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造害者》作者:羽扇非罗   文案:   她看着漆黑的夜,一遍遍问自己心安。   ——   美术学院天才少女沈桑榆的陨落,伴随着闺蜜向眠坠亡,同刑侦队长傅宜生相识相知的故事。   作者自定义标签 HE 励志 爽文 第一章   昏黄沉重的傍晚,忽然开始下起雨来。如同千万根透明的针扎在陆地上,最后融为一体,悄无声息。   沈桑榆拿着病例单,揉了揉头,边走边看单子上的数据。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很烦躁,沈桑榆把病例单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抛出一个完美的曲线。   头很痛,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气氛压抑的地方。身后的人开始吵嚷起来,眼前的人也一直往身后跑。   沈桑榆感觉心里很闷,有种想要逃离的感觉,人群的吵闹声想像要把她困住。她抬起腿,决定早点离开,就被人一把拉住胳膊。   沈桑榆极其不耐烦地转过身,看见了身材高挑,气质非凡的男人。沈桑榆不喜欢别人拉着自己的手,极力想要挣脱,却无奈被禁锢得更紧。   最后,沈桑榆被莫名其妙带回了警察局。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温度骤降,沈桑榆在审讯室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今天真是不太幸运,无缘无故被带来这儿。   “沈桑榆,美术学院大三在读,十八岁……”年轻的警员准确无误地念出沈桑榆的信息,一一核对。   “我休学了。”沈桑榆低着头,望着自己扣指甲的手指。   “这上面还有你的学籍信息。”警员略表惊讶,A市的美术学院在全国首屈一指,多少人巴着望可以进这所院校。而且沈桑榆还年轻,休学这种事情实在不现实。   “名存实亡,我们老师还指望我回去接着念书。”沈桑榆淡淡地说,终于肯抬起头,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无意间看见离地面很远的一扇小铁窗。这间屋子靠近马路,还能听见外面传来的喇叭声。   此时她真的很想唱一首铁窗泪,只有这歌才能体现出她的心情。   “你为什么出现在现场。”警员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一丝警告的意味,这是在赤裸裸地怀疑她。   “我自然是去看病啊。”沈桑榆初生牛犊不怕虎,与警员视线交汇。   “看病?”警员轻笑了一声,满满的不相信,“你说你去看病,身上连病例单都没有。”   旁边的女警员有些不耐烦,用手中的签字笔重重地扣了几下桌子,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门忽然被推开,来人敲了敲门,笑了一下:“小桃,老陈找你,这里我来吧。”   傅宜生代替了小桃的位置,坦然坐下,看旁边人手中的口录。   差不多审了十分钟,沈桑榆就着局面僵持了很久,也没问出个什么来。   傅宜生把黑色签字笔摘了笔头套在笔尾上。   “你说去看病,能提供点东西证明吗?”傅宜生的话语还有那么咄咄逼人,相比小桃柔和得多。   “病例单我扔了。”沈桑榆说,空气突然安静。   “扔了?”傅宜生忽然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她。   “扔在医院大楼出来的第四个垃圾箱。”沈桑榆老实作答,毕竟如果局面再这样下去,她今天就无法回家了。   “精神科?”另一个警员不禁念出这几个字,皱着眉。   面前的女孩固执己见,完全不像有精神病。   “不是去精神科的都是精神病。”沈桑榆看出了警员的表情,猜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警员咳嗽了一声,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出门联系物证组。   “没上学,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傅宜生问。   “开了家花店。”沈桑榆说。   “这么小的年纪,为什么不念书?”   “这也是你们需要了解的?”   “是。”   沈桑榆深呼吸一口气,想了想怎么用良好不冒犯别人的话语来形容这个理由。   为什么?   不想念书就不想念书呗,有什么理由吗?   沈桑榆正在苦苦思考这道难题的答案,警员就进来了。   “物证组说在垃圾箱里找到了一张病例单,确实是沈桑榆小姐的名字。”   傅宜生点点头,站起身。   “沈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沈桑榆去前台领了帆布包,一脚踏入黑暗里,和雨幕融为一体。   傅宜生边走边问身后的警员:“那个小姑娘什么病啊,看着挺可怜的。”   警员沉思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说。   傅宜生没听见答案,也不在追究,又赶回了事发现场。   几道黄色的警戒线将一块血色的水泥地围栏起来,远处的车灯灼灼刺眼。   傅宜生望了望医院大楼,大概有十层左右。有目击证人称死者是楼顶坠下来的,但也没人看清是人为还是自杀。   医院的监控记录显示,从始至终上过天台的只有死者一人,自杀的可能性占比很大。但没有确切证据,他们不能就这么轻易下结论。   “老傅!”不远处的小程抱着文件夹跑过来,“你看看。”   傅宜生接过小程手里的东西,翻开第一页。   死者名叫向眠,二十二岁,然而她的身份让傅宜生微微诧异。   很年轻的姑娘,是最近某个热播剧里面的女二。刚有了点人气,生命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据调查,向眠是因为剧组拍戏腿骨受伤被送来住院,住院部在六层到九层。   伤筋动骨一百天,向眠住院连三天都没有,就敢一个人下床往天台跑,疑点非常大。   这次向眠坠亡,因为面部俱损血肉模糊,没几个人看清楚她的长相,所以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出去。   “说的目击证人呢?”   “送回警局了,审着呢。”小程比划了一下,“是个女的,年纪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自称是向眠的经纪人。”   “哭没哭?”   “啊?”小程听到这个突如其来还莫名其妙的问题愣了会儿,“没哭。”   “自己的摇钱树死了都不哭?”傅宜生皱眉。   “人家二十多岁,哭的话多不体面啊。”   小程想不通,这个新来的队长是个什么来头啊,关注点这么清奇,真的能查案吗?   沈桑榆回到店面拿合同书,发现店里的鸢尾花全都蔫了。这批鸢尾是今天才进货来的,因为看病耽误的缘故,沈桑榆还特意洒了淡盐水。没想到这么快就败了。   沈桑榆打算明天再把这些花处理掉,也没开灯,摸黑找到了桌子上的合同书出门。   拉下卷帘门,兜里的手机响了,沈桑榆艰难的腾出一只手来摸手机。   “桑桑,我明天下午没课,过来看看你好不好。”电话那头是沈桑榆一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跟她同级。   “你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就不要来我这麻烦了。”沈桑榆利落地拔出钥匙,挂了电话。   她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什么,打开了手机微博,在搜索栏输入了向眠的名字。   但她没有点进相关词条,又退回来主页。主页壁纸是一直可爱的猫咪,笑呵呵的。   很麻烦,去医院没有得到好消息,还不小心撞见了人自杀。沈桑榆叹了口气,忽然发现前面昏黄修长的路灯下站了一个人。   沈桑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常东隅。   她皱着眉,趁他还没看见自己拔腿就跑。却不想踩到了一个空的易拉罐,引起明处吊儿郎当吸烟的人。   “跑的挺快。”来人迈着长腿,嘲笑她摔的模样,还抢走了她手中的合同书:“哟,想买房子呐,这地方不错啊,我记下了。”   “常东隅,你没有爸爸吗?”沈桑榆气急败坏,膝盖被擦伤了,正在汩汩冒出鲜血。   常东隅有些被惹怒了,抬起手就要向沈桑榆扇去。沈桑榆用尽全力挡住了那只手,反过去甩了一个巴掌。   “常东隅,我刚从派出所回来。”沈桑榆拿出手机亮了亮屏幕,“派出所离这儿不远,你要试试吗?”   常东隅狠狠地踹了脚下的易拉罐,飞出去好远,有些不甘地离开。   到底还是个未成年小孩儿,警察叔叔还是有点威力。   沈桑榆艰难地站起身来,拍拍裙子上的灰,一瘸一拐地走着。   手上的合同没能幸免灾难,被撕成了两半,还被重重地踩了几脚。沈桑榆把它们装进帆布袋,给负责人打电话。   “您好,合同不小心被我弄脏了。您能把电子版的发给我,我重新打印一份吗?”   那边答应了,马上给她发过来文档。   腿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是飞起来一块皮。沈桑榆忍着痛把破皮撕掉,再用碘酒消了毒,贴了一张很丑的纱布。   沈桑榆松了口气,打开电视,又把积灰的简便打印机搬了出来。   “据知情人士爆料,新生小花演员向眠于今晚六点左右在城西医院坠楼自杀……”   沈桑榆的手一顿。   向眠自杀了,一个她最亲密的人就这么丧生于自己眼前。   她忽然心乱如麻,喉咙间像是被锁住一样,不能呼吸,再努力去回想下午的场景。   她只记得,她身后的人越涌越多,她头好痛,她什么也不知道。   窒息感就要淹没她,她急忙去摸沙发上帆布袋里的药瓶。   沈桑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连合同已经打印完成都不知道。她闭着眼睛,泪流满面。   黑夜包裹着无助的沈桑榆,一点也不留情地就要将她吞噬。 第二章   翌日,沈桑榆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她还没来得及去还合同,就被再次“请”到警察局去了。   今天审讯的还是昨天那两位,小桃先是硬生生瞪了沈桑榆五分钟。   沈桑榆终于忍不住了:“可以开始了吗,我还有事情。”   小桃率先开口,气场逼人。   “我们昨天在死者生平资料里了解到,你同她是旧相识啊!”   沈桑榆知道是为了这个事,她点了点头。   “我昨天不知道……死的是她。”沈桑榆咬唇,向眠的死,无疑对她的打击很大。   向眠和沈桑榆是高中同学,很好的朋友。前几天因为沈桑榆转卖花店的事儿吵了一架,向眠一生气就不小心踩空了,扑到了一块木板上面。   沈桑榆不知道如何面对向眠的家属,她家里只有一个奶奶,已经九十岁高龄了。   沈桑榆了解向眠,她肯定不会因为同她吵架而去干这些冲动的事。   “沈小姐,您还真有趣。”小桃把手中的笔放下,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   “你去医院看病,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好朋友也在医院。你的朋友可不是一般人呐,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网上就知道了。还是说,你根本不上网?”   咄咄逼人,也字字诛心。   沈桑榆确实看到了有关她进医院的消息,她也很想去看,但她不好意思拉下面子。   小桃义愤填膺,对这位看上去清新无害的女孩怀疑到了极点。   沈桑榆沉默了许久,偏头对旁边还没开口的男警员庄哗轻轻开口:“警察叔叔,能换个人吗?”她好像对我有很大的偏见。   后面半句话沈桑榆没说出口。   被称作叔叔的庄哗石化了,他才二十四岁,就被叫叔叔了。   想了想,为了不耽误大局,他决定忍辱负重,把满脸都写着气愤的小桃拉出了审讯室。   “什么态度啊我去?”小桃双手叉腰,被气得呼吸不过来,“姑奶奶我还不想审呢!”   庄哗拍了拍小桃的肩膀,安慰她:“里面那个还是小孩儿呢,叛逆期,你一个人民警察跟她计较什么?”   小桃气着呢,看到傅宜生迎面走来,小桃就跑了。   果然还是实习警察,也不懂事,庄哗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顾全大局,多么伟大。   “怎么了?”傅宜生问。   “昨天那小孩儿,把小桃给气着了。”庄哗像遇见救星一样拉住傅宜生的袖子:“老大,求你了,我觉得只有你能解决。”   昨天沈桑榆在傅宜生的质问下如实招供,今天肯定也可以。   傅宜生点点头,把手中的文件交给庄哗,让他拿去给副队。   傅宜生一个人推开门,看着坐在阴暗角落的沈桑榆。   傅宜生也不看她,就这么挺直腰背走过来坐下。   小姑娘面儿真大,昨天不肯说,今天也不肯说。   傅宜生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她的名字。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懒得核对那些客套话,直奔主题,   “最后一次和向眠见面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沈桑榆抬起头,同他视线交汇。   “也就是说在向眠进组前你们见了最后一面?”   “对。”沈桑榆听见外面有吵闹的声音,那声音她熟悉得很。   “那昨天呢,你去医院没去看看她?”   “第一,我自己是去看病的;第二,我真的不知道她在那家医院。”沈桑榆说。   傅宜生点点头,开始下一个话题。   “我们去查了向眠的通话记录,最后一通是打给你的,你怎么解释?”   沈桑榆想起昨天下午那个电话,向眠跟她说她腿受伤了,但是话还没说完就挂断了,沈桑榆并不知道会发生接下来的事情。   如果知道,她一定跑到向眠身边了。可惜,她是个凡人,看不透惊世骇俗的未来。   “她坠楼时,我在楼下。”   她当时脑袋里翁嗡嗡地响,她只想快点离开那个地方。   “这么多只是为了摆脱你自己的嫌疑?”   “不是,我是想说明,她不是自杀。”沈桑榆的眼睛里,蒙了一层水汽。   沈桑榆把她们吵架的内容都说了出来。   那天,外面雾蒙蒙的。沈桑榆坐在花店门口,摆弄着好看的花束。   “桑榆,你如果把花店卖了,那你以后怎么谋生啊?”   沈桑榆把花束调整了一个方向:“你放心嘛,我还可以画画。”   “沈桑榆,我不知道怎么说你了。你说你不想画画了,才休学开了花店;你说你想把以前妈妈卖掉的房子买回来,所以你重操旧业。你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向眠恨铁不成钢,一个气愤就把电话挂了,让她好好想想。   沈桑榆被挂了电话,想了很久。   如果不这样,那能怎么办?   那套房子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如果不买回来,她就只能后悔一辈子。   “你们向我提供一下罪犯的照片,也许我可以帮助你们。”沈桑榆垂眸。   傅宜生摇了摇头:“有点遗憾,我们查遍了医院每个角落的监控,并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沈桑榆隐忍不住了,她轻轻掉下眼泪。   一个罪犯,能够精确医院所有监控死角,处心积虑混过去,这很难做到。   外面的争吵声还在继续。   沈桑榆的审讯完毕,傅宜生放她离开。她擦干净眼泪,低着头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吵闹的人是向眠的经纪人陈述,昨天被审了很久,心里不舒服,在这儿大吵大闹。言语措辞几乎要把每一位刑警的祖宗都要问候一遍,简直不堪入耳。   沈桑榆路过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傅宜生走过来,看到她:“怎么还不走?”   沈桑榆摇摇头,看着傅宜生走进去。   陈述看见来人气场挺足,停止了谩骂,死死地盯着傅宜生。转移目光的那一刻,陈述看见了门口默默无言的沈桑榆。   陈述挣脱刑警的阻拦,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沈桑榆面前,抬起手掌。   沈桑榆面无表情,却闭上了眼。   巴掌没有落下来,沈桑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是傅宜生拦住了。   傅宜生不会生气,但不代表他可以忍耐这样的泼妇。他把陈述的手使劲一甩,语气严肃:“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陈述被两个刑警推推搡搡地带出了房间,沈桑榆从始至终没有换过表情。   闹剧散场,沈桑榆转身准备离开。   傅宜生同她并肩:“我送你回家。”   “不必了,傅先生,你不忙吗?”沈桑榆没有抬起头看她,声音里的温度低的吓人。   傅宜生拉起沈桑榆的胳膊,送她出门。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沈桑榆如梦初醒,昨天在现场拉她的人应该也是傅宜生。   傅宜生态度强硬,沈桑榆拒绝不了,只能拜托他送自己回花店。   “她为什么要打你?”傅宜生通过后视镜时刻注意少女,他在狭仄的空间里问。   “因为是我害死了向眠。”沈桑榆直述其词。   沈桑榆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很难过,却流不出眼泪。   最后,她吸吸鼻子,下车前问傅宜生:“关于向眠的案子,有消息了可以通知我吗。”   “好。”傅宜生点点头,让她安心,看了看她的花店,“花很漂亮,下次来买花。”   傅宜生驱车离开,沈桑榆望着车尾很久。   下次……下次还有这个花店吗?   她不确定。   沈桑榆道谢了隔壁照相馆老板,因为离开前她拜托其帮她看店。   沈桑榆坐在收银台,没什么生意。今天很冷清,她决定早点下班。   “老板,买花。”外面一个穿着短袖短裤的男孩走了进来。   “自己看想买什么花儿。”沈桑榆本来都站起来了,又坐下,看着少年。   少年随便拿了一捧北美冬青,这让沈桑榆咂舌。少年一定是财大气粗,买这么贵的花儿。   少年甜蜜地笑了笑:“她喜欢,我今天求婚。”   求婚?沈桑榆没有表现出惊讶,她确实眼拙,还以为这是个高中生。   “求婚应该送玫瑰吧。”沈桑榆笑着结账。   “我女朋友是医生,北美冬青的花语是生命的延续,她喜欢就可以。”   沈桑榆点点头,目送客人出门,这样的爱情真好。   沈桑榆挎起帆布包,正准备出门,就看见了昨天没有处理的鸢尾,此刻已经蔫答答地毫无生命力了。   沈桑榆把它们抱起来,一同出门。   门不远处就有个垃圾桶,她把鸢尾放在垃圾桶里,离开了。   从下午三点起,沈桑榆睡得昏天暗地。醒来时天色已经墨黑了,她没有开灯,坐了一会儿。   这个地方的出租屋隔音效果不是很好,邻居家的夫妇好像在吵架,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沈桑榆抚抚胸口,努力去忽略外界的声音。   书桌上的手机振动,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沈桑榆摸到手机,是陌生电话。   沈桑榆怕是常东隅,不敢接。但响了好几声对方并没有挂掉的意思,沈桑榆只能接通。   “沈桑榆。”那头传来清润的声音,沈桑榆有那么一瞬间的陌生,片刻又反应过来,“我们在向眠病房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张纸条。”   沈桑榆急忙打开衣柜找衣服。   “要来的话,带把伞,可能会下雨。”傅宜生说。   夜里冷,沈桑榆穿了一件薄外套才出门。   外面还没有下雨,不过沈桑榆很听话地带了一把伞,朝着派出所飞奔而去。 第三章   跑到的时候,她上气不接下气,在大门口就看见了傅宜生。   傅宜生看见她跑得喘不过气,皱着眉。   沈桑榆看到了那张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天台见。   傅宜生瞧见她的情绪暂时没什么变化,他说:“这张纸条卡在抽屉的最角落里。”   沈桑榆觉得字迹有些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有没有见过。   她平复了很久,问:“你们通知向眠的奶奶了吗?”   小桃也在边上,虽然不愿意同叛逆期少女交流,但她还是回答了:“没有,我们决定暂时不通知老人。”   沈桑榆放下心来:“你们不要通知,就算最后结果出来了,也不要通知。”沈桑榆就这么掉下泪来,“她奶奶一个人住在乡下,耳朵听不见,不会看电子设备,只要你们不要通知,她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沈桑榆的嘴唇被咬得发白,拿着纸条的手也在颤抖。   “我给你们一个名单,如果有条件,可以的话,去找找他们的字迹做对比鉴定,可以吗?”沈桑榆抬起头,望着傅宜生,声音里有些哽咽。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傅宜生点点头,暗示小桃扶她坐下,给了她纸和笔。   沈桑榆在大脑里一个一个回忆,回忆他们的脸和字迹。   她写出了几个人的名字,这些都是她们高中时的同学或者公司同事。向眠身边朋友很少。因为工作很忙,所以根本没有时间交朋友。身边几乎都是公众人物,公众人物的字迹很好找,她就拟了她们都认识的人的名单。   她不确定那个人在不在里面,但这是她最后能做出来的帮助。   小桃对这一猛如虎的操作目瞪口呆,居然还能记字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般天才都比较怪癖,兴许沈桑榆就是天才中的一个吧。   小桃拿著名单,立刻跑去电脑前找向眠的高中班主任的联系方法。   沈桑榆掩面,虽然没有声音,但不用想也知道是哭了。   傅宜生递给她纸巾,沈桑榆接了过去。他的脑子里回荡着一句话,是上午审讯沈桑榆前庄哗说的。   庄哗说:“老大,她是抑郁症啊,你审的时候温柔点!”   刑警手里有沈桑榆的资料,傅宜生也大概了解了一下。   父亲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她而去了,她在画画方面很有天赋。与其说是天赋,不如说是天才。   十六岁就被保送到A市的美术学院,同年,她的一幅作品作获得了国际奖项,并以五百万的高价拍卖出去。   至于为什么后来天才少女跌下神坛,傅宜生就不太清楚了。   沈桑榆没有声音地哭着,傅宜生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傅先生,你自己去忙吧,不用照顾我。”沈桑榆平静地出声,仿佛自己并没有哭。   傅宜生手上确实还有一堆焦头烂额的事情,他找了个不忙的实习小警察盯着沈桑榆。   实习小警察是个男生,很明显还没有什么亲身的办案经验,不然也不会这么把沈桑榆盯着就盯着。   沈桑榆在派出所呆了一夜,没有睡觉。效率很快,名单上有一半的人都被排除了。沈桑榆看着被划掉的一个个名字,如坠入谷底,她很怕里面没有目标人物。   “有一个。”小桃戴着防蓝光的眼镜,皱着眉,“像是像,但也不完全一样。”   沈桑榆感觉脚步轻飘飘的,她走过去看名字,是叫朱尤。   沈桑榆既然能写出来他的名字,也能回忆起关于他的往事。   朱尤是高中时候班上一个不起眼的男生,平时说话也是弱弱的,没什么男子气概。而且他还是左撇子,传言左撇子的人都比较聪明,但朱尤成绩却很普通   “嗯,我们查了一下。现在这个朱尤是一家健身房的教练,家住在洞湖花园B栋。”小桃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动,最后屏幕上出来一串信息。   沈桑榆眼神一颤。   她要买回来的房子,也是洞湖花园的。   “但是确实有一点值得怀疑,朱尤的妻子,是城西医院的护士。”   沈桑榆并不知道这些消息,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这些同学了。   她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总是被排挤,因为她聪明,成绩优秀,做什么都是老师口中的标杆,因此也经常引起一些嫉恨。   沈桑榆忽然觉得有些累,她无力地瘫在椅子上。   沉默了半晌,沈桑榆疼得快冒烟的嗓子说出了一句哑哑的话,她自己都快听不清。   “问问朱尤的妻子吧。”   小桃点头,这她自然会去问。小桃看着跌落谷底的沈桑榆:“沈小姐,你先回去吧,我们如果有消息肯定通知你。”   沈桑榆点点头,站起来的瞬间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栽了个跟头,还好盯着她的实习警察扶住了她。   沈桑榆道谢,只觉得浑浑噩噩地。   傅宜生适时地出现在门口,看着坐在电脑前的小桃,喉结滚动:“小桃,你帮我盯着点,我送沈小姐回去。”   小桃也没抬头,用一只手举起来做了个ok的手势。   傅宜生拉着沈桑榆离开。   车上寂静无比,沈桑榆呼吸沉重。她的半边脸被长发遮住,望向窗外,看车水马龙。   交叉路口有位老人慢吞吞地过马路,傅宜生把车停住了,神色复杂地从后视镜看了沈桑榆一眼。   她没有哭,眼睛里有涌动不完的难过,可她没有掉一滴泪水。   “沈小姐,”傅宜生出声,“你今年多大了?”   这是傅宜生能在沈桑榆资料上看到的数据,简直是明知故问,沈桑榆没有搭理他。   “我其实是想问,向小姐比沈小姐大了四岁,怎么是同级的呢?”傅宜生知道沈桑榆不会作答,他只是问问。   “我跳过级。”沈桑榆说,声音哑得让人心疼。   “沈小姐一定很聪明吧。”傅宜生行驶动车子,视线看向前方。   “我不聪明。”沈桑榆一笑,面色苍白。   沈桑榆望着窗外:“查查朱尤妻子的活动轨迹以及负责区域吧。”   “你放心,这些都有我们。”傅宜生把她送回家。   沈桑榆先是吃了药,沉沉地睡了一觉。   在梦里,她和向眠还在一起逛花田。   向眠最喜欢的一种花,是白色鸢尾,她的花语是爱情、友谊、希望和童话。这种花在南方多见,进价也不是很贵,沈桑榆每次都会给向眠留一捧鸢尾。   沈桑榆内心挣扎,最后还是走出了那扇门。她以为自己待在房子里就可以与世隔绝,痛苦就可以少一点,但现在看来,其实并没有。向眠的真相,她不能坐视不管。   沈桑榆换了件裙子,把一直没来得及给的合同送到了洞湖花园,再折返回花店。   她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兴许是字迹鉴定的影响,她始终觉得这件事和朱尤有关。也许杀害向眠的人不一定是他,但也脱不了干系。   沈桑榆先是接了花市的一通电话,进了新鲜的鸢尾花,摆放在进门最显眼的位置。   没有客人的空暇,她就坐着仔细回忆那天的场景。   那天,她拿着病例单出来的时候,向眠刚好坠楼。事件过分巧合,让她有些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同自己有关。   果然,她接到小桃的电话。小桃说他们去朱尤家的时候,朱尤的妻子说朱尤已经四天没回家了,朱尤的妻子还怀孕了。   朱尤的妻子怀孕,这预示着她可能没有去医院上班。而朱尤不见,妻子挺着大肚子也不能去找。打电话电话关机,她能联系的都联系了,始终不见踪影。   小桃说,目前孕妇情绪波动较大,他们暂时不能顺利录口供。   “要不,我去找她谈谈?”沈桑榆试探着问,“我同朱尤是高中同学,她对我的敌意应该会小一点。”   小桃点点头:“那你注意安全,孕妇气急了是会提刀的。”   沈桑榆答应了,决定下午就去看望朱尤的妻子。看看自己的花店,这几天估计不能开了。她把花儿收进阴暗的角落,过着几天,如果它们能活下来,那自然是极好。如果不能,那就算了吧,反正最多两个星期,花店就要盘出去了。到时候别人拿来干嘛她也管不着了。   沈桑榆先是出去吃了饭,然后提了点营养品打车到洞湖花园。   小区保安认识沈桑榆,笑着问她:“沈小姐,上午不是刚来过吗?”   沈桑榆笑着回答:“我来看朋友。”   保安点点头,送她进去。   沈桑榆从小桃那里要来了具体地址,不巧的是B的电梯一部电梯不开放一部电梯正在维修中。沈桑榆爬了十二楼,到的时候气喘吁吁。   开门的女人便是朱尤的妻子了,未施粉黛却还是很美,怀孕大概有六七个月了。   沈桑榆礼貌地朝她笑了笑:“嫂子你好,我是朱尤以前的同学,前几天听朱尤在同学群里说你怀孕了,我就来看看。”   朱尤的妻子打量了一下她,让开身子方便她进来。   “我叫张薇薇,你别叫我嫂子了,叫我薇薇吧。”张薇薇给她倒了一杯牛奶,坐在她对面。   沈桑榆正想着如何开始这场隐晦的审问,张薇薇率先开口。   “我知道你来,是因为向眠的事情吧。”张薇薇坦然地笑着,一点也不像小桃说的情绪波动挺厉害。   “对。”沈桑榆点点头,既然人家都开口了,她也没必要隐瞒了。 第四章   “朱尤在四天前消失了,那天他说出去给我买点山楂,就再也没有回来。”张薇薇如实说。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小区保安说看见他回来了,确实提着一大袋山楂,但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沈桑榆点点头,看了看张薇薇面上的表情,有愠怒也有难过。   “薇薇姐,你不要太着急。”沈桑榆说,“这件事也许同他没什么关系。”   “向眠死了,我也很难受。虽然没有见过真人,但我很喜欢她的电视剧的。”张薇薇禁不住落下眼泪,孕期情感多变,沈桑榆也清楚。她只是给张薇薇递纸巾,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边。   张薇薇虽然漂亮,但神色下更多的是疲惫,和倦意。   沈桑榆也不想趁着张薇薇难过的时候问一些如同掐着她脖子的问题,今天的拜访就暂时告一段落。   临走前,沈桑榆让张薇薇注意安全。   无功而返,沈桑榆心情很是不妙,她又去到了那个让她压抑至极的派出所。   两天了,一点眉目也没有。找不到凶手,就连唯一的嫌疑人也销声匿迹,无踪可寻。   沈桑榆把自己问到的一点看似并没有什么帮助的消息告诉了小桃,她有些焦虑。   小桃只关心朱尤进了小区却没有消息了。现在只能跟着这条若隐若现的绳子摸索,摸到一个结就算一个结。   另一边,有人接到电话,洞湖花园有一家被撬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来撬了的事情不归他们刑侦队管的,但是很巧的是,被撬的是沈桑榆家的房子。   沈桑榆不敢相信自己刚到手的房子就被撬了,还好她没有入住,里面也没什么东西。   沈桑榆第一想到的是常东隅,因为那日常东隅恶狠狠地说他记下了地址。但沈桑榆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常东隅了,她甚至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对啊,以前都是常东隅来威胁她,她躲他都还来不及呢。   沈桑榆这几天到处跑,两条腿都快酸死了了,她也确实够倒霉的。   “那我过去看看吧,你们忙你的。”沈桑榆又转战下一个场地。   一出派出所沈桑榆马上给周伶女士打电话,周伶女士正在包饺子,接起电话就被沈桑榆一通骂。   “你能不能管管常东隅?他才多大,整天不念书,就知道混日子。”沈桑榆的语气不是很重,话语里却有一股隐藏的狠劲儿。   “东隅又去找你了?女儿,你千万别给他钱……”周伶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别叫我女儿。”沈桑榆站定在门口,招招手打车,却等不到空车,“你不知道我性格的,常东隅把我逼急了别想活着回去。”   沈桑榆是什么性格呢?周伶确实想不太起来了,也没什么印象。沈桑榆从小就在爷爷奶奶家长大,鲜少生活在周伶身边,可以说,关于这个女儿的一切,她并不了解。   周伶在沈桑榆两岁那年再嫁,之后就没怎么管过沈桑榆了,直到后来,她天赋异禀考上美术学院,周伶才把她找回来了。   沈桑榆气冲冲地挂了电话,一转身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的傅宜生。   傅宜生笑着问:“去洞湖花园吧?我捎你一程。”说着,两人便上了车:“张薇薇在家用监控摄像头里看到了朱尤。”   “这么快?”沈桑榆愣住了,这离她回来不过也才一个多小时啊。   “先不说这个,你刚才口中的常东隅是谁?”   沈桑榆不好意思说是她弟弟,毕竟常东隅的行为哪里像个弟弟了,更像是地痞流氓。   “你刚才说要弄死他?”傅宜生看了她一眼。   沈桑榆被盯得发毛,打了个激灵:“没有,是弟弟。不懂事,我吓唬一下他。”   “我就说,沈小姐看上去也不像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傅宜生笑了。   心狠手辣?沈桑榆敢吗?这就坐在刑侦队长的车里,如果她敢,怕是早就死了千万回了。   到了之后,沈桑榆先去看了看自己的房子,没有被损坏,只是门锁被撬了。门锁是普通的门,沈桑榆看着那死相惨不忍睹的锁,决定去买个指纹锁。   处理完之后,沈桑榆把事情交给了民警,就到傅宜生那边去了。   张薇薇扶着肚子,惊魂未定地坐在沙发上,冒了一身冷汗。   沈桑榆给她擦了擦汗,很想问是怎么回事。   傅宜生把监控视频看完,解释张薇薇说不出的情况:“今天上午,张小姐家里的猫不见了。在你走后,张小姐看了监控,想确认猫是否出门了。”   “然后呢?”沈桑榆拍着张薇薇因啜泣而颤动的肩膀。   “然后就看见了,朱尤拿着一把刀,躲在客卧的门后。”傅宜生解释。   这无疑等同揭开了一层迷雾。张薇薇说朱尤人间蒸发,然而人间蒸发的人就躲在家里面,拿着把砍刀,密切关注自己怀孕的妻子的一举一动。   沈桑榆觉得很渗人。傅宜生已经确认过了,家里现在没有其他的人,暂时安全。   沈桑榆扶着张薇薇,让她去自己家住。   张薇薇哭着点点头,她在监控里看见平日里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发出冰冷寒栗的目光,心里一阵阵后怕。   傅宜生和沈桑榆把张薇薇送回自己家。邻居家的阿姨虽然脾气暴躁爱吵架,但还是很照顾这个孕妇。   沈桑榆要照顾张薇薇,就不能乱跑了。她把张薇薇送回房间里休息,在客厅与傅宜生讨论。   房间很小,沈桑榆却活动自如。   “目前看来,三天内并没有出现第二起相似案件,所以暂时可以确定,嫌犯的目的只在于向眠。”傅宜生接过沈桑榆递过来的水杯。   “会不会是朱尤?”沈桑榆压低了声音。   “不敢说。朱尤跟向眠无冤无仇,几乎没什么交集,没有作案动机。”傅宜生说,“不过医院在一个星期前接到过一个举报电话,内容是张薇薇上班态度不端正。”   “张薇薇?”沈桑榆觉得有些不现实,因为张薇薇说她已经一个月都没去上班了。   “我们有共同的怀疑点,张薇薇办公室的同事说张薇薇并没有来上班,但莫名其妙的是,在给病人扎针的时候,那人自称名叫张薇薇。”傅宜生接着说,“而且根据形容,那个张薇薇也大着肚子。”   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   外面的天暗下来了,就想给黎明笼罩了一层无法揭开的黑纱,看不清真相。   那个人很有可能是冒充者。给病人扎了针,就带着医药盘凭空消失,如果真的是张薇薇,那么她不可能还安心待在家里等着警察来拷问。   沈桑榆想了想,精神科在三楼,住院部从六楼开始。那天,她也见过一个怀孕的护士。她没有理由会在三楼见到住院部的护士,重重疑点让沈桑榆透不过气来。   “我能问问医院在职的护士除了张薇薇还有没有怀孕的吗?”   “还有一个在待产住院,肯定上不了班。”傅宜生说。   “傅宜生,那个护士不是张薇薇。”沈桑榆抓住傅宜生的手,“那天我听见走廊有医生跟那个人打招呼的,虽然体型很相似,但是声音不一样。”   沈桑榆记得那天她失落地从科室里走出来,手中的病例单看得她头大。她没有抬头,只听见路过的医生跟一位大着肚子的护士说话。   “薇薇,这个时候了还来上班啊!”   “是啊。”短短的两个字,沈桑榆记得清清楚楚。   她天生记忆力就很好,小时候背古诗,别的小孩至少需要看三遍,而她看一遍就会背了。   虽然她后来生了病,记忆力消退地很严重,但她还是记得住一些事情的。   傅宜生听到这条消息如获至宝,站起身准备离开。沈桑榆把他送出门,一转身就看见站的直直地张薇薇。   沈桑榆被吓了一跳,她扶住门把手,刚才张薇薇的表情真的好可怕。   沈桑榆强作镇定,让她坐下。   张薇薇坐下了,也不说话,愣着就愣着。沈桑榆摸了摸口袋,里面有把水果刀。水果刀是她平时防身用的,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了救兵。   张薇薇也许并没有恶意,只是孕期敏感过度。坐了好一会儿,松了口气。   天完全黑了,沈桑榆试探着问:“薇薇姐,你要吃什么?”   “都可以。”张薇薇抬起疲惫的眼皮,“谢谢你。”   “不谢不谢。”沈桑榆笑了笑,站起身准备去厨房。   张薇薇叫住她:“我是说,在傅队长面前帮我澄清的事情。”   张薇薇接到过医院的电话确认她有没有去过医院,张薇薇说没有,医院的同事笑她糊涂了。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恐怖。这些事情很有可能会牵连到她身上。她是个孕妇,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她什么也做不了。   自从下午看到监控后,张薇薇不止一次地幻想,如果自己当时偶尔推开客卧的门发现了朱尤,朱尤是不是会一刀砍下来,一尸两命。   沈桑榆想要安慰她,却一时无语。   最后,沈桑榆平静地开口。声音如掷针落地一样微小。   沈桑榆说,一切都会结束的。   一切都会结束的,结束之后,她是不是可以正大光明没有愧疚地到向眠的墓前说对不起。   沈桑榆背过身,哭了。 第五章   案子毫无头绪,这可难住了刑侦队。上面要求他们最多九天出结果,只还剩五天了。   沈桑榆每天出门都会检查门锁,她很少让张薇薇出门,怕她出意外。   沈桑榆每天跟着傅宜生跑派出所,跑现场,见到了许多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事情。   过一天,总算有了一点眉目。有人打电话来说在城郊乡的一家理发店看到过朱尤。   朱尤在这几天紧张的日子里,住到了城郊的梨花村。收留他的是个老人,手脚不太方便,以为朱尤只是个可怜的流浪汉。   庄哗他们到的时候,朱尤正在帮老人洗衣服。在被注视下,庄哗把他押进了响着刺耳警铃的车中,带回派出所。   朱尤不是杀人凶手,这在众多人看来是意料之内的结果。   朱尤的口供里是这样的。   那天,他去医院拿点感冒药,中途遇见了一个人,叫他帮忙喊个人。   朱尤说自己当做举手之劳,便答应了。   要叫的人叫向眠,朱尤自然是认识的。然而病房里向眠的经纪人也在,朱尤抓不到空子,便趁经纪人上厕所的空当扔了纸条进去。   口供就是这样,匪夷所思的点十分的多。   比如,为什么犯罪嫌疑人要找朱尤?恰巧的是朱尤同被害者认识。还有就是,朱尤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帮一个陌生人的忙?   疑点重重,审口供的人又问:“那你为什么要逃跑?”   “我约的人死了,我能不跑吗?”朱尤看上去是比较憨厚的样子,但仍不能排除嫌疑。   沈桑榆在另一个房间看着朱尤,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能。   她挎起包悄悄离开了。   回家的时候,张薇薇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一个新闻栏目。   沈桑榆坐下,静默无言。张薇薇专注地看新闻,也没有说话。   忽然,张薇薇指着电视上的临时插播新闻:“朱尤,抓到了?”   沈桑榆没有抬头,她甚至闭上了眼睛,轻轻哼鸣了一声:“是,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不是凶手。”   张薇薇脸上没什么表情,她静静收回手,看着电视屏幕上打马赛克的人脸。   傅宜生收到了新消息,在城南一所小诊所里,一名女子死于非命。   傅宜生没有告诉沈桑榆,自己先去现场看看。   这些事情……同沈桑榆本来也没什么关系,不必让她承受一些没必要的痛苦。   沈桑榆是从来不会把难过讲给人听,除非泪腺忍不住,她才会落出眼泪来。   死者叫蒋知知,二十五岁,是诊所里的药师。偶尔帮输液的医生扎一下针,做一下护士的工作。   护士。   这个身份等同特殊含义,张薇薇也是护士。   护士怀了孕,心脏处被一把尖利的维氏军刀戳穿。血流如注,直至死去,完全失去生息。   这个女人的身影跟张薇薇很像,身高,体重,怀孕日期。现在通过医院监控视频里的半张脸,大概就可以确定,蒋知知是张薇薇的冒充者。   尸体被运回刑侦队,交到法医那里。   傅宜生扭了扭脖子,让庄哗去调蒋知知所有的通话记录自己一部分录音。   被调回来的录音里显示,蒋知知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诊所的主治医生。   傅宜生把录音发给了沈桑榆,自己亲自去调查了主治医生蒋孟的资料。   蒋孟是两年前开的这家诊所,诊所生意不错,两年来挣了不少钱。   蒋知知出事之后,蒋孟消失在诊所。   傅宜生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蒋孟的住所。很奇怪,蒋孟明明不缺钱,住的房子却是简陋不堪,没几件家具,虽然屋子不大,但也显得空荡荡的。   庄哗在蒋孟的衣柜里找到了几张汇款单。   原来,蒋孟这两年源源不断地在给一家孤儿院汇钱,每个月都会有一笔资金从他的账户转到孤儿院。   同时,一沓汇款单的最后,是一张被撕下来的同学录。   同学录上面的图案仿佛是被人画上去的,有些微微泛黄,但仍旧无法掩饰图案的美丽。   正面没有登记同学个人信息,背后有一排娟秀的小楷,是用钢笔写的,字迹流利:站起身来,看看角落的蔷薇。   很富有诗意的一句话。   傅宜生把这张纸折叠起来,和汇款单一并放入密封袋中。   蒋孟在逃亡,应该还没有超过几个小时。   说不定已经跑出A市,说不定还没有,一切都是未知数。   傅宜生让下属联系了各路交警,严查车辆,务必不要有漏网之鱼。   沈桑榆坐在沙发上许久,直到下午,外面忽然出了太阳。   那阳光暖暖灿灿的,透过薄纱质的白色窗帘融进屋子,像要把人浸入温柔乡。   沈桑榆拿起手机,看到了傅宜生的微信。   她点开时长为十五秒的语音。   “我知道,可你不必做的这样绝,现在闹得满城风雨……”   这个声音沈桑榆很熟悉,她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沈桑榆反复播放那条录音,确认无误。她的神经节像是被逮住了,不能放松。   大概循环了近十遍,屋子里安静无比,张薇薇也把电视关了,同她一起带着紧张地呼吸聆听。   沈桑榆咬着手指甲,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看了看时间,五月十七日三点二十七分,离向眠死亡还有三个小时就五天了。   沈桑榆现在有些难过,手臂内侧和大腿上的肌肉开始疼痛,心跳也更快。   为了不让张薇薇察觉,沈桑榆掐着自己的手臂,直至肉色泛红,接着发紫。   她是天秤座。   高二上学期的时候,班上的同学沉迷于星座运势,天天都抱着一本星座书看。   向眠也不例外,只不过她从来不买书,她的书是朋友送给她的。   有天,向眠抱着封面花里胡哨、颜色深浅不一的星座运势跑到沈桑榆身边,惊奇地说:“桑榆,你是天秤座诶,这里说天秤座最看重公平,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理智的。”   沈桑榆没有在意这一点,很多年后,当她压抑着痛苦,脸上若无其事的时候,她就明白这句话了。   无论她在阴暗处如何抱着胳膊哭得不能自已,如何扇自己耳光,如何无助无望就连看到一丝阳光都觉得庆幸无比,在外人面前,她始终如一。她理智地压抑着难过和疼痛。   她是天之骄子,是人们口中的天才,她不可以犯错,不可以落后。人们以天赋异禀来绑架她的思想,不容许她挣脱。   沈桑榆很想挣脱这种无形的桎梏,但她无能为力。   当她大一时候放弃学校安排的、别人梦寐以求的留学机会,人群中对她的议论就变了,痛诬丑诋的声音开始不断地在她的世界循环往复。   有人扒出她母亲出轨,在她年仅两岁时就再嫁,以此来嘲笑天才付出的代价;有人偷拍她一个人回家,住在潮湿简陋的小出租屋,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市民,说她肮脏世俗,配不上“人间仙女”的招牌。   可她从未自封美名,她的一切赞美荣誉,诋毁侮辱,都是来自那群整天无所事事、高高挂起的人。是非在己,毁誉由人。   她被针对,被针对,被孤立。有人偷偷跑到她的住处,向那些平时就爱讲闲言碎语的小众人群编造一些她不堪回首的事,还有人上课偷偷拿走她的凳子……   这些,都是让沈桑榆刻骨铭心的回忆。   休学后,沈桑榆发了一场高烧,一个人坐在家里。   向眠,那天抱着鸢尾花来看望她的女孩子,却不认识路。她穿着白净的裙子,站在小巷门口对面的大树下。看到沈桑榆走过来,只把鸢尾花塞进沈桑榆手里。   “第一次看望别人,不知道该送点什么,就给你带了我最喜欢的花。”向眠扶着沈桑榆,绕过长长的深不见底的巷子,爬了两层木质楼梯,才到了沈桑榆的家。   她还是十字开头的年龄,却见过比更多人惊涛骇浪。向眠脱俗的美好,是永远藏在沈桑榆心底的象牙堡。   本来这一切,都应该被掩埋在过往岁月里。今天却被一一扒开美丽的外衣,露出丑恶的真实。生活像一盆水,冲开了血淋淋残忍的真相。   当愚蠢成为主流,清醒便是犯罪。   沈桑榆坐了一会儿,阳光渐渐疏远,室内温度也稍微冷了下去。   她拨通了傅宜生的电话。   傅宜生正在与一家高速公路上的交警通话,对方表示,有一辆可疑车辆冲破了拦截,如驽箭离弦。   傅宜生看到沈桑榆第二通来电,才接通了电话。   沈桑榆的声音无力而虚脱,她说:“等你们抓到那个人,通知我来派出所好吗?”我是向眠最亲近的人,我有资格知道。   傅宜生听着那呼之欲出的压抑哭腔,心稍微软了一些,答应了下来。   沈桑榆没有胃口,给张薇薇做了晚饭,一个人守在电话前发呆。   一如既往的安静。   她几乎听得到窗外的鸟叫,一阵一阵的。   沈桑榆忽然拿起手机,一个扑腾站起身跑进房间,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垃圾桶。   张薇薇吃着饺子,被她这样的动作吓掉了一个。   沈桑榆一只手握紧拳头,另一只手在床头柜摸到了一个透明的药瓶,里面的药片是白色的,好像可以呼吸一样,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沈桑榆把药瓶牢牢握在手中,渐渐冷静下来,背靠着床坐着。 第六章   入夜,如水般清冷。   沈桑榆坐在书桌边,拿着一支彩色铅笔,就那么发呆,杵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构思了很久,也没画出来个什么东西。最后只勾勒了一朵花的外形。   张薇薇早已睡熟,沈桑榆开着暗黄色的小灯,彻夜不眠。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傅宜生。沈桑榆小心翼翼地抱着椅背上的外套,走出卧室。   沈桑榆拿起茶几的钥匙,出了门。   傅宜生他们在城西一座小镇的加油站拦截到了蒋孟,彼时他正把自己锁在车里不肯出来。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蒋孟利用邮箱里最后一点油,视死如归地踩下油门,向不远处的护栏冲去。   护栏外,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悬崖下,是一道湍流涌急的大江。   曾经有个女孩自杀,从这里奔向死亡,尸体根本没人敢去捞。即使江面偶尔风平浪静,但谁能预料到表层之下暗流涌动呢?   每一年,这里的护栏都会重点检查维修,生怕出现事故。   蒋孟貌似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离谱,铁了心要和法律与公道闹得鱼死网破。   很可悲,一个人并不承认自己的错误,甚至以死相拼,都不愿认清事实。   车子极速前进,嗡嗡响的发动声和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让刑警们没辙。   可惜在还有接近一米的时候,车子的发动声却渐渐淡了下来。   没油了。   这在傅宜生的意料之外。刑警上前,举着空洞的枪支,把他重重围住。   车内的蒋孟自知无望,惨淡地笑了一下。   通往悬崖的路,明明是下坡,就算没有油了,也没有理由会停下。   蒋孟拔出车钥匙,扔在座椅下的脚垫最里面的一个角落,然后开了车门。   傅宜生冷峻的眉眼同他对视了一秒,蒋孟平静如水,走了两步,把卡在前车轮的石头用力搬移了出来。   车子掉入无尽深渊的那一刻,蒋孟说:“我跟你们回去。”   漫漫长夜,就像蚂蚁在挠着一些人的心一样,痒痒酥酥。   蒋孟很直接地承认罪行,现在他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沈桑榆感到派出所时,浑身冰冷。   明明是快仲夏的时候了,她却怎么也温暖不起来。甚至觉得,黑夜正在吞噬她。   蒋孟被戴上手铐,衣着邋遢,脸上还有灰,实在不像一名昔日兢兢业业救死扶伤的医生。   沈桑榆在傅宜生的陪同下第三次走进审讯室,她还是那么冷静。   沈桑榆咳嗽了一声,呆了一会儿,她轻轻出声。   审讯室很安静,安静地可以听到呼吸声。   “你为什么要推向眠。”   沈桑榆眼睛里空泛,还有几分因为近来没有休息好的干涩。   蒋孟沉默不语。   沈桑榆死死地盯着他,就这么盯着。   “她和那些雕文刻镂的女人没什么区别。”蒋孟低头,回答沈桑榆。   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沈桑榆竟不知还能问些什么。   这些问题都太苍白无力,最终得到的也只是个令人痛心枉苦的答案。   沈桑榆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两日之后,蒋孟以“故意杀人罪”送上法庭。在这场丧尽道义的案子里,为时五天,一日如年。丧命的,除了向眠,还有蒋孟的亲姐姐。   沈桑榆怎么也不知道蒋孟为何会手足相残,杀向眠的动机,只在口录里一句“她就是虚荣,就是该死”告一段落。   蒋孟被判处无期徒刑,将永远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岁月里。他的世界,夹满了灰尘。   沈桑榆没有盘掉花店,她卖了几幅自己珍藏的很喜欢的画作,毁了约。   少女早就放弃了大好光明的梦想路,成了一名天天可以闻到花香的平庸女子。她搬去了洞湖小区,那是爸爸生活过的地方。搬家那天,常东隅也来了。他没有欺负沈桑榆,只是一句话也不说地搬着东西。   她经常会进很多很多鸢尾花,向眠最喜欢的那种,放在收银台前,客人来买花,她就送一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着冗长繁杂的日子。   偶尔在一个阳光散漫的午后,她站在阳台上,悉心照料以前向眠种在屋子里的几盆多肉。   她也会抬头看着远方的青山,她在日记本里说。   向眠,今天阳光很好。藤蔓依旧缠绕在大树根茎上,花儿也依旧开放。你还没有拍摄完的电影由替身完成了,票房很好,他们都在夸你。   但也有人说,只有死亡才让人珍惜。   你的广告时常被播放在广场中心的LED大屏上,你真的很漂亮,举手言辞之间,你都是美好的。   我不只一次地想,如果那天,我没有提起花店的事情,是不是也不会有这么料想不到的未来。   我也明白了,遗憾是常态。淡化痛苦,是我唯一打败它的办法。   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上面说:“走过危机四伏的成长,我们每个人都是青春的幸存者。”   我把这句话写给你,希望你能看到。   世间万物无一不是隐喻,我相信命运,可我不甘于命运。   向眠,望你安。   只是我花店里的鸢尾,她们在每一个季节都淡然地开放着,她们再也等不到一个叫向眠的人,把它们捧回家,倾心夸赞一句:“它们真的好漂亮。”   向眠,我很想你。   番外   向眠认识沈桑榆的时候,是高一军训的时候。   沈桑榆身高不够,站在向眠的后排。听大家说教官很帅,沈桑榆费出吃奶的劲儿垫脚,却不想军训的鞋子太硬,一下子扑倒在向眠的肩上。   沈桑榆天生不爱说话,但她被包围者,周围的人说她漂亮,说她有才华,是举世无双的佳人。   但她们说,你并不算漂亮,我们班的向眠才是最漂亮的。   向眠多漂亮啊,沈桑榆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高二开始,根据成绩选座位,沈桑榆每次都选冷门的位置,向眠就坐她旁边。   “桑榆,你看这个题……”   “桑榆,你这个线条是怎么勾勒的啊,为什么我只会画火柴人?”   “桑榆,文艺节你参加吗?我想去哎。”   “桑榆,你看这个花儿漂不漂亮,我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她与世无争,绝世独立。”   “桑榆,你是天秤座诶,这里说天秤座最看重公平,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理智的。”   “桑榆,我不想毕业……”   ……   沈桑榆和向眠,是最好的朋友。   她们曾经在海边发誓,要互相做对方孩子的干妈。   如果她们的孩子一男一女,就定娃娃亲;如果是两个男孩或两个女孩,那就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像她们俩一样。   后来,向眠朝向娱乐业发展,和沈桑榆联系的时间就少了。   她们又不在同一所学校,所以当沈桑榆遭受校园暴力的时候,向眠可能正在镜头前用拙劣的演技来表示开心。   沈桑榆到医院检查,做心理测试时,向眠没在她身边;沈桑榆一个人抱着大腿在黑夜里泣不成声时,向眠也没有在她身边。说好的一辈子的朋友,终究是庄周梦蝶。   那天,沈桑榆同她争吵,她气不过,就踹了木板一脚。   谁知这一个泄愤的动作,后来的她便是一张白色的相片和冰冷的墓碑。   那天,蒋知知给她注射利多卡因的时候,她并不知情,还笑着问蒋知知肚子里的宝宝多大了。   她在浑身无力之前,看到了抽屉上的纸条。   她并不知晓是谁约的她。她进娱乐圈这两年,学聪明了。她怕自己出事,可以将纸条夹在抽屉最不起眼的角落,怕凶手来善后。   向眠多傻啊,她笑着去奔赴这场死亡。   在天台上,吹着阴涩的风。   向眠的长发被扬起,她眯着眼睛看着前面熟悉的人。   “蒋孟,你想杀我?”向眠微微一笑。   “我对你很失望,我不知道你竟然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   向眠正想开口问,身体就软绵绵地,她坐在地上。   “高中起,我就让你帮我追沈桑榆。我给你塞纸条,让你给她。结果,你是全部把纸条藏起来了吧?”   向眠说不出话,只能静静地听着。   “要不是后来毕业时,我找沈桑榆填同学录,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她没有收到那些纸条。”   不是这样的。   向眠看着面前眼红的人。   “我有多恨你你知道吗?我们都是平庸无奇的人,你拦截我的心意,还变得越来越好。”   所以这两年,沈桑榆出现过大大小小的意外,都是蒋孟在暗中作祟。   他跟踪她,往她住所扔黑猫的尸体;他晚上断了她家的电,让怕黑的向眠痛不欲生。   向眠还天真地以为,这是黑粉搞的鬼。   蒋孟把她推下楼。   向眠怎么也不知道,这辈子死在了人际关系上。   可那时,她并未拦截蒋孟的情书纸条,她只是装在盒子里给沈桑榆,可是在这之前沈桑榆说:“扔了吧,我不喜欢这种。”   向眠略带惋惜,在心中叹息:“人家对你的心意啊!”好吧,她就帮沈桑榆收着,替她收着这颗别人的心。   向眠坠下楼,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看到的是沈桑榆的背影。   弱小,无助,逃离在人海中。   **   真相大白的第二日,凶手被押往监狱的那天,沈桑榆到乡下接向眠的奶奶。   沈桑榆知道,奶奶可能一辈子也回不来这个地方了,为了保证奶奶心安,她就帮忙打理了院子里的花草。   院中心有一棵万年青,在这里屹立了快一百年。   沈桑榆正在给花儿拔草,影子就被氤氲在一团黑色之后。   她抬起头看,原来是傅宜生的影子。   沈桑榆会心一笑,继续拔草,向眠的奶奶在屋子里不知道忙活些什么。   “你把奶奶接到你家去,一个人照顾?”   “不然呢。”沈桑榆垂下眼眸,“如果奶奶不开心,向眠也一定会不开心。”   傅宜生也蹲下身来帮她。   “你明明和蒋孟认识,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桑榆早就料到他会来兴师问罪,所以也坦然面对。   “确实认识,高中同学,但我整个高中也没有同他说几句话。”   傅宜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蓝色纸页,递给沈桑榆。纸页泛黄,但折痕跟整齐。   沈桑榆的手顿了一秒,看着它有些眼熟。   “这是在蒋孟家里找到的,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你的字迹。”   沈桑榆接过,看了看上面的几个字。   站起身来,看看角落的蔷薇。   并不是她写的,虽然字迹很相似,但她没有印象写过这句话。   “背景图的山和云是我画的,但是这字迹……”   沈桑榆如梦初醒。是蒋孟在模仿她的字迹。   沈桑榆一切都明白了。   屋内,奶奶亲手煮了饺子,照顾外面的两人进屋。   傅宜生礼貌地问候老人家。   沈桑榆边吃边说:“奶奶耳朵听不见了,你说什么都是徒劳。”   沈桑榆忽然就流出了眼泪,看着面前的奶奶。   她说:“奶奶,对不起。”   如果不是我,什么也不会发生,向眠一定可以回来陪您。   沈桑榆转头看着傅宜生,她哽咽着说:“我们的眼泪一般都留给痛苦。”   所以她现在痛苦至极。   在未来这段暗无天日,聚少离多的日子里,她会哭很多次。但是没有人可以帮她,也没有人会愿意帮她。   院外的阳光更加明媚了,透过用树枝搭的木棚子的罅隙,稳稳当当落在开放的鸢尾花上。   那一瞬,沈桑榆看见,整个院子都是雪白的鸢尾花,以及向眠的音容笑貌。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难过的夏天。   向眠穿着白色裙子,站在树荫下。   “第一次看望别人,不知道该送点什么,就给你带了我最喜欢的花。”   女孩笑起来,全世界都黯然失色。   沈桑榆到墓地去看向眠的时候,她摸了摸冰冷的照片。   躺在那座冰冷坟墓下的向眠,曾经是傲骨不屈的鸢尾花。 第七章   天气越来越热,柏油马路上冒着热气,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高考时节。   沈桑榆重新开张花店,这次,她决定好好经营,再也不任意时间蹉跎。   邻近张薇薇的预产期,朱尤因为是帮凶被判处了六个月,所以沈桑榆就照顾着张薇薇。   向眠的奶奶被沈桑榆照顾得很好,老人虽然听不见,但也猜到了些什么。虽然从来没有说过向眠,但沈桑榆经常看见奶奶苍老的双眸望着门口。   她在等她的小眠回家啊。   六月七日,这天上午沈桑榆正在悉心照料养料桶里的粉色玫瑰,就听见外面有人吵嚷。   沈桑榆抱着玫瑰花,跑了两步到门口,隔壁照相馆店主的妈妈快五十了,在哪儿气喘吁吁,神态夸张地比划着什么。   “阿姨,怎么了?”沈桑榆倚在门口,探头出去问。   眼前坐着一堆大妈,大妈永远是传递消息的有限途径。   “哎哟,小沈你还不知道啊,黑桥下发现了尸体碎块啊,被泥土掩了大半。”阿姨一看到沈桑榆,就激动地说道。   沈桑榆咬了咬唇,把手中的花儿放下,跑了出去:“阿姨,您帮我看一下店,我马上回来!”   阿姨眯着眼睛看着跑出去的背影,像风一样,不禁感叹,果然是年轻人啊!   她就不行,刚刚跑回来传递八卦都快要了她半条命了。   沈桑榆扒开围绕紧凑的人群,看见了黄色警戒线保护起来的现场。   黑桥下的近水边,几个警察正在仔细排查。在她目之所及的地方,还有一件蓝色的校服。   沈桑榆伸出头看,却被身后的大叔挤了一下差点摔倒。   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出嘈杂的议论声,沈桑榆竖着耳朵听的清清楚楚。   “沈小姐!”庄哗收集完目击证人的口录,转眼就看见了沈桑榆,跑过来。   “这也归你们管啊!”沈桑榆礼貌地微笑着看向庄哗。   “不是,这A市主城区都归我们管啊!”庄哗不好意思地笑笑,看到沈桑榆在四处打望。   “沈小姐,您在找傅队吧?”庄哗一脸知情的阳光。   “我没有。”沈桑榆脸上缓缓浮现疑问,“我是在看那边。”她指了指那件沾满泥污的蓝色校服。   “这有什么好看的?”庄哗还想说她明明就是在看傅宜生,但那边有人在叫自己,同沈桑榆的对话只能暂时中止:“沈小姐,我就不跟你闲聊了,有空来派出所坐坐。”   沈桑榆看着他跑过去的身影,这句话听上去真奇怪。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搜查尸块的警察,皱了皱眉。   转身脱离人群,回到了花店。   还是个学生啊,真可惜。   今天是高考的日子,夏季多雨,不一会儿,天上飘起了小雨。   闹腾了这么一会儿,沈桑榆想起还得去给张薇薇送午饭,就回家做饭了。   沈桑榆又开始发愁,花店这段时间生意不好。实质上这她根本没什么收入来源,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正常生活出支都困难。   想着,沈桑榆点开了邮箱,里面有一件邀请她参赛的邮件。   大概是个国际上的比赛吧,沈桑榆也不知道怎么给她发来了,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画画了。   洞湖花园的房子被她专门空出来一间做画室,但她几乎从来没有真正坐下来完成一幅完整的画作。   沈桑榆犹豫着报了名,有些无奈。   洞湖花园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常东隅。沈桑榆内心一颤。   虽然上次常东隅对她表现出了善意,但这个弟弟总给她一种青年混混的社会气息。   沈桑榆尽量平静下来,走到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常东隅面前。   他已经这么高了啊,沈桑榆一直都没发现。过了这个夏天,他也十六岁了。   “姐,我跟妈吵架了,你收留一下我呗。”沈桑榆还没开口,常东隅就扭扭捏捏地说。   沈桑榆仔细打量了他全身上下,脚上还穿着一双人字拖,确实像刚从家里跑出来的。   沈桑榆站直身子,避免出现被碾压的感觉。   “常东隅,上次你差点打我耳光。”沈桑榆皱着眉,“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原谅你?”   常东隅摸摸后脑勺,在她面前乖巧极了。   “姐,我这不是上次帮你搬家了吗?”   “哟,怎么还叫我姐了,不是一直叫我沈桑榆吗?”沈桑榆就很气。   凭什么对面这个人一股子不务正业的混混气息,对她发脾气就凭她是姐姐就要原谅他?   沈桑榆虽然吃得下这些委屈,但她有时心中也会不舒服。   见常东隅被她怼的哑口无言,沈桑榆不得不把他带回去。   从小,妈妈就很宠这个儿子,宠出一身毛病。他也不认真学习,没考上高中,只能在职校凑合,结果前阵子听说,连职校都想开除他了。   其实,沈桑榆还是很羡慕常东隅的,她从小就不得到妈妈的照料,无论何时,她总是一个人承受一切。   “我等下去医院照顾朋友,你在家好好看着奶奶,碗留着我回来……”沈桑榆看常东隅还没吃饭,叮嘱他。   “你放心吧,沈桑……姐,碗我也给你洗了。”常东隅陪笑。   沈桑榆再三盯了他几眼警告他别捣乱。   常东隅一直都是个混球,也不懂那些人情世故,不懂得讨好对自己有用的人。那次,他在房间里窝着打游戏,听见妈妈打电话,开着免提。   沈桑榆说:“常东隅把我逼急了别想活着回去。”   他也经常听着身边的人说这种吹得毫无天际的话,所以也没当回事。   他的脾气,时好时坏。   沈桑榆到了医院,看着张薇薇正在玩手机。   “还玩手机呢。”沈桑榆绕到她床边,放下保温桶,把里面的饭菜取出来。   张薇薇找你那次惊悚的经历之后,立志要为自己而活,心态保持地还不错。   她见沈桑榆来了,就把手机放下了,看了看沈桑榆的脸,有点苍白。这段时间,又要照顾她,又要照顾家里的老人,还有个花店。   张薇薇问她:“我有个认识的心理医生,国内挺有名的,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沈桑榆的手一顿,片刻之后恢复正常。   她笑了一下:“没事的。”   “我是医生,你什么样儿我不知道?”张薇薇摇摇头,“你可以瞒得住其他人,你可以告诉他们你没事了,你痊愈了,但你瞒不住我。”   沈桑榆用微乎其微的气息叹了口气,转身把碗递给她。   “小姐,你只是个护士,不是医生。”沈桑榆看着她的肚子,“这个小家伙什么时候来啊?”   “大概再过几天吧,医生给我做检查的时候说孩子情况不错的。”   沈桑榆点点头,不时看一眼手机。张薇薇偷偷看着沈桑榆,洞悉一切。   下午的时候,沈桑榆赶回花店,继续开张。   傅宜生在那里等她,沈桑榆早就接到了他的电话,却刻意晚了一点。   沈桑榆拉开了卷帘门,把钥匙扔在前台上。   “怎么了?”   傅宜生揉揉额头,沈桑榆就看出这件案子的难搞。   “是个学生?”沈桑榆小心翼翼地问。   “是,跟你一样大,本来今天应该参加高考的。”傅宜生说。   沈桑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给他倒了杯水,招呼他坐下。   她现在并不能帮助傅宜生什么,之前是因为她同向眠熟络,才能提出有效线索。   沈桑榆沉默了一会儿,问他:“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目前来说不能。”傅宜生说,“就是看到她想起了你,就过来看看你。”   沈桑榆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吓到了,但她并不会心跳加速了。   “找到全部尸块了吗?”   “找到了,凶手似乎并不在意投尸地点,分尸这种选择,应该是为了掩饰什么。”   “比如尸体上被留下的痕迹。”沈桑榆接话。   她比他想象中要聪明。   沈桑榆其实不太爱管这种事,但傅宜生能信得过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她,那她自然也不能敷衍。   沈桑榆虽然对外界的感情冲淡,但她并不会因此而放弃自己的一己之力。   这也是向眠告诉她的理智。   “我们在女孩校服口袋里,找到了一截药草。”傅宜生摊出手心,上面躺着一个小小的密封袋。   “你觉得是什么?”沈桑榆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你知道的,我连韭菜和小麦叶都分不清。”傅宜生笑了。   沈桑榆也缓冲了几分紧张,轻松了许多,她看着那块小小的淡黄色的干草茎。   “是柠檬草。”沈桑榆把密封袋交还给他。   “柠檬草有多种功效,可治疗霍乱、急性胃肠炎及慢性腹泻,还可以有滋润肌肤,有助于女性养颜美容之用。”沈桑榆从手机上百度了一下,把屏幕给傅宜生看。   死者十八岁,叫周晴,是市内最好的高中重点班的学生。周晴的死,给她父母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周晴的母亲在一家美容机构工作,你这么解释,就说得通了。”傅宜生站起身,“法医已经拼凑好了周晴的尸体,正在出报告。我先回去了。”   “好。”沈桑榆又说,“过段时间我可能不在A市了。”   “为什么?”傅宜生回头,看着沈桑榆。   沈桑榆背着手,低着头:“我要去C城参加一个对我很重要的比赛。”   傅宜生毫无预示地走近她。   沈桑榆心跳漏了半拍,她也不知道为何。沈桑榆迫于傅宜生强大的气场,不由得退后一步。小腿磕到凳子角上,有一点疼,但她没有出声。   傅宜生本来想摸摸她的头,看到她躲避的动作,也只得作罢。   “那你保护好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傅宜生笑了。   沈桑榆如小鸡啄米一般飞快点了点头。   沈桑榆看着傅宜生离开的背影,好像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   她忽然理解了一个成语的意思。   小鹿乱撞。 第八章   翌日,沈桑榆接到电话,张薇薇即将生产。   那天沈桑榆被吓了一跳,不是说还要过几天吗,这样的话算不算早产啊,对宝宝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沈桑榆边想着这些恼人的问题,抓起包就跑了出去。   她赶到的时候,张薇薇已经进手术室了,护工在手术室外等待。   沈桑榆跑到了护工面前,满头大汗地停不下来喘气。   护工搀住她单薄的肩膀:“沈小姐你放心,这是正常的,刚才我已经带薇薇走了几圈,缓解了一下,不会有事的。”   沈桑榆点点头,意示她坐下,自己也坐下。   沈桑榆确实累的够呛,以前参加八百米比赛都没这么费力。   大概因为区别就是,八百米的终点只有红带子,这次奔跑的终点是个朋友。   沈桑榆焦急地等待着,却不流露于形色。   她又想起前阵子张薇薇同自己闲聊,说医院有开除她的意向。   沈桑榆问为什么,张薇薇耸了耸肩:“朱尤呗,在我工作的医院成了帮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沈桑榆是个念旧的人,有可能一件小物品,一句话,一个人,都能让她念及许多过往。   但她始终是不会有表情的,即使内心汹涌澎湃。   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张薇薇就被推着出来了。   张薇薇毕竟是护士,对本行自然了解的比旁人多,怀宝宝这几个月来,她按照标准对自己的饮食习惯还有睡眠时间有严格的控制,所以最后生产十分顺利。   沈桑榆被吓了一头密密麻麻的汗,跟在医护车后面跑向病房。   张薇薇状态很好,生产下来几乎就不疼了,还乐呵乐呵地在那儿吃零食。由于孩子早产,所以需要被送到保温箱观察一周。沈桑榆还没来得及去看,听张薇薇说是个女孩。   沈桑榆并不关心这些事,她只关心自己的朋友是否安好。   “要不,我让我孩子认你做干妈吧,你这两个月这么照顾我。”张薇薇说。   沈桑榆内心拒绝,她才十八岁,她还是少女,她不要当妈妈。   嘴上却说:“都可以,想好名字了吗?”   “还没呢,回头去看看朱尤,让他取。”   这对夫妇确实情比金坚,上次出事后,朱尤向怀孕的妻子解释说拿把刀是他在家切水果,忽然撞到张薇薇回家来,来不及收场,只能握在手里了。   张薇薇与他同床共枕两年,还是比较信得过的。   沈桑榆忽然感叹了一下各不一样的人生。   在这条路上,她休了学,放弃了别人口中的大好前程;向眠被谋杀,在她去世前沈桑榆甚至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朱尤也才二十三岁,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就遵从家里的安排结了婚,现在已经有了宝宝;至于蒋孟,中学时期那个最不起眼的男孩,用大学一年的时间拼了命一样修完课程,和姐姐同开了一家诊所。   这条路的分叉口很多,谁也不知道走的是哪一条,只能边走边看,对前方永怀光明的希冀。   沈桑榆等张薇薇检查报告出来没什么问题后,就回家做饭了。   家里的老人整天不说话,总用那枯涸的双目无神地盯着外面,日复一日,状态越来越不好。   但沈桑榆却不知道说什么,也许,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凶手。   每天吃抗抑郁的药会有很严重的副作用,记忆力退化,还会产生依赖性。   她发现自己再也不如从前了,现在的她,连上一秒的事情都可以忘得干干净净。   她已经服药服了快一年了,犯病时的痛苦确实要比平时少那么一点点。   沈桑榆不知下了什么决心,她决定不再服药了。   对她来说,无论多大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终归是要过去的。   现在正在所经历的这一切,大概就是上帝向她这个天才收回的代价吧。   沈桑榆忽然隔着一层薄纱望着自己的手臂,那层薄纱下,青紫一片。   所以,这个夏天,她没有穿一件短袖衫,她怕别人看见。   外界的目光把沈桑榆囚禁在一个小小的区域内,一旦沈桑榆露出爪牙,想要挣脱,外界便会无声中打压她,消磨她的仅存的快乐。   沈桑榆早就明白故步自封了,她画地为牢,卑微的只祈求过好目前算得上平定的生活。   **   傅宜生刚好收到尸检报告,得出来结论。   周晴是被奸杀。   每年全国会发生无数性侵案例,有的选择私了,有的坚强地在法庭上面对丑恶的人性。   无疑,犯罪嫌疑人分尸的目的,只是想让昨天的雨冲刷掉他的痕迹。抛尸地点在河边,明显犯罪嫌疑人是想尸体最好能随着河飘走。   很明显犯罪嫌疑人并没有很高的文化,做的这一切只能欲盖弥彰。   作案手段也不高明,留下的柠檬草也来不及清理。   事后傅宜生走访过周晴母亲,她的母亲虽然确实在一家美容机构工作,但美容院一般都是走西方化,从来不会用中医药疗法。   那么,这截柠檬草,必定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或者是周晴临死前给自己找到的证据。   傅宜生给沈桑榆打了个电话。   沈桑榆正好在洗碗,她把手机按下免提放在较远处。   “柠檬草在那些地方可以买到啊?”   沈桑榆被傅宜生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她回想了一下。   “柠檬草可食用可药用,药店也有,超市也有。你找到的那截柠檬草是干草,一般都只在我说的那两个地方有。”沈桑榆怕水龙头声音太大,傅宜生听不见,所以提高了两个音调。   “花店呢?”傅宜生问。   沈桑榆摇摇头,接着对着电话:“反正我从来没进过那个,别人都把它当杂草,可惜不知道它的价值。”   “你知不知道,在十几年前的时候,有一起凶杀案,和这个很相似。被害人指甲缝里提取出了金星草的成分,金星草同样是比较冷门的植物,所以都快十八年了,这件案子仍旧毫无头绪,还没有告破。”傅宜生上次翻到了一卷都快被灰尘积满的卷宗,这个案子就快石沉大海,却又被他提出来了。   “所以你有想法,准备这次一举攻破这两个棘手的案子。”沈桑榆把碗放进碗柜,擦了擦手上的水,又脱下围裙,去取出洗衣机里的衣服。   奶奶在睡午觉,沈桑榆声音说大一点也没关系。   “有想法。”傅宜生应下来,“你这么聪明,来给我们办事吧。”   “我能办什么事?”沈桑榆轻笑了一声,她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学心理的,做个侦探也需要前提吧,而她,只是个休学之后籍籍无名的花店老板。   傅宜生哂笑了一声,接着问她:“金星草和柠檬草都是中药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确实我好像比你聪明那么一点点。你丰富的是经验,我丰富的是智商。”沈桑榆在傅宜生面前从来不掩饰,反正傅宜生修过心理学,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端倪,“不会是来自中药店,超市还有可能。那截柠檬草明显成色不太好,一般的药店都不会收没效果的药材。”   傅宜生只是随便问问,就被安上了一个莫须有的“低智商”罪名,他好歹也是当年毕业考试的第一名吧?就这么被一个小孩损得无地自容。   “小孩,你懂的挺多的。”傅宜生笑她。   沈桑榆面无表情地说着,伸手用晾衣杆送到高处。   一收头就望见远处,正在发生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洞湖小区后面,是一片自然区域,这片自然区域相当于一个小树林,中心还有一个湖泊。   草很深,高到可以遮住人的半个身体。   沈桑榆有些害羞,她背过身继续接电话,片刻之后又觉得不对劲,不说话了,转过身去。   那个女孩在反抗,看男人的背影应该上了年龄了。   沈桑榆内心念着不妙,急忙对着电话听筒:“我这边有点情况,你看能不能出警。有个女孩正在被性侵,你看能不能过来。”   傅宜生正想让她别去,沈桑榆就冲动地把电话挂了。   沈桑榆那么小的身板,去追一个老奸巨猾的中年人,危险性很大。   但沈桑榆义不容辞,她只知道被侵犯的那个女孩儿很无助。她扔下衣架,跑到卧室把音响搬了出来,放置在窗台上,然后放着警笛声,把声音开到最大。   估计会被说扰民,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男人提起裤子就跑,沈桑榆看清楚他的方向,再把警笛声音关小,飞快跑出门。   虽然她追上那男人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她还是要去尝试。   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女孩被性侵,等待傅宜生他们过来,女孩的清白毁了,这还有什么意义。   沈桑榆中学时参加过长跑比赛,成绩还不错,只不过两三年过去了,也没这么拼命跑过,累的够呛。   男子很聪明,没有朝着城市的路,而是一直绕着小路跑。   很老道嘛,不过发福的中年男子的身体敏捷度不是很高,还不小心摔了一跤。从小区到后面的树林,沈桑榆只用了几分钟。   树林的小路很难行走,沈桑榆依旧是不追不舍,眼看着就要追到男子了,沈桑榆也懒得跑了,捡起一块转头就劈头盖脸向男子砸去。   男子脑袋被砸了个窟窿,一头栽在地上,看着身后的年轻女孩,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男子扶着有些迷迷糊糊的脑袋,晕头转向勉强的捋清楚舌头。   沈桑榆不介意再捡一块转头。   “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敢诈我?看我不……”中年男子笑起来不太好看,沈桑榆看着他身后赶来的人群,悲悯地摇摇头。   “你们出警挺快的。”沈桑榆笑了一下。 第九章   傅宜生皱着眉朝她走过来,沈桑榆把自己沾满泥巴手收进背后。   刚刚抓砖头的时候不小心磕破了皮,但她并不是娇气的人,只怕被傅宜生看见然后又要以长者的姿态来教训自己。   “我们出警要是还不如你一个小姑娘,那我们能叫刑警吗?”傅宜生全程皱着眉,把她的手拉出来,好在不是很严重。   “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凑合啥呢,你看那个人肥头大耳的,论力气你能弄得过他?”果然,傅宜生开始了沈桑榆意料之内的念叨。   “所以我这不是把他打趴下了吗。”沈桑榆低着头,忽然无比认真地抬起头问:“我这算不算故意伤害罪?我会不会坐牢啊?”   傅宜生叹了口气:“坐牢是不会,先回派出所核对一下。”   不得不说,这个小女孩人小鬼大,他们警察还没过来,就听见了小区里的警铃声。   警局里。   最后经过询问,中年男子承认,自己确实是打算性侵,但是与前两起案子没什么关系,他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据。   沈桑榆捏紧拳头,还好她没有放过这个人渣。   被害者十九岁,是同为美术学院的学生,大一学妹,被送到医院做检查了。   小桃回来的时候,就快将沈桑榆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以前,她只觉得沈桑榆叛逆,便不跟她计较;如今才发现,沈桑榆固执是有道理的,她有非常强的判断能力。   “你怎么就能猜到那个女孩是被……”小桃没有说出最后两个字,毕竟这两个字真的不好听。   “第六感。”结束这场闹剧,沈桑榆想起自己家里的音响还开着。若是真的扰了民,等下估计还得来坐派出所。   “你放心,我找庄哗去过你家里了,门都没关,去的时候音响已经停了。”傅宜生轻声说。   “停了?谁关的?”沈桑榆疑惑,“不会是奶奶吧,她不是听不见吗?”   傅宜生戳了戳沈桑榆的脑门:“奶奶不是听不见,只是耳朵不太好。你刚开始的音响声那么大,又一溜烟跑了出去,奶奶就过来看了。她不会摆弄这些高科技,所以她直接把插头扯了。”   沈桑榆点点头,那她就放心了。   站在旁边的小桃甚至有点怀疑两人在调情,这样的相处的方式,未免太和谐了一些……   “这次做的不错,不过下次有什么情况先给我打电话,不要鲁莽行事。”傅宜生说,接着又问:“什么时候去C城?”   “七月初吧。”沈桑榆所有所思地点点头。   送走沈桑榆,小桃和庄哗站在门口看着傅宜生。   小桃和庄哗用自己独有的一套心里术法进行交流。   小桃:这个沈桑榆不一般。   庄哗:废话,人家十六岁就保送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   小桃:你不会是喜欢她吧,你这么偏袒她。   庄哗:?   傅宜生看着两人不动声色地用眼神交流,轻轻咳嗽了一声。   小桃和庄哗相视一笑,各自去忙了。   碎尸案并没有完结,今天只能算是一个小插曲,按照这样的发展,还得连同十八年前的案子重启,估计要找到凶手够呛。   小桃到周晴家去过一趟,周晴双亲都已经两鬓斑白,这几天定时糟心得很。   联合两个案子,目前能够确定的是,周晴是被奸杀,犯罪嫌疑人应该是四十岁以上,但作案手段并不高超。   作案手段并不高表。   这个结论无疑是块黑色的幕布蒙在各位刑警的心里,现场的种种都说明这一点。然而,就是这样一点,他们还无法确认嫌疑人,并且还让他逍遥法外十八年。   庄哗调出了桥头一个比较老旧监控头的记录,那天下着雨,只有这个镜头可以看清楚嫌疑人的身型特点。   黑白色的监控录像屏幕并不稳定,时而出现断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点。   经过庄哗的处理,可以看清楚,嫌疑人当天傍晚穿了一件蓝色的T恤,身高一米七左右,背有点驼。并且埋尸时可以看出,凶手是左撇子。   面部特征差不多可以描绘出来,现在重要的,是找到这个人。   资料显示,嫌疑人叫陈大海,是A市第一中学出校门来的一家小吃店老板。两年前,他的儿子无故出了车祸,连同车子坠下山崖,死不见尸。   长得真猥琐。   庄哗啐了一口,一把年纪了还去祸害祖国的花朵,真该死。   资料上的照片被打印出来,排版成了通缉令,贴到了A市各个角落。   但是一天下来,并没有得到什么有利线索。估计嫌疑人已经早就做好藏身的准备。   这天傍晚,警局接到一个来电,说在傍头村见过他。   庄哗觉得蹊跷。   他利用联播各大高速公路口的监控技术,了解到他根本没有出过主城区。   傍头村在城南,开车至少至少需要两个小时,而且要想到达那里,不可能不路过高速公路。   正在他焦虑的同时,那一片的片警也传来消息,傍头村被他们重重包围翻了个底朝天,确实没有这个人。   兴许,这是个有趣的游戏。   庄哗把来电定位,地址在附近的一个旅馆。   很巧,旅馆老板是庄哗的哥们,帮他看了,确实有个叫陈大海的人办理了入住。   傅宜生和庄哗带了几个人过去,一路上,庄哗都在分析自己的见解。   在附近的旅馆给警局打举报自己的电话,旅馆入住用自己的名字。不用说,这是一个格局浅陋的计划。   傅宜生也不急,反正是计划,慢慢吞吞地赶过去。   庄哗想了想,给傅宜生给了一个小玩意儿。   傅宜生皱了皱眉,对手心的东西也没什么质疑,反正庄哗是个技术控,时常搞一些超出其他人能力范围的东西。   “老傅,你把这个,悄悄往陈大海身上一扔,它具有粘性。”庄哗洋洋自得地叙述自己发明的“高科技”。   这款追踪器的底盘处理过,也不算太复杂,就是用高粘性的胶水处理过,除了特别高档的布料不粘意外,用在其他普通衣物上是没有问题的。   陈大海只是一家小吃店的老板,必然穿不起贵的衣服。   “你说要是早些年,这边普及了智能监控,还有今天这些什么事儿呢。”庄哗遗憾地摇了摇头。   傅宜生清楚庄哗的态度,虽然平时看着没个正经,但其实内心是有很强的责任感的。   傅宜生把车停在旅馆前,对庄哗:“你要是早出生十八年,估计也不会有这些破事了。”   两人下车,去赴这场鸿门宴。   其他的人是便衣,在四处等待动静。   庄哗早就猜到了,陈大海有意让他们去,他们决定将计就计。   两人很自然地敲了门,一个中年男人开了门,还环顾了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才侧开身子让他们进去。   两人倒是表现得坦坦荡荡,实际上留意了不少。屋子不是很整洁,两人找了沙发一个地方坐下。   陈大海拖了把椅子过来,和地板摩擦的声音有点刺耳。   “两位警察,没有茶,只有矿泉水。”陈大海的脸上带着笑容,放了两瓶水在桌子上。此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陈大海处心积虑,并不简单。   傅宜生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放回茶几。   “说,还有什么遗言吗?”傅宜生一针见血,对这种人,千万不能让他得寸进尺。   “两百万,撤开你们的警力,不要再监视我。”陈大海坐的椅子笔沙发高,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庄哗笑了一声,摸了摸寸头,看向傅宜生:“很有意思嘛。”   “两百万是你儿子的保险费啊!”庄哗说。   傅宜生并不想参与这场无意义的谈话,只听庄哗诓着他,坐在一边静静等他说出实情。   陈大海脸色一变,根据这一个反应庄哗便可确认之前的结论。   他不是惯犯,但也说不准会不会干一些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蠢事。   “警察同志,我观察过了,你们没有携枪。”陈大海露出手边的挫骨刀,表现出阴森寒凉的笑。   “所以呢,你想把我们也分尸?”庄哗偏头看了一眼,“洗的真不干净,刀刃上还有血迹呢。”   眼前的两人,一个傲慢不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像极了黑白双煞。   陈大海用衣服把刀遮住:“你看,你们十八年前都没找到我,现在怎么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你不是就想说你设了个局吗?”庄哗瘪瘪嘴,“有什么话快说,你是不是马上就要说,这周围被你设了什么机关圈套?”   “年轻人,你多大?二十岁?”陈大海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从始至终他都只想和傅宜生打交道,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喋喋不休,“十八年前,你还在上幼儿园吧?”   庄哗双手插兜,透露出几分痞气,这要是外人看来,估计就是个混混儿。   庄哗掏出了一把枪,对着陈大海的脑门。   “懒得跟你啰嗦了,跟我们回去吧。”见套了许久的话也没见他有讲故事的想法,直接先发制人。   陈大海笑了一下,沙发背后的窗帘就着火了。   两人站起身,看着火势有点眼中,转过头打算把人给押回去。   转过头的那一刻,庄哗觉得这是他追踪过最蠢的嫌疑人了。   就在他们俩转过身那一刻,陈大海如果砍下来,那陈大海不就妥妥的能离开了吗?   但他真的摸不透蠢人的脑回路,陈大海提着拿把刀准备出门。   庄哗被他的蠢迷惑了脑袋,他表情难看地开了一枪,对着陈大海的腿。   真是不明白,这么笨的嫌疑人卷宗还能留在警局十八年。这过往岁月里,是发生了什么才不追查这个蠢蛋? 第十章   沈桑榆不久后就要赶往C城,她准备把店转给张薇薇打理。   张薇薇被医院炒了鱿鱼,但她并没有抱怨,毕竟这件事错在自己的家人。   但是她一个没有工作的女人,还要带孩子,难免经济上会出现危机,沈桑榆也算帮她一把。   沈桑榆在走的前几天到了向眠的墓地去看望她,她还是那副安然笑着的样子,身边的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憔悴,唯有她,一直定格在那一瞬。   黑桥碎尸的案子出来了,陈大海被逮回警局,没有如愿逃脱。   在十八年前那场案子里,他成了法律的漏网之鱼;十八年后,他败给了他的智商和监控。   十八年前的女孩叫陈亚梅,同他一个姓,是邻居家的女儿。   陈亚梅十五岁的时候,帮妈妈到陈大海的店里抓药,从而与狼子野心的陈大海相识。   要知道陈亚梅相貌平平,家中也不富裕,在人群里算是自卑的那种,从来没被人夸过。那时陈亚梅还是个小姑娘,陈大海随便夸了几句漂亮陈亚梅就飘飘然了。   在陈亚梅十七岁那年,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高中,人也自信起来,此时陈大海已经是她信任的人之一了。   有天下雨,陈亚梅放学没带伞,便在被叫着叔叔的陈大海店里躲雨。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可言喻了。   至于陈亚梅校服口袋记得金星草,是因为那天陈大海刚好抓过这味药,陈亚梅反抗的时候抓到了手里。   通过资料,本次受害人周晴竟然是十八年前陈亚梅的姐姐独女。   真相令人震惊。   陈亚梅的姐姐陈亚芳,出嫁之后听闻妹妹被做了那样的事情,不可置信地记着这件事。   警方实力不够,生下女儿后她就天天留意附近的中药店。   有时跟踪一些无辜的人,差点被认为是神经病。   就这么浑浑噩噩十八年,虽然这件事被掩埋在岁月的风尘中,但她始终没有放弃。她就那么莫名其妙地认为,凶手并没有离开此处。   直到有一天,她去学校接周晴回家,周晴贪吃,在校门外小吃店吃东西。   与陈大海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陈亚芳内心就有一种声音在叫嚣。   可她没有证据,也无法证明自己的感觉。   第六感本来就是莫须有的说法,更何况已经过去十几年,连警方都没有查到,怎么可能自己这么轻易就碰到了?   陈亚芳说服自己只是想妹妹了,第六感也许是错误的。可是她的疑心很重,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让周晴去陈大海的小吃店。本以为心头大患就这么落下帷幕,结果却在一天续演。   那是多么巧合的一天?   下着滂沱大雨,周晴没带伞,陈大海居然送她回家来。   开门看到陈大海的那一瞬,陈亚芳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外面的人一副老实的样子:“您好,您认识我吗?”   陈亚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   送走陈大海,那天晚上陈亚芳做噩梦了。   梦里的雨夜如此真实,陈亚梅坐在离陈亚芳很远的地方哭。那里是个很高的门槛,却好像淋不到雨一般。   陈亚芳叫着妹妹的名字,妹妹却置之不理,转身向屋内走去。   陈亚芳想追啊,双腿却好像被藤蔓缠住了一般不能动弹。   梦醒来,陈亚芳像掉进了冰窖一般浑身冰冷,但额头却流了许多汗水。   她限制了周晴的行动,刻意设计不让她遇见陈大海,自己却私自联系到了陈大海。   陈亚芳咄咄逼人,虽然没有明提妹妹的事情,但是为了女儿的安全,她必须要态度坚决。   有天,周晴在茶几上看到了一封信。她也没有多想,边含着一根棒棒糖,一边撕开信封口。   里面有一张字条,用这个尺寸的信封来装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字条上的内容只有几个字:“约出来见见吧。”没有署名。   字条背后有个地址,周晴以为是给自己的,就去赴约了。   陈大海没有料到来人是周晴。   周晴却笑呵呵地说:“叔叔,你认识我妈妈吗?”   陈大海点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我妈妈去哪儿了啊,她两天都没回家了。”周晴没有一丝戒备心。   这个女孩,跟那年那个女孩真像啊。   陈大海有了一个坏念头,他说:“我听说她在遐怡酒店吧。”   “酒店?”周晴有点懵,妈妈为什么在一家离家很近的酒店却不回家?   “我带你去看看吧。”陈大海带着周晴来到了遐怡酒店。   周晴果真在大门口看见了妈妈,妈妈同一个陌生男人正在讲话,动作还有些亲密。   陈大海诡计得逞,他趁着陈亚芳投过来目光的那一瞬,向她抛出一个微笑之后便离开。   陈亚芳急着追女儿,没有闲心管陈大海。   周晴怎么肯相信啊?她爸爸妈妈关系明明那么好,妈妈怎么会出轨呢?   班上也有离婚家庭的同学,周晴有时候耳濡目染听到了些不好的,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难过。   最后狼狈地回了家,那天太冷了,陈亚芳怕她冻着,想给她穿件衣服,周晴拦住了。   “这两天你也没回来,爸爸也没回来,爸爸是为了工作,而你呢?”周晴忍不住哭了,她躲在房间里。   周晴开始了与妈妈冷战的日子,而临近高考,陈亚芳只能顺着她,尽量把影响减到最小。   高考前一天,爸爸和妈妈又吵架了,周晴对这种情况已经免疫了。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就跑到陈大海的小吃店   周晴校服口袋里的柠檬草,是她自己留下的,后来阴差阳错成了案子的关键点。   周晴从这个故事里脱不了身了,她在大好年华永远被埋葬在过往。   沈桑榆听完后喟然长叹。   她躺在床上,背对着窗户。天很热,她的身子黏黏糊糊地贴在凉席上。   “傅宜生,你很累吧。”沈桑榆小声回答他一句。   “无关痛痒。”傅宜生坐在车上,车子停在闹市里,周围的声音被他自动忽略。   他只觉得沈桑榆一说话,世界电视安静无比。   “傅宜生,希望你未来一个月不会有大案子。”沈桑榆带着笑容,语气却平静不生波澜。   傅宜生也笑了。   沈桑榆到C城参加比赛要去一个月,参赛,等结果,也许还有复赛。   “沈桑榆,你真的很聪明。”傅宜生很想跑到她面前揉揉她的头。   “你比我聪明。”   挂了电话,沈桑榆被热得睡不着觉。   沈桑榆一语成谶,接下来的几天果真没什么案子,警所难得的冷清。这样太平的日子对于刑侦队来说实在是难能可贵。   沈桑榆在C城的比赛也很顺利,她同主办方交流地很顺畅。主办方是一家外国公司,负责人则是这家公司的老总,是个眉目清秀的外国人。   沈桑榆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不知不觉中生活已经冲淡了她的感情。   沈桑榆有一定的信心来报了这场比赛,不然将是毫无意义,她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这次奖金对她来说很重要,所以她才愿意用大量的时间来考究有关的关键点。   在这一个月里,她一般都是独来独往,唯一认识了一位叫克劳馥的女士会偶尔来找她给自己介绍中国的美食。   沈桑榆为了凸显出中国是礼仪之邦,陪着克劳馥逛了许多小吃街。   克劳馥也很喜欢沈桑榆,虽然沈桑榆感情不是很热烈,但是真实。她喜欢同真实的人交流。   公布名次的时候,沈桑榆已经在回A市的飞机上了。登机前,克劳馥用蹩脚的中文跟她道别,并邀请沈桑榆去她的国度玩。   沈桑榆还在飞机上打瞌睡来弥补这几天没休息好的恶果时,几乎全国人民都知道有一位叫“眠”的画家一举夺得了一场国际比赛的冠军。在前几年,这场比赛的冠军一般都是外国友人。   除了傅宜生没有人知道那是沈桑榆,还有一个人本来可以知道的,可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沈桑榆身边的人知道她是天才,但并不知道此次的“眠”是她。以前的沈桑榆参赛都用真名,这次,“眠”就像是半路杀出的一匹黑马,一路斩获荣耀。   这个字太单薄了,托起了许多赞赏与捧杀。   傅宜生知道沈桑榆回来的日子,早早地就等候在机场外。   看见沈桑榆走过来,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连衣裙,戴了一顶淡黄色的渔夫帽,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谁也不会把她和“眠”关联在一起。   傅宜生笑了,等她向自己走过来。   那一刻,傅宜生心动了。但沈桑榆还是个小孩啊,才十八岁。傅宜生急忙用理智把自己的邪念压制在襁褓里。   “还顺利吗?”傅宜生把她的行李塞进后备箱,看到了她下眼睑的乌青,面色也憔悴许多。   “还好吧,也没遇到什么难关。”沈桑榆轻轻笑了一下,纯色苍白。   “我先送你回家,你先休息会儿。晚上我接你出来吃饭,小桃他们知道了,要给你接风洗尘。”傅宜生驶动车子,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她几眼。   沈桑榆的相貌算不上绝代风华的漂亮,但眉眼中都透露出干净的美好。   “你告诉他们了?”沈桑榆问,又打了个电话给周伶。   沈桑榆去C城的一个月,张薇薇主动把奶奶接过去了。本来沈桑榆是拒绝的,因为张薇薇还要照顾小孩,但是她也确实需要找一个人照顾奶奶,所以只能拜托张薇薇了。   电话没通,沈桑榆挂了重拨,还是没通。   “他们自己猜到了。”傅宜生看她焦急的模样,“怎么了?”   “你先去张薇薇家里吗?我去接奶奶。”沈桑榆有点歉意的看着傅宜生,傅宜生点了点头。   张薇薇的女儿名字叫朱萸,才近两个月大点就调皮,在张薇薇打电话时一个甩手把手机甩到地上去摔坏了。   沈桑榆得知情况后,才放下悬着的心,道谢之后带着奶奶回家了。 第十一章   接到报警电话的时候,傅宜生正在和庄哗处理一些陈旧的卷宗。   星星幼儿园有个小孩不见了,据小学老师说放学后被家长接走了,但家长却否认接过孩子。   小孩叫小苗大概八岁,上二年级。按道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基础的辨别能力了。   沈桑榆把花店盘给张薇薇后整天无所事事,经常到警局去转转,能帮着点就帮。   最近辖区内时常有儿童失踪的案例,应当是同一个犯罪团伙所为。   这次同前几次有些不同,傅宜生被叫回总局处理之前的一个案子,也没有临时的刑侦队长。   庄哗虽然年纪轻但经验还算丰富,能很好得带领大家正常进行。傅宜生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大概一周后就能回来。   这起案子十分蹊跷,经过仔细筛查发现,A市今年失踪的儿童已经上百例,却没有被重视,以至于这么久都没有侦破一例。   庄哗这个暴脾气,孩子不见了都不管,真沉得住气。   沈桑榆跟着小桃一起跑腿走访,小桃还打笑沈桑榆,说傅宜生给局子里拐了个童工来。   小苗的母亲伤心欲绝,脸色憔悴不堪,还要硬撑起来讲那些往事。小苗已经消失快三天了,很难想象会发生些什么,世事难料。   小苗有个电话手表,应当是可以尝试定位。庄哗定位到手表位置在一个有点远的地方,他自己深夜去了一趟。地址在江边,无疑,手表必定是在江里面了,但小苗一定没有。   一个犯罪团伙屡次拐骗幼童,按照以前的案子来推导,有几种可能性。   第一,用来运送毒品。关于这类的新闻也并不常见,但确实是存在的。罪犯在简陋的措施下给幼童做手术,把毒品藏入肚子里。有些幼童伤口感染,也有命死中途的。   第二,贩卖。这种就比较常见了,每年有上万的儿童被诱骗来贩卖给一些无法生育或者不像生育的夫妻。   第三,满足一些禽兽的性需要。这种就算事发情况也一般比较晦涩阴暗,去年也出现过有些幼儿园利益熏心把孩子的一生都毁了的情况。   庄哗没有马上回家,他靠在车门上,在这样闷热的深夜里沉思。   已经很晚了,十一点多的样子。街道冷清下来,霓虹灯却越来越亮。嘈杂的地方嘈杂,宁静的地方宁静。   身处嘈杂的人往往更明白宁静的意思。   江边有一个学生带着个小孩在玩水,庄哗走过去提醒他们回家,男孩就带着儿童走了。   这下换了庄哗坐在江边,江水拍打着台阶,时而涨起水花来,打湿了庄哗的鞋子。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庄哗兀自笑了笑,没有收回脚。   天上高高地悬挂着明月,有一团微黑色轻飘飘的云附在月亮旁边,不断地试图掩饰月亮的清辉。   “庄哗,你在哪儿呢?”小桃打电话给庄哗,他那边是少有的安静。   “怎么了?”   “又发生了一起失踪案,在胥江路。”小桃焦急万分,这样下去案子没有进展,反而失踪的孩子更多。   庄哗就坐在胥江边,心中有几分存疑。   “什么时候报的案?”庄哗立即站起身,向车子走去。   “不久前,孩子妈妈说带着孩子出去散步,一转头孩子就不见了。”   *   小苗被打了很大剂量的麻药,动弹不得。她没有哭闹,但是醒来之后,她看见屋内有许多个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孩童。   小苗不敢说话,她从来都是胆子轻的人。怕引起注意,自己被盯上。   毕竟小苗只是个孩子,她看着旁边的小姑娘大概比她小两岁,闷闷地哭着,只要门口站着的人目光一扫过来,她就不作声了。   有一个小孩哭闹着被带进来,穿白色褂子的男人长了一脸络腮胡,凶神恶煞地扇了小孩两巴掌。   小孩哭闹地更凶,嘴角流出了血。   小苗害怕的握着拳头,她坐在最角落的地方,不在络腮胡的视线范围之内。她的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惊恐。她害怕。   络腮胡把小孩扔在潮湿阴暗的狭小房间里,转身锁上了铁门。   屋内有一股臭味,应该是有小孩尿了。   小苗浑身发抖,手腕上的电话手表被摘取了。   “老板什么时候来看货?”络腮胡对着手机一脸猥琐地笑着,交代守门的男人看好,不准他们哭闹。   “后天?好的,您放心……这里有十七个孩子……”   小苗落下了惧怕的泪水,她看见旁边哭的小女孩手臂上有一道口子。   阴暗如斯,这个房间就像牢房一样见不到光。小苗身上有几块皮肤都成了青紫色,是被那个络腮胡揪的。   络腮胡很凶,每天只有中午给他们一人发一个脏兮兮的硬馒头,有的甚至发了霉。有个小孩吃了发霉的矛头,吐了一地,屋子里的味道更加令人作呕。   第三天,络腮胡找了个瘦弱的女人给他们打扫了房间,还给他们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这个女人也是被络腮胡胁迫的,小苗猜。   就在那天下午,有个穿着富贵的中年男子隔着铁门,看上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被带走。   那天晚上之后,他们的干净衣服又被脱了下来。   一个小小的房间,大家几乎没有任何隐私。   轮到给小苗换衣服时,小苗低声问女人:“他们被带去做什么了?是被领养了吗?”   声音不大,这话听得女人手一顿。女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匆匆忙忙就带着衣服离开了。   络腮胡看到小苗的目光,狠狠地瞪了小苗一眼,小苗当即缩了回去。   后面接连两天,又有人来带走孩童。   当第五天的时候,屋内只剩下了十个孩子了。   络腮胡手里拿了跟手臂粗的木棒,站在铁门边:“可惜了,你们自己生的不好看,只有走另一条路了。”   他们被分批装进了几辆大货车。大货车上全是膻味很重的羊,叫闹起来很吵。她和那个被络腮胡扇过巴掌的男童关在一个铁笼子里,笼子不大,他们只能弓着身子。   一路上,小苗听见车外有很细小的声音。   大概是路过关口,有警察在查车。   男童忽然大声喊叫,加上周围的声音振聋发聩。但他们并不能叫到外面的人,因为羊叫声音大的多。   不一会儿,货车又行驶起来了。   男童无助地哭了,小苗也跟着哭了。   小苗的头重重地撞在了铁笼上,擦破了皮。头顶有一只小羊,惊奇的低下头来舔着铁笼子。   小苗受不了这股臭味,就一直屈着身子。   小羊收回了炙热的舌头,小苗才恢复原来的姿态。   铁笼的四角有个不起眼的尖端,这是小苗撞了一下发现的。   她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身子,用一个很累的姿势去蹭尼龙绳。   绳子被挂破了一截,小苗的手酸痛得很。她把男孩的尼龙绳换了个活结,并嘱咐他:“下车的时候,你说你肚子疼要上厕所。等他们给你开门,你就玩命跑,知道吗?”   “那你呢?”男孩哽咽着,难受至极。   “我和你只能跑一个,你要记住,使劲跑,知道吗。不要回头,不要停下脚步,一直跑到安全的地方。”   比起这帮孩子,小苗懂事地多。她又用绳子把自己的手绕了好几圈,也打了个活结。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小苗看他还在哭,问他。   “我叫陈智博。”小男孩眨了眨眼睛,想要把泪水收回去。   小苗点点头。   车子不知道开了多久,到的时候,差不多天都快黑了。   是络腮胡亲自卸的货,直到村民把羊赶走了才从车上抬下五六个笼子。   络腮胡把他们放出来,用一根长绳把他们挨个挨个的手绑在一起。   陈智博看到小苗的眼色,小心翼翼地对络腮胡说:“叔叔,我想上厕所。”   “上尼玛的厕所呢?到了再去。”   “叔叔,我憋不住了,我要尿了。”   “大熊,你还是带他找个地方解决吧,等会儿去的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吓尿了老杨又要发毛。”一个尖嘴猴腮的人走过来。   络腮胡想了想,老杨最爱干净,要是手术室被这些破孩子弄脏了,拿起刀了,还是他更擅长。   络腮胡让陈智博走前边,好盯着他,没想到走了一段路男童拔腿就跑。   乌漆嘛黑的,络腮胡视力不好,跟着追,追着追着,就找不见人了。   络腮胡低骂一声,居然让一个小孩跑掉了。   他不得不往回走,带着同伙撤地方,结果回去,却发现另一个女孩也跑掉了。   小苗跑的地方是恶魔森林,在当地传说里,没有一个人活着从那里走出来。   同伙看到那方向,加上天也黑了,就怂了,不敢去追。   络腮胡心情一下子阴霾了,本来可以赚的盆钵体满,跑了两个孩子,上面的人又得弄他。   小苗跑啊跑,跑到了一个四处无人,没有灯光的地方。   头上的月亮穿过柔软的云层,发出一点光芒,给小苗照路。   小苗坐在一棵榕树下,四处黑漆漆的,小苗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天边没有一颗星子,深夜不停有猫头鹰的叫声。   小苗害怕地缩成一团,这样的森林里难免会有蛇虫鸟兽,若是出现了野兽,恐怕她这条命也交代在这儿了。   陈智博一直跑一直跑,终于跑到了一个见光的地方。那家人户的房梁上挂了一盏暖黄色的灯,陈智博似乎还听见房内有欢声笑语。   陈智博哽咽了两声,“笃笃笃”地敲开了大门。   开门的人是位中年人,身后还有一个慈眉善目的阿姨。   听着陈智博讲完经历,中年人有些为难,他不知道自己的村子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阿姨对他的态度很不满,给陈智博热了饭吃,带他穿了身干净漂亮的衣服,安排到自己儿子的房间睡了。   接着走出来,严肃地跟丈夫商讨。   丈夫憨厚老实,却有点犹豫,妻子武断得很,这种事情必须要报警。   第二日,这对淳朴的夫妇到当地警所报了警,把两个孩子留在家里。 第十二章   天边慢慢吐露出了一片青白,公鸡打鸣的声音响彻云霄。   小苗慢慢睁开疲惫的眼睛,感觉很累,脚和手臂都有点麻。   在小苗身躯下,卧着一只熊。   小苗被吓到了,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憋气不敢出声。   黑熊被吵醒了,睁开浑圆的眼,扫视到小苗身上。   小苗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她以前是农村的孩子,也见过一些稀罕动物,但她没有见过身形庞大一只脚就可以碾死人的生物。   黑熊歪了歪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小苗。   小苗憋气憋了三十秒,就憋不住了,呼吸了一口。   黑熊朝着小苗走过来,脚步慢慢吞吞。   小苗一步一步往后面退,忽然脚下踩到了沾满露水的枯叶,打了个滑。   就在她即将倒下的时候,黑熊以飞速跑过来给她做了肉垫。   小苗被吓得眼泪都出来了,黑熊好像没有恶意,眼神里也没有凶悍。   黑熊用身子把她支撑着站起身来,小苗站直,黑熊移动了一个位置。   在那小苗差点就摔下的地方,有一根锋利的木杆,上面有一点血迹,应该是黑熊的。   小苗吊着心摸了摸黑熊,黑熊乖巧地趴在她面前。   小苗拨开黑熊的毛发,看到了被划破的伤口。熊的皮下脂肪很厚,所以伤口不大,只是磨破了皮。   小苗也坐在黑熊旁边,黑熊哼唧哼唧着,小苗也听不懂动物语言。   “大朋友,你知道怎么出这片森林吗,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跑进来的。”小苗衬着下巴,看着黑熊舔舐伤口。   黑熊站起笨重的身子,缓缓移动步伐,小苗紧紧地跟上它。   一路上,小苗见到了许多东西。   有乡民们穿的粗麻布衣服,有锄具,甚至还有森森白骨。   小苗很害怕,跟着黑熊走。   黑熊带的路,没有人知道是森林的深处,它们的巢穴,还是那一方出口。   当地警察收到了报警,从村民家找回了陈智博。陈智博的家长应声而来,接到了孩子。但是警察们去村子找人的时候,络腮胡他们已经撤了。走的很匆忙,他们有一间私密的地下手术室,阴暗潮湿,卫生条件堪忧。   庄哗看见陈智博,原来是那日江边被少年带走的小男孩。他一只拳头摔在门框上,门框凹下去一块。   傅宜生也回来了,投入了匆忙的工作中,日夜不歇。   村民们称村子里并没有出现过陌生人,陈智博说,是用运羊的车子把他们装着的。   村民们大概知道了自己赖以生存多年的村子居然有这种龌龊事在发生,气得一个个就差去烧了他们先前的老窝。   沈桑榆帮不上忙,只能在花店等着消息。她的心早已和傅宜生成了一线,但她还没有意识到。   这世上,有的恶人,甚至不及深山那一头老熊。老熊颤颤巍巍的脚步把孩子带出迷雾,而这些丧心病狂的人类,带着可怕的笑容把孩子关锁在黑暗中。   拨开重重迷雾,黑暗终将醒悟。   沈桑榆坐不住了,这几天她想过无数种结果。她很喜欢胡思乱想,每次独自一人时,就会有很多个不属于她的想法迸发于她的脑海里。   傅宜生在警局里整理资料,了解了大概情况,就要驱车去事发小镇。   各大关口没有可疑车辆进出,也就是说,犯罪团伙仍在小镇中。   沈桑榆陪着他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小镇,这里热闹如往昔,根本没人在意正在发生的恶魔事件,就像个人间地狱。   庄哗打听到附近没什么好藏身的地方,有个废弃工厂、精神病院和“恶魔森林”。   庄哗单独行动,先去废弃工厂逛了一趟。这个工厂在小镇边上,荒凉无比。庄哗并没有发现有人待过的痕迹,就连院里的杂草也没被踩过。   杂草蹿的很高,到了庄哗的脖子下。   他无功而返,回到旅店看到一脸阴霾的小桃和坦然坐着的沈桑榆与傅宜生。   “哟,您怎么亲自来了?”庄哗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老大身上,时而用余光看看沈桑榆。   沈桑榆察觉到庄哗的目光,举了举手:“我自己要来的。”   小桃脸还黑着呢,就这么被无视,心情不太美好。   “还有两个地方。”庄哗拖了把椅子坐下,小桃的小家子气也恰到好处,听见他讨论案件就很不情愿地凑了过来。   “目前能居住的地方基本都已经排查过了,关口很严。镇内有个废弃的精神病院,据说闹鬼,之前好像吓死过一个人;还有一个在找回小孩的村子里,有个恶魔森林。里面很多野兽,据说从来没人完好无损地出来过。”庄哗把手机上的卫星地图精细到小镇,给他们看了看大概的方位。   “完好无损的意思是缺胳膊少腿儿还是完全没出来啊?”沈桑榆的目光在废弃精神病院上,嘴里却问着恶魔森林。   “都有。”庄哗正经起来还是很认真的。   “那我跟庄哗去精神病院,老大你跟警局派的人手去恶魔森林?”小桃鼓着嘴,思考了一番。   庄哗欠揍地笑出了声音:“老大你要完整地回来。”   确实是很危险的事情,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也没人考虑到沈桑榆这个弱女子。沈桑榆决定服从组织安排,待在旅店等消息,毕竟她什么也做不了。   “下午去吧,天黑前要回来。”傅宜生默许这个安排。   “老大你也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庄哗笑得快收不住了,小桃使劲拍了一下他,他才收敛住:“听说精神病院闹鬼,小桃你怕不怕?”   小桃翻了个白眼,她是无神论者。   小桃和庄哗就快要对骂起来了,庄哗的手机就响了。   是个好消息,村民在恶魔森林的出口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目前在医院救治。   沈桑榆决定去守着受伤的小女孩,这样她也算帮到他们了,没有白来。   小女孩没什么严重的伤口,从那个地方出来,简直就是奇迹。身上有几处擦伤,很多皮肤都青一块紫一块,送医时村民在小女孩手中看到了一撮黑色的毛,把他们吓傻了。   沈桑榆一个下午都待在病房里,站在窗子边透气。   事实上,她对这种浓重的消毒水味很反感。医院成了她的心病,第一次到医院照顾张薇薇时,她就发现了。   沈桑榆只要走近医院,就会心慌,有时头还会晕。也许是因为向眠,她才有了很强烈的遗憾感。   小苗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醒过来了,此时沈桑榆正在床边抬头盯着输液瓶,看着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滴落,扭动了脖子就看见小苗醒过来了。   “小苗,你怎么样?”沈桑榆皱着眉回应小苗迷迷糊糊的眼神,感到了里面的一丝异样。   “你别怕,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沈桑榆想了想,又觉得这个身份不太容易让小朋友相信,她就说:“我是警察局的人,这里是医院。”   小苗脸色不太好,环视了白色的病房。   她的嗓子又干又涩,说不出来话,沈桑榆给她喂了几口水才好了些。   小苗又睡了会儿,小桃和庄哗就来了。为了不打扰到小苗休息,沈桑榆出了病房带上门。   情况不太乐观,精神病院附近的居民不让他们进去,硬生生说里面封印着鬼,他们进去会把鬼放出来。   庄哗只觉得烦躁,世界上哪儿有鬼啊?无非是一些人装神弄鬼。   他们磨合了很久,甚至亮出了警员证,住民誓死都要拦住他们。   沈桑榆想了一下,蹙眉看了看手表:“傅宜生还没回来,天快黑了。”   几个人只能等,不敢贸然行动。小桃的身份更可信,在病房里安抚小苗的情绪。沈桑榆和庄哗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等待。   “这当地的片警太不负责任了,事发明明在这儿,却不当自己的事,看到我们来了就把事丢给我们。”庄哗摇了摇头,翘着二郎腿,这几分模样丝毫不像警察。   沈桑榆只是担心傅宜生。   天已经黑透了,傅宜生若是回来,一定会到医院来的,现在这种情况,说不好。   明明是三伏天,沈桑榆却不可预知地全身冰冷。她是这种体质,无论冬夏,手脚总是凉的。   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从她的脚边路过,沈桑榆低着头,数着路过的鞋子。   地板光滑干净,惨白色的灯光反射入她的眼中,有几分刺眼。   忽然万物在她眼中都失了颜色,她的头有点疼。   万物就像陈旧的胶片一样地在脑中挥之不去,一帧一帧,沈桑榆甚至可以看清楚那些画面。   她情不自禁留下眼泪来,一滴滴打在白色地板上。   身边的庄哗还在不停地念叨些话语,丝毫没有意识到沈桑榆的不对劲。   沈桑榆习惯性伸手去摸自己的包包,这次,里面没有药瓶。   沈桑榆低着头哭得厉害,却没有出声,裙子的一大块都被泪渍沾染,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她害怕这样的场所,她想逃离,她不想再多待一秒钟。   庄哗睡着了,小桃把小苗安顿好了就出门,看到庄哗睡得像死猪一般毫无形象可言。   叹了口气,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傅宜生。   傅宜生把食指靠在唇边,小桃噤声,拍了拍睡着的庄哗。庄哗在睡意惺忪的情况下被强行拖走,有些不明。   沈桑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难过的由头是什么。也许是突如其来侵袭脑海的一些回忆,也许是另外的情感。   她不知道。   “——桑榆?”   头顶传来傅宜生柔和的声音。   沈桑榆掉下一滴有温度的泪珠,缓缓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傅宜生。   她甚至不知道那人是幻觉还是真实,过往的很多次,都没有人会出现在她身边。   这次,好像有了。   沈桑榆红着眼眶,松开了使劲把胳膊揪到发紫的手指。   ——傅宜生,以往时,我都是一个人撑过,这次,你来了。   ——你是我拨开迷雾后的归处,是我穿过黑暗之后的破晓。   从此,傅宜生便是沈桑榆的救命药。 第十三章   翌日。   沈桑榆在医院守了一夜,小苗的父母一收到消息就连夜赶来。   小苗录了口供,很多人都惊叹于她的机智冷静,还有幸运。   小苗妈妈是个很成熟稳重的女人,经常会对小苗教育,告诉她遇到危险时怎么做,这才让小苗恐惧之外更多的是镇定。   沈桑榆回了旅店,昨晚貌似傅宜生还并没有告诉她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   打电话问了庄哗,才知道他们又去闯精神病院了。   沈桑榆精神不是很好,唇色苍白,脚步轻飘飘的。   这个时间段街上的人不是很多,怪冷清的。   沈桑榆在街上飘忽了一会儿,随便逛逛,停驻在一个水果店门口,包里的手机响了。   是张薇薇,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沈桑榆不太确定,这个案子有点棘手,肯定不止拐卖这么简单。   沈桑榆的足尖一下一下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有些为难。   那边的张薇薇只是“嘁”了一声。   “以我对女人的了解,你肯定是喜欢那个傅宜生。”张薇薇把孩子哄睡了,走出房间。   “我没有。”沈桑榆抿了抿唇,下意识否定。   “不承认?”张薇薇笑她,“你不喜欢他你跑到那个危险的地方去?你不是很胆小吗?”   沈桑榆皱眉:“我没有,你才认识我多久你就对我下评论了?”   假装生气地挂掉电话,另一边的张薇薇挑了挑眉,还真被她说准了。   不过小姑娘刚才十八岁,对傅宜生这种油腻的老油条有感觉是正常的,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张薇薇点开手机通讯录,寻思着自己还单身的同学。不过品了一番,张薇薇觉得,他们还是配不上沈桑榆。沈桑榆可是天才少女啊,不能这么敷衍的。   不过十八岁就给别人安排相亲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张薇薇脑袋里“邪念”一动,滑动的手指停留在弟弟的名字上。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沈桑榆这样的好姑娘得拴在自己家。   沈桑榆逛了会儿,实在无趣,随便找了个公园就坐下了。   太阳阴了会儿,并不是很热,有一群老太太坐在公园中心的万年青下说说笑笑。头发花白,眼角的皱纹像干枯的树皮,但笑容却十分开朗。   忽然听见其中一个老太说起了废弃精神病院的事情,沈桑榆虽然很害羞,但还是扭捏着坐过去了。   还好,沈桑榆是自小就打定的“老人迷”——特别讨老人喜欢。   其中有个老人年纪应该是最长的,手里握了根黑檀木拐杖,兴致勃勃地给沈桑榆讲那些他们几十年来耳闻目睹的奇闻异志。   沈桑榆这才了解到精神病院的由来。   她看过不少悬疑侦探小说,在大家的印象里,精神病院似乎是一个特别可怖的地方。   沈桑榆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半信半疑,只是当听故事一般从老太那里得知了源头。   在三十年前,这家精神病院只是一家福利院,里面大概收住了三十几位孤苦无依的老人。   有一天,很离奇的事情发生了。福利院里有一位老人染上了传染病,仅仅两天就毙命。   这个没有传染源的疾病来势汹汹,一时间福利院里的老人乱作一团。为了断绝传播途径,这些老人被隔离在福利院。   接着下来的一周,老人连同工作人员几乎全数染病,每一天都有人去世。   镇子上的人很恐慌,能离开多远就离开多远。   被同样隔离在疫区的几十名医护人员虽然做好了防护措施,却也不幸染病。   大概才一个月,福利院里已经没有人迹。   无一人敢靠近那里,年轻人几乎全搬出了镇子,逃离这场恐慌。   有些年迈不方便行动的老人只能待在镇子里,同命运抗争。   这位讲故事的老人便是留守镇上的一名。   当时她才近五十岁,要留在这里照顾自己生病的母亲。   就这么出乎意料地平稳过了五年,恐怖的瘟疫并没有蔓延。这五年,大家都兢兢业业地过着日子。   有一天,几个大块头挖掘机开进了这儿,是政府的人。先是大面积给福利院消了毒,便开挖了。   “那个时候我还年轻啊,我也在里面照顾我母亲。有次,我和院长发生了矛盾,我就辞职了,带着母亲回了家。开发的时候,那里连一具白骨也没有了,院子里种的紫藤花倒是开得依旧美丽。只三个月,那里就成了精神病院。   有人去找风水大师看那里的情况,可也没看出个什么不妥来。刚开始确实挺顺利的,患者在那里过得都还不错。在大家都开始忘记那件事情的时候,精神病院院长暴毙了。死相惨状渗人,精神病院里的人门迅速搬走了。”   故事很玄乎,更像是浓墨添彩地画了背景,使人相信的几率不太大,但沈桑榆暂时把这些话记到了脑子里。   又想起老太说前不久还听见那儿有哭声,确实很吓人。   沈桑榆打了傅宜生的电话打算问问情况,奈何无人接听。   沈桑榆忽然心有些慌,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打听了精神病院的位置,一个人去了。   精神病院看上去确实很破旧,毕竟已经二十多年了,设施陈旧不堪也是正常的。   精神病院有个不大的操场,应该是那时给老人们活动用的。   沈桑榆再次拨出傅宜生的手机号,这次播报的语音不是无人接听,而是自己的手机没信号。   沈桑榆心慌归心慌,但并不害怕,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她害怕的。   沈桑榆把手机放进包里,抬头看了看白色建筑物的大致样貌,确实很有经典精神病院的风范。   络腮胡站在飘动的窗帘后,紧盯着穿蓝色连衣裙的少女。少女不知情地直视着络腮胡所在的地方,但并不知道那窗帘后有个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大哥,手术现在暂时做不了了,老杨没有工具。”一个人在络腮胡一边说,透过那一点细小的缝也看到了无所事事的沈桑榆。   “现在还是先保命吧,给那群小孩子多喂点安眠药,让他们睡几天。”   目光从没有离开少女一步,那少女在铁门门口来回走动,脚步不算急促,更像是在周旋。   络腮胡藏在背后的手里握了一把枪。   沈桑榆并不焦急,她就站在那里等。里面没有一点动静,说明一定没有发生什么。鲁莽地冲进去,不如先观察情况。   僵持了许久,沈桑榆小腿有些疼,坐在了阶梯上。   这个局面确实很令人懊恼,络腮胡怕被发现,沈桑榆怕傅宜生出事。   络腮胡坐不住了,下了楼。   沈桑榆从不知,这一生差点就在那个地方丧命了。   她不知道站在身后暗处的人露出了尖利恶毒的牙齿,即将就扑倒她身上来。   她经常去幻想生命会如何结束,可能是车祸,可能是疾病,可能是仇杀,也有可能是自杀。   她在梦里将自己处置了千百遍。   坐了快半个小时,正在沈桑榆考虑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傅宜生走来了。   沈桑榆松了口气,顶着忽然穿过云朵的烈阳眯着眼睛。   “回去了,小朋友。”傅宜生把手中拿着的的渔夫帽胡乱盖在沈桑榆头上。   沈桑榆跟上傅宜生的脚步。   与此同时,络腮胡也折返了。   “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们在里面。”沈桑榆调整渔夫帽的位置。   “去森林走了一趟,里面也没那么恐怖。”   只不过在里面看见了许多寒骨的东西。   “精神病院呢?不去了?”沈桑榆抬起手在耳边扇风,希望能缓解一下燥热。   “先回去。”   回到旅店,小桃,庄哗,傅宜生几个人约在一起讨论案件,沈桑榆却被关在他们的门外。   傅宜生不想让她参与。   若是让她知道,她刚刚差点面临死亡,兴许会被吓着吧。这样的事,交给他们几个就可以了。   沈桑榆无奈回房间休息,没什么事情做。   无意间瞥到了窗外一座老式居民楼,从七楼的位置生长了很大一簇三角梅。   以前她在网上也看过这样的照片,但并没有亲眼见过美景。   眼中有美景,心中却全然想着那群孩子。   也许这一趟只有把谜题解开,她才会安心的睡一觉。   谁能想到人面后深藏的兽心呢?就像实验薛定谔的猫一样,不打开箱子,人们永远都不知道里面的猫情况如何。   沈桑榆揉了揉太阳穴,趴在窗台上。   楼下偶尔路过几个人,穿着花花绿绿张扬的衣服,正是青春尚好的年龄。   沈桑榆也是差不多这个年龄。   她忽然很羡慕那群孩子,他们可以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招摇过市,即使别人看他们的目光不屑和迥异,但他们并不在乎。   沈桑榆不自觉地咬下来一块指甲,她愣了愣。   为什么她觉得这样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呢。   就像是拨开了重着的绿叶,见到了繁杂的内部。好像已经跋涉了很远很远,回头看却还在起点线。   这一路,好似并不如书中写的“春与青溪长”,反倒就像被燎烤禁锢住了双脚。   人们常说的以梦为马,最终也付诸于平凡。 第十五章   傅宜生睁开眼,头顶是刺眼的白炽灯光,入眼的所有都是苍白,病房里除了他空无一人。   他大概记得发生了什么,正当他动了动身子,准备从病床上做起来的时候,胸口的伤处传来撕裂痛感。   沈桑榆推开门,看到醒来的傅宜生。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走过来。   少女的眼眸里波澜不惊,看不出什么情感。   沈桑榆走过来,轻轻地扶着他的胳膊,防止伤口再度撕裂。   沈桑榆坐了一会儿,静默无言。   “络腮胡也抓住了。”沈桑榆冷不丁出声,“他们说带你转院,回A市去。”   “孩子们都很安全,你放心。”沈桑榆话罢,就看见了门口的小桃。   傅宜生也不说话,小桃倚在门框上看着这两人。   沈桑榆和小桃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接着站起身来。   沈桑榆弯下身子拉开抽屉再三确认有没有遗漏的物件。   今天的头发没有扎得很严谨,一缕碎发散了下来。轻薄灿烂的阳光勾勒出沈桑榆脸庞的轮廓,睫毛弯弯。   少女歪歪头,确认好了没有遗漏,才直起身子。这两天休息得不是很好,腰酸背痛,肌肉紧绷。   罢了,几个人坐上了回市里的车。车上,傅宜生和庄哗还有小桃三人讨论这个案子,沈桑榆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这个案子,明显不能结案。   络腮胡背后还有一只大手,正在将许多希望拖入深渊,说不定还有巨大的阴谋笼罩着部分地区。   傅宜生负了伤,被送进医院住院,而庄哗他们接着在调查。   许久没有见到张薇薇,这几天分别以来,张薇薇把店面照看得非常好。   沈桑榆回到店里,没精打采地趴在前台。   张薇薇问她怎么了,沈桑榆只是摇摇头。   张薇薇给一位客人结了账,拍拍手走到她身边地摇床上,小朱萸睡得正香。梦里一定很美好吧,口水都就出来了。   “那些孩子太可怜了。”沈桑榆盯着一个地方好久,愣怔地说。   张薇薇手顿了一下,目光从孩子身上离开。   “还没解决?”张薇薇问她。   沈桑榆摇了摇头,也不太好解决。   “那些孩子,各个年龄段都有。我甚至看到了一个才像小鱼儿这么大的,还在襁褓里就被拐了。”沈桑榆仔细回忆那天的场景,越发觉得头疼。   那个孩子,被一个花色脏污的短被盖着,也不哭不笑,就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们。   在他眼里,可能还容不下善与恶。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对着笑的人,也许是要取自己命的人。   可是,这几个小孩逃掉了,那另一些小孩呢?那些孩子不知所踪,是死是活音讯全无。   沈桑榆想起从恶魔森林跑出来的小苗,她当时听说一个那么大点的孩子逃离了恶魔的手掌,心里既担心又害怕。万一她聪明反被聪明误,在森林里就被吃掉了,怎么办?   她不能再想下去了,越想头越疼,还有些眩晕。   “桑榆,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心理医生……”张薇薇皱着眉,看出了她有些不舒服。   “没事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一段时间是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她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次这种话了,但那段时间好像很长很长,终点很远很远。   沈桑榆道别,挎起包准备出门,她忽然停在了门口又返回来。   沈桑榆从挎包里摸出了一块圆环状的玉石项链,上面刻着“萸”字,工整仔细。   “这是上次我在镇上一个很灵的庙求的。”沈桑榆交到了张薇薇受伤,“上次小鱼儿出生我也没送什么,这个就当意思一下吧。”   张薇薇看着她,不省心地摇了摇头:“庙里求的人家还给你刻字?傻姑娘你不会被骗了吧?多少钱?”   “钱不重要,我是无神论者,但他们都说那个庙很灵。”沈桑榆微微一笑。   钱她是不缺,好歹她也是小有名气的画家。只要小鱼儿能健康长大,也是她的一个心愿。   而且,向眠如果还在世,看见她不再犹豫毅然决然选择热爱的事物,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沈桑榆微笑着走出了门,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   沈桑榆走过去,抬起头。   “姐……”常东隅低着头,穿着打扮里一股子地痞流氓气息。沈桑榆最讨厌这种气息,从前常东隅每次欺负她,她都很害怕这种气息。   “怎么了?”沈桑榆有些枯槁,声音里都是疲惫,无力轻微。   “妈,让你回家吃饭。”常东隅憋了好久,终于把这几个字吐了出来。他一眼就能看出,沈桑榆不是很喜欢那个重组的家,说出这几个字有些罪恶感。   “我不回去。”沈桑榆转身就走,又定住脚步:“告诉你妈,那不是我的家,这辈子我都不会回去。你从前欺负我,我就当你是叛逆期。你妈做过的事,我不会牵同到你身上的。”   沈桑榆扬长而去,消失在街角。   沈桑榆的喉咙是干涩的,还有些泛苦,眼睛也是干得不行。   她的嘴唇被自己咬破了一块皮,嘴里一股血腥味。她有个不好的习惯,纠结或者难过的时候,就会咬嘴唇。   罢了。   沈桑榆一个大字卧在了沙发上,闭上双眼。长发垂下,挡住了她的脸。   另一边,警察局。   络腮胡嘴倒是硬,怎么也撬不出一个字,伪作“贞洁烈士”。另一个叫杨启明的同伙倒是被恐吓地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但也得不出什么信息。   杨启明是给他们做手术的,只负责动刀子,对其他的一还不知道,也不需要的。   庄哗有些烦躁,看似无意地把笔重重搁在黑色光滑的桌子上。   “你不供出来,我们不介意给你整个死刑。”庄哗双手抱臂,态度强硬。他今天非得把这个畜生的话给逼出来,否则真是辜负了他这个职业。   “你拐卖儿童,袭警,知道这是什么罪吗?”庄哗翘起二郎腿,仿佛脱离了警察身份的约束。   小桃对庄哗的小动作视而不见,也是盯着络腮胡。   “你当我不了解法律?你们最多只能判十几年,还死刑?笑起爷了。”络腮胡依旧摆正一副欠揍样儿,高高挂起,似乎天不怕地不怕。   小桃冷笑了一声,用笔帽一下一下敲在桌子上,发出清晰的笃笃声。   “潘胜,你真的以为这么简单?”小桃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资料表,“我们在镇上一家旅馆的栀子花盆里,找到了一份很重要的东西。经店服务员证明,那东西就是你的啊。你猜猜,是什么?”小桃挑挑眉,冷若冰霜。   潘胜变脸了,笑容一下拉了下来。   “你他妈放屁,那间房我嘱咐前台是就给别人的,怎么可能被你找到……”潘胜气急败坏,若不是双手被拷着,此刻怕是要起来劈开桌子了。   “你承认了?那间房确实跟你有关系。”小桃耸耸肩,太可惜了,她还没说完,对方就不打自招了。   “想不到吧?你说留给那位姓沈的朋友,巧了,我们有位同事也姓沈。”小桃记录下这一字一句。   庄哗之前还觉得那晚上沈桑榆房里的花盆被摔碎差点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结果发现就连那阵风都在助攻。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果真是有道理的。   “说,他叫什么名字?”庄哗捡起笔,见潘胜还在沉默。   怕是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吧?   “可惜了,你说啊,这么多孩子全被救了,你没拿到钱,还蹲进局子等死刑,太惨了。”庄哗摇摇头,戴罪立功再怎么还是能前几年吧。   “那位大老板是姓沈,但我也不太了解……”潘胜斟酌考虑了一下,“你去找虎头村西边有家住户,他家的女人许茫,可以回答你们的问题。”   小桃忍住踢桌子的冲动,都从那个地方回来让他们再去找?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认命去找啊!   效率高,许茫被带到了刑警局。   女人穿着土气,不修边幅,总是低着头。小桃一眼就看出了有些不对劲,但没有说出来。   许茫抽泣着,讲开了这场故事。   许茫的故事,要从八年年前的一次偶遇说起。   那时候,许茫还是个大学生,年轻漂亮,又有才又有钱,无论校内校外都是人群的聚焦者。   有天,许茫偶尔碰到了一个举止非凡男人,男人谈吐文雅,温润有礼。许茫一下就迷上了,主动和那男人交往。   那男人同她交往了半月,邀请她到他家过生日派对,并且说有很多人,让她放心。   许茫年纪小,心思单纯,想也没想就去了。在她心中,认识男人的朋友也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没想到,当晚,许茫就失去了自己的清白。男人一口一个会对她好,许茫也逐渐平静下来。   就这么处了大半年,两人正式成为男女朋友关系,整天卿卿我我如胶似漆,甜蜜得很。   直到有天,许茫一如往常地推开男友家的门,眼前出现了不可预料的一幕。   那个男人,和一个小男孩,在沙发上干着那种事情。小男孩很痛苦,不停地抽噎着。   许茫记不得自己怎么逃出来的,她吐了一路,无法接受那一幕。   男友几乎马上就开车出来追上了她,把她逮了回去。   家里干净整洁没有异味,仿佛刚才那幕从此不存在过。   “沈铭,你为什么……”许茫有气无力地问,脑子里不停循环刚刚那恶心的一幕,抱着垃圾桶就是一顿狂吐。   “阿茫,是那个男孩找上门来的。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沈铭温柔地捞住许茫无力的身子,扯了一张纸巾仔细替她擦拭着嘴唇。   许茫推开他,往后扭动了几步。   “你离我远点,我想吐。”许茫一字一句地说。   沈铭却不以为意,缓缓地走到她身边,把她抱起来,走进卧室。   许茫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脏很恶心,她无法直视那一幕男孩痛苦的表情,可她也无法挣脱这个变态的手掌。   沈铭最喜欢俯在她耳边,一点一点啃磨着她最敏感的皮肤,试图让她忘记那些记忆。   许茫怎么可能会忘记?她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   后来,许茫被送到了现在的虎头村,做了村妇。   一朝,她还是聪明自信的大学生;一夕,她便是唾妇了,被送到这个穷乡僻壤。   她负责给孩子做接头工作,在“大老板”来选择孩子的时候给他们换衣服。   即使这种事情她早就见怪不怪,每次想到还是会吐一顿。   小桃听见这个故事,默了。   内心狂吼着禽兽,碍于身份,她必须要压制。庄哗安抚地拍了拍小桃的肩膀,示意她别太激动。   许茫被送了回去,小桃分秒必争,全部精力埋在工作里,她誓死要把这个死禽兽找出来。   很快,众心协力,查到了一些相关资料。   沈铭是化名。   发现这点时,小桃气骂了一声还是个披着马甲的禽兽。   沈铭本名明川,真名查出来了,但背后的资料确实空空如也,这份资料只有一个空壳。   中午的时候,沈桑榆去看望了傅宜生,便到警局来了。   听闻了他们的难处,毫不犹豫地在电脑上输了一个网址。   “这个网址是我之前一个学长自己做的,里面可以查一些修改过的原版资料。”沈桑榆点开页面,让开座位。   “厉害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庄哗向她竖起大拇指。   沈桑榆只是微微一笑。她总不可能说,自己用这个高大上的网址查了父亲两年。   这两年间,每隔一顿时间,沈桑榆都要在搜索框里输入父亲的名字。她还在希冀,希冀那个自己从小就没见过的父亲是活着的。然而事实将她的幻想拍打得支离破碎,一遍一遍警告她父亲已经去世了。   沈桑榆确实很想听一听父亲的声音,看一看他的样子。父亲和周伶在一起的时候省吃俭用,连一张照片都舍不得去拍。   人生两苦,想要却不得,拥有却失去。这个未曾谋面却拥有过再失去的父亲,她承认,她真的很想念这血浓至亲的关系。 第十六章   清晨,街道办出来邻近的一个小巷,巷子黑乎乎深不见底,巷口躺了一只黑猫。   黑猫安详地睡着树下,身上有几片灰绿色叶子,嘴角一弯暗红色的血迹顺流直下,已经没有了气息。   来来往往的人提着早点,奔走于不同的地点。   早上,中午,晚上,清洁工也没有把这只死猫清理走。   有人嫌晦气,还要往黑猫身上吐两口唾沫;有的人怜惜却无能为力;有的人傲气十足根本不愿低下眉眼来瞧瞧。   这便是人生百态。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有个身材胖胖的的大妈紧拧着眉头,拖着个铲子走了过来。   大妈把黑猫提溜起来,走向了一条比较偏僻的小路。   可惜咯,一只猫就这么没命了。大妈深深地叹了口气,没入夜色中。   街道办背靠着山,大妈没走多远便是一片小树林。她一下一下地铲着土,把黑猫放进坑里,再盖上土。   大妈看着翻新的土壤,始终觉得哪里不妥,捡了一捧片叶子来覆上了。   大妈准备转头,便听见了更深一点林子里的声响。偎声走过去,两个年轻人,一个在铲土挖坑,另一个手里握了一把冷刃,在黑色的夜晚里发出清寒的光。   *   翌日。   “小桃,口红整理好了吗?”庄哗从另一间屋子走出来,望着昏昏欲睡的小桃。   萎靡不振的小桃听见声音,立刻拍打着脸醒了醒瞌睡。   “好了。”小桃站起身,同庄哗一起出去。   一大早上有人来报案,说是在街道办后看到了埋尸。这几天连轴转,警员们虽然累的不行,但还是没有放弃责任感。早上,庄哗和小桃决定先去树林看看情况。   树林里倒是凉快些,大概是树荫住了的缘故。   大妈带着他们俩来到一棵树下,那里的泥土明显被翻过。   “就是这儿,我昨晚看见两个男的把个小孩放进去了。”大妈用下巴指了指,不敢上前。   土的颜色略微鲜艳,面积不大,应当真是个孩子。庄哗接过小桃手里的铲土工具,二话不说去翻土。   小桃在四处逛了逛,看还有没有别的情况。大妈就站在庄哗旁边,并不敢独自离开。   小桃机灵地瞧见还有一块土也被翻过,正准备叫庄哗,大妈就走了过来。   “那块儿啊,埋了一只猫,昨天死在街道办旁边了,我看着可怜,就把它买了。”   小桃点了点头,发现并无异样,她把大妈送回了家。大妈心理素质还算好,就算亲眼目睹了抛尸现场,怕归怕,但也不是一惊一乍的年轻人,沉稳得住。   回来就看见庄哗已经把小孩挖了出来,坐在一边喘着粗气。小桃打了局里的电话,让人过来。   庄哗骂了几句,小桃没听清,她走上前打量着小孩的样子。   嘴唇发紫,脸色是青灰色,眼睛死死地闭着,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块是正常的,一看就经常被殴打虐待。小孩穿着最便宜的那种麻布衣服,领口的扣子都掉了一颗。   小桃摇了摇头,在心里骂着禽兽。   不一会儿,法医就跟着过来了,黄色警戒线被牵拉着包围了这块地区。   法医戴着眼镜,一丝不苟地检查了大致情况,把孩子送上了车子。   “初步判断是毒品中毒,至于是不是,还得回去验验。”   小桃点了点头,正张嘴准备问傅队,就想起这个时候傅队应该还在医院住着。   庄哗带着小桃先离开一步,小桃不知所以地就被他拉走了。   他们要去找孩子的父母。这个孩子的启示,之前几乎布满了A市的每一个角落。   孩子的父亲当地的商业圈里的巨鳄,在上流社会混的如鱼得水,最后孩子被拐卖了,孩子的母亲忧思难忘,得了癔症,父亲也跌下神坛,一夜之间退出了商业圈。   这件案子早之前就受理过,一直都没有结果。这次,有结果了,可惜孩子已经没了。   庄哗不知道以如何的语气和心情来告诉他们这个噩耗,最终是小桃开了口。   “初步判断是毒品中毒。”小桃心情沉痛地告诉孩子父亲,暗中观察他的脸色。   孩子父亲不惊不喜,面无表情。憔悴的脸色下是一颗经过多次磨炼的心。   小桃也不说太多没把握的情况,敛了深色,默言。   庄哗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就像是小桃的保镖一样站在她身后。他只觉得这种情况,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走出那栋房子,庄哗才好了些。   小桃拦了车,和他一起回警局。   “庄哗,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们一直在苦苦寻找的犯罪团伙的头目,就在A市?”办公室里,小桃倚在办公桌上。   庄哗点点头:“这些问题我们早就设想过了,但一直没有结果。”没有人愿意这么耗下去,等一个没有结果的讯息。   小桃扭了扭脖子,坐下打开电脑。   沈铭,明川,不管是那个名字,她都要再查,能查出来点是一点。   在A市有三百多人叫沈铭,并不能轻易判断哪个是披着羊皮的狼。   明川这个名字,A市倒是没几个,按照资料上的信息,要么是老人要么是孩子,根本没有符合条件的人选。   小桃紧紧地捏住鼠标,不小心滑倒了一个不显眼的界面。界面的设计很简单,里面只有一句话,日期是在三年前。   “庄哗,有缘酒吧,走一趟?”听起来是在征求意见,实质上已经做出了行动。小桃大脑飞速运转,迅速关掉界面站起身。   庄哗一脸懵地跟上小桃的脚步。   “感谢我手滑,看到了一个从没看到过的界面。”小桃坐在副驾驶,庄哗认真开车。   如果小桃猜的没错,有缘酒吧的老板叫沈铭。这位沈铭来头不大,但有过前科,之前因为诱奸小女孩坐过两年牢。   庄哗甘愿做了司机,和小桃一起来到了酒吧。   沈桑榆扶着一个年轻的女孩,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那女孩站不稳,软软的手依在了沈桑榆身上。   沈桑榆正想着怎么把她拖回去,就看见小桃和庄哗了。   沈桑榆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是我朋友,喝醉了,我过来接她。”最后为了缓解气氛,沈桑榆率先开口。   庄哗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大白天的一个女孩子都能喝醉。   “我们过来找老板。”小桃礼貌地笑了笑。   “老板?我刚才听里面的服务员说他们老板没在,好像到C城去了。”沈桑榆扶着同学,有些顶不住重力。   庄哗帮她把同学扶进车里,与小桃商量一致先送她。小桃自然是答应的,沈铭跑了,这也是个不好的消息,但目前还是面前醉醺醺的少女人身安全重要一点。   送沈桑榆的同学回了学校,沈桑榆十分抱歉地道了谢。   “你们玩找酒吧的老板干嘛?”沈桑榆开口。   庄哗和小桃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我的意思是说,我弟弟年级不大,但人脉很广。那个酒店老板他也认识,兴许可以帮到你们。”沈桑榆不好意思地说话,脸有些微微发红。她很少主动说这么多话,但心里的理智促使她要帮助他们。   小桃彻然:“那我们可以找你弟弟聊一些事情吗?”   沈桑榆想了想,点点头:“我把地址给你们,你们去吧。我还要回家照顾奶奶,不能和你们一起了,不好意思。”沈桑榆歉意地笑了笑,把地址和电话都给了他们。   两人离开后,沈桑榆才跟常东隅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   常东隅咋咋呼呼,第一反应是警察要是到他家里了,他妈不得弄死他啊!他拒绝,沈桑榆好一阵无语。拒绝也没用了,毕竟他们已经上门去了。   常东隅不得不当着父母的面被盘问,有些懊恼。   小桃看见常东隅,她只觉得常东隅像极了那种不认真学习只知道犯事欠管教的社会人。   沈铭是两年前开的有缘酒吧,这两年来,生意不错,他捞了很多钱。只凭着买酒水肯定是不可能捞得家大业大的,其中毕竟还有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这个就不必细说,懂得人自然懂。   小桃居然想去扫个黄,但她很快克制了这个念头,目前看来幼童失踪案更重要一点。   常东隅还算老实,说出了他了解的一切事情。等小桃和庄哗离开后,就和父母吵了起来,嘴里像安了炮仗一样呱呱不停。   沈铭不会逃逸,若是逃逸,离开A市便一定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而且沈铭的各类特征也对的上头目的特征,案子开始明朗起来。   两日后,傅宜生出院,沈铭回城。   警所派了一堆人去拦截沈铭,最终沈铭被带了回来。按照许茫之前的描述,庄哗大概确认了一下,这个人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人。   擒贼先擒王,这次倒也没绕什么弯路直接把王擒住了。   在审讯桌前,沈铭态度嚣张跋扈,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像是非要把他们僵着,拖延时间。   庄哗表情严肃,跟他念起目前能证明他身份的材料,却被沈铭忽然打断。   “什么沈铭啊,警官,我叫明川。”沈铭贱兮兮地笑着,小桃若不是靠着这身警服按捺着脾气,此刻这位的头怕是已经被椅子开瓢了。   沈铭仍旧不撤回笑容,同小桃对视。   小桃在他眼中,看到了坚定的不屑。   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小桃拒绝凝视这种没有内涵的深渊,直接把手中的笔扔到了沈铭脸上。   隔壁监视屋里的两个工作人员倒吸了口凉气,闭上眼。   他们啥也没看到…… 第十七章   “是啊。”小桃勾起一边的唇角,“明川。你真是名字不就是叫明川吗?”小桃摇摇头,若不是职责所在,恐怕对面的人早就被她打了一顿了。   “哈哈哈。”沈铭在冷峻的气氛下笑了两声,回音十分渗人。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小桃正在气头上,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口误,接着说:“不要低估我们的技术人员,你的老巢我们已经定位了。”   “那房子里有三个孩子,我不信你们敢动。”沈铭散发着一种邪恶的气息,不忍直视。   小桃捏紧拳头,真是个禽兽。在家里养了几个孩子供自己“逍遥快活”?案子结了非得给他弄残疾。   庄哗叹了口气:“看来不肯招啊。小桃,找人把他拘留看着,我们去一趟他家。”   小桃挑眉,偏过头看监控室,监控室的人比了个ok的手势。   沈桑榆到医院来看傅宜生,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   本来以为他会是一人,所以她才过来接他出院,结果他妈妈已经早些到了。   傅宜生的母亲看上去大概快五十岁的样子,鬓角有几根白头发,脸上的皱纹不是很多,眉目之间尽显慈爱。   沈桑榆愣愣地站在门口,也不敲门,就那么痴痴地站着。若不是傅宜生的余光看到了她,估计不知道还要站多长时间。   “阿姨好。”傅宜生给沈桑榆使了个眼色,沈桑榆走了两脚小碎步进来了些,姣好的脸庞上冷静从容。   傅宜生妈妈反应慢了一秒,转过身来看到了年轻的小姑娘。   傅妈妈瞬间喜笑颜开:“你好你好。”   沈桑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傅妈妈还在一个劲唠叨傅宜生。沈桑榆这下不笑了,只在心里偷偷嘀咕,原来一个二十八岁的大人也会被父母当小孩一样唠叨?   她不知道,或许她从来没有过父母。   傅妈妈的电话响了,她临时有点事,必须要离开一会儿。傅宜生似乎也是习惯了母亲的瞎操心,迎合着妈妈的话语。   傅妈妈离开了,病房只剩下沉桑榆和傅宜生他们两个人。   “你东西拿完了吗?”沈桑榆的声音像落不了地的脆铃,声音清响。   傅宜生皱着眉看着也不是很多的东西,抬起头看着沈桑榆。   沈桑榆抿抿唇,走过去提了一个袋子:“阿姨走了,我送你回去吧。”   傅宜生点点头。   沈桑榆和傅宜生并肩走着,不时用余光暗中悄悄打量傅宜生。傅宜生生得帅气,一表人才,走到哪儿都是比较惹眼的那种。   傅宜生察觉到沈桑榆偷偷的目光,直接转过头和她对视。沈桑榆瞳孔一收缩,明显收到了惊吓,急忙低下头。   傅宜生更贴近了沈桑榆一些,他的右手和沈桑榆的左手距离拉的很近。   终于,傅宜生俯下身轻轻在沈桑榆耳边低声一句:“沈桑榆,我们拉个手呗。”   沈桑榆被这突如其来也莫名其妙的要求吓了一跳,她只能装作没听到,镇静地调慢呼吸。   “沈桑榆,我们拉个手呗。”傅宜生又说了一遍,右手直接覆在了沈桑榆冰凉的手上。   她的手夏天也这么凉吗?傅宜生皱了皱眉。   “不可能。”沈桑榆一口回绝,小心翼翼地挣脱,对方却更用力地握住她的小手,温度源源不断地传到她手上。   沈桑榆从来没有和人有这样亲密的动作,她脸色发红,却不能挣脱。   “你还小,谈恋爱的事先搁一下。”傅宜生死皮赖脸地笑了笑,仿佛在戳她的硬茬。   沈桑榆脸更红了,低头也更低了。   少女就像喝了度数最高的酒,脑袋甚至有些晕乎乎的。   “先把你的手从我的手上拿开再说这话。”沈桑榆觉得舌头都要捋不清了,说话都困难。   傅宜生却得寸进尺,五指挤进了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不知道为什么,沈桑榆心里的第一种感觉不是害羞,不是抵制,也不是幸福。她的第一感觉是,陌生。这种她也无法叙述的感觉很陌生。   傅宜生至始至终没有放开手,两人就像普通情侣一样走路。   沈桑榆送傅宜生到家之后,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出来。先是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缓了缓微微急促的呼吸,接着拨通了张薇薇的电话。   另一边,小桃跟庄哗已经到达了沈铭的老窝,屋子不大,说实话不太符合沈铭一个身价百万的人的居住条件。屋里面有些脏乱差,庄哗摸了摸口袋的枪,才谨慎地推开卧室的门。   总共有三间卧室,两人在最后一间靠近厕所的卧室找到了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有男有女。   小桃在心底将沈铭反复问候祖宗,脸上却带着温和的微笑看着三个小朋友。   女孩率先亮出了手腕上的燎烤,小桃这才看见她的背后有几根粗长的铁链。   “明川说,如果我们跑了,那么我们都会死。”女孩一字一句地说着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天真无害。   “沈铭那个狗畜生,真不怕梦回弄死自己。”庄哗掏出手机,给队里打电话。   小桃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小女孩手里的枷锁,无意中看见她脚边还有一个空余的手铐。   “这个是谁的啊,小朋友?”小桃轻声细语。   “另一个女孩的,可是她几天前死了。”这次说话的是一个男孩,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   小桃点点头,他大概明白了。   “那你们,是从哪里被带来的啊?”小桃整理了小女孩额前乱乱的碎发,声音温柔至极。   “我们是从一个牢房里被带过来的。”女孩说着,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差点留下眼泪来。   小桃转身和庄哗对视了一秒钟,又转过头来蹲下身子和小朋友平视:“小朋友不要怕,我们是警察,来救你们的。”   这东西不是很有水准,想必是沈铭低估了他们的技术,又或许是这几年把他玩飘了,心里没数了。   孩子被带回了警局,女警察们细心安慰着。   小桃踢开审讯室的门,后面还跟着个庄哗。   两个人脸色都很黑,也不说话,就盯着沈铭,把他盯得心里发毛。   “不是我说,你才我们用了几分钟?”小桃勾过椅子坐着。   沈铭没有说话,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窝很深,像是凹进去一样。   沈铭忽然站起了身,双手挣脱了束缚。   小桃有些发懵,不知道为什么。接着沈铭从袖子里滑轮了一把匕首,对着小桃。   庄哗一下子挡在了小桃前面,冷冷地对上沈铭不知好歹的目光。   他们没有告诉沈铭,百转千回,他们已经包围了拘禁孩子们的地方,现在沈铭什么赌注也没有。   “沈铭,你最好认清形势。”庄哗桀骜不驯地从裤兜里掏出手,衬在黑色木桌上。   沈铭丢掉了匕首,发出“哐当”一声,清脆刺耳。   他伸出双手,缓缓地扭了扭脖子。   沈铭语速极慢,慢到屋子里可以听到回声。   “算了,不跟你们玩了。”先是轻笑一声,接着说出了一句毛骨悚然的话:“你们发现的无非只是冰山一角。”   觉得毛骨悚然,无非是那句“冰山一角”。   庄哗先是让人进来把他收押了,才转过去看愣着的小桃。   这只是冰山一角。小桃垂眸,不知道说什么话。她内心复杂,她第一次觉得无助。   沈铭是这件案子的头目,手下的小跟班也通通缉拿归案。   孩子们有的被父母领回了家,有的被送进医院,有的早就没有了家,被送到孤儿院。   这本还是个不错的结局,小桃看着窗外温暖的阳光,有些悲伤。   “庄哗,你说这世界上还有多少孩子没回家。”小桃哑着嗓子,拉了拉庄哗的衣角。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这阳光瞬间也冰冷下来,如同掉入二月的冰窖。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就像蹲下身捡笔,抬起头来撞到桌角。你能保证下次不撞了吗?就连多次避开的人也不能确定,他们只能小心翼翼的记住。   这都是一样的,没有答案,没有尽头。   我们与恶的距离,永远只在一步之间。哪怕你在黑夜里叫嚣、奔跑、无奈地嘶吼,最终也衷叹于渺小和不公。 第十八章   入夜。   呼呼的风拍打着耳边,树叶被荡地哗哗作响。月光的清辉悄悄洒满了城市高楼,氤氲着温柔的气息。   穿白色T恤衫的一个女孩绕过街角,从一条暗长的小巷投身灯光。女孩呼了口气,把黏在脸颊上的散发捋到耳后,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不知不觉中布满了细汗。   影子藏在树影之下,女孩独身一人走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月光和黑夜融为一体,再洁白的光亮此刻也是冰冷的。   女孩抬起手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十一点钟了。她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   脑袋里不断地回想着刚刚听到的一席话,让她心生恐惧。就像有银针扎入了她的血管,慢慢地侵蚀着她的内心。   女孩定住脚步,犹豫了一下,往回跑。   她拼命地跑啊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她记得,那天她一直跑到了路灯熄灭。   小桃给浑身冰冷发抖的女孩倒了杯热水,让她坐下。   女孩觉得嗓子又干又涩,抿了一口水。   小桃开始打量这个女孩的外着,有些狼狈,头发杂乱,出了一身汗。   “姐姐,我想报案。”女孩抬眼,说这话的时候却又低下头去。   “我叫云笙,今年十七岁,是附近一中的学生。”云笙擦了擦汗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邋遢。她坐正了身子,眼眸里全是胆怯脆弱。   “今年上高二。半个月前,有两个社会上的混混,他们……他们……”云笙说到这里,嗓子眼就像被堵住了,吐不出任何一个字来。她的心脏开始绞痛,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们趁我放学回家的路上,强暴了我,而且……而且还拍了裸照。他们要挟我,说我要是敢说出去就让我身名俱毁。”云笙怯怯地说。   听完这些,小桃温柔地安慰了她几句,先送她回家去了。   现在这个社会,强奸案并不少。法律法规写的清清楚楚,有的人非要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翌日,局中事情众多,小桃抽不开身来。沈桑榆便接到了一个重大任务——带云笙去医院做检查。   高峰人流时段,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沈桑榆带着云笙坐在椅子上,等候前面的人结束。   沈桑榆也在刻意观察这个女孩,脆弱敏感,抬不起头来。她应该很害怕吧。   沈桑榆无奈地抿了抿唇,把手覆在了云笙的手背上。   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凉的。   但两个冰冷的人拥抱在一起,也可以生出温暖来。   云笙长得很清秀,穿着常服,本来应该是青春活力的姑娘,现在却沉默寡言。   这两个牵着手的女孩,都是沉默的。也许沉默并没有用,但至少可以减轻痛苦。   念到云笙的名字,沈桑榆感觉云笙很明显颤抖了一下。   沈桑榆擦了擦她额角的冷汗:“别怕,只是做个检查而已,我陪你一起进去,好吗?”   沈桑榆把温柔表现得淋漓尽致,云笙的心开始对这个和她差不多大年级的女孩解开了心墙,不再设防。   诊室里是不让异性家属进去的,沈桑榆称为云笙的姐姐,便名正言顺地进去了。   医生拉上了蓝色的帘子,检查了一番,让她们下午来拿结果。   沈桑榆拉着云笙走出来,想着云笙一定很不情愿呆在这个白色地带,就带她出去吃饭。   云笙不时悄悄看她两眼,沈桑榆心思极其敏感,早就注意到了云笙的动作。她也没说话,毕竟这个时候,对云笙像对一个正常女孩才是对她基本的尊重。   云笙咬了一口馄饨,终于敢正眼看沈桑榆了。   沈桑榆的脸看上去年龄不大,穿着白色高跟鞋,衣着是名牌,一举一动都是温柔似水。也是个人间尤物了,能把熟女风走得妥妥的。   “姐,我能冒昧问问你年龄吗?”云笙小声开口。   “我吗?”沈桑榆笑了笑,露出两个梨涡,“我快十九岁了,你呢?”   云笙点了点头,咬着唇考虑措辞:“我十七岁了。”   “上高二吗?”沈桑榆悉心谨慎地回答她的话。   “对,姐姐你高中毕业吗?”云笙问她。   沈桑榆摇了摇头,忽然觉得碗里的馄饨索然无味。   “我之前念大三,现在休学半年多了。”沈桑榆勉强地塞了几个馄饨到嘴里饱腹,毕竟还有一大下午要奔走。   “你是沈桑榆?”云笙脸上忽然冒出三分惊喜。   沈桑榆不知所以然地点点头,她很出名吗?之前参加比赛也是用的笔名啊,应该没多少人知道是她吧。   “姐姐,我可喜欢你了。你是我们班主任上一届的学生,她最喜欢夸你了,我们都知道你有多厉害。”云笙忽然淡淡地笑了。   沈桑榆觉得这样的笑实在是难得,总比蒙着一层雾霾而已。   她愣怔了几秒钟,也跟着笑了。   “真的吗?”   “是啊,我们班的人都知道你的优秀程度,你的名字在学校风云榜已经挂了四年了。”云笙的声音有些发哑。   沈桑榆轻轻点点头,结了账带着云笙离开。   云笙一定不知道,在高中班主任口里那个优秀自信的沈桑榆早就不见了。不过沈桑榆也没打算让她知道这不争的事实,过都过去了,已经没必要了。   到了诊室门口,沈桑榆让云笙在外面等,云笙却执意要进去。   “姐姐,我很坚强的。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来报警了。”云笙憔悴的面容罩着内心的疲惫。世界对她真的很残忍,让她经历本不该的事情,现在还早克制自己的情绪来认清事态。   沈桑榆忽然就觉得很惭愧,牵着云笙的手进了诊室。   中年女医生烫了一头羊毛卷,带着个老花镜。严肃自然地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接着分子结果。   “**撕裂,还好不是很严重。性行为结束的及时,并没有受到感染。”这种情况对于妇科医生来说已经是见怪不怪,现在的女孩大多都不自爱,做一些有害身心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医生的语气里有常存的冷漠和冷漠,甩给沈桑榆一张药单,让她去开药。   沈桑榆从始至终把云笙护在身后,那些刻薄的眼光她受了去,也不当回事。   沈桑榆给小桃打了电话,小桃说先送云笙回去休息,让她去警局。   临分别之前,沈桑榆给云笙的手机存下来两个号码。一个是她的,一个是傅宜生的。她嘱咐云笙如果再遇到什么危险,留给她打电话。如果她的打不通,就打给傅宜生。   沈桑榆连傅宜生电话都能背下来了,这是她无意之间发现的一个事实。   她好像在一点一点喜欢傅宜生。   沈桑榆摇了摇头,努力把这些虚无的事情摆脱到九霄云外去。   从云笙家出来,打车需要二十分钟才能到警局。沈桑榆臂弯里抱着资料,在警局门口和傅宜生撞了个满怀。   沈桑榆刻意避开傅宜生的目光,急急忙忙跑到局子里去找小桃。   她喝了一口水冷静冷静,平复心情。   小桃看了看诊断书,无情地嘲笑她一声:“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把我们傅队绿了?”   沈桑榆皱着眉打了一下小桃:“瞎说什么你。”   小桃耸耸肩,也没打算争论这个问题,直接说出接下来的行动。   “云笙说这些混混一般在校外转悠,这次我们决定派两个人去蹲点。”小桃随即又垂下眼帘,“那些人要挟云笙,很难保证他们不会鱼死网破,把云笙的照片传到网上去。”   为了尽快破案,警员们很快就行动。这次拍的是两个沈桑榆不认识的的警员,换上常服也是一表人才。   接连蹲了两天,也没什么发现。根本没看到嫌疑人的身影,这就让他们有点沮丧了。回局子来,手枪一甩,坐在椅子上无言。   很明显是察觉了警察的存在,故意不露面。   “我们找个诱饵?”小桃看着两人抬头望着天花板的样子,有些好笑。   “局子里就俩女的,再说了,你们俩哪儿算什么女的,身材一言难尽……”一个警察嘴巴快。胸口被小桃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姐,要不我来吧。”云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她的声音平静而细腻,声音像一弯泉水一样清凉,完全不想受过伤害的人。   小桃觉得欠考虑,一口回绝。   云笙走了进来,校服干净而清新。她缓缓开口,声音里更多的是无奈:“只有我认识他们,而且他们约了我下一次。”小姑娘把嘴唇咬得发白。她早就决定了,如果这次无法协助警方抓到歹徒,那么她苟活来还有什么意思?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小桃的脑子里播放着沈桑榆那一番话。   云笙很胆小,那些人应该不止欺负了她一次。   小桃手中的笔忽的“笃”地掉到了地上,声音清脆。   沈桑榆坐在一边无言,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我去吧。”沈桑榆平静开口,“我年级和她差不多大,而且一中保安认识我,想伪装成学生并不困难。”   小桃左右为难。   若是让云笙去,她心里愧疚,觉得自己就像是给云笙心里上了枷锁的人。如果让沈桑榆去,保证不了人生安全,傅宜生估计得弄死他。   傅宜生出现在门口,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你真的想去?”傅宜生迈出步子,走到沈桑榆身边,同她对视。   沈桑榆认真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很机灵的。再说了,你们确实差个人不是吗?如果抓捕失败,我就使劲跑。”沈桑榆望着小桃身后的云笙,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怕云笙误会她是因为同情才挺身而出。   傅宜生点点头,沈桑榆轻轻一笑。   沈桑榆忽然觉得,这条一个人走的固执的路也不那么害怕了。 第十九章   沈桑榆翻出了一件压箱底的校服裙,款式有些落后,还好这几年身材也没什么变化,否则就穿不下去了。   正在她比划着试衣服的时候,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是封邮件,提醒她快过生日了。   还有两天,就是她十九岁的生日了。沈桑榆是习惯了冷清的,每年生日也照常过,从来没有和父母一起过。今年家里有奶奶了,兴许张罗好点。她也长大了,懂得了不要辜负自己这些年辛辛苦苦过来的岁月。   她眼神一飘忽,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空药瓶。她差不多已经一周内服药了。这几天来,她也会难过,但却不如以前那样对药物的依赖性很大,没了药物,她还是和往常一样。   沈桑榆随手把药瓶扔进垃圾箱。断了就断了吧,医生说过一直依赖这药物会对身体完成很大的影响。   现在她不能像以前那样放任自我了,她不能垮下,因为她还要照顾奶奶。   还有一个叫傅宜生的人,好像说要和她谈恋爱。   沈桑榆把衣服放到了枕边,走出卧室做饭。   快十月了,燥热烦心的吓死我也要过去了。沈桑榆又往阳台添置了两盆绿萝,这样一来,阳台就是个小花园了。奶奶最喜欢坐在小花园,老藤椅一晃一晃的。   老人摇曳在温暖的霞光里,眉目慈祥如画。   吃过饭,沈桑榆便出门去看云笙了。   常东隅这人向来是神出鬼没,每次在沈桑榆不经意间,他就出现了。   沈桑榆皱着眉走过去,裙摆随风飘起。   “又怎么了?”其实沈桑榆心里清楚,常东隅会跑来找她,无非是叛逆期受不了家里的管教,上赶着来欺负她这个姐姐了。   “傅大哥说你晚上要出门,让我跟你一起。”常东隅依旧穿着一双黑色的人字拖,破洞裤和T恤。耳垂上挂了一个耳钉,将少年桀骜不驯地样子完美地叙述了个遍。   沈桑榆没有阻止他跟着自己,路上不时跟他搭两句话。   “你不是开学了吗,怎么还这么闲?”   常东隅并肩走着。   “今天周末。”   “高二了就好好学习吧,职中也是学校。”话罢,沈桑榆又转过头盯了盯他耳朵上发亮的耳钉,“把这种招摇过市的东西给取了,你是学生。”   “姐,你别这么封建行吗?”常东隅双手插在裤兜里,有些无语,“这是现在的流行。”   沈桑榆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是不懂你们了。我们那个时候,高中带耳钉是要请家长的。”   “所以你一直没打耳洞吗?姐,你年纪也不大啊,干嘛这么老土。”常东隅不屑地跟在她后边,不过一想到沈桑榆没有家长可以请,也就闭了嘴。   “各自有各自的追求吧。”沈桑榆带着他绕过一条街道,店面招牌上全都挂上了国庆促销的牌子。“你呢?是什么让你忽然想开了?我记得以前你好像要打我呢。”   常东隅的父亲家里都很喜欢常东隅,常东隅从小就是像众星捧月一样长大的,溺爱过度导致叛逆不是没道理。也不是罪大恶极,还可以拯救。   “姐,你不知道吗?”常东隅狐疑的目光投向她。   沈桑榆摇摇头,她也不想知道是什么让她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因为从头至尾她都是一人,她也没必要多管别人的闲事。   云笙家藏在一个小阁楼里,不起很难找。周围的邻居也都很喜欢云笙,云笙自己选择了公开这件事,邻居们也没有指桑骂槐地刻薄她。   毕竟这件事情的受害者,是云笙啊。   云笙的妈妈是一个超市的收银员,今天值晚班,还没回来。云笙吃不下饭,坐在沙发上等沈桑榆。   沈桑榆敲了敲门,木质的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有些压抑。   “吱嘎”一声,门被拉开。   云笙疲惫的眼光露出了一丝欣慰,侧开身子让他们进来。   “云笙,这是我弟弟。”沈桑榆笑着像云笙介绍,“你别看他表面穿着这个样子,其实人是很好的。”   云笙愣怔了一会儿,久久盯着常东隅不放。   沈桑榆忽然想起来。她顿时后悔极了,她这样带着常东隅进来,不就是往她心上剜刀子?   “没事。”云笙惨白的面孔淡淡地笑了一下,“姐姐你不用担心。”   沈桑榆心中五味杂陈。   “那天我太害怕了,就说错了。”云笙招呼他们坐下,边走向饮水机边解释。   “那个男的穿的是西装,道貌岸然。”现在想起来云笙只觉得可笑,“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穿着一身黑西装装作正义派,胸前别了一只红色的千纸鹤胸针。”   “他不是一个人的,他身边确实有,而且还不少。”云笙递了两杯水过去,常东隅小心翼翼地接过。   “云笙。”沈桑榆微笑着坐到她身边,“你不用怕了,明天我去。你就乖乖待在家里。”   云笙摇了摇头,眼眶红了,手也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姐姐,他们已经知道我的住址了。我昨天看到他们在楼下转悠,我好怕……”   沈桑榆轻轻拍着她的背,缓解她哭泣时急促的气息。   最后,常东隅主动提出守在云笙家附近,随时观察情况。   “那怎么行,你又旷课!”沈桑榆还是觉得不妥,却又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来。   暂定这样,沈桑榆心事沉重地过了一晚。她并不担心自己会不会出事,而是担心云笙的人身安全问题。   第二天下午,沈桑榆就出现在了学校门口,跟保安打好了交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沈桑榆穿着老旧的校服在学校坐了会儿,听到下课铃声才温吞地朝云笙口中说的小街走去。   一路上都有警察跟着沈桑榆,沈桑榆倒不是非常害怕。   脚步慢慢地,还生怕自己没被那个嫌疑人注意到。   沈桑榆一双又白又直的长腿晃荡在校服裙下,手上握了根冰棒。   走了这么久,也没看到目标人物啊!沈桑榆不禁有些心烦,手指微微有点发麻。   街上的学生几乎都走完了,沈桑榆也没看见嫌疑人。她把冰棒扔进垃圾桶,用纸巾擦干净手掌上的水。   她握紧了手心,尽量让冰凉的手有点温度。   “没人啊这。”庄哗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不是朝外面暼两眼,小声嘀咕着。   小桃面色凝重,按了按蓝牙耳机,里面传来声音。   行动取消,这个地方人都没有,明显是嫌疑人察觉了。   街道冷清,不是随风飘下两片摇曳的枯黄树叶。除了不远处有两条狗在对吠,几乎没什么声音。   沈桑榆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觉得这身衣服别扭死了。   忽然,她脑子里闪过了一句话。就那么一瞬间,她不详的预感加剧。   他们已经知道我的住址了。我昨天看到他们在楼下转悠,我好怕……   沈桑榆暗叫不好,赶紧跑到庄哗身边去。   “既然取消了,去一趟云笙家吧,我有种预感。”沈桑榆喘着气,心口发疼。她一下一下地拍着自己的胸口,缓过气来。   庄哗和小桃对视了一眼,立即带着沈桑榆上了车。   无论此时车速多快,沈桑榆都觉得心急。她怕晚一秒,那意料之中的事情就会发生。现在,她只希望常东隅能守好云笙。   常东隅在楼下逛了会儿,实在无聊。看见云笙的妈妈出门上班去了,才进了巷子呆着。   他靠在巷子口的土黄色墙上,看着远处人户窗口冒出来的热气,又传来一阵香味,已经到了吃饭的点了。   云笙双手衬在阁楼窗户上,探出头,看了看常东隅的头顶。她叫常东隅上去吃饭,常东隅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云笙拍了拍手上的灰,整理了下有些杂乱狭小的客厅。门口就有人敲门了,云笙微微诧异,这人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云笙走过去开门。   门口的人穿着黑色整齐的黑西装,皮鞋刷的蹭亮,胸前别了一只红色的千纸鹤。看见那只千纸鹤,云笙瞬间血液凝固了,她被扼住了命门,说不出话来。   云笙慌张的往后退了几步,不小心踩翻了垃圾桶,她摔了下去。   云笙慌了,三楼不是很高,常东隅一定已经跑上来了。她拼命地叫着常东隅的名字,直到被掐住脖子。   常东隅听到呼叫,三步并一步地加快了速度,到了云笙家却只看见杂乱的景象。   常东隅慌了神,一溜烟向着天台跑去。   男人掐住云笙的脖子,云笙的整个头部都悬在没有防护的地方。   云笙无力地挣扎着,双手死死地抓住身下的水泥墙。手指被磨破了,云笙的血沾满了好大一块。   男人面目狰狞,早就没有了第一次见云笙时的温润。穿的人模狗样,心却可细诛。   云笙的手心刺骨地疼,她喉咙被掐住,只能发出低声的颤动声。   “你个臭娘们,居然敢报警?”男人眼里发红,疯狂至极。   “住手!”常东隅出现在天台门口,不敢靠近。   男人转过头来,看了常东隅一眼。再恶狠狠地盯着云笙。   “你说,我把你从这儿扔下去会怎么样?”   你不敢!   云笙想说话,无法发声。   “你的视频,照片都在我兄弟哪儿呢,我今天要是出了闪失,不出一个小时,你的照片就会出现在国内各大网站哦。”   云笙心死如灰,她不挣扎了,松开了手指。   来的终归是要来的,她想起了那天门口。她不应该捡起那朵没人要的玫瑰花。   那天的云笙,脸上还是有些笑容的。她看着垃圾桶盖上的花,觉得怪可惜的,就捡了起来。   本是一朵无辜的花,却铸成了大错。   云笙抬起眼皮,看了男人一眼。   艰难地断断续续发出声音。   “孙澄励,你会遭到报应的。”   她别过头,看了看最后一眼已经开始露出青白的玉月。 第二十章   云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周围的人影都是模糊的,她眼眶有点肿,疼痛难忍。   沈桑榆瞧见她醒了,先倒了一杯水给她,再把她扶起来坐着。   云笙喝了口水,想出声,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却发现喉咙已经沙哑了。   所以当时常东隅机智,往嫌疑人身上摔了块石头。嫌疑人听到警笛声,就跳到别人的楼顶上翻墙逃跑。只差那么一瞬间,云笙就掉下去了。   云笙的脖子被掐起了一圈紫痕,嘴角也出了血,看上去怪吓人的。   庄哗随便抓了问了问,嫌犯那里口碑并不好,就连一群整天无所事事的人都怕那个男人。   从他们口中得知,男人名叫孙澄励,明明是个普通人,却非要穿着打扮都很贵气地装作有钱人。   沈桑榆面对着白色的墙壁胸口有种说不出来的闷,就像是吃东西噎住了,但被噎的不是喉咙。她安顿云笙睡下后,就悄悄走出了房门。   常东隅在外面等待。   沈桑榆交代了几句,让常东隅寸步不离的跟着云笙。常东隅看见了沈桑榆眼眶里若隐若无的泪花,皱着眉有些不放心。   抬起头就看见走过来的傅宜生,向他挥挥手。   沈桑榆害怕傅宜生看见自己的糗样,以后就不好相处了。于是她先走一步,扔下了常东隅。   傅宜生缴完费回来,就发现沈桑榆背着他离开了,也没有听常东隅招呼,直接就追上沈桑榆了。   常东隅内心:得,是我多想了。   “你怎么了?”傅宜生很快追上了沈桑榆的脚步,歪下头看了看她的脸。   沈桑榆的泪早就已经擦干净了,虽然眼睑还有点发红,但也看不出来什么。   “没事,我还要回去给奶奶做饭,先走了。”沈桑榆微微一笑,抬起脚步。   傅宜生拉住她的手腕,无奈地说:“我送你吧。”   车上,安静如斯。   两人似乎有意沉默,车内气氛冷漠尴尬。   沈桑榆扭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今天好像阳台的植物们还没浇水,奶奶还没吃饭,家里的卫生还没打扫,她只想回家。   “你……发病的时候很难受吗?”傅宜生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沈桑榆一直不太喜欢“发病”这个词语,从前,人们都说她是精神病发病,所以她很反感。   不过此时,她也只是微微勾起唇角,眉头松开来。   她先是愣怔一会儿,接着摇了摇头,呆滞的目光因为角度问题没有被傅宜生看见,悉数落在了窗外一个老爷爷身上。   老爷爷年级很大了,腿上架着个二胡,在街边卖艺。   这有什么好难受的呢?比起世间疾苦,她明白的还少。难过必然是难过,但这样的难过只要无关他人,倒也无伤大雅。   老爷爷和一排排树划过窗外,傅宜生把沈桑榆送回了家。   奶奶坐在客厅里,看一些动画片。虽然她好像耳朵不太好,却看着卡通人物别扭的动作哈哈大笑。老人家笑起来,牙齿都没了,头发也是花白的。   她年纪很大了,沈桑榆内心想着要准备墓地了。准备墓地这种事情兴许听着不太尊敬,但是必不可少的。如果等奶奶走了,没能找个好地方,那么她既对不起老人,更对不起向眠。   沈桑榆内心平静了一会儿,喝了口水。她在心慌的时候就想跑回家,家里虽然没什么人,却总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午后,沈桑榆来到了墓园,联系了工作人员询问向眠边上的墓地还在不在。   工作人员穿着西装,翻了一下文件夹,脸上浮现了歉意:“对不起女士,三天前有位男士说要预定这块儿墓地。”   沈桑榆皱了皱眉,工作人员内心顿时冒出了一种很奇怪的念头,年纪轻轻来买墓地……不会想不开吧?   沈桑榆握紧了手中的手机,一咬牙,抬起头:“那位先生只付了定金对吧?”   工作人员为难地点了点头,这件事确实不好做,付定金的那位先生可不是一般人。   沈桑榆也点点头:“我可以去找他洽谈吗?有联系方式吗?”   工作人员左思右想了很久,还是给了她一个电话,就忙去了。   沈桑榆蹲下身来,呆在向眠的墓碑前拨通了这个电话。   电话那边先是一段忙音,挂断了一次,沈桑榆随即又拨了过去。   那边是个成熟的男声,低哑且富有磁性。   “先生,墓园的墓地可以让给我一下吗?”沈桑榆开门见山,她可以不要面子地去争取一寸是一寸。   “不可能。”那边的男人愣了一秒,挂断了电话。沈桑榆反反复复地拨了好几遍,大约是第十面的时候,男人才接通了电话。   沈桑榆也不让步,提出面谈。   那边的男人只觉得甩不掉这个橡皮糖,只得答应。   时间约在下午五点,沈桑榆又在向眠碑前看了那张黑白照片很久才离开。   黑白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温婉得体,仿佛诉说着温柔。   沈桑榆提早到了约定好的茶楼,坐着等了一会儿。   茶楼是对方定的,沈桑榆自然得从着。   男人迈着长腿走上来的时候,沈桑榆听见了服务员叫了一声苏老板。   沈桑榆听到这油腻的称呼,没回头前差点以为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了。转过头去打量了对方一眼,还是有几分相貌,比想象中的好多了。   沈桑榆礼貌地微笑,男人坐下。   “苏先生?”沈桑榆抬起头,态度生硬,有几分势在必得的感觉。   “是。”苏承颔首,眼皮也不抬一下,可以看出来那敷衍的语气。   “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您开个价吧,我都可以。”沈桑榆说出这句话,始终觉得怪怪地,但也不奇怪。   “贵姓?”苏承态度冷傲。   “免贵姓沈。”沈桑榆微笑着回答。   “沈小姐,你给自己买墓地?”苏承深吸一口气,语气像是撞了鬼一样。   沈桑榆忍住内心的焦躁,依旧面不改色:“您定的那块墓地旁边的墓,是我姐姐。我奶奶年纪大了,我不想因为这个事情而愧对我姐姐。”   苏承长“嘁”了一声:“行吧,老人家嘛。不过,你确定我开的价你付的起?”   沈桑榆皱眉,对方总不可能一口咬定天价吧?但是钱乃身外之物,她一向在乎。   “那块墓地我买过,全款应该是八万左右。不过,苏先生若是想抬高一点,我可以接受。”沈桑榆好歹也是个有名气的画家,怎么可能这点钱都没有?   苏承听出了言外之意,他的指节轻叩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三十万。”   好家伙,翻了接近三倍,简直欺人太甚。   沈桑榆也没露出惊讶的神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淡然的,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好。”   苏承有点看不起对面这个女人,穿着打扮并不像富二代,年纪也不大,居然能轻松答应三十万?按照他对上流圈子里的了解,这位应当是某个富豪的情妇。   “沈小姐,情妇这行职业不好做吧?”苏承一向是圈子里的名流,认识他的人占大多数。嘴巴也是出了名的毒,看不爽的事物也是疯狂损。   但沈桑榆不认识,她并没有进过商业圈。   这次沈桑榆站被动地位,她内心先是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她长得真像豪门贵妇的样子?   不过沈桑榆还是控制住了想法,缓缓开口:“第一,我给得起三十万并不代表我做那些肮脏的交易;第二,就算我做情妇,跟您也没关系,不是吗?苏先生,我与你素不相识,还请您嘴下留情。”沈桑榆回了一个凉嗖嗖的微笑,起身准备离开。   “沈小姐,我劝你……”苏承又不知好歹地开口。   “滚。”沈桑榆头也不回,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倘若不是为了奶奶,她又何必同一些讨厌的人打交道?   苏承被骂了,摸了摸鼻子。现在的情妇都这么趾高气扬了?   苏承打电话给墓地工作人员,同意转让墓地,并且要来了沈桑榆的个人信息。   沈桑榆不想卷入这场戏剧一般狗血的纷争,所以写的电话号码是假的。反正她一次性办妥贴,工作人员也用不着联系她。   她还是对这件事心存芥蒂,今天财大气粗,明天画画到哭。   沈桑榆依然觉得大不了,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天越来越暗了,沈桑榆坐上了公交车。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靠窗坐的年轻人低头玩着手机,手机的荧光投到他脸上。   年轻人打着一款游戏,时不时传出几声音量很小的游戏人物的台词。   沈桑榆望着窗外繁华旖旎,各式各色的霓虹灯将这个城市包围得密不透风,她仿佛也置身囹圄,难以脱身。   这样的夜,不知道还要重复多少次。她只能一遍遍与黄昏赛跑,跑过黑夜,天总会亮的。   沈桑榆靠在车窗上,感受到了几分冰凉。她闭上眼睛,和车身一同摇晃颤抖。她双手紧攥着手里的包,不经意间,有一滴泪水流落下来。   沈桑榆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擦掉了。   外面的景色有些模糊,沈桑榆意不在此。 第二十二章   傍晚时分,沈桑榆从邮箱里拿到了公司里快递过来的电影票,独自出了门。   她没有带奶奶,她不想奶奶知道任何关于向眠的事。奶奶记性不好,说不定过了很久很久就忘了,就不用承受跟她一样的痛苦了。   沈桑榆手里握着两张票,另一张,就当是留给向眠的。   走出小区,就看到了一辆夺人眼目的玛莎拉蒂。   沈桑榆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区也有了这般富贵之人,只觉得稀奇,也没有凑过去看热闹,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正在被路人搭讪的苏承看到沈桑榆的背影,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叫名字有些不太好,就急忙结束对话上车去了。   沈桑榆今天穿着素净的连衣裙,头发披在肩上,挂了个小包。   脚步不是很快,苏承不一会儿就把车停在了她脚边。   沈桑榆对这种行为反感得很,她加快脚步,想要摆脱苏承,朝着一条小巷绕进去。长长的路程,沈桑榆终于走了出来。   她在巷口站定了脚步。   大概十分钟,仿佛成了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沈桑榆深思熟虑,垂下头看着手心的电影票,心头忽然悸动无比。   她抬起手,把电影票撕成两半,扔进了垃圾箱中,转了另一个方向。   苏承在不远处蹲到了她,站在车边盯着她。   沈桑榆深呼一口气,一边朝着苏承走过去,一边掏出手机给张薇薇打电话。   此时的张薇薇正在逛街,给孩子买着日用品。   “薇薇姐。”沈桑榆声音顿了顿,脚步却没有停,“你上次说的那个心理医生,他在哪儿?”   张薇薇抱着孩子,对她这忽如其来的转变有点讶异,但没有丝毫犹豫地告诉了她地址:“南征路253号,你过去吧,我之前就跟他说过了。”   沈桑榆无声地点了点头,挂掉电话,刚好走到了苏承身边。   苏承依旧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看着沈桑榆就像是看笑话。   沈桑榆抬起头望着苏承,想要快点把阴魂不散的他打发走。   “什么事。”沈桑榆轻描淡写,语气中略有一丝不耐烦。   “去哪儿,我送你?”苏承脸色也不太好看,严肃的样子差点让沈桑榆觉得自己欠了钱。   沈桑榆顺水推舟:“南征路253号。”   如果她没有记错,那个地方离这里应该驱车需要两小时,她不信苏承闲到了这种地步。   苏承浓眉一挑:“走。”   庄哗根据线索,找到了云笙案的嫌疑人孙澄励的住址。只可惜区别孙澄励早就卷铺盖走人了,他在孙澄励的住处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孙澄励的衣柜里,倒是藏着云笙口述的那套黑西装,但没有红色的纸鹤别针。   庄哗一脸不可置信地想着,难道他们这个团伙还有什么特别的仪式感?   庄哗向邻居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孙澄励在两天前就连夜离开了。   这下线索又断了,实在是扫兴。   不过还好,局子里面部识别找到了孙澄励额的照片,打印了通缉令散发出去。   云笙最近心惊胆战,日子过得不像日子。她妈妈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她经历的痛苦,一如往常地工作上班。   小桃时常过去陪着云笙,给她做心里开导。   傅宜生两天没有联系到沈桑榆了,不禁有几分担心。但他任务在身,不能随便去找沈桑榆。   正当大家都颓靡之际,有人打来了匿名举报电话,说发现了孙澄励的线索。   傅宜生立刻带人前往现场,抓获了孙澄励。   事情就快要明了了,傅宜生觉得,一切都在拨开外衣。   孙澄励被带回局子,兴许经不住庄哗的百般讽刺,如实招供了。   庄哗并不爱在言语上攻击别人,但迫不得已时,他也会激发出语言的小宇宙。   他们一直有四人,另外两人在外省。   孙澄励供出了地址,傅宜生立马安排了外省的警察局将两人一举抓获。   两天时间,这个犯罪团伙被一网打尽,干干净净,不留余地。这个案子算是结了,后续报告工作傅宜生全都交给了庄哗。   “老大,你是不知道,这群人有多么丧心病狂。”庄哗写完报告,跟傅宜生分析了一下,“他们从两年前起就开始犯案了,总共诱骗了百多名女性。”   “他们每人都有一个红鹤别针,原因是他们老大有一年去寺庙中求过佛,在寺庙里看到了一只红色的鹤。”庄哗怎么也想不开,既然信佛,为何能坏到这种地步?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小桃坐在旁边摇了摇头,“受害着是女性,不敢说出来的是女性,最后被评判的还是女性。”   但没有人敢说,这是现实的短板。   小桃默了,低头沉思着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去哪儿?”   “买点东西去看看云笙,她明天就要去上学了。”小桃说。   云笙看到新闻报道的消息,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按下遥控器关掉电视,脚步颤颤巍巍地走向了卫生间。   她实在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了,这生命中最难熬的几天,无数人在讨伐她,无数同学在网上嘲笑她,甚至有人试图去各大网站翻她的丑照。虽然没什么结果,但人们心中好像对她换了种看法了。   以前,她是老师的宠儿,虽然家境不好,但老师并不会看不起她。她从来不会自卑,总是胸怀坦荡地抬起头走着,现在的她,已经忘记了这些是什么东西了。   云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锐利的美工刀划破皮肤,伴随着痛感,血液喷射而出。   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任由时间一点一点抽干自己。   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都不会有云笙这个人了。无论是自卑的她,还是骄傲的她,都将不复存在。   那么人性究竟是恶是善?她也不想再知道了。   沈桑榆这边同心理医生交谈了一下,兴致缺缺,并不是很想继续下去。   这些似乎都是徒劳,没有多大意义,还不如现在立刻去医院开药吃。   谈话结束,医生嘱咐她下周三再来,但沈桑榆已经暗暗决定不来了。   苏承一直在房间外等着,看到沈桑榆出来,立刻站起了身。   沈桑榆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走在前面。   天色已经暗了,苏承决定送她回家。   沈桑榆心情烦躁,上车之后不说一句话,沉默了许久。   然后,沈桑榆忽然出声:“苏承,你多大年纪了?”   苏承咳嗽了一声:“怎么,很感兴趣?”   “我的意思是你结婚了没有。”沈桑榆懒得跟他绕话。   “三十岁,未婚,你还想知道什么?”   沈桑榆惊讶地转过头,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三十岁。   片刻沈桑榆摇了摇头,闭了嘴。她何必去问一些没有意思的话题呢?   “那你呢,沈小姐。”苏承开口,语气平缓。   “今天十九岁了,念到大三之后退学了。”沈桑榆如实作答。   苏承也啧了一声,看上去真不像十九岁。   看样子应该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才对,就是不知道做事情为什么那么轴,死心眼。   沈桑榆在意料之外接到了小桃打来的电话。   云笙自杀了。   沈桑榆脸色一变,内心十分难受。她颤抖着声音,急促而激动:“医院,快点去医院。”   苏承莫名其妙地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只能开车去医院。   云笙已经被蒙上了一层白布,透过玻璃墙,沈桑榆看到了云笙的尸体。   为什么会这样?沈桑榆想不通。   苏承以为里面的是沈桑榆的亲人,本想出言安慰,却看见迎面走过来两个穿警服的人。   “沈小姐,节哀。小桃去的时候,云笙就已经没有呼吸了。”庄哗好言相劝。   傅宜生站在沈桑榆前面,狐疑地打量了苏承一眼,继而转开目光到了沈桑榆身上。   沈桑榆悄无声息地哭了,她轻轻颤动着肩膀。全身忽然没有了力气,贴着墙壁一点一点下滑。   “我能进去看看她吗?”沈桑榆声音很小,沙哑地快要让人听不清。   傅宜生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我陪你一起进去,好不好?”   沈桑榆拼命地点点头,攀上了傅宜生的手,被扶着走进去。   庄哗看到傻了眼的苏承,一歪头:“兄弟,你是?”   “我是沈桑榆朋友。”苏承尴尬地说,“里面那个,是沈桑榆的谁?”其实他还想问扶着沈桑榆的那个男的是谁,但他们都穿着警服,苏承也不便询问。   “那个是我们受害人之一,沈桑榆把她当成妹妹。”庄哗解释完,看到转角出走过来,已经抑制不住眼泪的小桃。   沈桑榆趴在冰冷的尸体旁边,哭到失声。   她为什么没有猜到啊?沈桑榆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沈桑榆自责,是因为自己太自私了才没看出来云笙的反常。如果她再设身处地一点,是不是就能免了今天这场灾祸了?   沈桑榆领悟到,自己这后半辈子只能在痛苦中活着了。   她见识着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就像一把刀,反反复复挖她心上的肉。   沈桑榆忽然扇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吓得傅宜生一抖。   傅宜生拉着沈桑榆的手,却平静不下来沈桑榆的情绪。   忽然,沈桑榆掉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头顶的声音温柔似水,安慰着她。 第二十三章   天气渐渐开始转凉,风里也多了几分萧瑟。   沈桑榆走了许久山路,穿过深樾,才找到了这座藏在山里的寺庙。   寺庙黑瓦红墙,门前有两棵银杏树,风一吹,叶子就散了路。沈桑榆抬起头望着寺庙,她一向是无神论者,这次来到这个地方,没做什么准备,兴许佛也不会普度她。   寺门是浅黄色的,带着暖意的阳光透过树叶罅隙,浅薄地撒了一层在门上,光影掠动。   沈桑榆徒手推开门,才是清晨,寺中几乎没什么人。   尼姑双目无尘,走过来同她作了个揖,沈桑榆也合起手掌学着回了一个。   再下山,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穿过长长的林荫道,石板路光滑无比。迎面吹来一阵风,沈桑榆居然在那风里闻到了一股莫名的花香。桂花香味浓郁袭人,沈桑榆这才发现这长长的路边,隔两棵树便种了桂花。   沈桑榆蹲下身,捡起了一撮刚被风吹落的花瓣,低头嗅了嗅。   再往前走,便是一片竹林。不是很隐匿,竹子长势也比较稀疏。   这条路上人越来越多,有刚上山的,有跟她一路下山的。沈桑榆看着脚下的路,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动静。   忽然有人一拥而上,沈桑榆才缓过头来,急忙转了个头。原来是有个人晕倒了,被围得水泄不通。   沈桑榆本想去看看什么情况,但人太多,她挤不过。   “不会吧?第三个了?”沈桑榆无意听到旁边一个中年男人的话了。   “是啊,谁知道这个寺庙这么灵。”一个大婶双手叉腰,语气里有些许凝重。   沈桑榆走了过去。   “什么第三个啊。”沈桑榆好奇地小声问。   那边的人已经被背着下山了,人群也一哄而散,只留沈桑榆和大婶站在原地。   “小妹,你还不知道啊!”大婶摇了摇头,似乎她有多么无知,“这个庙啊,很灵的。先前有个人,来这里问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晕倒了,到医院一查,果然有重大疾病。于是许多人们就来这边求佛,许多人来问病,晕倒的这三个都是癌症啊!”   沈桑榆秀眉一蹙,听上去很玄乎,确实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啊!   “小姑娘,你来求什么啊?”大婶笑呵呵地说,沈桑榆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我不求什么。”   沈桑榆道谢之后便离开了,只剩大婶摇了摇手中的帽子,她还真不信,有人来这里不求点什么。   沈桑榆下山,走了挺久的路程,遇到了傅宜生。   沈桑榆也不知道傅宜生是怎么找到她的行踪的,不过她并不好奇,她更想知道傅宜生等了多久。   “你没事吧?”傅宜生靠在车门边。今天的他穿了一身常服,比平时好看了许多。   “你怎么来了?”沈桑榆迎面走过去,台阶一步一步越来越少,最后站在了傅宜生的身前。   “放了两天假,听说你来这儿了,怕你出事。”傅宜生笑了笑,给她开车门,“我刚才看见有辆救护车来了,是上面出什么事了吗?”   沈桑榆点了点头:“有个人晕倒了。”   傅宜生听见她的话,开了门上车。   “那你现在回家?”傅宜生试探着问。   沈桑榆没有说话,垂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终于,沈桑榆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傅宜生,你想知道我之前为什么封笔吗?”   傅宜生沉默,若是沈桑榆愿意讲,他自然洗耳恭听。可他怕,如果让沈桑榆来说出这件事,会揭开她痛苦的伤疤。   “也许你不想听,但我想讲给你听。”沈桑榆自顾自地说着。   傅宜生启动车子,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沈桑榆镀了暖黄色边廓的脸庞。   两年前,她才十七岁,被保送进了美院。自从进校那一天起,她就感到了以前从来不知道的人情世故。   宿舍里的两个女孩年龄都比她大两岁,对她还算好。人人都知道这个天才,又因为长得还算出众,沈桑榆曾经一度扬名于年级。   那年,是沈桑榆开始坠落的一年。   就像是一颗星星,忽然失去了相对引力,一点点的拐进了宇宙深邃漩涡。   沈桑榆时常一个人昼伏夜出,只为了安静地待在画室里,不被别人的吵闹影响。   这天,她如常地在晚上八点出门,到画室时,正巧撞到了两个回画室拿东西的女生。   “沈桑榆,那个天才?她不是从来没上过课吗?”   “她不是不上课,是不和我们一起上课。听说她经常深更半夜到这儿来一个人画画呢。”   “不会吧,晚上的教学楼这么恐怖啊,她居然敢?”其中一个女生耸了耸肩膀:“天才都是疯子,有点怪癖也是正常的。”   那是第一次,沈桑榆感觉到了“天才”这个词的攻击性。在这之前,她虽不以天分引以为傲,但她从来不知道天才是个贬义词。   沈桑榆躲在一个黑暗不显眼的角落,直到她们下楼去才走了出来。她努力不去在意这些没意义的评价,只想安心作画。   画画是她的梦想,是她坚持了快十年的希望。   可怕吗?天才比一个普通人还要吃苦耐劳,天才只想超越自己。   那夜,沈桑榆怎么也平静不下心来。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是自己太浮躁了,经不起批评。   确实,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被批评过,第一次被批评她也会难过,所以她只能叮嘱自己改变,不能玻璃心。   大二上学期,学校争取了两个留学机会。沈桑榆自己并不知情,自己是被内定的。   她并不想出国,更不想去适应外国人那一套。面对着一批一批的陌生人,她只会越来越心猿意马,甚至会忘掉初衷。   她甚至连资料也没有准备,却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让她去着手准备。   老师苦口婆心,这次机会千载难逢,让她一定要去。   沈桑榆不明白怎么还有这种压迫人的事情,于是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班主任的脸色非常难看,这是第一次有人放弃这么好的机会,选择留在国内的。   于是班主任提到了沈桑榆家庭的事情,并说让她不要担心资金问题。   沈桑榆极其讨厌被谈及家庭,于是她依旧拒绝。   出了办公室那扇门,好像一切关于她的言论都变了。铺天盖地,来势汹汹。以前论坛上讨论她的帖子全都是正经的内容,现在却却成了挖掘她小秘密的基地。   这一切都来的悄无声息,但绝对不是忽然的。   他们只是用碎小的言论做雪花,日以继夜滚成了大雪球,砸到了沈桑榆的身上而已。   沈桑榆想不通,为什么放弃一个机会都要被骂呢?   她年纪小,在很多方面不占优势,于是她被校园欺凌了。   第一次被欺凌,比想象中来的要突然。   那天晚上,她照旧在画室画画,正上着色,两三个人就浩浩荡荡踢开了门冲进来了。   沈桑榆被吓了一跳,毕竟涉世未深,此刻更多的自然是害怕。   为首的女孩化着精致的妆容,气势汹汹地掰断了沈桑榆手中的笔。   沈桑榆不知意味,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等她们开口。   “沈桑榆是吧?”为首的女孩看了一眼手机,念出了这个名字。   沈桑榆轻轻应了一声,随即便是重重的一巴掌。   沈桑榆被扇的眼冒金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莫名其妙打了。   沈桑榆平静地开口,声音淡凉如水:“怎么了。”   “怎么了?”那女孩笑了一声,“你看看你这幅画,是你自己画的吗?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抄袭啊?”   沈桑榆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画好的作品,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解释一下,这幅画为什么跟我闺蜜的画一模一样?”   沈桑榆看了看女孩亮在她面前的手机屏幕,照片上的画确实和这幅十分相像。   她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些什么。兴许是对方抄她的,兴许是灵感撞梗,但是她绝对没有抄过。   那女孩一脚踢翻了她的画架,画作惨兮兮地翻面盖在了地上。那上面的颜料还没干,沈桑榆几乎能想到地板上的脏污。   沈桑榆摇了摇头,否认自己抄袭。   那女孩不认账,依旧态度跋扈:“我闺蜜脾气好,她软弱,不代表我也是。”   讲到这里,沈桑榆有些说不下去了。面色虽然平静,内心却是惨淡低温。   沈桑榆还想接着讲,被傅宜生制止了。傅宜生送她回了家,不愿再看她痛苦的样子。   沈桑榆到家以后,蹲在了门边,抱住双膝。   后来怎么样了?   沈桑榆没有证据她没抄袭,虽说老师都是相信她的,那又如何?整个论坛上的风向都偏向另一边。   于是那个真正抄袭的女孩子,拿着沈桑榆两个晚上的心血,现在在一家公司混的风生水起。   原本是沈桑榆的作品,现在被设计成了各种珠宝,设计人是别的名字。   那幅画的名字叫《沉醉》,是她画给未曾谋面的父亲的。   画里有许多闪着光的星星,只有一颗最亮。深蓝色的背景像幕布,罩住了黑夜所有的不安与惆怅。   沈桑榆一直坚信,在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有颗星星在守护她。   那颗星星,她一定会发现的。 第二十四章   清晨,车水马龙的闹市已经拉开帷幕,楼下早点小铺叫卖声也被早上的街道拉的昂长。   沈桑榆正在照料阳台的植物,太阳就从荫住的云层里不紧不慢地滑了出来。沈桑榆借着光亮看到有一株植物的叶子开始发黄了,想了好一阵原因。   国庆节为十月打了个开头,这一转眼便到了一年的最后几个月了。沈桑榆乐得清闲,每天除了躲在屋子里画画,时而往外面走走。这段时间她觉得身边清净许多,兴许是没有了傅宜生与苏承的结果。   傅宜生的母亲来A市了,似乎他忙着陪母亲。沈桑榆也不是主动会约人见面的,她就是个慢性子。   沈桑榆还是想找个靠谱稳定的工作,到两所学校去应聘老师,却因为年纪小不被看好。   虽然目前生活经济来源不成问题,但她已经19岁了,不能长期活在舒适圈中,应该更长久的为未来做打算。   沈桑榆决定再出去找找机会,不能坐以待毙。   做完早饭,奶奶还在睡觉。沈桑榆没有叫醒她,把饭菜放到保温箱里,径自出门了。   沈桑榆今日穿的是一条略显成熟风的裙子,与那张小脸有点不搭。说实话,看上去更多的是老气。   秋风吹过来,有些微凉。   沈桑榆搭上了早上第二班公交车,车轱辘压过地面,她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应聘的第一所学校,是一所中学。这座中学以德育人,在外名声非常不错。这种学校里往往像类似于美术的副科老师比较吃香,因为学校不会紧逼着学生学习,而忽略了音体美。   但对于沈桑榆来说,也没有容易到哪儿去,没有工作经验,并且连大学都没有读完。   沈桑榆微微有些丧气地从这所学校出来,心想着干脆找所幼儿园或者小学罢了,但是小孩子是最难管的,她只怕自己会忍不住跟小孩子吵起来。   沈桑榆忽然想起那日,苏禾的玩笑话,说要聘请她去公司上班。当时她也就笑了笑,没当回事儿,现在忽然觉得机会难得啊!   沈桑榆随手把路人发的宣传单折叠起来放进挎包里,慢步的走在路上。   此时才八九点钟,正是上班高峰时期。   来来往往的人从她身边穿过,有的行色匆忙,甚至早餐都来不及吃,手里提着豆浆。   沈桑榆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等待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一辆宽松的汽车。   本来打算直接去下一个面试,结果她忽然想起家里洗衣机的衣服还没晾。奶奶年纪大了,断不能让她去阳台晾衣服。所以沈桑榆只能决定先回趟家。   家里是冷的,没有人气。   沈桑榆有几分疑惑,发现保温箱里的饭菜也没有动过。沈桑榆心里蹦出来一个念头,急忙推开奶奶卧室的门。   奶奶正在吃力地穿袜子,听到沈桑榆慌慌张张地冲进来的声响,迟钝地转过身,苍老的眼眶下有点发黑。   沈桑榆松了口气,走过去需要在床边给老人穿袜子。   “桑桑啊,要不,你还是送我回老家?”老人开口,声音中也透露着费劲,“在这里我住不惯,整天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没事干。”   “那怎么行?”沈桑榆给老人穿上拖鞋,直起身子,“回老家没人照顾你啊!”   “可是我不想呆在这儿嘛!”沈桑榆听出了老人声音里的固执,想了想这几个月,奶奶确实不是那么快乐。可是她把奶奶送回去,奶奶一个人在乡下,年纪挺大了,怎么可以?   “这样吧,奶奶。”沈桑榆无奈,叹了口气,“我联系下舅母,看她有没有空来接你。”   向眠的舅舅早年去世,年纪轻轻守寡的舅母在前两年找到了个不错的人家再嫁。听向眠提起过,这个舅母还是对奶奶很好的,虽然生的一副小户人的市侩脾气,但唯独对亲人却仗义。   沈桑榆本不想麻烦这位舅母,但奶奶在这里过得不开心,这只能是她最后的法子。   为了不让舅母反感,沈桑榆打电话的时候,还特意提出给奶奶每个月打一笔不低的生活费。   舅母的双亲早已去世,舅母想着把昔日婆婆接回去当成母亲照顾,也算是了了前夫的的心愿,就爽快地答应了。   舅母是好心肠,原本是免了沈桑榆的生活费,但沈桑榆怕她突变,还是折了一半让她答应。   临别前,舅母把奶奶送上车,同她谈了向眠几句。   沈桑榆送走两人,回到家里空荡荡的。只觉得是生命的某一块缺少了,但也说不上来。   沈桑榆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凉丝丝的感受透过她的皮肤。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几下,最终停留在一封讯息上。   沈桑榆想了想,拨出了傅宜生的电话。   傅宜生正在前几日她去过的佛寺里面。佛家净地,本身是不让人叨扰的,无奈这里发生了一起命案,里面的尼姑也不是老古董,知道会引来麻烦。   傅宜生只带了两三个人,穿着便衣,神色如常地把佛寺大概翻了一遍,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据目击证人说,那日死者在佛寺里求问病理,一根香还没烧完人就毙了。在此之前没有什么任何征兆,一切都来的防不胜防。   “这座寺庙一向很灵的,有好多人来拜过。”目击证人晓月看上去很年轻,留着齐耳短发,娃娃脸上有几分恐惧,“我只是来拜拜明年的高考,没想到就遇到这种事。”   晓月被录完口供并没有离场,反倒好奇心增加,躲在寺庙外看情况。   难不成真是无理由地神力?   由于询问盘查了个遍,也没找出什么不妥来,傅宜生甚至觉得真的是佛祖的力量。   佛语说,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   这样的信仰熏陶了国人几千年。佛文化已经根深蒂固地就在了人心底。人们也相信心诚则灵,佛祖有眼。   第一天,无功而返。尸检报告出来,死者为中毒身亡。   但根据家属的话,那日死者并未吃什么东西,连口水都没进就朝拜圣佛去了,何来的中毒一说?   这可是伤了大多数的脑筋,为了不让警事骚扰到佛门圣地,他们还刻意给自己缩短了时间。   晓月是被庄哗逮回来的,小姑娘一直在佛寺外面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再做些什么小动作。   晓月一个高三学生,当务之急应该是学习,庄哗没问出来什么就要放她走。谁知小姑娘赖在门口,问她白日那个长得很帅的警察在哪儿。   庄哗就要撵她走,最近事务本就繁忙,他可不想大家因为这点小事被闹了心。   晓月不肯,就被庄哗一路拖着带出了警局。   庄哗心里挺烦躁的,这姑娘是真没眼力见啊,若是换了那位冰雪聪明的沈小姐……   话说好像,很久都没见过沈小姐了。自从云笙自杀之后,她再也没有露过面。   庄哗警告了晓月,晓月憋了一肚子气跑回家了。他这才走回警局,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傅宜生看到未接电话时,是很晚了。   电话是上午打来的,那时候傅宜生正在打理棘手的死者家属。   但是现在已经深夜了,贸然打过去必定有些不妥,但傅宜生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打过去了。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冰冷的机械女声一遍一遍地播报着。   兴许是她睡着了,傅宜生也没多想,恕不知,此刻沈桑榆正在飞往鹿特丹的飞机上。   沈桑榆临时买了一张机票,赶往了一个自己从来没去过的地方。一切断的干净利落,没留下任何不舍。   沈桑榆转头看到窗外的景色,飞机缓缓降落。这里,还只是下午四点钟。她和他相差了七个小时。   沈桑榆下机后,透过墨镜望了望机场外的人山人海,看到了风情万种的克劳馥。   克劳馥穿了一条张扬的波西米亚度假风裙子,热情似火地向沈桑榆招手。   沈桑榆拉着行李箱跑过去。   “沈,你这次来待多久?”克劳馥用蹩脚的中文问她。   沈桑榆微微一笑,用英语作答:“不清楚,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一辈子。”   克劳馥会心一笑:“要不你去我表哥家住,我表哥有一半你们中国血统,你和他交流应该会好的多。”   沈桑榆婉拒,毕竟在异乡,住在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家里不太好。   “没事的,等你找好房子再搬出去不就好了?我表哥通常不在荷兰的,我平时也会去那儿住,你不用担心。”克劳馥依旧热情满满,让沈桑榆没有觉得不适应。   据克劳馥所说,她表哥的中文名字叫沈画白,通常在中国内居住,是国内很有名的设计师。不过沈桑榆很少了解那方面,自然也没听说过这个大名。   沈桑榆暂时在那里住下了,她小心翼翼,随时留意着一些不错的房源,准备随时搬进去。   荷兰的环境确实不错,在这里,沈桑榆觉得没有东西再束缚她了一样。   安顿好了住宿,沈桑榆出了门,找寻一个诊所。诊所地址是苏承给她的,这次出国苏承也有多多少少的帮助。   沈桑榆穿过一条街,就找到了苏承介绍的地方。   诊所的主人是本地人,看到她是个亚洲人,大概就清楚是苏承说的那个女人。   “雅微达。”女人翩然一笑,同她握了握手,吐出了一口流利的中文。   沈桑榆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字正腔圆地作了自我介绍。 第二十五章   忽然下起一场雨来,淅淅沥沥的声音掩饰了其他微小的声音。   雨过一蝉噪,飘萧松桂秋。   青苔就快砌满了石板路,山间小径上云烟氤氲,路两旁的树木枝头叶上挂着剔透的露珠,微微低坠。   小尼姑臂弯里挂了个竹篮,小心翼翼地行在石板路边缘,避开打滑的位置。   竹篮里盛满了桂花,还有一些小巧精致的小树叶。小尼姑用一只手护住臂弯里的东西,走了一段路程,到了小径的尽头。   佛寺大门紧闭着,雨后的光辉淡淡地覆在门墙上,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小尼姑推开大门,住持跪在大殿内诵经,不时传来敲打木鱼的声音。小尼姑到后院放了东西,蹑手蹑脚赶到了大殿,也跪在一个蒲团上。   木鱼声戛然而止,住持的手不动了。小尼姑拜了三拜,听到了主持的话。   “我们本只想造福众生,没想到却捅出了这个娄子。”住持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说,“南无阿弥陀佛,我有罪。”   住持慢慢睁开眼睛,小尼姑伸出手欲扶她起来。住持的膝盖有些酸痛,艰难地站起身,走出大殿。   这里供奉着的,是她们的信仰。在这个科技信息发达迅速的时代,她们看到的更多是俗不可耐,不宁愿去沾染那一分尘气。尘世喧嚣,心生浮华,浮躁于心。   “住持,要不我们和警方坦白……”小尼姑扶着住持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活动活动身骨。   “不可,这个方子本身就是我们求于佛的,若是坦白出去,我们丢了脸面不重要,可这大殿里的佛如何是好?”住持摆摆手,让她送自己回禅房休息。   小尼姑送她回去了,来到后院的厨房,洗净刚刚在山下捡拾来的桂花。   桂花散发着郁人清香,使人平静下来。   院内树下的石板桌,由于被荫住了,没被淋到,不知哪里来的一只橘猫躺在上面晒着秋阳。   离上一次闹出人命已经五天了,警方找不到任何线索,但这寺庙也冷清下来了,很久没人来过了。   逝者就像是无端而发,没有任何死因就不省人事。   小尼姑想着这一切,叹了口气摇摇头,心中有些不安。   傅宜生独自一人来到了寺庙里,推开没有上锁槛的门,吱呀的声音格外扰耳。   小尼姑听到动静急忙跑到前院来,原来是警方来了。   傅宜生往四周望了望,没看见什么人气儿,就问小尼姑情况。小尼姑把他带到寺门外,向他说明了近日的惨淡经营。   傅宜生实在找不到什么异常,这个寺庙确实都快被他们翻个底朝天了,一点线索也没有。傅宜生又为了问小尼姑具体情况,便不好意思地离开了。   死因是心脏极速衰竭,但是死者从来没有过类似的病症,这确实是第一回 。   死者的妻子比较淡定,仿佛没什么情绪。口供能说出来的也只有那一两句,没什么用处。   傅宜生正在下山的路上,不小心踩到了青苔,差点滑倒。就在此时他接到了小桃的电话。   “老大,我在春阳街看到了郑胜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卿卿我我。”小桃奉命盯着死者妻子,却不料看到了这样一幕。   “男的?”傅宜生尾音提高发问,“行,你继续盯着,有什么情况汇报给我。”   “不过,我看他们的关系不是普通关系呀。郑胜的妻子一点悲伤也没有,我看到她脸都快笑出花儿了。”小桃有些无语地望着不远处眉目传情的两人。   傅宜生应了声,挂了电话。   郑胜的妻子陈洛云,32岁,和郑胜结婚快七年了。明明应该是情比金坚的夫妻俩,此刻却给已经死去的郑胜戴了顶绿帽子。   陈洛云是中医,骨子里透出来的药草气息犹存风情。   吴正看了一眼陈洛云,透露出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随即俯身在陈洛云耳边细语。   陈洛云不知听到了什么,身子情不自禁一颤,站起身和他一块儿离开了。   小桃只在发了一条信息的空隙,人就跟丢了。   同刻,鹿特丹。   沈桑榆从噩梦中醒来,听到了外面的风声拍打着窗。沈桑榆满身是汗水地赤着脚下床关窗子,清醒的意识让她有些发愣。   她靠在窗边,心里空空的,就好像弄丢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这么留恋,沈桑榆垂下头。   脚下的地毯毛茸茸的很暖和,就算她不穿鞋也不会冷。   沈桑榆忽然拉开了背包的拉链,从最小的一个夹层里面翻出了一张移动电话卡。   但是举起来的手又垂下去了,她把电话卡塞进了书包里,淡淡的地笑了一下。   沈桑榆拿起手机,这张新的电话卡是新办的,手机里躺着两条信息,沈桑榆已经阅读过了,但并没有回应。   第一条是苏承发来的,日常式的问她好不好。第二条是昨天去谈租房子的房东,因为临时情况婉拒了她。   沈桑榆把手机扔到一边,打算到客厅去喝口水。   一推开卧室门,沈桑榆就看到了玄关处微微的光亮。她被吓到了,又躲进了卧室门,不敢说话。   难道这里也会遭贼?   沈桑榆此刻像是被拴在绳上的蚂蚁,根本逃不了。她的脑子急速运转,但似乎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忽然沈桑榆听到了门外的一点细碎声音,她屏气凝神提起耳朵。   “沈画白,你妹妹不是说她有个朋友住在你家吗?”是个女声,温柔细腻。   被唤作沈画白的男人并没有说话,好像帮她把行李提了进来。   云见瘪了瘪嘴,轻轻地走在他前面开灯。她从他手上接下来行李,放到一边。   云见又轻轻嘀咕了一句:“我当初是为什么要瞎了眼给你当助理。”   沈画白轻轻笑了笑,一只手扣在了云见的后脑勺上:“问你姐呗,想让你做奸细来窥探我的商业机密,结果把自己妹妹给赔了。”   “不是。”云见一本正经地拿下他的手,“真跟我姐无关,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信吗?”   沈画白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双手捧住她的脸:“你对我一见钟情?我记得第一次见面你说我娘娘腔。”   沈桑榆躲在门内听了两句,不打算出去喝水了,躺床上就睡。   既然这座屋子的主人和她同姓,应该会比较好相处吧……沈桑榆抱着这仅存的一丝侥幸,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翌日,沈桑榆起的比较早,正想着要不要给房东做早餐,一个姑娘穿着睡裙就出来了。   云见打了个呵欠,还有些迷糊,看到了站在餐厅的沈桑榆。   云见打了个招呼,过去喝水。   沈桑榆有些扭捏地笑了笑,问她吃不吃早餐。   云见摇了摇头,接着说:“不用了谢谢你,等下我们要去他外公家里吃早餐。”   沈桑榆点了点头,收拾好厨房,听到了按铃声。   想必是克劳馥来了,沈桑榆快步走去开门。   克劳馥倚在门框上:“亲爱的,听说我表哥来了,他没为难你吧?”   沈桑榆迅速地摇了摇头,让她进来。   “等下我们要去我爷爷家,你要一起去吗?”克劳馥直冲着沈画白的房间走过去,边走边问她。   沈桑榆的脚步停在客厅:“不用了谢谢,等一下我还要去诊所。”沈桑榆谢过了克劳馥的好意,很是羡慕他们这温馨的家庭气氛。   她好像从来没有体验过什么叫家庭。   沈桑榆吃过早饭,一个人出了门。   走在鹿特丹的街上,常常让她迷失。不时会看见几个黄皮肤的亚洲人,她就过去试探着问话,得知都是中国人之后心中便有几次欣喜若狂。   雅微达知道她昨晚没睡好,对她进行了一次催眠。沈桑榆的梦境也很浅,没有什么安心的感觉。   沈桑榆在外面吃过午饭,接到了苏承来的电话。   “最近怎么样?”   沈桑榆走在大街上,望着人来人往的群体,就像是正在经历一场马不停蹄的旅行一样。   沈桑榆抿唇,如实作答:“不是很好,昨晚又做噩梦了。”   “雅微达对你没用?”苏承又问她。   “雅微达很好,”沈桑榆想了想,“还是我自己的原因吧。”   沈桑榆听到那一边有人叫苏承的名字,怕自己打扰他上班,就挂了。   她一个人兀自走在陌生的街道,接受着一些生硬的目光。沈桑榆垂下头,暖阳照耀在她的身上。   国内。   小桃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自己盯的人,只能先回局子里汇报。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会不会是陈洛云有了外遇,谋杀亲夫?但这一切也只能是设想,陈洛云确实没什么作案动机。   小桃找了附近的中药铺,问了大夫有没有那种慢性中药,长期服用会影响身体机能。   大夫对这样的问题很莫名其妙,直接说没有这种情况。   小桃一筹莫展,她是个无神论者,就算此案蹊跷重重,她也要把唯一一点线索揪出来。   于是小桃调查了吴正,发现吴正是个企业家,很有钱的那种。   这更加让小桃笃定了猜想,她决定从吴正下手。 第二十六章   “十月二十七日,阴。   我实在无法与他们共情,我的生活就是一盘散沙。   就像蝴蝶不能支棱起来美丽的翅膀,晚霞的最后一丝光芒也被云层掩住。   苏承时常打电话来问候我,他似乎很关心我。但我感觉不到关心,我内心只有愧疚。   这种负罪感与愧疚之情像一把利刃插在我的胸口,但同时又拖着我的身子一步一步前行,让我在无数个夜晚里抱着膝盖哭到嘶声力竭。   我去求过佛,我请求这神明将我带走。可我不能走,我还欠了很多人的情。   苍白无力的幻想已经不能支撑我的精神状态了,午夜梦回,我只会一遍一遍地掐着自己满是青紫的胳膊,企图能让心里好受一点。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没有促使我自杀,或者换个说法,为什么频频自杀未遂。   回想起来,我好像尝试过一次性吞一瓶药,就算它卡喉咙很痛苦,会想要呕吐,也能忍着吃完,但是结果没有丝毫反应。   也许是剂量不够大吧。   我仍然记得那天,我瘫在了厕所,仰着头望着高墙上的小窗,有月光从那里投进来。   清冷的光辉像是给墙壁镀了一层膜布,我浑身上下只感觉到了冷。   我忍受不了了,我真的想要离开。   记得有位港台男歌手说:我一生没做坏事,为何会如此?   命运啊,我也想问问你,我这十九年来留有善心,从小便知道要收敛光芒,我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为何会如此?   可惜,命运不会给我答案,希望我自己可以。”   –   庄哗跟着吴正来到了商场,吴正手笔很大,后面跟了两个服务员提着许多奢侈品的袋子放入车厢内。   庄哗站在远处观望了一会儿,又望见从商场大门走出来的陈洛云,打扮的优雅高贵,与那日丧夫的陈洛云状态大相庭径。   陈洛云脸上堆满了笑容,吴正也笑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陈洛云上了吴正的车。   庄哗也上了车,一直远远地跟着他们,保证不被察觉。   正是上班高峰期,车水马龙的市街堵的水泄不通。庄哗不耐烦地盯着前面的车,生怕消失了。   刚通了一点,庄哗启动车子。   忽然传来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场面支离破碎,人们惊叫呼喊声此起彼伏。   吴正车辆靠边,有一辆货车从相隔甚远的车道直愣愣冲了过来,车子被掀翻,滚下了高速。   庄哗急忙下车查看情况,高速桥下,是万丈深的江。   水流滚滚,本来巨大的被荡起的巨大波浪纹路逐渐与水流方向统一。庄哗使劲砸了一下手下已经严重弯曲变形的护栏,骂了句脏话。   交警已经过来了,还有一辆车摇摇欲坠,情况危急。   拖车组来营救了那辆差点无端牺牲的车辆,场面暂时缓解,车上的三人惊魂未定,瘫坐在地上,好久才缓过神来。   货车司机逃逸,现场被封锁。   庄哗打了电话给傅宜生,不一会儿就有一队人赶了过来。   庄哗等在警戒线外,看见傅宜生急匆匆的脚步,努了努嘴。   来着直接拉起警戒线,跑过去向交警队问了问情况。   小桃身体不是很舒服,但也坚持着赶过来了。她不可置信,昨天还活生生的人,不会真的呀淹没在这深江了?   被救下来的母女两人丢了魂,只剩身材高大的父亲在旁边冷静地讲述经过。   他们刚刚驶动,前面的车辆就忽然被撞击,一下就掉了下去。   “现在怎么办?嫌疑人没了。”庄哗略微有些丧气地说。   小桃摇了摇头,腹痛地说不出话来。   傅宜生大概打听清楚了,伤者送去了医院,现场状况惨不忍睹。   正在事情看上去没有转机的时候,法医打电话来了。   在死者家中,找到了许多香榧子。   香榧子是红豆杉科植物榧的种子,烂皮晒干后便是一种大多数人喜爱的坚果。   而那日寺里的人说,寺庙当天派发的糕点是绿豆糕。   绿豆糕和香榧子是不能同时多食的,可能会导致死亡。但死者尸体却没有检测出中毒迹象,这实在令人费解。不过法医也解释过,可能是因为特殊体质。   有多特殊呢?一万人里可能有一个的那种。   目前大概能清楚死因是因为中毒,但傅宜生仍觉得蹊跷,如果是平时的食物中毒,为何现在陈洛云发生了车祸?   必定有关。   收拾了残局,傅宜生让小桃去查陈洛云淘宝购买记录,结果,那些坚果全是陈洛云买给死者的。   疑点重重,陈洛云难不成是料到了那日寺庙里发的糕点是绿豆糕?   小桃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想:郑胜妻子陈洛云有了外遇,但郑胜不同意离婚,所以陈洛云费尽心思设计了这么一出。   庄哗望了望办公室外打电话的傅宜生,皱着眉:“这是演话本吗?太狗血了。”   小桃大手一挥,内心:爱听不听。   忽然小桃灵机一动,想出来一个靠谱的假设。   “那日我无意间瞧见陈洛云胳膊上有团青紫,像是被掐的,力气很大才能掐出那种效果。或者说,郑胜家暴?”   庄哗无法理解小桃清奇的脑回路,沉默以当回答。   傅宜生打电话仍然是无人接听,脸色不太好看地走进门。   “傅队,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庄哗故设悬念,想起了刚才他的那通电话。   傅宜生挑眉,面色沉重地坐下来。   庄哗也不开玩笑了,肃声正色地说了。   “掉入江内的车里只有陈洛云一人,吴正没在车上。”   小桃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有些发毛,气氛逐渐冷静下来。   庄哗回了她一个眼神,无奈:“不敢相信吧?我也不信,我亲眼看到吴正上了车的,谁知到来了个金蝉脱壳。”   “这件事跟我猜的绝对差不多,陈洛云只是个替死鬼,吴正才是主谋。”小桃忽然想起自己刚刚编纂的话本来。   傅宜生:“走,找我们的线索去。”   夜,深黑一片,寂静无声。   此时家里没有其他人,沈画白夫妇和克劳馥住在克劳馥爷爷家。   沈桑榆很干净利落,躺在床上,一只手伸出被子,血液顺流而下,留到了她早已备好的桶里。桶里装着热水,热气扑腾上来,保证她手臂的温度,血液还没有停止。   沈桑榆失血过多,休克了过去。   大约过了四小时,天边微微发白。那种天光朦胧乍现的时刻太短暂了,几片翻飞的浮云飘在天边。   沈桑榆冰冷的身体蒙上一层缥缈的白纱,脸色苍白。   云见推开门,走进屋子,正向后面的沈画白说着回国后的打算,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愈渐浓烈。   沈画白反应比她快,一把冲在前面推开了沈桑榆房门,看到了云见终生难忘的一幕。   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阴冷的风。   沈桑榆慢慢睁开眼帘,映入眸子的是白色。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遭的环境,就先听到了打电话的声音。   “原来是你的人啊,那姑娘差点把我妻子吓坏了。”沈画白逆光负手站在窗边,打电话。   苏承笑了笑:“麻烦你了,我马上过来。”   沈画白挂了电话,转过身看到迷迷糊糊的姑娘,云见适时出现在了门口。   沈桑榆手腕刺痛,不能动弹。   从鬼门关被拉回来了,沈桑榆实在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既然回来了,那会有更好的等她吗?或者,如常的痛苦自责。   沈桑榆轻微地叹了一口气,眼神绝望。   真是一场漫长无力的跋涉啊。   沈桑榆闭上眼睛,缓慢地留下一滴泪来。   沈画白走出病房,留云见安慰她。云见是个很好的姑娘,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说了一堆沈桑榆实质上已经听腻的话,她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最后只留沈桑榆一人在屋里,她想独自冷静冷静。   窗外的太阳很暖和,但没有照进沈桑榆心里。也不知道她心里的那个缝隙在哪里,始终没有被温暖过。   小桃跟着傅宜生来到了吴正居住的小区,小区内的住户非富即贵,因此他们进入小区必须要过保安这关。不过有个警察证还是比较好使的,傅宜生轻松地进了小区。   吴正此刻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虽然早就料到了会有警察找上门来,但仍旧是悠哉乐哉。   傅宜生进门的时候,注意到门口有几双黑色的皮鞋,看鞋码应当是成年男人的。于是他猜测,屋内除了吴正必定还有他的一行保镖。   傅宜生是只身来的,小桃因为带病工作实在有些严重,就呆在保安亭跟保安拉拉家常唠唠嗑,等待傅宜生。   傅宜生淡定地走向吴正,吴正连个眼神也没给他。   不屑,高傲,嚣张。   傅宜生不动声色地坐在吴正身边,吴正顿时变了表情,把面前的果盘推到他前面。   “傅警官今天怎么有空来?”吴正笑呵呵地,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傅宜生的眉心使劲跳了一下,他笑了:“您认识我?”表现得十分讶异,不愧为戏精一把老手。   “你派人跟了我两天,否则我也不想认识你啊。”吴正说话很直接,一语点破。 第二十七章   吴正从桌面的烟盒摸出了一支烟,按了按打火机发现没有了,从茶几下的一个夹层摸出一个新的打火机。   傅宜生看了看电视上的内容,不过是一些普通的肥皂剧,只不过这种题材,并不像是吴正这种一把年纪而且是干练狡猾的人看的。   “吴先生,那我也直说了。”傅宜生咳嗽一声,气势压倒性,但他并不知道屋子里藏了多少人,也许他们还有枪,所以目前他还不能打草惊蛇。   “我同事看到,你和陈洛云今天是一起上的那辆车,为什么最后车子坠江了,你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傅宜生问。   “你同事看错了吧?”吴正把打火机用力一摔,掉到茶几上面。他双手插在臂弯,转头来,傅宜生大概能看出吴正强压着的怒气:“我今天一直在家里,并没有出门。”   傅宜生哂笑地望着他,听他说完下半句。   “不信?我家有监控,你可以看看。”说罢,吴正叫来了家里的保姆带他去看监控。   监控里,确实显示了吴正这一天都呆在家里。   七点起床吃早饭,八点看财经报纸,九点书房办公。在陈洛云坠河那段时间,他一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作息很规律,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以确定同陈洛云在一起的那个人是吴正。   傅宜生想了一下,决定先离开。   吴正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在傅宜生面前假扮笑面虎,然而傅宜生暂时没有别的方法。   “真的不是他?怎么会,难道我看错了?”局子里,庄哗陷入了沉思。   小桃回家休息了,目前只有他们俩还在讨论这个案子。   “先不要轻下结论否定自己,”傅宜生拍了拍庄哗的肩膀,“但是我注意到了一些关于吴正的漏洞。”   在他进门时,看到了鞋柜里漏面的统一皮鞋;在吴正强装镇定拉开茶几夹层抽屉时,傅宜生看到了里面有一只耳环,本来耳环体积不是很大,但是上面的钻石很吸引人眼;监控里显示,陈洛云出事的这段时间里,吴正虽然规规矩矩地守在电视前,但是却不停地看手机,身在曹营心在汉。   傅宜生想起吴正的身世资料显示,吴正是从小被父亲从孤儿院里领养来的。庄哗不可能看错,那么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吴正有个双胞胎兄弟。   这个想法看上去离谱,却也是目前最适合推理的方法。   庄哗闻言,立刻调查起了吴正在孤儿院的背景。孤儿院是城南的一家,这几年由于吴正的自助,情况很不错。   很快,庄哗找到了孤儿院院长的联系方式。   第二日,庄哗去了那家孤儿院打听情况。果真不出他们所料,吴正有个胞弟,叫秦益。秦益五岁时与吴正分开,直到吴正的养父死去,吴正继承了大笔遗产,才接回了秦益。   秦益的下落如今不为人知,这让傅宜生确定,秦益便是陈洛云出轨对象。   秦益同吴正分开后,被送到了一家武术学院学习,成年后做了一家健身中心的教练,过得也还算不错。   “也就是说,我看到的人是秦益?”小桃复班后,听庄哗讲述着情况。   “对,目前关键点是找到秦益。”庄哗双手交叠,说道。   “交给我!”小桃摩拳擦掌,将自己的宝贝电脑开机。她从小对计算机就特别感兴趣,高中的时候还自学过通用技术获了奖。   小桃使用了面部识别,通过排除吴正的生活轨迹来确认秦益。   庄哗忽然灵机一动,有个大胆的想法。小桃同他对视一眼,直到他要干什么了。虽然很不理解,但还是照做了。   小桃点开之前沈桑榆留给他们那个查资料的网站,输入了吴正的名字。   然后接下来的一幕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小桃确实不太敢相信。   除了庄哗见过秦益幼时的照片以外,大家都是没有见过秦益的照片的,自然也不知秦益的长相和吴正哪里不同。不过现在,这个网址全都告诉他们了。   秦益有一颗唇下痣,而吴正没有。在网站的初版资料里,吴正的人物图片,有唇下痣。   “什么东西?”小桃有些懵,忽然觉得脑子短路了。   “你太笨了。”庄哗摇摇头,“今天傅队见到的那个人,是秦益。”   接下来,庄哗简单地猜测了走向。   吴正原名秦正,与胞弟秦益在孤儿院一起待到了五岁。秦正和秦益在一次领养机会中只能二选一,于是他们抽签。抽到的是秦正,但最后离开的应该是秦益。秦益虽然年纪小,但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是异于常人地懂事的。他一改往常活泼的性子,披上了秦正寡淡冷漠的外壳,被领回了吴家。至于后来,和陈洛云一起的应该就是秦正,而秦益则帮着秦正打掩护。   小桃被绕蒙了,她忽然有些怀疑自己这些年念的书都白念了。   “我说你不行,还是经验少了。”庄哗摇摇头,略显掀起地给傅宜生打电话。   小桃不服气地瞪回去,暗戳戳地在心里缕清这个修罗场。   “愣着干嘛,走啊。”   “去哪儿?”小桃站起身。   “你不是面部识别到了秦正的去处吗,当然是去找秦正了。”庄哗长腿一迈走在前面。   小桃还想着这么招摇过市地出警万一打草惊蛇了怎么办?庄哗就已经离开她的视线了,小桃急忙跟上。   警车开到了一家美甲店面前,庄哗带着两个警察先绕进了巷子,留另外几个警察在外面防守。   抓到秦正的过程还不算困难,秦正天真自大地以为没人能发现他的诡计,正心怀天地地在家喝酒吃花生米呢。   小桃在等待的时期,忽然想起来,很久没有见过沈桑榆了。   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一夜之间没有任何讯息。   她接连拨了两个电话,也没人接听。第三遍的时候,庄哗就带着秦正出来了,她也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沈桑榆听着断线的电话,愣了一阵。她费劲力气爬下病床,到沙发上摸到手机,对方却挂了。   国内卡是她自杀那天晚上换上的,她甚至还在傻乎乎等待傅宜生的电话。   但她并不知道,傅宜生忙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沈桑榆很是灰心。   她放下手机,面色苍白地转身,苏承推门进来,手里提着午餐。   沈桑榆愧疚地带着笑容,不知道说什么好。苏承一听到她出事,立马就赶来了荷兰。   沈桑榆不太明白,他们之间明明不是很熟悉,但是苏承却肯为了她放下手中的一切……沈桑榆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她只希望苏承对她的感情不要超出朋友的界限,如果真的超出了……她应该会很抗拒这种感情吧。   沈桑榆伤的是左手,还并不妨碍她吃饭。   沈桑榆胃口不是很好,经常会偷偷把饭菜倒掉。苏承就盯着她吃,即使沈桑榆觉得味同嚼蜡,但出于礼貌也不会不吃。   苏承接了个电话,轻声地开口。   “你想回国吗?”他的意思是沈桑榆在这边过得不是很好,想带她回去。   沈桑榆勉强地摇摇头,她不是不想回国,她只是不想回到自己逼仄的生活环境,她整天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知道逃避可耻,但不得不说,逃避是个很有用的方法。   沈桑榆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苏承,谢谢你。”   苏承皱着眉,眼里有几分心疼,但沈桑榆没抬头自然也没看见。   “沈桑榆,你跟我回国行吗?”苏承的声音更轻了,生怕伤害到她。   沈桑榆食不知味,放下筷子咬唇。   “苏承,我不想再画画了。”回答苏承的,是一个不挂钩的问题。   “嗯?”   “从小,我就因为是个美术天才,被别人夸耀。我从小都是生活在荣誉之中,虽然家庭条件不好,但我觉得,沉浸于成就感,生活就会轻松很多。但是后来,因为画画,我虽然得到了许多,但我也失去了很多。”沈桑榆说不出话来了,再往下说,又要揭开她的伤疤。她不是害怕,她只是不想在苏承面前失去盔甲。   然而沈桑榆的盔甲软绵绵的,不具有任何防御能力,一触即垮。   “你想怎么样。”苏承反问她。   “要不,我回去接着上学吧。”这是第一次,她提出要直面自己看见的恶痛。   她像魔怔了一样,居然想要回到那个差点终结自己生命的地方。   沈桑榆没有大学文凭,找不到一个好工作。她不想这么自我流放,她在扮演自己的过程中失去了自我。   “我支持你的决定。”苏承摸摸她的头,“学校那边我帮你联系,你不用担心。”   沈桑榆松了口气,她欠苏承太多太多了。   沈桑榆苦笑着吃完了那些她尝不出来味道的饭菜,心中不太好受。   想到一切都要重新回到起点,她心中本是充满了恐惧。奇怪的是,这九分恐惧下,竟掩藏了一分安心。   她又可以重新开始了。   那夜,冰冷的美工刀刃划破血管,鲜红的血液流出来的那一刻,沈桑榆闭上眼睛,很沉闷。   据说,人死前一生的记忆都会冲向大脑,源源不断地回放着珍贵的回忆。   她在黑暗的世界里摸索,没有看到任何东西,除了自己一颗绝望的心。   她用最后的力气告诉自己,如果醒过来了,就活下去吧。   就算艰难无比,就算困苦痛惑。 第二十八章   沈桑榆抬起手遮了遮耀眼的阳光,这个季节阳光的温度不是很热。   沈桑榆走出机场,从乌泱泱的接机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张薇薇。张薇薇轻装简从,穿了一袭素净的连衣裙,手里提着一个小包,焦急的目光不停地扫视在出来的人身上。   沈桑榆快步走了过去,拍了一下张薇薇的肩膀。   张薇薇回过头来,看到了还安好的沈桑榆,就松了口气。   张薇薇作势就要拉着沈桑榆走了,沈桑榆却停住脚步,看了看身后。   “谢谢你,苏先生,我朋友来接我了。”沈桑榆温和地笑了笑,语气还是有些生僻。   苏承不能强求沈桑榆同他一起离开,只能先坐公司的车回去。   张薇薇平时混迹于微博娱乐新闻之间,也听说过关于这苏承的一二。她略显警察,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桑榆。沈桑榆皱了皱眉,扯了扯张薇薇的袖子。   张薇薇知会一笑,拉着沈桑榆走出机场。   沈桑榆欲言又止,她其实蛮想问傅宜生的,但是张薇薇也没有主动提起,她就更不好意思了。   坐上出租车车时,张薇薇问她在那边玩的怎么样。沈桑榆只是应付地点了点头,说还可以。   车内广播了一条新闻,沈桑榆静静地听着。   “据调查,被害者的妻子和吴正有通奸之疑,警方推测,这有可能是一起情杀案……”沈桑榆听到这句话,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离开都快一个月了,这个案子还没破?   看来确实挺棘手的,不过沈桑榆帮不上什么忙。   沈桑榆调整好心绪,跟张薇薇说自己后面要接着回去上学的事情。   张薇薇是十分赞同这点的,在她的想法中,沈桑榆这个年纪本该就是在学校学习的。为了让沈桑榆安心,张薇薇还特地叮嘱她:“若是再有人敢欺负你,你要记住你的身后还有我。你不在像以前是一个人了,知道吗?”   沈桑榆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想哭。但是她忍住了,将过往都描绘得云淡风轻:“其实那天我被拉回来的时候,我就特别特别难过。你懂吗?那种永远无法解脱的感觉。”   张薇薇握住沈桑榆冰凉的手,让她安心:“也许我不能理会你的感受,但我知道你既然被救回来了,就肯定是有价值的。”   张薇薇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着以前在医院上班的时候,见识多了的生离死别。第一次进手术室,手术失败后她面对患者家属,心中只有浓厚的自责之感。   后来,她就想通了,他们在从死神手中抢人,但也并不能百分之百能抢回来。做医生和护士,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   沈桑榆点点头,这段时间她也想了很多。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前程。   家中许久没人居住,积了厚厚的尘。沈桑榆把家里打扫干净,出门采购一些必需品。   常东隅听说她回来了,正好又是周末休息,就赶过来找她了。   几个月不见,常东隅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谈吐都不像以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常东隅了。   沈桑榆欣慰地笑了笑,常东隅自觉地接过推车跟在她身边。   常东隅假装还不知道沈桑榆在荷兰那边发生的事情,所以也没多问,无非是扯一些家常话。沈桑榆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转眼间购物车就被加满了。   常东隅揽过了提重物的任务,沈桑榆乐得清闲,免费获得了一个苦力。   “姐,妈让你回家吃顿饭。”常东隅想了想,道出真正目的。   沈桑榆早就猜到了,常东隅不会这么闲地往她这儿跑。   她只是笑了笑,巧妙地回避了这个问题:“你倒是变了不少,以前我和你走在一起,都还要怕你欺负我。”   常东隅不好意思地顺应了话题,害羞地笑着:“这不重要,你跟我回家吃饭吧。”   说到变化,沈桑榆一定不知道,常东隅曾经和傅宜生打过一架。不过两人都瞒着,有意不让沈桑榆知晓。   沈桑榆摇摇头,想去接过常东隅手中的袋子,却被常东隅回避。   “你知道的,那是你妈妈,她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女儿。”沈桑榆唇上的笑实质上有些挂不住了。   回想起来这前十九年,真是毫无明亮之处可言。   三岁她就被妈妈抛弃,被奶奶养到了十六岁,奶奶又去世了。   去世那天,吓了一场滂沱大雨,灵堂摆在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亲戚众人都以同情的目光看着沈桑榆,无一不怜悯这个可怜的孩子   居委会的中年阿姨搂着沈桑榆瘦小的肩膀,告诉她说,想哭就应该哭出来。沈桑榆瞪着一双生涩的眼睛,只是在来往人群中寻找妈妈的身影。   妈妈没有来。   沈桑榆很淡然地参与了丧礼的全过程,面无表情,一滴泪也没有掉。   她只是居然还存怀那么一丝的妄想,至少奶奶养了自己十三年,妈妈怎么也会来看一眼。   而同时的妈妈,正在带着十三岁的常东隅游山玩水,根本就无暇顾及。   沈桑榆从回忆中轻松地抽身,淡淡地说:“常东隅,说句实话,你本来就不该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你和你妈妈,爸爸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何必插脚一番我的生活呢?”   常东隅还没来得及接话,沈桑榆就提着东西离开了。   从一开始插手她生活的就是常东隅,常东隅欺负她这个姐姐有钱,还懦弱,从小没爹疼没娘爱。现在,明明最难的一段时光都过去了,她却更加想要摆脱那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沈桑榆决绝地留给了常东隅一个背影,没有回头。   常东隅无奈地,只能先回家去。   沈桑榆路过一个水果摊,看到红扑扑的苹果,决定买两个。   小桃也正好在那儿买苹果,两人就这么迎面撞上。   沈桑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回来就遇到故人,实在是有些过不去。   小桃看到她,第一反应是惊讶。惊讶之后就是惊喜。惊喜之余,沈桑榆邀请小桃到她家去吃饭。   小桃很快就答应了,亲昵地挽着沈桑榆:“这么久没见了,你又变漂亮了。”   小桃平时跟警局的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也不懂怎么夸人,但她知道,夸女生漂亮一定没错。   沈桑榆摇摇头,微笑着:“你们案子破了?”沈桑榆说的是佛寺的那个案子,听说是经过了一番大功夫。   小桃点了点头,比较简洁地讲给她听。   “死者郑胜和陈洛云结婚十年了,在这期间,两人没要过一个孩子。不是不想要,而是郑胜身体有问题,要不了。半年前,陈洛云偶遇到了性格相投秦益。秦益时常对她献殷勤,他家中又富裕,这让陈洛云不禁起了离婚的念头。但郑胜人到中年,二人又没有矛盾,自然是不同意离婚……”   “情杀案?”沈桑榆半途发问,小桃讲得确实太简洁了,理解地很容易。   小桃摇摇头——   半年前,秦益第一次遇见陈洛云,恰巧是在一个合同洽谈失败的一个下午。   秦益老奸巨猾,不知道根据哪方面的渠道得知陈洛云的丈夫郑胜是此次合作方公司负责人的表哥。秦益的生意被搅黄了,心情自然不爽,就想让郑胜家破而已。只是谁能想到,沉溺于黄昏爱情的陈洛云一时冲动,耍了诡计,竟然让她摊上了一庄人命。   同时,他找到了而是分散的哥哥秦正。   那日,为了不引这趟浑水到自己身上,秦益挑了个时间把陈洛云约出来,而哥哥在家帮自己掩饰事实。   他确实是上了陈洛云的车子的,不过他也及时发现了警方在跟踪自己,就半路生出事端。先是趁不注意离开,在营造出车祸的假象。   所以那日傅宜生在家中见到的,应该是真正的吴正——秦益,而秦正被他有意的藏了起来。   沈桑榆听完,砸了咂嘴:“所以这是仇杀?”   小桃摇了摇头:“杀人的是陈洛云只不过她现在死无罪证。秦益对陈洛云的举动并不知情,郑胜死亡的消息还是从新闻上知道的。”   沈桑榆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那吴正跟秦益是亲兄弟关系?”沈桑榆冷不丁发问。   小桃愣怔了一秒,随即笑出声来:“他们俩是同一个人。”   沈桑榆好像了解一切的点了点头,引得小桃笑得更大声了。原来再聪明的天才也会被人际关系绕倒,一开始,小桃也分不清楚这这名字之间的关系。   沈桑榆扭捏地拍了拍小桃:“别笑我了。”   小桃适时而收,把笑声敛了回去:“那你有没有联系过傅宜生啊,他说联系不上你,怕你出事。”   聊了这么久,终于聊到傅宜生了。   沈桑榆摇摇头:“我就不打扰他了。”   虽然沈桑榆很想知道傅宜生的消息,但她还是决定暂时放下这种渴望。   沈桑榆欣慰地笑了笑,望着外面秋天泛黄的景色,轻轻地闭上眼。   她深呼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这个地方真好。”   小桃没有听清楚,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她。   沈桑榆摇了摇头。   这个地方真好,可以了解到自己的念想。 第二十九章   暮秋以后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就到了12月中旬。   沈桑榆入学已经挺久的了,比起之前,现在同学的态度似乎要好的多。至少她没有再听见一些恶意中伤自己的造谣。   只不过沈桑榆经常见到从前欺负自己的几个校霸,每次路过他们的时候,沈桑榆都会紧紧的攥着手机,以方便下一秒打出报警电话。   不过他们就像没有见过沈桑榆一样,只是淡定的从她身边走过去。   沈桑榆时常会条件反射地松了一口气。   她和傅宜生已经三个月没见了,傅宜生的工作本来就很忙,沈桑榆为了补那些落下的课程,也极少有空去想他。   经常出入她生活的,是苏承。   苏承利用自己的关系,帮沈桑榆解决了很多困难,甚至还大方的邀请沈桑榆到自己的公司来工作。   不过沈桑榆婉拒了,不论梦想,她只觉得自己能少欠一点就少一点。   她永远都怀揣着亏欠感,但她也在努力着接受自己。   在复习功课的空闲,她还会画一些剧情漫画,偶尔在网上分享。   但生活是不会放过两个相念的人,比如会用重重的巧合将他们连接起来。   这天傍晚,沈桑榆抱着厚厚的书籍从教学楼里走出来。柑橘色的黄昏笼罩于学校之上厚厚一层,这样的晚霞极其少见。   沈桑榆忽然就看见了前方不远处围着一群人,有的人在尖叫,有的人在哭。有几位老师也在人群之中,安抚着学生的情绪。   这一幕很熟悉,沈桑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觉得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但脑袋却留白了,如同格式化一般。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叫嚣着警报铃声的救护车上跳下来,动作娴熟地拖出一个担架。   场面乱作一团,各种嘈杂的声音不停地徘徊于天空之上。   沈桑榆随手抓住前面一个跑过来的男生:“前面发生什么事儿了?”   男生抹了把汗,摇了摇头,表情极为狰狞:“工程四班有个女的跳楼了,太血腥了,你还是别过去了。”   言罢,男生跑远了。   沈桑榆嘴角抽动了一下,手心的汗悄悄地溢了出来。她靠近人群,从缝隙中看到了一摊血色。   这血色仿佛是有晚霞倒映出来的,竟有几分悲怆的美。   沈桑榆的大脑里忽然闪过了什么,只一瞬,她便有些头痛欲裂。   周樾不知从何处跑过来拉住她,沈桑榆一脸茫然地看着周樾。   周樾表情也不太好看,只让她不要过去。   “是因为校园暴力吗?”沈桑榆淡淡地开口,周樾的手顿了一下。   周樾摇摇头:“自杀,可能是压力太大了。你别过去,挺吓人的。”沈桑榆点了点头,被周樾拉着离开。   沈桑榆走到校门口,忽然想起自己有本书忘记拿了,好像是在美术室画架的背后来着。   沈桑榆一路狂奔到教学楼,教学楼却已经闭门了。沈桑榆找警卫叔叔开门,教学楼被楼前的一排大叔挡住了光,此刻已经是昏暗无比。   沈桑榆拿着手机电筒,一路一路来到四楼。还得再爬一层,沈桑榆喘着粗气。来来回回不过十分钟。   一楼的阶梯教室里,传出一点细碎的声音。   沈桑榆怕是老鼠,不敢靠近。走了一阵才听清楚了,是学生的声音。   教学楼已经要闭门了,沈桑榆决定过去提醒他们一下。   刚走到门口,沈桑榆就被里面的声音震惊得石化了。   不可描述,不堪入耳。   具体是怎么样?我倒是想描述,红袖它不让呀。   沈桑榆尴尬得脸都红了,她还是不管了吧……   可是不管的话闭门了他们怎么出去?   沈桑榆内心挣扎,抬起腿来准备离开,却听见里面情迷意乱的女声说出了一句话。   沈桑榆停住了脚步。飘出门外的女声不是很大,但足以听清。   “你说,陈希自杀了,万一我们宿舍其他人捅出去了怎么办?”接下来的话被喘息声碾碎,沈桑榆也听不到大概了。   沈桑榆迟疑着,走出教学楼。   陈希应该是刚才自杀的那个女孩儿,如此,那这应该不是一起普通的自杀案。   但没有证据证明不是普通的自杀,应该如何立案呢。   沈桑榆掏出电话,打给了傅宜生。   三个月不通电话,但是把傅宜生吓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桑榆到哪儿渡劫去了呢,音讯全无。   傅宜生正跟庄哗谈笑风生,说起昨日才结的那桩好案。   “怎么了?”傅宜生出声。   沈桑榆咬唇,觉得不妥,又挂掉了。   她告诉傅宜生下午的事情不同寻常,但也许他们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此贸然打过去,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傅宜生打了过来,沈桑榆手机铃声响了很久。   “喂。”沈桑榆心虚地接通了。   “你怎么了?”傅宜生语气有一点焦急,估计以为沈桑榆出事了。   沈桑榆摇摇头,瘪着嘴:“我没事……你知道下午我们学校的事儿吗?”   “医院说是自杀。”   “不是一般的自杀。”沈桑榆站在学校外的公交车站等车,又想了很久不知如何说,“我刚才从学校出来,在教室听见有人提到了她的名字。说什么宿舍会捅出来之类的……”   傅宜生本来是像个老大爷一样躺在旋转椅上,听到这句话一下来了神。   “原地别动,我来找你。”   沈桑榆被挂了电话,没听到下文,只好坐在公交站等他。   不过傅宜生是怎么知道她在公交车站的呢?沈桑榆摇摇头,不太理解。   等人的空隙,沈桑榆接到了常东隅的电话。   妈妈在厨房洗碗的时候踩到水,把腿给摔断了。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桑榆的心里狠狠地颤动了一下。虽然妈妈对她一直很绝情,但无论怎么说,妈妈都是她的妈妈。   沈桑榆应下了,说晚上去医院看她。   傅宜生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沈桑榆不知道要干什么。   “我刚才是在一楼的阶梯教室听到的,但保不齐现在人都走了。”沈桑榆想到刚才那一幕脸红心跳,声音也越来越小,“而且……而且……”   傅宜生摸摸她的头让她安心,同她一起重回学校。   正好走到教学楼前的时候,一男一女牵着手从教学楼走了出来。   沈桑榆看着女生穿着淡黄的长裙,烫了蓬松的波浪发型。她身边的男生身高大概一米八,衬衣的扣子有点错乱。   沈桑榆在傅宜生后面轻轻地说:“就是他们俩。”   至于沈桑榆同学是如何看出来的,大概就是女性强烈的第六感了吧,毕竟衣衫不整已经很明显了啊……   傅宜生走过去,虽然他没有穿警服,但沈桑榆注意到那边那两人动作紧张。   沈桑榆一言不发地跟在傅宜生后面,她认识那个男的。   就是之前在论坛开帖子挖沈桑榆的黑历史的那个男的,计算机系的,长得一表人才实际上却道貌岸然。   不过沈桑榆自小就是个乖乖女,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劣迹。他没挖出来个啥,只得作罢。但是帖子还没删,依旧挂在学校论坛上。   傅宜生单枪匹马就来了,如若这样冲上去,会不会被别人当做神经病?不过傅宜生一向行事果断,由不得沈桑榆多想。   女生向男生使了个眼色,男生咽了口唾沫。   “这位同学,你是陈希的舍友?”傅宜生直入主题,沈桑榆想扶额。   在傅宜生问一些相关问题的期间,沈桑榆大脑一直在回旋绕一个问题:看傅宜生的样子真心不是靠实力坐上刑侦队长的,难不成他有家底?   沈桑榆又打量了傅宜生两眼,长得挺帅的,平时也没听小桃提起过傅宜生是个富二代之类的话。   或许是沈桑榆乱想了?沈桑榆皱着眉摇了摇头,确实,傅宜生浑身上下也没点儿土豪的气质,怎么看都是普通人。   大概过了十分钟,傅宜生回头,后面两位同学也离开了,沈桑榆还愣在原地不知道发什么呆。   傅宜生微微屈下身子,在沈桑榆眼前打了个响指,沈桑榆这才回过神来。   “走啦!”   沈桑榆点点头,跟上傅宜生的脚步。   “傅宜生,你是不是靠关系进去的呀。”沈桑榆同学天真无邪,只是个19岁的宝宝而已。   傅宜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笑了一声:“关系?你怎么看出来我有关系的?”   沈桑榆摇了摇头:“直觉。”   傅宜生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企图唤醒这个姑娘傻乎乎的性格。   “说说你吧,我这么久没见你,你就跑回来念书了?”傅宜生负手走在沈桑榆身侧。   沈桑榆踌躇着,还是决定不把前几个月发生的事告诉他。她只是微微笑了笑:“嗯,还是先把书念完吧。”   “以后若是发生了什么事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撑着。”   沈桑榆低垂的目光不可发觉的闪了闪,就快有那要夺眶而出。   幸好傅宜生什么都不知道,这才让沈桑榆能够面对他。若是有一天傅宜生知道她那些不堪的回忆,那么沈桑榆也没有此刻了。   二人并肩于晚色之下,太阳西沉,今天最后一丝人间光洒在沈桑榆的脸庞上。傅宜生温和地笑了笑,望着沈桑榆。 第三十章   温暖的阳光溢进屋子,白色窗帘在光下肆意舞动。   沈桑榆紧闭着的双眼一下睁开,额头上全都是黏腻的冷汗。她从床上坐起来,长叹了一口气。   这个噩梦已经接连做了七次了,每次她在梦中都拼尽全力地奔跑,却怎么也跑不出那个黑漆漆的立体空间。   每一次早晨,沈桑榆手脚冰凉心脏乱跳地逐渐清醒的时候,都像是获得了一次重生。   她如常地洗漱,给自己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饭。   七点一刻,沈桑榆抱著书从家中出来。   路边的商店搬出了圣诞树,红绿夹杂,塑料树枝之间还挂有彩灯。有小孩穿着红色的圣诞帽子,头发上别了两个小鹿角。   沈桑榆哈了口气,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历,原来明天是圣诞节了。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沈桑榆急忙摸出手机,滑开了接听。   是那位同她交集很少的继父打来的。   “你妈妈她医院额外做了个体检,情况不是很乐观。”继父不知如何开口,只能以最简单的措辞说出来。毕竟发生这样的事没有任何事能预测到。沈桑榆再怎么说也是周伶的女儿,他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告诉她。   沈桑榆拨弄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眯起眼睛,语气冷淡:“怎么了。”   “她胃部有个肿瘤,要做手术切除。”继父站在走廊之外,皱着眉。   沈桑榆没多大反应,毕竟这位所谓的“妈妈”从来没有养过她,她也早就对母亲这个角色脱敏了。   “该做手术就做,不用问我。”沈桑榆看到车越来越靠近,“如果有资金上的问题,找我。”   挂电话的时候,继父都有些愣了神。   他和沈桑榆也没见过几次面,倒是常东隅三天两头找抽去找这个姐姐。沈桑榆早已超脱出年纪的成熟,说话也冷冰冰的。   沈桑榆上了车,正好是上班高峰期,没有座位。她找了个角落靠着,无意之间看到了苏承发来的短信。   苏承出国出差,也好几天都没来个音讯了。不过苏承这个人一向让人安心,沈桑榆也很少会担忧这个朋友。   苏承:桑榆,麻烦你到我的公司去找一趟苏禾,让她把文件用电邮传给我。她的电话无法接通。   沈桑榆看了看时间,离上课时间还早,于是她以飞快的速度挤下公交车,招呼了辆出租车赶往苏承的公司。   堵车挺严重的,沈桑榆也试着拨打了一下苏禾的电话,确实无法接通。   看来今天是二者不可得兼了,沈桑榆只能旷课。上午第一节 是选修课,那位科任老师是学校里出了名的严师,若是被发现了旷课,期末妥妥地挂科。   沈桑榆寻思着,自己之前的知识也还没补完,反正都是要挂科的。于是她便说服自己,安心地到苏承公司去。   公司所在地在一个商业街,沈桑榆记得苏禾说过,最显眼的那栋大厦就是他们家的。   前台姐姐很温柔,给沈桑榆通知叫来了苏禾。   原来是苏禾手机进水了,买了新手机还没来得及转移信息。   沈桑榆把苏承的话转告给了苏禾,苏禾挽留她。   沈桑榆想了一下,现在赶回去上课说不定会被老师揪出来罚站,那还不如直接不回去……   苏禾将沈桑榆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给她倒了杯咖啡。   沈桑榆并不是很喜欢浓咖啡的味道,但是她还是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   苏禾很快就把电邮发给了苏承,坐下来和沈桑榆聊聊天。   “沈小姐觉得这儿怎么样?”苏禾笑着,一头卷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光彩色泽。   沈桑榆看了看窗外,这儿离警察局很近,她一眼就可以看到警察局门口。   她微微一笑:“自然是好。”眼光却停留在某处迟迟不肯移开。   苏禾看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沈桑榆,心里想着,不应该啊,若是换了往日,是个女人看到这座楼就动心了,不存在像沈桑榆这样没有丝毫反应的。   往往不爱钱的女人最难追,她们有着极高的心境。   这可为难她表哥了,今年要是再不带个女朋友回去,又要开大会了。   苏禾扶额:“沈小姐有没有想来我们公司工作的想法,明年始初,我们的设计部门会到贵校招聘。”   沈桑榆摇摇头,认真地开口:“贵公司全球企业五百强,竞争力太大,我不适合。”   苏禾内心: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不想奋斗?还是不争不抢,淡化世俗?   她就暂时理解为前者吧,毕竟现在很需要这样一个不想奋斗的女人……   苏禾拧起眉头,不知如何打破这冷场的局面。   “沈小姐,你就没有一点喜欢我们家苏总的感情吗?”苏禾终于严肃不住了,她身体微微前倾,有些想不开地问。   沈桑榆被这个问题问愣了,她久久保持一个动作无所适从。   喜欢?她只觉得苏承帮助了自己很多,心中存有感激与愧疚,可确实没有喜欢这一说。   她好像还是喜欢傅宜生……   这种感情真是微妙,一点点趁着沈桑榆不注意地侵蚀她的心田。   沈桑榆咬唇,想了半晌:“苏先生很优秀,可是……”她认真思考着,“我对他没那种感觉,也许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苏禾瞬间就快炸毛,合着苏承一见钟情还追了三个月的女的根本就不喜欢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他堂堂身价上亿的老板居然套不住一个小女孩的心?   沈桑榆站起身,有些歉意:“今天打扰您了,谢谢。我要回学校上课了,再见。”   从公司出来,沈桑榆一个狂奔到学校。   苏禾太有气质了,就算她对苏承有感觉又怎样,能争得过一个与他朝夕相处的人?   说不怕是假的,沈桑榆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教室,还好赶上了第二堂课。   赵樾早就给她占好了位置,招手让她过去。   赵樾翻开书,有意无意中提到了昨天的事情:“那个女的挺可怜的,跟宿舍的人一起玩什么恐怖游戏,大白天就暴毙在日光之下。”   沈桑榆放书的手顿了一下:“恐怖游戏?”   赵樾想了一下:“我也不太懂,总之就是类似于笔仙之类的吧。你玩过吗?”   沈桑榆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她从小就怕鬼,更别说玩这种游戏了。   世界上有没有鬼呢,沈桑榆也不知道。   但是听说陈希平日里挺乐观的,怎么会突然想自杀……   沈桑榆趁空给傅宜生发短信:“你们立案了吗?”   傅宜生正在和庄哗一起看昨晚搜集来的资料,又打电话问了医院,死者确实不是自杀。   傅宜生给沈桑榆回了条短信,只不过沈桑榆在上课,没能及时看到。   “这跟向眠的死有相同之处,应该作案人用的方法差不多。”   沈桑榆下课后看到这个名字,有些迷茫。   向眠?她多久没见到她了?   向眠死了?沈桑榆为什么一点印象没有了?   沈桑榆抓了抓脑袋,觉得有些头疼,终于她想起了那个女孩。   真是可惜,有天沈桑榆居然会忘记。   沈桑榆赶到了警察局,看了看他们的线索。   死者陈希,生前谈过五次恋爱,通通分手了,原因只有一个——据陈希的每一任男友说,陈希是个凤凰女,贪慕虚荣。   不过疑点就来了,如果陈希真的爱慕虚荣,那又怎么会和他们谈恋爱呢?   沈桑榆又看了看那几个男友的照片,长得都有点像是怎么回事?   傅宜生看到沈桑榆不可言喻的表情,笑出声来:“我说聘请你来做个侦探你又不肯,你挺能干这行的。”   沈桑榆哼了一声,她知道警局的线索是保密的,不能给以外的人看。沈桑榆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而已,资料就放在玻璃圆桌上,想不看到都难……   “你认识陈希吗?”   “不认识。”沈桑榆摆摆头,居然认真地分析了一下。   大办公室里没几个警察,有些出警去了。沈桑榆坐在庄哗的位置,也就是傅宜生对面,压低声音。   “不过我猜,陈希有点不正常。”沈桑榆悄悄地,生怕被别人知道她抖机灵偷看了资料。   要是被局长知道沈桑榆一个外人出现在警局,看到了这么重要的资料,估计傅宜生又要被训斥一顿。   “陈希和室友一起玩恐怖游戏,她室友们会经常约在一起看恐怖片,但是陈希一次都没有参与过。”沈桑榆舔了舔唇,有些俏皮地靠近傅宜生一点:“我消息可靠的,你放心,我好朋友说的。”   傅宜生忍俊不禁,用签字笔敲了下她的头:“所以你觉得呢?”   “她连恐怖片都不敢看,怎么会敢和她们一起玩游戏啊。除非她有人格分裂症,拥有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   傅宜生挑眉:“你还有这方面的研究?”   沈桑榆被问地哑口无言。她怎么回答,说她也有点精神分裂但是无法分辨人格分裂和精神分裂的区别,就一口气看了二十多本书?   若是真的让她说出来,还会让她觉得有些丢脸。   沈桑榆上网百度了一下,递给傅宜生看。   “你看吧,而且我看这几个前任的措辞也不完全相同啊。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陈希贪慕虚荣,然而你看,陈希有时候会做一些奇怪的举动,比如这个前任说喂流浪猫。但是这一个又说陈希从来就陈希曾经残忍地抛弃过一只猫。”沈桑榆一口气说了一堆话,拿起面前的杯子准备喝水。   傅宜生拦住了她,递过来一个杯子:“那是庄哗的杯子,你喝我的吧。”   沈桑榆淡定地接过喝了一口,然后后知后觉不争气地脸红了。 第三十一章   庄哗跟小桃作为最佳拍档采访了与陈希相识的多人,最后发现陈希确实有精神分裂症。   二人回警局的时候发现沈桑榆正坐在傅宜生的对面亲密的谈话。   小桃对庄哗使了个眼色:我们这样过去合适吗?   庄哗:有什么不合适的,她坐的是我的位置呀。   小桃:虽然在警局谈情说爱不太好,但要是把老大打扰了,我们俩铁定没好果子吃。   庄哗白眼一翻走在前面,他可是尽心尽力的人民警察,要以人民的利益为先。   他径直走过去,瞧见沈桑榆和傅宜生正在看案例,惊了个大讶。   小桃跟上没眼力见的庄哗,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庄哗依旧站在原地。   沈桑榆察觉到他们回来了,意识到自己还坐在庄哗的位置上,急忙站起身来,吞吞吐吐又说不出个什么话来。   傅宜生瞧见这一幕,差点憋不住笑出了声。他忍住笑意,修长的手指留在A4纸的一处,轻轻划过,挑了下眉。   庄哗木楞楞地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看了看身边的小桃。   小桃此刻已经无语了,坐在了自己的位置,没有回他眼神。   “庄……庄庄庄哗哥,我我我……”关键时刻,沈桑榆觉得自己的舌头打了结,一时不知说什么。   沈桑榆捏着拳头,朝着傅宜生投来求救的目光。傅宜生合起文件夹站起身,庄哗抬起眼审视这两个人。   庄哗挥手,咳嗽了一声:“老大,陈希是重组家庭,目前还没有联系到她亲生母亲,我和小桃刚才去过了,家里没人。”   傅宜生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沈桑榆靠近了傅宜生一步,小声地说:“她妈妈好像是有个流动烧烤摊,我知道在哪儿。”   这也是听赵樾说的,赵樾同陈希见过两次,不太熟。不过赵樾带着沈桑榆去她家吃烧烤的时候,是真的不知道刚好就是赵樾家。   小桃点点头,他们也知道陈希母亲是买烧烤的,但是每个确定地点。这个时间点,沈桑榆应该知道陈希母亲在哪儿吧。   于是留下庄哗跟小桃来,傅宜生带着沈桑榆出门了。   傅宜生步伐快,沈桑榆要小跑着才能追的上。   沈桑榆清楚陈希妈妈一般是在一条路上推着烧烤车走,如果不出意外是可以碰见的。   沈桑榆坐在副驾驶,趴在窗外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傅宜生专心开车,约摸开了二十分钟左右,沈桑榆终于看到了陈希妈妈。   陈希妈妈把烧烤摊放在街边,自己坐在花坛边扶着肚子,似乎不太舒服。   沈桑榆急忙叫停下车,跑到了陈希妈妈身边。   陈希妈妈对她没什么印象,但沈桑榆却是记得清楚。第一次来这儿吃烧烤,陈希妈妈就很好心地给她们送了鸡翅。   沈桑榆摸了摸陈希妈妈略微有些细汗的额头,扶着她的胳膊轻声询问着。   “傅宜生,张阿姨生病了,要不我们送她去医院吧。”沈桑榆转过头来告诉傅宜生,又在思考烧烤车怎么办。   “行。”傅宜生从沈桑榆手中扶过张阿姨,看着沈桑榆朝着烧烤车走去。   “我把阿姨的烧烤车拖回去,你先送她去医院。”沈桑榆对着傅宜生摆了摆手。   少女动作不太熟练地推着烧烤车,车轱辘抖了一下,沈桑榆心中还有些害怕车翻了。   不得不说,沈桑榆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总是让傅宜生看到她格外美好的一面。   最后结果就是,沈桑榆推着烧烤车差不多半小时回了张阿姨家里,中途还给一个顽皮淘气缠着她不放手的小孩烤了羊肉串。   她也是第一次烤串串,不知道怎么弄。实在不知道那个味道怎么样,不过看那个小孩吃的挺香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沈桑榆努力往好的方向想,可万一孩子吃了拉肚子怎么办,她岂不是要被扣上奸商的帽子。   沈桑榆想着,就到了张阿姨家。   张阿姨住在一座风光无比的城市大厦之后的小院子里,条件不是很好。张阿姨的继女有些不情愿地接手了烧烤车,也没说句谢谢,就把沈桑榆送走了。   但沈桑榆向来不在乎这些言辞,直接到了医院。在护士台询问了张阿姨的病房,急着赶过去。   沈桑榆揉了揉太阳穴,闻到这股熟悉的消毒水有些头疼。在她的记忆力,好像一直都在奔赴医院一样。   常东隅提着垃圾袋从病房里走出来,刚好在转角处遇到了沈桑榆。常东隅还在低头看手机,并未注意。   常东隅逢着周六过来看妈妈,得知沈桑榆还没来过,差点就被父亲逼着去找她了。这下倒省了功夫,她自己来了。   常东隅拦了沈桑榆的路,沈桑榆这才抬起头来。   看到常东隅的一瞬间,她的眉头就习惯性地皱起来了。   以前向眠总说,她太爱皱眉头了。若是不皱眉头,也是很好看的姑娘。   等等,向眠。   沈桑榆一瞬间有些懵,向眠呢?为什么很久都没见过了。   常东隅的大掌在她面前晃了晃,沈桑榆挤出一个微笑。   “妈妈在转角那个病房,你去吧。我出去扔个垃圾。”   沈桑榆一时忘记了自己为何来医院,胡乱地点点头,看到常东隅居然反常地穿着校服,头发也修整好看了,活脱脱一个帅小伙子。   待常东隅走远,沈桑榆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是来找傅宜生的,急忙走向张阿姨的病房。   张阿姨吊着点滴,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没有睡着,傅宜生只是坐着,并没有问那些不合时宜的问题。病房内寂静无比。   沈桑榆蹑手蹑脚地走进病房,坐到了傅宜生身边。傅宜生对她笑着摇摇头,示意她安心,没多大问题。   沈桑榆点点头,焦急的心安分下来。   “谢谢你们俩啊,若不是你们俩,今天我说不定就躺在那条街上了。”张阿姨吃力地出声。   沈桑榆摇摇头:“没事的张阿姨。”   对视一笑,病房又陷入宁静。   沈桑榆鼓捣着手机,一直拨打着一个没有备注的电话,那边却显示空号。   沈桑榆皱起了眉头,不过想到向眠那番话,把眉头又放松下来了。臭丫头,居然不接她电话,看她怎么收拾向眠。   “怎么了。”傅宜生偏头靠近沈桑榆。   沈桑榆抿唇,眉梢挂着不安:“给一个臭丫头打电话呢,多久都没联系我了。”   傅宜生看到了号码的前几位,脑袋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她为什么要打向眠的电话?   傅宜生试探性开口,眼神一直停留在沈桑榆脸上:“向眠?”   “你怎么知道,你也看过她的电视剧?”沈桑榆脸上有掩藏不住的惊讶,忽然想到向眠人气那么高,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傅宜生一时哑口。   沈桑榆忘了?   刚刚得知这个问题的傅宜生觉得十分恼人,若是沈桑榆想起来了,岂不是又要重新遭受一次彻骨之伤。   可是沈桑榆怎么会平白无故忘了?   虽说傅宜生了解过抑郁症这种病会让记忆力退化,但也不存在完全忘记一个人的情况啊。   傅宜生拉起沈桑榆的手往外走,沈桑榆茫然地被带了出去。   “不过傅宜生,那天我看见陈希死去的场景,觉得好熟悉啊。”沈桑榆出了病房,就开始无厘头地碎碎念,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我那天就觉得是我自己从楼顶坠下来了一样,我都能感受到那种疼痛。”   傅宜生想要拉着沈桑榆去做检查,但在拐角处遇到了常东隅。   常东隅面露喜色,看着傅宜生:“傅大哥,你怎么也来了。”又看到后面低着头的沈桑榆,走进一步:“沈桑榆她怎么了?”   傅宜生看了沈桑榆一眼,沈桑榆也抬起头来同他对视,不明所以。   傅宜生露出一笑:“没事,你怎么在这儿。”   “我妈住院呢,我姐没跟你说吗?”常东隅提了一袋水果,浑身上下意气风发的学生样。   “你姐有点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了。”傅宜生说罢,把沈桑榆带走了。   常东隅有些不能理解,沈桑榆的样子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他带着疑惑回了病房,才知道沈桑榆根本没来过。   沈桑榆被傅宜生强势拉出来,她用尽全力挣脱了傅宜生的手,眉间全是困惑:“怎么了?”   傅宜生看着沈桑榆忽闪忽闪干净的大眼睛,那里没有一丝波澜。他于心不忍,摇了摇头:“没事,天黑了,我送你回去。”   沈桑榆应下了,自然地上了傅宜生的车。   一路上,沈桑榆都在絮絮叨叨一些话,傅宜生也没怎么注意听,专心地开着车。   直到沈桑榆再次提到向眠。   “我这几天一直梦到那个死丫头出事了,但又记不起来具体的梦境了,那个死丫头换号码了也不告诉我,我又惹她生气了吗……”   车子猛然刹停,沈桑榆身子向前一倾。她拉住安全带:“怎么了?”   傅宜生从后视镜中看着她:“红绿灯。”   沈桑榆点点头,继续说那些旧事,都是傅宜生没听过的。在沈桑榆的印象里,他们两个好像关系很好很好。   可事实上,他们相识也不过半年。   傅宜生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不敢把这种预感放在沈桑榆身上。   就像电视剧里那样不可思议的意外。   虽然傅宜生不太爱看电视剧,但他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往那方面想。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该如何。 第三十二章   黑夜开在乌云之中,沈桑榆兀自坐在没有光亮的客厅里。   身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瞬间有刺眼的白光袭来,沈桑榆禁闭着双眼,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黑调的空气中,她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三下……   接着,一切往事就像老式胶片电影一样展开,不知道将过去重复了到底多少遍。   沈桑榆揉揉胀痛的头,泪花挂满了脸蛋。   屏幕熄灭。片刻之后又亮了起来。   傅宜生:“桑桑,明天我们会来你们学校调查具体情况。”   沈桑榆缓缓地打出一行字,却没有发出去。   “傅宜生,向眠她……是不是死了?”   可沈桑榆与重燃的希望双双坠落。   翌日。   上午沈桑榆没什么课,去了学校图书馆。大概八点多的时候,她听到了警铃的声音。她知道是傅宜生他们来了,但她没有下去,她帮不上什么忙。   傅宜生打电话给沈桑榆,沈桑榆开了静音,没接到。   沈桑榆翻阅着一本有些旧的书,这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藏在书架的最深处,表面甚至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应当被忽略已久。   隔壁桌的一对情侣探头朝下望了望,引起了一系列动作和声音。   沈桑榆蹙眉,忍住心底的欲望。   终于,图书馆三三两两的人结群下去了,沈桑榆合上书,脸上是莫名的神色。   楼下,一群人正激烈讨论着什么,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赵樾不知何时也参与到了其中,见到沈桑榆立刻拔腿跑出来。   “桑榆,我给你说,这件事蹊跷得很。”赵樾砸了咂嘴,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刚听到的八卦分给她听。   沈桑榆露出疑惑的眼神,赵樾拉着她的胳膊走了两步,远离喧闹的人海。   “陈希确实是自杀,不过也许不是陈希自杀。”   “?”怎么还绕起弯子来了?   “陈希曾经独自去过医院精神科,她有人格分裂症。”赵樾细细道来。   原是陈希体内住着两个人格,其中一个便是陈希前男友口中的“残忍、爱慕虚荣”,还有一个就是“善良胆小”。沈桑榆渐渐有些明白了,但为何陈希会自杀呢?   赵樾摇摇头瘪着嘴,她也不知道。   方才她混入的那群人中,有陈希室友的影子。那位室友刚经过审问就被重重围绕起来。说是陈希生前一夜同她们一起玩过一个恐怖游戏。   兴许是做了个噩梦吧。   陈希的同学仔细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没有人能听得懂她这句话,且大多数人的关注点都不在这儿。   没有几个人真正关心死者,这里围着的人,他们只是为了看热闹。也许陈希日后也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吧,陈希室友想着,渐渐褪开了人群。   庄哗带着一行人从女生宿舍楼下出来,一眼便瞧见了沈桑榆,同她招了招手,迎面走来。   “傅队临时有事没来,你找他有事吗?”   沈桑榆摇摇头,转身。   “沈小姐。”庄哗叫住了她。   沈桑榆不明所以,回过头来。   “傅队妈妈搬来这儿了。”庄哗顿了顿,说出下一句:“傅队年纪不小了,他妈妈在张罗给他相亲的事儿。”   沈桑榆脸倏地一下红了,有些开始发烫。   这关她什么事?   沈桑榆深呼吸一口,微微笑了一下。   “庄大哥,你们傅队同我只是朋友,他相亲成功了,或者要结婚了,你给我说一声。好歹我还是会混个份子钱,不可能少他。”   木头墩子。   庄哗摇了摇头,摆摆手回到了警车边拉开车门。   沈桑榆请了个假,空出了一下午的时间到医院检查身体。至于为什么不用上午,她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待在学校图书馆不走。   做了一堆的检查,天已经黑了。结果应该有些不太乐观,医生把病历交给她的时候,让她一定要找家人一起看。   沈桑榆没想那么多,走出医院不久就拆开了。   她迅速搜索着上面的重要信息,只看见了几个黑体加粗的大字。   “因精神刺激过度导致片段性失忆。”   片段性失忆,这确实不是个容易解决的问题。沈桑榆把病历本塞进挎包里,发现静音了一天的手机有一个未接电话。是陌生来电,沈桑榆犹豫着拨打了出去。   “您好,是沈桑榆女士吗?”   “您好,是的。”   “您前几日在我们报社投稿的画作审核通过了,我们主编决定把它放在头版,特此告诉您一声。稿费会在杂志上线后发放给您。”   沈桑榆倒是记得投过稿,应该是一篇很普通的用IPAD画的手绘罢了。   她胡乱地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   她忽然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太关心别人的事情了,就如陈希这件事来说,明明是发生在身边的事情,支撑她想要帮助警方的居然只是内心一点点余存的正义感。她不像别人一样会感到难过与可惜,她似乎根本无法理解到他们的感情。   不过这不是第一次,沈桑榆保持这个状态已经半年了。她不止一次想要融入大家,却发现他们之间始终存在一道鸿沟。   沈桑榆揉了揉蓬松软绵的头发,无意之间点开了微博,想找点有趣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热搜榜热度第一拉下第二千丈里,已经是被挂上了“爆”字。   标题口若悬河,有些不可思议。   沈桑榆垂下头,夜色映照出她眉间的冷漠与疏离。   “A市某大学女学生自杀案竟是因为男友长期性虐。”   沈桑榆蹙眉,犹豫着要不要点进去看看,却还是停留在了主页,淡漠地退出微博。   傅宜生的电话适时漂浮在了通知栏,沈桑榆毫不迟疑地接通了。   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他应该很累。   沈桑榆不出声,等待着傅宜生说第一句话。   良久,沈桑榆甚至听到了傅宜生沉重的呼吸声。接着,傅宜生说:“桑桑,我有些累。”   沈桑榆心弦触动,她长长的睫毛闪动了一下,有些动容。   傅宜生咳嗽了一声,状态并不是很好。   沈桑榆应了一声,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她要去到傅宜生身边了,没有理由,兴许只是情绪作祟。 第三十三章   傅宜生的家很好找,就在市中心一个小区。   沈桑榆明明第一次来,却轻车熟路。她也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地址了。   沈桑榆打车到了小区门口,这时候的夜色闹哄哄的,翻涌起浪花。关键时刻,她又不知该不该进去了。   揣着纠结无比的内心,沈桑榆给傅宜生打了个电话。   只响了一声,傅宜生那边就接通了。很安静,很冷。   “你来了?”傅宜生昏沉地从柔软的床上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窗外高高悬挂的明月,清冷而闪耀。   沈桑榆低声细语地回答,傅宜生却笑了,没有笑出声,独自静默着。   “你等我下来接你。”   沈桑榆在小区门口等了没多久,傅宜生果真就来了。脚上还穿着家居拖鞋,看来真是有点急。   她望了傅宜生一眼,此刻的形象与平时在外意气风发的他大相庭径。尽管打扮随便,但还是掩盖不住傅宜生与生俱来的优越气质。   小区门口的保安向他打了个招呼,他笑着回话。沈桑榆注意到,傅宜生的脸色十分憔悴,像是熬了几个大夜没睡。   天气冷了,沈桑榆拉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自然而然地挽上傅宜生的胳膊。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犹豫。   傅宜生先是愣了一会儿,继而笑了。   沈桑榆脸红了,准备把手抽出来,压低声音:“你笑什么?”她小小的头埋进了毛绒围巾,有些不好意思。   傅宜生却加大了手臂的力量,把她的胳膊压在手臂下。沈桑榆暗戳戳地心动,但也没表现出来。   “这么久没见,你倒是心安得很。”傅宜生笑呵呵地把她往怀中带了带。   沈桑榆也笑了,呼呼的寒风刮过来拍打到她的脸上,她屏住呼吸,话语里带了一丝鼻音。   “你不想我来吗?”沈桑榆挑逗着说道,把小手伸进傅宜生的衣兜里取暖。   “怎么会不想?”傅宜生带她绕过一栋大楼,进入楼内就没有那么冷了。   沈桑榆踮起脚尖用另一只手去探了探傅宜生的额头,滚烫地。她蹙眉,又攀上傅宜生的胳膊:“你干嘛非得亲自下来接我,生着病呢。”   傅宜生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我妈也在家,你顺便见见她。”   客厅,气氛有些凝重。   傅宜生的母亲慈眉善目,一脸喜悦地望着面前长相标致气质斐然的小姑娘。   她那愚钝的儿子竟然不声不响给她拐了个儿媳妇儿回来?老母亲甚是满意啊!   不过这姑娘有几分眼熟,也不说上来在哪里见过。   沈桑榆手里捧着杯热茶,强装淡定地喝了口,瞬间觉得身子都回温了。   “多大了,姑娘?”傅宜生妈妈趁着傅宜生在房里休息睡觉,悄悄逮住小姑娘问。   “我19……”其实是二十岁,只不过户口本晚上了一年。   不过沈桑榆没有说后面这句话,也没有必要。   “年纪这么小啊,我们家傅宜生都27了,他有没有欺负你啊?”   “阿姨,他不是28岁吗……”沈桑榆有些迷茫。   傅宜生妈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对的呀!是我记错了。”   沈桑榆强颜欢笑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小姑娘啊,你还在念书吗?”   “是的,就在本市的美术学院念大三。”沈桑榆点点头,如实回答。   傅宜生妈妈格外欣赏得点点头,眉目间全是喜欢。   自己家那个木头墩子偷偷摸摸谈上恋爱就算了,居然拐回来的还是个艺术家苗子,这放在哪个婆婆身上不乐呵啊?   傅宜生妈妈站起身:“那行,你进屋陪着小傅吧,我去给你切点水果。”   沈桑榆道了谢,来到傅宜生的房间。   房间装修也是灰暗色调,同沈桑榆的房间风格很像。   她在门口脱了鞋,赤着脚走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柔软且舒适。   傅宜生刚睡着,闭着眼的面目十分好看。沈桑榆坐在地上,靠着床沿保持安静。   张薇薇给她发来一条信息,手机的光芒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她怕扰了傅宜生,刻意把亮度调到最低。   “小沈!我找到新工作了!”   好几个月,张薇薇靠着沈桑榆转给她的花店勉强维持生计,如今找到新工作了,怪不得这么高兴。   沈桑榆慢悠悠地打字,回复过去。   “什么工作,待遇好吗?”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大神作家吗,他来找我了!”即使是深夜,张薇薇声音里也是压抑不住的尖叫欣喜,“他把我推荐给他们网站做编辑!”   作家?张薇薇提过吗?   好吧,沈桑榆确实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你的职业领域跨度是不是太大了,能适应吗?”   “当然能,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天天免费看小说。”一个已经有了孩子的女人,此刻暗中拍拍胸脯,信心满满。   沈桑榆笑着,把手机扣在地上,黑暗中摸索着,拉到了傅宜生的手。   烧已经退了,傅宜生仍旧熟睡着。   “傅宜生?”   沈桑榆试探性叫了一下,没想到傅宜生也哝声应了一声。   “傅宜生。”沈桑榆又叫了一遍,温暖的笑意遍布满脸。   “嗯。”   “傅宜生,谢谢你在我身边。”沈桑榆细数着日子,虽然才认识不到一年,但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开始很喜欢他了,“我知道我身体出毛病了,可我还记得你呀!毕竟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刺激的事情。”   “傅宜生,实际上,我并不认为我具有爱别人的能力,不过是你在无形之中告诉了我,我有爱别人的权力。”沈桑榆紧紧地牵着傅宜生的大手,“你一定想不到吧,认识你以后,我所有崩溃的日子里,都想来找你。可我忍住了,因为我已经忍了这么久了,觉得没有你也可以。可是傅宜生啊,你只用了短短的时间,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我就要从阴霾中走出来了。”   一滴热泪悄然落在了傅宜生的手上,他缓缓地睁开了明亮的眼睛。   “谢谢你,傅宜生,我喜欢你。”   傅宜生一下子紧扣住沈桑榆的十指,他只听到了这句话。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我?”傅宜生调侃她,声音暗淡嘶哑。   “我不知道。”沈桑榆窘迫得很,脸都红了,“你问那么多干嘛,我还年轻,说不定喜欢你几个月又不喜欢了呢?”   傅宜生坐起身来,开了床边的小灯,摸了摸她的头。   “还知道拌嘴。”   沈桑榆耸了耸肩:“傅宜生,我有点想听故事,你给我讲讲陈希那件事吧。”   傅宜生点点头,娓娓道来。他知道沈桑榆一向对这些事情感兴趣,早就准备告诉她了。   “这么说来,陈希真的是人格分裂症?”   傅宜生:“是的,而且非常严重。据说是陈希一连几天做了噩梦,精神状态有些堪忧,所以才跳楼了。”   这个案子原来这么简单,亏得傅宜生他们还大费周章调查了许多边角关系。   沈桑榆摇摇头,可惜了一个挺好的姑娘。   她又想到了向眠,那个总是对着她笑的姑娘。   沈桑榆压低声音,抬起头看着傅宜生,十分认真。   “傅宜生,谢谢有你在我身边。”   傅宜生似笑非笑,其实他早就忧心过了。   从见到沈桑榆第一面起,他就觉得这个姑娘不太简单。骨子里的倔劲儿一言难尽,他开始只是觉得这姑娘辍学混迹于社会,嚣张罢了。越到后面越发现,这姑娘正经地很,丝毫没有不良行为。   “我想起了向眠。”沈桑榆觉得嘴唇有些干涩,她舔了舔嘴唇,顿时无言。   “沈桑榆,你陪着我吧。”   “啊?什么?”少女不可置信。   “我说,我陪着你。”傅宜生重新说了一遍,“你以后所有的难过都分给我一份,行吗?”   沈桑榆居然还郑重地犹豫了一下,“好。”   微笑的声音温柔坚定,沈桑榆仰头:“谢谢你。”   沈桑榆不知道说了多少句谢谢了,傅宜生却不想听她说谢谢。   “沈桑榆,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了。”   尽管以前的你冷漠,你的母亲冷淡你,但我没有理由联系她;你的弟弟欺负你,所以我去找他理论了一番,无果,还打了一架,让他心悦臣服。   沈桑榆,你应当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你只是世界与我们不太同。   所以,我真的很想试着改变你,理解你,所以我喜欢上你了。   未来的日子还很漫长,我只想与你度过。   海会拍打起波浪,森林会吞没噪音,而我会进入你的梦里,为你赶走失望。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