男人的背脊上。这些天的冷静,让他们之间产生了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隔阂。   朝宋比以往更不愿意答话了,安叙归也怕自己失控干出什么事来。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还是放心不下朝宋的。   在行进过程中,他派人观察着朝宋的状态,一有什么异样他都会停下进程,来让朝宋缓缓。   这些都是无意识的行为,根本不受他控制的。   今天见朝宋走远了,安叙归让人都退下,自己跟了上来。他很庆幸自己跟了过来,不然还不知道朝宋会发生什么。   扎营的地方还算平整,都动作挺利索的,这时候已经生起了火,开始准备晚上的吃食。   看见安叙归背着个人回来,都吓极了跑过来,然后看清楚了趴在背上的朝宋。   “……朝美人这这是如何了。”福临见安叙归面色不好,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可算是什么事儿啊,万一皇帝发了怒,认为朝美人受伤是因为他们不仔细着,那脑袋不得搁不住了。   “把随行御医宣过来。”   好在安叙归现在根本没心思理他心里的弯弯绕绕,直接背着人进了营帐。   “脚腕有些红肿,没有伤到骨头,好生修养几日便可,还有这手上的擦伤,得清理干净,避免感染。”   随行御医给朝宋的脚腕上上了药,然后用清水冲洗了手掌处的擦伤,再细致的剔除伤口中的杂物。   朝宋疼得脸色发白,额头冷汗淋漓却还是一声不吭的忍下来。   倒是安叙归在一旁看着,心里越发不舒坦了。他眉头狠狠的拧起来,声音有些厉:“动作轻点儿不会吗?”   “是是是。”太医诚惶诚恐,他动作已经够轻了,生怕会一不小心惹怒了皇帝。   等上完了药大家都松了口气,人都退了出去,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越发的觉得静寂。   “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吧,好好养着你的伤。”   夜深了,天空挂着一轮明月。朝宋睡得很沉,安叙归睁开眼睛,一丝睡意也没有。   床榻不大,可两人间却隔了个明显的缝隙,男人盯着那安静的睡颜,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伸出手来,把人还是搂进了怀里,好像这样才是他想要的。   两个人亲密的依偎着,安叙归感受到心底平静下来。   他暴躁混沌了很久,既无法正视对朝宋特殊的情感,又无法舍弃让朝宋离去。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受,但他不想再这样惶恐不安了,安叙归还是要把朝宋留在自己身边。   他会保护好朝宋,朝宋一刻不在他眼前,他心里就一刻不能安歇。   神经紧绷着,夜晚也无法入睡。   把头埋进朝宋颈窝里,安叙归嗅着熟悉的味道,揽住纤细的腰身才闭上了眼睛。   .   之后行进的路程中安叙归把受伤的朝宋带在身边,明眼人都觉得朝宋还是有本事的,表面上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   可这手段还是高啊,把皇帝的宠爱又给扳回来了。   别人怎么想的,朝宋不是不知道,可他又不能说些什么,安叙归待他好他受着,待他不好他也受着。   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这才能让自己在宫里活得更自在逍遥些。   车队行进西北,车轴碾过干燥的泥路,带起阵阵飞扬的尘土。   几里内都见不到丝绿色,更别谈什么种植庄稼了,若不是亲眼所见,这民间的疾苦又如何能感同身受。   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入县城,街头都是裹着破布蓬头垢面的大小乞丐,那双双泛着精光如老鼠般的眼睛,让人格外的厌恶。   他们找准机会抢走钱袋和一切能够吃的东西,哪怕被人摁在地上狠狠的踹打,也不忘咽下嘴里干涩的窝头。   若这人连自己生活都成问题,那么他就一定会想尽办法的让自己活下去。   好的坏的,只要是能用的,就都是他们喜欢的。这个时候再讲什么人性大义就觉得不可能的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安叙归看惯了这样像恶狗似的厮杀,可这也就会是西北破落衰败的原因。   百姓无法维持生计,便人人习性恶劣,不正之风令人扭曲,如何能团结起来使自己富裕使国家强盛。   “看什么呢?”安叙归顺着朝宋凝住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满面污垢,清瘦得可怜,手里端着个缺口的破碗,看样子倒是像来乞讨的。   但现在这样的日子,哪里还能讨到东西呢?更何况这孩子看起来木讷寡言,有些寡淡的眸子无措的环顾着四周,只敢缩在小角落里瑟瑟发抖。   朝宋像是看到儿时的自己,那时虽然他不似这个孩子这般邋遢,但常年无人在意,身上的袍子破了洞又打上补丁。   时常都是饿肚子的,所以才会身体这样的瘦弱,他打娘胎里出来就不算强健的,后天越发的没人照料,便留下了病根。   朝宋还记得那是个雪夜,他实在是饿得睡不着了,硬的木板床和薄被没有一丝暖意。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瓣,肚子咕咕叫了。   朝宋推开门,探头出去。院落黑漆漆的,他不敢走太远,天上的雪纷纷扬扬,落在他脸上又化了。   融下来的雪水流进他嘴里,甜丝丝的滋味。   于是朝宋蹲在地上抓起那白茫茫的雪,小手揉啊揉搓成一个团子,然后呼出口白汽。   咬一口冰得牙疼,可他却乐此不疲,舔着手里的冰球,那雪水融化淌了他满手都是,整个人都冻得通红。 第127章 风华绝代(27)   安叙归此行是有要事的,平日里朝宋也很难见到他的人影儿。   朝宋脚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整日里待在房里也闷得慌,安叙归大发慈悲的允许他出去走走。   只不过身后跟了几个护卫,这西北极乱,朝宋只身孤影的肯定会出事,安叙归思量得倒是周全。   酷暑烈日灼心,干涸的地面卷着热浪,蒸腾起的气息让人窒息。   这街道算是极其热闹的了,地段繁华,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难耐的喧嚷人气使朝宋皱了皱眉头。   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汗,肌肤在阳光下白皙细润,如同薄纸般吹弹可破。   西北极其干涸,热浪里时不时卷着风沙,在一众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百姓中,朝宋显眼得不得了。   素色的袍子衣料极好,腰封上嵌着金丝线的云纹,温润的玉悬在腰间,虽不扎眼,但抬眼望去就觉得此人不凡。   他样貌是极其出挑的,倒也不是像女子般美貌,那是清清冷冷的气质和俊俏流畅的五官揉杂起来,形成的独一无二的诱惑力。   暗地里瞧着的人不少,但没有人敢出手做什么。   这公子一看便不是凡人,更何况身后还跟随着几个护卫,硬生生把他和人群隔开了个道儿。   朝宋倒是没想到这里条件这么艰难,他本想出来透透气,却没成想走了没多久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们找了家小店避避暑,喝了碗凉茶才算好了些。   确实是身子骨娇贵了。   朝宋自己也能感觉到,他待在安叙归身边久了,便已经适应了安逸的日子,现在越来越受不了点儿什么了。   几乎就走几步都能磕着碰着,热点冷点他都承受不住,明明没有这娇贵的命,他却硬生生被养出了娇贵的病。   朝宋叹了口气,抿了口凉茶之后唇色浅淡水润,他清亮的眸子印着街上的车水马龙。   这段街虽然繁华,可却越是能看出良莠不齐来。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们蹲在街角,瞅准那个面善的好心人就冲上去,蓬头垢面的模样像极了一群疯狗,让人心生退避之意。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街边小摊上刚出锅的窝窝头冒着热气,馋得人眼睛珠子都要滚出来了。   那人刚买了几个窝窝头,便被人围住了,他私下退避不得,只好把东西给了。   到手了吃食的乞丐们一哄而散,各自去分窝窝头去了,只剩下一个瘦小的身影在不远处徘徊。   朝宋觉得眼熟,那孩子他见过的。   那瘦小孩看着热气腾腾的窝窝头咽口水,两颊瘦得有些凹下去了,他怯生生的看着人来人往,然后默默的退开,窜进一道僻静的小巷里。   这巷子里几乎没人,用石头铺成的小路上,一块块潮湿的青苔很光滑。   瘦小孩很灵巧的避开了坑坑洼洼,他背影消瘦得厉害,两根筷子似的腿像是一折就能折断。   “嗷呜。”巷子里僻静,细小都声音都被放大了,瘦小孩惊讶的回头,暗淡的眼底乍起亮光。   “……狐狸!!是狐狸吗?好漂亮。”小孩子天性善良,喜欢亲近毛茸茸的小动物。   狐狸通身雪白,不染纤尘,碧蓝的眸子如同剔透的宝石,大尾巴蓬松的微微垂下,它嘴里衔着一个白面馒头,走过去之后轻轻放在了小孩手里。   狐狸用头蹭了蹭小孩脏兮兮的手,示意这馒头是给他的。   “……真的吗?!还、还是你吃吧,你应该也饿了。”小孩瞬间明白了狐狸的意思,兴奋了瞬间后,他咽着口水把馒头推回去。   他不会嫌弃这是狐狸用嘴叼过来的,这可是白面馒头啊,狗嘴里夺食在这儿都是常事,更何况这狐狸还这么漂亮,这么干净……   他只是担心这小狐狸把馒头给他了,自己会饿着。   “嗷呜。”狐狸嗷了几声,声音脆脆的,好听极了。它正想着该怎么表达出来,它不饿它不吃,后颈子就被人提溜起来。   那人熟练的给狐狸顺了顺毛,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狐狸下巴处挠了挠,声音淡淡响起。   “它送你了就是你的,收着吧,好歹能填饱肚子。”   安叙归虽然是说着话的,可目光却凝在怀里的狐狸身上,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有些压迫感倾泻出来。   小孩见了他又不敢说话了,他抬头看了看窝在男人怀里的狐狸,它缩成一团了,只有对白色尖耳露在外面。   男人从巷子口进来,浅灰的长袍衣摆粘了些泥,他并不在意,背着光的轮廓深邃又锋利。   “记得拿好了。”几颗碎银子落下来,等那瘦小孩回过神来,安叙归已经抱着狐狸离开了。   朝宋窝在安叙归怀里不敢动弹,他是骗过了护卫们偷跑过来的,却没想到被发现了。   不过,朝宋抬头看了看安叙归,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男人坚毅的下颚。   他还是心底善良的。   朝宋可怜这个孩子,可如果他光明正大的给了这孩子什么好处,那这事对这个孩子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这个孩子瘦瘦小小的,他肯定护不住自己的东西,还可能会横遭一顿毒打。   朝宋跟了他一路,才在这个没人的偏僻巷子里给了一个馒头。   他原形实在是不方便,可哪怕是个馒头,在这种时候也是救命的,有总比没有好。   朝宋明白他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多的,他连最简单的自由都是奢望,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吧。   皇宫是人人羡慕的,可却有不为人知的艰辛。   安叙归突然出现,然后给了那小孩几颗碎银子。这举动并不是吝啬,而是他也有和朝宋同样的考虑。   他们不是没有金子银子,也不是不愿意给。可给出去了这孩子护得住吗?这对于他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且,哪怕他们能救一个,可以这种方式他们救不了的人还有很多。   同情和怜悯并不能根治痼疾,一切还得从源头解决。   回到了落脚的驿馆,朝宋从安叙归怀里跳出去,然后化了人形。   他在男人怀里闷得脸色微微泛红,肌肤瓷白如玉,剔透光滑。   安叙归倒了杯清茶,道:“你倒是有能耐了,一不留神就没了影儿。” 第128章 风华绝代(28)   朝宋百口莫辩,今晚的月很圆,清凉的风吹散了白日里的酷暑,他才发现安叙归今天穿得很普通,普通得有些不起眼。   男人端着杯茶,脚底还带着泥,可气质却是万人之上的,高不可攀。   注意到朝宋的眼神,安叙归勾了勾唇角,“今日去外面考察了一番,有些事情总得自己亲眼见见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少今天安叙归看起来心情不错,用晚膳的时候他还小酌了几杯酒。   “过来。”男人身子微微侧倚靠着,姿态有些慵懒。   朝宋安安分分的过去,就被人卷进了怀里。他砸在安叙归身上,能清晰的感受到男人胸膛的起伏。   安叙归手指摩挲着朝宋的发丝,眼眸深邃,带着浅浅倦意的眯了眯。   他们好像很久没有这么亲近了。   “必须开渠引水了,不然根本无法改善这里的恶劣。”安叙归自顾自的开了口,朝宋却听懂了。   西北最大的问题便是缺水,连年降水少,供应不了庄稼生长最基本的养分。   西北地区水源极少,但有条极大的江河几乎贯穿了整个国家,它途经西北,歇着滚滚的急流马不停蹄。   不是没有想过要引江河之水灌溉,可这是个极大的工程,需要花费极多的人力财力,一直以来都没有谁愿意实施。   可安叙归不一样,他好似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拦,他揽着朝宋的腰,说话间带着淡淡的酒气。   “你说如何?”朝宋突然被问题砸蒙了,他微微抬头,有些嚅嗫道:“……我不知。”   这些事情本不应该说给他听,听了就听了吧,朝宋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他低着头,怕自己压坏了安叙归,便有一只手撑在外面,减轻一点儿重量。   纤细的手腕像是能折断,男人狭长的眸子里像是灌满了黏腻的岩浆,有些灼热,让人避无可避。   他手指轻轻的窝住那腕部,然后贴着朝宋的脖颈耳语:“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狐狸可是最狡猾不过的了。”   “……我真不知,”话有一半都没有出口,就被人暴力的塞了回去。   安叙归的气息间夹着淡淡的烈酒味道,有些醉人。朝宋恍惚间记得好像上次他们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安叙归一言不发就拂袖而去。   没有任何理由的,朝宋难堪了很久,也不愿意再提起。   可如今又是这样,他心底抗拒不以,为什么要对他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想着朝宋手腕挣脱了束缚,头微微侧了侧,避开了男人落下来的滚烫呼吸。   他抗拒得无声无息,安叙归被欲念染红了眼睛,他一个翻身就把人压在了榻上,道:“你还在生气?”   安叙归能轻易的看懂朝宋的情绪,他捏着朝宋的下巴把人强制扳了回来。   然后又是唇齿相依,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内心的灼热。   “……你是特别的。”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朝宋听。   有时候豁然开朗只是一瞬间,安叙归想,他既然离不开朝宋,那便就不离了吧。   把人好好的养在身边,也好过他孤身只影日日夜夜备受煎熬。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每次接触便更是醉人得厉害。安叙归含着朝宋的舌尖,那强烈的欲念稍稍得到满足之后,便又是更多的火热,无论如何也填不满。   他手指轻挑开衣袍的腰封,那素衣便层层剥落了,朝宋身上猛然发凉,然后便贴上男人炽热的身躯。   今晚的月色无限好,淡淡的酒气熏醉了有情人的心,微风里带着蜜意柔情。   .   安叙归的动作很快,时常大臣们挤满了小小书房,议事的时辰不定,大半天就过去了。   有了明确的决定,他就下了旨,开国库拨款,皇帝亲自督察,各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引汉河之水,开凿数道河渠,西北地势走向是由高到低,引水凿渠不是难事,可汉河水流湍急,然后防治水灾才是难处。   于是重心便集中在了修建堤坝上,堤坝好啊,干旱期放水,雨季便蓄水。   安叙归和一众人实地考察了很多次,这工程巨大,所到之处皆是灰尘四溢。   西北地区的壮力男子几乎都见不着了,全去修水渠了。他们是自愿的,有皇帝的监督,下面不敢有什么动作,没有压迫欺诈,这修水渠是为他们大家伙好的事,明事理的人都知道。   百姓皆闻当今皇帝安叙归昏庸无道,可如今仿佛是变了个人,虽然远远看着便觉得难以接近,身上的霸气浑然天成。   可这皇帝亲民啊,他这次没有站在高高明堂之上,而是脚踏实地的踩在了和他们同样的烂泥里。   皇帝低下的脑袋,真真正正的看清楚了百姓需要的是什么。   这次工程虽大,可百姓的积极性也是空前的高涨。安叙归忙得几乎日夜难眠。   白日里他经手的事情很多,晚上还有大批需要批阅的奏折,朝宋看着安叙归从一开始的混沌,变成现在这样锋芒毕露。   他会陪着安叙归熬整宿整宿,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男人眼底的青黑他也不能安心的入眠。   夜晚烛火摇曳,朝宋安安静静的为安叙归磨着墨,这种时候不会枯燥,反而内心的静,是岁月沉淀下的平和和宁静。   “夜深了,你且先去睡吧。”安叙归抬头道,灯火映着朝宋瓷白的下颚,有种朦胧的美感。   安叙归放下了手中的狼毫,勾住朝宋的腰身,只要朝宋在他身边,他就能心思安宁平静。   “我睡不着,就在这儿陪你吧。”朝宋不抗拒安叙归的亲近,总之经过这段日子,朝宋好像更了解安叙归了,他不知不觉的和男人慢慢亲密,有时候习惯了,便再也离不开了。   一晃数月又过去了,炎炎烈日褪去,冬季的早寒开始降临大地。   水渠基本上已经修建完成了,堤坝筑得又高又结实,那是百姓们的安全感。   这年的第一场雪下了,稀稀落落的小雪落在地上,水渠正式开始引水工作。   湍湍激流从高处滚落下来,溅起的小水花似迷蒙白雾,今年或许是最后一个饥饿干涸的年头,到了明年春天,他们的庄稼就有水灌溉了。   安叙归牵着朝宋来看看他为此忙碌了这么久的成果,百姓们欢呼雀跃,干瘦的脸上荡起了笑容。   “吾皇万岁!吾皇万岁!”他们跪下来,心甘情愿的俯低自己的身子,声音响彻云霄。 第129章 风华绝代(29)   “……今年能过个安稳年了。”西北被白茫茫的大雪覆盖,安静又祥和。枯树的丫枝上凝着冰晶,像璀璨的宝石。   人们烤着碳火,身上是暖洋洋的,心底也是暖洋洋的。而皇帝已经踏上了回皇城的路。   他们来时,西北是酷暑之地;现在返程途中,西北银装素裹,斑驳的黄土被白雪覆盖,修好的河渠凝上了薄薄的冰,带着希翼和期盼流向远方。   小巧玲珑的暖炉熏热了马车的车厢,车里的人依偎着,天寒地冻里都觉着温情流转。   走了有半月,是个难得的好天。稀稀落落的雪花稀碎,天色不再阴沉,从西北渐渐向皇城行进,如今周遭的景象已经变为了白霜压松柏,翠竹稍弯腰。   江南天气比西北稍暖,安叙归还睡着,朝宋微微掀开了车窗,一股凉风袭来。   雪花粘在他睫羽上,让他在车厢里闷得有些混沌的思绪情绪了不少。   “怎么了?把窗阖上吧,外面的风怪冷的,吹了你晚上又得头痛。”   或许是误入的一丝冷风惊醒了安叙归,他眸间还夹着慵懒的倦意,像是餍足的大型猫科动物,放松的卸下了警惕。   安叙归从身后环着朝宋的腰身,抬手阖上了车窗,然后枕着朝宋肩又闭上眼睛,像是眯过去了。   男人体温很高,冰天雪地里他们贴在一起,朝宋从来都不觉得冷,他习惯性的不动了,窝在男人怀里像是只安静的小兽。   浩浩荡荡的队伍碾过微湿的路,留下道道残痕。稀薄的日光散了,黑暗又吞没了世间。   “还有多久?”料是安叙归,这样长久的待在颠簸的车上,他也觉得胸腔发闷,有些燥意。   “回皇上,快到岐陵了,按现在的行进速度,应当再有五六日便可到达皇城。”福临低眉顺眼道。   倒不是安叙归自己受不了,他是怕朝宋受不住。这离开皇宫转眼就过去了六七个月的光景,再瞧瞧朝宋,已经瘦了许多了。   下巴更尖了,身上有没了几两肉,每晚他们温存时,安叙归架着朝宋消瘦的身子,他克制自己的动作,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把人给颠散了。   他时不时会后悔,到底该不该把朝宋带出来。虽然这么优柔寡断并不是他的作风,可如今不管什么事,落到了朝宋身上之后,他都会想了一遍又一遍。   “有想去的地方吗?”车厢里面铺着上好的兽皮毛毯,睡在上面不会感到一丝寒意。   朝宋迷迷糊糊中听到安叙归这么问,他摇了摇头,道:“……没有吧。”   哪怕是在他清醒时问他,他也只有这么一个答案。   若是以前,朝宋可能会说,他想要离开皇宫,不管去哪儿都好,他不想待在这个捆缚了他一辈子的地方。   可现在朝宋仔细想想,好像待在皇宫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不是因为这里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而是因为这里让他有了些别样眷恋的感情。   是舍不得的,若是现在让朝宋离开安叙归,独自去那深山老林隐居,他心底全然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轻松和向往。   反而一阵阵的迷茫和不知所措像是要把他给吞没了,让他只能蜷缩在安叙归怀里,汲取让他贪恋的温暖。   后半夜很冷,安叙归紧紧的搂着朝宋。车外燃着火堆,有值夜换班的侍卫。   黑黢黢的树丛里,咻的冒出一只冷箭,穿过侍卫的胸膛把人钉在了树干上。   血流出来,不一会儿就凝固了。不动声色中,这一轮守夜的侍卫都静悄悄的倒下了。   夜更深了,雪已经停了,地上残留着薄薄的一层白霜。   “——啊!”   “来人啊!护驾!有刺客——”锐利的惨叫划破了漆黑的夜,从睡梦中惊醒的护卫们连忙爬起来,车队外是满地的尸体和慢慢逼近的黑衣人,刀锋凛冽,晃荡着冷光。   “啊!护驾!保护皇上——”噼噼啪啪的兵器撞击声中,血溅上马车的车厢,安叙归捂住朝宋的嘴,在黑暗里眼神很锐利。   他从窗缝里瞧出去,然后把朝宋护在身后,外面又是一阵血肉厮杀,喧哗中有人高声道:“——放箭!”   利器入体的声响分明,安叙归抱着朝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他眼神很冷。   “待会儿躲在我身后,出马车之后记得隐蔽,然后你化形先走。”安叙归松开捂住朝宋的手,他另只手里握着剑,低声说道:“你先走了,我就没有顾及,这些杂*碎奈何不了我。”   眼眸里的冷光像是暗夜的冰凌,安叙归有睥睨天下的霸气,他理了理朝宋的头发,然后窜出去。   马车内只能听见惨烈的厮杀,但出来之后才能真实的看见这血流成河的模样。   安叙归挡在朝宋前面,剑舞得极快,唰唰斩下了飞刺而来的箭矢。   黑衣人和侍卫们打得混乱,暗处还有藏匿着,无时无刻不在放冷箭的敌人。   朝宋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他眼前甚至都是猩红的茫然,嗅着血腥味,那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脸上,胃里很久才反应过来,开始一阵阵的沸腾翻涌。   他强忍想作呕的欲念,抬眸看着安叙归挡在他面前。男人脸颊上也溅上了血迹,发狠的模样暴露又野性难驯。   箭矢擦着安叙归的右臂过去,带出了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痕。   “躲过去!”混乱里,安叙归把朝宋藏在马车的荫庇下,然后和黑衣人厮杀在了黑暗之中。   身旁没了人,朝宋才发觉到自己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身上微暖的余温还未散去,冰冷刺骨的风刮过来,像是剜着人的肉。   “护驾啊!……咳咳咳!保护皇上!”一双血迹斑斑的撺紧了朝宋的衣袍,他猛然惊醒,数不清的冷箭都刺进了马车上。   朝宋低头,看见福临趴在一滩血里,背上插着几只箭,每一开口嘴里就涌出鲜血来,糊了他整张脸。   “……护驾啊!保护皇上!”   模糊不清的呢喃窜进了朝宋的耳朵里,他身旁擦过一只又一只箭,余光里,安叙归的侧脸处被人划了一道血口,男人偏了偏头,猛然又乍起,一把冷白的剑刺入了敌人的胸膛。   安叙归毫不在意的擦了擦脸上的血,眸子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焰,那是杀戮,那是血腥。   这些人像是真的要置安叙归于死地,漆黑的树丛间渐渐现出了很多的弓箭手,他们除了一双凌厉的眼睛,其余都隐没在黑暗里。   若是单打独斗,安叙归定不会输给任何人。但现在的状况,他一人血肉之躯,是万万抵不过这刀剑无眼的。   “……保护皇上啊!”福临残弱的声音还在响,朝宋觉得,所有人都在保护他们皇上,而只有他躲在安叙归身后的庇护所里。   于是箭矢齐放之时,安叙归眸底结是冷意,嘴角的冷笑像是利剑,蓄势待发。   是他疏忽了,不过自古锋芒毕露便少不了会树大招风,只要朝宋还好好的,只要他保护好了朝宋,他总还不算太一无是处吧……   安叙归想着,却没想到那箭矢都刺过来之时,朝宋也扑了过来,他消瘦的身上插了数支冷箭,那箭矢甚至快要贯穿了朝宋整个人。   安叙归愣了,他接住朝宋软下来的身子,然后下意识的护着人躲避飞箭。 第130章 风华绝代(30)   暗色无边,安叙归在潮湿的林间躲避着无处不在的危险,他喘着粗气,手底一片血腥黏腻。   “不是让你找机会走吗?!还回来做什么……” 他快疯了,惶恐像是把他整个人淹没了。   安叙归思绪杂乱,他要护着朝宋,根本放不开动作,所以只能在树影婆娑中躲躲藏藏。   “继续放箭,不留活口。”黑衣人冷冷的目光隐在黑夜里,那无数箭矢像是带着冰凌的流星,从空中刺来。   地上薄薄的霜,踩上去滑得厉害,箭擦着男人的侧脸划开,每次都是险险的。   “……这是静心谋划了很久的吧,准备置我于死地。”安叙归靠着背后的树干,怀里朝宋唇瓣惨白,俨然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他们已经躲进了林间,这里树木茂密,弓箭手施展不开,握着剑的黑衣人们便渐渐逼近。   “……唔。”许是昏迷中都能察觉到的疼痛,朝宋全身冷汗,睫羽颤抖。   这处境很让人煎熬,是安叙归很久都不曾有过的无能为力。他猩红着眸子,抚了抚怀里人汗淋淋的发丝,道:“……不会有事的。”   若是落在这些人手里,必定是死无全尸了,他必须得搏一搏……   于是,林间昏沉,安叙归横抱起朝宋飞快的掠过。   在他们身后,黑衣人紧追不舍:“快!在前面!他跑不了多远。”   飒飒的寒风,每次呼吸都能察觉到刺痛,斑驳崎岖的小路障碍冲冲。   前面飞奔的人影瞬间消失了,黑衣人上前才发现树影间藏匿着一处断崖,陡峭的崖壁荆棘丛生。   他们是摔下去了。   “下去搜,务必要找到尸体。”   黑黢黢的崖底,无论人摔死了没有,他们找到的,都必须是尸体。   .   天渐亮了,模糊的微影里,他们藏在草丛间熬过了一个夜晚。   不能有火光,不能有声响,随时都可能被发现。   男人满身狼狈,右手掌心血肉模糊,可他眼神却厉得惊人。浑身的衣袍都刮破了,安叙归怀里抱着的,是一只白狐。   从断崖上跌下来是安叙归计划好的,他们不能落在黑衣人手中,便拼一拼搏一搏,闯一条出路。   崖底并不是很深,但崖壁上布满了荆棘。安叙归落下去时,在半腰死死拽住了藤蔓,或许黑衣人都以为他们坠下去了,可安叙归却反其道而行之,硬生生从崖腰上爬了起来。   他心急如焚的隐蔽着穿梭于密林间,沿途留下记号,相信后援不久就会来。   他或许可以等,但朝宋等不了。   朝宋连最简单的人形都维持不了了,那是什么感觉呢?安叙归手足无措的抱着狐狸,他只能冷静冷静再冷静,可他恍惚中觉得怀里的狐狸渐渐凉了,安叙归怕极了朝宋会就这么没了。   “……会没事的。”他压抑着自己喘气的声音,避开一切的动静。   应该是他的计策起了作用,大部分的黑衣人都在崖底下,那里火光微闪,星星点点在黑暗中蔓延。   终于熬到了一丝光明透出,动静渐渐没了。安叙归抱着狐狸在山间逃遁,他狼狈不堪,不知道走了多久恍惚瞧见了人家。   这偏僻的山中只有个老头,可却是再让人兴奋不过的了。安叙归克制自己有些暴戾的气息,浑身是血的模样像是遭了什么大难。   “……老伯,有救命的伤药吗?”他气若游丝,猩红的眼里全然是痛楚。   这老头虽然见识不多,可却也瞧得出来男人破败不堪的袍子衣料上好,此人并非凡人。   “……途经此地,见风景甚好,便独自入山游玩。后因不识得返回之路,误打误撞坠入了断崖。”   “老伯,……咳咳咳救救我这狐狸,它快不行了,我养了它许多年,它咳咳咳……”他眼里的痛惜太过于明显,老头也相信了。   看上去安叙归确实像是个贵气公子,而误坠入断崖,养了多年的爱宠不小心受了伤,悲伤至极也不像是作假。   也只有那生活富足人家的公子哥才能有这样的性情,心疼只狐狸像心疼自己的爱人一般。   这山中无岁月,一切的用度几乎都是从大山上取,所谓的药也不过是山中的一些草药,只能用作止血,却并不能让朝宋的重伤修复。   他们还需要好的医师好的丹药好的疗养环境……可现在,这些东西安叙归一样也没有。   狐狸被血染红的毛发经过简单的处理干净了很多,它身上缠着绷带,这样昏睡着,好像少了那份生灵活气,雪白剔透的毛色都暗淡无光了。   这里每分每秒都难熬,安叙归抑制不住的暴躁,如果两天还没有人找来……那他就算是爬,也必须爬出去。   真的拖不得了,可他却没有办法。   混乱的暴戾和幽深的惶恐不安交杂着,安叙归整宿都不能入眠。他混混沌沌的,察觉到狐狸好似醒了,它动弹不得,只是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呜咽声低低的。   或许是草药起了些作用,让朝宋从混沌里脱离出来。安叙归瞬间清醒了,他克制的蹭了蹭狐狸的毛发,猩红了半天的眸子滚落下几滴眼泪来,烫得人心悸。   “会没事的,我会救你的。”   狐狸微微动了动耳朵,眼睛里像是要涌出来甘甜清泉般的水润,安叙归却总觉得它是要疼哭了,指腹不住的轻轻抚着狐狸的头。   朝宋虽然昏迷了,可他却还是有一丝清明尚存的。他能感知到安叙归的心急如焚和煎熬,可他睁不开眼睛。   再又因为失血过多,他无法维持人形,变为狐狸后更是混混沌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从束缚里挣扎出点缝隙来。   它看见安叙归趴在它身边守着,狼狈又憔悴,握紧的拳头还在狠狠的颤,手心里血迹斑斑都没有处理。   于是朝宋艰难的舔了舔安叙归的手,他想安慰男人,说其实他没事的,不要担心……可是他现在却说不出话来。   之后的记忆越发模糊了,等朝宋再清醒时,眼前已经敞亮了,镂空的檀木床精致,不远处的香炉燃着熟悉的熏香。 第131章 风华绝代(31)   皇帝于西北返回途中遇刺,跌入山谷,所幸吉人自有天相,安然无事。同行朝美人为护皇帝中剑,不宜路途遥远奔波,遂留于江南皇家别苑安心静养,历时半年之久,皇帝终于重回皇城,彻查遇刺案。   安叙归从个昏君傀儡卧薪尝胆潜伏多年,终于扳倒了敌人锋芒毕露。   他愈是蒸蒸日上,敌人便愈是站不住脚,暗地里想要夺他命的人不在少数。   大雪压城,满地的枯枝败叶,像是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人人自危。   “嗷呜嗷呜。”奶白的狐狸嗷叫几声,身子僵硬,步子还略微有些跛,却显得憨态可掬。   皇帝真不过是最无情之人了,朝美人重伤留在了江南,虽说派了重兵把守护卫,恩宠赏赐不断,可皇帝人不在身边,这心留不留得住还是个问题。   宫里没了朝美人,皇帝倒是又找回了他那只宠爱有加的狐狸。   曾说是要扒皮抽筋的,可现在却比主子过得还有光鲜亮丽。   皇帝去哪儿都怀里抱着只狐狸,温柔又细致的模样羡煞了后宫一众女眷们。   地上铺着毛毯,屋内熏着暖炉,狐狸跛着脚在地上追逐着一个毛球,大尾巴雪白蓬松漂亮极了。   它眸子碧蓝水润,黑色的鼻头亮晶晶,几根须须微微颤动,身残志坚的捕捉着滚动的玩具球。   “都这样了也不知道安分点儿。”男人下了朝便过来了,随手把地上的狐狸抄起来,抱在怀里。大手熟练的在狐狸身上顺毛,语气温热。   “嗷呜嗷呜。”狐狸摆了摆头,挣扎一番,像是想要脱离男人的手掌。   “不要闹,好好养伤。”安叙归拍了拍狐狸脑袋,动作并不重,多半是宠溺纵容的意味。   被一双大手硬按在怀里,可惜了朝宋现在不能口吐人言,他拼命挣扎,想跳出去。   自从那次受伤化形之后,朝宋便再维持不了人形了。他只能以狐狸的模样出现,除了有灵智,其他与寻常狐狸无异。   他明白这是那次受伤导致灵力溃散了,只要好好修养一段时日便可康复。   于是安叙归替他撒了个谎,谎称他重伤未愈,留在江南修养,还留下了层层把守。或许别人认为这是皇帝疼爱他,但只有他们知道,这些重兵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别苑内的秘密。   安叙归回宫后便用了最好的药来医治他,皇宫里少不了珍惜贵重的东西,男人毫不吝啬,所以朝宋的伤好得很快。   他背上的箭伤在慢慢痊愈,化了形之后的狐狸更是好动,它待不住,总是想下地动弹几番。   这狐狸生得灵气有漂亮,它嗷嗷叫唤几声,模样让人心生欢喜。   不知道哪里来的逗宠物的玩具球,每次安叙归上朝去了,它就摇摇晃晃的在地上滚几圈,打闹几番。   对于狐狸来说,这样不剧烈的活动反而会让它好得更快。整天整天的窝着,它精气神儿都趴没了。   可安叙归总是怕它挣裂了背上的伤。   这个分歧很大,无论朝宋怎么抗拒,只要安叙归瞧见了它下地胡闹,便不由分说的把它直接抱在怀里。   去哪儿带哪儿,丝毫不给它活动的机会。   这狐狸当久了,朝宋愈发习惯了。它挣扎不开,便嗷叫几声,带着虚张声势的愤怒,碧蓝的眼睛瞪得浑圆。   安叙归还在笑,看样子丝毫没有被朝宋恐吓住。   狐狸生气了,它侧着脑袋张口就把男人的手指咬住,犬牙摩挲着威胁,只是那力度不痛不痒的。   “好了,不闹了。好好养伤,等伤好了之后,你想怎么闹都行。”   朝宋性子当然是乖巧的,它不会任着性子胡来,安叙归说了两句,它就安静下来。   软趴趴的窝在安叙归怀里,白色的小爪子还被人捏着把玩。   日子过得飞快,又是个年节过去,冰雪消融,朝宋背上的伤都好了,可却还是没能化成人形。   安叙归忙碌的时候,竹子就陪着朝宋玩闹。御花园里的蝴蝶朝宋追过,马场宽阔,它也在那里撒野过。   或许是没了人身的束缚,朝宋真的自由自在了很多,但时间久了,它还是会怀念,想要快点化成人形。   封央宫里栽了许多桃树杏树,有些嫩嫩的花苞还未开放,招了蝴蝶和蜜蜂在旁飞舞。   那前些日子还开得灿烂的梅,现在沉寂着,不动声色。   这宫里一切都更新换代很快,时间久了,好像所有人都忘了朝美人的存在。   泥土潮湿,朝宋出门踩了满爪子的泥污,竹子在进殿之前用帕子给朝宋擦了擦爪子。   一得到释放,狐狸立马像道影子似的窜了进殿内。   安叙归下朝后就在殿里,可今天这里还多了个女人,浅青色的纱衣清新淡雅,袖口的空谷幽兰淡白色。   太久没有在这殿里看见其他人了,狐狸下意识放缓了步子,尾巴更低了。   “过来。”安叙归招了招手,狐狸便轻盈的跃上了他怀里。   “去哪儿闹了?爪子里都是泥。”虽然被竹子草率的清理了一番,可狐狸爪子中还夹杂着许多的泥污。   安叙归穿着件浅灰的绸衫,衣料上瞬间便沾上的污物。他也不恼,拿出自己贴身的帕子,细致的擦拭着狐狸的爪子。   狐狸很乖顺,碧蓝的眼睛滴溜溜水灵灵的瞅着殿里陌生的女人。   “那皇上,臣妾就先退下了。”见安叙归没有什么话要说了,那女人附身行礼,然后静静退下了。   可朝宋却还在想着,那个女人是妃子,那安叙归宣她做什么……   这个想法冒出来便收不住了,狐狸眼见的心不在焉,头有些低。   “干什么呢?地上有金子?”男人调笑的抚了抚狐狸的毛,却没想到狐狸转头冲他呲牙,模样倒是不凶残,多半是憨萌可爱。   安叙归发现了,朝宋化为原形的这段日子里,性子越发的鲜活生动了,他是觉得欢喜。可每当夜深人静时,他还是会怀念朝宋人形时窝在他怀里暖暖的温度。   男人嘴角的笑意淡了,他低头,高挺的鼻梁蹭蹭狐狸柔软的毛发,低声道:“……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第132章 风华绝代(32)   春风明媚,十里长街柳絮飞。   西北的春耕刚开始,似乎是好兆头,日光都和煦的普照着。严寒褪去,以至于饱暖思淫yu,朝廷里些许越冬的虫儿也冒了个头,提议让皇帝选妃,填充后宫。   若是从前,照安叙归这昏聩荒唐的举止,众人是万万不会提及此事。   因为就单皇帝自己看上的,各家送上来的,后宫就充盈得不得了,他太沉溺于后宫之事,反而让人无处发挥了。   而自从太后倒台后,安叙归一改从前之作风,雷厉风行不说,还意外的精明强干。   他一去西北半年有余,皇宫里就空寂了半年余,于是乎为皇室开枝散叶得提上日程的大论就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冒出了。   对于充盈后宫,皇帝没有意见。   于是采选就开始了。   这些日子里春暖花开,甜腻的花蜜惹来蝴蝶蜜蜂。狐狸安静的趴在石头上,渡着一层金光,一只大花蝴蝶落在它湿润润的鼻尖上,狐狸发痒的呲了呲牙牙,奶凶奶凶的吓跑了蝴蝶。   也不知怎的,安叙归最近格外的忙,没时间逗它玩,也没时间来看它。   没了安叙归,这宫里就无趣。   狐狸没事就随便钻个洞,溜进御花园的僻角里,趴在石头上懒洋洋的发呆。   它没办法变成人,麻烦倒是省了不少,可时间长了乏味也是真的。   更主要的是,它想变成人了。   或许,是朝宋怀念安叙归抱他的感觉了。   这和作为狐狸窝在他怀里是完全不同两种感受。   越想越闷,狐狸蔫啦吧唧的晃了晃尾巴,从石头上起来,轻盈的跃下去了。   “明天入选的各位良人们就会入宫呢,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   “哎呀,热闹什么呀!又得忙活了,那些良人们虽比不得这些宫里的妃嫔,可也都是有头有脸家的子女,一个也不能得罪了……”   “谁知道日后皇上会宠爱谁啊……”   “也是,皇上不还是今天这个明天那个……”婢女拍了拍自己的嘴,立马压低了声音:“呸呸呸,这可不是我该说的。”   静了片刻,这话题就带过了。   “话说,最近潇妃娘娘风头正盛呢,听说今晚皇上就歇在静水殿了。”   狐狸顺道听了半路,尾巴耷拉得愈发厉害了。它小跑着窜了回去,殿里果真没人。   静水殿。   狐狸想着,又控制不住的想跑出去,它刚准备想道白影似的消失,就被竹子截了胡。   “主子你干嘛去了?!我可急死了,找不到你的影儿!”他压低着声音,把朝宋揣进了怀里。   可惜了朝宋如今有人的想法,却表达不出来,不过好歹竹子误打误撞说了几句有用的话。   “皇上今晚最近可能没空来了,主子你一定不知道,咱们东宫殿下三天后来访,据说是忧心你的伤势呢?”   竹子摸了摸狐狸的脑袋,满脸忧愁:“主子你怎么还是只狐狸呢?东宫殿下万一要见人,咱们难不成找个人扮?虽说之前确实也没交集……”   可难保不会穿帮啊。   竹子又搓了搓狐狸的爪爪,语气里带着深沉的思索:“一定是营养没有跟上来,不然怎么发育不好?明天让人多炖点东西补补身体,可得早点化形了,不然我这心一直悬着落不下来。”   对于竹子的唠唠叨叨,朝宋没办法回应,他刚刚是冲动了,先不说安叙归是不是真的忙,哪怕安叙归不忙,他也没有理由只陪他一个。   安叙归是皇帝呢。   朝宋瞬间就清醒了,醍醐灌顶,它打了个冷颤,回想着快一年的点点滴滴,它不知不觉中放肆了很多,甚至都快忘了安叙归的身份。   或许他可能是安叙归第一个也是现在最亲密的人,可不是以后。   他也保证不了,安叙归会不会突然就厌倦了他。   这似乎太残酷了,朝宋都不敢想了。狐狸把头埋在白茫茫的毛发中,又沉寂下来,再没有了这些日子的活力。   .   往后的日子是真烦杂,新进宫的良人们变着法儿的吸引皇帝的注意,各色的美人与娇花争艳,令人目不暇接。   有弱柳扶风之资的崔良人在侍寝第二日就抬了美人分位,后宫一片欣欣向荣的生机蓬勃。   如今这宫里,因安叙归一直耽于玩乐后位空缺,除了四位嫔妃——端妃、舒妃、潇妃和喻妃外,其他大多都是些美人,分位虽然不高,可安叙归宠幸人一向是没什么规律可循,只要是有了皇帝的恩宠,那就是得道升天。   除了这些后宫之事,乌泽国东宫殿下出使郇国,带来黄金白银万两,奇珍异宝数十车,队伍金碧辉煌,豪气万丈。   乌泽国虽不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乌泽国国人能歌善舞,男人美艳起来比还要吸睛六分,男风最为盛行,乌泽国出了数任男皇后,个个是胜似天仙。   而朝宋的相貌在乌泽国里,再往前回溯几十年,也是顶好的。   他不是纯粹的艳俗,又不会纯白的寡淡,实话说乌泽国皇室选美人的眼光还是一等一的。   毕竟朝宋如果不是貌似神人,也不会被当做赌注送来郇国,博一博皇帝的宠爱。   乌泽国的东宫殿下朝堇裕,虽与朝宋是同父所出,可相貌却是反差极大。   朝堇裕眉眼深邃,带着些异域风情,听闻他母妃赛娜皇后是南疆公主,所以朝堇裕的长相是随母亲的美艳,却又有父亲的俊毅。   “皇上万安。”乌泽国财大气粗,车队都是金轿辇,外面罩着层飘逸的细蚕丝,流光溢彩。   东宫殿下是乌泽国除皇帝外最尊贵的人,皇帝照理着紫色,意义紫气东来,万福金安。而东宫殿下就着红色,衣袍上绣着猛兽,有热烈睥睨的霸气外露。   “平身,东宫殿下路途劳累,辛苦了。”安叙归微微抬手示意,便可以落座了。   深墨的蟒袍沉稳内敛,温润的白玉珠帘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尊贵。   皇帝亲自为东宫殿下接风洗尘,推杯交盏歌舞升平中,气氛恍惚很不错。   差不多酒足饭饱了,朝堇裕放下了玉杯,眉目敞开了更有分张扬跋扈的野性。   “不瞒皇上,本宫此次前来,着实是听了些风声,只因父皇忧心皇弟。”   忧心是真忧心,可忧心的到底是皇弟还是皇弟在别国皇帝那里的宠爱,就不得而知了。   “倒是朕思虑不周了,”安叙归道:“朕忧心朝美人的伤势,便将人留于江南修养,却没顾及到别的。”   安叙归说了似乎有些懊恼,而朝堇裕也十分会察言观色,当即就道:“皇上是疼惜皇弟,这是皇弟的福分。”   反正一场接风宴下来,气氛甚好。安叙归似乎微微有些酒意了,也很怀念朝美人。当下就宣了道旨,封朝美人为朝奉君,居男妃之首,并派人下江南接朝奉君回宫,挽留朝堇裕在郇国多待几天,好等朝奉君返回后亲人相聚一番。 第133章 风华绝代(33)   话说乌泽国这次来访,虽然把戏是拙劣了些,可诚意却是满满当当。乌泽有意与郇国交好,百般攀附,无伤大雅的事郇国没有理由拒绝。   朝堇裕在郇国的这段日子,安叙归可谓是尽了地主之谊。这乌泽国的东宫殿下也是个明朗的,半月里便在人指引下把皇城的好风景赏了个遍。   随性敞亮得厉害。   不过乌泽国国风却是是豪气爽朗,不拘泥于形式。个个受宠的皇子们反而性格都不甚委婉,可能就是因为被人忽略惯了,朝宋的性子随和又淡然,像是江海里浮流的花儿。   朝宋还是没能化形,虽说他相信安叙归敢说出去的话就必然有应对之策,可他还是忍不住焦虑。   这算什么啊?安叙归些天都没来过了,眼看着就过了半月余,朝宋听着宫里的风声,只觉得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哪怕给他通个信,让他心里安稳一些也好啊。   今夜是月圆,清淡的朗月普照,是说不出清逸淡雅之色,相较于这殿里的灯火阑珊,他只觉得胸口发闷得很。   这皇帝养的小宠狐狸有专人照料,数个婢子太监就围着个狐狸转,朝宋不喜欢被当成个宠物来逗弄,于是每次都灵活的窜出去让人好找。   婢女正在侍弄狐狸的窝,上好的毛皮干燥又绵软,窝做成个小床模样,金碧辉煌的。   她转身就没见了那道影子,慌忙的爬起来喊道:“来人啊!来人啊!小主子又不见了!”   狐狸快成一道白影了,在月下飞窜。朝宋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格外的烦闷郁结,像是有什么东西抵在胸口无处发泄般。   它踏着屋檐跃起,耳边呼啸着,柔软的毛发在风里飞扬。这样剧烈的活动仿佛让朝宋觉得快意了不少,它魔疯似的在宫里窜了几圈。   等实在是累了,它踩着脚下的琉璃瓦趴下来,尾巴耷拉着,粉色的舌头吐出来,喘着粗气颇有份奄奄一息的滋味。   “你这小畜生,莫不是有了疯病?”   月下这人吊着嗓懒洋洋的腔,仿佛带上了几分醉意,只是语言不怎么善良。   狐狸闻声抬了抬脑袋,碧蓝的眸子是说不出平淡,像是有人的情绪。   漂亮、稀奇,朝堇裕还觉得这小畜生挺神的呢,比那什么贵眷们养的稀罕品种猫招人喜欢多了。   朝宋抬眼就认出了这人的身份,虽然乌泽国他在皇子中身份低微,并没有能近距离接触东宫殿下的资格。   可这一身张扬的红,除了东宫整个乌泽也没人敢穿了,这颜色就是身份的象征。   像郇国的朝服一样,其实平日里东宫也不是非得穿着朗烈的红色,可朝堇裕喜欢,喜欢得不得了,乌泽国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东宫殿下除了红色什么都不穿,于是渐渐红色就变成朝堇裕的象征了。   偶见亲人,朝宋并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它看了看皇宫另一边举着火把来找它的太监宫女们,准备就从屋檐上跳下去。   它是疯够了,再不下去那些人也该找疯了。   可还没等它有动作,朝堇裕就提溜着它的后颈把整个狐狸提了起来。   狐狸使劲儿蹬了蹬后腿,也没有挣扎开。   东宫殿下摸了把狐狸柔软的毛发,嘴角带着笑,也瞧见了那星星点点的火光队伍。   他扯了扯狐狸的耳朵,道:“哪位娘娘养的?小日子混的还不错。”   “不过,要不要跟本宫走,”朝堇裕手提狐狸伸了个懒腰,语气有些张扬跋扈:“这郇国宫里着实是没有乌泽快活啊,本宫认床得厉害,好不容易熟了睡了这么两晚,还硌得腰酸背痛的。”   朝宋知道乌泽国富裕,可也不知道乌泽国富裕到了这种程度。   郇国的皇宫已经是极为流光溢彩精妙绝伦的了,而供给朝堇裕休息的宫殿更是不会差。   可他却说,睡一觉硌得慌。   或许乌泽国真的富甲天下吧,可朝宋却清清楚楚的记得,他小时候吃的也都是些残羹冷炙、稀粥馒头。   想着,狐狸又挣扎了起来,还准备转头在朝堇裕手上亮出牙齿威胁几番,可又是还没张嘴就被人一个巴掌给捂住了。   “想咬我啊?想得倒是挺美啊。”   朝宋很淡然的一个人,可今晚他觉得有些怒了。他实在是不太喜欢朝堇裕这种态度的人,再加上被人拿捏着后颈的感觉又不怎么好,整只狐狸都躁动起来了。   它挣扎的挥着前爪,发出不友好的呜呜声,后脚也不安分的蹬着,像是要脱离掌控。   可朝堇裕掐着狐狸的后颈很淡定,“要不你别挣扎了,你越是挣扎本宫就越喜欢,你如果乖顺些,说不定本宫还厌了呢。”   这油腔滑调的,朝宋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整个人都像是怒得要烧起来,狐狸碧蓝的眸子里也浮起了丝血色来。   浑圆的月亮挂在树梢,这种像是要燃烧的感觉朝宋猛然发现并不陌生。   骨髓像是在拉扯,它第一次化形的时候比现在难熬多了,只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恍惚忘记了。   今晚月圆,灵气会充沛些,也难怪他今日这么躁动和易怒。   明白了缘由,骨骼里像是被锥子钻着,狐狸猛的惨叫了声,吓到了朝堇裕,他一时不察被狐狸挣扎开跑了出去。   那声音有些惨烈,看着狐狸跌跌撞撞的身影,东宫殿下皱了皱眉头,然后追上去。   “小主子!快出来吧!”   “……小主子,快别藏了!”   这边有打着火把的追兵,后面还有个难缠的东宫殿下,狐狸凭借着身形娇小甩开朝堇裕一段距离,在假山中穿梭。   它眼底燃着层血色,有些妖异的味道,步伐不怎么平稳的钻到了布满青苔的假山后面。   “小畜生?跑什么,是本宫抓疼你了?出来带你回去上个药。”   朝堇裕的声音阴魂不散的响起来,这时候狐狸正趴在地上,微微扭曲的翻滚着,然后瞬间身影就消失在眼底,转而出现一具颀长清瘦的身躯。   稍微凌乱的青丝覆盖着半边脸,眼角狭长还带着些挣扎的薄汗,乌黑的睫毛不安的颤抖着。 第134章 风华绝代(34)   月色无暇,飞扬的屋檐下吊坠着轻盈的银铃,夜色里,琉璃瓦泛着淡光,铃声悠扬传入喧嚷的闹市中。   这边的皇宫隐在夜里,巍峨壮丽。那边不远处的夜市,人影攒动,灯火阑珊。   夜风温柔的抚过朝堇裕的鬓角,途经他有些浓烈的眉眼,嗓音里笑意慵懒:“本宫可看到你了。”   无人回应,他从对面的山石上跃下,步伐轻盈,嘴角挂着微笑。   或许是他的动静大了,招惹来了两个小宫女,她们提着灯笼面色慌张,见了朝堇裕慌忙的行礼。   这些也是来找狐狸的,朝堇裕瞬间就明白。他眉头似微微挑起,道:“这是替哪位主子寻宝呢?”   “回东宫殿下,是皇上的爱宠不经意溜了出去,它顽皮的厉害,希望没有冲撞到殿下。”明显资历深些的宫女站出来道。   饶是朝堇裕,也没成想这狐狸居然是安叙归的,他愣了愣,抬手摸了摸下颚:“……可惜了,可惜……”   正准备说什么,假山后面传来些动静,那两个宫女立马掌着灯笼去了。   “……呀!可算找找了!小主子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抽搐呢?”片刻叽叽喳喳的声音便隐隐约约传来,然后那宫女抱着白狐狸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无趣的很啊,可惜追了这么久,居然被人截了胡。”不知道刚才如果偷走,能不能安稳的带回乌泽去。   应该是可以的,毕竟只是只狐狸。朝堇裕颇有些遗憾的想着。   乌泽国最不缺的是钱,可它地方小,山里也藏不住这样有灵气的小东西,王公贵族们至多养些贵族的猫猫狗狗,朝堇裕并不喜欢的。   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个顺眼的,却也拿不走。只是一瞬间的失策而已,若是他早这些宫女们过去,说不定还真能把狐狸给私藏咯。   可惜啊可惜。   有时候便就是这瞬间的差池,一边是天堂,另一边是地狱。   朝宋是化形了的,但尾巴和耳朵还收不回去,月色皎白下,他像是笼着淡淡的雾气,洁白无瑕的尾和青丝纠缠着,是夜里纯洁又诱惑的妖。   那时朝堇裕还在假山外放着懒洋洋的话,听着那渐近的脚步声,朝宋浑身都发颤,冷汗从鬓角坠下来,他苍白得像是白纸。   绝对不能被看见了……   幸好有那两个宫女打断了朝堇裕,朝宋硬生生把自己又逼回了狐狸的模样,它浑身抽搐着,火辣辣的刺痛在骨髓中攒动。   但还是瞒过去了,它被带回了殿里。   这天晚上,皇帝的爱宠发了狂,先是窜出去了不见踪影,等再找到的时候,已经抽搐不止奄奄一息了。   别人只知道皇帝守了它半夜,可朝宋却在那时候觉得安叙归好像变了。   皇帝喝退了所有人,才得了片刻静谧时间。殿里烛火摇曳,狐狸的眼睛染成了血红色,它止不住的抽搐着,然后在道亮光中成了人形。   这是很艰难阻塞的一个化形,朝宋陷在被子里,眼前的模糊不清了,时不时阵阵发黑。   有人梳弄了他汗湿的发,声音在耳边若隐若现,有些温柔又让人眷恋:“……回来了就好,再等等一切就都安定了。”   这是安叙归,朝宋觉得他或许爱他,又或许不爱他。   这个问题没人能给他答案,在男人温柔体贴的动作里,朝宋窥探到那仿佛幻影的情深。而更多的,才是让他心绪一再摇曳的平淡如水。   朝奉君在许多人期盼的厌恶的心情下回来了,期盼是有的,虽然只是少数。更多的人,都在忧心着自己的恩宠,生怕朝奉君回来会夺走了自己的东西。   那天入皇城,阵仗很大。皇帝给足了他应有的尊重的势头,可也仅限于此了。   安叙归给了朝宋很高的位份,赐了他数不尽的珍宝,他们相敬如宾,可大家都知道皇帝收回了那对他缱绻柔情的偏爱。   在这宫里,或许皇帝的偏爱胜过所有,可朝宋没有这个特例了。   安叙归似乎也没有给他个能撒娇服软的机会。   窗外的树影婆娑,郁郁葱葱的叶繁茂碧绿,雪白的狐狸盘在朝宋瓷白的脖颈处,亲昵的蹭着他的下颚。   “别闹了,安分点。”夏至,蝉声鸣鸣,身后的几个婢子侍候着他穿衣,殿里虽然置了冰块降暑,可浅浅的热气还是让人出了身薄汗。   更何况这狐狸还粘人的缠着他,怎么也不下去。   朝宋化了人形后,这狐狸便是安叙归寻来顶替的,虽说模样已经很相似了,可就是少了那份灵性。   大家都说,这狐狸是那次病了之后才陡然转了性子的,性子改了不说,连毛色都不似从前亮了。   这小狐狸格外的粘朝宋,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同族,天生的这狐狸就喜欢他,而朝宋也不忍心把这粘人的狐狸怎么样。   “……乖些,不然就回你窝里去。”脖颈上黏黏腻腻的,狐狸时不时的舔舔他,倒不是恶心,就是天气热了容易烦闷。   “奉君,都好了。”婢子道。   奉君是目前这宫里的男妃之首,朝宋这宫里的比起从前气派多了。   如今去哪儿身后都有上十个人侯着,浩浩荡荡的,几十双眼睛盯着你。   夏风虽然酷热,却不乏有轻盈清朗的。岸上的翠柳扶腰,湖中倒影斑驳。   “皇弟身子还好吗?得多多调理啊。”身边侍奉的人在亭外,朝堇裕喝了口刚沏的新茶,入口回甘,他睨着对面的人,眸色淡淡。   浅蓝色的锦袍端得华丽,衬得朝宋手腕纤细,有些病弱的虚态。   他浅浅勾唇,声音清淡道:“皇兄挂心了,已经无碍。”   怎么说呢,朝宋修养举止是极好的,好得都不似传闻中那个不受宠的皇子了。   恬静淡泊,似清浅细柳,又似雪地白梅,朝堇裕其实是见过朝宋的。   那是很多年前,他和宫里人玩捉迷藏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是他同父异母的皇弟,只远远的扫一眼,那个小孩看着瘦瘦弱弱的,眼睛却很干净,像是那年下的一场大雪,是宫里养不出来的纯洁。   朝宋垂着头抿了口茶,朝堇裕的目光落在那玉样瓷白的脖颈上,他看了两眼,这主人还没发现可窝在怀里的白狐狸却先炸毛了。   它冲朝堇裕龇牙咧嘴,却又瑟缩的不敢咬对面那个男人一口。   “干什么?”朝宋轻轻拍了拍狐狸的头,以示警告。   湖边的风缓缓,朝堇裕忽然叹了口气,在狐狸警惕的目光中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有些没头没脑的说:“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这么只好狐狸。 第135章 风华绝代(35)   “转眼间已经出来有两月余了,过几日也该回去了。”徐徐微风中,朝堇裕的眸子带着点浓重的墨色,像是晕不开的粘稠。   确实,从朝堇裕出乌泽国至今,已有近三月了。   这时代车马行进慢,出趟远门就得个把月。朝堇裕的确也该回去了。   “什么时候启程?”朝宋道。   “三天后。”片刻,朝堇裕又开了口,带着些轻懒的散漫意味:“郇国也开始热了,本宫那儿还有几套凉玉雕,搁置在皇弟殿里能清净不少。”   凉玉是乌泽国的稀罕宝物,顾名思义,清爽透凉的玉石,置于室内降暑祛热,有平火祛燥的功效。   比起冰块来,凉玉多年不会融化,且颜色透亮清澈,雕刻成形状更是赏心悦目,总是让各国贵眷们炙手可热。   朝宋还没拒绝,朝堇裕就摇了摇手:“虽然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但郇国这边还是少之又少的,皇弟留着吧,就当是个故园的念想。”   对于乌泽国,朝宋或许真的没有太多的思念,但他还是没有拒绝。   回去的时候,朝宋怀里抱着只白狐狸,和朝堇裕不近不远的并排走着。   朝堇裕微微侧眸,就能看见那段尖削瓷白的下颚和只对他充满警惕性的狐狸。   又想叹气了,真是可惜了。   朝堇裕想了想,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狐狸回去之后生了场病,就好像连神情都换了。   没了之前的灵气通透,虽说还是那只狐狸,却平凡庸俗了。   所以朝堇裕每看它几眼,心里就多份惋惜。   柔韧的柳条飘摇,嫩绿的翠条扶过朝宋的发间,他不经意微微抬眸,细尖的柳叶触了下他的眸子。   酸涩的痛感迷茫开,几滴清泪决堤,模糊了湖边清新的景色。   “没事吧?”朝堇裕递来个干净帕子,可朝宋怀中抱着只粘人的狐狸,双手没有空闲。   清浅分明的眸子染着层水雾,像是山涧那幽深迷蒙的湖泊。   浅浅的血丝浮上来,泪水粘住了眼睑,有些睁不开。朝宋闭着眼睛,有人拿帕子在他眼前轻轻沾了沾。   这兄弟俩的相貌都极其的出挑,朝堇裕微微俯身时,轻柔的动作闯进了岸边人的眼睛。   “朕乏了,回去吧。”浅青色宫装的潇妃挽着安叙归,头上几朵颜色浅淡的玉花精致又细腻,衬得人面若芙蓉。   “是,皇上。”潇妃的嗓音清婉,让人心下平静。   这边的垂柳遮住了隐约的身影,皇帝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朝宋却没有发现。   刚回了封央宫,竹子就附过来,在朝宋耳边轻声道:“主子,许良人不久前来了,现在还在殿里侯着。”   朝宋颔首,然后进了殿。入眼便是个俊俏的小公子,发丝如墨染,肤似绸缎细腻。   他抬眸见了朝宋,眼底闪着细碎的芒,勾起个大大的笑来,嘴角的梨涡里像是装了蜜。   “参见奉君。”他俯身行了个礼,却不怎么规矩。肢体动作里透露着股惊喜雀跃,看着朝宋的眼神像是瞧见了什么喜爱的物什:“奉君终于回来了,外面天可热了。”   这是个富养出来的不知水深火热的小少爷,举止看上去单纯得有些莽撞。就单论今天这事儿,朝宋如今是奉君,而他只是个良人,他的姿态始终是不合适的。   朝宋没见过这人,但他待谁都是这幅淡然处之的模样,把抱了半天的狐狸放下来,他活动着微微发酸的手腕,肤色如玉,浅浅勾唇。   “天是愈发热了,竹子,去盛两碗去暑的凉汤来。”朝宋说着,察觉身后坠着东西。这狐狸不安分,下地活动了片刻后又跟在朝宋后面,爪子时不时勾搭着那晃荡的衣摆,碧蓝的眸子茫然。   瓷勺轻轻撞在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声,清凉解暑的凉茶甘甜清爽,带着股浅淡的花香。   “……好喝。”许良人抿几口凉汤,眼神却是盯着朝宋的,他仿佛好奇极了,眼神一瞬不瞬的瞅着朝宋,时不时还笑得有些羞涩。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朝宋喝完了碗里的汤,擦了擦嘴,看着许良人似乎没什么表情。   “咳咳咳……奉君你、你生气了吗?”许良人像是受惊的兔子,慌张的放下了勺子,道:“……只是奉君太好看了,我一时入了迷。”   他瘪了瘪嘴,不笑了之后梨涡没了,却倒是像个河豚鼓起了气,又委屈又有些稚嫩,眼睛还欲落不落的偷偷看着朝宋。   朝宋不觉得自己能洞察人心,但他能看清人的眼睛。   浅浅的笑起来,他揉了揉许良人的头发,道:“喝吧,我没有生气,谢谢你的夸赞。”   或许是因为朝宋的纵容,许良人很快就放开了,他叽叽喳喳的,像是乱入皇宫的鸟雀,搅浑了封央宫平静的一滩水。   “……奉君我看见你太激动了!以前在宫外只能听别人说,说你是怎么样的貌美……进宫之后,也只能远远的看你几眼。”   “你从江南回来那次!我在宫道上远远的看了一眼……太、太漂亮了,像是画里出来的人。”   许良人很干净,至少朝宋看不出来他对他的敌意。有敌意才是正常的,因为按道理讲,他们或许在争同一个男人。   “你不讨厌我吗?”朝宋浅浅的看了许良人一眼。   “为什么要讨厌?”许良人眼睛很亮,“奉君你真像是话本里走出来的人,待皇上也情深义重……在你身边的人肯定很幸福 。”   幸福吗?朝宋不明白,他觉得他不是个能给人带来幸福的人,他只会随波逐流,随遇而安。   或许他这种人也只适合待在画里,远远看着赏心悦目,可稍微离近了,便觉得了无生趣。   “奉君,之后我还能来吗?”   朝宋看了看偌大却显得有些清冷的宫殿,笑道:“你想来就来了,不会觉得无趣就行了。”   许良人走了之后,殿里静下来。朝宋仰躺在床上,狐狸安安静静的窝在他身旁,尾巴耷拉着靠着他。   今天很热闹,热闹得静下来之后,他更觉得心底发空,空得让人思绪轻浅又混乱。 第136章 风华绝代(36)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夏夜的雨来得猝不及防,浇湿了蒸腾的暑气。水珠顺着翠竹的尖叶滑落,形成无数道断断续续的雨线。   夜晚温度骤降,狐狸钻进朝宋怀里,就着他的手啃着个艳红的果子,眼睛眯眯的。   已经到了快要就寝的时候,朝宋只穿着单薄的亵衣亵(xie)裤。   婢子们安安静静的铺着即将要用的被褥,火红的烛光摇曳着,静谧又柔和。   “明天去为皇兄送别,今晚早些休息吧。”让人把狐狸带了下去,朝宋也该睡了。   竹子应了声,然后把床边的帷幔放下来。   夜深了,暴雨倾盆。哗啦啦的雨水来不及溜走,就混入了黏腻的泥土,四处都是湿润的土气,轰隆隆的暴雨中,电闪雷鸣。   翌日,天色阴沉,看不见阳光。朝宋早早的就起了,头昏脑涨,扑面而来的冷风让他清醒了些。   心里发闷,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早膳过后,雨还没有要停歇的模样。   “……算算时间,差不多该走了,不然得赶不上了。”朝宋说完,就听见殿外有喧闹的声音。   一队队侍卫把整个宫殿都围了起来,暴雨如注,冷厉的长枪刺破水珠,幽幽的泛着光泽。   “参见奉君!昨晚皇上遇刺,现下全面封查皇宫,决计不能让贼人逍遥法外!如有得罪,请多包涵!”侍卫首领在雨幕中,声音沉得想块铁,狠狠的砸进朝宋心里。   ……遇刺?又是刺杀!安叙归还好吗?按理说皇帝遇刺本不应该如此声势浩大的搜查,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么一想,思绪便像是决堤而出的洪水。   朝宋声音有些哑,雨声滴滴答答的,他的嗓音听得不清晰:“……皇上怎么样?应当无碍吧……”   “回奉君,殿内已经严密封锁了,太医院正全力救治,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出来……”侍卫首领挥了挥手,数队武装的人马涌入,开始搜索任何可疑人员。   与此同时,皇宫内各个宫殿、机构,都被围封了起来,铁甲上砸着暴雨,剔透清寒的水花溅起。   “各宫人员禁止流动,如有形迹可疑者,杀无赦!”   “殿下……”朝堇裕立在窗边,瞧着殿里翻箱倒柜搜索的侍卫。他微微探手,窗外的寒雨飞溅入掌心,乌泽国随行的贴身护卫脸色有些沉,低声道:“如今任何举动都被暗中监视了,虽说各宫都封查了,可也只是空架子。”   “处境对殿下很不利,若是有人栽赃嫁祸,怕是……”怕是有口难辩,徒惹了身麻烦。   如今皇帝遇刺,最有嫌疑的就是乌泽国的东宫殿下,怎么偏生他来了就出了这档子事?他出使郇国是不是有别的意图?   表面上各宫各殿都封锁了,可暗地里,朝堇裕殿里多了一倍的暗卫在看不见的地方监视着。   “无碍,”朝堇裕风轻云淡的抚了抚衣袍,望着天边阴沉沉的雾:“这暴雨一时半刻也停不了,山高路远,天气沉郁,等它片刻又有什么关系。”   等吧,就等这雨停了,云淡风轻。   这场闹剧,这场暴雨,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时间拖得越长,就越是人心惶惶,朝宋夜不能寐,他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可心头全是惴惴不安的担忧。   雨还在下,他闭上眼睛,梦魇之中安叙归躺在血泊里,不能瞑目的瞪着他。   “……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快来救我啊。”他的嘴张张合合,血沫汨汨的涌出来。   朝宋想救安叙归,可他怎么努力也够不到,也触碰不到他。安叙归离他很近,又离他很远……安叙归看着他笑,嘴角的弧度讽刺又薄凉。   “……哈。”从梦魇中挣脱出来,眼前是黑沉沉的帷幕,不知道谁把殿里的烛火都灭了。   朝宋缓缓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被夜间的凉风吹着,背后顿时窜起刺骨的寒意。   床幔在空气浮动中缓慢摇曳着,太黑了,伸手不看五指,朝宋准备叫人燃几根蜡烛。   “……”电光火石之间,异样的惊悚感袭来,似乎有人影逼近!   那人就站在他床边,离他很近很近,黑暗里一晃而过的眼白,冷风飒飒,朝宋没能躲过去,那人竖起一根指头压在他唇上,很熟悉的味道:“嘘,别出声。”   朝宋瞪大了眼睛,虽然还是看不出黑暗里的轮廓,但这个人的声音他是再深刻不过的了。   他攥紧了那人的衣袖,手有些颤抖。   刚刚还在他梦里满身血迹的男人,现在完好无损的站在他床边,离他很近很近。   安叙归的发丝凌乱,扫在朝宋脸上,他拍了拍朝宋的腰身,示意朝宋往床里面挪挪。   “你……怎么在这儿呢?”朝宋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觉得他是不是还没有醒过来?不然安叙归怎么可能在他身边。   可这触感又太真实了,安叙归贴在他身后,胸口的起伏很平稳,呼出的气息很温热。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安叙归轻笑道,凑过来咬了咬朝宋的耳垂。   滴答滴答,越是安静的时候,越是能察觉到那些细弱的声音。   朝宋偏了偏头,不让安叙归碰他。安叙归想着他的时候就抱抱他,忘了他的时候和别人卿卿我我……说实话,朝宋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无动于衷的。   若是安叙归厌了他,再也不搭理他了也就罢了。   可这个人时冷时热的,个把月对你不闻不问,现下又甜甜蜜蜜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到底有没有心?对谁都是这样吗?或许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皇上来干什么?宫里正紧张,不怕计划暴露吗……”朝宋低着声音,平平淡淡,掰开了安叙归绕在他腰上的手臂。   可身后这男人粘人,刚掰开就又贴了上来,鼻梁蹭着他后颈脖子上的肉,黏黏腻腻的吸了几口气,还张嘴咬了咬。   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安叙归强硬的和朝宋十指相扣,道:“朕的爱妃害怕,所以朕来陪他睡觉了。”   朝宋想反驳,可那口气堵在了喉咙里,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还觉得脸上越来越烧了,心砰砰砰的跳。 第137章 风华绝代(37)   殿外刮着风,料峭的寒光隐隐约约,夜半时分温度有些低,可和安叙归卧在一张床上,背后是汹涌的暖流。   可朝宋怎么也没有睡意。   安叙归来后,他昏沉沉的意识反而清晰了,有太多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暗夜里,他眸子很平静,平静里透着些清冷,像是搅不浑的一滩净水,入口是甘甜清冽的。   莹白细腻的耳垂看上去小巧玲珑,柔软的发丝挽在耳后,随着安叙归呼出来的气息微微颤动。   “睡吧,不要再想了。”干燥温热的手从背后伸过来,捂住了朝宋的眼睛,他反射性的向后靠了靠,抵上了男人的胸膛。   安叙归也还没有睡着,但他们都是屏住呼吸很冷静,这或许是相遇以来最平和的一个夜晚。   没有试探压迫,也没有炽热滚烫。他们躺在床上,空气里凝着微滞的大网,从前的那些纠缠欲热真的已经过去了很久……   天破晓的时候,暴雨终于停了。   朝宋睁开眼睛,身旁空荡荡的,仿佛昨夜做了一个安详又柔和的梦。   殿外的侍卫撤离了,天上的乌云也散开,阳光投下来,蒸腾着空气里的水分。   *   初夏时节,皇帝又遭刺杀,暴雨倾盆中,皇宫紧急封锁,两天一夜后,太医院才放出消息——皇上无碍。与此同时,已将行刺凶手及其同盟缉拿,将于次日午时斩于玄武门示众。   行刺贼人乃先太后旧党,皇帝暴怒,雷霆手段的揪其根源,查出的余孽竟有二十余人。   这次是坚决不能姑息,等贼人们的人头落地了,宫里才又恢复了往日的太平。   那日,封央宫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朝宋见了人愣了愣,然后压下了眼底的情绪,道:“参见皇上。”   安叙归上前扶起朝宋,眸子里带着些许笑意:“不必多礼,爱妃这是在做什么?”   男人注视着朝宋手中已经半成形的红绳,明知故问着。   “……闲来无趣罢了。”朝宋垂下眸子,把编织到一半的红绳随意的扔在了角落里。   并不是他要闹情绪,只是安叙归身后跟着的那个人,让朝宋着实控制不住内心的波澜。   他甚至双手有些战栗,不敢去看那个清丽柔美的女人。……这似乎太侮辱人了,朝宋竖起了全身的利刺,对安叙归的接近的异常的排斥。   这是什么意思?!朝宋无意识退了几步,拉开和安叙归的距离,他看着安叙归身后端正站立的潇妃,女人面目清秀,不带笑容却眉眼动人。   ……皇帝有三宫六院很正常,和其他男男女女分享爱人也是正常,可这并不代表朝宋可以忍受安叙归带着他的另一个女人来他这里耀武扬威。   “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安叙归见朝宋瞬间变了脸,伸手便想探一探他额头的温度。   ——啪。   朝宋下意识就挥开了安叙归的手,清脆的响声吓得殿内的婢子们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潇妃看了看朝宋越发惨白的唇色,漠然的低下了头,不再看人了。   “……都下去吧,潇妃留下。”男人挥了挥手,面色也没有很难看,只是没了来时浅浅的笑容。   安叙归看着朝宋惨白的脸色,还有不让他靠近的抗拒动作,沉沉的叹了气,也不顾殿里还有人就想上前揽住朝宋。   是他的错,他得好好安抚朝宋。   男人手长脚长,稍微迈上前伸手就禁锢住了朝宋的动作,他理了理怀里人的发丝,像顺毛似的低头看着朝宋。   语气轻柔,带着纵容:“别气了,我都明白,听我好好解释。”   安叙归低哄着人,鼻尖蹭了蹭朝宋的脸颊,很亲密也很温柔的行为,却让朝宋很抗拒。   他猛地要推开男人,嘴里有些低语断断续续的说:“……别碰我!离我远点……”   太难堪了,让朝宋觉得窒息。安叙归居然当着另个女人、当着另一个妃子的面这么对他?!   浑浊的一口气冲上来,朝宋眼前发黑,嘴里有些腥甜,他身体发软的要挣开束缚:“……别碰我。”   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耳朵里嗡嗡作响,就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刀子,剐着他薄薄的一层血肉。   安叙归是罪魁祸首……这个男人好像拿着刀,舔着刀尖的血迹。   或许只有外人才能看出来,朝宋是太在乎安叙归了,所以大乱了方寸。   朝宋从前不是这样的。   “……放开我!”朝宋在安叙归挣扎得厉害,他情绪很激动,安叙归只能抱着他,任由着朝宋慢慢冷静。   “听我解释好吗?不是你想的那样……”安叙归一丝脾气也没有,他完全明白朝宋在想什么。   朝宋如今的表现不但不会让他生气,反而他心里还很踏实,说明朝宋在乎他。   若是换位思考,试想朝宋如果带着另一个男人或是女人在他面前暧昧……   安叙归知道自己不是好人,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他一定会把另一个人碎尸万段,然后再把朝宋关起来。因为背叛他的代价,是要失去自由的。   可安叙归又明白,朝宋不会这么对他。   “好点了吗?累吗?”终于怀里人安静了下来,额前的头发都凌乱微湿了,他眼神还带着朦胧的起伏。   “可以听我解释了吗?”安叙归捧着朝宋的脸,卸下了所以伪装,眼神温柔得能让人溺毙。   “……解释什么。”冷静下来的朝宋也还是不想离安叙归太近,他微微扭头,安叙归也没有再强迫他。   朝宋不去安叙归,漂泊的眼神从殿内扫过,定格在窗边的绿植上。   ……那棵兰花还是安叙归送给他的,虽然花期已经过了,但兰花依然被照顾得很好,叶片翠嫩剔透。   看着朝宋的背影,安叙归只能叹气,抬头的时候就恢复往日的模样,温柔是只给一个人的。   “安七,你来说。”安叙归看着女人。   安七?朝宋正不知所措,就见对面安安静静的女人忽然跪了下来,动作利落又潇洒,抱拳行礼,声音冷冽道:“奉君,安七是皇暗卫,奉命伪装成潇妃,方便时刻保护皇上安危。”   安叙归见误会终于解开了,才又握起朝宋的手,缓缓道:“让你担心了这么多天,我说过等一切太平了,我都会告诉你。”   “因为只有你安然无恙了,我才能无后顾之忧。”男人摸了摸他的头发。 第138章 风华绝代(38)   清风习习,傍晚时分的夕阳浅淡,葱郁的树荫低下,秋千上躺着人正悠悠的晃荡。   一缕黑发在微风中浮动,月白的衣袍清逸,腰封勾勒的弧度纤细柔韧。   他躺在秋千上小憩,稍微曲起双膝,脖颈的弧度柔和,衣领里隐隐约约透露着几朵红梅,深深浅浅的点缀在瓷白的肌肤上。   鼻梁高挺骨骼纤瘦,眉眼都是清清冷冷的模样,眉梢里却带着浅淡的春色。   “……嗷呜。”白狐狸两只前爪搭上了秋千,在人耳边低叫着,它看着睡着的人似乎很想把他叫醒,毛茸茸的脑袋在人手肘上蹭了蹭。   暗处,被安叙归扔来保护朝宋的安七看了眼狐狸,收回了目光。   “嗷呜。”朝宋睡得很沉,无论狐狸怎么蹭,他也没有要醒的迹象。有时微微的拧起眉头,无意识的把自己护在了怀里。   狐狸不死心,嘴咬住垂落的衣袍,蹬着腿拉扯着……秋千微微晃荡的弧度大了些。   “……小祖宗啊!”竹子出殿门就看见这狐狸在折腾朝宋,他轻手轻脚的跑过来,把挣扎的狐狸抱走。   边走边说着,还敲了敲狐狸蠢笨的脑瓜子:“主子昨晚上累了,你让他好好休息懂不懂?刚好现在也不是很热,等皇上来了就又睡不了好觉了……”   说着,竹子就有些嫌弃安叙归的粘人。这么大热天的,老大一个男人了还不害臊,天天腻腻歪歪的搂着抱着他主子,还时不时的……咳咳咳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飞快的跑了。   安叙归那边。   两个男人对坐着,微微抬手举杯,黑色深沉霸气,红色激昂睥睨。   安叙归出事后,还有很多事情有待查证,所以朝堇裕回乌泽的时间拖了几天。   今天,他原是来请辞的。   安叙归抬手抿了茶水,黑眸锐利,只有想到另一个人时,才带上了缱绻的柔和。   他看着朝堇裕,道:“耽误东宫殿下得多留几日了,等朕册封完皇后再走不迟。”   “有个亲人见证着,奉君心底也会踏实不少。”   安叙归说完,似乎想从朝堇裕的眸子里看出点什么情绪来。但没有,朝堇裕除了微愣片刻后,其余都是浅淡的随意。   他向安叙归举杯:“那本宫就提前祝贺皇上了。”   两个男人之间的波涛汹涌总是暗暗的,像是藏匿在平静水里的礁石。   等朝堇裕出了大殿,晚风有些热烈,他微微抬头看着黄色的光线,眸子暗了暗像是一滩流不动的死水,沉甸甸的。   安叙归只是想让他亲眼看着,然后扼杀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罢了。   说什么亲人陪伴,只要稍微深究一番就能知道,朝宋在乌泽过得并不好,他或许也不是很想见到故国的人们,因为浅浅的疏离是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走吧,飞书回去,归国之事恐怕会再耽误几日了。”朝堇裕提步走了,他看着郇国皇宫,虽不比乌泽皇宫富丽堂皇,却有整片朝宋可以栖息的安乡。   安叙归很在乎朝宋,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   或许命运就是兜兜转转的轮回,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朝宋启程来到这陌生的国度时,他也一定不会想到,今后会有一个人待他极好把他置于心尖上……   从前所受的清苦,轻视,安叙归都会一一为他讨回来,朝宋或许不在乎这些,只要真心待他,他便会以真心奉还。可安叙归很爱他,他不会让朝宋受委屈,他要给朝宋光明正大的偏爱。   七日后,空前绝后的盛大封后仪式,红妆千里,整个皇城都洋溢在热烈灿烂灯火中,举国同庆,千千万万只祈愿灯飞上云霄。   这是郇国历史上第一位男皇后,皇帝为了他遣散后宫,不要子嗣。   许多年以后,他们还是恩爱如初。   小太子也是从皇室旁支过继来的,虽然不是亲生的,可那位皇后待小太子却是极好。   小太子粘皇后,反而和皇帝的关系没有那么融洽。   考验课业,面对著名义上的父皇,小太子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有问必答,进退有度,极有分寸。   等父皇问完了,他就迈着短腿一溜烟的去找皇后,每次都是腼腼腆腆的,说自己今天背了什么,记了什么东西。   其实就是希望皇后可以考问他一番。   皇后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他顺着小太子的话来,在小太子磕磕绊绊的背诵完之后,总会揉揉小太子的脑瓜子,然后奖励他些稀奇的小玩意。   虽然这些小玩意都是皇帝为他搜罗的。   有了小太子之后,安叙归的脸色总是不那么好看,他经常极醋的说:“……朕是不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又不是亲生的,他怎么这么粘你。”   哪怕是亲生的也不可以这么粘朝宋,因为这个人只能是他的,其余人都靠远点儿站。   于是安叙归疯狂的给小太子安排课业,美其名曰什么都不能不能落下,小太子是未来储君,自然是要让天下人信服的。   小太子不是很喜欢这个父皇,因为他感觉父皇也不是很喜欢他。   父皇只知道霸占着皇后卿卿我我,有父皇在的时候几乎都是少儿不宜的,婢子们总是时不时就捂住他的眼睛。   小太子觉得……父皇太轻浮了,所以他有些不喜欢。   三十多年后,皇后体弱,终于还是薨了。皇帝下诏传位于太子,没多久也驾崩。按皇帝生前的旨意,他与皇后合棺同葬。   嵌着金漆的双人棺里,安叙归握着朝宋冰凉的手,他也快不行了,窒息感让眼前发黑。   金龙盘绕着棺壁,大殿里跪着许多人,死气沉沉的,细微的泣涕声发闷。   安叙归转头看朝宋,动作艰难的把头靠过去,他把人揽进怀里,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才吐出浑浊的一口气。   “……我的阿宋走慢点,等我去找你。”男人呢喃出声,就闭上了眼睛。   “……皇上、皇上驾崩了——”随着太监破碎的尖利嗓音,压抑的哭声绕着大殿升起。   [成功攻略目标人物⑤。]   [资料存储中……恭喜代号001宿主完成任务,正在传送。]   欢迎回来。 第139章 情深难赋(1)   [欢迎回来。]   这声音破开层层迷雾透出来,冰冷又清澈。像是静谧的湖水荡起的清漪,朝宋睁开眼睛,瞳孔是墨一样的黑。   还是在他家那张大床上,任务世界过了五辈子,醒过来却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正在加载任务详情……]系统冰冷冷的机械音给朝宋带来熟悉的亲切感。   他静静的等着,抬眸看向天花板,柔软的黑发垂在枕头上。卧室很清冷,像是不带人气,可床头却躺了个破旧的布娃娃,显得格格不入。   [加载完毕。]   [任务:请您完美扮演角色,成功攻略五位目标人物。注:任务不得失败、不得有OOC情况,任务资料将存档以供其他宿主观摩学习。]   [任务进度:已完成。   目标人物①纪匀已攻略   目标任务②齐祁已攻略   目标人物③林衍已攻略   目标人物④克维艾森已攻略   目标人物⑤安叙归已攻略。]   [经检测,并无OOC迹象。]   [任务评级:SSS+]   [恭喜代号001宿主。]   “明白了。”随着朝宋应声,系统的声音消失不见,一层看不见的光波从卧室褪去,室内的空气肉眼可见开始浮动,生机勃勃。   ——叮,智能控制系统察觉到主人回归,家里的设备开始重启工作,卧室里暖黄温馨的灯自动开了,机械的声音响起:“欢迎主人!主人此次休眠时间为24小时,小Y控制室内温度22~26℃,湿度40%~70%,深度睡眠16小时。”   小Y是智能控制系统,朝宋所在的这个时代,是高速发达高度文明的世界,机器人越来越广泛普遍,最顶尖的产业是时空裂缝。   在人们无法感知的地方,无数平行宇宙和他们一起生息繁衍着,这些平行世界可以是被创造衍生的,可以是被探索发掘的,也可以是因为某种异样因素破裂分离的脱轨世界……   正在运行的平行世界每一个都与现实世界息息相关,随着时空裂缝产业的兴起,人们越来越了解,也越来越能够掌控这些平行世界。   穿越时空旅游休闲,或者虚拟游戏模拟世界越来越占据大众娱乐的主导地位。   时空裂缝产业的快速发展,也让平行世界越发漏洞百出,而时空修复这一职业也兴起繁衍。   时空修复员从接受最顶尖的教育,有着最顶尖体质和思维的人群中挑选。   时间维度公司是时空裂缝产业中的龙头老大,时维SW是最早跨入这个领域的企业,它独揽了时空修复这一技术,如今所有的时空修复员都是时维SW的员工。   而朝宋作为时维SW的老员工,他从未被超越,一直是被后来人膜拜的超神前辈。   睡了这么久,朝宋起来活动身体,他扭了扭脖子,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光洁的脚瓷白细腻,像是没有见过阳光似的,黛青的血脉隐隐在皮下搏动着。   花十五分钟冲了个澡,热气腾腾的花洒下,朝宋昂着脖颈,那段弧度像是天鹅垂死的挣扎,带着破碎的美感。   “……哈。”被热水冲洗的灵魂终于安稳下来,朝宋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机器管家早已为他准备好了早餐。   两块三明治,水煮蛋,和一杯牛奶,朝宋吃东西习惯性的细嚼慢咽,等他早餐结束,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小Y,我去总部了,中午不回来。”意思是不用准备午餐了,小Y亮了亮灯,表示知道:“主人一路顺风,飞行器已启动。”   出门,冷银的飞行器停在门前,是熟悉的冰冷触感,它滴滴的闪烁着蓝光,身体是流利的水滴头。   到时维SW的路程只需五分钟,天空中的飞行器通道交错杂乱却井然有序,大大的缓解了地面车流的压力。   “前辈好!”   “中午好,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辈中午好啊!”   “……”   踏进总部,路上遇到很多熟人,朝宋和他们打招呼,浅浅的颔首,嘴角带着淡笑。   时维SW总部公司大楼高度直冲云霄,五百多层之上是需要系统识别检验,新人无法踏入的高级修复区。   电梯唰的升到了669,只需要瞬间。出电梯后是长长冰冷的走廊,偶尔有几个人路过。   “你好。”   “你好。”   越是任务评级高的修复员,越是情绪波动不大,几乎像是块冰冷冷的铁板,既僵硬又无懈可击。   但朝宋是少数例外中的一个。   他站在淡蓝色的扫描仪前,那浅浅的光波穿透他的瞳孔,扫描着灵魂波动。   片刻后,叮的声响,光幕褪去,系统打开了通道的第一道禁制。   [午好,欢迎001宿主。]   “午好。”朝宋笑了笑,然后跨进去。   进入内部之后,空间越来越宽阔,有穿白大褂的研究院,也有白衬衫西装裤的修复员。   对于这里,他更加熟悉,669层里只有代号001~050的修复员,他们多少都共事了四五年。   “嘿!你终于舍得回来了?”那人从身后虚揽住朝宋的肩膀,一张笑脸阳光明媚。   “……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说得像是我赚了什么大便宜似的。”朝宋笑着挥开了002搭在他肩上的手。   002立马严肃了脸色,他好好的站着,比朝宋还高出那么一点点。   声音磅礴道。   “……可不是捡了什么好便宜吗?凭什么你丫的可以去休假我还得在这儿卖命?!再这样区别对待我真的要篡位了。”002瞪了瞪朝宋001的胸牌。   002是除了朝宋以外,另一个为数不多的例外。   他性子跳脱,后来居上,业务能力很强。朝宋听了他说的话,回道:“那你好好努力多做几个任务,争取把我挤下去……再看看能不能休假。”   这调侃的话说得朝宋自己都笑了起来,他眼睛清澈分明,笑起来的时候都是冷静理智的,没什么波动。   “……怕是我还没把你挤下去,就光荣牺牲了吧。”002看着朝宋,抛了个白眼。   两人寒暄几句,朝宋道:“算了,不和你说了,我去系统总源看看更新数据。”   朝宋转身,然后眼底的笑意没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去休假了,002的话是什么意思?或许是这个任务比较特殊。   另一边,昏沉阴暗的房间里男人清醒过来,硬朗的轮廓隐晦在黑暗中。   “……宝贝。”他呢喃出声,然后眼底瞬间迸发出灼热的爱意,像是压抑了千万年的滚烫岩浆,决堤汹涌而来。 第140章 情深难赋(2)   广袤无垠的弧形透明状系统控制总源像是嵌在时维SW里最深处的明珠,柔和的光波像涟漪般扩散开。   系统控制总源里,无数悬浮的屏幕上,平行世界正在运行中。   这里可以实时监控已被开发探索的平行世界的运行轨迹,方便在发生异状的第一时间派人过去修复。   玻璃外的云薄薄的,像烟雾般弥漫,朝宋微微昂着头注视着屏幕,神情淡泊,脚底下像是踩着雾气,手腕子上的黑绳子晃动。   他伸手虚空点击了几下,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会查找不到记录?朝宋看着系统页面的空白,眯着眼睛,不动声色的摩挲着自己的大拇指。   系统控制总源无时无刻不在更新数据,这里只有时维SW的高层和五位修复员可以进入。   不可否认,这是很高的权限。   朝宋是第一位进入总源的修复员。   系统总源会存档着所有修复员参与过的平行世界,在这里,可以记录和回放这些档案。   朝宋明白他这次完成的任务一定有什么不一样,开始他以为是隐藏任务,这种其实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可隐藏任务也是会存档归案的,再机密些的,会设置查看密码,绝对没有查找空白的选项。   可他完成了任务,记忆是明明白白的,却查找不到丝毫痕迹,这就很可疑了。   脑袋里飞快运转着,而瞬间屏幕上的搜索空白就闪了闪,然后出现几行字。   “请001宿主前往999层,疑惑自然会解开。”   “正在授权通行许可……”系统叮的一声,下一秒白光闪烁朝宋就被传送到了999层。   要知道,所有人都明白时维SW总部大楼直冲云霄,但没有人能说出它具体有多少层。   从地下拔地而起,再隐没在云层中,700层之后的高度就没有电梯可以抵达了。   一切想进入顶层的人员,都必须得到高层理事会的通行授权。   再多说几句,时维SW可以是是最隐秘的公司,没有之一。它挑选最优秀的员工,做着最炽手可热也最高危的工作。   时维SW的领导层乃至员工,所有都是以代号相称,他们像神秘的影子,无法捕捉。   大家都知道公司的领导层有组理事会,理事长是时维SW的开创人,也是时空裂缝产业的开创人。   没有人见过他,连朝宋这个公司的老员工也对他知之甚少,其实也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谢谢。”朝宋冷静的向系统致谢,在这个依靠智能系统的时代,人类已经习惯和系统一视同仁,它们是人类最忠诚最优秀的合作伙伴。   “不客气。”系统回道。   有了通行许可,朝宋直接就被传送到了办公地门口,门上挂著名牌——理事长K。   朝宋眉头微不可查皱起来,然后他屈起冷白的指,有规律的敲了敲门。   阳光透过他的黑发,发丝看上去很柔软,可那挺直的腰板和稍显单薄的背脊却让他又有些难以接近的锋利。   “进。”门内的声音并不真切,朝宋推门而入。   这个高度的阳光是没有丝毫杂质的,干净又清冽。男人对着门坐在真皮沙发上,沙发是微微凹陷进去的,而他没有。   细边的眼镜框也遮不住男人那双眸子里的深色与狂热,他架着眼镜却不儒雅,西装革履也不沉静,反而有股压抑不住的睥睨一切的狂躁戾气。   像是随时能扑上来的猛兽,所有的表象都是他匍匐着,用来迷惑猎物的幻觉。   “……”他看见朝宋,猛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理事长,您好。”朝宋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声音从微启的薄唇中透出来。   男人向前进了半步,他腿很长,只迈半步就已经很凑近朝宋了,他伸出手。   “理事长K,我叫顾屿。”   他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因为压抑着内心的躁动已经让他难耐得浑身颤抖了,有些充血的眼球紧盯着面前的人。   男人不会明白他的表情是扭曲狂热的,像是心理不正常的犯罪分子。   因为没有人能理解他心底炽热的岩浆在喷涌,可他害怕会突兀了他爱的人,所以他只能克制一点儿……   可是好像他长这么大,没人教过他该怎么克制。   于是朝宋回握住男人的手时,男人趁机就揽住了他的腰,像是做过很多次一样,顾屿痴迷的低头嗅着朝宋脖颈的味道,嘴里喃喃着:“……我想你了、我想你了。”   相较于朝宋的冷淡而言,好像顾屿这番热情突兀又格格不入。   朝宋最开始皱了皱眉头,然后再没了动作。   “理事长,我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吗?”顾屿很激动,但是听到朝宋的声音之后他还是努力让自己沉稳下来。   这是很正常的,他早就已经组织好了语言准备向他的宝贝解释。   顾屿让朝宋坐下,他似乎一秒也不想放开朝宋的手,可是朝宋却觉得很热。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在一起很久了。”顾屿酝酿了很久,他开口就是炽热又直白的爱意。   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让人不能理解,男人又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们确实在一起很久了,你每个世界都爱上了我,我一直都很爱你,而且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你也爱我。”   顾屿说着,指腹擦着朝宋的眼睛掠过去,他似乎很眷恋这种亲密的举动,眼底的戾气柔和成了爱意。   朝宋向后避了避,阖了阖眼睛,脖颈的颜色有些苍白,他很聪明。   “我们在一起很久了?”   “是的。”顾屿回答。   “纪匀是你吗?”   “是。”   “那齐祁也是你吗?”朝宋问。   “没错。”   “林衍也是?”   顾屿似乎再也忍受不了朝宋避开他的动作,他把人拉回来,声音很坚定:“没错,他们都是我,所以我明白你也很爱我。”   人们都说眼睛是藏不住爱情的,所以顾屿很坚定朝宋爱他。   也正是因为他很爱朝宋,所以他蒙蔽了自己,其实只要他擦亮眼睛就能看清楚。   朝宋的眼底没有爱情。 第141章 情深难赋(3)   顾屿遇到朝宋的时间很早,早到什么程度呢?那个时候,时空维度公司还只有一个大概的基底,除了他们这些初始人,就只剩下个空想的架子。   他们千挑万选,最后寻出来一个修复员,代号001,理事会几乎所有人都认识朝宋,可朝宋没见过他们。   朝宋那时候是时空维度的希望,十九岁的他踏出去的第一步,也是时空维度蹒跚学步的开始。   朝宋不会知道,在冰冷冷的屏幕后面,有那么多双炽热又疯狂的眼睛在看着他。   而以后的事实都向他们证明了,朝宋就是最优秀的时空修复员,没有之一。   所有人都为他感到骄傲。   时空维度是顾屿那时候最放不下的东西,他不允许会有一丝偏差存在。   他每次任务都紧跟着朝宋的进度,他在朝宋走过的路上汲取经验,希望时维能走得更远。   他跟在朝宋背后,一次两次三次……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平行世界了,然后他眼里就全是朝宋的影子。   他没办法挪开眼睛的,就像后来的很多人一样。   初始的任务很保守,修复员只需要在平行世界里生存下去,并且不被发现和排斥。   朝宋完成得非常好,他不仅生存下去了,他还活成了很多人的希望。   顾屿永远记得他们的第一个任务世界,朝宋从朝堂的勾心斗角中胜出,站上了人人都艳羡的宝座,他当上了皇帝,他驾崩的那天,九州同泣,说是千古一帝绝不为过。   所有人都在为朝宋哭的时候,顾屿看见朝宋毫不留恋那无上崇高的权势,他眼底似乎什么也没有,可更多的时候,他眼底又好像什么都有。   他包罗万象,他无欲无求。   朝宋就是顾屿需要的那个人。   他像系统一样无懈可击,男人或是女人,神仙妖怪魔物还是凡人,所有人都爱他追捧他,但谁也没在他眼底留下丝毫水花。   有人捧回了一座城,却换不了朝宋的一颗心。他冷血无情,杀你的时候不留情面。他满腔热忱,爱你的时候从不给自己留半分退路。   没有人逃得过……   顾屿亲眼看见高高在上的魔王掏出了自己的心献给朝宋,然后朝宋眼睛都没眨的,瞬间是捏碎了魔王的爱意。   魔王爱他,卑微到了尘埃里。他像是弱小的爬虫祈求着,祈求着朝宋看他一眼。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顾屿永远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朝宋多情又无情,谁也逃不过他的那双眼睛,他静静的看着你,他好像很爱你……   他眼底什么都有,有你想看到的一切,他眼底什么都没有,所以他能让你看到你想看到的一切……   朝宋看透所有人,他游离在所有人之外。   “……为什么?!我明明那么爱你?”   “是我对不起你……我会好好爱你的!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无论他们有多么高高在上,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的时候,他们都卑微到泥潭深处去了。   顾屿见过最贴合朝宋的一个人是高高在上的仙尊,谁也无法染指,谁也无法拉他下神坛。   可顾屿不愿意信这个邪。   ……别人做不到的,他可以做到。别人得不到的,不代表他得不到。   他开创了时空裂缝产业,像是在封闭的宇宙里劈开了几道裂缝,这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顾屿喜欢有挑战性的事物,他眼底要么没有你,要么就全是你。有些人说他是疯子,有些人把他当神明。   如果拿这个问题来问正主,顾屿会觉得自己更像是疯子,因为神明眼里没有欲望,而他有。   那火焰在遇见朝宋以后燃烧起来。   看朝宋越久,顾屿就越发现自己忍受不了别人觊觎他的人。   他有时候会羡慕,因为他只能隔着屏幕偷偷的看着朝宋,而那些人能够真正的接触朝宋。   “……再等等我好吗?”顾屿总是摩挲着屏幕上朝宋,眼神越发的炽热与疯狂。   然后等他掌握的技术更精密了,他就把自己的灵魂切片,让某一部分去追随朝宋的脚步,触摸朝宋的灵魂。   虽然朝宋从来没有转头看他一眼。   很多年了,真的很多年了。   顾屿都记不清了。   反正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是朝宋,睁开眼睛眼前也是朝宋,他疯了,可朝宋却还是没有看见他。   时空维度越来越大,有越来越多的修复员,有那么多的人都在仰望朝宋……   顾屿越来越害怕了,他怕他也会捉摸不透朝宋眼底的情绪……   纪匀是第一个,是顾屿谋划了很久的结果步骤。   他是理事长K,有着无上的权限,顾屿要让朝宋只能看见他,朝宋早晚会爱上他的。   果不其然,朝宋是爱他的。   大概是从林衍开始吧,朝宋愿意和他共度余生是最大的进步。   朝宋不排斥他,相反的,顾屿能看到朝宋眼底的温柔,那是对他独一无二的。   朝宋总是依恋的看着他,有一半是因为任务,而另一半隐秘的,是轻松又柔软的肆意。   “……你别抛下我,你永远都是我的。”在任务里,顾屿可以放大了他所有的阴暗欲望。   朝宋会顺从他。   朝宋很专注的看着他,或许会俯低身子亲吻他,然后笑着说:“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顾屿爱死这种感觉了。   他知道朝宋爱他,他也爱朝宋,他很幸福,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朝宋。   顾屿幻想过朝宋在现实里初遇他的场面。   当他告知朝宋他的身份,朝宋一定会惊喜,然后扑进他的怀里,热烈和他拥吻。   顾屿还想过,在那之后,他会向朝宋求婚。他们会有一个盛大的婚礼,然后去最浪漫的地方渡蜜月。   对了,最重要的是,他们会一起回到他们曾经相爱的那些平行世界里。   在哪里走走看看,因为那里见证了他们的爱情,每一步都是顾屿想刻在心底的。   “……我很爱你,我真的很爱你。”现在朝宋就在顾屿眼前,他的呼吸真实又温热的打在顾屿身上,像是挠人的爪子,让顾屿心底的狂躁失控。   他向前想吻住那薄薄的唇瓣,可朝宋却微微闪躲,冷白的食指抵住了顾屿凑过来的唇。   朝宋轻轻的勾唇,声音很轻柔:“可以再等一等吗?让我缓一缓好吗?”   “……好,我会等你。”但不要让我等太久。顾屿没办法拒绝朝宋,他把头埋在朝宋颈窝里,那香味让他很痴迷。   他会等的,朝宋只是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第142章 情深难赋(4)   你会喜欢未来的星空吗?那静谧却蜿蜒似银河的,是飞行器航道。   浅淡的光芒就遮住星辰,缓缓涌动的银河里,有属于你的那颗星星吗?   朝宋见过了很多旷野里的星空,天空高而远,星河灿烂又孤独。   不像现在,他稍微抬起头来,眸底满是明灭闪烁的光,暗淡了天空的深沉。   “在想什么,来根吗?”朝宋接过靳隋的烟,垂着眸子点燃。   他有些薄情的唇含着烟,浅浅吸口气,然后唇缝里白雾溢出来,像是缱绻的温柔,舍不得离去却还是逃不过散开的命运。   如今这时代,香烟当然早就已经经历了脱胎换骨。褪去了深入骨髓的毒性,唯一让人眷恋的,恐怕也只有那略微呛喉又辛辣的朿刂激感。   “过段时间我要结婚了,你一定得来。”靳隋指了指自己指尖的戒指,向来冷峻的面庞也勾起了笑来。   “肯定去,”朝宋笑着拍了拍靳隋的肩,道:“你都想好了?在哪儿办婚礼。”   靳隋弹了弹烟灰,说:“看他喜欢吧。就来几个熟人,他也没必要认识些不相干的。”   靳隋的爱人有些特别。至少以前朝宋认为靳隋会和他一样,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对哪个人掏心掏肺。   他们都是从福利院出来的,这个时代的福利院和历史上所讲述的福利院不同。虽然都是收容孤儿,可这个时代的福利院却是整个国家里建设最好、机构最完善的部门。   后来人们也都习惯叫它,直供型福利学院,是培养国家栋梁,孕育未来行业精英的地方。   时代飞速发展,人类的繁衍数量却逐年递减。虽然人类的平均寿命日益增长,但没有足够的新鲜血液来补充社会的活力,迟早有一天人类会失去生命力。   所以每个新生儿都是未来的希望之光,他们身上都承载了时代的使命。   因此,遗弃婴儿成为了重罪,根据法律最高是可以执行终生流放的。   为了给幼崽提供安稳的成长环境,有关部门出台了系列的规定,最后终于完善成为了如今的直供型福利学院制度。   平等包容,尊重和睦。福利学院有最优良的教育机构,各个年龄阶段直供,注重全方面发展,因材施教,努力让所有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定位,实现自我价值。   朝宋和靳隋都是作为最出色的毕业生离开福利学院,朝宋拒绝了教授的项目邀请,来到了时维SW。   而靳隋不堪束缚,八年时间终于也发展出了自己的公司,主要研究方向是尖端精密技术。   他们都可以说是极其出色的精英,虽然没有父亲母亲的陪伴,但祖国给予的爱护还是让他们成长得很好。   可朝宋就是觉得,虽然他学到了很多很多知识,各方面都挑不出毛病,所有人爱他羡慕他,还有很多人跟他说过,“你是我的神明,你救我脱离地狱。”   他能学会所有,就是学不会感情。   也不是没有感情,他又不是情感缺失,只是用不到对的地方而已。谁的真心不是心?可朝宋把它们踩碎在脚底下的时候,脑海里却没有丝毫怜悯。   朝宋洞察人心,善于模仿伪装。你所看到永远都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而你看不到的地方,才是他最柔软的真实。   “挺好,”朝宋伸了个懒腰,直起身子来,指尖的烟已经燃得只剩下烟蒂了。“到时候提前告诉我,刚好我想给自己放个假了,到处走走去。”   “不是刚休假回来?你现在是在吃老本?没以前的积极性了。”靳隋扭头看他,作为个有自己公司的总裁,有些看不惯朝宋的懒惰性子。   夜色很深沉,他们背后的银河川流不息。   昼白的灯光洒在朝宋脸上,那皮肤白得像是天寒地冻里的雪。连颜色都让人觉得冷冽又刻薄。   “我总得给后辈们留点篡位的希望吧,不然人人都失去了工作的积极性。”   “你说是不是?”靳隋认识朝宋很久了,要让他来形容朝宋的话,那就是骨子里带着股疯狂,对所有人都淡得像水,但发起疯来又能要了你的命。   朝宋现在虽然是笑着的,可眼底的情绪却不怎么好,像是迷蒙失焦的雾。   “谁惹你了?这么不痛快。”靳隋声音还是生硬又冰冷。   被一针见血的揭了老底,朝宋没有生气,反而还笑起来。他扶着天台的围栏,睫毛上罩着层碎光,声音淡淡的。   “没事,算不了什么。”   就是被个疯子算计了一把而已,也算不了什么不是吗?毕竟还不知道是谁在算计谁呢。   朝宋为人很好相处,因为别人几乎踩不到他的雷点。他不把所有人放在心上,自然也什么都不在乎。   但总结起来,他讨厌的有两点,而顾屿全都占上了。   朝宋讨厌强势的作风。他骨子里就是疯的,没错。所以疯子不接受任何人的管束。   是任何人。   顾屿像是暗夜匍匐的狼王,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势在必得,仿佛朝宋已经是他的所有物了。   顾屿也是疯的,但朝宋觉得这个男人很可笑,他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眼底的欲望,想要什么就必须要得到什么。   不计后果。   朝宋讨厌顾屿。   “我舍不得让别人看你,如果你想看,我们可以一起。”顾屿很想碰朝宋的脸颊,却总是被人躲开了。   他有些焦躁,朝宋却反握住了他的手,心底的戾气瞬间被抚平了,他眸子都温柔下来。   “所以说,这个任务详情除了你没有别人可以看到吗?”   “当然不是,”顾屿没看见朝宋的眼神暗了下来,他亲吻着朝宋的指尖,说:“除了我,还有你可以看。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回忆。”   听听,多可笑啊。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这是顾屿的回忆,却不是朝宋的。   一切都只不过是顾屿的一厢情愿罢了,他为朝宋做了一场戏,设计了几个圈,可最后套进去的居然是自己。   谁能料到呢?连朝宋都没能想到。   所以朝宋讨厌顾屿。   如果放在以前,或许他只是讨厌有人试图强硬的控制他。可现在,朝宋还讨厌有人骗他,讨厌有人处心积虑的算计他。   他讨厌这种感觉,他恶心透了。 第143章 情深难赋(5)   时空修复的任务是有难易级别的,每个任务都会有综合评估,从简易的A级到极限的SSS+,就像每个修复员都会根据评分进行排行, 这些难易程度不同的任务会分配给不同级别的宿主。   SSS+的任务艰难危险性高,可任务也不常见,所以对于朝宋来说,他悠闲的时间很多。   任务之外的事情,公司并不会过问,给予了员工极度的自由和放松。   朝宋说了需要时间冲缓,他就短期内不会去见顾屿。顾屿尊重朝宋的选择,哪怕再难熬他也隐忍着。   这段日子还算平静,朝宋中途接了几个小任务,中规中矩的,当打发打发时间了。   眨眼终于盼到了靳隋的婚礼邀请,他们举行婚礼是在个平行世界里,这并不稀奇,运行正常的平行世界完全可以容纳人们旅游观光,休息度假。   而在平行世界举行婚礼也满足了人们对更多婚礼模式的要求。   靳隋的爱人向往古典的婚礼,端庄典雅仪式感虽然有些繁复沉重,但确实寓意也显得更深沉内敛些。   通过时空裂缝来到平行世界必须出示通行证件,进入平行世界前,系统还会提示平行世界的规则,也会在通行者身体内植入保护禁制。   一切都是为了不破坏平行世界的稳定运行。   “糖葫芦咯!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平行世界里,大街上喧嚷热闹,朝宋从时空裂缝踏进来,随着光波荡漾开,街边的所有都活了起来,这又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凭借通行证件进入平行世界和时空修复员进入任务世界的方式不同。   简单来说,凭借通行证能进入的世界一定是运行稳定的,并且时刻被监察,安全系数在95%以上的。   而修复员们进入的世界,绝大多数是未被开发的原始平行世界,或者是已经脱离运行监察,世界轨迹完全崩塌的世界。   修复员进入任务世界,必定会签署事故责任告知函,亲自同意在任务世界里如出现任何由于自身原因的违规,从而导致任务世界排斥等等反应,所有后果由宿主本人承担。   修复员进入任务世界,多半会寄宿在任务者的躯壳里,这些任务者就是任务世界里的原NPC,是任务世界里选取的不稳定因素。   而凭借通行证进入的人们,系统会随即为你创建一个新的身份信息,在进入平行世界的那瞬间,这个身份信息开始生效。   反之,在离开平行世界的瞬间,被系统创建的这个身份信息就会被锁定存档。   “小公子,是来参加靳老爷的婚宴吧?请跟我这边来。”小厮打扮人早早在街上准备接应。   朝宋轻扬着折扇,笑着跟人走了,看他的打扮,像是个俊俏的公子哥。   靳隋无父无母,自然就成了老爷。他今天通身降红的婚袍,束着金冠的侧脸更显得冷硬,丹凤眼很锋利,不近人情。   说是只请几个相熟的朋友,靳隋确实也只请了那么几个人。但婚宴现场还是很热闹,多半都是平行世界里的自由NPC。   每个世界都有它的运行规则,几乎所有从事时空裂缝产业的人员都知道,人类要与平行世界共生发展,最有效的办法并不是改变它们原有的轨迹,而是我们外来人员要去学会适应。   只有你尊重世界规则了,世界规则才会宽容待你。   热烈的炮竹声中,另一位主角也出场了。同为男子,都是喜庆的红袍。   靳隋的爱人清瘦很多,穿在身上的喜服也显得腰背薄削。   “拜天地!”   一双新人叩拜天地,大好山河。   “再拜天地!”   就算没有高堂在上,可座下有亲朋知己,苍天大地为证,满天神佛见证,这婚事也不差什么。   “夫妻对拜!”靳隋执着爱人的手,两人都是满眼笑意的。   走完了仪式,作为男子当然都不用新娘坐洞房等宾客散场。   “他不能喝酒,我替他陪你喝了。”靳隋牵着靳林的手,陪着朝宋喝了几杯。   “新婚快乐。”朝宋举杯同靳林的茶水碰了碰,就算是以茶代酒祝贺了。   “谢谢。”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分辨出靳林的不寻常。   他长相几乎是没有缺陷的,桃花眼清澈滟潋,五官精致立体,却少了分自然的柔美。   因为靳林是靳隋亲手研究出来最成功的仿真机器人,靳林被冠以靳隋的姓,赋予人的思维感情,他几乎和正常的人类一模一样。   可以说,靳林是靳隋创造的,靳林永远不会背叛靳隋。而靳隋也离不开靳林,哪怕靳林是机器人,也是世界上最懂他的人。   宾主正尽意,满座热闹。朝宋也多喝了几杯,他饮酒并不上头,却醉意写在了脸上,浅浅的酡红色像是酿的蜜。   座下有些喧哗,朝宋抬眸间觉得有瞬间的恍惚,就像是……看到了很久不见的一个故人。   “靳老爷见谅,来晚了。”男人不知道从哪里赶过来,浑身的气场天成,黑色的袍子敛不住他张扬的气场。   “你是?”靳隋看着不速之客,他并没有请这么一号人,婚宴被外人打搅,他眸子有些冷意。   顾屿却像是看不见,兀自去了朝宋身边落座,伸手揽过朝宋的肩,亲昵的意味很浓。   他拿起朝宋饮过的酒杯,把酒一饮而尽,侧眸看着朝宋道:“来寻人,顺便讨杯酒喝。”   顾屿姿态太过随意,反而让现场气氛冷冽了起来。   靳隋睨着朝宋身边的人,眼底的意味不明。   静谧间,朝宋忽然转头,向旁边侍候的小厮说了句话:“劳烦替我添个杯子。”   唇边笑意不减,而后看向靳隋:“都愣着干什么?该喝酒的喝酒,看着我做什么?”   他姿态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连饮了几杯酒,气氛又逐渐回温了。   靳隋觉得哪里不对,可想想又明白这是朝宋的私事,他还不至于处理不好这么点问题,于是就带着靳林去了别处。   吃酒吃得热烈,喜庆的红像是能烧着了人的眼睛,顾屿觉得有些向往。   一场婚礼太少了……他想把所有形式的婚礼都办一遍,只要朝宋喜欢的他都来一遍。   朝宋并没有挣脱他的束缚,只是自顾自的饮酒。顾屿垂眸看了一阵儿,忽然伸手想夺了朝宋的酒杯:“……别再喝了,差不多就行了。”   朝宋一晃手就躲过了顾屿的动作,把酒水一饮而尽,白瓷杯磕在桌面上声音清脆。   他抬头看着顾屿,表情有些冷。   “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第144章 情深难赋(6)   顾屿察觉到朝宋浅淡的怒气,但转念又没在意。他只是忍受不了朝宋离他太远而已。   而且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该冷静的早就冷静了吧,该冲缓的也早已经缓过来了吧。   反正以后都是要见的,朝宋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他提前见见又怎么了?   “我来找你,听说你想休假?我们可以一起去。”顾屿安抚的握了握朝宋的手指,低头想亲亲他。   朝宋扭头就偏开了,语气更加的冰冷,连眼神都不带丝毫温度的。   他又说:“我让你来了吗?我凭什么和你一起去?”   这话说得决绝,顾屿脸都白了瞬间,眼神似乎凝滞了,但他还是选择蒙蔽自己。   男人窜着朝宋的手力道越来越重,他想把人桎梏在自己怀里,好像这样他们之间才不会有这样冰冷的隔阂。   “……说什么呢?你不让我找你,我也还是会来找你的。不然你跑了怎么办?”顾屿抓着朝宋的手腕嗅了嗅,轻阖的眉眼深邃又痴迷。   朝宋本来不想撕破脸的,可顾屿一而再再而三的踩到他的底线,纠缠他,恶心他……   “我让你放开。”朝宋看着两人交握着的手,语气冰冷又陌生。   周遭的热闹氛围好像和他们这方世界隔开了屏障。   对峙了良久,男人还是松开了朝宋的手。他眸子深得像是无底的渊,里面翻滚着滔天的浪。   “……宝贝,因为我爱你,所以才会纵容你。”所以不要试探触碰我的底线。顾屿沉沉的盯着朝宋。   好笑啊,真的好笑。   朝宋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他擦了擦眼角,对着顾屿勾了勾手指头:“……跟我出来,我们谈谈。”   华灯初上,街边的夜市也是繁华热闹的。沿着河岸的小摊都挂着彩色灯笼,各色的花灯泥人,纸糊的动物形状灯笼,暗色的天空里绽放着烟火,噼里啪啦的硝烟底下,朝宋立在柳树前。   他月白的袍子,手中挥着折扇,青黑的发丝随风飘扬,像是一幅画,安静又让人沉醉。   顾屿深黑的袍子隐在黑暗里,连脸上都是沉郁的,他还是压抑着自己的戾气。   “你说你爱我?”朝宋没有回头看顾屿,他收起折扇,指着天上的圆月。“那我说我喜欢这月亮,你就必定要给我摘下来了吗?”   顾屿看着朝宋的背影,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朝宋想要的,他都会给他。   “你要是想要这月亮,跟我些时间,我一定会给你弄下来。”   “我有说我要了吗?”朝宋转身看着顾屿,他向前走了几步,扇尖挑着顾屿的下颚。   他瞳孔极黑,却又极其纯净。黑得妖冶,黑得蛊惑。冷白的肌肤细腻如冷玉,唇形美好却生得有些锋利,看上去薄情寡义。   “我们不合适,没必要互相折磨。”   朝宋看着顾屿的眼睛,轻声道:“我喜欢的东西我不一定非要得到,就像这月亮,我远远的看着就很好,可你要是真摘了下来,说不定我就厌了。”   “哪怕我再喜欢你,你能保证我喜欢你一辈子吗?或者你又能让我这一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   朝宋收回了手,他希望顾屿能明白他的意思,也好过他再浪费时间。   顾屿很安静的听完了朝宋的话,这让朝宋心情平复了不少。   事实证明他们真的不是一类人,至少在这件事上,顾屿完全不能理解朝宋所说的话。   什么叫喜欢却不一定非要得到?顾屿喜欢的东西,他拼尽全力也会圈在自己怀里。   他认定了是他的东西,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他怀里。   还有那句很荒谬的能不能一辈子。   在顾屿的脑海里,或许根本没有这个概念。因为朝宋只要接受了他,就不可能再有离开他的机会。   夜晚的风微凉,带着清甜的花香。顾屿开了口,眼神盯着朝宋的表情变化。   他说:“我不能保证你爱我一辈子,但是我能保证让你一辈子都留着我身边。”   “如果我不爱你,你也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吗?”朝宋反问道。   “是,”顾屿想也不用想就回答,“如果有天你不爱我了,但是只要你的眼睛里还有我就可以。只要你不去别人身边,我依旧那么爱你。”   “我不相信。”   朝宋不相信顾屿能爱他一辈子。   前面有一段话,既是朝宋说给自己听的,也是朝宋说给顾屿听的。   他不相信一辈子的爱情,一辈子得多长啊?人无时无刻都在变化,那说不定哪天就变了质的爱情让朝宋觉得可笑。   他凭什么要用这个东西来束缚住自己?   值得吗?有意义吗?   朝宋就立在那里,周身的气质出尘。不远处的几个娃娃提着小花灯跑过来,“哥哥,哥哥,花灯送给你。”   他笑着摸了摸娃娃的脑袋,然后孩子闹腾着跑远了。   “你知道我讨厌什么吗?”朝宋举着花灯,灯火映得他脸庞泛着柔和的光。   “你又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所以你凭什么说爱我。你是爱我的脸吗?”   说着,朝宋自己都笑了。   “我告诉你吧,我讨厌所有束缚我的东西,包括你。我不会接受你,也希望你不要再纠缠。”   他转身慢慢往前走,那前面的皎白的明月。   “那回忆就留给你当个念想,你以后会明白的,得到了不一定就是最好的结果。”   这是朝宋第一次拒绝别人,因为以前,他根本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对啊,这些人喜欢他和他有什么关系。   顾屿已经是和他关系最亲密的人了,有那些回忆还不够吗?   朝宋走出去一段路,顾屿没有追上来。再向前就是这条街的尽头,人烟稀少了很多,孤零零的木桥在夜色下。   接下来该去哪儿呢?   朝宋想着,却被人从后面发了猛力的拽回去。   后背抵着粗糙的土墙壁,这条小路几乎没人走,破裂的石板上长了青苔和藓。   “……我让你滚远点儿!”朝宋狠狠的瞪着顾屿,眼神里带着凛冽的杀气。   男人扼住他的双臂,力道很重,浓重的喘息声中眼神像狼一样幽暗。   他低头咬着朝宋的耳垂,偏执又疯狂:“你说得到了不一定是最好的,可我就是想要。”   “你又没有给我,我怎么知道得到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第145章 情深难赋(7)   “滚!离我远点儿……”朝宋奋力的偏头,却躲不过顾屿紧凑过来的身子。   后背是粗糙的摩挲感,身前被男人禁锢着,双手像是被镣铐锁上。   顾屿去寻朝宋躲避的薄唇,那唇瓣颜色浅淡,紧抿的唇角有些锋利,可撬开一道缝隙却能品尝到里面的甜蜜。   朝宋极度的不配合,他睁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情意,飞扬的眼角像是利剑要刺破天际,他的眼神刺着顾屿,却让顾屿越发想亲他、抱他,想和他血肉相融。   “……”浅浅的水渍声,顾屿将朝宋抵在墙上,痴迷的吻着。   连呼吸的间隙都没有,仿佛要被挤进墙里,紧贴着顾屿的身体,朝宋动了动手指,唇齿之间微微有了反应,却是发了狠的去咬男人的舌尖。   他恨不得把顾屿咬下来一块肉,可顾屿是个疯子,他察觉到痛意,非但没有退开,还将带着血腥气的吻加深了。   朝宋被顾屿抬高了下颚,强制性的打开了嘴。   良久之后,男人的手掌开始不满足于禁锢着朝宋的双手。他拿腿去抵开朝宋的双膝,让两人的距离变得更亲密。   “呼呼……滚开!”朝宋扭着肩膀撞向顾屿,顾屿闷哼一声,却硬是没退开半步。   顾屿身形高大又训练有素,朝宋就输在力量上,硬来他耗不过顾屿。   朝宋眸子染上了厉色,他挣着被顾屿钳制住的双手,角度扭曲脸上也没有变化,最终还是顾屿怕伤到了他率先放开了手。   这一松了手朝宋迎面便挥过来一拳,速度极快,破风而来,顾屿离朝宋近,退避不及,只能脸上硬生生的挨了一下。   “你要走又能走到哪里去?”顾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舌尖舔了舔牙床,看着朝宋。   顾屿说得没错,朝宋知道自己走不到哪儿去。   无论是哪个平行世界顾屿都可以来去自如,他监管着平行世界的运行,这就是最大的便利。   而朝宋也不可能窝在本源世界里。   “是,我是躲不到哪儿去。”朝宋勾了勾唇角,“不管我去哪儿你都还是会找过来。”   “我虽然不想和你在一起,却不介意和你死在一块。时空裂缝产业虽然是你开创的,可你把握住平行世界里的反噬规则吗?”   “别忘了,你所有的初始任务都是我稳定下来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时空维度公司只有朝宋一位修复员。换句话来说,也是因为朝宋完成任务的出色,才打响了时空裂缝产业的名号。   “不要逼我和你鱼死网破,有什么意思呢?只要我想,我总有办法能让你后悔。”   顾屿不怕朝宋的威胁。   他对时空裂缝产业的狂热已经过去了,朝宋用事业威胁不到他。可顾屿不能拿朝宋的安危去赌。   他不敢赌。   确实。他根本控制不了在平行世界里的脱轨排斥反应,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运行轨迹,有支撑它运行的主源动力。   你如果破坏了它的某一个环节,或许它可以自动修复,又或者它会环环相扣,最终导致整个世界瘫痪混乱。   朝宋经历了数不清的任务,他如果想做什么,顾屿不一定控制得住。   终归来说,还是顾屿太过顾及朝宋,所以做不到朝宋的肆意狂妄。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明明几个时辰前他还幻想着和朝宋的婚礼。   顾屿想不明白,也不理解朝宋的态度。   他能确信朝宋是爱他的,至少是爱过他的。   顾屿一遍遍的回放着和朝宋的任务详情记录,他专注朝宋的每一个表情,恨不得把那颗心也掏出来听听,听听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是爱我的,绝对是爱我的。”顾屿摩挲着屏幕里朝宋定格的脸颊,眼神越发的深邃,晦暗不明。   很多个世界的结尾,朝宋对他的眷恋和纵容并没有掩饰。他弥留之际汹涌的感情曾经得到过回应,朝宋确实待他和别人不同。   那又是为什么,朝宋现在的态度这么决绝?   顾屿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看什么呢?一张苦大仇深老婆跑了的脸。”燕靖随进门,顾屿就关闭锁定了屏幕,脸上的表情也沉淀下来。   同为理事会成员,燕靖随进出时维SW高层很随意,他拉了张椅子跨坐着,眉目轻挑。   “你有事儿?”顾屿都懒得应付,脸色冰凉又不怎么友好。   “你这又是怎么了?”燕靖随佯装疑惑,说:“不是抱得美人归了吗?难不成……欲求不满?”   迎面砸过来几沓文件,燕靖随被糊了一脸也不生气,狐狸眼看人,越发显得他这个人不正经。   “滚。”顾屿在朝宋身上碰了一鼻子灰,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情绪对燕靖随。   “半个月之内你都不用来公司,有多远就带着你的小情人们滚多远。”作为理事会成员里最不作为的一个,燕靖随属于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影那挂的。   也没人想他,至少这家伙在外边浪远比留在公司祸害人强。   “别啊,”燕靖随听了,愁眉苦脸的:“我这才刚回来准备大干一番,你怎么又撵我走呢?”   他双臂撑着椅子,姿态随意。半长的头发遮了半边脸,眼角飞扬,狭长眼眸带着弧。   “我知道你在愁什么,”声音浅浅的,笑意包含在里面却不清不明。“是不是人家根本不搭理你?亏了我还期待着能喝上你的喜酒,现在看来,怕是没着落了。”   顾屿脸黑得可以,燕靖随也不怕。这老虎屁股上拔毛得注意力度,千万不能把人惹急了。   “你先别急,这些问题怎么不请教请教我呢。”燕靖随循序善诱道。   顾屿觊觎朝宋是理事会成员都知道的事,他们都是见证了朝宋在任务里成长的人,不得不说,朝宋确实很有魅力。   可惜被这个疯子率先盯上了。   顾屿从不在外人面前掩饰对朝宋的占有欲,因为他的猎物不可以被别人觊觎,所以他给朝宋打上了属于自己的标记。   “他是不是很绝情?说拒绝你就不留丝毫情面。”   “你是不是想强制让他留在你身边,可又不想伤害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屿不能否认,燕靖随说的话就是他翻来覆去所想的。   他找不到答案,像困兽一样在混沌中狂躁不堪。   “你了解他吗?”燕靖随看着顾屿的眼睛。   “有时候你得学会适当放手,你需要迁就他,而不是折了他的骨头让他来依附你。”   朝宋就像是翱翔在天际的鹰,你用线牵绊住他,他不会回头看你,远方的天空才是他向往的归宿。   而适度的放手会让他产生似有若无的牵挂,这种牵挂很好,你不能奢望他这么快就对你掏心挖肺,但只要他记挂着你,他会爱你的。 第146章 情深难赋(8)   自混沌被劈开,万物生长皆由灵气,日月精华可哺育大地众生。   极南山,绝崖顶。   浓重的雾气弥漫在半山腰,冲天而去的仙山在云层上空露头。   传讯的仙鹤扇着翅膀,通身泛金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流利的穿刺着云雾,带着清澈的鸣声飞入无形的结界之中。   极南山地处仙山灵地,自开天辟地以来,便是赫赫有名的修仙大宗。绝崖顶之上是正殿,穿过弟子平日训练的场地,掠过陡峭冲入云天的竹峰。   云海云雾里,恍如仙境的四大殿屹立。   仙鹤冲上高处,平坦之后便直直的飞向了位处正中心的大殿。白玉碉楼,遗世而独立。   大殿内,玉瓶中的红梅娇艳,穿堂的清风带着仙山灵气的水雾,正盘坐调息的长老相貌清俊,看上去也不过及冠之年。   可这确实极南山的祖师级人物——敬寒仙尊。   敬寒仙尊早过了飞升的境界,已是半神之身,可如今世界灵气溃散,妖魔群舞,仙尊心系天下苍生,并没有去过那安然享乐的神仙日子。   调息中,浑身的灵气运转通畅,通透的轻松感,像是灵魂没有丝毫尘滓,朝宋闭着眼睛,却能耳听万里之外的异状,眼见千里之处的安危。   风吹草动都在心底,却不是草木皆兵。   结界是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清亮的像是水纹般慢慢散开。   有什么东西穿透结界,悄无声息的挨着调息的仙尊,从仙袍的衣角到挺直的脖颈,像是流利的一道弓,蓄势待发却内敛着浑厚的力量。   它蹭了蹭仙尊的衣摆,然后朝宋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抚过了他的腰际,轻盈又小心翼翼。   朝宋掀起眼皮,鎏金色的瞳眸像是团纯粹的火焰,既清冽又矜贵,飞扬入鬓的眉峰透着股不近人情的肃穆。唇角平直,下颚线分明。   “狷敖。”仙尊挥了挥衣袖,结界退去,清冽的嗓音仿佛温玉碰撞寒泉叮咚,平淡却在大殿里久不散去。   仙尊站起来,身后逶迤着似鎏金色的衣摆,虚空中踏出一只妖兽来,锋利的爪子轻踩在地上,迈着优雅慵懒的步伐不紧不慢的跟在仙尊身后。   通身黝黑,似狮似虎的模样,微垂的尾尖有一簇毛。狷敖乃天地灵气孕育的神兽,常生长于仙山深处,性格狂躁且极难驯服。   一山难容二虎,狷敖盘踞于生养的仙山,不允许外人进入自己的领地,而灵气渐渐溃散的世界,它少不了于修炼之人来一场争夺地盘的恶战。   狷敖性恶,却是天生地养的神兽。没有办法把它当成妖兽来毁灭,千万年来,只能靠强大的仙师与狷敖缔结契约,才能维持和平。   大殿的金龙盘踞的正门缓缓推开,清风吹落了不知何处的杏花,悠悠然的飘起,像是漫天纷纷扬扬的大雪。   狷敖眯着暗棕色的竖瞳盯着仙尊的衣摆,然后低头嗅了嗅。   仙鹤清澈的鸣叫,围绕着仙尊盘旋,然后落下来。   朝宋收了信笺,仙鹤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指,然后扬着翅膀身后拖着浅淡的光芒又飞远了。   大殿罩在柔和的日光里,云雾缭绕中的仙山琼阁,殿上飞扬的檐角立着金鸟,羽翼的光泽美丽动人。   不远处,古老的梧桐上栖宿着彩色的凤凰,长长的尾翼垂落在树干上,周遭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像这种神兽,灵气浑然天成,能滋养周遭的生物。   朝宋捏着信,发尾在清风中微微浮动,狷敖按耐不住寂寞的蹭过来,头上深色的毛发不会柔软蓬松,似半弓般弯曲的角还有些触感冰凉。   意识到自己可能并不适合这样讨好仙尊,狷敖步伐散漫,它甩着尾巴用舌头舔了舔仙尊的手腕,竖瞳看上去很冰凉。   仙尊身上总有股清冷的香气,似皎白的冷月,又似夜风中颤抖的玉兰花。   狷敖舌尖上带着倒刺,微微舔舐,朝宋手腕上便有了一道濡湿的红痕。   他垂眸看了一瞬,鎏金色的瞳眸古井无波。   不再去在意这点儿细节,朝宋转身翻开了传讯来的信。纸页翻开,信件的内容便浮起在虚空中。   师尊亲启。   狷敖兽瞳冷冷的注视着几个字。   弟子沈渊,奉师尊令率二百七十八名同门师兄弟游炼。川山之妖兽已除,现暂宿于东海境内。同行共二百七十八人,无伤亡,幸不辱师命。   师尊切勿忧心。   游炼是历来都有的,仙门杰出弟子四方除魔,游炼三月方归。此次游炼是由敬寒仙尊的亲传弟子沈渊打头阵,时间已过去两月余。   朝宋抬手,信件便自动复原了。轻飘飘的落在他掌心,像是片羽毛。   沈渊。   沈渊就是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   这是个脱轨世界。世界气运紊乱,灵气溃散,而作为世界中心的男主——沈渊,就是这个任务的关键所在。   世界的运行轨迹出现了偏差,便会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朝宋要做的,就是把剧情发展掰回正道。   朝宋抬眸远眺,他在极南山的崖顶,这里恍如仙境。而万里之外,乌黑的天空,雷鸣似道道裂缝在天际浮现,沉重的云雾里,透着诡异的红光。   狷敖站在仙尊身后,竖瞳里情绪不明。朝宋忽然回了头,声音清冷道:“狷敖,你化形了。”   这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朝宋垂着眸子看面前的神兽,那双竖瞳是那么的深沉且晦暗。朝宋并没有觉得顾屿会就此放手,所以顾屿跟过来他是有心理准备的。   只要他不妨碍到他完成任务,他可以选择性的无视。   于是,微微俯身看着神兽的仙尊站直起来,一道光似的就消失不见了。徒留下空气里丝丝清冷的香气,让人着迷。   狷敖看着仙尊消失的方向,化成了黑衣俊美的男人。他头上有两只兽角,眼眶深邃,棕色的竖瞳越发显出狂躁的野性。   狷敖,不,顾屿深吸了口气,按耐着自己狂躁的情绪。   他得学会忍耐,他得压抑自己的情绪。只有这样朝宋才不会排斥他的靠近。 第147章 情深难赋(9)   东海。   阴沉沉的雾压在头顶,风里有海底的腥味,水面上浮着残骸,四处是大浪过后的破败。   海边山崖上的渔村,幸存的人们慢慢开始修缮房屋。   “这是什么东西?掀起的浪看样子得有百丈高才能波及到海崖上的村子。”白袍的男子没说完就噤了声,同行的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   沈渊也拧了拧眉头。   能掀起百丈高的巨浪来,这东西绝对不简单。看着平静却幽深的海面,沈渊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冷静的指挥着。   “所有人分成三批,一批去帮渔民们修缮村子和治疗伤民,另外两批跟我走。”作为敬寒仙尊的唯一徒弟,这次游炼大家都对沈渊的能力有了了解。   一声令下之后,所有弟子便分成了三拨。沈渊带着两拨弟子御剑在东海上空查看异状,越往上海风越狂,刮得人脸上发疼。   沈渊虽然头发凌乱,眉目间却内敛俊毅,他道:“大家再小心谨慎些,不明情况不要轻举妄动。”   这水底的东西不简单。   他心里有预感。   东海茫茫无际,越往深处,水越发浑浊深暗,海面很平静,却让人心头微悸,总不甚宽心。   “救命...救...”残骸中,一道人影扑腾着水花,在海中起起伏伏,马上就要溺毙了。   “师兄!我下去救人!”年轻的小师弟总是心思不够沉稳,见了遇难的人就准备御剑冲下去。   沈渊抬手拦住了他,脸色很不好:“回来。”   “不要轻举妄动,离水面远点儿,用牵引术救人。”说着,他掌中窜出了几道虚线,飞速钻入水中之后,缠在了那人腰上。   沈渊微微使力,海里的人就被拉到了半空之中。   有了第一个之后,又陆陆续续的发现了几个遇难的渔民。不过大多数都是浮起来的尸体,面目浮肿惨白,身上没发现什么外伤。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大家都没有头绪,沈渊看了看越发阴沉的天,提议道调头回去,这事情恐怕得从长计议。   在海上御剑飞行了不知道多久,已经见不到海岸的影子了。海风里越来越潮湿,似乎下着点儿毛毛雨,拍在人脸上生疼。   轰隆。   骤变的天空闷响起雷声,阴沉沉的云压下来,海面似乎开始有些波澜了。   “快回去!情况有变!”沈渊喊道,所有人御着剑,化成了数道光影。   轰隆轰隆,海底深沉仿佛在震荡,什么东西发出低沉的深鸣来,那声音穿刺人的耳膜,像利刃办剜着脑袋里的神经。   “啊!师兄救命啊!”扑腾扑腾,像是下饺子似的,数个白袍失力的坠到了海里,被翻涌的浪涛吞没。   沈渊捂着耳朵,面色惨白,原本平稳的剑也开始晃动。   这是什么?!他盯着翻涌的海底,瞳孔微缩。   “...潜蛟!”   深黑的巨物从海底翻跃出来,鳞片似钢铁般泛着冷意,似龙而非龙,蛇形的躯体却长了龙爪,血盆大口裂开锋利的锯齿,乌黑的性子垂着黏腻的唾液,空气中恶臭腥膻。   这是潜蛟,乃江海之大祸妖兽,遇之必除。   潜蛟非龙,而是万年海蟒。它幽藏于海沟,生长了畸形的四肢,人们常以龙称之潜蛟。潜蛟有剧毒,身形巨大,稍有动作便牵引海底震动,掀起万丈巨浪,水祸降灾。   巨型的海蟒常年不见天日,瞳眸早已退化成了雾蒙蒙的装饰物,它直起头高达数十丈,幽幽的吐着信子,藏在海水里的身躯蜿蜒。   “吼——”穿透过乌云的光洒在海面上,像是刺痛了潜蛟的灰眸,它甩了甩硕大的脑袋,暴躁的嘶吼起来。   腥风里夹杂着让人崩溃的尖锐怒吼,四周顿时惨叫声此起彼伏。   “啊!救命...”那些从七窍里溢出来的血沫淌进海里,潜蛟嗅到了丝丝腥甜的气息,黏腻的唾液从发黑的嘴里滴出来。   沈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在狂风骤雨中稳不住身形。他眸子幽深,抬手传讯,半空中金光大作。   “...急令!东海有难,速来支援!”   极南山。   绝崖顶的亭子旁有棵老松,隐没在云雾里,仙境的鹤鸟时不时从空中掠过。   亭心的石棋盘上,温润的白子和透亮的黑子对峙着,仙尊指尖衔着枚白子,啪嗒,落在了某处。   对面的黑棋便自发的挪了起来。   “吼。”狷敖不知道从哪里跃出来,嘴里叼着一枝颜色清淡的兰花,它小心翼翼的,唯恐自己锋利的牙齿咬断兰花脆嫩的茎。   强健的猛兽在亭子外面甩了甩身上的露水,然后迈着步子进去,把兰花放在了仙尊面前的石桌上。   这枝兰花开得甚好,幽幽的香气清新淡雅,娇嫩的花瓣舒展着,还带着几滴剔透的露水。   狷敖蹲在旁边等待着夸奖,棕色的竖瞳里有说不出的期待。   “不要,拿走。”仙尊看也没看,就拒绝了狷敖。   “吼。”狷敖不死心,抬起爪子把兰花往仙尊身边推了推。   “说了不要。”   朝宋都没掀眼皮,很冷淡的落下个白子,然后棋局就胜负分明了。   这不是狷敖叼过来的第一枝花了。   梅花杏花兰花,每天都会有一枝开得娇艳欲滴的花儿被这野兽采下来,叼进仙尊的大殿。   明明知道仙尊不会收,狷敖还是日复日的重复。   朝宋也随它去了,反正哪怕他不收,狷敖也会把花插在玉瓶里,供在他能看见的地方。   咚咚咚。   忽然间沉郁的钟声打破了宁静,绝崖顶的四座仙山迸发出几道亮光来,在天幕中连成一片整体。   所有人抬头都能看见,那边传讯的虚影中,海中的巨兽翻搅着滔天大浪,昏沉幽暗的天气,电闪雷鸣,压抑感从画面之中透出来,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急令!东海有难,速来支援!”有些破碎的声音传出来,伴随着潜蛟愤怒的嘶吼声。   短短瞬间的画面刚落下,亭里的仙尊就不见了踪影,他拂袖间挥落的兰花砸在地上,碎得稀稀落落。   破碎之后香气更浓郁了,狷敖垂着眸子沉默的从兰花上踩过去,顿时也消失不见了踪影。 第148章 情深难赋(10)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海边生长的人们最能敬畏大海,因为他们了解,海是生养他们的恩人,却也是能扼杀他们的恶鬼。   东海翻涌的巨浪滔天,从大海深处扑过来的水淹没了周遭的所有渔村。零零散散的仙修被冲散在海浪里,白袍肮脏不堪,像是星星点点的浮沫。   再往暴风雨的中心去,海中翻腾的潜蛟掀起大浪,它张着巨口,凭借乌黑的蛇信子来确定攻击目标的方向。   仅剩的几个白袍在高空中摇摇欲坠。   “吼——”潜蛟张大嘴扑过来,却被人灵敏的躲避了,它呼着恶臭的气息,长长的尾巴从海里挥出来,狠狠击打在海面上。   “潜蛟畏光!大家结剑阵——”沈渊大喊道,模样狼狈不堪,浑身都滴答着冷水。   他默念咒决,剩余的几个弟子也低头默念。他们脚底下的剑瞬间亮了起来,数道带着金芒的剑合为整体,穿刺着乌云朝潜蛟杀过去。   哐嘡!   金芒的剑刺在潜蛟的背磷上,乌黑的鳞片与仙剑摩擦着,噼里啪啦的火花四溅开,落在海水里滋滋的熄灭了。   潜蛟的鳞片寻常仙器难以撼动,可那晃眼的剑芒却让畏光的海蟒吃了苦头。   它尖锐的嘶吼出声,然后把脑袋砸进了水里,蜿蜒的身躯扭动着巨浪,把刺眼的剑掀进了海水里。   仙剑骤然失控,半空中的人急剧的落下来。   “剑来!”沈渊在紧急时刻召回了自己的剑,贴着海面波涛汹涌的水冲了上去,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没了刺眼的剑芒,潜蛟又从水里钻起来,海面有扑腾的人影,它身躯巨大,游弋过去。   硕大的蛇头破开海水,尖锐的锯齿咬住猎物就囫囵往嘴里咽。猩红的血混杂着唾液,海水渐渐变得乌黑发红,恶臭的味道慢慢扩散。   该怎么办?   沈渊看着海面混乱似噩梦般的场景,暴雨越来越大,乌云像是要压在他头顶上,耳鸣阵阵,喉咙里翻涌着腥甜的血气。   “...还等得到支援吗?”他眼神有瞬间的茫然,然后又坚毅起来。   “妖兽!看这边,你受死吧!”怒吼声吸引了潜蛟的注意,但它灰扑扑的眸子看不见猎物,于是蛇信子在空气中捕捉着异样的气息。   不同于海里扑腾的垂死猎物,潜蛟更喜欢这个,有活力生机勃勃的,是新鲜的血肉。   它垂延欲滴,扭动着肥硕的身子向半空中探去。   越来越近了,沈渊冷静的看着巨大的蛇头,然后电光火石之间迅速的御剑退避,身手敏捷的瞄准了潜蛟的七寸!   然后,掌心的强烈白色光柱击过去!沈渊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轰!   海蟒被狠狠击打了一下七寸,还有些不明情况。它巨大的身形晃动了瞬间,然后慢慢张开了巨口,似乎回味过来了。   潜蛟被惹怒了!   它深色的腹鳞起伏,像是在吞吐着怒气,灰蒙蒙的眼睛瞄准沈渊的方向,让人心惊胆战。   沈渊对上了潜蛟的眼睛,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了。   砰砰砰。   “...吼!”片刻的沉吟,巨大的海蟒忽然发难,它朝着沈渊嘶吼,夹着腥臭气息的强风刮得沈渊从半空中坠下来,深深的砸进了海里。   咕噜咕噜。   耳膜像是被撕裂了,五脏六腑都震得似一团烂泥。   海水压在胸腔上,沈渊张了张嘴,涌出来的血沫被冲淡了颜色。   他以为他要死了...然后一道猛力托着他的腰,把他整个人拉了上去。   乌云压顶,狂风骤雨中,仙尊身形很稳,渐变着鎏金色的衣摆在风中飒飒。他指尖结印,淡淡的金芒照亮了乌黑的海面。   锋利又冷冽的眉眼显出不近人情的危险,他鎏金色的瞳眸是那么的奇异又神圣。睫羽上凝着剔透的水雾,像是粒粒分明的珍珠。   “...咳咳咳...师尊!”沈渊咳出几口血来,眼底的惊喜迸发出来,他抓紧了仙尊的衣摆,姿态很狼狈,但仙尊没有嫌弃他。   “平心静气。”朝宋伸手封住了沈渊的几个穴位,然后拿一粒丹药给他服下。   他眼眸清冷的看着海面,下颚骨滑下水珠。   “浔阳!”破空而来的利剑,剑身冰冷寒气逼人,冷光晃着人的眼睛,在风中铮铮作响。   朝宋握住剑柄,冰冷的触感一直传到血脉里,他眼神越发的冷峻,如同出鞘的利刃。   “在这儿待好...”沈渊眼睁睁看着师尊的身影朝海面的潜蛟刺过去,那身法极快,他眼花缭乱甚至不能捕捉到师尊的位置。   那潜蛟被人戏弄得很厉害,动作笨拙的怎么也寻不到那可恶的身影。   “吼——”它张着嘴嘶吼,沈渊却发觉自己听不见了,原来是仙尊封闭了他的五识。   阴沉沉的海面时不时火光四溅,剑刃与鳞片摩擦的刺耳声响彻云霄。   暴雨倾盆,砸得朝宋眼睛有些睁不开。他手里握着冷剑,然后薄唇轻启,提剑向潜蛟腹部刺了过去。   他像是破空而来的剑,带着极其强劲可怕的力道刺开了潜蛟的七寸!   “吼...”深黑色的血喷出来,溅在朝宋脸上。   潜蛟巨大的身子坠下去,染红了大片的海水。咕噜咕噜的血水上涌着,然后慢慢平静下来。   太厉害了...沈渊双目失神的望着仙尊的身影,胸腔里跳动着滚烫的情绪,像是要烧开了的水。   这是他的师尊...敬寒仙尊。   沈渊撑着剑柄站起来,微微抬眸,然后嘴角的笑意凝成了弧度,像僵硬得快要折断的枯枝。   “...师尊小心!”撕心裂肺的呐喊声穿透云霄。   原来重伤的潜蛟又从血腥的海底偷袭,它巨大的身子跃起来,奄奄一息,却奋力挥起了坚硬如铁的尾巴。   如巨型的铁棍狠狠的砸在了仙尊劲瘦的背脊上。   沈渊瞠目欲裂,看着师尊消失在海面的身影。他心绪不稳的喷出口血来,然后提着剑冲了下去!   东海搅得浑浊不堪,暴雨雷鸣...海面的血腥与海底的厮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汹涌的波涛终于真正的平静下来。剑芒破空水面而出,仙尊衣袍湿漉漉,头发贴在了清俊的侧脸上。   他怀里抱着一个人影,血污染得白袍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天色渐渐放晴了。   “...师尊,我以为你受伤了...”沈渊开口血就涌出来,他紧紧的盯着仙尊的脸,没发觉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   惨白的唇色隐隐发黑,朝宋捂着沈渊手臂上的伤口,那里的血迹乌黑,他拿帕子擦拭沈渊脸上的污渍。   神色不明。   潜蛟乃海蟒,唾液有剧毒。   “...我们立刻回极南山。”狂躁的风雨平静了的海面,两道身影瞬间消失不见,徒留下空气里浓烈的血腥味。 第149章 情深难赋(11)   “...怎么会有潜蛟呢?太危险了,幸好仙尊及时赶过去了。”   大家都唏嘘着。   这次游炼出了意外,未满三个月就全部回了极南山。不,也并不是全部人,在东海的伤亡很惨烈,一行二百多人就余下了几十个有命回来。   连敬寒仙尊的亲传弟子也中了潜蛟之毒,现在还生死未卜。   青年面色苍白,唇色发黑,紧锁着眉头。他身后的一双修长的手源源不断的输送着纯净的灵气,慢慢涌进四肢百骸里。   “...咳咳咳。”朝宋松了手,沈渊虚弱的咳了几声,却已经是好了很多了。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打断了。   “好好休息。”朝宋扶沈渊躺下,然后抬步去了外间。   白袍的男人留着点儿胡须,眼角有些皱纹,常年拧着眉头,面相看起来愁苦。   “怎么样了?这毒...”男人开口就想扇自己耳光了,明明他才是医修,却只能待在外间束手无策,这真是...   不过这也怪不了旁人,仙尊没多说什么。   潜蛟本就是千年难遇的祸害,遇之也多半死于水患,更遑论从潜蛟口里逃生的,这是少之又少。   不过这毒也不是不能解,就是...解与不解没什么两样。   都是要死人的。   可惜了沈渊是这辈中极南山最出众的仙修,如今竟要英年早逝了,真是令人唏嘘不以。   似乎明白医修在想些什么,仙尊冷冽的眼角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然后开口。   “明日我便带他前往迷迭境,若是顺利,半月余便可归来。”   “...是是...什么?!”医修惊异得站不住脚,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迷迭境?仙尊要去迷迭境?”   “是啊,”仙尊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他抬眸看着医修,鎏金色的瞳眸很冰冷:“只有炎鸩花能解潜蛟的毒,不然让我眼睁睁看着他等死吗?”   若是换了别人,沈渊是必定等死的。   可这人若是敬寒仙尊,那便不一定了。   虽然迷迭境凶险异常,可以敬寒仙尊的实力也未必不能出来。   只是...这潜蛟与炎鸩花,炎鸩花与迷迭境,这些极恶的生物的关系实在是太让人堪忧了。   处处都是陷阱,随时让人毙命。   潜蛟之毒,毒性极烈,却有一物与之相克。那便是迷迭境中百年不遇的毒花——炎鸩花。   迷迭境是极恶之地,被称为上地狱,存在于人间的地狱。里面不是恶鬼妖魔,而处处都是让人丧命的毒物。   踏入迷迭境开始,呼吸着的便是迷迭雾。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悄悄毒深入骨。   敬寒仙尊若是只身前往,或许能带着炎鸩花安然回来。可沈渊已经受了重伤,是怎么也经不起折腾了...   可炎鸩花这毒物带不出迷迭境,一离开迷迭境的雾气,这毒性极强的花就瞬间枯萎,化成一摊尘灰。   这不是不给人留活路吗?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门外砰砰砰传来异响,仙尊这才记起来,他设了结界不让外物靠近。   抬手一挥,结界褪去。狷敖从门外冲进来,竖瞳冰冷却带着怒气,周身的毛发有些炸。   它像是巡视领地般绕着仙尊嗅了几圈,然后踏着步子进了里间,警惕的视线扫在沈渊苍白的脸上。   “...那我就先出去。”医修有些不敢离这个狂躁的猛兽太近,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一人一兽。   “你要为了他犯险吗?”   狷敖化成了高大的男人,脸色很阴沉,他站在仙尊身后,身形很高,带着很浓烈的压迫感。   朝宋也不看他,自顾自道:“怎么愿意变成人了?不继续做你的野兽了?”   仿佛听不见话里的嘲讽,狷敖执着的非要得到答案。   “你要为了他犯险。”   这次是很坚定的语气,男人抬起眸子,棕色的兽瞳夹杂着冰冷的戾气,“我不同意,你不要管他。”   狷敖对沈渊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   朝宋转了身,神情很淡漠,说出的话也很冰冷。   他很认真的在陈述,狷敖能感觉到。   “你不需要同意。”   “但是你记住,这是我的任务,我有我自己的考虑。”   仙尊拧起了眉头,那么的刻薄又不近人情。   “我不想看到因为你破坏了我的计划。”   这是朝宋对顾屿唯一的要求。   在任务世界里,无论他要做什么,要怎么做,顾屿都不能干涉他。   因为他的每一步都是设计好了的,如果有人破坏,他一定会非常非常的不爽。   就像现在,哪怕狷敖再讨厌沈渊,朝宋也必须要竭尽全力的去救他。   因为沈渊的任务对象,他不仅不能死,他还得信任朝宋,还得按照朝宋的设想走下去。   所以狷敖作为不确定因素,被朝宋排斥在外。   ...要忍耐...要忍耐。   眸子里翻涌着情绪,男人压抑又压抑,脑海里回想着几句话,然后盯着仙尊薄情的下颚线。   “...我不会肆意妄为的。”   我想让你好好的。   片刻之后,他低头服软,又化成了通身黑色的神兽,蹭了蹭仙尊的衣角,然后盘踞在不远的地方。   很乖顺的动作,可它眼底却还是警惕的,绷紧的弦根本不敢松弛,狷敖半眯着瞳眸,余光看着自己的猎物。   绝崖顶上的月光皎白又清澈,像是薄薄的白纱,在徐徐微风中漂浮着。树影婆娑,纷纷扬扬的花瓣柔美,点点的星光在空气里闪烁。   夜色是柔美的,这里就是万千星辰的中央。   “...师尊。”   “...必须要去迷迭境吗?”沈渊身上的披风单薄,他看着窗边的人影,笑容有些僵硬。   可以不用去的,没必要为了他...   “不必多说了,早些休息,明天就出发。”仙尊的语气总是清冷又利落的,不给人留下什么幻想。   像是穿堂而过的冷风,握不住就跑了,心尖上却是痒痒的。   师尊待他很好...真的很好。   沈渊悄悄牵住了师尊的袖口,指尖是衣料柔和的触感,他不敢大声呼吸,眼睛只能看着仙尊月下稍显朦胧的侧脸。   “...师尊待我真好。”   沈渊羡慕那些能与仙尊亲昵的神兽,它们仗着天生的优势让仙尊特别的对待。   它们能环绕在仙尊身边,哪怕是蹭蹭脚腕,嗅嗅衣摆,都让沈渊觉得遥不可及。   他没办法做这些,他不能像那只野兽一样...肆意的把所有情绪都表露出来。   沈渊想到狷敖,眼神不可控制的暗了下去。 第150章 情深难赋(12)   青色的九头鸟拉着车,在云雾之间穿梭,长长的尾翼在风中颤动,车帘上绣着淡雅的莲花,银铃清澈的响着。   越往北边去,光线幽暗了,云雾缭绕着有些浑浊,九头鸟躁动起来,鸣叫声稍显尖锐。   这里灵气溃散,让人心头发闷。   “啾——”落了地,迷迭境就在眼前,仙尊抚了抚九头鸟的羽翼,掌心涌动着纯粹的灵力让人舒爽。   放眼望去,迷迭境笼在一层淡淡的雾霾中,浑浊不清。些许迷蒙的黑色树影婆娑,看上去死气沉沉。   “师尊,这里...”沈渊面色很难看,像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抬眼看了看雾气弥漫的黑色林间,心头闷痛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扎。   喘不过气了...好压抑。   一只手伸过来,骨节分明而修长,袖口是繁复的花纹,丝线的勾勒精细又华美。   “还好吗?屏息凝神,迷迭境灵气稀疏,容易被瘴气影响心神不稳。”仙尊扶住沈渊的肩膀。   “...没事,还可以坚持。”沈渊刚点了点头,肩上的手就离开了,那似有若无的触碰,就像是他的幻觉一样。   再走了几步,雾气渐渐近了,就要踏进迷迭境的入口了,沈渊见仙尊停住了脚步,通身黝黑的神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它静静的跟在仙尊身后,隔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棕色的竖瞳冰冷冷的。   白光闪动,朝宋手中出现了一枚小瓷瓶,里面是三颗淡银色的丹药。   “这是寒丹,服下它三个时辰内可屏障这雾气,只有三个时辰,我们速去速回,切记,不要心绪剧烈起伏。”   一枚递给沈渊,他丝毫没有犹豫,抬手吞了进去。   见状,朝宋也服下一粒。而剩下的一枚...气氛很静谧,身旁的神兽乖顺的垂着脑袋,居然有那么一瞬间让人觉得它性情纯良。   朝宋把寒丹倒在掌心,递过去。   狷敖甩了甩尾巴走近了,然后垂着头在仙尊手心微微舔舐。它带着细刺的舌尖刮过柔嫩的掌心,引起细微的战栗感。   “……”朝宋没说什么,拿帕子擦了擦掌心的濡湿,他站直了身子,鎏金色的眸子看不出波澜。   狷敖服下了丹药,不甚明显的看了沈渊几眼,它蹭了蹭仙尊的手背,像是在警告,仿佛沈渊就是它需要警惕的潜在的敌人。   沈渊眼神暗了暗,微微握了握拳。   “走吧。”朝宋没有察觉他们之间古怪的气氛,在前面开了路,率先踏了进去,白色的衣摆渐渐模糊了。   狷敖紧跟其后。   迷迭境内整个都是混沌迷蒙的。黑黢黢的树影,可能是没有见过纯净日光,所以树叶都是晦暗的黑。   空气很潮湿,细小的水汽能沾湿人的头发,这就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人们通常会因为这水汽而大意了迷迭境的毒雾。   而毒雾是毒雾,它们是两种东西。   林间静谧,一路无言。   对于他们一行人来说这很顺利的就走了小半的路程。   敬寒仙尊是修仙之人中资历很深的前辈,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其实都不用他出手。   原本这些情况也难不到沈渊,只是他如今身中潜蛟之毒,全靠仙尊的灵力来抑制毒性蔓延,此时再运气使用灵力实在是自寻死路。   于是狷敖便打了头阵。   狷敖乃神兽,不惧水火。它张嘴嘶吼,炽热的火焰就喷涌而出,燎烧了大片张牙舞爪的藤蔓。   扫清了路障,它又乖乖回来,跟在朝宋身边。   “...师尊,喝点水吧,这迷迭境内没有干净的水源,幸好我们带了些许,有备无患。”   沈渊解下腰间的水壶,献给自己的师尊。   确实,这迷迭境内的溪流湖泊,皆是浑浊的黑水,里面不知道藏着什么毒物,没人想去碰它。   “不用了。”朝宋把水推了回去,他早已经是半神之身,没有了这种凡俗的需求。   “时间紧迫,先找到炎鸩花要紧。”   水越来越多了,脚下踩着黑土都松软泥泞了,大家都能察觉出来,迷迭境深处的环境在改变。   雾气越来越浓,快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而脚下却越来越没有下脚的地方。   “...前面是沼泽,我们御剑过去。”沼泽里有毒,除了御剑飞行没有别的选择。   迷蒙的雾里,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恍惚的光线映着仙尊的侧影清峻,周身气质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傲。   这沼泽里肮脏的东西根本不配近他的身。   朝宋召来了浔阳,朝沈渊伸出手。   “上来。”   这是要和他一起御剑...沈渊抑制住内心的惊喜,握上了仙尊的指尖。   触感是冰凉凉的,不是想象中的柔软,很有骨感,修长又清瘦。   ...他很喜欢啊。   心脏砰砰砰直跳,晦暗的环境里,没人看见沈渊沉默的笑起来,眉眼都舒展开了。   “我来载他。”男人掰开了沈渊握着朝宋的手,把人拽下来动作有些粗鲁。   狷敖死死的盯着仙尊的眼神。   淡淡的,还是淡淡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他怎么能载他呢?   根本压抑不住心底的暴怒,狷敖一字一顿说道:“我来载他,他不许碰你。”   不加掩饰的占有欲,野兽一样暴躁和戾气彰显无疑。   “...他什么时候化形了?!”沈渊看着仙尊身旁俊美高大的男人,心底疯狂的报警,脸色唰得白了很多。   他根本不能接受...   从前狷敖是只野兽就罢了,它同样觊觎他的师尊...可沈渊不会真正把它放在眼里。   而现在这个野兽...他化了形,他是很强悍又锋利的男人,棕色的竖瞳里是让人触目惊心的占有欲。   “你当然可以载他,如果你愿意当他的坐骑的话。”朝宋平平淡淡的开口,另外两人跌宕起伏的情绪丝毫不能影响他。   狷敖是有双翼的,它能潜深渊,也能展翅飞行。狷敖也是狂傲暴戾的,能让它俯首称臣的人寥寥无几。   做别人的坐骑...这根本不可能。   朝宋就是知道不可能,所以才说的。   狷敖的竖瞳拉长,像是染上点儿暴戾的血腥气,显得眉目狰狞。   “...这是底线,我对你纵容,可你不能肆意妄为。”   说罢,仙尊还没来得及反应,狷敖便又化了形,它扬了翅膀就跃上浑浊的天际,锋利的爪子下抓着道人影。 第151章 情深难赋(13)   飞越了这片黑黢黢的沼泽,迷迭境深处是荒芜的陡峭石山。石缝儿里腐烂的黑土和锯齿状叶子的野草,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走得很小心,因为几乎每道缝儿里都藏着几条毒蛇,它们冰冷冷的吐着信子,黏腻又光滑得让人后背发凉。   “...师尊,炎鸩花在哪儿?”沈渊周遭看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别谈是花了,连别的草都没有。   唰唰——   仙尊甩出去几根银针,黑紫色的蛇被钉进了石头里,颜色怪异的血渗出来。   “就在这儿,这是炎鸩草,等它快要成熟开花的时候,锯齿叶就会收拢闭合。”朝宋随意指了指脚边的野草,浑浊的雾里,它随风摇曳着。   “往上走吧,炎鸩花在上面。”虽然看不见花,但是仙尊的语气很让人信服。   沈渊觉得太惊讶了,以至于半晌都说不出话。   他避开满山遍野的毒草,跟在仙尊身后往上走。   谁能想得到百年难遇的毒花居然长了一整座山?黑黢黢的石山,细尖的草叶沙沙作响,是怪异的静谧感。   仿佛知道沈渊心里在想什么,仙尊头也没回,声音清淡,却解释得很仔细:“炎鸩花生长周期长,习性也很怪异,近百年植株才能成熟,并且炎鸩花还会互相蚕食,同期百年成熟的炎鸩花里,最后只有一朵花能完全开放,我们要的就是完全开放了的成熟花/蕊。”   只有这种花/蕊才能与潜蛟之毒相克,都是极烈的毒物,它们生生相克。   稀薄的光线越来越暗,他们进入迷迭境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所剩时间不多,大家都沉默下来寻找开放的花/蕊。   比起山脚的炎鸩草,石山上的确实植株大些,叶片的颜色也更浓郁。有些稀稀落落的花苞还未绽放就已经枯死了,可能就是所谓的互相蚕食吧。   狷敖生于石山,对这种陡峭的环境很熟悉,它轻盈又矫健,把两人甩在身后,竖瞳在暗色里微微泛着幽暗的绿光。   “...吼。”喉咙里低沉的声音不太正常,像是在警告和威慑同类。   他们都发觉了不正常,于是很快跟上去。   这是一块稍微平整的坡地,两头猛兽对峙着,它们都像是蓄势待发的弓,兽瞳里冷光闪动。   “这是笑面虎...”沈渊越过狷敖去看那只怪异的妖兽,它是虎的模样,却生了一副笑脸,凶恶的兽瞳和下半边和善的笑脸很不搭,不是滑稽的可笑,反而有些突兀得陋鄙。   笑面虎似乎很害怕狷敖,它锋利的爪子紧紧的刮在冷硬的石块上,声音刺耳又聒噪。   它压低了身子,几乎是俯低在地面上,后腿在颤抖,随时想要跃起来咬断人的脖子。   相比较而言,狷敖的姿态就自然很多。它只是看着笑面虎,喉咙里低呜着,浓烈的压迫感就倾泻而下。   “它在守着炎鸩花,狷敖,把它赶走吧。”朝宋看见了笑面虎身后闭拢的炎鸩草,包围的弧形中间透着浅浅的暗红色,是很肥沃的一株炎鸩草。   得了命令,狷敖压低了身子,然后咆哮出声。滔天的狮吼里,火焰燎烧过去,笑面虎夹着尾巴跳到了不远处的石面上,不敢离去也不敢靠近。   仙尊利落的割下了炎鸩草。   “吼吼——”笑面虎愤怒的嘶吼了几声,不敢过来,只能盯着仙尊手中的炎鸩花。   锯齿状的叶片是为了保护还未开放的花苞,而炎鸩花摘下来以后,它的叶片自动的打开了,里面暗红娇艳的花/蕊露出来,飘忽的花粉里带着剧毒。   不敢剧烈的呼吸,刚刚开放的炎鸩花很艳丽,却要赶快服下。   时间过得越久,它就凋谢得越厉害。   “直接吃下它,然后运气调息,两种毒物入腹初期会有剧烈的排斥反应,不必担心,我会为你护法。”朝宋把炎鸩花递给沈渊,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过幸好已经找到了。   不再耽搁,沈渊盘腿坐下,然后服下了炎鸩花。   入腹的瞬间,剧烈的疼痛感撕心裂肺,五脏六腑像是被撕成了碎片,沈渊灵力暴走,冷汗淋漓浸湿了衣衫。   他哇得吐出大滩黑血来,血浇在石壁上,滋滋的腐蚀出黑烟来。   “...师尊。”好痛...痛得浑身痉挛,意识都在抽搐。沈渊抓住了眼前模糊的衣摆,只有嗅到那丝丝清冷的香气才能忘却一些痛苦。   “...会没事的,忍过去就好了。”仙尊安抚的拍着他的的后背,鎏金色的眸子好像柔和了。   ...他是在担心我吧。   沈渊痛苦又难耐的想着,双臂越发抱紧了师尊。   狷敖在不远处冷眼看着,沉默得像是一滩死水。   轰隆隆,轰隆隆。   像是变天了,迷迭境里的雾气散了不少,晦暗的天空闪烁着雷电,泛着红光的撕裂看上去不正常。   石山在震动,些许破碎的落石砸下来。   “...沈渊,好些了吗?情况有变化,时间不多了,我们该出去了。”朝宋把沈渊扶起来,地震动的幅度更大了,雷声闷响,好像在酝酿什么。   “好了很多了...我们走吧。”从最开始的疼痛难忍,到现在的浑身无力,血液沸腾发热,沈渊觉得快要虚脱了,声音都是飘忽的气声。   一路避开滚落的碎石,天边的黑云越来越浓郁,朝宋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有什么呢?连朝宋都没有头绪。   雷声渐渐清晰了,电光也越来越敞亮。狂风大作,天边的巨大黑影身后托着长长的蛇尾,它落在石山上。   是只巨大的黑鹰,鹰身蛇尾,它锐利的鹰眼扫视了四周,然后视线定格在沈渊身上。   轰隆隆!   巨鹰的鸣叫声中,它扇起了翅膀,一道惊雷劈下来,正好砸在朝宋和沈渊站立的位置。   土地焦黑散发着黑气,男人在危机时刻把朝宋扯了过来,紧紧的护在怀里。   “...你在干什么?你想让他死吗?”朝宋语气冷得吓人,胸口起伏很剧烈,鎏金色总是平静的眸子里闪过暴戾的怒气。   “他死不死和我没有关系。”狷敖挨着他的下巴蹭了蹭,眸子黑沉沉的。   “这是精拾,我们偷了它的炎鸩花,它生气是应该的...他活不活得下来也看他自己,你不可能永远都护着他。”男人似乎并没有开玩笑,他眼睁睁看着天雷劈在了沈渊身上,血肉模糊的样子甚至让他觉得舒适。   “...你滚吧,你已经疯了。”朝宋猛的推开了狷敖,背影很决绝的朝沈渊过去了。   又是几道惊雷劈下来,沈渊已经预感到自己要死了,他意识模糊,血腥气很重,五脏六腑都震碎了...   轰隆隆!   是痛得麻木了吧,不然他怎么会觉得温暖呢...   “...别怕。”仙尊护在他身上,替他挡下了几道雷,后背上血肉焦黑。   “...别...师尊!快走咳咳咳...”眼泪糊了满脸,再身上再痛也没有心里痛。   快走啊...不要管他。   沈渊推不开朝宋,只能徒劳的抱着他的师尊,希望自己能为他挡下...哪怕一丝丝的伤害。   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想要师尊替他受伤。   怎么那么痛啊...心脏像是要裂开了。   “师尊...”会没事的吧。   雷电交加,空气里血腥气浓郁,狷敖看着相拥的两个人,眸子里全是赤红的血丝。   他呼吸急促,手臂上青筋暴起,隐隐有些魔化的征兆。后背血肉模糊...他和仙尊是缔结了契约的,仙尊疼他也疼。   可他真的想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他疯了,他不会去救人的。   脑海中的暴戾放大了千百倍,他们都忘记了...三个时辰已经过去,剩下的每一口呼吸,都是毒深入骨。   狷敖是真的疯了。   [滴滴!警告!]   [警告来源:SSS+脱轨世界]   [任务目标能量波动剧烈,数值濒临崩溃,请001宿主紧急控制数值至安全范围内。]   脑子里嗡嗡的响,朝宋无暇顾及。他都警告过了顾屿,居然还是发生这种状况...   这次沈渊如果死了,任务世界就彻底脱轨了,那这个世界就必须强制销毁了...   明明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走,顾屿永远是他计划之外的变数...他控制不了他。   意识模糊了,所有的声音都好像是隔了一道屏障传过来的,听得不真切。   “...吼吼!”天崩地裂,两道黑影打得血肉模糊,远处的沼泽好像沸腾了起来,暗红色的泥浆像是血,空气里的腥味让人作呕。   最后狷敖护在朝宋身上,他眼角染着血迹,不羁的暴戾显露无疑。   精拾断了尾巴,惨厉的鸣叫着,被撕碎的羽毛落下来,天幕上酝酿的雷电亮得惊人。   “...我是疯了,可你为什么总是要逼我呢,我明明很努力的在改了。”   男人把头埋在朝宋颈窝里,喘息声很大,有些温热的触感,不知道...是血还是眼泪。   [滴滴!红色警告!]   [任务目标死亡,世界崩溃,请尽快紧急撤离。] 第152章 情深难赋(14)   你为什么要逼我呢...   滴答滴答,洞穴里的水声清脆又安静。   灼心般的热度,整个人像是要烤焦了。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肉,血腥气凝固了,喉咙里血干涸得涌不出来,堵得人开不了口。   “...呼呼。”什么东西在耳边磨蹭,濡湿而稍微粗糙的触感时不时划过脸颊。   我是死了吗...这儿是哪儿?   朝宋睁开眼睛,是一片漆黑。除了微弱的滴滴答答的水声,他什么也听不见。   “...呼。”兽类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舐着他的脖颈,倒吸凉气时牵动全身的伤痕,朝宋连呼吸都颤抖得厉害。   “...狷敖...是你吗?”毛发的触感很熟悉,还有头顶的角...连舔舐的力度都是一样的。   为什么...难道还没死吗?   朝宋抬了抬手,触到了兽类的前肢。“...这儿是哪儿?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   没有得到回应。   狷敖对于他醒了似乎很兴奋,尾巴舒适又慵懒的扫在朝宋的小腿上。   哼呲哼呲的细微喘息声,它像只巨型猫科动物,步伐轻巧又慵懒,垂着大脑袋在朝宋脖颈处嗅嗅,稍微有些扎人的毛发从耳边扫过。   然后狷敖抬起一条腿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朝宋胸口染着血迹的衣襟上,它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锋利的兽爪下是朝宋微弱的呼吸。   风一吹,似乎就散了。   情况很糟...   朝宋知道他们还在这个世界,没有死也没有离开,但是他的灵力溃散了,像是一盘散沙似的握不住也凝聚不起来...他眼睛还看不见了。   是啊,他看不见了。   虽然能判断出来这是个洞穴,而洞穴里光线差是很正常的,可朝宋捕捉不到丝毫的光...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连狷敖在黑夜里绿色的眼睛他都看不见。   总会有办法的,但现在紧要的是...他得喝点水。   粗糙的舌头刮得朝宋很疼,他无力的推了推狷敖埋在他脖颈处的脑袋:“...给我一点儿水喝。”   狷敖原本是安静的,听了朝宋的声音和那触摸的动作,它棕色的兽瞳亮起来,把尖锐的爪尖收进了肉垫里,然后前肢力度不大的控制了朝宋作乱的手。   “...吼。”它整个身子都压在朝宋身上,微微晃动的尾巴兴奋又欢快,像是在为朝宋给予它的回应而高兴。   后背的伤血肉模糊,朝宋觉得和狷敖有些无法沟通。他脑袋里阵阵空白,疼得张着嘴无声的喘息。   “...先给我点儿水好吗?”他现在想活下去,不想被渴死。   狷敖按着朝宋舔了很久,对他的挣扎视若无睹。   “...水...给我。”   狷敖觉得它捡回来的雌性似乎很难受,漂亮的衣袍染上血污,头发散乱,但还是很美...   身上冰冷冷的触感它也很喜欢,想抱他...但是他很虚弱,声音抖得不行。   雌性一直在说“水”,可是它没有水。   于是狷敖舔了舔他干裂的唇瓣,唾液湿润了苍白的唇色,这个雌性身上都是甜的,惨白又单薄的唇上更甜。   狷敖太喜欢他了。   “...别闹了...你正常一点儿行吗?”后背抵着冰凉粗糙的石面,带着倒刺的舌尖从脸颊滑到脖颈,兽类的尾巴灵活的缠绕着他的小腿,尾尖的毛发搔得脚踝发痒。   朝宋呼出的气息都带着血腥气,他疼得冷汗直流,每吐出一个字都破碎又颤抖。   “...狷敖...起开点儿。”或许那几道天雷没有将他劈死,但狷敖可能会把他压死。   胸腔要爆炸了,他现在虚弱的状态根本经不起这个体型的兽类莽撞的动作。   “咳咳咳...顾屿...你想让我死吗?”朝宋双眸涣散,冷白的手指攥紧了狷敖身上的毛发,却发觉手底下有些湿漉漉的,还带着黏腻的血腥气。   ...对了,他一时间忘了,仙尊和狷敖缔结了契约,他身上的伤是会反噬给狷敖的。   很不正常...意识逐渐被痛觉吞噬,但朝宋脑海里还是一闪而过这个念头。   狷敖很不正常。   .   再次醒来依旧是黑暗,或许他没有昏过去多久,全身的经脉都像是碎成了一段段,怎么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原本浩瀚深沉的灵力溃散决堤,现在朝宋只能感受到如死水般的平静。   他看不见,耳边也是嗡嗡作响,鼻翼张得再大,也还是窒息的昏沉感,干裂的唇瓣无力的吸入着灼热又血腥味的空气,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啊!”意识慢慢回笼,朝宋察觉到自己趴在冰凉的石面上,背后狰狞可怖的伤口被什么粗糙东西一扫而过。   他短促的倒吸凉气,随即指尖收缩从坚硬的石壁上刮过。单薄的背脊在幽暗的洞穴里颤抖,像是在忍耐什么痛楚。   太疼了...疼得朝宋想就这么晕过去。   它在干嘛...   粗糙的舌尖带着沙砾感,那是兽类舌尖的倒刺。朝宋的后背被天雷劈得颜色焦黑,血肉模糊,新鲜的血迹浸染着黑红的血痂,有些伤口深入骨髓,外翻的血肉狰狞的裸/露着骨头。   狷敖伸着舌尖在伤口上舔舐,倒刺每刮过支离破碎的血肉,都像是细细密密的刀子在剜着朝宋的肉。   它的唾液浸入了伤口,如同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狰狞的痛楚从骨髓中迸发出来。   焦黑的血痂被狷敖舔舐干净,伤口又重新溢出猩红的血来,从背脊瓷白却斑驳的淌下来。   朝宋身下是他那件繁复的白袍,早已经看不出颜色了,又重新染了血迹,像是暗色上开了朵血色的花,最终还是融为一体了。   狷敖的前肢微微压制着身下人微不足道的挣扎,它似乎知道很疼,但又必须让他疼。   朝宋发不出声音来,那截瓷白的脖颈无力的昂起来,又垂下去。全身细弱的颤抖像是发出无声的抽泣,颈部暴起的青筋叙述着剧烈的痛楚。   他疯了吗...他疯了,朝宋想从这里逃出去,可全身都没有力气,他连抽噎的气息都吐不出来。   狷敖想吃了他吗?此时此刻,朝宋觉得压在他背后的野兽像是在把他拆吃入腹,是真的,活生生的,吞噬着他的血肉。 第153章 情深难赋(15)   或许再难熬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了罢。   那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朝宋无法真正的昏过去,他没有死,却又不像是活着。   仿佛被人放在了地狱里的岩浆中,滚烫的热度把他的血肉融化了,连带着骨骼和灵魂都要一齐毁灭。   血淋淋的汗浸湿了身下一片石壁,暗红的颜色染透了石面的纹理,狷敖终于停下了动作。   它看了看躺着毫无反应的人,就安静的盘踞在一旁睡下了。   雌性或许会冷,它想了想,又离朝宋近了些,尾尖勾住了那段冷白的脚腕,像是怕人会一不小心跑了。   洞穴里微凉的风,吹干了朝宋身上的冷汗。他睁不开眼睛,仿佛是死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不知道今夕何夕,只是昏昏沉沉的睡着。狷敖总是会过来试探他的鼻息,察觉到那丝丝微弱的起伏之后又乖乖的躺回去。   死寂,除了滴滴答答的水声什么也没有。   狷敖的竖瞳在黑暗中盯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朝宋看不到,但那伤口确实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了。   血不往外流了,血红的嫩/肉稍微长出来。   虽然过程可能会有些痛楚,但狷敖觉得效果很显著。   作为神兽,它的唾液是有很强的疗伤效果的,那几道天雷劈出的伤口如果不处理,只会天长日久的恶化。   而它捡回来的雌性很弱,它害怕他没多久就会死了。   狷敖不想这种情况发生,它真的很喜欢他。从第一眼看见这个雌性浑身伤痕的模样开始,它就明白它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这个念头强烈到像是要冲破它的心脏,从血脉里迸发出来,那仿佛经年陈酿的酒,让它兴奋到理智全无。   它还记得那天的情况,在迷迭境里,周遭破败混乱,崩塌的石山和翻腾的泥沼,像是地狱燃起的烈火。   狷敖忘了自己为什么在这儿,它拖着受伤的后腿,天际昏沉阴暗,然后看见了不远处倒下的人影。   通身的白袍已经狼狈不堪,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颊,伤痕累累却依旧遮掩不住眉目间的如画矜贵。   他微微颤动了唇瓣,细弱的破碎呻/吟在狷敖耳边放大...   狷敖棕色的竖瞳眯起来,尾巴不受控制的兴奋,它走近,低下头凑近雌性的脖颈,嗅了嗅。   那颤动的唇瓣好像枝头摇曳的玉兰花,狷敖舔了舔,片刻之后小心翼翼的将雌性驮在了自己身上。   它奔跑起来,喉咙里兴奋发出呼噜声,经脉里沉寂的血液燃烧起来,这种感觉是久违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狷敖很享受。   仿佛这样的它才是活着的。   夜很深了,洞穴相对狭窄的出口可以看到天际的弯月。那轮月亮血红,照得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浸在血腥中。   空气中浮动的异样,对于狷敖这种天生地养的神兽来说,敏感到不行。   但是它不在意,它只想守着它的雌性醒过来。   翌日,天光微熹。   朝宋终于从重重混沌中挣扎出来,他意识已经清醒了,却还是很安静的没有任何动作。   鎏金色的眸子没有焦距,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狷敖走过来,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动作很亲昵。   “...你是在给我疗伤吧。”朝宋不傻,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后背的伤势大有好转。   连带着他整个人的精神气的好了很多。   狷敖点了点头,像是知道他看不见,又从喉咙里发现呼呼的声音,算是回答了。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化形?清醒之后,朝宋脑袋里有很多的念头。   虽然他在意顾屿让他的任务失败了,但这笔账他们可以出去再算,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   主角死后,脱轨世界会逐渐崩溃,至于崩溃成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但总归不会是好的模样。   世界崩溃,所有的规则都乱了套。但它们还是一致对外的,脱轨之后,世界对外来闯入的容忍度几乎为零。   或许以前世界规则并不敏感,察觉不到他们利用BUG钻的空子,但现在不一样了。   世界会慢慢削弱他们这些外来者的生命体征,最后吞噬。这个过程听起来很漫长,但其实你每呼吸一口脱轨世界的空气,可能都在无形的削弱你的生命。   所以,他们必须尽快找到这个世界最混乱的时空节点,然后建立起裂缝通道。   这是时维SW的时空紧急救援方案,不到逼不得已情况下不会用它,虽然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危险性很大,或许一不小心就会被时空吞噬,所以能不能成功完全得依靠修复员自身。   系统除了能快速在混乱时空节点建立起通道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但现在给朝宋的选择不多了。   他能感觉到世界在削弱他的力量,越是强悍的存在,这种感觉就越是明显。   “狷敖,”朝宋微微抬手,他看不见,狷敖听了就自己凑过来。“狷敖。”   狷敖喜欢雌性这么叫它,所以每次雌性开口,它都会很温顺的蹭蹭他的掌心表示回应。   “顾屿。”狷敖愣了愣,然后不甚开心的甩了甩尾巴,它低低的呼噜了几声。   狷敖不喜欢这个名字,它从中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仿佛心底在叫嚣着它讨厌这个东西。   不要叫这个名字。   狷敖威胁性的用尖牙磨了磨朝宋的手腕。   这是它的东西,它所独占的东西。   “...我饿了,去帮我找些东西吃。”他如今就像个普通人,还是非常虚弱的普通人。   腹里久违的饥饿感让朝宋觉得意识清醒,狷敖很听他的话,踟躇了片刻,在洞口布下了结界,才离去了。   警惕性强烈,占有欲也不会压抑,狷敖完全忘了自己是谁,它骨子里的顾屿找不到痕迹,但还是本能的想把朝宋给藏起来。   朝宋没想到会这样,比起他这些伤而言,狷敖的情况才更加麻烦。   没了记忆,狷敖会乖乖的听他的话,去找混乱的时空节点吗?   朝宋想得脑袋发疼,冰冷冷的石壁透着凉气,他看不见五感也很迟钝,像是被封在了一个单独的盒子里。   ...先活下来,等情况好些了就去狱火断崖,想来想去,最混乱的时空节点除了那里应该就没有别处了。   群鬼乱舞,人间和地狱的交界,来自无间地狱的业火滚烫的燎烧着天际,孤寂而屹立在火狱里的断崖,斑驳陆离的鬼影在火光中颤动。 第154章 情深难赋(16)   一席柔软的兽皮,淡淡燃起的篝火,让朝宋好受了很多。刺骨的冷褪去了些,他抱住自己的双膝口中吐出的雾气是白的。   冷...冷到了极致,骨子里都结了冰渣子,睫羽上都凝滞着稀碎的霜花,颤抖间像是纯银凤凰的羽翼。   虽然他看不见,但他知道外面一定飘着鹅毛大雪。漫天遍野的白雪,明明前几日天上还是灼人烈日。   变幻多端的温度已经彰显了世界的紊乱,只只是最开始的变化而已。   “...咳咳咳。”没了灵力护体,朝宋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他脸色苍白,微微蜷缩的时候身形很单薄。   “呼呼。”狷敖从洞口进来,黝黑的毛发上染着白雪,流畅的身形在暗夜里矫健。   它嘴里叼着只肥硕的兔子,竖瞳幽幽的泛着冷光。   它习惯了去寻找最精细肥美的猎物,然后再不厌其烦的洗剥干净,为它的雌性在火上烤熟。   虽然它是生食的,但它的雌性受不了那样方式,它就迁就他。   今晚很冷,外面有来不及避难的灵兽横尸荒野。幸好狷敖寻了块兽皮,还燃起了篝火,不然它的雌性或许也撑不过今天。   但它还是放不下心,于是回来得很快。   它的雌性蜷缩在角落里,只有洞里微微泛黄的火光映着他,那通身细嫩的肌肤像玉,他后知后觉的抬头,鎏金色的瞳眸清冷却又迷蒙的混沌。   狷敖把兔子扔在一旁,甩干了身上化成水的雪,它身上干燥又温暖,几步来到雌性面前,亲昵的舔舐着他的脸颊。   浑身都是它的味道,可狷敖却还是忍不住想让味道再浓些,恨不得溢出来了,恨不得腌进骨子里去。   朝宋没有拒绝狷敖,那毛发透着源源不断的热度,像是难以言喻的诱惑他靠近。   “...别舔...再靠近点儿。”他靠在狷敖胸前的柔软毛发上,这时候才能感受到什么是温暖,那篝火和兽皮都是杯水车薪。   冷白修长的五指揪住了狷敖的诱惑皮毛,他语气是虚弱漂浮,脸色苍白无力,却偏生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   狷敖很纵容他。朝宋不喜欢了,它便不舔了,改为轻轻的磨蹭着那冷白的脖颈,尾巴尖也控制不住的勾进了那松松垮垮的衣摆里面。   明明它才是操控者,可它愿意听他的话。   粗糙的尾尖摩挲在腰间,阵阵搔痒的难耐,狷敖的喘息砸在那如玉的面庞上,红霞晕开在清冷的眼尾,鎏金色的眸子像是夹在寒冰中的火焰。   它控制不住的舔了舔阖上的眼帘,要是这眸子能看见它该多美...他眼底没有它。   冰冷的雪气好像被洞里的温度烫化了,朝宋觉得浑身僵硬的血管重新流动了起来,用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   他握住了狷敖的尾巴从腰间抽出来,用柔软的兽皮把自己裹起来。   “我饿了,有吃的吗?”雾蒙蒙的鎏金色让他看上去很清澈,狷敖对雌性的容忍性好到了极致。   它沉默的处理了兔子,架在火上,不一会儿便滋滋的泛了油光。   油香四溢,狷敖扯了柔嫩的兔腿送到朝宋面前。   朝宋确实是饿了,拿着肥硕的兔腿就咬下去。肉质很细嫩,油脂刚刚好,新鲜的兔肉很鲜美,他吃相很斯文,哪怕手里捏着整个兔腿也不会让人觉得粗莽。   反而更显得斯斯文文,像是这些粗鄙的东西都配不上他的矜贵似的。   狷敖安安静静地看着朝宋吃了大半个兔腿,然后把剩下的递过来:“吃不下了。”   它没有去接那东西,而是就着朝宋的手把剩余的兔腿吃了。舌尖不经意舔舐过指尖,朝宋把手抽了回去,狷敖却不依不饶的凑过去,连他指缝间的油脂的舔得干干净净。   狷敖像是没吃饱似的,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它竖瞳晦暗又炽热,可惜它的雌性根本看不到。   它觉得很可惜...它喜欢那双眼睛。   夜里,朝宋睡在狷敖怀里,源源不断的温暖,他脸色红润了很多。   “...呼呼。”狷敖总是轻轻的蹭了蹭他的脸颊,若是他没反应,它就会得寸进尺的伸舌头舔舔。   朝宋睡意朦胧,眼帘上是熟悉的粗糙濡湿感。他往后退了退,离狷敖远一点儿。   “别舔了行吗?”他没有生气,相反的语气还很平静。   狷敖不敢再动了,安静的,而朝宋睡意被打扰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等我伤好了,我们出发去一个地方好吗?”狷敖什么意见也没有,只要他不离开它的视线就可以。   哪怕朝宋看不见,他想去哪儿,它都会带他去,以后它就是他的眼睛。   .   朝宋的伤势慢慢好转,后背的新肉都长了出来,他能慢慢站起来活动了,可洞穴里石壁凹凸不平,那两条腿像是柔弱无力,只能在混沌又漆黑的世界里摸索,时不时跌得浑身青紫。   早晚他都是要离开这个狭窄的洞穴,去狱火断崖的路上艰难险阻,他连眼睛也没有了,只能凭借毅力闯过去。   朝宋站起来,扶着冰冷冷的石壁。狷敖去捕猎了,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慢慢摸索。   已经熟悉很多了,朝宋纤长的五指触着石壁,那些凹起他有几分熟悉,脑海中有了脚底下模糊的印象。   ——踏。   慢慢来,一步步向前。他慢慢松开了扶着石壁的手,僻静的洞里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他怎么也看不见光,漆黑混沌的世界里或许连方向都让人捉摸不透。   鎏金色的眼睛清冷,他无论是瞪大还是眯起来,都是徒劳无功。   朝宋脸上很平静,脚底的步伐虽然缓慢却也落得镇静自若,仿佛波澜不惊。   然而狭窄的洞穴出口让他碰了壁,身形不稳的晃了晃,退避之后却被石头绊了脚,前额砸在了石壁的凸起上。   血汨汨的涌下来,糊住了眼睛。朝宋抬手擦干净,撑着石壁要爬起来,可脑袋里面却像是死水被煮沸了,咕噜咕噜...很晕。他一头栽下去,手指无力的抓了抓空气。   再待下去,他的身体情况只会更糟糕。   狷敖也是同样的,他们得快点儿回去了。   朝宋想着,还是抵挡不住脑袋里汹涌的无力感,终于又晕了过去。 第155章 情深难赋(17)   话说,狷敖踏进洞里,就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它急急忙忙把猎物扔下。   哪怕洞里很黑,但它夜视能力极强,看在眼底照样是清清楚楚的。   朝宋倒在洞口不远处,脑袋磕在了石壁上,糊了一脸凝固的血,消瘦的身形让人害怕他会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睡过去。   “吼吼...”狷敖怕极怒极的围着人焦躁的转了几圈,想动又不敢动,怕自己粗莽的动作会再次伤害到朝宋。   它没办法化人形,按理说想移动朝宋只能用嘴叼着他拖过去,所以狷敖不敢动他。   再急再焦躁,它还是只能压抑着脾气蹲在原地守着。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像是笼子里的困兽。   狷敖把朝宋头上的血迹舔干净,这样不甚严重的小伤,它舔了两下便肉眼可见的痊愈了。   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朝宋却硬生生的睡了两天。狷敖也守了他两天,如果他再不醒,或许这野兽就得发狂了。   这之后狷敖捕猎再没出过远门。   它总是挑着朝宋嗜睡的时段,速战速决。洞里黑压压的,狷敖安静的守着朝宋,它像是从来不会觉得不耐烦似的。   就那么磕碰了下,朝宋觉得他好像是脑震荡了,昏睡了两天还不止,之后的好几天脑子都是晕乎乎的。   像是有千金重,根本抬不起来。   太憋屈人了...可是又没有办法报复它。这个脱轨世界可谓是找尽了所有办法想清理他们这些外来人员。   它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在顺应规则,朝宋是受了伤的,哪怕他死了也只是自然规律,脱轨世界的意识就是这么强制*裁。   朝宋最恨的就是这种。   他还必须要斗到底了,哪怕是被时空裂缝撕成碎片,他也不会坐以待毙的在这里等着世界消耗他的生命。   “...咳咳咳,狷敖你在吗?”朝宋伸手往旁边探了探,狷敖见他方向偏离了,便自己凑上去,发出了点儿声音回应。   “...我们得走了,离开这里吧,去狱火断崖好不好?你会答应我吧,我一定要去那里。你也必须去。”朝宋摸了摸狷敖的脑袋,狷敖不明白朝宋话,它只知道它的雌性状态很糟糕,而狱火断崖很危险,它不想让他冒险。   狷敖凑过去,脑袋蹭在朝宋颈窝里,像是被人整个抱在了怀里,它尾巴力度不轻不重的挥在朝宋身上,态度表示了拒绝。   “那里是一定要去的,你也能察觉到这些异常,只是你忘了很多东西,我们要去找回来。”一口气说多了话,朝宋就觉得胸口闷痛,他张口无声的吸了吸气,还是缓解不了状态。   可这些说服不了狷敖,它并不觉得它丢失了什么,相反,因为朝宋它还得到了很多。   它明白朝宋很向往外面,可外面现在混乱了,也没有什么值得去的地方,而且现在他这样的状况实在是不适合出去。   仿佛知道狷敖在想什么,朝宋轻轻抱住狷敖的脑袋。   “不去会死的,你不会想让我死在这里...”他声音沉着冷淡,蒙着灰的鎏金瞳眸似乎望着洞穴外的天空,空洞又专注。   狷敖愣住了,然后缓过神来眸底闪过血色,它把朝宋扑倒在地,神情很愤怒的嘶吼,似乎在质问他为什么。   狷敖不喜欢朝宋这么平静的说出让它觉得害怕不已的话,它想堵着朝宋的嘴。   什么叫不去就会死在这里?   它不会明白...   “就是会死,你心里清楚的,狷敖,你别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持续下去...我还能活吗?能活几天...”朝宋不怕它生气,他字字诛心,句句都扎在狷敖心窝子里。   没错,狷敖是能察觉到的。   他们都不正常,它也在变弱了,或许以前它是能化形的。而朝宋则虚弱得更快,像是漏了气的气球,眨眼没两天就瘪了大半。   精气神像是被抽干了,空余下漂亮的一副躯壳,慢慢的消磨殆尽灵魂。   他从前是清冷,哪怕背脊再清瘦也是寒竹般的挺拔傲然,而现在是羸弱的清淡,面庞的苍白是骨子里没有血肉。   狷敖不愿意面对,它不想承认它捡回来没多久的伴侣就快要没了...它会想办法救他的。   狷敖本来已经决定了去挖了妖龙的鳞片,再去寻寒川的血莲花,只要它有了那些东西,它总能治他的。   可是朝宋却说,不是的,没办法,他不去狱火断崖就一定会死。   朝宋把狷敖的命门死死捏在手里……   它不会让朝宋死的,所以...哪怕狱火断崖再危险,它也会带他去。   狷敖平息了自己的愤怒,剧烈的喘息压制下去,它低头轻轻舔了舔朝宋瓷白的耳垂,然后看见了他鬓间冒出来的几根银发。   它没办法不生气,可它又不能发泄出来,于是棕色兽瞳染上了血腥的殷红,狷敖却还是沉默的窝在朝宋身旁。   它阖上了眸子,这天晚上好像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魇。咆哮的污水,燎烧的火焰还有无穷无尽的炽热熔岩。   它不记得这儿,它看不清画面,可它总能听到有人在说话,它听不清...   那虚无缥缈的梦境里,狷敖只知道它必须要找什么东西。它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它不能没有他。   他是谁呢...   狷敖愣住了,他到底是谁?它为什么一定要找他?他又在哪儿呢...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的那瞬间,狷敖看见了眼前的模糊的虚影,这是它唯一能在梦魇中看清的画面。   它死死的盯着,那是一截冷白的手腕,松松垮垮的系着一根黑色带子,指尖莹润的色泽像是最娇柔的花骨朵儿。   它一定在哪里见到过,不然为什么这么熟悉,就像是已经被刻在了骨子里...   狷敖睁开眸子,看见了朝宋在它身边,光怪陆离的梦境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眼前真实的画面让它觉得很安心。   它蹭了蹭朝宋的背脊,力道很轻,不会吵醒他,像是只大猫在罕见的撒娇黏人。   狷敖看着朝宋的手腕,它觉得它不是第一眼就看上了它的雌性,一定还有更久。   或许它觊觎他许多年了,一直跟在他身后暗中窥视他,只等待着有一天像现在这样,把他捡回家圈养起来。   但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告诉它,它以前做错了,真正的爱他不是折断他的翅膀,而是用手托起他飞得更高更远。   狷敖在努力学习。它所有的暴戾好像都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它分离成了两个,另一个沉睡在灵魂深处,连带着它的黑暗怒火。 第156章 情深难赋(18)   诡变多端的天气,无边的青色都被凛冽的风打落一地,狂风骤雨中摇曳的枝条显得苍白又脆弱,噼里啪啦的冰雹眨眼间就砸下来。   稀疏陡峭的竹崖,狷敖寻到了一个宽敞的洞穴,它吐气燃起了一堆火,然后把朝宋安置下来。   噼里啪啦的冰雹,它身上微湿沾了水汽,朝宋也不例外,白袍贴在身上,没有发冠束起的满头发丝也凌乱不堪。   融化后剔透的雨水顺着他苍白的下颚坠下去,滴落在微微潮湿的地面上。   天色渐暗了,今晚就宿在这儿,无论明早冰雹停不停,他们都会继续前行。   这是前往狱火断崖的路,纵贯南北的幽林密布,地势险峻崎岖,人迹罕至。   可却是到达狱火断崖最近的路线。   他们没得选择,只能从中间穿越。   火堆烧得旺盛了,开始蒸发身上的水汽,朝宋觉得黏腻得厉害,便除去了湿透的外衣,放在火旁烘烤。   他只穿了件贴身的洁白里衣,胸膛出稍微敞开的领口袒露着一片风光,狷敖坐立难安的无声磨了磨爪子,然后转身离开了火堆。   它找了块阴暗的地方趴着,努力不去在意那边的状况。   可眼睛却好似受不住控制。   它看了半眼,便想要再看多几眼,觉得那瓷白的肌肤像是解火的冰水,它渴望得不行。   朝宋烘干了衣服就穿上了,这天气古怪,单薄的里衣根本抵御不了寒冷。   他现在连听觉也不太敏锐了,反应总是慢了半拍,也更沉默寡言了。   “夜里冷,你过来睡吧。”狷敖乖乖的过来趴下,它的毛发温暖得像是天然的毛毯。   朝宋挨着它紧紧的,贴着狷敖就闭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   冰雹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却是难得的好天气。   他们继续前进,朝宋由狷敖驮着,狷敖奔跑时速度很快,像林间穿梭而逝的黑色闪电。   朝宋用手臂紧紧的抱住它的脖子。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狷敖的竖瞳像是锐利的冷光,它眼底只有黑沉沉的颜色。   密林上方,是渐染的天际。黑黢黢的树冠之上,天空是暗色的蓝,再往上是沉郁郁的黑。   像是化开了的墨,浅浅淡淡的黑快要坠下来,砸在人头顶上。   最远的天边是诡变的猩红,相较于几个月前,这红色扩大了,而且还有漫开的趋势。   茫茫的昏暗里,白金色的光掠过他们头顶,从天上散下来些许柔顺的羽毛。   白金色的流光好像天上飘下来的雪,又软又轻柔。   狷敖没想停顿,轰隆。那东西砸下来之后发出了些声音,地也跟着颤了颤。   “...怎么了?”朝宋后知后觉的抬头,“什么声音?”   既然他问了那必然是他想知道的,而且那东西也没什么危险性,狷敖索性就转头带他去了。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是只白金色的凤凰,它奄奄一息的砸在地上的深坑里,漂亮精致的羽翼散了满地。   “锵锵——”高亢而悲愤的鸣叫声响彻云霄,让朝宋很觉得熟悉。   “...是凤凰吗?”狷敖把他放下来,他摩挲着碰上了凤凰的脑袋。   这是绝崖顶上养的上古神兽凤凰,大概是世界要彻底失控了,所有东西都乱了套。   越是离世界中心近的东西越是容易受到影响。   那凤凰还记得他,蹭了蹭朝宋的手心就没了。那么大的灵鸟,瞬间化成了无数细碎的鎏金光芒,被天地吸收。   像是手心里握不住的沙,它连一丝烟尘都没能剩下,所有的还是都归还给了这个世界规则。   “走吧,”朝宋拍了拍衣摆上粘的草屑,他摸了摸狷敖的脑袋,少见的说了句清晰明了的话:“说不定我们也会变成这样。”   如果不离开的话。   狷敖沉默着,它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但它不会让朝宋死的。   短暂的插曲过后,狷敖的速度更快了,从密林里出来,远远的就能看见那边焦黑的颜色。   孤独的断崖悬在半空之中,周遭都是幽幽的火焰。像是被隔绝出来的监狱,被烈焰包围着。   朝宋能感觉到空气里浮动着的温度,有些灼热,带着力道刮在脸上。   要从底部上去,只有唯一的一条悬浮石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火焰,烧得空气扭曲又焦躁。   石阶的温度滚烫得灼人,狷敖跳跃着,背着朝宋慢慢上去。   火舌掠过他的衣摆,狷敖护起一个结界来,流转的光芒保护朝宋不受火焰的燎烧。   轰——   狷敖避开烈火,微微喘息。它已经上到了一半,回头看过去,整片幽深灼热的火海逼近过来。   它只回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向上。   石阶与石阶间的间距越来越大,越往高处,低下越是幽深得不见天日。   地狱的烈火从下面烧过来,狰狞的双手好似要把人拖下去。   热。   很热。   兽类用舌尖散热,狷敖喘着粗气,舌尖滴下来了一小滩水渍。它胸膛剧烈起伏着,后腿发力显得肌肉轮廓优美。   像是被人放在笼屉里蒸。   护在结界里的朝宋也没好多少,结界阻隔了火焰的侵袭,也阻隔了流动的空气。   他像是被闷在罐子里烤,衣服湿透了,整个人马上要被蒸干了水分。   耳边是嗡嗡的鸣声,炽热的飓风狂七扭八的刮过来。   又往上跳了几个石阶,猛然巨大的火球砸过来,没有丝毫预兆。狷敖堪堪避开了,跃上了旁边的石阶。   它的利爪与石阶摩擦得生出了火花,边缘稍微脆弱些的薄面都碎了,稀稀落落的坠下去。   狷敖才刚站稳,一条巨大的黑尾就扫了过来,击碎了他们站立的石阶。   重力作用下,狷敖被撞得甩出去很远,在陡峭的崖壁上碰了几下才砸在一小块残缺的石阶上。   它没觉得痛,却瞬间爬起来去看朝花的情况,浑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狷敖明白,它磕磕碰碰没关系,但朝宋不行。   “...咳咳咳!”狷敖飞出去的瞬间,朝宋也跟着甩了下来。他情况好点,这是脑袋撞上了一出凸起的石面。   但这也有他受的了。   五脏六腑差点移了位置,剧烈的颠簸之后又回归原位,现在全身都还在翻腾。   “吼吼...”狷敖的竖瞳变成猩红,它低头碰了下朝宋,然后扭头就朝那东西崩过去。   “——吼!”铺天盖地的虎啸声像水波般扩散开,所到之处,石台都碎成了粉末。   他们踩着上来的那条悬浮石阶已经被震得稀碎了,粉尘落进了底下的火焰里。   轰隆轰隆,像是浇了油,火舌瞬间窜起了数十丈高,直冲云霄! 第157章 情深难赋(19)   朝宋除了耳边隐约的轰隆声和撞击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热烈的火焰,到处是焦糊的味道,空气里灰尘四起,他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狷敖?”他叫它,它也没有回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平静下来。   携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狷敖又把朝宋背起来,它停住喘了几口气,什么东西滴滴答答,像是水一样淌下来。   “...你受伤了?”朝宋看不见,却觉得狷敖状态不是很好,他几乎要被这血腥气熏得晕过去,说话都是浅浅的气声。   狷敖舔了舔他的手腕,以示安抚。   它头顶的角断了一只,血从额上淌进眼睛里,再滴滴答答的流到地上。   狷敖背着朝宋跃上去,四五个石阶就得停歇,它后腿几乎是没有着地的,血糊糊的骨肉相连着,猩红的颜色从下面的石阶蔓延至这里。   “...呼呼...呼。”千辛万苦来到这个地方,狱火断崖的崖顶,狷敖把朝宋放下来,然后用鼻尖拱了拱意识昏沉的人。   到了,狷敖知道朝宋能明白。   它眼前糊着血红,连带着看朝宋,都好像是穿着殷红如血的红袍。   红袍也是好看,飓风剜在脸上,划出细小的血痕。朝宋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撑着地面,明明脸上白得像是快要消散了,神情却淡漠又平静。   “...到了...”   [...呼叫总部,请求建立紧急救援通道。]意识脑海里,朝宋很清醒。   建立通道的请求发出去的瞬间,时维SW就收到了。   [滴滴滴!]脱轨世界的监视屏整个处于血红色,不断闪烁的报警灯光晃得人心慌。   见终于在世界崩溃之前发来了请求,燕靖随狠狠的松了口气,他半长不短的金发这几天都快被他挠秃了。   “...可得完好无损的回来啊,不然等知道这馊主意是我出的,那几个不得把我剥皮抽筋了。”他手底下动作飞快,嘴里念念叨叨的。   [正在检测时空节点……]   [符合要求,已强行建立通道,请001宿主尽快进入通道,通道将于两分钟后关闭!]   [119,118,117……]   赤红的烈焰里撕开一道缝隙,正在慢慢变小,朝宋把身子撑起来,发丝在飓风中狂舞。   他身形单薄得好像要被刮走了,狷敖猛然发现,他的头发全变成了银白色,像着炽热地狱里的冷白利刃。   将要刺破着笼罩着的迷雾。   “...你敢和我一起跳下去吗?”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并没有回头。   别说跳下去了...狷敖想。它沉默的走过去,然后在朝宋身旁。   [46,45,44,43……]   “...真是很特殊的一次任务啊,比我做过的所有任务都特殊。”朝宋忽然开了口,然后他轻轻揽住了狷敖,抱着它向后仰了下去。   撕裂的光圈把他们吞噬了,只剩下殷红的警报灯在闪烁着。   [正在撤离中……]   再次睁眼,是刺目的白色和天旋地转的晕眩感。   所有东西在朝宋眼里重组,从模糊的一团虚影渐渐有了成型的形状。   身旁有人时不时摆弄着什么,笔尖唰唰在纸板上写,静悄悄的空间里,纯白的大衣晃来晃去。   “醒了?能看清楚人吗?”有人凑过来说了什么,然后掰开他的眼皮。   说实话,看不太清楚。朝宋眯了眯眼睛。   又是唰唰的写字声,语速不快不慢,正好能让朝宋听清楚:“没什么大问题,你精神受创,需要静养休息,期间可能会有间歇性头疼,都是正常现象。”   “你刚醒过来,晕眩和精神的撕裂感会比较明显,两三天之后会逐渐消失。”   朝宋是在医院醒过来的,精神创伤科重点病房。刚醒过来的两天里却是有很强烈的晕眩感和脑海里明显的痛觉。   脑海里像是在被五马分/尸,却事到临头把他放开了,撕裂的刺痛时不时汹涌而来。   “今天感觉怎么样?”进来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是朝宋的主治医生。   朝宋靠在枕头上,脸色相较于前两天已经好了很多,他笑道:“还不错,头晕目眩已经好了,就是时不时脑袋会有些阵痛。”   林医生把他的情况记录下来,然后例行检查一番。   朝宋一向很配合,态度温和,情绪也没什么恶劣的起伏,虽说他看上去清瘦,但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精神状态都是极强的。   就从这两天的情况就可以看出来。   朝宋刚被送来的时候,精神崩溃混乱,听说是在任务里出了意外,这算是很重大的事故了。   作为精神创伤科的医生,林岸不是没救治过类似的病人。   精神创伤或许听起来没有身体上的疾病那样痛苦和难熬,但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无论人还是动物,都是由精神支撑起来。   精神是无形的力量和血管中流淌的血液,没了好的精神状态或者精神受创,可能这个人就会一蹶不振,从此堕落。   可以说,精神是人的行为思想的主导。   也正是因为林岸救治多了这样病人,所以他才觉得朝宋是很特殊的。   特殊的精神强悍,虽然和他俊美斯文的外表不符合。   要知道,从强行建立的时空通道撤离会经历很多未知的风险,你不会知道自己会被撕裂成多少份碎片,也不会预测到能不能幸运的回到本源身体中。   在通道里,精神被强劲的高压撕扯压迫着,有很多人哪怕回来了也永远醒不过来。   假设醒过来了,也极大可能会变成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傻子痴儿。   但朝宋没有,他不但醒过来了,状态还只是微微有点虚弱而已。   强行撤离的后遗症晕眩和头脑时不时的阵痛远不止朝宋所说的“还不错”那么简单。   可以看出来,他忍耐力很强,也是个异常自律和情感自控能力非常强的人。   林岸还挺佩服朝宋的,他真的是个很出色的人,不论是外表还是其他的方面。 第158章 情深难赋(20)   精神创伤科位于很好的地段,远离市中心的吵嚷,独栋别墅型的建立在澄碧的湖旁。   朝宋已经从重点病房移出来了,他喜欢安静一点儿,选了间僻静的边角房,宽阔的落地窗旁一刻扶桑花树长得茂盛。   他刚来这儿的时候,正含着羞涩的花骨朵儿,到现在已经开了,红灿灿的花衬着碧绿的叶,干净又热情的温度。   朝宋穿着病号服,抱着本书靠在落地窗边的摇椅上,他伸手就能摸到枝条探进来的扶桑花,红艳的花瓣好巧不巧的落在他书的扉页上。   “吃点水果,休息一会儿吧,你今天看书时间挺久了,再看下去对恢复不好。”靳林手里拿着颗苹果,小刀利落又娴熟的削落果皮,果肉圆润没有一丝坑洼,他就是一台计算精准的机器,却又比人还更要细致入微,体贴柔和。   “好。”朝宋听话的合上书,接过靳林的苹果,然后咔嚓咔嚓的咬,他眸子里带着笑,腮帮子有些鼓,宽大的病号服衬得他罕见的有点儿少年感。   “其实你不用陪我了,你不是还有工作吗?我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   靳隋知道朝宋出事之后,来医院看过几次,他总觉得朝宋孤零零身边没个人照看着,气氛怪冷清的。   不是怜悯,只是靳隋自己明白这种感觉,所以他大方的单方面把靳林借给朝宋几天,陪他聊天照料他至出院。   哪怕朝宋其实根本不需要。   “我陪你到你出院,工作有靳隋,我不在也有人接受我的工作,你不用担心。”   靳林又低头削另一颗苹果,他的回答有时候显得一板一眼的,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可朝宋却真心挺喜欢的。   他好像明白靳隋为什么愿意跟靳林过一辈子了。   和靳林聊天挺轻松,没眨眼天就暗了,到吃晚饭的时间,靳隋下了班过来。   三个人一起吃了饭,然后靳隋带着靳林回去。   晚间,林岸例行检查,朝宋问道:“林医生,我还有多久能出院?”   他觉得他已经恢复了,一直待在医院也让人觉得百无聊赖。   “快了,”林岸答到,“你恢复得很快,再观察一个星期如果没什么异常就可以出院。”   “好,谢谢医生。”朝宋笑着送走了林岸,心里觉得挺乏味的,还得熬一个星期。   从他回来到现在,日子过得平静又自然,公司总部自然会处理好剩下的事情,朝宋丝毫不担心。   他好像完全屏蔽了外界的消息,自然不知道大家都置身水深火热中,只有他还淡然处之。   隐在云雾的高楼里,被仪器包围着的营养舱中,男人紧闭着眼睛,连下颚骨的弧度都锋利不已。   时间维度公司控股最多的是创始人顾屿,他作为理事长,而理事会有五个成员,他们各自分管项目,没有特殊情况也不需要聚集开会决议。   而这段时间理事会成员都赶了回来,虽然消息瞒得很紧密,但情况在时间的消逝下却没有丝毫好转。   悬浮的屏幕不知道在连接着什么,莹绿色的光芒闪烁不定,几双眼睛紧张的盯着屏幕。   一行行代码跳跃闪烁,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连接失败,连接失败。]   数不清这是多少次了,他们抓了抓头发,气氛低沉又紧张。   “……还是连接不上,我们如果连他的意识碎片都碰不到,又怎么把他唤醒。”   意识碎片,顾名思义,人的精神意念本来好似完整的一块,如果被外力强硬的撕毁了,意识分成了无数碎片,它们会分散到各个世界,或许是你想得到的,又或许是你永远都想不到的地方。   意识被撕碎的人,可能陷入沉睡也可能濒临死亡,他的意识碎片会去到他留恋或者向往的地方。   或许你能拯救他,找到他的意识碎片,带他回来,但往往那些破碎的意识会眷恋他所流连的世界。   他们不愿意回来,沉溺在美梦里死去也比醒过来睁眼面对现实强百倍。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顾屿有一天会把自己置身于这样一个境地之中。   燕靖随低着脑袋不敢说话,焉了吧唧的没了生机。   ……怕什么来什么,他烧香拜佛磕头祈祷,可是没有屁用!顾屿该没醒过来的还是没醒过来。   他都已经麻木了,被这几个人严肃的批评教育。他能有什么办法,他明明是好心帮忙……虽然有那么点儿看戏的念头吧。   但他从来没想过顾屿脸皮这么薄,心灵这么脆弱?!就这?就这就受不了自闭了?   除了自闭,感情伤他伤得太深,导致他不愿意面对之外,燕靖随找不到其他的理由来解释顾屿现在低迷的现状。   要知道,顾屿是多么强悍变态的人啊!不至于这么点儿状况都熬不过来。   他们当初探索时空裂缝的时候,多少比这危机的情况都遇到过,顾屿那一次不是化险为夷,逢凶化吉。   但这次……看看这架势,还真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味道。   “又在想什么呢?!”燕靖随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但总归他平时浪荡惯了,让人瞅一眼就觉得他心底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九九。   秦赴黑着脸一巴掌扇在燕靖随后脑勺上,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咬牙切齿:“要不是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你脑子里就不能装点儿正经的东西!”   燕靖随脑袋都被扇歪了,发型乱了就乱了吧,他也不敢说什么。   理事会成员里,就他年龄最小,就他最混吃等死,就他无论在外面怎么风光怎么横,在这几个人面前他还是得装孙子。   “...我知道错了,我也没想什么。”燕靖随弱弱的回了一句,眼神很无辜,可狭长的狐狸眼天生自带着股狡猾的味道。   秦赴甚至有点想再来一巴掌。   但现在的情况不是打闹的时候,他们都静下来,看着营养舱里的男人,觉得一筹莫展毫无头绪。   他们除了干着急还能怎么办?   无论是强硬还是温和的办法都试过了,顾屿还是排斥他们,而且反应还很距离。   他把自己封闭在意识里,不让别人靠近,这就像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别人再怎么拉你,可你不听,执意要向前走,迟早还是会撞了墙壁。   燕靖随也看着顾屿,他叹了口气,忽然间脑袋里灵光乍现。   他猛拍自己的脑袋,恨恨道:“怎么这么傻?!简直是急昏了头了,连这都没想到!总有个人能让他不排斥的。” 第159章 情深难赋(21)   今天朝宋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沸腾的水坠入陶瓷杯中,茶尖浴水翻滚,起起伏伏,沉沉溺溺。片刻后舒展开了羞涩的身躯,淡青的颜色融进了水里,馥郁的芬香弥漫开。   “请用茶,”上好的成色和香气,泡茶的动作娴熟雅致,朝宋看着陌生的男人,态度很谦逊,气势内敛:“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燕靖随可没心思品茶,他草草的喝了一口,倒是有些糟蹋东西。   “……燕靖随,你不认识我,但我知道你。”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才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猥琐变态。   都是顾屿那个变态头目!连带着他们这帮子人都像是偷窥狂似的。他们对朝宋不陌生,可朝宋对他们却是一无所知。   “是吗?”朝宋道,他不清楚燕靖随的来意,却也没想揭穿他。   这个人身份不简单,单单看气质外貌就可以看出来。   哪怕朝宋表象再温和再不刺激,燕靖随也不敢放松警惕。别说了,他可是见过大世面的,就算他再能玩也玩不过朝宋。   也只有顾屿那样的变态狂才敢死命的凑上去。   燕靖随纠结于怎么开口,朝宋的态度也模棱两可,他淡然的抿着茶水,看不出什么情绪。   “算了,我直说吧。我是燕靖随,理事会成员,代号Y。”像是自暴自弃似的,燕靖随开口。   他难得的认真起来:“今天来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或许只有你能帮忙。”   朝宋对上他的眼睛,却没开口。   燕靖随也没想得到他的回复,继续道:“你和他的事情我们都知道,说实话这个主意是我出的……你们一直僵持不下也不好办吧?”   “他是不是改变了很多,其实他真的挺看重你,我相信你看得出来……你回来之后就没想找他吗?你不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吗?”   后面两个问题是燕靖随发自内心问出来的。   虽然他不清楚他们相处的很多细节,但从顾屿的只言片语中,燕靖随总觉得朝宋不像是完全没感觉的。   可能还差了点什么,所以他才会出主意让顾屿转变一下态度。   强行撤离是有风险的,朝宋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很平静的养伤,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顾屿。   听上去很绝情,朝宋对待顾屿好像也从没有深情过。   对于燕靖随的问题,朝宋答非所问的说了句:“你们会让他出事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   可不会不代表就能排除所有的意外情况。   “是,我们是不会让他出事,公司还需要他,很多人都离不开他,”燕靖随顿了顿,说:“可是我们只能救他,却没办法阻止他。”   “如果他自己都不愿意回来,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说实话,听完之后朝宋心底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他甚至是有些错愕的。   他没想到顾屿会放手。   自从了解到顾屿的个性之后,他就觉得,招惹上了这个人好像不会那么容易甩掉。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没错。   顾屿不仅难缠,还对他有一定的威胁性。   朝宋想象不到他们之间的结局,至少他觉得他是不会接受顾屿的。   或许他们得纠缠很久,顾屿会成为他的一个威胁,但朝宋并不害怕,有威胁才有挑战性。   然而,让朝宋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顾屿居然没醒过来。   他怎么可能醒不过来?   除非他自己不愿意。   “我帮不了你。”茶冷了,叶片沉在了杯底,朝宋的回答让燕靖随心情跌到了谷底。   “……你再考虑考虑,就算你不喜欢他,看在你们这么久的情分上,算你帮帮他。”   朝宋觉得好笑,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嘲讽:“我帮他?他自己不愿意醒,谁也帮不了他。”   话是这么说的,可燕靖随还是没想到朝宋会这么直接了当的拒绝。   燕靖随不止一次来找朝宋,也不止一次的吃了闭门羹。后来还换了几个人,朝宋软硬不吃,让人实在是没辙。   这一僵持,就朝宋到了出院。   阳光特别好,他也懒得注意徘徊不肯离去的人。   燕靖随快被熬死了,他黑眼圈又浓又重,感觉闭眼就能过去上天堂了。   他都恨不得给朝宋跪了,别说跪,让他磕头他也得勉为其难的答应?!   朝宋作为重大的突破口,极难攻克。这个折磨人的差事就落到他头上?!现在想想燕靖随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干什么不好?非得看顾屿的热闹!现在主意是他出的,罪还是他遭……   “……你就跟我去看一眼吧,哪怕就看一眼!”说不定你看了就改变主意了呢?总归是种突破。   燕靖随都学会以退为进了。   “那我问你,凭什么?”朝宋不止问过他一遍。   他们不是伴侣,不是爱人,甚至连情人关系都算不上,朝宋问他,他凭什么要去帮顾屿。   可能正常人来讲,会觉得是情分,可对于朝宋来说,情分算什么。   朝宋转身离开,今天他出院了,燕靖随再要缠着人就难了,所有的小区别墅安保都严格到苛刻,他不认为朝宋会放他进去。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凭什么,这是朝宋问外人的,也是问他自己。   他和顾屿的关系算什么呢?如果他不救他,如果顾屿再不会醒过来,他是不是就少了一个麻烦。   这是朝宋所希望的。   但不管凭什么,朝宋找不到答案,他想去做就去做了。   下了几个台阶,他转头,声音说不上是平淡还是什么:“你还在那儿干什么?如果我也帮不了你们,你们就别再来打扰我。”   这一个个字燕靖随都认识,组合到一起他就不敢相信了!他高兴坏了:“好好好!你去试试,如果你也不行,那就让他睡吧!反正我们是没辙了!”   有救了有救了!   燕靖随觉得,如果朝宋都不能成功的话,那顾屿就真放弃算了。   不过……这个可能性根本没有好吧?!他觉得别说朝宋出手了,就这个人往那儿一站,说不定顾屿就把持不住自己醒了。   他可是见过顾屿的疯狂劲儿,这东西还没得手呢,他怎么能忍心放弃呢?   闹脾气吧,害,再强悍变态的男人也是需要呵护的……这朝宋不回应他,他不得自己躲起来缓缓?   燕靖随自认为了解了顾屿的性格。 第160章 情深难赋(22)   “怎么样怎么样……果然连接上了!”   朝宋听见燕靖随压抑不住喜悦的声音,他眼前的一片模糊不清,“你往前走,他既然不排斥你,你就跟着他的意识慢慢来,看看他会带你去哪儿……”   周遭漆黑混沌,可朝宋心里很平静。   他越是往深处走,黑暗就褪得越浅。   “……一直往里走,他的意识碎片可能在任何地方,我们不知道他碎成了多少份。”   “你所看到的,可能就是他眷恋的,他舍不得的。”   “你要让他愿意和你回来,外力是没办法让他睁眼的,只有他自己。”   “对了,等你把他的意识都找到了,你们自然就醒过来了……”   没有提示,什么都没有,朝宋跟着光往前,慢慢地眼前开始有了场景。   身后是无边无际的漆黑模糊,他往前跨了半步,瞬间就跨过了拱圆的门,小苑里流水幽幽,翠竹在夜色里浮动。   他从长廊穿过,漆红木的柱子掠过,屋檐上铜铃铮铮,竹帘轻轻的飘起,缝隙间洒出模糊皎白的月光。   这场景是朝宋无法控制的,就像水永远在往前流动,无论他做什么都还是会淌走。   转角穿过亭台,他眼前映着不远处房间里透出来的烛火。   他几步来到了门前,却踌躇着不敢推门。   朝宋明白了,这是顾屿的意识,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顾屿看到的,记得的,刻在脑子里的。   凉风穿堂而过,他垂下头,眼里只剩下一片深色的地板。   他伸手叩了叩门,有些沉闷的敲击声在夜色里宁静又祥和。   “进来。”   他推门而入,明明是瞬间的动作,可在朝宋眼里却放慢了千倍百倍。   他不敢抬头,眼前很久都是深色的一片,内室里烛火明朗,淡雅的香气衬着矮桌上的几支兰花。   “东西就放这儿吧。”清冽的嗓音,似晚夜拂过湖面的微风,一阵阵涟漪漫开。   他克制不住的抬了下眸子,先是看到半截瓷白的手腕子,然后是薄衫上垂落的青丝。   单薄的身躯青涩却美好,镀着柔光仿佛月下仙人。   再往上,清朗隽秀的眉眼,他生生的把每一处细节都刻在了脑子里,浅浅上扬的嘴角,鼻尖莹润的弧度,还有额前碎发间那点美人尖。   朝宋不会不认识这个人。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场景了。   因为顾屿,他又以外人的视角重温了一遍。   硝烟弥漫,战火纷飞。荒野里四起的火光,破空而来的漫天箭矢,哀嚎声,叫嚷声……   铁骑踏破城门,从战士的血肉之躯上碾过去,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他眼前只有血红色的大地,被血浸染着,湿润的,像条蜿蜒的河无休无止。   朝宋看见了他自己,那时候他已经完成任务脱离世界了,但尸体还倒在血泊里,被一柄长剑穿心而过。   他眼前的世界好像扭曲了,血色,黑色,怒气是决堤而出洪水,他陷入沉沉的黑暗里,沉溺进死水中。   “……又逃课出来打球?”远远的就传来干净的男声,朝宋随着转身而变换的场景,看见了斯文清爽,戴着眼镜的青年。   那也是他,被他遗忘的他。   朝宋能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是和顾屿融为一体的,他能感知到顾屿的情绪,做着顾屿的动作,分享着顾屿隐秘的心情。   他扫了扫脑袋,像是有些羞耻,支支吾吾说:“……就,我已经很久没逃课了。”   青年挑了挑眉头,慢慢是倨傲的表情,他做出来却异常的斯文雅致。   他低头翻了翻手中的单子,指尖在扉页上滑动,然后停顿下来。   “正好,这次模拟考成绩出来了,省得我去找你了。”   香樟树的叶片沙沙作响,夏天的阳光格外的烈,他撩开球衣擦了擦脸上的汗,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过前面的身影。   “愣着干什么?放心,只是分析分析你前段时间的表现,”青年顿了顿,“不会告诉你家长的。”   “……好!”他往前跑过去,风呼呼的从耳边刮过,朝宋感觉他笑起来,心脏跳得特别快。   砰砰砰,砰砰砰。   他从来没体验过心脏这样不受控制的频率。   虽然这感觉不是属于他的,可他却感同身受了。   连头顶毒辣的太阳都那么美好,他眼前只有青年飞扬的白色衣角。   像是观看了一部漫长的纪录片。   里面有朝宋知道的故事,也有朝宋注意不到细节。他看着一帧帧画面飞逝,心脏被牵引着,陌生的情绪陌生的视角。   这些都是顾屿放不下的执着。   朝宋见证了顾屿在任务世界慢慢成长,他从最开始的,微不足道的配角,成长成为了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角色。   从最开始的沉默寡言的侍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到后来的有了交集,一次次的相遇。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大殿。大柱上的金龙栩栩如生,盘踞在祥云之上,有腾云驾雾,凌然众生之态。   延伸的红毯,随着传来的脚步声,龙袍的边角明黄耀眼,那是让多少人争抢得头破血流的孽障。   冕旒晃荡撞击着清脆的响声,一步步砸在人心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都低着头,目视脚尖。   只有他在皇帝转身后,骤然抬起了眸子,他看着被黄袍包裹着的身躯。   他总是看着他的背影,他永远都是在追逐,他什么时候才能握住那片衣角……   情绪像是疯狂生长的藤蔓,扼住了他的脖颈,让他窒息。   他血红着双眼,他怎么也挣不脱着桎梏。   无数的画面落幕了,朝宋的心情从最开始的稍有波澜,变为现在的平静。   他见过了顾屿的执着,却并很意外,像是他潜意识里早就有了答案。   如今,只是证实了而已。   从顾屿的视角,朝宋找到那束永远在背后注视着他的炽热目光。   或许顾屿压抑得很好,但无数个世界的轮回,越发浓厚沉积的心思,只要一个眼神,就饱了数不清的欲望和灼热。   朝宋或许是已经习惯了,他没有排斥那束目光。从任务世界里的纪匀到安叙归,再到本源世界的顾屿。   他们都是一样的。   如果顾屿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或许朝宋会将错就错的继续放任他。   他也不是台冰冷冷的机器,他也有人的情绪。   他在任务世界里放纵自己,也是在给自己留下喘息的空间。   说白了,他宁愿在任务世界里和他纠缠几生几世,也不愿意在现实里给人一丁点儿希望。   那现在呢?他的心境是不是悄然无声的改变了……   朝宋得不到答案。 第161章 情深难赋(23)   风里夹着沙粒,猛刮在人脸上,沙漠的昼夜温差极大,白天烤得世界都快要融化,晚上却眉毛上都凝着层薄薄的冰晶。   “……呼呼,”将士们举着火把,呼出几口白气来暖暖手。“这时候皇城里得过年了吧,可惜我娘就我一个儿子,这么大好的日子孤零零的怪可怜。”   无边无际的贫瘠沙漠,他们是驻边的战士,眼底看不见千里之外的故乡。   “……唉,别说这些丧气话了,你在这儿吃两年苦,回去弄个好差事,让你娘享享清福。”将士拍了拍同伴的肩,谁不是一样的心情。   风沙很大,人都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夜里浅浅的交谈声随着风被吹散了,吹进了繁华的皇城里。   “……咱们日子也好过多了,只要有纪将军在,谁敢进犯我国边界?”   “要我说,这太平安定的日子,都是咱们将军撑起来的……”   皇城里大雪飘飘,街上覆盖着薄薄的水色。皇宫在纷纷扬扬的寒风里,庄严又肃穆。   一辆马车碾过薄雪,留着两道车轴印,轱辘轱辘的滚向了城郊的梅林。   出了城,雪仿佛更大了。   厚厚的一层铺在大地上,看不见黄土的颜色。   那片梅林年年都开,一年比一年旺盛,鲜艳的颜色像是谁用血染红的,烧灼着人的眼睛。   男人脚底踩着薄雪,步伐沉稳。他穿过半片城郊的红梅林,目之所及都是红艳艳的颜色。   那棵红梅开得异常的耀眼,娇嫩的花朵压低了树枝,纪匀为它掸去了压枝雪,冷厉的眉眼沉寂得渗人。   “我回来了,你还在吗?日子过得真慢……又过得很快。”纪匀也分不清自己想表达什么,他顾不上满地的雪,直接坐下了靠着梅树上,好像只有这样他才有力气挺直着背脊。   “……这几年都很安稳,周围的小国不敢有什么动作,你走了之后,我发现自己没地方可去了。”府里清冷孤寂,他到哪儿都能回忆起来他们相处的时光。   “我待在军营里,”纪匀觉得可笑,他掀了掀嘴角,眼底是麻木混沌的冷意。“都是孬种!全像是缩头乌龟躲在自己壳里!但我会把他们都揪出来,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他们死不足惜!”纪匀想到了什么,眼底浮起暴戾的血腥,他撺紧了拳头,青筋暴起。   飞扬的雪花落了他满身,他丝毫不在意,他察觉不到冷,他仰头看着笼罩着薄雾的天空。   “……我好像记不清过了多久了,”纪匀皱着眉头思索,可找不到答案。“很久了,我只知道这里的梅花开了又落,一年比一年灿烂。”   朝宋离开后,他混混沌沌,没有必要去记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纪匀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在战场上驰骋,对敌人赶尽杀绝。   他凭什么要对他们仁慈?!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他大杀四方,早就已经麻木不仁了。   他不怕别人骂他,不怕别人咒他。他想死在战场上,他倒在大漠的黄沙里,风暴淹没了他的尸体。   但,或许他一睁眼就能看到朝宋了。   他还是穿着明媚的红衣,朝他伸出手笑了:“跟我走吧,你很累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没人理解他,他心里头有病,无药可医。   风沙沙的,红梅被吹落下来,碾进泥土里。   纪匀扯开酒坛的红布塞子,沉寂的香气四溢,他倾倒在地里,雪色被烈酒浇融了,化出了一片*露的大地。   纪匀沉默的喝酒,他总是用酒精来麻痹自己。头脑昏昏沉沉,就察觉不到心脏的顿痛。   他能有什么办法?!朝宋死了,为什么没带他一起死?他被朝宋挖走了心头的那块肉,每次呼吸都汨汨的往外涌着血。   “……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为什么?”酒坛被人暴力的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纪匀倒在雪地上嘶吼着,酒水打湿了前襟,他像野兽一样蛮不讲理,双目猩红:“你是不是已经走了!你不会回来了!”   “我等了你这么久?!……连梦里你都舍不得来看我一眼!”   男人匍匐在地上,挺直的背被沉重的负担压弯了,他哽咽着:“……你是不是在恨我,我会给你报仇,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我想你,我想你。”   纪匀的心脏在滴血,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有两件事。   当初他的父亲,为了救他去引开敌人,最后自戕在敌营。   他不能原谅他自己的愚昧无知和无能为力。   后来他以为他懂得了这个教训,他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但历史重演了,他什么也没能改变,他还是让他重要的人替他挡刀挡箭,替他去走了漫长孤寂的黄泉路!   朝宋死在他怀里,他才发现,再痛苦也不过如此了,硬生生的把他的灵魂从身体里拉扯出来,撕成了碎片。   从那天起,他就不能算得上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浑浑噩噩,天边的阳光散了,被无边的黑暗笼罩。每年城郊红梅开放,大雪纷飞的日子,纪匀都会千里迢迢回来,在梅林待上一整天。   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总归第二天不是大醉一场,就是病倒在梅树底下。   所有人都不敢打扰他。   他躺在地上,身躯凉得和雪是一样的温度,像是一个死人,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起来吧,地上凉。”是谁在说话,声音熟悉得让纪匀不敢睁开眼睛。   他是喝醉了,还是在做梦?有些可笑啊,哪怕是做梦朝宋也不会来他的梦里吧。   可是他还是像溺水的人一样,死死的抓住了救生的浮木。“……你来看我了?!你没有恨我对不对?”   这个梦太美好了,纪匀感受到了朝宋手腕的温度,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他从地上爬起来,死死的抓着那片衣角不敢松手。他怕这是假的,只是梦幻的虚影,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就不见了。   但是,有人抬起了他的脸庞,手心温热,他打了个寒颤。   “谁都没有抛弃你,为什么要把自己锁在一个圈子里呢?没有人恨你,也没有人责怪你,只是你自己还没有放过自己。”   朝宋平静的看着他,一如既往地,那件红衣,那头及腰的长发,仿佛这几年的煎熬都是假的,都是他做的一个很痛苦的噩梦。   酒精席卷了纪匀的大脑,他像是忽然活过来了,又像抑制不住决堤的情绪。   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他从来没这么哭过。这么放肆,这么无法压抑,泪如雨下,一滴滴沉重的砸在地面上,留一道道深坑。   “……怎么放过自己?我还能怎么活,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纪匀把朝宋死死的抱在怀里,留住他最后的一丝温暖和念想。   朝宋理了理他的头发,看着他下颚冒出的青色胡茬和眼底浓重的暗色。   狼狈不堪,颓废,了无生机。   他不知道顾屿还在执着着什么,但他会带他回去。   “你怎么就什么都没有了,”朝宋握住了纪匀的手,“你还有我啊。” 第162章 情深难赋(24)   迈巴赫进入别墅区,绿化飞快的向后掠过,车窗上映着男人淡漠的眉眼。   进门,开灯。   阴沉沉的别墅亮起来,可屋子里没有什么人烟气。男人拧起了眉头,喃喃道:“还没回来,真是在外面野了心了。”   齐祁有些生气,但没有发火。   他进浴室洗了个澡,深秋的天气,凉水没有一丝热气浇在身上,顺着肌理滑落,他感觉不到冰冷,穿着浴袍就出去了。   依旧是没有人影,偌大的别墅里,灯光开得再敞亮也还是显得孤独。   家里没有请阿姨,因为朝宋不习惯有外人。   工作了一整天,齐祁有些饿了,他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看看,发现里面除了水和速冻食品外什么都没有。   他顿时没了食欲,转身出去打开了电视,从地下酒窖里拿了瓶好酒,咔嚓,点燃了支雪茄。   不知道为什么,他刻意关掉了客厅的灯,整个人隐在似有若无的淡光里,轮廓深邃,像是部黑白的老旧电影。   轻快讽刺的小品播放着,齐祁灌着酒,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反正心底毫无波澜,平静得像一滩死水。   以前朝宋经常会看这些,可能有时候越是不开心的人,越是喜欢用开心的假象麻痹自己。   齐祁坐着看完了几个小品,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酒瓶也空了,时针走了好几圈,滴滴答答。   声音调得再大,心里也还是空荡荡的,他烦躁的摁灭了屏幕,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   明明该睡觉了,齐祁却没有睡意。   他躺在床上,眼睛睁开看着天花板,他闭上眼睛,整个人像是陷进了泥潭里,怎么也呼吸不过来。   所以他只能睁着眼睛,等睡意席卷了他,意识再也撑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祁睡着了却也好像没睡着,他脑袋里思绪缠绕得他无法呼吸,有恶鬼扼住了他的脖颈,他冷汗淋漓的从床上挣扎起来。   时间凌晨3:36。   原来才过了几个小时而已。   他擦干了脸上的冷汗,觉得口干舌燥,身上黏腻又疲乏。   无法忍受的进浴室冲了个澡,然后披着浴袍下楼拿了瓶水。   他一口气喝干了一瓶矿泉水,还是觉得不够,他像是个无底的深渊,一副空洞的壳子,怎么也填不满。   ——啪嗒。   灯骤然亮了起来,齐祁被刺了一下,下意识拿手挡住了眼睛,他听见有人声音清冷道:“怎么不开灯。”   像是化冰的温水,这声音从齐祁心上流过去,他忽然难以扼制自己心头的暴躁。   “身上怎么这么冷?”朝宋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觉得有些烫,齐祁脸色也不太正常。   他表情有些担忧。   齐祁却伸手抓住了朝宋的手腕,表情凶恶甚至有些狰狞,他力气很大:“你为什么才回来?不在外面野了?!”   他捏得人生疼,朝宋皱着眉挣扎了几下,“……你在说什么啊?”   齐祁根本不听他的话,伸手就掐住了朝宋的下颚:“我问你,你不是不回来吗?你不想回这儿你还想跟谁?!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让我生气,不要让我生气,你为什么总是不听?!”   简直是无法沟通,齐祁现在的状况。   朝宋脸疼得发白,他想掰开齐祁的手,嘴里解释道:“……我心里只有你,没有,没想去别的地方。”   “我不信!”齐祁眼前发黑,他越听朝宋的解释心头越空洞,有什么东西在吞噬他,他心脏一悸一悸的,是害怕。   他不知道他在怕什么。   于是他只能用虚张声势的躯壳掩饰他的情绪,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扼住朝宋的脖子,感受到手底的温热。   “……咳咳咳!放开!”朝宋指尖陷进了齐祁的肉里,他猛然发力推开了男人,自己也踉跄的后退几步,失力的撞在了尖利的桌角上。   发什么疯?!   短暂的眩晕过后,刺痛感就慢慢袭来,朝宋抬手摸了摸额头,湿润黏腻的触感他并不陌生。   是血。   被狠狠的推开后齐祁也懵了,他看着朝宋撞在了桌角上,额头上溢出来鲜红的血。   他心脏都不会跳了,手脚冰凉麻木。   “……我没事儿,只是磕了点儿皮。”朝宋撑着墙站起来,脸色苍白。   那汹涌的血,那苍白的脸色……齐祁脑袋忽然一阵阵刺痛,他猛地抱住了头,剧烈的喘息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怎么了?!”齐祁呆愣着,就狠狠的甩了几个巴掌给自己,脸上瞬间浮起了深红色的掌痕。   他没想这么对朝宋的,他一直在等着朝宋回家……他只是有些生气。   他又做了错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巴掌又一巴掌,齐祁狠狠的扇着自己,朝宋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但看他那狠劲儿,嘴角都溢出血了。   他赶紧上去拉住了齐祁的双手,说:“冷静点儿,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不是说了没事吗?”   “你看看,只是小伤,上点药两天就好了,连疤都不会留下。”朝宋握着齐祁手,带着他撩开自己额前的碎发。   那伤口已经凝固了,确实只是磕碰了些皮,当时看着狰狞了些而已。   “……真的吗?”   “当然。”朝宋很认真的回答。   齐祁像是忽然放下全身的刺,他捧起朝宋的脸,轻轻的碰了碰他的嘴唇,身上在发抖。   他说:“……宝宝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做了个梦,我害怕,”   “你知道吗?我梦见你死了,你离开我了……你怎么可能不要我呢?你离不开我是不是?”   “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但我还是很生气,我每天晚上都不敢睡着,我睡不着,喘不过气来。”   “但幸好那只是个梦,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齐祁抱着朝宋,把他抓得很紧。   他眼底是黑沉沉的颜色,深得看不见底,死水一般的沉寂,面对朝宋时却浮起了挣扎的痛苦。   齐祁病了,朝宋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带着魔力,瞬间就抚平了男人心头的痛楚。   朝宋说:“不怕了,我不是在这儿吗?”   “梦该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163章 情深难赋(25)   克维艾森睁开眼睛,推开了封闭了他千万年的棺材。他身边没有人,他找不到他的伴侣了。   银色长发的男人愣了很久,他身量极长,尖削的下颚,苍白的肤色,整个人宛如中欧世纪的油画。   他银色的眸子扫了扫身旁,眸底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有些暗淡有些失落。   克维艾森过了很久才从棺材里出来,他看着外面陌生的世界,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确实不是他们的世界了,连朝宋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但他会找到他的。   作为朝宋的长亲,克维艾森能感知到朝宋大体的位置。他从那个藏着棺椁的老林里出来,离朝宋越近,他来到了人群密集的大都市。   克维艾森看着汹涌的车流和人群,眼底有些迷茫。   所有的一切都换了样子,再也没有了任何当初的气息。这个新世界是人类的天地,人群汹涌着,他被夹在中间找不到出路。   还有一条条深色的道路,上面很多飞快的不明物体行驶着,克维艾森觉得眼前晕眩,他的伴侣在哪里?   直上云天的高楼大厦,耀眼的阳光和刺耳的噪音。   克维艾森站在路边上,他垂着头想什么,披散的银发,修长的身形,还有俊美无铸的容貌,引得很多人驻足观看。   这个男人应该有混血的基因,鼻梁高挺,唇色浅薄,银色的长发让他看起来忧郁又优雅。   像是传闻中的吸血贵族。   不少人拿出了手机拍摄,发到了社交平台上,都觉得这应该是cosplay什么的。   这种街头拍摄的网红很多,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但这个男人颜值太出众了,所有人都忍不住为他驻足。   他的颜值绝对不输现在的顶流明星们。   等克维艾森回神之后,他身边围满了人,都举着什么东西对准他的脸。   刺眼的光芒闪烁,克维艾森下意识遮住了眼睛,狭长的眸子眯起来,有些危险,有些不耐。   人群里惊呼出声,瞬间之后更躁动了。   “……麻麻我找到你女婿了!我要拿袋子把他捆回去!!”   “天啊!这是什么斯文败类!”   克维艾森不知道这些人类在干什么,但他不想暴露身份,直觉告诉他,再待下去可能会有麻烦。   所以克维艾森转身想离开。   但他的意图被人组织了,人群汹涌的跟在他身后,很多双手像是要来抓他。   克维艾森很不耐的躲开了。   “哥哥!给我签个名吧!你一定是明星!从今天起我会一直粉你的!”   “能合影吗?!我也很喜欢你!”   “看我!哥哥看我!……”   克维艾森听不懂这些人类在说什么,她们的表情狰狞又饥渴,像是几百年没喝血……   但克维艾森几千年没进食了,这么多食物送到了他嘴边,他也没有想要吃的欲望啊。   他无法理解这个世界。   围堵的人群越来越壮大,克维艾森只能往最开阔,人最少的地方走过去。   他又不能表演一个原地长翅膀起飞,不然肯定会被全世界通缉抓捕。   克维艾森不认识交通灯,他在红灯的时候跨了进去,想穿过马路甩开身后的这些人。   然而有了他带头,身后追星上脑的女孩子们都天不怕地不怕的赶了上去,前前后后的围住了克维艾森的去路。   “——滴滴滴!”   “——滴滴滴!”   尖锐的鸣笛声没人在意,克维艾森被人围在马路中间。以他为中心,包围着一个硕大的圆环,异常严重的影响了交通秩序。   而且人们的好奇心很重,人群的数量还在持续增长中。   #扒一扒街头那些盛世美颜#   #上街偶遇吸血贵族#   #让人欲罢不*的颜值#   各大社交平台和视频软件都被克维艾森的照片视频给包满了,很多离得近的,慕名赶来凑热闹。   这也就导致了越来越多的车被堵在路上,而造成堵塞的人群也得不到疏通。   造成的后果就是……交警出面把克维艾森带回了警局,美其名曰配合调查。   克维艾森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一无所知,以至于他没办法理解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所以他跟交警回去只是为了躲开这些疯狂的人类,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理理思绪。   他以不变以万变。   来到了警局,扑面而来的空调凉气,里面很安静,小警察同志给克维艾森倒了热水,态度很好。   “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克维艾森坐了几分钟,他眸子平静的扫着四周的环境,快速的接纳着新鲜的事物。   没多久,一个警察推门进来。   “你好,”他伸手,克维艾森却并没有回握的心情。警察尴尬的收回了手,觉得也正常,毕竟看样子这也不是个普通人。   不是明星就是富二代公子哥。   “你是明星吧,像你们这样的公众人物出门得多多注意,你经纪人呢?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回去吧,以后出门记得做好工作。”   克维艾森皱了皱眉头,道:“什么经纪人?我没有经纪人。”   “我也不是明星。”   “……??”这倒是让警察很意外了,他们都认为这个男人是明星,为了不再造成交通事故,他们决定把人带回来。   但现在这人说他不是明星。警察看了看克维艾森的脸,觉得这人不当明星可惜了。   老头赏饭吃人家还不屑于要,扔地上扫都没扫一眼。   “那你打电话让家属来一趟吧。”警察说。   “我也没有家属,”克维艾森说完,觉得不太对,又补充道:“我找不到他了。”   克维艾森想起朝宋就觉得心里像是少了很多东西,他没有归属感,找不到安全感。   他们约定好了一起沉睡,一起醒过来,一起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   如果朝宋还在他身边,他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状况,都不会感觉到彷徨和迷茫。   因为朝宋在他身边,他就什么都有了。   他只是想要一个朝宋而已。   直到天黑警察也没有商量出一个办法来,怎么处理这个男人。他什么都没有,也不怎么说话。但就简简单单的那么坐着,周遭的气质就非同寻常。   怎么说呢,就是贵气。   深夜,警局里剩下几个轮班的同志,有人推门进来,他脸上戴着口罩墨镜,看得出来脸很小巧精致。   “你好,”他金色的短发看上去柔软蓬松,“我是来接人的,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男孩摘下墨镜,举起手机,清澈的暗蓝色眸子标志性很强,女警察捂住了嘴,吓得一激灵。   “你你你,你是……!”   “嘘,”他竖起手指,小声说:“拜托拜托,我是偷偷出来的,不能被人发现。”   没人不认识他,一双暗蓝色的眸子就风靡了全球。也就注定了没人能拒绝他。   “你能带我去找他吗?”朝宋把手机举过去,屏幕上赫然就是克维艾森在街头被拍的照片。   “当然可以。”女警察忍不住感叹,果然好看的人都是扎堆的。   ——咔嚓。   克维艾森坐了很久了,他觉得如果天亮了这些人还不让他走的话,他就会直接出去。   反正没人能拦得住他。   他听见开门声,下意识抬起头。   “我来接你回家了。”克维艾森瞬间感应到他的伴侣,他激动的站起来,看着朝宋虽然装扮变化很大,但那张脸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他那么的喜欢。   “阿宋,”克维艾森张开双臂,朝宋就顺势抱住他。“你终于来了。”   男人低头蹭了蹭他的脸颊,冷淡的面庞融化成了一滩温柔的水。   朝宋也好像变成了粘人的小猫,他找到了主人,双目都是亮晶晶的,讨好的蹭了蹭男人的侧脸,却把旁边的女警察吓了一跳。   “你们?!!……”她震惊不已,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对啊,”朝宋脸有些红,但还是没放开克维艾森的手,他表情很羞涩,“这是我爱人,我们在一起很久很久了。”   他看了一眼克维艾森,男人也正在看着他,满眼都是温柔。   自从朝宋出现之后,克维艾森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他不再淡漠,每次看向朝宋时,眼底都是浓浓的爱意。   “我是他的家属,那我们可以走了吗?”朝宋牵着克维艾森的手,看着有些出神的女警察。   “……可以,当然可以!”她回过神来,觉得脸有些红。这是什么小说里的剧情啊?!甜得空气都齁人啊!   朝宋牵着克维艾森出了警局,他贴心的拿出了口罩墨镜,把自己和男人都武装得严严实实。   克维艾森虽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却也很纵容他。   晚风吹拂着路边的梧桐树,路灯暖黄,画面很柔美。   “我醒来的时候,你不见了,我想找你。”克维艾森看着走起身旁的朝宋,眼神带着缱绻的柔情。   “啊,这个……”朝宋挠了挠脑袋,蓬松的金发摇摇晃晃,他眼底水光很足,像是颗葡萄,“我没有想抛开你,只是你一直没有醒过来。”   “我就先出来看了看,我觉得我先去适应,等你醒了,我就可以教给你很多东西。”   “可是你让我等太久了……”朝宋停下了步子,语气稍微有些楚楚可怜的抱怨。   克维艾森心底什么情绪都没有了,软得像一滩水,他抱着朝宋的脑袋在他头顶亲了亲,说:“是我不好,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为什么不早点醒过来呢?让他的宝贝孤独的等了这么久。   朝宋摇了摇头,说没关系,他忽然抬起头,指着不远处,眼睛很亮,他说:“你看!”   克维艾森抬头,看见很大的屏幕上是他的宝贝的脸,在黑暗里那么耀眼,那么精致漂亮。   朝宋说:“我有赚很多很多钱,以后我能养你了。”   他像只摇着尾巴的小金毛,眼巴巴的看着人:“我们回家,以前都是你照顾我,现在我也可以照顾你了。”   “嗯,回家。”克维艾森任由着他牵着,心里暖洋洋的。无论朝宋在哪儿,他都会陪着他的。 第164章 情深难赋(26)   穿过空荡荡的宫殿,雕梁画栋,飞扬的檐角像是振翅的雄鹰,昂首仰望着天上的烈日。   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小摊的香气随风而逝,他嗅得到,却握不住。   表情各异的人们,有的穿锦绣丝绸,有的披着麻布粗衣,可没人理会他。   全都麻木的穿过了他虚无的身体。   他像是一团空气,轻轻的散了,又重新组合起来。   他是谁呢,他要去哪儿……   从城门出去,越来越远离了繁华梦境,他眼前的景色变成了翠绿的山,碧蓝的水。有破落的茅屋,零零散散的坐落的山水间。   黄毛的幼犬蹒跚的的脚步,它匍匐在草丛间,跃跃欲试的追捕着花色明艳的蝴蝶。   “大黄!走!娘喊我回家吃饭了……”远远的稻草堆上,稚嫩的孩童呼唤着,转眼之间幼犬就放弃了蝴蝶,摇晃着尾巴吐着舌头跑回去。   微风吹动田间的庄稼,翠绿的波浪从这边打到那边。   安叙归继续往不知名的方向飘,他不明白他想去哪儿,所以只能漫无目的地游荡。   他是一缕孤魂,游离在人间,他常常想,为什么勾魂的无常鬼没有把他带走,而是让他孤独又迷茫的存在于世上。   可是没人能看见他,他倒是希望自己可以遇到一个捉鬼的道士,那样是不是就能被超度了……   安叙归不明白,为什么他死了却魂魄还留着……   前人都说,魂魄不散是因为世上还有执念之事,还有未圆满之愿,还有未能舍弃的人。   可是他还剩下什么呢?他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为什么而死,又有什么无法舍弃的执念……   没人可以解答他。   他看过了山,淌过了水。他捧着春天的风,去品尝夏季的雨水,秋叶永远摆脱不了归根的命运,安叙归无数次伸手,想要挽救它们。   可他就如同穿堂风,他什么也做不了。   冬天的雪那么漂亮,干净剔透。安叙归看着暖和的炉子,他察觉不到冷,却也想拥有那样温暖。   他走了很久,走了很远,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们穿着鲜艳的纱衣,舞姿曼妙,腰间坠着的红宝石像血似的。   这里热闹非凡,安叙归却不喜欢。   他讨厌这里的嘈杂。   寻了一处山间的清涧,泉水叮咚响,清脆的鸟鸣,让人心里宁静。   他躺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太阳暖暖的晒着他,安叙归抬手遮住了眼睛。   他想知道,为什么他不避讳太阳……   眼睛阖上,便不知今夕何夕了。   安叙归是被溪水里的动静吵醒的,他睁开眼睛,一片水花砸过来,穿过了他的身体浇在荒草丛里。   他眯了眯眼睛,望见了在溪水里撒野的小玩意儿。是个什么东西呢……   白晃晃的毛色,尖尖的小耳朵,小小的一团,正在清澈的溪涧里刨着水。   这是哪里来的小狐狸,真是怪可爱的……安叙归想着,便支着下颚瞧着它。   那狐狸在溪水里扑腾着,舒服得眼睛眯了起来,它吐着粉色的舌头,把头潜进水底去追逐透明的小鱼群。   挺能折腾的……安叙归见它全身的毛发都打湿了,莫约过了半个时辰,这小东西才从水里出来。   它甩了甩身上的水,浑身的毛抖得炸了起来,又白又蓬松的大尾巴看起来那么漂亮。   还有那双眼睛,比溪水还清澈,是通透的水蓝。   怎么能这么干净呢……   像是能洗涤人的灵魂。   狐狸甩干了毛发,安叙归发现溪边有一沓褪下的衣衫。他正疑惑着,却眼见着这小狐狸化成了个青涩柔美的青年人。   他一下子顿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那青年头顶还未收进去的毛绒耳朵却时刻在提醒他。   青年披上了衣衫,遮住了青涩的身躯,还没有干透的青丝披散着,清亮的眸子里是不媚俗的风情。   他抖了抖耳朵,发丝在微微颤动,清瘦的蝴蝶骨都是很诱惑的弧度,浅薄的唇似柔嫩的花瓣。   安叙归坐直了身子,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很响亮。   震得他整个人发懵。   他没办法移开眼睛,他像着了魔一样跟着青年回去,他仗着别人看不见他,肆意妄为的从不掩饰自己的目光。   安叙归安定了下来,他跟着青年身旁。别问为什么,他也总觉得青年是不是对他施了什么法咒,不然为什么他根本离不开他半步呢。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常理解释,所以安叙归也不会纠结着这些问题。   这些日子,他看明白很多事情,比如这个青年,虽然出身比很多人好,却也只是外表光鲜亮丽罢了。   很多人的心酸都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就像每个人都有那么几句说不出口的话。   安叙归觉得很心疼他。   雪夜里,他希望自己的身体可以不这么冰冷和虚无,那样他就可以给他一个拥抱,来帮他温暖被窝。   可每次青年蜷缩在冰冷的床板上时,安叙归听着他睡梦中的呢喃细语,只能徒劳的握着他的手,却怎么也没有办法真正的触碰。   等终于熬过严寒了,安叙归心底松了一口气,他看着青年身体很羸弱,却日渐惊艳的容貌。   心里有什么东西越长越大,越来越脱离了他的控制。   后来,终于有一天青年破败的院子里多了很多稀世珍宝,那么多的宝贝啊,可以给他们好好的生活一辈子了。   可是安叙归看着他的脸色,觉得他很不开心,清澈的眼底像是落了灰,耀眼的宝石再也没了光芒。   直到青年披上了鲜红的嫁衣,安叙归才幡然醒悟。他疯了似的想阻止那些人,可他就像在演一场无人观赏的默剧。   敲锣打鼓的喜庆中,安叙归再一次觉得恍惚……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他的心要告诉他,他不想让这个青年离开。   从那以后安叙归还是沉默的跟随着青年,不过只是换了个地方,他们的处境还是同样的艰难。   不过青年成长了,他总是看着皎洁的月亮,声音清亮说:“无论在哪儿都没什么两样吧,我只是想安安稳稳的。”   安叙归在虚空中摸他的头发,听着他的呢喃细语,然后给他拥抱,肩膀给他依靠。   安叙归也觉得,如果是这样的平淡的日子也就算了,青年永远没办法发现他也没关系,只要他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他奢求得不多,岁月静好他便心满意足了。   日子过得飞快,青年却日渐地消瘦了,后来他遇见了一个男人,是个风流成*的人物。   安叙归暴怒,他在混沌的汤池边对上了那双深邃玩味的眸子,那瞬间他脑袋里涌进了很多东西……   那么熟悉,那么熟悉,他疼得冷汗淋漓,疼得跪在地上直不起腰来。   “……朕的阿宋走慢点儿,”安叙归看着自己在灯下提笔,身旁的人影温和又安静的陪伴着。   “爱妃……”恍惚间每次刀光剑影,都有道身影在他身前为他抵挡着。   “……你走慢些,黄泉路上……我一定去找你!”他记起在悲戚的大殿里,他握着朝宋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他怕他松手了,下辈子就找不到他了……   安叙归一直在寻找他忘了的东西……他的执念让他走马观花的看完了朝宋没有他的半辈子。   现在他看明白了,却觉得自己轻飘飘的灵魂沉重得让他抬不起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他的阿宋在等着他,他为什么走错了路呢?黄泉路上会冷……他明明答应了他会和他一起走的……   “……对不起,我马上就来找你……”安叙归从地上爬起来,他现在只想找到朝宋,他在世上没有执念了,他也该散了吧……   安叙归向前奔跑着,景色向他身后疯狂的褪去,渐渐的所有场景都扭曲了,变成了虚无的混沌。   他眼前有光,他沿着那点东西一直追赶,他得去找他的阿宋……   朝宋会等他的是不是……   黄泉路上,血红的彼岸花开得惨烈,森森的白骨是它的养料,它开在血海和尸山上,吸满了猩红的血。   安叙归看见了很多人,他没有停留,他知道他已经耽误很久了……他得快点儿,再快点儿。   血海上架起的奈何桥,无边无际的彼岸花在这里开得异常的盛大绚烂。   它们弥漫着整片地狱,把幽冥中的狱火点燃了起来。   “……阿宋……你在哪儿?!”安叙归心慌了,没有……什么都没有。   无数在奈何桥上徘徊的鬼魂里,没有朝宋的身影。   安叙归觉得他来晚了……朝宋或许早已经投胎去了。朝宋不会再记得他,或许……还会同别人娶妻生子,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他该怎么办呢……他不愿意走过这道奈何桥,因为他不想忘记朝宋。   他心脏抽痛,他麻木的想着……或许他可以就在这里等,因为他失约了,所以他得偿还回来……   如果他在这里等个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他总能等到朝宋的。   那个时候,哪怕朝宋已经忘了他也没关系……他会牵起他的手,然后他们永远不分开。   他怎么也不愿意忘记了……   恍惚间,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安叙归抬起头,震惊的看着来人,所有煎熬的,困苦的,无奈的,痛楚的……都在这瞬间消散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抱紧了失而复得的宝贝,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幸好你还在……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如果你不记得我了……我就在这儿等上几百年,总有一天我们会遇到的。”   是的,安叙归觉得,无论多少次轮回,他们还是会遇到。   因为他死也舍不得忘掉朝宋,无论怎么样他都还是会去找他……   “是啊,”朝宋轻声说,“我们一起走,总有一天会再遇到的。” 第165章 情深难赋(27)   朝宋睁眼,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汹涌的潮水拍打着礁石和沙滩,海鸥在远处的天空上翱翔。   吸入鼻翼的全是大海特有的味道,潮水起起落落,带走了深沉的大海的嗡鸣声。   按道理说,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他的猜想是顾屿只分裂成了四个碎片,因为那几个世界里他求而不得的执念很强烈。   朝宋回去把那四个碎片都带出来了,本以为一睁眼就会回到时维SW总部。   可现在看来,他还是在虚无的世界里。   这也就说明了,顾屿还有舍不掉的执念。   沿着海岸线走,留下的足迹在身后被海水抹去,沙滩上有贝壳,各种各样的,沙子柔软得像水一样。   “嘿!朝哥!回来吃烧烤——” 有点远的那边,朝宋眯起眼睛才发现有几个人影。   他觉得很熟悉,等走近了才认出来,那是章帆。   “怎么这么慢,是不是那边有什么好东西?!”章帆还是一样的跳脱,勾着朝宋的脖子就在耳边叭叭个不停。   朝宋勾着唇笑,睨着他说:“是啊,那边可多宝贝了,你自己怎么不去瞧瞧?”   狗屁的好东西,除了沙子就是水,哪哪不是一样的?   章帆抓了抓脑袋,嘿嘿笑着:“这不是等着朝哥你给我探探路嘛!”   海边风很大,把烧烤架上的香气吹过来,孜然和辣椒面*激得人直分泌口水。   “别,先过去占位儿!待会那帮子人饿虎扑食,我们可连棍子都没得啃!”章帆拉着朝宋往人群里蹿。   这边很热闹,几个人在烧烤架上摆弄着,外面却围着几圈观摩的。   看见朝宋来了,有人让开路,正在烤着肉串的男人把烤好了的,正滋滋冒油的串串都放在一个盘子里,他抬起头,声音里带着笑意。   “都是你喜欢的,专门给你留着。”   朝宋接过了林衍手里的盘子,旁边的人开始起哄。“咦咦咦,这么偏心啊!什么专门为你留的,明明还没开始烤好吧?!”   “对啊!对啊,可算是又塞我们一嘴狗粮了!”   “……唉!饱了饱了,还吃什么烧烤啊……”   都是善意的调笑,章帆也挤进来,说:“嘿嘿嘿你们饱了的可以散了啊,我还等着开始呢!”   “……做梦呢你?!都是狗,怎么能格外便宜你呢?”说着,一群年轻人热火朝天的动手抢起了烧烤。   “来这边吃,”林衍牵着朝宋避开了吵闹的人群,“让他们自己闹吧。”   “你不烤了吗?”朝宋低头咬了口肉,肥瘦相间,不腻也不柴。   “他们有人烤,而且我只做给你吃。”结婚后林衍好像有了安全感,他不再把朝宋只圈在自己身边。   他们开始参加聚会,一起旅游活动,林衍总是事无巨细的宠着朝宋,衣食住行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简直把人养成了一个米虫。   朝宋也乐得被人伺候,刚吃完烧烤,嘴角沾了油渍,他下意识伸舌头舔了舔,林衍就抬起他的下巴拿纸给他擦干净。   四目相对,林衍眉目间的少年气质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沉淀下来的深沉含蓄带着股男人的冷峻和锋利。   朝宋面对着太阳,晃得眼睛睁不开,林衍低头碰了他一下,然后揉了把他的头发:“吃饱了吗?”   “饱了。”   在躺椅上晒了会儿太阳,微风不燥,朝宋有些闲不住,百无聊赖的咬着椰汁的吸管。   “无聊了?”林衍一眼就看出来他心里的想法。   “是啊,”朝宋点点头,蔫啦吧唧的看着人,嘴角勾起弧度有些坏,“要不我们去冲浪吧。”   在碧蓝的大海上遨游,感受那新鲜与*激,在浪花里翻转,心脏整个被牵引着,让人血脉都沸腾了。   林衍和朝宋都喜欢极限运动,冲浪对于他们来说很简单,但今天林衍却拒绝了。   他摇了摇头,说:“今天就算了吧,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只有我们两个人去。”   明明不是保守的人,却在这件事上怎么也不肯松口。   朝宋来海边旅游,林衍不允许他只穿着泳裤到处晃荡,无论怎样都给他套上了T恤,好像生怕别人看了他的宝贝。   “你可真霸道,”朝宋耷拉着脑袋往林衍身上靠,凑近他的耳朵,热气喷洒出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要的,我可怎么办啊?”   他故意拖着尾音,又娇又软的,“……老公,我可是闲不住的人啊。”   手指在人身上打着圈儿,眼底滟潋的风光晃动。这边静谧得空气灼热,好像什么东西要烧起来。   他们背后不远处,大群人在嬉闹着。   “……别招我了,”林衍率先移开眼睛,喉咙发紧,“当然不会让你无聊的。”   说完,林衍起身朝人群走过去,朝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眯着眼睛,神情倦懒得像只猫。   林衍去找了章帆,两人交头接耳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章帆是典型的气氛组,兴高采烈的扬了扬手。   “嘿,朋友们!吃饱喝足了我们来点游戏吧!沙滩排球!来不来!”   一呼百应,林衍眉头终于舒展了,他回来看着朝宋,神情很纵容:“这下行了吧。”   “你真好。”朝宋笑着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口。   分组的时候两人一队,自然没有人把林衍和朝宋分开。可打了几场之后就不对劲儿了,对面的人撑着膝盖喘气,嚷嚷道:“……这可不行啊!你们太变态了,这不公平啊!”   于是迫于群众的压力,朝宋和林衍分开了,倒是让章帆那小子捡了漏。   他挤眉弄眼的看着朝宋:“朝哥,借你老公用用你不会生气吧?也对,你这么大度的一个人怎么会生气呢?”   “呵,”朝宋冲他竖了个中指,眉眼间明媚又张扬,道:“乖乖等着,好好看看我是怎么把你打趴的。”   他言出必行,每一招都破风有力,衣摆掀起腰肢的弧度柔韧而爽利,飞扬的汗水带着明艳的魅力。   章帆毫无抵挡之力的败了,他气呼呼的看着林衍,虽然很想说点不文明的,可又怂怂着不敢开口,最后只能憋屈的来了句:“……不和你们玩儿了,这放水放得也太明显了。”   林衍没有说什么,因为面对朝宋他眼里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接球呢。   在海边玩儿了一个星期,他们就动身回家了,自从结婚后他们就全世界跑,游山玩水,林衍从不会束缚朝宋的天性。   但有时候玩累了,他们也停下来休息,待在自己的小家里,相拥而眠,日子平静又幸福。   黄昏,林衍牵着朝宋在在街上,他穿着深色的风衣,像模特一样气质出众。   朝宋看着突然笑了,表情坏坏的说:“你想要孩子吗?” 第166章 情深难赋(终章)   林衍愣了愣,随即笑着开口,道:“你给我生吗?”   他们从来不避讳这个问题,因为林衍不会觉得有遗憾和后悔,他对孩子什么的没有向往,他有朝宋就够了,他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朝宋身上,他经常会想……哪怕朝宋给他生了孩子,他也不会是个好爸爸的。   “……我生不了你的孩子,是不是你还不够厉害。”朝宋勾着他的掌心,语气惆怅。   林衍被问得没办法回答,只能按着人狠狠的揉了几下,调笑着说:“……最近没满足你?”   这人顿时就不搭腔了,指着前面的小摊,眼睛发亮:“我要吃凉粉,你在这儿乖乖等我回来!”   然后甩开了林衍的手就挤进了人群里。   林衍手心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他抬脚就想追过去,却被绊住了脚。   “你还要往前走吗?”他一转头,看见朝宋就在他身边。   明明刚才才从他身边离开的人,怎么瞬间又出现在这里……   林衍感觉到很混乱,他有些语无伦次道:“……你怎么,我……”   “你还要往前走吗?”朝宋又问了他一遍。   这就提醒了林衍,他回头向小摊看了看,那里,朝宋正笑着朝他挥手。   眼神依旧是那么明艳,他柔声说:“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去?他不就属于这里吗?林衍混乱得厉害,他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了,呼吸困难……   “你要跟我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做你的美梦。”   林衍看着身边的朝宋,又看看还在人群中朝他挥手的朝宋……他该怎么选择呢?   他脑子突然很疼,眼前阵阵发黑。   他好像不想走,他怕他走了朝宋就不见了……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他往前迈了一步,身旁的人忽然开口了,那些话让他觉得血液瞬间冰凉了,心脏坠入了深渊底。   “你选择了留在这里,那我就不会再来找你了,你可以永远抱着你的幻想沉沦,直到没人记得你。”   林衍被人掐住了命门,他本能的瞬间转身抓住了朝宋的手腕,双目猩红着:“……我没有,你别走!”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但他放不开手……   “……你别走,我不想让你离开。”   朝宋回握住了林衍的手,把他从前方拉了回来,“我们回去吧,我不会走,你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我。”   林衍相信他,他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了,朝宋还在那里朝他挥手,笑容依旧明媚,可林衍却觉得那离他越来越远了,他只能死死的抓了身旁人的手腕,只有这样才能给他安全感……   我不会走,你睁眼就能看到我。   顾屿睁开眼睛,久违的亮光刺伤他的眼睛,他瞬间恢复了清明,眼底却酝酿起了风暴。   “……为什么骗我?!”他声音沙哑,攥紧了床单然后把身旁的仪器都掀翻了。   朝宋又在骗他……他醒了,身旁什么也没有。   他又被骗了,既然这样,那又为什么要去找他呢?朝宋怎么这么残忍,他明明都没有打扰他了……   他都躲到了虚幻的世界去了,他难道连依靠着那些美好的梦境沉沦的资格都没有吗?   顾屿想不明白,他心底的暴怒越发浓郁,像绝望的海水一样淹没了他整个人。   他掀翻了身旁所有的东西,然后从病床上栽了下来。   巨大的动静终于把人闹过来了。   男人像是失控的野兽,什么也阻止不了他滔天的怒火和怨气。   “……为什么要找他救我?!让我睡着不好吗?”面对顾屿的质问,他们都没办法回答。   燕靖随就盼着朝宋赶紧回来吧,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等朝宋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里面噼噼啪啪的声响很大,他猛的推开门,看着满地的狼藉,神情很冰冷。   “闹什么闹,腿不要了?”   顾屿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朝宋,眼里红得像是要滴血。   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人弄到床上,刚才还癫狂的人,在朝宋来了之后瞬间就沉默下来,一句话也没有,死气沉沉的。   “……那个,你们聊,我们就先出去了。”燕靖随带着人赶紧跑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俩,顾屿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的腿没什么大问题,好好配合治疗,坚持复健,半年就能好起来。”朝宋削着苹果,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这腿伤应该是在任务世界里反噬的,顾屿是依靠强制外力进入世界的,反噬会比较严重。   男人还是沉默着,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沙哑,饱含着无穷无尽的情绪:“……你为什么找我,我不纠缠你了不是更和你的心意吗?”   “我学不会怎么样才是对你好……总是做错,总是把你越推越远。”   “我受不了了……”   顾屿想到那些针锋相对的日子,又回忆着他们之间仅有的美好,总觉得落差大得让他无法接受。   很多时候他想,其实待在任务世界也挺好的,如果朝宋没有发现他,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个世界,他们还会有很多甜蜜……   是不是他太贪心了,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如果他当时忍住了去见朝宋的欲念,那么他们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反正肯定不会是像这样的现状,沉默又僵硬的为难。   好像他怎么做都是错的,他永远也走不进朝宋的心。   “我改变主意了。”听了顾屿的话,朝宋沉默了瞬间,他削好了苹果,然后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他把苹果切成小块,塞进了顾屿嘴里。   男人很震惊,甚至有些不能理解,“……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改变主意了。”朝宋语速缓慢道,“你不用先急着找死,如果以后你变心了,我会亲手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这意思就很明了了,顾屿好像被那天上的馅饼砸晕了脑袋。   他抓住朝宋的手,急不可耐道:“是我想得那样吗?……你是不是同意了,你真的答应了?”   怎么听不懂话呢,朝宋觉得很烦,他说:“养好你的伤,你不会的,我可以慢慢教你,但是你得听我的话,这样我会比较有耐心。”   朝宋想反正他也逃不开顾屿了,与其让人自己摸索着,还不如自己慢慢教,把他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说来说去,还是他无法看着顾屿沉睡在梦里。   他想过,如果顾屿再不会醒了,他会怎么办?那个时候他的世界里少了顾屿,朝宋忽然觉得好像缺失了很多东西……   如果顾屿不在了……朝宋不喜欢这个如果,从前他很严厉的拒绝了顾屿,那时候他讨厌顾屿的麻烦。   可现在他觉得没了顾屿也麻烦,让顾屿离他远点儿也麻烦。   总之不会平静的。   那他,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吧。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顾屿不喜欢他了,朝宋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那个时候才是顾屿真该赎罪的时候,而现在……他对他还是很仁慈的。   顾屿哪怕得到了朝宋的口头承诺,也表现得很不安稳,他时时刻刻都得看着朝宋。   生怕人跑了。   “……我们结婚吧,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尽管打骂我,然后把我的财产都拿走,怎么样都可以。”   朝宋冷了脸,说:“还没开始你就想着出轨变心了,是不是……”   顾屿立马改口,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找个借口想结婚罢了……   如果朝宋和他结婚了,那朝宋就是他的人了,他们俩会挂在一个本子上,永远的牵绊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顾屿解释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只是想……让你有安全感。”   “是给你自己找安全感吧。”朝宋看穿了顾屿的想法,怼得人不敢开口。   顾屿脸色不是很好看,冷峻的男人像是朵蔫不拉几的花,周身的气势也收敛得没有了。   朝宋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先把伤养好了,再想其他的。”   “你连站都站不起来,想怎么跟我结婚?你坐轮椅我推着你吗?”   “你不嫌丢人,我嫌。”   顾屿瞬间又被打了鸡血,“那等我站起来你就嫁给我吗?……是不是真的?”   那天之后,他就像着魔了一样,对于治疗配合得不行,复健也训练得很积极。   本来得半年才能好的伤,他强悍的体质只用了三个月就好了起来。   顾屿一能站起来就迫不及待的让人买了戒指,正准备办理出院手续呢,他就在大庭广众的跪下了,生怕人反悔了。   “你答应我的,说我站起来你就嫁给我,你……不能反悔。”硬朗深邃的男人抱着土气的红玫瑰,非常正式的西装,曾经让人觉得疯狂和灼热的眸子里,沉淀了很久很久的期盼。   这份期盼像是银河里的星星,像是梦境里的流萤,把男人的冷硬融化了,在朝宋眼里变成了分孩子气的纯粹。   他顿了很久,然后伸出手,说:“你可想清楚了,结婚以后我真会家暴的。”   当然,前提是顾屿招惹他了。 第167章 番外 婚后生活(流水账 慎重购买)   昨晚闹得久了, 天色微微亮,身后的人就窸窸窣窣的折腾,朝宋眼睛眯着道缝儿,很不耐烦道:“……滚下去,吵死了。”   顾屿没觉得他态度有什么问题,反而听着那有点哑的嗓子,心底燥燥的。   他利落的把自己身上穿戴整齐了,然后长手长脚的把被子里的人掏出来,在人脸上亲了几口,其间动作豪不含糊的把衣服往朝宋身上套。   “今天是特殊日子,宝贝别睡了,明天让你都补回来。”怀里的人软趴趴的,让顾屿觉得特别满足。   “……什么特殊日子?我不去,给我放开。”朝宋真是困得厉害,眼皮打着颤儿,两条腿也还没缓过劲儿来。   这样的状态他才不会出去见人呢,于是他伸手扒住了被褥,整个人又钻了进去,“……别闹了,我睡觉,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顾屿真的特别粘人,那么大块头成天恨不得扑人身上,有时候朝宋就觉得特别承受不住。   累啊,可顾屿又明白分寸,闹几下看看朝宋的眼神就算了,从来没放肆过。   这状态不就是朝宋想要的。   除了占有欲强点儿,顾屿挺听话的,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平时朝宋一个眼神的事儿,可今天他都拒绝了也没见顾屿听进去。   “宝贝乖乖起来,等今天过了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顾屿说完,直接把人搂在怀里抱进了浴室。   “张嘴,”他拿着牙刷挤好了牙膏,朝宋慢悠悠的睁开眼睛,眼底无神,那散漫的光却很不带善意。   他从顾屿手里把牙刷接过来,开始自力更生,丝毫不想理会旁边的人。   顾屿知道他起床气不容易消散,也不在人面前晃悠了。走之前在朝宋脸上亲了口,笑道:“洗漱完出来吃早餐。”   不知道顾屿抽哪门子邪风,整个早上都笑得特别灿烂。   朝宋阴沉了一阵,也没劲儿了,喝了口热牛奶问道:“今天到底什么日子?”   顾屿擦了擦嘴,结婚以后他就不经常出门了,公司不去,也不搭理什么朋友,成天就粘着朝宋。   从前因为工作原因,每天都是西装革履的人模人样,现在不去公司之后,顾屿也不用刻意捯饬了,就简简单单的居家服,还弱化了他冷硬轮廓的攻击性。   他也没想瞒朝宋,就说道:“今天是我们的求婚纪念日。”   求婚纪念日?朝宋听得直皱眉头,他见过结婚纪念日的,却没听过求婚纪念日。   “别弄这些花里胡哨的,我不喜欢这套。”说白了朝宋嫌麻烦,还不如两个人在家睡一觉来得实在。   可顾屿不这么觉得。   他皱了皱眉毛,“以前都听你的,但今天就听我的。”   “不止是求婚纪念日,还有结婚纪念日,你的生日,情人节,这些我们都要过。”   “这是仪式感,每年都少不了的,”顾屿知道朝宋的性子,站起来把人抱在怀里亲了几下,声音温柔起来:“我知道你嫌麻烦,可这些日子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们不能忘记。”   或许没这件事之前,朝宋觉得顾屿挺糙的,没发现怎么这么讲究。   但他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了,好像每次都是顾屿主动,他说要教他怎么讨他喜欢也没实践过,因为结婚之后朝宋反而态度有些佛系了。   倒也不是对顾屿不冷不热,就是……他原本的性子本来就这样,从前或许还端着,但结了婚以后就完全没了。   都是顾屿暗搓搓张罗的,拉着朝宋看了场电影。   对电影朝宋没什么感觉,但影片画质很不错,角色什么也挺养眼的,他就安安静静看了。   谁知道看到中途,顾屿忽然扳过来他的脑袋,眼底冒着点儿火花:“那男人是不是挺帅的?你看得眼睛都不眨?!”   “不是你选的电影吗?也还可以吧。”他没怎么在意的点了点头,就把脑袋转过去。   因为影院里很安静,哪怕是压低了嗓子说话朝宋也觉得怪异,像偷鸡摸狗似的。   他不乐意搭理人,顾屿就臭着脸在旁边坐了几个小时,压根没看过屏幕,眼睛火辣辣的盯着朝宋看。   直到出来了顾屿脸色还是黑的,眉毛拧起来显得凶神恶煞,朝宋很久没见他这样子,拽凶拽凶的,路人看了都害怕。   他停下步子,顾屿自然而然也停下了。   这里人不多,朝宋力度不大的拍了拍顾屿的脸,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动作很看上去亲昵:“干什么呢?皱着个眉头,不是你说的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   “……谁让你看别的男人眼睛都不眨。”顾屿想着就牙痒痒,觉得自己干什么不好,非得听那不靠谱的意见,万一哪天啊,朝宋移情别恋了,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脑子里又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朝宋一看顾屿的神情就知道他心里有什么想法。   大男人成天臆想全世界都是他的情敌,朝宋不知道这危机感是从哪里来的,他只能潦草的安慰几句。   “他们有你好看吗?我看你就够了。”   “真的吗?”顾屿听了脸色倒是好了很多,他忽然低头在人耳垂上咬了下,眼神深邃:“那你以后只看我一个就好了。”   朝宋瞪了他一眼,说:“你是不是又去找燕靖随取了什么经?他那儿全是馊主意,也就只坑坑你这样的傻子了。”   简直就是吃错了药,朝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冷着脸往前走。平时挺正常的,但顾屿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遇到感情上的问题了,耳根子就软,专门挑些馊主意记住,回家来恶心他。   那个燕靖随也是,记吃不记打,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朝宋觉得早晚有天他得狠狠栽个跟头,不然都对不起他脑子里的那些垃圾了。   懒得去想那些破事儿了,“接下来呢?你不是安排好了。”   顾屿把今天的行程都排得满满的了,他说:“看完电影,然后去逛街约会,游乐城,最后我订了烛光晚餐……”   朝宋越听越觉得头皮发麻,他气笑了,“这是哪找的攻略?你爷爷奶奶那辈儿都没这么老土吧,你能不能带点儿脑子?”   顾屿其实也觉得挺土的,但燕靖随说这就是浪漫,没人能拒绝这招,土怎么了?有用就行了呗。   可现在他只想把人扔进哪个世界开荒,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他那张嘴让人遭罪。   “……你不喜欢那我们就换个地方,你想去哪儿?”顾屿有些低落,他只有满脑子的炽热,滚烫滚烫的心,不会那么多讨人喜欢的招儿。   要不然也不会总是惹朝宋生气。   遇到朝宋以前,他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可遇到了朝宋以后,他已经养成了惯性。   他霸道自我,偏执还暴躁,除了对朝宋以外,他的心都是冷的。   “算了,以后有什么事情记得问我。”朝宋也不想折腾了,但他看着顾屿阴沉沉的模样,片刻后主动凑了上去,在顾屿耳边说了几句,“乖,今天回家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话毕,还隐晦的咬了咬男人的耳朵。   顾屿眼神瞬间就恢复生机,还燃着熊熊烈火,他喉结滚动,艰难道:“...真的?我想怎么样都可以?”   “是,”朝宋摸了摸他的脑袋,想了想开口:“你今天做的虽然土了点儿,但也算是浪漫吧,就当奖励你的。”   朝宋发现,其实他也不是很会谈恋爱,感情太过浓烈的,就显得麻烦了,他以前拒绝接受这种无用的东西。   所以,他也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不单单是顾屿。他们都会在以后的生活里慢慢磨炼和学习,相互成就,给彼此多些耐心和信任,时间会酝酿出最好的结局。 第168章 番外 骄阳似火(与正文无关 慎买)   “屿哥,你想什么呢?”窗外明媚的阳光,香樟树叶婆娑的影子,平平无奇的景色罢了。   有这么好看吗?都入迷了。   顾屿被人拉回思绪,眉色浓重,微微皱起时有股子煞气,桀骜不驯。   窗外人声鼎沸,和树上的蝉有得一拼。顾屿不耐烦,眼眸黑沉沉的。   “吵死了,都干什么呢?”   小弟立马殷勤的回道:“期中考试放榜了,都挤着去看呢。”   对于他们这种不学无术的坏学生来说,完全理会不到放榜时那种激动忐忑的心情。   “至于吗?好的回回好,坏的次次坏,有什么好激动的。”小弟嘀咕着。   转头却看见他大哥眉头拧起来又松开,不知道想了什么,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走。   “...额?屿哥,马上上课了,去哪儿玩带我一个呗!”   “别跟来,帮我请个假。”顾屿头也没回就走了,刚好遇上大批人潮往教室里回涌。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给他让开路,等人走远了才敢多看几眼那背影。   虽然他凶神恶煞,臭名昭著。但是吧……穿着松垮垮的校服最鹤立鸡群也就是他了。   野性的帅,流畅的肌肉线条,轮廓冷硬,和白切鸡似的高中生不一样。   哪怕特立独行也让人移不开眼睛。   顾屿直奔放榜处,他总觉得这是缘分,他们之间的缘分。   明明大多数人都走了,可他还在那里。   清冽干净的背影,背挺得笔直,肩膀有些消瘦,撑不起来宽大的校服,但好在身量修长,纤细点儿倒是扑面而来的少年感。   顾屿眼神在那整齐得一丝不苟的校服上徘徊,嘴角不自觉勾起点儿弧度。   其实有句话确实不错。   有些人永远高高在上,你拼了命也没能把他挤下去。   依旧是悬在榜首,被鲜红的颜色加持着。虽然没什么悬念,但朝宋还是来看了一眼。   “铃铃铃——”刚好上课铃声响起来,他后退半步,撞上坚硬炽热的胸膛。   有人在他耳边嗤笑出声,滚烫的气息打在他耳垂上,把那白净的软肉烧了起来。   “好学生,你挺能装啊?”顾屿比人高出半个头,他把人禁锢在怀里,一只手高高的点在榜首的位置上。   那里挂着张照片,端端正正的证件照,柔顺的黑发,白*的肌肤,明明应该是娇气,可那双眼睛却黑得沉静,内敛含蓄的清冷,顾屿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   但就是觉得好看,让他有点移不开眼睛,越看越觉得心头有股火烧了起来。   他指尖隔着玻璃在照片上摩挲了几下,动作有些说不出的暧昧。   “同学,我们认识吗?”意料之中的冷淡,朝宋避开了顾屿,不动声色的揉了揉发烫的耳垂,“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该上课了。”   “诶,”顾屿下意识就拉住了人家的手腕,挑眉时有点邪气,他压低了声音:“大家都知不知道你私底下的样子...其实你也不用怕,成天披着张皮不累吗?放松点儿,没那么多人在意你。”   能想象出来吗?这个把校服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三好学生,私底下揍人的时候,脸上的狠劲儿像狼崽子。   他照样也享受机车嗡鸣带来的刺*感,血液沸腾的时候,他才会勾起嘴角浅淡的弧度。   顾屿想不明白,他觉得朝宋很孬。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在学校就是副乖乖学生,出了校门野得亲爹都不认识。   有必要吗?...太想扒开他那层虚假的皮了。   顾屿觉得他们明明是一类人,可朝宋总是对他拒之千里,这就...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凑上去。   是犯贱吗?可顾屿控制不住自己。   朝宋没搭理顾屿挑衅的话,眼皮懒懒的掀起来,浅浅的看了人一眼。   黝黑清冷的眼眸如平静的深海,里面藏匿着的是神秘莫测,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窗外晃荡的虚影模糊成了一双深邃的瞳眸,顾屿撑着下颚,眼神晦暗不明的发着呆。   他的小弟们都察觉到了最近老大的异常,也不知道怎么了,不是发呆脸色诡异就是自己偷溜逃课找不到人影。   爱会消失对不对?老大不带他们耍了!   果然,上课铃声响起,顾屿皱了皱眉头,然后起身从后门出去。   现在是上课时间,偌大的学校里没什么人,他从荫庇的树林间穿过去,那里是旧教学楼,现在做了杂七杂八的资料室。   这边清净,也没什么老师,除了些来偷摸摸抽烟的坏小子就没什么人。   顾屿觉得心里烦,得找个安静点的地方缓缓。   厕所里估计是没人来,所以还挺干净的。   静谧的空间里,打火的声音显得特别的清脆响亮。顾屿靠在白净的洗手台上,吐出白茫茫的烟雾。   朝宋翻了两节课的资料,觉得身上落了很多灰尘,他来洗个手,随便上厕所。   进门就看见顾屿在那儿大大方方的抽烟,眉头拧起来的时候还挺有范儿的,像某个男明星。   朝宋看了眼,没什么变化的移开眼睛。   “来干嘛?抽烟?”顾屿心头的烦闷一扫而空,他勾唇笑了笑,觉得他俩真的是特别有缘分。   “放水。”朝宋冷淡道。   正常人都问不出来这个问题。   朝宋进了一个隔间,顾屿被怼了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他跟在人后边儿挤进去,然后把隔间的门反锁上。   “这里又没人,你抽就抽呗,我又不会告诉老师。”顾屿故意吸了两口,然后把雾气吐出来。   小小的隔间里顿时雾气弥漫,白茫茫的模糊了两人的眼睛。   “你有病?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朝宋不是不会抽,他不讨厌烟,偶尔也会抽一根,但他讨厌别人吐出来的二手烟。   恶心。   顾屿也觉得他自己的确不正常。   朝宋越是横眉冷对,他越是来劲儿。朝宋越是往后退,他就越是想得寸进尺。   “你抽一根试试,反正来都来了。”顾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非得递到朝宋嘴边。   他有些兴奋,因为即将看到朝宋眉眼冷冽的吞云吐雾,那一定很漂亮...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像是笼着薄纱的山麓,远远的只有轮廓。   顾屿不知道他的眼睛发烫,温度滚烫的灼人。   “...好啊。”朝宋看了他很久,破天荒的扯了扯嘴角。   他指尖夹住烟,轻含在唇齿间,顾屿就低头给他把烟点燃了。   “喜欢吗?”朝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他意味不明的看着顾屿。   “...”顾屿被烟喷了一脸,心脏骤然收缩,喉结滚动,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耳边是自己又闷又重的心跳声。   “我知道你喜欢。”   朝宋嗤笑出声,然后又深吸一口,他猛然直起身子来,推得顾屿后退了几步。   朝宋的唇压着顾屿的唇,他把嘴里的烟渡过去,用尖锐的牙齿狠狠的咬破了顾屿的唇瓣。   “是不是更喜欢这样的,”朝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冷冷的睨着人,“你喜欢玩儿吗?这样好不好玩?”   顾屿弯着腰咳了起来,眼睛都被呛红了。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喜欢过抽烟,他喜欢极了,他现在喜欢得心脏快要炸开了。   他扯着嘴笑了起来,舔了舔唇角的伤口。   “真甜,我喜欢得不得了。”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