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行星偏转 作者:无花果子   文案:   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的两个小星球互相碰撞。   向知远在高中生涯的第一天对原栩一见钟情,后来发现这位学霸不止长得好,还会打架会打鼓,酷得要命。   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互相碰撞的两颗小星球,有过度珍视导致患得患失的小朋友,也有认准了路就要走到黑的小朋友 ,总之大约是两个不完美小孩的恋爱故事。   【cp:向知远x原栩】 第1章   八月底的容市,正是阳光最毒辣的时候。   一中开学向来比其他学校早几天,通知新生30号回校报到,开学典礼也要赶在正式开学前办完,免得耽误学生们的学习时间。于是早上七点不到,天光大亮,附近路上就开始陆续出现穿着一中新校服的学生了。   旁边不远就是个市场,早点摊子一路从市场附近开过来,有卖油条豆浆煎饼果子的,有卖包子饺子馄饨的,还有卖粥和肠粉的,各色早点齐全得很,热热闹闹的像条冒着热气的美食街。不少学生来早了被早点摊吸引坐下来吃,也不乏吃过了来打包冷饮的,围在摊位附近的学生比进校门口的还多,连保安大爷都坐在门口喝豆浆。   但仅仅只隔一条街的地方还没醒过来,没什么人经过这条小路,僻静得连导航都没标明从这里穿过去可以直达一中侧门。   向知远就是这个时候遇见原栩的。   他骑着自己的爱车从两级台阶上冲下来,正要一路飞驰到早就看好的停车位置,却发现前路蹲着个人。   巷子很窄,只能勉强容纳一人和自行车并行通过,而且对方蹲在路中央,要么从他头上碾过去,要么只能喊他让路。   “哥们儿,”向知远捏了刹车,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大清早蹲在小巷里,“能让下路吗?我车过不去了。”   那人闻言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白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不情愿。向知远以为他没听清,还想再说一遍,结果就在这时候,有个小东西细细地喵了一声,从蹲着的男生手掌底下钻出来。   是只毛都没长齐的小猫,秃秃的有点丑,像只大老鼠。它显然有点虚弱,叫声没什么力气,爬出来后露出原本位置的一小截火腿肠来。向知远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看了一眼这经验严重不足的投食行为,忍不住道:“它牙都没长几颗,吃不了的。”   蹲着的男生愣了愣,站起身来,问他:“……那它能吃什么?”   他声音还带着点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又像是刚从一场重感冒里痊愈,但不难听,配上那张称得上漂亮的脸,反而显得比同龄人更成熟些。   像夏天雨后趁机抽条的竹子,还没来得及适应自己,就已经有了大人的模样。   “羊奶和幼猫粮,最好泡一下。”向知远说着,见他表情有点茫然,想到附近可能没有,又补充道,“舒化奶也能应下急。”   他一边想给多管闲事的自己一巴掌,一边又忍不住看看对方,再看看脚底下的小猫,最后索性改了口:“你在这等着吧,我去买。”   他借了户人家的门口把山地车掉头,往来时经过的一个便利店赶去,心里还在说服自己:只是看那猫有点可怜,不知大猫去了哪,别一会饿死了。   ……绝对不是因为那个人长得有点好看。   向知远发现自己喜欢男人是去年的事,那会儿他一如既往地对学习没多大兴趣,整天跑去他爸的公司鬼混并美其名曰是提前培养商业头脑。然而他去了半个月,生意没学会怎么做,反而发现他爸有个长得挺好看的特助——皮肤瓷白,眉目如画,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   他对着美女特助琢磨半天,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后来有一回跟损友出去玩误入上潭街尽头的那家gay吧,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老觉得那姐姐有哪里不对呢,原来是性别不对,   他喜欢像她那样漂亮得赏心悦目的,站在那里像棵秀丽树木的人,却不会去追求她;如果换成一个和她相同长相的男孩子,也许他会怦然心动。   这种想法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当时虞子舒想着将就进去喝杯酒,反正也不会遇到熟人,结果他们俩进了酒吧刚坐下,这家伙就指着舞池里一个穿着短裙的“女孩”大叫卧槽,上去把人拽了出来。   被拽出来的人穿女装戴假发,妆容让他更加雌雄莫辨,乍一看就是个漂亮姑娘,可一张嘴却是个实打实的男人。他看了坐在旁边的向知远一眼,吹了声不轻不重的口哨,然后才朝他一扬下巴,问虞子舒:“介绍给我的新男朋友?”   “滚,”虞子舒没好气地说,又忍不住笑起来,一把捞过向知远,低声道,“我这兄弟还未成年呢,你少祸害祖国花朵。”   事实上何止未成年,虽然没少跟着虞子舒这邻家哥哥到处瞎玩,但向知远那会儿还不到15岁,能进酒吧都是托了他这个上潭酒吧街 “熟面孔”的福。因为还指着他带飞,向知远按捺着自己没伸手给他来一拳,看了朝他吹口哨的那位女装大佬一眼,对方长得还是挺好看的,化了妆称得上“美女”,因为身材纤细,所以穿裙子也不显得突兀……   他莫名其妙地想: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女装大佬伸手拍拍他的脸,带着股女式香水的味道:“小弟弟,看呆了?”   向知远回过神来:“……”   他就这么在虞子舒的介绍下认识了对方的同班同学何少青,性别男爱好男,在学校是个乖乖牌,没想到私底下喜欢女装。虞子舒坚称自己没有性向歧视,只是一下子没能接受,向知远坐在旁边看他们在震耳欲聋的舞池音乐里吵了半天没个结果,转场时又被说不清的想法驱使着,抬眼去打量何少青穿着贴身连衣短裙的腰身。   ……如果特助姐姐是个男生,女装大概会比何少青好看很多。他想。   他喝了点酒,迷迷糊糊的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哪里不对。   且不说特助本来就是个女孩,他为什么要把人家想象成男孩子,又为什么要拿来跟何少青比?   等到第二天酒醒了,他还没来得及想起自己这荒谬的想法,又被眼前的情景震了一下——何少青的裙子胡乱丢在地上,只裹着一条浴巾,赤着上身趴在隔壁床上睡着,旁边还躺了个呼呼大睡的虞子舒。   场面实在有点刺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主要是何少青白生生的肩膀太刺眼,向知远经常跟虞子舒混在一起,没少看穿很少的辣妹,但还是头一回感觉到“非礼勿视”。情况太特殊,当时他没办法解释自己的想法,直到好几天后才回过神来:他可能是喜欢男人。   虞子舒当然是直男,女朋友不知交过多少个,因为隔壁的向知远睡相太霸道容不下第二个人,他只好委委屈屈地去跟刚出柜的同学睡,醉得晕乎乎的脑子完全没去想多开一间房的事。向知远心里有鬼,当着他的面没敢多问,回头去找了GV来看,最后不得不承认事实。   他喜欢男的,特助小姐那款男的。   在今天以前,向知远一直觉得自己的兴趣有点异于常人——他为什么会幻想一个像身边女性的男性?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地喜欢特助姐姐那款,只不过性取向出了问题?   一切问题都忽然有了答案,在他遇见巷子里用火腿肠喂猫的那个男生以后。   其实对方的脸长得并不很像颜特助,但气质很像,五官像画在上好宣纸的水墨画,明明没什么表情,他却从中品出了一点动人的颜色。   再加上衬衫扎在校服裤里勒出的那截细腰和自觉挺直的肩背,让他看起来更像向知远理想中的那棵树。   秀丽的,高且直的,枝条舒展开来,是棵很漂亮的树木。   十几年人生里头一回感受到心动,向知远骑车去买奶的路上都有点飘飘然。不过时间太早了,这个点开着门的便利店必然没有幼猫猫粮,他只好买了舒化奶和湿巾,还跟店员要了个不大的纸盒子,准备用来装猫。   他想着刚才那个男生,明明已经出了店门,又鬼使神差地折返,多买了一盒牛奶。   全脂的,香蕉味,一看就很甜。   理想很丰满,等他十分钟后回到原地,却已经不见人影,只剩下可怜巴巴的幼猫蜷在墙角,被个黑色塑料袋盖着,听见脚步声后发出虚弱的喵喵声,好像在控诉有人丢下它跑了。   提着两盒牛奶的向知远:“……”   他刚刚还以为自己的春天可能要到了,却没能料到这个春天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人没了,留给他的只有一只还没断奶的流浪猫。   小猫从塑料袋底下爬出来 ,见他没搭理自己,一边叫着一边往他脚边爬,伸爪子搭上了向知远新买的球鞋。   人可以动,球鞋不行。向知远立刻后跳半步,盯着这小不点左右为难地想了想,最后还是弯腰把它抱起来,用湿巾凑合着擦了擦,然后放进纸盒子里。   所幸猫还挺乖,没有抓挠也没有咬他,大概明白谁是衣食父母,表现得比家里那两位主子好多了——他妈养了两只猫,一只美短一只英短,脾气都不小,比眼前这小流浪猫难伺候多了,抱一下都要挨揍。   帮老妈喂猫喂出丰富经验的向知远看了看,觉得这猫大概没什么问题,就是饿了。他一个人时间有限,眼看校门还有十分钟就关了,总不能上高中第一天就迟到,权衡之下,向知远还是把猫送到了刚才买牛奶的便利店,拜托店员帮忙看一下,他晚点再送到医院去检查。   好在店员挺好说话,答应把猫放在柜台底下看着,一边动手拆舒化奶包装一边说:“没事儿,你上课去吧。要是愿意的话我给你推个微信,对面宠物店的,晚点开门了让他们送笼子来,你下午领走也方便。”   向知远求之不得,连声念着行行行,扫了二维码就跑了,赶在最后半分钟进校门,车都没来得及锁就往三楼跑,最后踩着铃声进教室,和满满一屋子新同学大眼瞪小眼。   他脸皮厚,也不怯场,自我介绍道:“大家好啊,我叫向知远,来晚了不好意思。”   老师没来,没人嫌他来得晚,嘻嘻哈哈地就让他在空位上坐下了。向知远把还没装上书的书包往座位底下一扔,摸出手机就开始在抽屉里偷鸡摸狗地回微信。   宠物店老板没来开店,好友倒是通过得很快,说听便利店的说了他的诉求,问他要什么。   他噼里啪啦地打字:来个航空箱,再来包幼猫猫粮,牌子要好,最好是xx或者xxx的。   哟,有经验啊小伙子。老板发了个表情包,说行,都给他准备着,晚点他开店就顺便把猫带过去。   向知远给他打了钱,想了想,又补充道:太小了没法洗澡,你给它简单擦擦吧,再剪下指甲。   那猫不丑,弄干净点应该挺讨人喜欢,这样他以后才好带回家,免得被老妈嫌弃。   消息发出去,还没等老板回复,后座的同学踢了他椅子一下,向知远反应迅速,神色如常地把手机往抽屉里一推,从里面抽出刚塞进去的《入学须知》来,装模作样地翻开来看。   两秒后,抱着花名册的老师从教室门口走进来,对他违反校纪在教室里玩手机的行为一无所知,站在讲台上开始点名。   向知远松了口气,往椅背上靠了靠,低声说:“谢了啊,下课请你喝饮料。”   后桌兄弟没拒绝,也跟着压低声音,语气活像地下党接头:“好说好说。”   老师在讲台上说什么他没兴趣听,心思都在猫和另一个人身上。   莫名其妙接收了别人捡的猫,他也没太生气,毕竟对方是他一见钟情的对象。   反正他也穿着一中的校服,向知远心里明白,他总能在学校里再见到这人的,不急在一时。   作者有话说:   开始更新啦,还是熟悉的每周3-4更,欢迎大家收藏=3= 向知远去酒吧的行为不可取,未成年的小朋友不要学哦。微博@养老果,有事请假不能更会在微博说一声。 第2章   原本以为高一就这么点人,想找谁顶多一天就能解决,结果找了两天,一直到九月一号正式开学,向知远也没找到他那拿火腿肠喂奶猫的小美人。   猫当天就被他拎回了家,宠物店老板收钱办事很积极,把猫打理得挺干净,向知远放学车也没骑,过去领了它打车去宠物医院,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一通,确认没问题后才把它带回家。   其实本来是想把它留在医院的,奈何中途他老妈怀疑他报到完就偷偷跑出去打游戏了打电话来查岗,听说他捡了个猫在宠物医院,顿时觉得是个弥天大谎,从美容院出来就直奔这边来求证。结果她这好儿子还真没撒谎,打理干净又被做了一通检查的小奶橘趴在消了毒的航空箱里,朝她友好地摇摇尾巴,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   “哎呀真可爱……”姜静女士被萌得不行,看看它又看看坐在旁边玩手机的儿子,觉得向知远反常得很,忍不住问,“你不是不喜欢猫吗,怎么上个学还能捡猫?”   向知远头都大了,但有求于她,又不能在医院顶嘴,只好说:“早上停车时捡的。”   他当然不可能说自己见色起意,人都跑了还把猫捡回来想着再续前缘,他妈也没想到他企图早恋,注意力完全在另一个地方:“停车?你该不会把你爸哪辆车开去上学了吧?”   向知远:“……”   他到底做过什么叛逆过头的事,才让这位女士会这样想?   好在他妈只是开个玩笑,转头又去看猫了。医生给猫做了全套检查,又按照向知远的要求给它做了驱虫,这会儿猫已经被折腾累了,眯着眼睛正在打瞌睡。   她看了一会儿,背对着向知远问:“你想把它带回去吗?核桃和栗子可能会生气哦。”   核桃栗子是他们家的两只猫,脾气和体重成正比,奶猫带回去只能指望它们俩突然母爱大发,不然肯定要闹一阵的。   向知远本来也没想急着把它领回去,打算先留在宠物医院寄养一段时间,等疫苗打完了再说。他这么做是存了私心的:把猫留在医院寄养的话,如果这两天能找到那个男生,带对方到医院来看猫还算比较方便,但如果他把猫带回了家,这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心里这点弯弯绕绕只有自己知道,谁料姜女士越看可怜巴巴的小奶橘越顺眼,大手一挥就要把它带回家。   “隔离而已,家里那么多空房间,随便找个让阿姨消消毒就好了。”姜静想想觉得挺可行,“之前给栗子买的猫窝和玩具它都没用上,还有新的猫厕所,正好拿出来给小猫咪用。”   向知远无奈道:“栗子会生气的——”   “过段时间就好了,你别老把栗子还有核桃想得那么霸道。”   好话坏话都让她说遍了,向知远完全没办法,因为他妈才是家里的绝对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这样,小橘猫被当场取名杏仁,姜静主动付清所有费用开车把它带回了家。阿姨已经收拾好了暂时安置杏仁的空房间,按照吩咐把没拆过的新用具全部安置好,还在门框上安了个宠物门,方便从门外观察小猫的情况。   向知远拎着航空箱进房间,打开门以后杏仁也没跑出来,趴在里面细声细气地“喵”了两声,等他伸手过去逗时才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嗅了嗅他的手。   见它不敢出来,向知远也不急,到旁边把猫粮用羊奶泡好,然后出了房间。等他上楼洗个澡再下来,杏仁已经伏在猫粮碗里吧唧吧唧地吃了。核桃和栗子一左一右地趴在门口,隔着安全门的栏杆看里面的小奶猫,见他过来,栗子很敷衍地哼唧两声,翻了个身,伸爪子扒拉了一下向知远的裤腿。   阿姨刚好端着碗经过,笑着给猫当翻译:“想让你摸摸呢。”   向知远:“……”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姜静爱猫,核桃栗子都是她去猫舍里选回来的,当宝贝养了好几年,俨然已经是家里的二号领导。向知远的家庭地位一降再降,以后眼看就要排到新来的杏仁后面,这天晚上吃饭时忍不住问:“妈,带杏仁回来你跟我爸说了吗?”   姜静喝着汤,头也不抬地说:“为什么要跟他说?”   向知远无言以对,发现他爸的家庭地位和他差不多,还有点幸灾乐祸。   猫就这么留下来了,姜静全权接管了杏仁,向知远第二天去学校接受安全教育顺便领课本,回来时杏仁都会蹭他妈的手了,只好放弃其他想法,专心在学校里找人。   向知远初中在博雅人缘就好得不行,博雅到一中的升学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于是他到了一中,原本的同学几乎都还是同学,老同学又给他介绍新同学,没什么太大变化。   但在这个半熟悉的环境里过了两天,直到周一升旗之前,他也没能通过自己的人脉找到那个男生。   只有向知远一个人见过他,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如果人真的在一中,找起来应该不会很难。他原本想的是高一新生里应该不会刚好有第二个长得同样好看的人,结果连一个都没找到。   “你怕不是碰到狐狸精了。”下楼集合时,邓岳半开玩笑地说。   邓岳就是第一天提醒他收手机的后桌兄弟,由于不幸没跟死党分在一个班,向知远只能和新朋友一起在排队过程中讲悄悄话。   “少讲几句骚话,分班考说不定能多考几分。”向知远心情不太好,怼了他一句。   “你这就不对了,我多考几分学号要排你前面,”邓岳嬉皮笑脸地撞了撞他肩膀,“那我们远哥多没面子。”   向知远被他气笑了:“敢情我考全级第一百三十三名很有面子?”   “那还是比一百三十七名有面子的。”邓岳一本正经地说。   他们跟着班里的队伍下楼走到操场,因为个子高,落在最后面也不违和,直到体委在前面喊他们列队才规矩排好。升旗仪式后是每个年级各自的开学典礼,班主任过来通知他们去礼堂,于是高一新生又以班级为单位移动到小礼堂去。   路上邓岳没事可做,又趁走路的机会凑过来和向知远讲八卦:“听说待会发表讲话的新生代表是第二名。”   向知远在走神,闻言下意识问:“什么第二名?”   “就入学成绩第二名。”邓岳神秘兮兮地说,“听说第一名好像出了点事,被临时替换掉了。”   这种尖子生八卦向知远有点懒得听,反正无外乎是参加什么比赛没时间或者家里临时有事请了假,再厉害也不会有什么出格的理由,没什么意思。   他随口打发了邓岳,插在裤兜里的右手动了动,还在想那个怎么也找不到的人,跟在大部队后面进礼堂坐下后也懒得抬头,把校长和年级主任的讲话全都当作耳边风放过去了。直到那个入学成绩第二名上台发表完新生代表讲话,教导主任去而复返,拎着一张处分通告上台,开始宣布高一第一则处分通知。   “高一一班原栩同学于8月30日早晨违反校纪,在校外与社会人士发生肢体冲突……”   邓岳推了向知远一把,低声说:“喂,远哥。”   向知远有点不耐烦地抬头,恰好看到那个跟在教导主任身后上台,正式开学第一天就被记大过的倒霉蛋。   少年人特有的瘦高身形,腰背挺得很直,校服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看起来像偶像剧里的完美资优生走进现实。明明该是很养眼的场面,却被旁边拿着处分通告的教导主任和男生额头上贴的纱布破坏了美感。   他找了两天没找着的人站在小礼堂的舞台上,眼神淡淡,只在该自己承认错误的时候敛眉垂眸,站到麦克风前背了篇检讨书。   “……我会将这次违纪行为铭记于心,深刻反省,也恳请学校、老师和同学予以谅解和监督。高一一班原栩,9月1日。”   声音和那天向知远听过的一样,只是经过小礼堂质量堪忧的立麦传递,显得有点失真。检讨书写得倒是很不错,内容详实,情感真切,认错态度良好,听得教导主任脸上表情都缓和了些,可惜除了老师没什么人在意,多数人都在看背检讨的原栩同学。   他长得确实好看,并不只是向知远一个人的想法。   旁边的邓岳还在小声问他这是不是他要找的男狐狸精,向知远已经低头笑起来,用表情回答了他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原栩:?说谁男狐狸精呢 第3章   两天前。   因为一班的班主任徐老师重感冒休息两天,30号那天学生们就被告知由语文老师夏楠担任临时班主任。大家对此都显得兴趣缺缺,听夏楠自我介绍时大部分人都在翻新课本,也有少数人对课本也没什么兴趣,坐在位置上做自己的事情。   夏楠穿着合身的西装套裙,站在讲台上往下看去,第一感觉是这群学生根本对她没兴趣,连装个样子都懒得做。   优等生们有各自的学习习惯不稀奇,哪怕只是开学第一天,也有人已经把桌面上的课本全都学过了。夏老师见怪不怪,面不改色地作了自我介绍,没多说什么浪费时间的话,直接道:“那就请同学们按照学号顺序上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她话音落后,原本还有些细小声音的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没有人主动站起来,好像她刚才说的话谁也没听见。夏楠看了一圈教室里的学生,最后还是主动开口点名:“1号,原栩同学。”   仍然没人起立,足有半分钟后才有一个学生迟疑着举手:“老师,班里空了个座位,是不是……”   夏楠皱起眉头,翻开排好的座位表核对,那个空着的位置确实是1号原栩的。   报到当天有同学没到,现在已经九点多了,显然不正常。但她先后说了两次,又点了原栩的名字,才有人指出这一点。   她在原栩的名字上划了个圈准备等下去联系家长,然后看向下面的学生们。   “没有人认识他吗?”   无人应答。   她之前一直教毕业班,今年高一扩招一个班才把她调过来了,想着当两天临时班主任应该没事,结果第一天就出了问题。   夏楠其实心里有些明白这是为什么,她教毕业班的时间长了,几乎都忘了这件事。   她低头看了眼花名册上标注的中考成绩和学校名字,原栩的名字后面写着个有点吓人的分数,再后面的学校不是省实验,也不是博雅,是十三中。   十三中是什么地方?   是南城最脏乱差的那一带的初中,塞满了没本事考上高中的小混混和混在泥沼里自甘堕落的孩子,虽然也不乏挣扎着想往上爬的学生,但师资水平摆在那里,突然出了个市状元简直惊动教育局。   今年中考出成绩后原栩的资料迅速传遍容市教育界,得知真相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孩子是初三才转学来的,成绩本来就很好,考第一名基本跟十三中没太大关系,只是来得不是时候,只有十三中抢着接收了他,白捡了个状元。   难怪这些来自重点初中的学生们毫无反应,应该是真的没有人认识他,也不愿意搭理他。十三中蹦出来个状元,简直像是在打其他学校和其他“尖子生”的脸。   她嘴上没说什么,态度如常地结束了自我介绍环节。第二节 课按例应该是班干部选举,她看看时间,点了一个学生的名:“李君尧。”   坐在第二排的一个男生站起来,标准的好学生样子,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被点名时并不意外,像是早就料到她会叫自己。   “你先担任代理班长,”夏楠说,“休息十分钟,下节课我们来投票选班干部。”   她的视线扫过一圈学生的脸,又落在花名册第一行原栩的名字上,转身出了教室。   每个学生的档案里都留了父母的联系方式,但她找出号码打过去时,却发现这是个空号。没办法,夏楠又打电话给校招生办的老师,正想问问对方有没有留原栩的其他联系方式,学校保安室给她打来电话,说校外巡逻队抓住一个打架斗殴的学生,看学生证是他们班的。   一班只缺了那么一个学生,夏楠怎么也得去看看,等她从教学楼走到校门口的保安室,刚好遇见提着药箱从里面出来的校医。   打架斗殴被巡逻队抓住的,受点皮外伤也不奇怪。夏楠和校医打了个招呼,然后问:“伤得怎么样?”   “倒是没什么伤,就手指关节和额头擦破了皮。”校医院的陈医生说着,居然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这学生不错啊,一对三居然没怎么挂彩,听保安师傅说对面有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被喝住的时候连滚带爬地扶着跑了。”   夏楠:“……”   这算什么?不仅学习好,还挺会打架?   她推开保安室的门,里面没开灯有点暗,角落里坐了个穿着校服的男生,面前还放了杯水。见她开门进来,男生抬眼看她,然后站起身来,低声说了句老师好。   陈医生简单替他处理了伤口,所以男生额头上贴了纱布,但这并不妨碍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很人畜无害。即使是刚听说他一打三事迹的夏楠,也实在有点难以想象一个看起来这么乖的学生会在报到当天跟人打架。   处分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事她也没办法替原栩兜底,因为通知她过来领人的同时保安也通知了教导主任,夏楠能做的只有听听原栩的理由,怎么处分还是由教导主任来决定。   她把从保安那边拿来的学生证还给原栩,问他:“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原栩想了想,居然说:“不想说可以吗?”   夏楠点点头:“当然可以。”   他们在保安室里一左一右地坐了会儿,夏楠看看表,提醒道:“教导主任应该快到了。”   原栩看向她。   “等到她来,我建议你不想说也想点什么来说。”夏楠并不勉强他一定要说什么,只道,“如果不想开学第一天就被记大过,哪怕真的不想开口,适当妥协还是有必要的。”   教导主任严厉归严厉,但对好学生还是有点特别优待的,尤其原栩得了夏楠提示后装得又乖又诚恳,摇身一变就从一打三不落下风的打架高手变成了遭到小流氓勒索的好学生,顺利把自己的处分从记大过变成了记过一次,开学典礼当众检讨,期末没有再犯就消除记录。   被批准跟老师回教室后,原栩走在夏楠身后和她一起上楼,低声说:“谢谢老师。”   “小事儿。”夏楠笑了笑,“以后小心点不要再犯了,一中校纪抓得很严。”   无论她是出于什么动机帮了自己这一把,原栩刚才那句谢谢都是真心的。他自然清楚还没开学就被记大过会怎样,但又确实不想把打架的原因告诉老师,本来准备闭嘴装哑巴,结果夏老师暗示他多少说点,在他半真半假地说原因时也没有插嘴。   这是在帮他,他也承了这份情,以后在合适的时候会想办法还回去。   为了等教导主任,他们在保安室浪费了一整个大课间,再回到高一一班的教室时已经打过上课铃有段时间了。李君尧按照夏楠的意思当临时班长,见她没回来,于是熟练地搬了个椅子坐在讲台上管自习。   见夏楠带着原栩进来,他推了推眼镜,站起身来把自己的椅子搬回座位上。再过来向夏楠汇报情况时,他也没忘记朝原栩微一点头,权当向新同学打招呼了。   “你先回位置上坐吧,一会儿竞选班干部。”夏楠对原栩说,然后才扭头去低声和李君尧商量别的事。   整个教室单人单桌,只剩下一个位置,原栩走过去坐下,没在意周围其他人有意无意的目光,把书包放好就开始低头翻放在桌面上的《入学须知》。   其实上面写了什么他也没注意看,坐下来后原栩就开始发呆,反正没打算要竞选什么班干部,他有至少两节课的时间可以用来想其他事。   他没想刚来新学校就惹事,奈何这边隔两个街区就是六中,想避也避不开,第一天就碰到了来这边吃早餐的几个“老熟人”。和他打架的人都是以前十三中的,在那里好学生反而成了异类,以前他就没少被其他人找麻烦,由于一看就来者不善,他只好把小猫留在原地,自己引走了那几个家伙。   不知道猫怎么样了,那个说去买牛奶的人有没有回去找它……   早上突发情况有点多,他本来提前出门想在外面吃个早饭,结果一直饿到现在也滴水未进,坐下来以后觉得昏昏沉沉,没过多久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他从校医院的床上睁开眼,对上陈医生镜片后带笑的眼睛。   “我当你有多能耐呢,和三个人打架也不带露怯的,”她递来一杯加了葡萄糖的温水,然后给他拆了个即食小面包,“结果见血的时候没晕,反而是没吃早饭饿晕了,你说丢不丢人?”   原栩摸摸鼻子,有点不自在地垂下眼,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喝。   陈医生是医院里退休后被请过来当校医的,看这群小崽子就像看自己的孙辈,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原栩是低血糖又没吃早饭,被发现不是睡着而是睡着睡着晕过去了已经是班干部选完以后的事,夏楠喊了两个男生把他送到校医院来,让陈医生转告他醒了可以直接回去休息,顺便把检讨书给写了。   “就让你写个检讨,那还罚得挺轻的。”她听原栩说了两句,忍不住笑,“你是不是成绩特别好?葛主任平时可没这么好说话。”   原栩跟着笑了笑,没说话。   他在校医院呆到中午就回了家,他妈妈和方叔叔都不在家,正好免去了被问为什么这么早回来的烦恼,可以好好睡一觉再起来写检讨。   洗了个澡躺在自己床上,原栩酝酿睡意的时候又想起那只脏兮兮的小奶猫。   他只是恰好路过,听见草丛里有微弱的叫声,于是把它从里面捡了出来。因为从来没有养过猫,他也不知道大猫去了哪里,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没等来猫爸猫妈,却等来了骑着自行车的热心同学。   对方的脸原栩已经记不清了,因为根本没怎么看,只记得他也穿着一中校服,骑了辆挺酷的山地车。   看他好像挺熟练的,应该养过猫。   他就这么走了,那人会不会帮忙把猫带走照顾呢……   想着想着,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4章   向知远没急着去找自己的理想对象原栩同学套近乎,因为对方靠着开学典礼上当众背诵检讨书的事迹传遍整个校园网,从高一火到了高三。   与此同时,传开的还有原本该是他来发表新生代表演讲,结果因为报到当天打架斗殴被取消资格这件事——原栩同学入学成绩排在第一名,大家能在光荣榜和公告栏上同时看到他的大名,一时间围观的人还不少。   女同学传播八卦的重点是“他长得特帅,有点像演电视剧的那谁谁”,男同学的重点则是“他是bking吗,第一名开学打架被处分,以为自己在演偶像剧?”   邓岳这个隐形狗仔四处打听了个遍,回来跟他远哥汇报:“原栩已经变成我校传奇人物,可能以后要被评为一中第八大奇迹。”   向知远:“……”   事情的展开有点让人猝不及防,他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也不是没去一班门口晃过,好几次从那边楼梯经过假装去楼下小卖部买水,结果每次路过的时候,原栩要么不在教室里,要么就坐在靠窗的角落正和其他人开小会,基本没抬头看过窗外。向知远还有点包袱,总觉得让人叫他出来说事和那些来看热闹的没什么区别,挺没面子,于是每次都假装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谁也不知道他是去看原栩的。   邓岳喝着他远哥下去买回来的快乐水,一边翻书一边继续汇报:“不过老实说,除了看热闹的那些人,一班那些眼睛写在头顶上的家伙好像没几个待见他的,觉得他是十三中来的,又闹出这事,以后说不定还会惹更多麻烦。”   “上个学还看出身?我看他们是嫉妒人家十三中来的还考第一,觉得丢面子吧。”   向知远哂道。   他素来看不上这些眼高于顶的尖子生,觉得他们装模作样特没意思,现在原栩压了这群人一头,倒是蛮有趣的。   邓岳幽幽道:“我觉得远哥你说这话不是很合适……”   前天向知远没骑车回家,所以昨天早上是家里司机送他来的,下车时刚好撞上邓岳,就和他一起进了校门。邓岳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能猜到他家里非富即贵,至少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向知远自己成绩不差,完全是靠自己考上的一中,而且外形家世样样都好,由他来说这番话,乍一看颇有点装逼,但仔细想想,好像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什么都不在乎,活得理想又自在。   外面那群人说原栩顶着状元名头打架斗殴是个逼王,有一说一,真正的逼王应该是他面前这位才对。   邓岳喝人家的嘴短,向知远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没什么原则可言。他也不觉得逼王本王整天对一个男的牵肠挂肚有什么问题,尤其对象是那个开学典礼上背检讨的原栩,那就更不奇怪了。   喜欢男的完全没问题,而且他远哥口味还很大众,长得好看的叛逆资优生,这完全就是偶像剧配置。   “又在心里编排我什么呢?”向知远卷起手里的练习卷子,没好气地往他脑门上一砸,“下节课要讲的,你赶紧做完。”   邓岳说早就做完了,一把抢走他的卷子去对答案,不一会儿又开始叫:“远哥这题你怎么选C!你错了还是我错了!”   向知远没办法,只好暂时把原栩放在一边,扭头去给他讲数学题。   还没讲两句,新上任的体委拿着几张表过来找他们,讲话还特有礼貌:“打扰一下,下个月初校运会,两位英雄报个项目?”   刚到新班级,大家都不熟,但向知远这样的人谁都愿意靠近——看着就有钱,成绩不赖,人也好相处,一看就是个积极分子。体委刚拿到报名表正两头为难,不知该从谁下手,结果进门就看到他和邓岳两个冤大头,不找他们找谁?   他想得很美,满心以为这俩能报个1500或者800啥的,结果邓岳还没说话,向知远就道:“不了。”   体委满脸问号:“为啥啊?”   向知远面不改色地扯谎:“脚扭了。”   “下个月呢,”体委说,“这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用这么未雨绸缪吧?”   向知远还想拒绝,邓岳暗戳戳推了他一把,小声说:“远哥,好机会啊。”   向知远:“?”   他不想参加校运会是有原因的,初中那会在校运会跑接力摔了一跤,后面半个月他走路姿势都不太美观,相当影响形象。这事放在以前没啥问题,但现在不一样,他正想方设法要跟原栩来第二次命中注定的邂逅,瘸个腿还是挺不利于发挥的。   但邓岳显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还在思考勇夺男子1500第一名引起意中人注意的可能性:“你要是跑得快,我觉得报个项目也没啥,至少现在能选个最帅的项目——”   体委打蛇随棍上,连声说对啊对啊,我觉得1500米就挺帅的,不然4x100或者跳高啥的也挺好。   “演偶像剧呢?”向知远无语了,“是不是还得有个人看我跳高就爱上我了?”   “也不是不行——”见他态度有点松动,体委作哀求状,又道,“你看我怎么样?够格爱你吗?”   看一眼他魁梧健硕的体格,向知远:“……算了,1500就1500吧,你离我远点就行了。”   其实他强项不是1500,但这玩意在报名时向来是个老大难,以前经历得多了,向知远总结出的经验是与其最后被拉去救场,还不如一开始就报这个。   “谢谢远哥!你就是我的救世主。”   生怕他反悔,体委立刻在报名表上填了他的名字,然后转向邓岳,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邓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生怕他也来爱自己一下,连忙道:“那我报个接力,你赶紧去找其他人吧。”   体委心满意足地拿着表格走了,向知远看着他欢快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给抬手邓岳的后脑勺来了一下:“看你干的好事。”   邓岳委委屈屈地拽住数学卷子继续对答案,没什么底气地辩解道:“这不是觉得您腿长跑步肯定帅嘛,万一您在跑道上挥洒青春汗水的样子能让他怦然心动呢。”   “你这么说让我觉得自己更傻逼了。”向知远面无表情地说。   他自己答应了,现在骂邓岳两句也只是出出气,没什么意义。老实说本来也不是大事,向知远没太在意,直到下午自习的时候体委拿着报名表宝贝似的晃,在讲台上宣布报了项目的同学这个月放学要去训练。   也不是每天练,毕竟学习重要,每周一三五练一小时,当天值日的还能不去,其实还蛮划算的。但向知远怀揣包袱不想练,于是甩开邓岳自己偷摸去找体育老师,问能不能不参加这为期一个月的课后训练。   “也不是不行……但你们平时也不锻炼,体质跟不上跑一千五挺费劲的吧?”体育老师老梁说。   “不用练,我能跑进这个数。”   向知远给他报了个时长,老梁瞪大了眼。   “真的假的,你小子不错啊。”他砰砰拍了两下向知远的肩,起初有点不太信,但对方一脸淡定,他又觉得还是有可能的,“那你跑一个试试?算你轻松点吧,不用到那个数,跑进5分钟就行,能达到就给你免掉训练。”   说是给他优待,但其实5分钟也是体测满分标准了,向知远要真能随便就跑进,他都想拉这小子进校队。   他都这样说了,不跑好像没法证明自己。向知远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下午第三节 每个班都在上自习,他也不担心会被哪个幸运观众看见自己挥洒汗水的身影,正好穿着适合跑步的鞋,简单热身就上了跑道。老梁拿着秒表和口哨跟着他,像个警惕的老母鸡,大有跑不进5分钟他就要把成绩贴在公告栏的架势。   五分钟后,向知远拿了自己放在终点的水,扭头问老梁:“能不练了吗?”   老梁点点头,正想开口问他要不要进校队,向知远已经拿着水跑远了:“我回去上自习了啊,谢了。”   他知道老梁想说什么,但他没那个意向也不想驳对方面子,毕竟老梁刚给了他特别优待。今天周一,主科老师全去开会了,想着回教室自习也没什么好学的,向知远索性绕到教学楼后面找了个长椅坐着,去回虞子舒给他发的消息。   虞子舒这人在大学里闲着没事干,见天地来撩拨他,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上潭街玩。向知远刚摆脱放学加训的命运,转头就看到他这消息,刚想回,就听见左手边的楼梯上有人走下来。   他迅速把手机揣进兜里,扭头去看楼梯的方向,结果看到原栩从楼梯上下来,手里还拿了个保温杯。   ……30度的天气拿保温杯,还真是鬼才。   原栩显然没看到他,下来往另一边走了。向知远站起身,正想跟他打声招呼,却见原栩走的方向柱子后面转出一个女生来。   离得有点远,他听不清那两人说了什么,总之原栩把保温杯递给那女生,又说了句什么,两人仿佛不是在翘自习课,而是在演校园偶像剧。   原栩退回了女生送的礼物,往回走时恰好看见倚在柱子后面的向知远,有点尴尬地朝对方一点头,然后就想走。   向知远愣了愣,叫住他:“原栩。”   原栩回过头来看他,眼里有点疑惑。   只这一眼,向知远就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原栩看他的眼神跟那天初次见面时一样,就是在看陌生人。   他没记得自己。   “……没什么,再见。”他听见自己说。   原栩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走了。   被退了礼物的女生早就跑没影了,没看到他们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原栩走了以后向知远更加无心自习,转头去找班主任请假。他满脸写着心情不好,皱眉的样子说是不舒服也不是不行,徐老师听他说自己头疼想请假,想想就剩一节自习,大手一挥就批了假。   “谢谢老师。”   向知远出了校门,给虞子舒发消息:去哪玩?   虞子舒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上潭啊,那边有个live house新开业,今晚我弟他们也过去演出。”   作者有话说:   好孩子不要学向知远去酒吧。 第5章   虞子舒他弟大名虞子梁,和向知远同年,但两人一直不太对头。向知远本来心情就不好,不冷不热地说:“我看你是存心想让我去跟你弟吵架是不是。”   “怎么就这一会儿就不开心了?”虞子舒也没明白他的情绪变化怎么这么快,解释道,“他不是新组了个乐队没多久吗,没空搭理我,咱俩过去看看热闹,没劲就走呗。”   Live house和酒吧不一样,上潭酒吧街街头本来就有那么一两家,和里面的酒吧隔了十来米。那几家店允许未成年人进入,里面也不提供酒,只有饮料和乐队演出,可以算是上潭街的一股清流。   向知远平时对乐队没什么兴趣,尤其还有虞子梁的演出,他本来想拒绝,虞子舒却道:“来啊,听说他们乐队有个妹子还挺漂亮的,一起去认识一下嘛。”   “……”向知远说,“不去。”   “请你吃饭嘛,吃完咱俩过去转一圈,没意思就转场。”   虞子舒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非要说服他一块去,软磨硬泡了半天,横竖向知远称病请假也没法马上回家,最后还是跟他去吃饭了。   他们约在一家烤肉店,很没有富二代气息,但这家店的烤肉很好吃。一中有点远,向知远到的时候虞子舒已经在吃了,旁边站了个帮忙烤肉的店员,听见他的脚步声,转身朝他笑了笑。   是个笑起来会露出小虎牙的姑娘,看着应该不超过20岁,是虞子舒喜欢的类型。   “……”向知远把书包放下,撕了块桌上的湿巾擦手和手机,然后把手机丢在桌面上,扭头对那姑娘说,“谢了,我来烤就行,你先出去吧。”   虞子舒坐的是个卡座,在店里最僻静的角落,她走了以后虞子舒用筷子敲了敲盘子,说:“心情不太好啊?”   废话。   向知远开始动手烤肉,没好气地说:“你大老远地把我喊来,就为了听我哪里不开心好让自己开心一下?”   虞子舒戴着顶鸭舌帽,遮住了大半染成张扬红色的头发,贼兮兮地笑了一下:“那不至于,就是想关心一下我的好弟弟嘛。”   “谁是你弟弟的,”向知远嫌恶道,“你自己去找你弟弟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知道他和虞子梁不对付还提,他心里愈发烦躁,把烤炉上的肉全夹进了自己碗里。   虞子舒忙不迭地道歉:“我错了我错了,咱早点吃完去凑个热闹就走,我跟一个妹子说好了晚上过去……”   “能不能有点出息?”   向知远白了他一眼,低头吃肉。   这顿烤肉吃了虞子舒800多,在价格亲民的烤肉店里,两个人吃这么多属实算是高消费了,结完账店员妹子把他们送出门,笑容甜美:“欢迎下次再来。”   虞子舒也笑眯眯地朝她摆摆手,然后对向知远说:“走吧,消消食去。”   夏天天黑得晚,快七点了天还没黑透,他们顶着落日余晖到了上潭街。新开的live house占据了一个地理位置相当优越的店面,向知远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个清吧,不知什么时候重新装修过了,改建成了现在这样。   时间还早,他们进去找了个吧台附近的位置坐下,虞子舒叫来侍应生点单,要了两杯不含酒精的饮料,然后对向知远说:“这家刚开没几天,前两天一直在请有点名气的摇滚乐队来演出,今天才换成容市的地下乐队。”   向知远和虞子梁素来不对盘,但他一直和虞子舒玩在一起,因为对方的关系多少知道些虞子梁的情况——虞子梁从小喜欢吉他,这两年都在玩乐队,按虞子舒的说法,他是新组了个乐队没多久,受到邀请才到这里来表演的。   “他喊你来的?”他问虞子舒。   “没,有个认识的妹子想来看看,约我一起来。”   虞子舒说着,朝舞台对面招了招手。   不多时,一个个子挺高的妹子走了过来,染着紫色头发,穿得很清凉,来了以后先要了杯汽水,然后才看了他俩一眼,视线落在向知远身上,吹了声口哨:“你说的小朋友?”   话是对虞子舒说的,他懒懒地应道:“是啊,帅吧,我弟弟。”   没等向知远开口骂他,他又立刻改了口:“骗你的,我弟在后台候场呢,一会儿第三个上场。”   妹子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他也挺帅。”   虞子舒这才为向知远介绍她:“这是丝丝,这家店是她姐姐开的。”   向知远朝丝丝点了点头,没因为她是个漂亮妹子多说什么,戴上耳机开始听歌。   丝丝和虞子舒聊了两句就走了,没过多久,舞台上的DJ就停下音乐,向客人们宣布今晚的演出即将开始。   向知远摘下耳机听了听,第一个上场的乐队鬼吼鬼叫的,不知道在唱些什么,主唱嗓子哑得跟生锈似的,他觉得难听,又把耳机戴上了。虞子舒坐在他旁边,也显得兴趣缺缺,一只手轻轻敲着玻璃杯,一边想艺术真是百花齐放,唱成这样还能吸引众多漂亮妹妹在下面欢呼尖叫。   两个对摇滚没什么兴趣的人在里面坐了半个小时,没有耳机的虞子舒率先告饶,说声去上厕所就溜出去了。向知远看了看表,正在认真考虑撇下虞子舒自己走人的可行性,下一个乐队就在比前面都大得多的尖叫声中登场了。   虞子梁怎么说也和虞子舒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要说难看是不可能的,事实上他是这个乐队的门面担当,吸引了在场大部分观众的注意力。但向知远对他没兴趣,视线落在隐于阴影中的鼓手身上,皱了皱眉。   这乐队只有键盘手是个漂亮妹子,大概就是虞子舒今天过来的目标,吉他手兼主唱虞子梁和贝斯手都是帅哥,只有敲着架子鼓的男生把卫衣帽子拉起来,躲在舞台后方的灯光死角中,有意无意地隐去了大半张脸。   其他人大概不会留意到,向知远却不一样,他的视线有意避开锋芒毕露的虞子梁,滑向后方的时候顺势看见了这个人。   屋里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乐队的其他三人都穿了有亮片装饰的宽松外套,只有这个鼓手穿着黑色连帽卫衣,上面的荧光印花是一个大大的戴着鸭舌帽的骷髅头。他似乎对自己的伪装很满意,大半个身子都隐在黑暗中,只有一束灯光从他左肩上擦过,照亮了他的一截下巴和脖子。   虽然连脸都看不清,但向知远莫名觉得这鼓手有点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而且长得应该挺好看,不会比虞子梁差。   都跑到live house来演出了,他还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是想不让别人注意到他吗?   很遗憾,向知远已经注意到他了,而且这一看就挪不开眼,硬是看到他们乐队的演出结束,虞子舒过去跟辣妹聊天了,他才站起身来,慢吞吞地往后台走。   工作人员站在门口守着,本来想拦他,向知远撒了个朋友在里面的谎,靠着自己的脸没花什么力气就混进了后台。   Live house的后台管理没那么严格,面积也不大,他很快就找到了虞子梁他们。虞子梁显然也没想到他会来,愣了愣道:“有事吗?”   旁边还有陌生人,总不好给他们现场表演一个不和,向知远也很好脾气地告诉虞子梁:“子舒在外面,好像有事要找你。”   虞子梁挑了挑眉,然后跟旁边的同伴说了句什么,转身出去了。   剩下一男一女没动弹,男生先转身去收拾东西,女生朝向知远一点头,也去卸妆了。他要找的人没在这里,向知远想了想,先找那个贝斯手搭话。   “怎么就跑了,我还想让他给我介绍一下。”他朝贝斯手伸出手,“我叫向知远,和虞子梁算是……发小吧,今天和他哥一起过来看你们演出。”   贝斯手拍了下他的手,表现得挺酷:“苏燃。”   向知远没半点被冷落的尴尬,笑着看了收拾东西的女生一眼,开口时却没问她,而是说:“你们鼓手呢?我觉得他也挺酷的,还想认识一下呢。”   “上厕所去了,”苏燃说着,往他身后努了努嘴,“这不是回来了?”   仍然把兜帽拉到最低的鼓手从门外走进来,看到他们三个在一起愣了一下。   他也没问向知远是谁,低头拿起自己的背包就走,苏燃像是见惯了他这样,给向知远解释道:“他就这样,也不怎么爱说话,别介意。”   向知远盯着那人的背影,点点头,然后说:“那我就先出去了,朋友还在等。”   本来也是他先过来搭话,苏燃没说什么,又回头帮卸完妆的女生收拾东西了。   向知远追出后门,那个鼓手已经快走到路口了,他又看了看这人的背影,越发觉得有什么莫名其妙的熟悉。   “等一下!”他扬声道。   前面的人脚步顿了顿,回头来看他。   向知远紧走几步,顾不上考虑这样是否礼貌,直接问:“原栩?”   那人转过身来面对他,两秒后伸手把自己的兜帽拉下来。   原栩表情冷淡,背着个黑色双肩包站在那里看他。   作者有话说:   向知远:我火眼金睛。 原栩:我看你有点瞎。 第6章   “有事吗?同学。”   他仍然没认出向知远是谁,只记得下午也是这人在学校撞见了他退还礼物的全过程,说话的语气不算太友善,完全把他当作一个拦路的陌生人。   上潭街作为全城最热闹的酒吧街,因为老板手腕够硬,管理得还不错,路上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live house后门出来的小巷打理得也很干净,在这种环境里重逢也不算太糟糕。   向知远和他对视了几秒,率先败下阵来。   “你不记得我了?”他终于忍不住自报家门,“不记得我没关系,还记得报到那天你在青桐街的小巷里捡过一只猫吗?”   因为要跟虞子舒来凑热闹,来之前向知远为了避免麻烦换掉了校服,现在穿的是之前丢在学校的一套便装。原栩的视线从他的脸一路下移,最后落在他今天穿的鞋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皱了皱眉。   他又看了向知远的脸一眼,确认过眼神,终于肯定了他的身份,低下头有点懊悔似的说:“抱歉,我想起来了。”   向知远站在那也没闲着,刚才循着他的视线打量自己,自然明白了他突然想起的原因——他报到那天穿的就是这双鞋,原栩没记住他的脸,但好歹记住了他的限量版球鞋。   不论如何,原栩总算是想起了他这么一号人,向知远校草包袱也不要了,紧走两步上前,把杏仁的事大致上说了一下。   “我妈说猫太小了放医院容易被传染,就先带回我家去了,你要想看看它再跟我说,我带出来让你看。”他把手机里杏仁的照片翻给原栩看,见对方没有拒绝的意思,才进一步自我介绍道,“我叫向知远,三班的。”   原栩点点头,说:“不好意思,我那天赶时间就先走了,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还把猫留给你照顾。”   “没事儿,我妈挺喜欢杏仁的,家里另外两位主子都要吃醋了。”   向知远心说我当然知道你赶时间,检讨书先是在开学典礼上当众背诵后又贴在了中厅公告栏,不止他,全校都知道原栩那天是赶着跟校外人士打架斗殴去了。他打量了对方两眼,忍不住又问:“你没事吧?那天看你额头贴着纱布,受伤了?”   “……没什么事。”原栩含糊道。   突然被同校学生撞见在live house玩地下乐队演出,他看起来很想走了,但又有点不舍得,踌躇片刻,最后还是给了向知远一个二维码:“你加我吧,想看杏仁的时候我再联系你。”   得,原来是舍不得猫。   向知远扫了他的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原栩就赶着回家似的朝他摆摆手,跑了。   他穿的那件黑色卫衣前面看起来酷得要死,背后居然沿着帽子的轮廓画了两只兔耳朵,跑起来的时候帽子打在耳朵根部,像只奔跑的兔子。向知远看着他跑远,被这有好几副面孔的学霸萌到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对方的人影了,才慢吞吞地穿过后门回到店里。   虞子舒已经跟漂亮妹妹聊完了,见他从外面进来嘴角还带笑,八卦之心顿起,凑过来问:“有艳遇?”   “没有。”向知远立刻收起那点笑意,冷着脸说。   跟他玩了这么些年,虞子舒哪还能读不懂这点微表情,连声道:“行行行,我不问了。不过你要追的话记得找我参谋,这边什么人都有,别一脚踩坑里了。”   确实是“什么人都有”,向知远叼着根pocky想。   连中考状元都跑这来玩乐队了,当真是卧虎藏龙。   “哎你们晚上没作业吗,要不要先回去?”虞子舒哪壶不开提哪壶道。   “……”心里没有作业只有早恋的向知远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有,要不你帮我写?”   虞子舒连称不敢不敢,反正也跟漂亮妹子交流过了,他没什么事做,索性开车把向知远送回了家。   姜静女士今天没出门,就在花园里浇花,见虞子舒的车停在院子外头,穿着围裙就出去接自己的不肖儿子:“放学了不回家写作业,又跑出去找子舒玩儿了?”   向知远闻言一阵无语:“……不是,他非要喊我去的。”   “他喊你去你就要去了?那你怎么不上天?”姜静白了他一眼,扭头朝下车跟她打招呼的虞子舒笑了笑,完全是另一副面孔,“子舒要进来坐坐吗?今天阿姨做了香辣蟹,味道还挺不错的。”   虞子舒见好就收,也没打算留下再吃第二顿晚饭,陪着笑说不了不了谢谢阿姨,然后借口学校里还有事就开车跑了。   向知远看着他那兰博基尼的车屁股,暗暗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还看什么呢,也想要一辆?”姜静拿着喷壶说,“那你加把劲月考进前五十名,我考虑考虑。”   “不要。”   向知远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他连考驾照的年纪都不到,要车干什么,等着两年后变旧款升值?   他拒绝得干脆,姜静来了兴趣,改口道:“那送你球鞋怎么样?想要什么自己提,限量版也行,找你爸秘书买去。”   “你干吗莫名其妙非得送我东西?”向知远警惕起来,“那五十名是什么范围内的五十名?”   “当然是全级前五十啊。”姜静理所当然地说,“我还能让你考全班倒数还给奖励?”   向知远:“……行吧。”   他也不稀罕一双鞋,反正想要什么鞋自己能买,不过这个全级前五十嘛……   本着很朴实的“学霸可能还是喜欢学习成绩好的人”的想法,他想了想,觉得这个前五十对他跟原栩套近乎可能还挺有帮助的。   要是考得太烂,用不着这位爷来教;考得好点儿了,人家说不定还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愿意多搭理他几回。   “想什么呢?”姜静见他魂游天外的没出息样子,伸手就给他背上来了一下,“看你这一身什么味道,快洗个澡准备吃饭了。”   向知远没敢忤逆一家之主,洗澡前还先给三只猫铲了屎。杏仁最近跟他特别哥俩好,一边享受姜静女士的宠爱,一边还特黏他,每次他进屋都要过来蹭半天要摸摸,呼噜声震天响。   也不知道一只巴掌大的小猫哪来的那么多精神,向知远挠挠它的下巴,见这小橘子长开了点,现在看着眉清目秀的,于是摸出手机给杏仁拍了一张,发给刚加过好友的暗恋对象。   原栩不知在干什么,总之没有马上回他。他也不急,慢悠悠地点开对方的头像看了看,是只微博上很有名气的网红猫,大眼睛圆溜溜的,也是橘猫,看着就讨人喜欢。   他点点杏仁毛茸茸的小脑壳,低声道:“你什么时候也争点气,把自己的救命恩人拐回来,嗯?”   杏仁什么也不懂,抬头看看他,很嗲地“喵”了一声,拿脑袋蹭他手指。   向知远忍不住笑,索性盘腿坐在地上,朝另两位主子伸出手。栗子站在猫爬架顶端看他,核桃远远地蹲在飘窗上,先是看了正在撒娇的杏仁一眼,然后才起身慢吞吞地跳下飘窗走过来。   难得撸到一次这傻猫,向知远挺高兴,一手杏仁一手核桃,觉得自己像个人生赢家。等核桃腻烦了他跳出去跑掉,他才又拿手机给核桃栗子拍了照片,同样发给了原栩。   ——看,我家的另外两只猫。杏仁估计也快要被我妈养得这么胖了,肚子吃得圆滚滚的。   可能是集齐三只猫能召唤原栩,这次他总算回复了。   ——很可爱,杏仁也被照顾得很好,辛苦你和你妈妈了。   向知远挑了挑眉,回复得寸进尺。   ——周末要看看杏仁吗?我带它去医院打疫苗,你可以来看看它。   原栩这次倒是没耽误时间,很快就回复了他。   ——可以,你什么时候去,提前告诉我时间和医院地点就好了。   好,现在杏仁真的给他拐到了原栩。   结束对话后向知远挺高兴,给杏仁的碗里加上奶糕,满意地上楼洗澡去了。也许是他表现得太春风得意,下来吃饭时被姜静捉到,狐疑地问:“捡钱了?”   “没,之前我不是拿零花钱投了个小公司吗,赚了点钱。”向知远滴水不漏地把她的问题挡回去:“本金要还你吗?亲爱的妈妈。”   “滚滚滚,吃完赶紧写作业去,你妈缺这点钱?”   姜静果然没起疑,三两句就把他打发去吃饭,自己敷着面膜在旁边喝果汁。   姜女士要减肥,晚餐自然是不跟他们一起吃的,向知远他爸今晚也不回家吃饭,所以他孤零零地坐在餐桌边吃完两菜一汤,把盘子往厨房里的水池一堆,转头就上楼“写作业”了。   其实刚开学根本没那么多作业,他飞快地写完两张卷子和数学练习册,然后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又忍不住打开微信看。   前面他已经把时间地点都发给原栩了,对方也没多说什么,回句OK就没了下文。向知远盯着那个OK很没营养地发了会儿呆,想了想,精心挑选了一个“好哦”的猫咪表情包,但看了半天也没发出去。   算了,好像太积极了,有点舔。   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就是在舔的现实,关掉聊天页面,把手机丢在床上,很大声地叹了口气。   长这么大没追过谁,看虞子舒谈恋爱容易得很,到他这里怎么就变得难过登天?   问是不可能问的,他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跟打了鸡血似的爬起来,拿了手机钥匙就跑出门。   姜静还在楼下客厅里看电视,见他风风火火地跑下来,不知又抽了哪门子的风,疑惑道:“大晚上的你干什么去?”   向知远脚步没停,三步并作两步就开门跑了,只远远留下一句话。   “我出去跑跑步,锻炼身体!”   “晚饭吃太多,突然疯了?”   对他的行为没什么想法,姜女士无语地回头,继续看自己的电视剧去了。   作者有话说:   杏仁:我虽然是个猫,但你是真的狗。 第7章   心血来潮想夜跑是假的,溜出去吹风才是真的。   向知远坐在公园里的单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手底下的钢管,节奏和下午原栩他们表演的那首歌差不多,不能说完全一样,但也记了个七七八八。   他小时候也学过乐器,那会儿太皮了总闯祸,姜静非要他学门乐器陶冶情操,所以就凑合着学了几年小提琴。向知远没跟谁说过这事,但学那几年琴给他留下的影响还在,他对音乐的敏感度还是挺高的。   那首歌不是原创,他听过原唱,所以对原栩他们的表演印象不算太深。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当时只顾盯着鼓手看,虞子梁唱得好不好对他来说都是噪音。   原栩给他带来的惊喜还真不少,其中有惊也有喜,惊的是他打架斗殴还玩地下乐队,就这还能考出那么吓人的分数;喜的是他把杏仁带回家的决定没有做错,原栩确实还惦记着这只小猫,甚至愿意和完全不熟的他周末再见。   晚上天气不错,繁星满天,还有风吹过树梢驱散炎热。他坐在单杠上发了会儿呆,看见河对岸的公寓楼里灯火通明,几乎要和星星一起把夜空照亮。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拿出来一看,是邓岳发来的消息。   ——远哥你数学卷子做完了吗?我想问问最后一道大题答案是几?   向知远从记忆里扒拉出那张下午在课上就做掉的卷子,没搞懂他怎么这会儿才来问,卷子他都塞在抽屉里没带回家。   ——15。   ——啊?我怎么算出的根号2?   ——那我就不知道了。   ——卷子能拍我看看吗?求求了。   ——没带,你明天早点去,在我抽屉里拿。   ——……这就是满分数学的魄力吗?我服了,谢谢哥。   ——不谢。   他回复完这句不谢,退出和邓岳的聊天框,盯着原栩那个猫咪头像发了会儿呆,然后才把手机收起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头热地扎进去了,连刚认识的邓岳都觉得他是个处变不惊的人,但他面对原栩的时候像个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愣头青,每次对话都表现得特别……蠢。   原栩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喜欢吃什么,喜欢阴天雨天还是晴天,喜欢文科还是理科,这些向知远通通不知道。他长这么大头一回喜欢别人,还没摸清楚该怎么做,就凭直觉开始靠近对方,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因为说实话,他对原栩并没有那么了解。   像个没头没脑的愣头青,自己回头看都觉得不忍直视。   以前在博雅,追他的人不少,也不是没有男的,但他那时觉得自己对男的没兴趣,而且是别人向他示好,到最后他也没留下什么追人的经验。现在对上原栩这块一看就很难进嘴的骨头,倒是轮到他来烦恼了。   有风从河堤上吹过来,向知远低头去看,有人正牵着绳子在那边的绿道上遛狗。   他家住在容市有名的“富人区”,这一带基本都是独栋别墅,只有靠近内侧的位置有两栋同小区的复式公寓楼,地理位置闹中取静,算是容市房价最贵的一片。因为住在这里,他从小就几乎没什么放学和同学一起回家的机会,所以只能跑去跟虞子舒这样大几岁又投缘的家伙做朋友。   这个点很少有跟他年龄相仿的人在别墅区里乱转,出去玩的没回来,呆在家的还在写作业,他多少有点好奇,于是跳下单杠往那边走,想看看是谁这会儿有空遛狗。   走近了一点,向知远才发现那是个短发女生,背影还有那么点眼熟。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靠近,被遛的狗已经率先发现了他,叫了两声,扭头朝他的方向跑。   “斑比——别跑呀你!”   女生喊了两声,狗恍然未觉,一路冲到向知远面前才停下来,吐着舌头朝他摇尾巴。   向知远觉得这狗有点眼熟,好像是有那么户邻居家里养了黑色拉布拉多,八成就是眼前这只了。   他伸手摸了一把狗脑袋,见遛狗的女生终于跑到面前了,才朝对方笑笑,准备自我介绍一下。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姑娘就先一步认出了他:“啊,你是后台那个……”   向知远愣了愣,这才去看她的脸。   “你好啊,我是nightmare的键盘手,”她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把绳子挪到左手,朝他伸出右手来,“我叫小艾,你呢?”   “向知远,就住在那边。”向知远和她握了握手,又看了眼趴在脚底下的拉布拉多,“我见过它,好像是147号家的吧?偶尔晚上会出来遛人。”   小艾愣了愣才明白他说的“遛人”是什么意思,回过神来开始哈哈大笑,说:“你这人还挺有意思……我是来打工的,如你所见,每天的工作就是晚上被斑比遛。”   她并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和向知远聊了两句,听说他算虞子梁的发小,又是一中的新生,便道:“那你和栩栩同级哦,我们鼓手原栩,在学校里应该还挺有名气吧?”   既然是原栩的朋友,向知远也没藏着掖着,忍着笑说:“是挺有名气的,他刚在开学典礼上发表个人检讨,现在全校都认识他了。”   反正是全校皆知的“秘密”,告诉她也没关系,权当拉近距离了。   小艾果然没听说这件事,闻言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了?我没听他说呀。”   “没什么大事,倒是变相出了风头。”向知远低头笑了一下,没把具体情况告诉她,“你要是想知道的话,还是问原栩,让他自己告诉你吧。”   “他才不会告诉我呢,平时排练话也不多说几句,我们顶多算是关系和普通朋友差不多的队友而已。”   小艾撇了撇嘴,但语气里没有不满,只是小小地抱怨一下。   趴在地上的斑比好像是想继续溜达了,仰头朝小艾呜呜两声,蹭了蹭她的腿。向知远想到她是打工的,擅离职守好像不太好,于是打住了想和她多聊聊原栩的念头,交换联系方式后就让小艾走了。   “下次有空再来看我们演出啊,给你留票。”她没多说什么,知道向知远是为她着想,大大方方地摆摆手,牵着狗走了。   向知远加了她的微信,点开朋友圈一看,最新一条就是他们乐队演出结束后的合照。   “被帅哥包围,我很淡定。”小艾附了个很可爱的表情。   照片确实好看,如她所说,她的队友都是帅哥,即使向知远和虞子梁不对付也不得不承认。苏燃个子很高,表情很酷,背着自己的乐器包,双手插兜,是个零下二十度的酷哥;原栩站在小艾后面,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减小自己的存在感,但向知远还是一眼就能看到他——一身黑,卫衣兜帽戴了起来,拍照时甚至戴着黑色口罩。不过他皮肤很白,即使遮住大半张脸,也还是相当引人注目。   向知远把照片存下来,放大看了看原栩,然后把这照片存到一个单独加锁的相册里,想了一下,把相册密码设成0830。   做完这些,他把手机揣进裤兜里,慢吞吞地往家里走。   他出门这么久,姜静的面膜早敷完了,这会儿正抱着杏仁在沙发上揉搓,小猫咪没见过世面,被她玩得咪咪叫,呼噜声震天,又甜又黏人。   向知远进门换鞋,见杏仁被玩成了一张猫毯,深感这捡来的猫儿子不够争气,于是也跟着伸手过去撸了一把。   杏仁抱住他的手指,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他们俩,片刻后“喵”了一声,舔舔向知远的手指,抱着不撒手了。   “哟,还挺喜欢你。”姜静挠挠它的下巴,也没拒绝出门回来没换衣服的儿子坐沙发上,“核桃栗子都那么嫌弃你,我还以为你就这么不招猫呢。”   向知远没说话,心想他要是一直这么招猫就好了。   毕竟原栩也挺像猫的。   难得碰见一只黏他的猫,向知远心不在焉地玩了一会儿,直到姜静推了他一把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厨房的锅里温着糖水,你喜欢的香芋西米牛奶。”姜静说着,直接把杏仁抱走了,“作业做完了就早点睡,别一会儿十二点还让我发现你在玩游戏。”   向知远点点头,起身去厨房盛了碗糖水,端着上楼后还不忘拍照发个朋友圈。   ——我妈还挺贴心,有宵夜吃,谢谢她。[香芋牛奶西米露.jpg]   仅以下好友可见:原栩。   让他老妈看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也不可能的。就算阿姨是北方人只负责煮饭,糖水也是真的挺好喝,小块芋头软糯香甜,配上煮得正好的西米和温牛奶,他也不可能特地发条朋友圈炫耀老妈的爱心糖水,还让她本人看到。   向知远发完朋友圈十分钟,没见有评论,于是把剩下的吃完,空碗送到楼下去。   姜静还坐在沙发上撸猫,本来等老公回家等得有点昏昏欲睡,结果倒霉儿子洗了个碗出来,上楼还别别扭扭地绕路经过沙发这边,不知想干点什么,还是又闯什么祸了。   她正要开口,就见向知远飞快地贴着沙发溜了,只留下一句“糖水不错,谢谢妈”就上了楼,跑步速度活像百米飞人。   姜静愣了愣,忍不住笑起来,抱着杏仁一通撸。   “行啊,长大了,还会谢谢我了。”   她本来就长得漂亮,即使眼角有了岁月留下的细纹,脸上也未施粉黛,这一笑还是很动人。   正好到家开门的向先生:“老婆,捡钱了?”   姜静:“你不懂,我这是感到欣慰,你来我给你说说……”   作者有话说:   姜女士:我儿子这是叛逆期终于要过了? 第8章   姜静母爱大发煮的糖水里不知放了什么东西,向知远吃完一晚上都不怎么舒服,第二天早上坚决不吃她的爱心早饭了,停好车就在巷子口的早餐摊吃早餐。   他买了油条豆浆和一个饼,坐在小板凳上慢吞吞地吃。反正时间还早,他也不急,摆摊的老奶奶大概是看他顺眼,还给他送了个南瓜饼,让他尝尝味道。   “都是自家做的,炸的时候用的也是好油,你吃吃。”奶奶朝他笑了笑。   向知远也不推辞,拿自己的盘子接了南瓜饼,也回了一个笑:“好啊,谢谢。”   南瓜饼的味道确实不错,他吃了两口,正想着下次还能再来吃,就见背著书包的原栩从他来时走的巷子口出来,看也没看两边的早餐摊,径直朝校门口走去。   向知远提前半小时来上学就为了这场偶遇,哪能看着他就这么走了,连忙开口喊他:“原栩!”   原栩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他一眼。   “早。”他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   “吃早饭了吗?”向知远拿筷子夹着油条朝他晃了晃,“味道挺不错的,奶奶这手艺比我妈强。”   他本来想说比我家阿姨强,话没出口又怕原栩跟邓岳似的觉得他凡尔赛,于是原地改口,变成了比他妈强。   原栩站在那看了两秒老奶奶炸油条的身影,居然没拒绝:“……好。”   他点了豆浆和油条,在向知远对面坐下来,吃得慢条斯理,好像不是坐在路边支起的小摊上吃油条,手指上连一点油腻都没沾到。   “好俊的孩子,”老奶奶对他更加满意,又给送来一个南瓜饼,还颇慈祥地说,“好吃下回来还跟奶奶说啊。”   “谢谢奶奶。”   原栩很乖地接了南瓜饼,和向知远一样没提拒绝,但接过来后避着老奶奶低声问向知远:“你付钱了吗?”   “没呢,准备吃完付的。”向知远一脸无辜。   原栩掏出手机飞快地给他转账:“一会儿多付两块,算我的。”   “好啊。”   向知远眼也不眨就答应了。   他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套在上面的塑料袋一收,自觉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还给老奶奶。还完也不走,就坐在原位看原栩吃,一边还不忘套近乎:“哎,下个月校运会,你报什么项目没?我们班这两天喊着要开始练了。”   “报了。”原栩头都不抬,在吃南瓜饼的咀嚼间隙里说。   他头发又黑又软,低头时头顶的发旋显得特别乖,向知远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我报的1500,你呢?”   本来下一句话都想好怎么说了,就“我有空去看你比赛”,结果原栩还是头也不抬,特别淡定地说:“我也是。”   向知远:“……”   “怎么了?”原栩总算吃完了奶奶给的南瓜饼,抬眼看他。   “没什么,一起加油。”向知远无奈道。   早读开始前,邓岳听向知远说了今天早上的悲惨事迹,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还笑,都怪你。”向知远没好气地拿数学练习册拍他脸。   “我怎么知道他这小胳膊小腿的还会报1500啊……好好好我的我的,怪我没考虑周全。”邓岳被他拍得在座位上无处可躲,只能抱头逃窜,“本来是想让你好好表现一下,谁能想到项目居然撞车了呢?”   其实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他,毕竟向知远自己也没想到原栩会报名跑1500米,撞车纯属偶然,谁也没办法。   邓岳躲在桌子底下,心道向知远要揍他了:“那怎么办啊,你俩同一个项目,谁也没法看谁,现在是不是只能用放学后的集训拉近距离了?”   向知远实在无语,暗自翻了个白眼,说:“我才跟老梁说过不参加集训的。”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不能再回去跟老梁说他又想练了,那多没面子。   “那完了呀,”邓岳说着,又想起什么不对,抬头看他,“不对啊,你怎么就能不集训了?”   “那当然是因为我优秀。”向知远没好气地坐回位置上,“行了,年级主任该来巡早读了,你在这耍猴想被她看见吗?”   邓岳消停了一节早读,在这段时间里想到了个好办法。   “你不练也没问题,去给老梁当监工啊,他最近不是要陪校队去参加市里的比赛吗,怕不是正缺个人帮他打白工呢。”   “老梁可能想让我进校队。”向知远摇摇头,“有别的办法的话,我还真不太想和他多说什么。”   实际上,既然他不想去,也不会被说服,所以不和老梁有太多交集其实是最好的。   不过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他翘掉训练是为了想办法跟原栩拉近距离,现在原栩也要训练,那他就跟着去好了。   “怎么样?我这主意不错吧。”见他没反对,邓岳有点小得意地说。   “没办法的办法,算什么好主意?”   “那多少也是个办法啊,不然你怎么接近他?”   “什么,向知远要接近谁?”前桌同学被他们俩的动静惊动,八卦地凑过来听,“这才刚开学啊,你对谁有意思,是隔壁班何婉晴还是哪个学姐?”   “……都不是。”向知远拿练习册拍他头,“老实点读你的,主任要来了。”   刚说完,他们就看见年级主任从楼梯口拐过来,正好经过他们班,往里看了一眼。   向知远装模作样地翻着英语周报,倒也没读出声,就做个样子。等主任走了,他才放下报纸,回头警告式地看了邓岳一眼。   邓岳接收到他“不许说出去”的信号,举双手投降。   “你又要来了?不是说没时间不想练吗?”   对向知远的反复无常,老梁显得特别迷惑。   “呃,你就当我突然有时间了吧。”向知远实在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反悔,只好胡乱搪塞过去,“你最近不是忙吗,我问了童晓军,他说你可能没时间带,那我来帮你看他们练好了。”   童晓军就是他们班体委,这话也确实是他跟向知远说的,这一点他倒是没骗老梁,不过老梁哪怕没长眼睛也能看出他心里有鬼,想了想,说:“那你想看就看吧,你们班那几个一看就不会跑步的,有空你再教两句。”   “我也不会跑啊。”向知远一脸无辜,“业余的,瞎跑,不知道怎么教。”   “那要不要我教你?”老梁一脸慈祥地看他。   “不了不了,我去看看邓岳。”   猜到他下一句可能就要让自己进校队,向知远脚底抹油地跑了。   他这监工的派头往那一摆,班里报了项目的其他人都围过来问,向知远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用成绩征服老梁免于训练的前因后果,然后道:“你们跑,有什么处理不好的可以来问我。”   “那处理不好的可多了去了,”报了女子200米的陈瑶瑶扁着嘴说,“我哪儿会跑步啊,赶鸭子上架而已。”   “放心,就我了解到的情况,除了特长生以外没几个女生能跑的,而且班主任也说了,只要你能稳定跑下来,不要求成绩。”童晓军安慰她。   陈瑶瑶心有戚戚焉地点头,眼睛却没看他,一直落在跟邓岳说话的向知远身上,犹豫了一下,又开口叫他:“向知远,你能教教我怎么换气吗?我之前体测跑800,中间开始到最后,一直都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你要调整呼吸节奏,敞开了喘很快就没气了。”   向知远随口教了两句,心不在焉地往操场另一边张望,直到看见一班体委那标志性的高个子带着人从那边下来,悬着的心才放进肚子里,跟邓岳说了声就往一班那边跑。   陈瑶瑶还想说什么,邓岳立刻很有眼力见地说:“老梁看着呢,咱可不比远哥不用跑,赶紧开始热身吧。”   没在意自己身后的动静,向知远跑到地方,先朝高个子招招手:“老金!”   一班体委是他以前的同班同学,姓金,因为初三那年身高突破了一米九,长得又比较成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逐渐就把老金这个名字叫开了。向知远和他关系还不错,老金没怎么想就过来了,和他打了个招呼,问:“怎么,你开窍了要为班级做贡献?以前可没见你这么积极为校运会准备过。”   “没准备,我不跑。”向知远和他说着话,余光还往一班的队伍里瞄,看见原栩站在最后面才笑了笑,对老金说,“我是来给老梁当监工的,你也好好练啊。”   老金一脸见鬼的表情:“你?监工?”   “不行?”   “我去,你这以前连体育课都翘的家伙,什么时候抱上体育老师的大腿了。”老金推了他一把,倒也没怀疑真假,问清楚后回头跟他们班里的那十来个同学简单说了下,然后和向知远一起走到旁边,名义上是热身,实际上是聊天。   “我懒啊,老梁可能想让我进校队,我不想去,就给他干点活呗。”向知远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一中的运动服是黑白配色,还算干净清爽,就是为了配合各个体型的学生做得比较宽大,夏装上衣还是个polo衫的款式,不是普通人能驾驭得来的范畴。向知远个子没老金这么夸张,中考体检时堪堪跨过一米八的坎,现在一米八一,还在往上长,腿又长,所以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倒也不算拖沓,反而清爽得有点拉仇恨。   他帮老金拉了拉腿,自己也随便蹦了几下,然后把老梁给的秒表从口袋里摸出来,催老金去分地盘。   “二班好像去旧操场了,新操场归我们两个班分,你找我们体委去聊,要么就干脆一起跑。”向知远回头喊了童晓军一声,让他们俩去想办法,自己站在原地没动,先是礼貌地朝一班那些看着就孱弱的优等生们笑了笑,等落在最后,不知在看什么的原栩终于抬眼看前面,才朝他招招手。   作者有话说:   周末出门了,这是临时赶的存稿,大家凑合看看,有虫的话等我回来看到再改=3= 第9章   大约是今天碰见他的频率实在有点太高,原栩愣了愣,还是往前走了一段,到他面前才停下。   “找我?”   他没看到前面向知远和老金哥俩好的那一段,还以为找他有事,所以才这么问。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向知远听得倒是身心舒畅,笑着点头:“是啊,就我俩报了1500米,一起练练?”   刚才跟老金说好的不跑转眼就变成了空话,原栩不置可否地看他,他就跟着去了,留下一班的其他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他这是……跟原栩是朋友?”有人迟疑着问。   “我知道他,博雅的向知远。”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说,“和原栩怎么认识的就不知道了。”   一群人没再说话,等老金谈完回来,那女生才过去问他:“金航,向知远怎么跟原栩认识的啊?”   老金奇怪地看她一眼:“向知远跟谁?”   “原栩啊,你看。”   她指了指已经走到跑道起点那边的两人,老金看了看,很没有八卦心态地摇摇头:“不知道。”   “不是说一起练?”   慢跑一圈当作热身后,原栩看了看在起点拿着秒表没动的向知远,有点疑惑。   “哦,我给老梁打工来着,其实不用跑。”   向知远给他记了一下时间,原栩这圈慢跑没怎么发力,但跑得挺轻松,跑1500应该没什么问题。他算完就把秒表丢给另一边休息的邓岳,伸个懒腰上了跑道;“一起跑吧,直接上1500有压力吗?”   “没。”   原栩摇摇头,没多说什么,也做好了起跑准备。   跑了两次累成狗的邓岳爬过来,拿着秒表给他们当裁判:“真要计时?那我来了啊,五、四、三、二、一,跑——”   两人一前一后,同一时间跑了出去。   这只是一场心血来潮的比赛,甚至连是不是要比都没人提过,向知远原本还想让让原栩,跑起来才发现对方真的不吃力,没有急着提速,跑到第三圈呼吸也没乱,显然不是随随便便就报的1500米。   他是真的能跑,向知远虽然没费力气就和他肩并肩,到最后半圈时也忍不住笑:邓岳还想让他跑个1500给原栩看,现在看来,如果他没报这个项目,就该是原栩跑给他看了。   他控制着速度,最后领先原栩两秒抵达终点,坐在地上的邓岳报了个数,跑在后面的原栩差一点没进五分钟,虽然没向知远快,不过在遍地书呆子的一中也是相当可以的成绩了。   “可以啊你俩,”老金从另一边走过来,话是跟向知远说的,视线却落在原栩身上,“大家都在摸鱼,你们怎么突然比起来了?这一跑根本没人练了,都在看你俩。”   “没比啊,我陪原栩跑两圈。”向知远从邓岳那拿了水,顺手递给原栩一瓶,“随便跑跑,当锻炼身体了。”   “远哥,你就是用这样的态度让老梁折服了?”邓岳把秒表还给他,一脸艳羡,“这逼装得不动声色,难怪他想让你进校队呢。”   向知远把水递过来时原栩本来想说不用,但对方一直在和别人说话,他也不好插嘴。他没说不好,向知远的手就一直那么悬在那里,没有收回去的意思,片刻后原栩还是接了过去,拧开瓶盖喝了。   等自来熟的邓岳迅速跟老金熟络起来,勾肩搭背地走开去练项目后,他才终于找到机会跟向知远说话。   “谢谢,钱我回头转你微信吧。”   向知远摇摇头说了句不用,又打趣道:“我每天买水都给邓岳带,他要回回都有你这么客气就好了。”   他是真不缺这个钱,邓岳也不是每天都白喝他的,除了他明确表明自己请客的时候以外,邓岳每次都有给他转钱,他也不在意,转过来就收下,至少不让对方难堪。但原栩和邓岳不一样,向知远觉得就算他开口要请客,原栩也会把钱转给他的。   就是这么冷漠又疏离的人,所以他们班那些人才个个看起来都跟他不熟。   “要的。”原栩果然这么说,“我没带手机,回去给你转。”   向知远朝他笑笑,不置可否地一点头,然后道:“我看你也不用练了,老梁可能高兴得很,转头就来找你进校队了。”   原栩摇摇头:“不进。”   想也知道他不会进,毕竟原栩有他觉得比校队有趣百倍的“课外活动”,就算真的想去,估计也没那个时间两边兼顾。   “我明天带杏仁去打疫苗,”他斟酌着时间,定了个能睡懒觉又不至于太晚的点,“十点在梧桐街的公交站等?宠物医院位置在巷子里,我怕你找不到。”   “好。”原栩说,“不过我不能留太久,中午还有事。”   向知远随便猜了一下:“你们有练习?”   “没有,回家吃饭。”原栩给了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答案,又说,“今晚乐队有练习,你要觉得我不用练跑步,那我就走了。”   他也不瞒着,把自己要去干什么都说了,向知远也不好厚着脸皮说自己想去看他们乐队练习,于是做了个好人,替老梁把这隐形人才给放走了。   等原栩背上书包走了,邓岳才摸回来找他,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就让他回去了?不是该练到天黑一起吃个饭吗,今天周五啊。”   “我俩这样练到天黑,给你们表演?”向知远看他一眼,“想得倒是挺美。”   见他心情挺好,想必是有点什么进展,邓岳嘿嘿笑了两声,改口道:“那你反正也闲下来了,指导指导我呗,晚上我请你吃烧烤。”   “不吃,你省点钱买新显卡吧。”   邓岳眼睛不瘸,向知远确实心情好,拧开手里的矿泉水喝了口,还是过去教他们几个接力的该怎么跑了。   等他们这批运动困难户结束训练,已经是六点多的事。向知远回到家时刚好七点,进门先是惊奇地发现他爸今晚居然在家吃饭,然后一看厨房,姜静在里头做饭呢。   他顿时有点担心自己的肠胃,又不好说昨天晚上的糖水有问题,只好苦哈哈地上楼洗澡,洗完又苦着脸下来吃饭。   “怎么是老妈在做饭?”他低声问向绍言。   “今天周五,让阿姨回家过周末。”向绍言朝他招招手,“你妈心情好,让她慢慢做。你过来,咱爷俩聊会儿天。”   这一看就是有诈,向知远过去坐在他旁边,想了想,抢占先机道:“下个月校运会,我这段时间下午都得在学校加训,回家会晚点。”   “谁问你这个了。”向绍言说,“你妈昨晚开始心情就不错,你怎么哄的?”   向知远闻言很茫然:“我没哄啊。”   “那她怎么这么高兴?”   父子俩面面相觑,最后向知远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抽风行为,无语道:“我好像夸了一句糖水不错,但吃完今天一直不舒服。”   向绍言:“……”   等姜静做好了一桌子菜,向知远已经找了个“去辅导同学写作业”的借口溜出家门。为了让这个借口显得更加可信,他还给向绍言晒出了邓岳75分的数学随堂试卷。   “你这同学……”向绍言欲言又止。   “数学是有点差,这不求着我给他补课了吗,说好请我吃烧烤然后去他们家,反正是周五,我去去就回。”向知远用眼神朝他示意,“你半个月没在家吃饭了,给你和我妈留点二人世界的机会?”   向绍言放他走了,向知远得以自由,溜出门后打电话约邓岳吃烧烤。   “你下午不是说不吃吗?”邓岳没搞懂他这是什么章程,“我妈都做好饭了!”   “那我去你家或者你出来,自己选一个。”   “不了不了,你等等,我马上出来,就学校那边的林记烧烤怎么样?”   邓岳傻了才会让向知远去他家,长得帅成绩也不错,还会讨人喜欢,这“别人家的孩子”要是去了,他今晚就别想睡了,等一直被他家里人提着耳朵唠叨到天亮。   二十分钟后,他们俩在烧烤店里碰头,向知远先到几分钟,已经点好了东西,邓岳进门刚好赶上烤得香喷喷油滋滋的烧烤上桌。   他骑车从家里飞奔过来,饿得前胸贴后背,坐下灌了口凉茶就伸手拿串,边吃边含糊不清地嘟囔:“还是这家的羊肉串香,爱了爱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向知远给他把茶倒上,“为了补偿你,今天我请客。”   “不用,下午不是说好我请你吗。”邓岳吃完一串,摆摆手,说,“再要两瓶可乐吧,我有钱。”   这句“我有钱”让向知远沉默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拿起烤串开始吃。   林记是一中学生很爱来的烧烤摊,做学生的生意,自然价格公道味道也好。向知远头一回来,看那张塑封A4纸菜单还以为就是普通的路边摊,点单的时候还想着要是不好吃就带邓岳换个店,结果吃了一口,发现味道还真挺不错的。   “好吃吧,我表哥告诉我的,他们社团以前老来这边聚餐。”邓岳边吃边说,“我开学前就来过一回,味道真不错。”   “我发现你不止打听八卦有一手,探店也不错。”   向知远夸了他一句,邓岳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开开心心举起可乐和他碰杯,玻璃瓶子碰撞时发出“叮”一声脆响,声音很好听。   他们俩吃了顿烧烤,吃完了向知远说要给邓岳辅导数学,邓岳差点被他吓傻,以为只是个玩笑,连声说不了不了。但他跑去买完单回来发现向知远还坐在那里,才意识到对方好像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我做错了什么,要在美好的周五晚上吃完烧烤补数学。”他收好钱包,眼神呆滞,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不是说好约我吃饭的吗?”   “骗你的,还当真了。”向知远无奈道,“你有事就先回去吧,我再多溜达会儿,不想回家吃我妈做的饭。”   来都来了,邓岳哪里肯走,非要和他一起溜达,向知远看他一眼,没拒绝。   “那我们去哪儿啊远哥。”邓岳八卦兮兮地问他。   向知远想了想,说:“跟我来。”   他们站在路边打了个车,上车后向知远给师傅报地址,司机回头看了他俩一眼,觉得有点好笑:“小朋友,这会儿去那边很堵的哦,正是下班高峰呢。”   邓岳有点摸不着头脑:“晚上九点下班高峰?”   “这一行都这样。”向知远表情淡定。   等他们堵了十几分钟抵达目的地,邓岳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一带是高新产业科技园,有好几家游戏公司在附近,他们到的时候路边全是即停即走的出租车,看来下班的人还真不少。   “我们来这干什么?”邓岳满头雾水地问他,“参观游戏公司?也进不去吧。”   向知远不说话,领着他穿过零零散散的下班人群往里走。他们两个青葱少年混在技术宅里显眼得很,但向知远面不改色地领着邓岳进了旁边那栋楼,动作娴熟地刷卡进电梯,按下15楼的按钮,居然也没人拦他。   电梯停在15楼时,他淡定地抬腿往外走:“到了。”   按照电梯里的指示牌,这层有两个工作室,他们进的是靠东边的那个,门口挂着“尘音独立游戏工作室”的牌子,向知远进去先跟里面的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才出来把邓岳带进去。   邓岳是个游戏宅,进了门还有点不知所措:“远哥,你是不是认识这里的员工啊,我们进来真的好吗?”   “没事,你坐。”向知远随手指了指会客区的沙发,“这公司我投钱开的,你坐着等等,我喊他们找个空机器开来玩玩。”   邓岳愣了愣,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邓岳:我远哥太凡了,他这条件,我要是原栩就嗷嗷往他身上扑。   向知远:原栩要是你这样的我也看不上。   邓岳:你刚吃完我的烧烤就嫌弃我合适吗?   向知远:你平时吃我的还少?   邓岳:……远哥对不起。   说一下哈,向知远投游戏工作室的钱是爹妈给的零花,算是友情注资,其实他是来找朋友玩的,没有真想晒邓岳一脸的意思……   至于为什么肯带邓岳来玩,因为邓岳对他好啊,他在学校里没几个真心朋友的,刚认识没多久邓岳就跟他这么好,他知道对方喜欢游戏,所以就带过来看看。 第10章   等到邓岳回过神,里面的办公室已经出来个人,和向知远打完招呼后转向他:“嗨,我是魏缙,尘音的创始人,现在在给知远打工。”   “少来,谁给谁打工啊。”向知远没好气地说,“我可是一分钱都还没拿到手。”   “你急什么,该给你的早晚都会进你账户。”魏缙笑着搭上他的肩膀,又看了还处于呆滞状态的邓岳一眼,“这是你同学?看着年纪挺小。”   向知远应了一声,正准备为他介绍邓岳,后者已经失声道:“那个拿过世界冠军的corvus魏缙?!”   “啊,你居然知道我。”魏缙没想到居然会被认出来,和向知远对视一眼,握了握邓岳的手,“我退役好几年了,刚找到人生目标准备继续努力,没想到居然还会被年轻人认出来。”   “我……我我……我姐是你粉丝,我跟着她看过好多你的比赛。”邓岳战战兢兢地和他握手,抖如筛糠,“很高兴见到你。”   向知远也没想到他居然认识魏缙,按住邓岳肩膀让他冷静下来,淡定道:“我们去隔壁聊,别打扰其他人工作。”   魏缙笑着摇摇头,说:“我就是出来打声招呼,忙着呢,给你们开机子玩玩?”   “我不玩,没意思。”向知远把自己摔进沙发椅里,翘起腿玩手机,“你这是需要免费测试员还是有什么bug想耍耍我?让邓岳给你试吧,他喜欢玩游戏。”   邓岳总算反应过来了,连忙摇头拒绝:“不不不,你们还没上线的游戏,我不好试玩吧?”   “没事,也快上了。你要是不想玩,就让知远带你四处逛逛,他对这里还是挺熟的。”   魏缙看起来确实忙,交待几句就走了。等他回了自己的位置,向知远才慢悠悠地起身,去茶水间拿了两罐汽水,自己开了一罐,顺手拍拍邓岳让他回魂,然后才把剩下那罐递过去。   “回神了,”他说,“你还是魏缙粉丝?我以为他早就过气没人认识了。”   “远哥你说什么呢,人家可是世界冠军,怎么可能过气。”邓岳下意识反驳道,“而且我不是他粉丝啊,我姐才是。”   向知远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又说:“走之前可以找他签个名。”   邓岳这才想起还有这茬,暗道一声后悔,屁股却没挪动,老老实实地陪向知远在会客区坐着。   工作室占地面积不算大,会客区甚至不是单独的房间,仅仅是休息区一样的地方,几张沙发一个茶几,紧挨着隔壁的茶水间,旁边就是工作区。他坐在这里浑身不自在,总觉得会不经意间瞥见什么机密,颇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意思,大气也不敢出。   “不用这么拘谨,不该让你看的他们都不会摆在桌面上的。”向知远知道他在怕什么,笑了笑,给魏缙发消息让他签个名待会儿自己去拿,得到回复后才收起手机看邓岳,“新游戏你不敢玩,想去哪儿转转?”   “说真的,我哪儿也不敢去。”邓岳低声说,“远哥你到底是什么神仙,都见着corvus了,他居然还在给你打工,我今天这顿烧烤真没白请你。”   向知远嗤笑一声:“他家住我隔壁,本来就不缺钱,自己作的,退役了又想圆梦,好歹小时候叫过他两声哥,搭把手而已。”   家里没钱断不能做他家邻居,魏缙只是叛逆过头和家里闹掰了,退役时又出了事,手里没多少钱,他就把自己存的一点闲钱投了进去,让对方能把这小工作室开起来。   其实他一直没跟魏缙说,转过去的钱里还有魏缙爸妈的一份,虽然不多,他也被叮嘱不能说,不过二老想让儿子回家的心意还是很明显。魏缙大概也猜到了,这两年逐渐和家里在恢复联系,说不定今年过年就回去了。   他这手只搭了一半,实在不好意思说魏缙是在给自己打工,充其量是帮他一把而已。今天带邓岳过来看看,也是知道对方喜欢游戏,让他实地参观一下游戏工作室,也算是报答邓岳之前为他出谋划策还打掩护了。   邓岳哪知道他们有钱人家那点弯弯绕绕,半懂不懂地点点头,又有点忐忑地问:“我在这里真的不会打扰他们工作吗?”   “不会,安心呆着,想走再走。”   “那我可太不想走了,”邓岳撇撇嘴,“可再继续呆着,我就要改变我的理想职业了,还是早点走吧。”   向知远看了他一眼,又扭头去看外面还在加班的人,有点难以理解游戏宅的想法:“你以前想做什么,现在又想做什么?”   “以前不懂事,想着可以往职业选手的路线发展一下,后来发现我可能比较适合做赛事记者。”邓岳有点向往地看一眼外面的游戏行业工作者们,叹气道,“你看,他们为梦想奋斗的样子都耀眼。”   “他们病痛可不少,工作也很辛苦,经常熬夜加班就为了做一个玩家不会留意的点。”向知远早就知道这里现况如何,没有劝邓岳什么,只把情况给他科普了一下,“玩起来轻松,要做游戏不容易,你最好认真想想自己是真想做这个还是玩家。”   魏缙以前打职业就落下过病根,开始自己做游戏以后身体越来越多小毛病,这些他都不是个例,这行是真的辛苦。   所以他见邓岳动心不觉得奇怪,却还是开口说了几句。   “我知道,而且最主要的还是我不是这块料。”邓岳小声说,“我姐也说我想法比天大,书却念不好,让我先好好学习再想这些。”   “好好学习这点倒是没错,”向知远接道,“你看,我妈还想让我考全级前五十,我也答应她了。”   邓岳伤春悲秋的情绪全没了,扭头见鬼似的看他。   “看我干吗,是真的。”向知远打了个呵欠,懒懒道,“我也觉得该好好学习,不然怎么追全级第一名?”   邓岳:“……”   就不该指望他远哥除了早恋还有什么伟大想法。   既然邓岳没有想认真参观的意思,向知远也不强迫他,把可乐喝完就和他一起回去了——当然,临走前没忘记给邓岳他姐拿上魏缙的亲笔签名。   “都这些年了,我没想到还能给人签这个。”魏缙还有点感伤,“以前都是几百几千张地签,英雄不提当年勇啊。”   向知远从他手里抽出那张签了名的纸递给邓岳,无奈道:“你已经在提了。”   他们丢下还得继续加班的魏缙离开工作室,两人上了同一辆车,先把离得近点的邓岳送回家。   路上邓岳还在欣赏魏缙的亲笔签名:“我姐一定会答应帮我洗半个月碗。”   “看你这点出息。”向知远无语。   “你不懂,我们每天轮流洗碗,她老说自己学习忙,我妈每个月还给她少排一班。”邓岳说,“现在我有魏缙的签名合影,她怎么也得给我点好处。”   向知远家里的碗基本都是阿姨洗,确实不懂他们家的轮班值日制,也就没再说什么,换了个话题。   “校运会开幕是不是要走方阵?”   “肯定啊,怎么了?”邓岳茫然地看他。   向知远扭头打量了他两眼,确认了一下可行性,这才开口:“你去跟班长提议,方阵表演我们班就走最简单的,正步也行。”   “为什么是我???”邓岳无辜地喊。   “凭你手上的签名。”向知远说。   邓岳看看签名又看看他,有点犹豫地问:“你这个提议的诉求是什么?”   “避免他们搞点什么乱七八糟的花样出来,丢脸。”   得,敢情还是不想在原栩面前丢人。   邓岳自以为窥破天机,想了想觉得班里那些人也不一定就想搞什么花样,简单的正步走说不定还能从花里胡哨的方阵里脱颖而出,成为最亮丽的那道风景线。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向知远说了,结果得到一个白眼:“你看过他们弄的班服设计图了吗?”   “没有啊,什么设计图?”   “一个黑T恤,上面斗大一个黄色的叁。”向知远光是想想就觉得辣眼睛,“我该谢谢他们没搞红色,三班就一定要写个三吗?”   “想开点,我初中班服上还印了只鸡。”邓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这就超出向知远的知识范畴了:“……为什么班服上会有鸡?”   往事不堪回首,邓岳表情惨痛地为他解释:“因为他们票选出的班级吉祥物是凤凰,结果被班主任画成了野鸡。”   “……”   “所以你看,三也没那么糟。”   “确实。”   邓岳家离得近,十来分钟就到了,向知远叮嘱他为魏缙的情况保密,目送他进了小区门才跟司机说可以走了。   司机听了一路他们的聊天内容,这时安静下来了才随口搭个话:“你们同学之间关系不错嘛。”   向知远笑笑:“还行吧。”   他给司机报了自己家的地址,然后低头玩手机。   因为跟原栩约好明天在公交站牌碰面,他原本想和平时上学一样骑自行车去,但想了想觉得骑车颠簸杏仁可能得受苦,还是放弃了。   他还想着跟原栩拉进距离,让家里司机送是不可能的,还是打个车吧。   这么打算着,他打开微信,正好看见原栩给他的转账记录,五块钱。   他愣了一下,没急着点确认收款,先点开输入框回复对方。   ——多了,不用这么多。   原栩好一会儿才回他。   ——早上的南瓜饼,我不是让你帮忙多扫两块吗?   哦,还有这码事。   向知远当时心情好,结账时多扫了五块,原栩比他走得早两分钟,不知道他还差点被老奶奶发现多转了钱,走得跟逃跑似的。   他点了收款,然后打字回复原栩。   ——我都忘了。放心吧,按你的意思多扫了钱,老奶奶不知道。   ——嗯,谢谢你。   ——这点事说什么谢,明天见。   ——明天见。   向知远退出聊天框又点进去,看着记录笑了笑,然后扭头看窗外。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表情,打趣道:“小伙子,在和女朋友聊天?”   “没。”向知远随口说,“一个同学。”   “你刚和那个小同学聊天可不是这么笑的啊,”大概是因为他回话了,也可能是开车实在太无聊,司机继续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什么年代了,长这么帅,早恋不奇怪。”   向知远又笑了一下:“真不是,还没追到呢。”   “哟,那可得抓紧了,最好的时光就这么几年,错过就可惜喽。”   他听着司机的话,拇指摩挲着屏幕上原栩的猫咪头像,顿了两秒才开口。   “承您吉言。”   作者有话说:   邓岳:远哥,电竞男神这人设多时髦,你不试试?   向知远:谢邀,你出门左转找魏缙试,不关我事。 第11章   平心而论,向知远长得确实帅。   他眉毛眼睛生得好,鼻梁挺直,嘴唇有点薄,看着是个有点花心的长相,但还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帅哥。而且他发育得比同龄人早一些,在身边玩伴大部分还没脱离婴儿肥的时候,他已经拉仇恨地开始抽高个子,很快有了少年模样。   帅是帅,但他不会让人有什么距离感,爱说爱笑也有点小聪明,女生喜欢他,男生也不会觉得他有哪不好,什么活动都爱叫他。   他把向绍言和姜静夫妻俩的优点全捡来了,堪称投胎小能手,性格又讨长辈喜欢,逢年过节都能多收几个红包。   也因为这样,向知远从小就没感受到过外貌焦虑这东西,直到他早早起来吃过早饭,站在自己的衣帽间里转了两圈都没选出一身顺眼的衣服,才开始觉得困扰。   “妈,”他跑到门口去喊楼下还在喝粥的姜静,“你见过我那件印了摩斯电码的T恤吗?”   “什么东西,没见过。”姜静头也不抬,“你自己的衣服,问我干什么?”   向知远又回了衣帽间,没找到自己的心仪T恤,没头苍蝇似的又绕了几圈,居然找不出一件想穿出去见原栩的。   他特地没赖床,早早定了闹钟起来捯饬自己,结果直到快九点才勉强配出一身衣服,随手抓了两下头发,飞奔下楼把杏仁抓进航空箱里就要换鞋出门。   姜静对他这白T恤配破洞牛仔裤的审美欣赏无能,嫌弃道:“你在上面翻箱倒柜老半天,就穿出这么一身来?”   “不帅吗?”向知远坐在鞋柜旁边收东西换鞋,顺便给她展示自己新买的球鞋,“限定色,托人给我带的。”   姜静看了一眼他那黄不黄绿不绿的鞋,非常嫌弃:“你的鞋是不是有点太多了,以后是不是还得给你腾个房间放鞋?”   “这鞋不贵,千把块。”   向知远换好鞋站起来蹦了蹦,自我感觉还不错,于是随手捞起钥匙和航空箱,跟姜静说一声带杏仁去打疫苗就走了。   他打了个车去梧桐街,到的时候九点五十,又是周末,公交站牌底下空空荡荡,原栩还没来。   杏仁在航空箱里奶声奶气地叫,向知远把它放地上,站在公交站旁边等了几分钟,一班公交进站开门,原栩从车上下来,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和他一样两手空空,原栩穿了件宽大的墨绿色T恤,双手插在裤兜里,工装短裤长度及膝,露出膝盖上贴着的创可贴和一截细长直的白皙小腿。   “抱歉,有点事出门晚了。”他朝向知远微一点头,又低头去看他脚边放着的航空箱,看了两秒也没看明白里面那团毛茸茸是头是尾,迟疑着道,“这……是杏仁吗?”   “是。”向知远拎起箱子递到他面前,让他从缝隙里看里面的杏仁,“先去宠物医院?在外面它害怕,没法打开让你摸摸。”   原栩怔了怔,眼里闪过一点被看穿的窘迫,点点头说好,和他一起往公交站牌后的小巷里走去。   杏仁看见原栩以后就又开始小声咪咪叫,向知远拎着航空箱走了一段,想了想,提议道:“要不你来拿?”   原栩不明所以地接过去,果然,离得他近了,杏仁就不叫了,安安分分地呆在箱子里。   “喜新厌旧。”向知远点评道。   他都这么说了,原栩有点不好意思,想把杏仁还给他,向知远却没要。   “你拎着吧,等下打针有它难受的,先让它美一会儿。”   医院在巷子里面,占地面积倒是不算小,连着三个铺面打通成一间,阳光能透过玻璃窗照进去,室内明亮温暖,墙面刷成温柔的灰薄荷绿色,窗明几净,光看就很舒服。   向知远推门进去,先拿杏仁的疫苗证在前台登记,然后才招呼等在旁边的原栩跟他走:“医生在里面,我们直接进去。”   原栩拎着航空箱跟他进去,果然有年轻的医生等在里间,还贴心地关上门才让他打开箱子,把杏仁放出来做检查。   “伙食挺不错啊,吃得肚子圆滚滚。”   他摸着杏仁的小肚子笑,检查过皮肤和耳朵,确认没什么不良反应就进里间拿疫苗了。原栩怕杏仁乱动或者跑掉,一只手轻轻搭在它背上,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动动手指,摸了摸杏仁背上软乎乎的毛。   小猫的毛又细又软,毛茸茸的像只橘色的毛球,他挠挠杏仁的后颈,结果杏仁突然翻了个身,右前爪搭在他的手指上,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   像那天他在路边发现它时一样,声音不大,但叫得很软。原栩又挠挠它的下巴,杏仁抱住他的手指蹭了蹭,从指腹传来它呼噜时喉间的轻微震动。   “它还记得你,而且很喜欢你。”向知远在旁边摸摸它的头顶,给这不会说话的小猫咪翻译了一下。   原栩有点迟疑地动动手指,杏仁用软软的肉垫按着他的手不让动,肚皮朝上任摸任揉,于是他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它圆滚滚的小肚子,忍不住笑起来。   “我没养过猫,不知道它们怎么样算是高兴。”他低声说,“只知道呼噜呼噜的时候是舒服,别的几乎什么也不懂。”   “以前我也不懂,后来家里养了猫,就慢慢学会看它们脾气做事了。”向知远笑笑,收回手把航空箱放到地上,“杏仁脾气很好,也黏人,连我妈都特别喜欢它。”   “它运气好,能遇到你。”   原栩视线落在杏仁身上没动弹,话却是对向知远说的。   向知远摇摇头:“是运气好遇到你,如果不是你把它捞出来,我那天根本不会发现它。”   “但我把它丢在那里自己走了。”原栩摸摸杏仁的耳朵,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还好它被你带回去了,而且没记恨我。”   他表情有点落寞,手一直没离开杏仁,但也不敢多放开去摸,半悬在它身上不舍得收手。   向知远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想让他自责,于是把话揭开来说:“你是怕在那里打架会波及到它,不想这样才走的吧。”   原栩抬眼看他,眼里有没来得及褪去的落寞和讶异。   “你别这么看我,我知道的。”他笑了笑,说,“那条小巷太窄了,出口又正对着校门口,换我也不会在那里打架,何况旁边还有只猫。”   医生恰好在这时候端着盘子出来了,只听见向知远那句“不会在那里打架,何况旁边还有只猫”,顺嘴接了一句:“小同学,打架不是好学生该有的行为哦。”   向知远笑出声来,看了原栩一眼。   眼前这位何止是个好学生,还是成绩最顶尖的那种,可惜行为实在有点叛逆,这方面倒是和“好学生”沾不上边。   被他这意有所指的目光看得有点恼,又不好发作,原栩看了他一眼,扭头去看杏仁,不理他了。   “扶住小猫哦,它还小,可能会觉得疼。”   医生也只是随口一说,立刻就投入到给杏仁打疫苗的工作去了。原栩顾不上去管向知远多欠揍,有点紧张地扶住杏仁的小身体,等医生把注射器往里推的时候感受到杏仁在抖,连忙轻轻摸摸它的背,想让它好受点。   向知远把这些都尽收眼底,笑了一下,出门到售货区去给杏仁挑玩具。   这家宠物医院还是挺正规的,姜静平时也带核桃栗子到这边来洗澡检查,所以向知远挺放心。售货区分门别类地摆着宠物用品,他选了奶糕和几个小玩具,又给杏仁拿了个小号的猫窝,等他结完账,原栩也抱着杏仁出来了。   大约是从来没抱过猫,动作很不熟练,好在杏仁小小一只,窝在他臂弯里也不会难受。原栩刚才还有点不高兴,这会儿看见他倒像找到了救星,三两步走到他面前,语气严肃道:“你来抱。”   向知远笑着看他:“你不是抱得挺好么,再抱会儿?”   话虽如此,他看原栩一脸紧张,还是伸手把打完针懒洋洋不想动的杏仁接了过来,另一手把自己拎着的袋子递给他,示意他去把航空箱拿出来。   等原栩拿了箱子出来,就看见这一人一猫坐在窗边的小圆桌旁,向知远把杏仁放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挠它下巴。杏仁眯着眼趴在向知远的牛仔裤上,明明没什么精神,还不忘拿他的裤子磨爪子。   “来了?坐会儿吧。”向知远也懒洋洋地朝他一招手,另一只手把杏仁捞起来,“袋子里有个猫窝,帮忙拿一下。”   原栩愣了愣,从袋子里拿出那个奶黄色的猫窝递给他,向知远接过来放在桌面上,然后把杏仁放在猫窝里,任它自己翻腾去了。   刚捡来时身上的毛糊成一坨看不清脸,和小老鼠没什么两样,现在干干净净的一团毛茸茸在窝里,虽然是不想动弹,但也没睡,就那么趴在里面看他们。原栩看着杏仁那圆溜溜的大眼睛和精神的小耳朵,伸手摸摸它的小脑袋,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想带回去吗,杏仁很喜欢你。”向知远说,“如果你家里人同意的话……”   原栩摇摇头:“不了。”   “不同意?”   “应该不反对,只是我觉得照顾不好。”原栩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继续看杏仁,“还是算了,它在你们家应该会过得很好。”   作者有话说:   昨天晚上有点事没写完,就拖到了今天…… 第12章   “还是算了,它在你们家应该会过得很好。”   原栩说话的时候表情有点落寞,他本来就是情绪波动不大的性格,这时却显得有点外露,向知远看了他一会儿,没想好自己能以什么立场去问,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没关系,我妈爱猫,杏仁在我家过了一星期,已经像吹气似的开始膨胀了。”   他随口开了句玩笑,摸摸小猫的肚子,想方设法要逗原栩开心,效果却都不怎么样。   光从穿着打扮上看原栩家里的条件应该不赖,不好养猫应该是别的原因,他们现在还没那么熟,开口问对方隐私的事向知远也做不出来。他摸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想了想,问原栩:“喝奶茶吗?我请客。”   他们点了奶茶外卖,原栩这次倒是没有再坚持转他钱,而是说下次请他喝。说这话时他又看了杏仁一眼,向知远笑了笑,说:“回头我把地址给你,随时来看它。”   原栩没拒绝,他确实喜欢杏仁,如果向知远不让他再见杏仁了,他还会觉得有些失落。   “谢谢你。”他说,“下次请你吃饭。”   向知远求之不得,笑吟吟地应了一声:“好啊。”   他们在宠物医院呆到十一点半,虽然原栩抱着杏仁有点不愿意撒手,但最后还是被喊回家吃饭了,向知远带着猫不好乱跑,索性也回了家。   姜静和向绍言都不在,不知去了哪里,只在茶几上给他留了张便签,让他午饭自己搞定,晚上他们再带吃的回来。   向知远把杏仁放出来,又给它把刚买的新窝放好,铲完屎去洗了个澡,然后想着找个人一起吃饭,给虞子舒发了条消息。   ——哪呢,一起吃午饭?   虞子舒像找到了救星,立刻热情真切地回复他。   ——我在家呢,白婶做了一大桌子菜,你快来一起吃。   虞子舒跟他住一个小区,就隔了两百米,向知远想了想,觉得过去吃也不是不行,于是揣上手机钥匙就出门了。   结果他到了虞家才发现,人家一家老小整整齐齐,连惯常不在家吃饭的虞子梁都在,显然是在搞家庭聚餐。   这种情况他肯定不好留下来吃饭,在心里把虞子舒骂了百八十回,还觉得不解气,掏出手机在微信上骂他。   ——你是不是脑子不好,这场合也喊我来吃饭?你自己吃得下?   ——没办法啊,找你来分摊一下火力,吃不下我下午再请你吃好的。   ——滚。   回完这个滚字,向知远皱着眉抬起头,恰好对上虞子舒奶奶慈祥的视线,连忙把脸上那点不明显的戾气收起来,朝她露出一个笑。   “小远这孩子长得真快,眼看就这么高了。”虞家奶奶年过七旬仍然保养得当,看着不过六十岁,她对向知远的态度倒是很好,笑着说,“马上开饭了,就留下来一起吃吧?”   两家是世交,她算是看着向绍言和向知远两代人长大的长辈,都开口说了,向知远也不敢说不,只好应了下来,暗地里给虞子舒发射眼刀。   “好了好了,我们一起去。”虞子舒不怕死地上来搭他肩膀,还不忘跟奶奶报备,“奶奶我先带他去洗手,顺便欣赏一下您的宝贝花圃啊。”   出于老太太的喜好,这房子中间是天井,屋后挖了一大片花圃圈起来,虞子舒带着他穿过花圃到了中间的凉亭,见四下无人,这才解释道:“奶奶今天非要开批斗大会,我没办法了,指望你来救我出去呢。”   他嘴上说着抱歉抱歉,话里却没多少抱歉的意思——实在是熟到一定地步了,向知远对他家知根知底的,没必要——不仅没有歉意,他反而有点幸灾乐祸,嘴角一直挂着笑。   “连子梁都被叫回来了,大规模起底啊。”他懒洋洋地说。   他和虞子梁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感情还算不错,但他们奶奶一直不待见虞子梁,所以他早就跟着爸妈搬出了这里。虞子舒倒是还在家里住着,不过自从在学校附近买了个loft,他也很少回来了。   向知远家里没他们家复杂,他又是个懒得伏低做小的性格,家里长辈也不管,他的成长环境足够宽松,所以从小到大都自由疯长。虞子舒就不一样了,小时候跟奶奶住,天天被要求学这个学那个,一个周末要上六门家教课,憋得早早开始了叛逆期,还把向知远也带得越来越野。   “你们家这兵荒马乱的你还喊我来蹚浑水,回头我妈要是追究起来,你自己去找她说。”   向知远倒不是不想帮他,虞子舒本质和魏缙一个路子,在家脸上装得乖,心里比谁都叛逆。一个当年二话不说离家出走追逐电竞梦想,一个嘴上不说话,偷摸把头发染成最夸张的颜色来抗议。   相比之下,他都敢夸自己一句乖乖牌。   虞子舒哄了他两句,又说:“也不止我一个人倒霉,子梁玩乐队的事被奶奶知道了,觉得他不务正业还在外面丢人,要给他正正骨,禁止再去跟乐队的人‘鬼混’。”   他是有点幸灾乐祸的,因为老太太看不上虞子梁他妈,所以平时对他一直疏于管教,虞子梁也因此有比他宽松得多的成长环境。现在这个自由生长的弟弟也被管了,他压抑已久的那颗心一下找到了认同感,居然有点爽。   “不让他玩乐队了?”向知远虽然不觉得意外,但多少有点可惜,“他不是挺好的吗,那天演出的时候全场都在喊他名字呢。”   当然,比起虞子梁,他还是更关心身为乐队成员,大概要无辜被牵连的原栩。虞子梁无疑是同模乐队的主心骨,没了他,剩下的人根本没法继续以乐队名义进行活动。   虞子舒耸了耸肩:“这我就管不了了,奶奶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我来插嘴?”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向知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换了个话题。   “一会儿随便吃点,我就说学校有个科技比赛要回去开会讨论,需要你来当顾问,顺手把你带走。”他随口胡诌了个借口,也不管高一刚开学能有什么科技比赛轮得到他们,总之能把人带走就行,“然后我们再去外面吃,你家这氛围我是真吃不下饭,山珍海味吃着也跟泔水似的。”   “说得跟你吃过泔水似的。”这么说着,虞子舒倒是不反对他的想法,反而开始展望他们真正的午餐,“去上次那家烤肉店?好吃是好吃,就不知道还是不是上次那个漂亮妹子上班。”   向知远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真是没救了,又回忆起他们是以什么理由出来闲逛的,摇摇头起身去洗手。   他在靠近花圃的洗手间碰见了虞子梁,本来他们是相看两生厌的,但想到那个不让他再玩乐队的说法,向知远还是边洗手边问了一句。   “我哥连这个都告诉你了?”虞子梁看他一眼,并不否认这话的真实性,“奶奶向来说一不二,看来……”   “甘心?”   虞子梁笑了笑:“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又不是你,处处自由。”   他说这话的语气比虞子舒还丧,向知远打量他的表情,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被压迫久了,神经也有点迟钝。”   “在这找架打?不了吧。”虞子梁冷冷道。   他比向知远大半岁,个子不矮,两人身高相仿,真干起架来谁赢还说不准。不过向知远也没想撩他打架,时间地点都不合适,打起来最终还得是虞子梁遭罪,他没理由这么做,也不至于这么损。   “谁要跟你打架,我吃饱了闲的?”向知远抽了张纸擦手,又把半湿的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伸个懒腰转身往外走,“我的自由也是争取过的,别在这演苦情戏了,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跟原栩他们说。”   虞子梁怔了怔,再开口时问的却和眼前的情况无关:“你和原栩认识?”   这种认识显然不是和学校光荣榜上第一名的学霸单方面认识,向知远知道原栩和他同一个乐队,他和原栩是相互认识的。   “认识啊,”向知远也不避讳他,“比上次看你们演出还早就认识了。”   虞子梁皱了皱眉,似乎还想问什么,在外面接电话所以慢了一步的虞子舒却在这时进来了。   “……你们俩在这干吗呢,扮演门神?”虞子舒不明所以地问。   “没事,随便聊了两句。”向知远摆摆手,“我出去等你。”   等他出了洗手间,虞子舒才把询问的眼神投向虞子梁,后者有点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但碍于这是他亲哥,最后才不得不附和向知远的话:“真就聊了两句,没说什么。”   虞子舒半信半疑地打量他的脸色,倒也没想着追问什么,擦干手后才说:“那走吧,再晚奶奶得不高兴了。” 第13章   毕竟就是来救人的,向知远如坐针毡地吃完这顿饭就找借口把虞子舒带走了,他们俩都没吃多少,坐在席上数米粒,出了门两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又去烤肉店续摊才吃饱。吃饱喝足后虞子舒瘫在烤肉店的椅子上不想动,但脑子很灵光,还没忘记三个小时前的事。   “你和子梁说了什么小秘密?我能听听吗?”   向知远往自己杯子里加柠檬水,头也不抬地说:“不能。”   “他不肯告诉我就算了,你也不肯说,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无情。”虞子舒半真半假地抱怨。   装可怜这招对向知远没什么用:“他才是你弟,你缠着我问干吗?又没在你们家打起来。”   他摸出手机玩游戏,虞子舒自讨没趣,也不再问了,坐了一会儿想起虞子梁那乐队里还有漂亮妹子,忍不住又说:“奶奶不让他玩乐队了,那他们那小破乐队是不是得散啊,还是再找个新人?”   “我哪知道,”向知远头也不抬,“还不确定的事,他们个个都有手有脚有脑子,自己会解决的吧。”   他们在烤肉店里坐了半小时喝饮料,虞子舒晚上还有课,就把他送回家自己走了。   向知远回到家没事干,玩玩猫又玩玩游戏,直到接近饭点才想起作业没做,于是抽出数学练习册开始写。于是他爸妈到家的时候就见他在一楼的落地窗前面写作业,差点把姜静给感动哭了。   “……我写个作业而已,你怎么这么激动。”   他无奈地放下笔,回头给自己倒了杯果汁,才发现杏仁不知什么时候睡醒了跑出来,正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舔毛。   夏天的黄昏来得晚,他盘腿坐在窗边,怀里是数学练习册,旁白还搁了一堆英语周报语文练习册之类的。也就是刚开学,作业没多少,他才能坐在这一边写一边摸鱼,不时还看两眼手机。   姜静给他带了吃的,保温盒往桌上一放就洗澡去了。向绍言绕到他背后看,见向知远在写一道拓展题,字迹潦草得像狗爬,草草写了几行过程就懒得继续了,后面直接写了个结果,演算过程全在隔壁的草稿纸上,字更丑。   “你是不是该去练练字了?”向绍言皱了皱眉。   向知远仰头看了他一眼,在草稿纸上随手誊了一道数列题答案:“很丑吗?”   他在练习册上写得潦草,这几个数字倒是有模有样,连解字都很顺眼。向知远朝他爸笑笑,老实道:“这么坐着不好写,就潦草了点,没事我们老师能看懂。”   老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是苦了要找他对答案的邓岳,数学还好起码是数字组合,语文英语那是真的看天书。   他当着向绍言的面写完剩下的题,起来去洗手吃晚饭,再回来时他爸居然没走,站在原地试探性地朝沙发上的杏仁伸出手,用手指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向绍言实在是忙,杏仁没怎么见过他,但因为是熟悉的味道,它还是很嗲地喵喵叫,翻了肚皮给人摸。   见他小心翼翼地摸一只小猫,向知远想笑又不敢笑,故意发出了点声音走过去,把杏仁捞起来塞进他怀里。   向绍言抱着猫坐下,看看他堆在窗边的那堆作业,又看看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问他:“你中午吃的什么?”   “虞子舒喊我去他家吃饭,结果碰上他奶奶开批判大会,没吃饱,又和他去吃了顿烤肉。”向知远捧着餐盒唏哩呼噜地吃面,随便交代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踪,“早上带杏仁去打疫苗了,医生说它重了半斤,这才一个星期呢。”   向绍言看看怀里的小猫,很怀疑它有没有一斤重,毕竟轻飘飘的像团棉花,伸手去摸都怕弄破了。   杏仁跟核桃栗子不一样,两只大猫来的时候已经好几个月大了,它却只有一个月左右,又黏人,所以连他这样不被猫亲近的人都忍不住伸手摸摸。从这个角度来说,杏仁应该是他们家最讨人喜欢的成员了。   向知远风卷残云地消灭掉一盒意面,又把牛排盖饭端起来,边吃边含糊不清地开口:“爸,问你个事。”   “说。”   “爷爷奶奶过年回来吗?”向知远嚼着切好的牛排说,“有点想他们了。”   向绍言愣了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但还是说:“应该回吧,你自己打个电话,他们可能明天就出现在家门口了。”   也是,向知远想了想,他爷爷奶奶身体倍儿棒,虽然这几年在国外跟大伯一起住,但每年都会回国看他们。他也说不清自己怎么突然想他们了,大概是因为今天见了虞子舒的奶奶,意识到他们家真的挺幸福吧。   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弯弯绕绕,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到大伯一家人都很好,来做过客的虞子舒和魏缙都说过羡慕他家的氛围。以前向知远是没什么感觉,但今天忽然意识到了一些。   “怎么了,”向绍言觉得他有点怪,“有事要找他们?”   “没,就随口一问。”向知远摇摇头,又问他想不想打球。   他们父子俩偶尔会在向绍言不忙的时候挑个周末去篮球场打球,不过向绍言最近在做一个重要项目,已经有段时间没空搭理他了。向知远每天在家饱受姜静压迫,好不容易等到他爸在家,这会儿想起来了,打球的心蠢蠢欲动。   向绍言看了一眼他堆在窗边的东西:“你作业写完了?”   “没多少了,就剩一张英语周报。”向知远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开始飞快地扒饭,“等着啊,吃完我花十五分钟做完就走。”   周报要写的内容不多,都是什么选择填空阅读理解一类的题,他英语不好不坏,也就听力和口语还不错。好在这些题也不难,向知远用了十来分钟写完,把所有东西往书包里一塞拎上楼,顺便换了身篮球服下来。   向绍言早就收拾好在等他了,姜静洗完澡懒得出门,于是他俩勾肩搭背地去了附近的篮球场,背影看着像哥俩。   他们家这高级别墅区走五百米都不带见人的,篮球场在另一头得走一段路,向知远边走边给他爸显摆新买的北卡蓝篮球鞋,虽然在路灯底下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他特地穿了身和鞋一个色系的球服,看着还是很和谐的。   “在学校没闯祸吧?”向绍言对球鞋不感兴趣,抽空关心了一下他的学习生活,“一中的节奏跟得上吗,我看你还挺闲的。”   “还行,可能是刚开学,没让我们往死里学。”   是挺闲的,至少他还有心思早恋。   “要是跟不上了记得说,我再给你找个家教。”向绍言说,“当初让你上博雅的高中部不愿意去,在那边住宿不比一中自由?现在每天走读折腾你妈。”   “您就因为这个想让我住宿?我还是不是亲生的。”向知远对他偏心的程度毫不意外,无奈道,“一中也有学生宿舍啊,但床位数量不算多,咱家离得这么近,就不要跟住得远的其他同学抢资源了吧?”   不是他不想住校,主要是一中这种市区内的公立高中和博雅这样在郊区圈地的私立学校不同,原本占地面积就没那么大,宿舍只有两栋五层小楼,全塞满四六人间也住不了多少人。因为床位数量实在有限,出于方便学生的原则,床位就都优先给附近县镇来的非城市户口学生了。   他们入学时都得录入籍贯住址,住得这么近,骑自行车也才不到二十分钟,向知远真不好意思去跟其他同学抢。   博雅的学生宿舍倒是真的大,他以前住的是两人间带独立卫浴和阳台,跟酒店公寓似的,但每年住宿费是一中的五倍有余,也就有钱人家的孩子住得起。那些拿着奖学金进来的普通人家的孩子只能住次一等的四人间,费用低很多,条件也挺不错的,不过也比一中的学生宿舍贵一些。   本来向知远也不了解这些,还是前两天生活委员说他们班的床位名额多了一个,问有没有人要补进去住,他才跟着听了这么一嘴。   向绍言本来也没真想让他去住校,听他这么说了说,反而另辟蹊径有了新想法。   “要不我给你们学校捐栋新楼,换你去住宿舍。”   向知远:“……”   “开玩笑的,安心在家住着。”向绍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要是学习太忙睡不够,早上就喊林叔叔送你去学校。”   林叔叔是他们家司机,平时都跟着向绍言走,偶尔送姜静去美容院或者逛街,向知远自己平时一个月也麻烦不上对方一回,也就上次捡杏仁的第二天没车上学才搭了一次家里的车。   就那么一次还被邓岳撞见了,可见他的运气有多感人。   说话间,篮球场已经近在眼前,出乎向知远意料地,居然有人在打球。   “奇了怪了,平时哪有人在这打球啊……”   他往前走了两步,眯着眼打量球场上的几个人,发现居然是虞子梁和乐队的其他几个成员,愣了愣,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虞子梁和苏燃在篮下打球,原栩没加入他们,站在场边正和小艾低声说着什么,听见动静后扭头看向他,也跟着愣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昨天身体不舒服所以没能更新,今天好些了,爬起来补上_(:з”∠)_ 第14章   向知远主动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这么巧。”   原栩有点呆,看了他两秒才说:“你也住这里啊。”   他还穿着和早上一样的衣服,看着像是下午到现在都在外面,大概是和其他人一起背虞子梁喊过来的。   “啊,你应该还不知道,我和虞子梁是发小。”向知远这么说着,还有点欠地问篮球架下的虞子梁,“咱俩算发小吧?虽然没少打架。”   虞子梁差点翻白眼,但看见了跟在后面的向绍言,还是很有礼貌地过去打招呼:“向叔叔。”   “你好啊,跟朋友来打球?”向绍言朝他笑了笑,又对其他人点点头,“没打扰你们吧?”   他一贯脾气好,对晚辈也没什么架子,但也知道自己在这年轻人会觉得不自在,于是伸手拍拍向知远的肩膀,低声说:“要不先回去吧,咱们改天再来。”   原栩在这里,向知远才不想走,立刻说:“你回去吧,我跟他们玩会儿。”   向绍言愣了愣,不知道他突然搭错了哪根筋要跟虞子梁玩,明明平日里势同水火的,难道是要跟人家显摆他的新球鞋?   他表情疑惑地看了向知远一眼,后者还在推他:“你先回去吧,陪陪老妈。”   向知远有了原栩忘了爹,抬手就赶他,等向绍言走远了才回头,站在他面前的却已经换了人。   虞子梁把原栩挡在身后,脸很臭地看着他。   “你这是大晚上的吃得太饱,想继续白天没打成的架?”   “谁要跟你打架,成熟点。”向知远哥俩好地拍拍他肩膀,扭头朝走过来的小艾笑了一下,“你好啊,又见面了。”   “我刚就想会不会看见你呢。”小艾穿着个宽大的T恤裙,露出两截细长直的小腿——向知远这才发现她居然跟原栩差不多高——她走过来看了虞子梁一眼,故意说,“我的小秘密是不是要曝光了?”   她说的应该是给邻居遛狗的工作,向知远会意地摇摇头,做了个嘴上拉链的动作:“放心,我嘴很严的。”   小艾忍不住笑起来,说他真有意思。   她过来了,一直没说话的苏燃也跟了过来,站在最后面看他。他们几个人多势众的,向知远也不怵,站在原地继续跟虞子梁打哑谜;“你把他们叫过来,是想谈那件事?”   “要你管。”虞子梁满脸不耐烦,“回你自己家去,少在这里瞎掺和。”   他们俩的关系就没好过,向知远突然这么热心肠地提醒他这啊那的,实在反常得可疑。他还想继续说两句赶人的话,原栩却凑上来了。   “……杏仁在家吗?”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向知远愣了愣,看了虞子梁一眼,心想原来铺垫半天还没说正事啊,原栩居然还在关心杏仁。   但他肯定不能晾着原栩,想了想,说:“在家呢,你要去看看它吗?”   他们俩在这做谜语人,其他人全都听得一头雾水,虞子梁第一个憋不住开口问:“杏仁谁啊?你俩怎么认识?”   “他们俩是同学呀,你不知道吗?”小艾有点惊讶。   原栩本来想解释杏仁是谁,又觉得自己瞒着朋友跟向知远打哑谜,偷摸问一只小猫咪的行为有点不太好,抿了抿嘴不想说了。向知远把他的小表情尽收眼底,笑了笑,主动说:“想知道?都一起来我家看看啊。”   他们当然不可能去,向知远也只是开个玩笑,成功地把虞子梁惹得更烦以后他才道:“下次介绍你们认识,它很可爱的……哦,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只是想过来打个招呼,要不我请你们喝饮料吧。”   虞子梁张嘴就想说赶紧滚,苏燃却在这时插了句嘴:“你知道他想跟我们聊什么?”   向知远笑了一下,没说话。   苏燃点点头:“我就知道他今天排练没来是有事,家里的?”   这敏锐程度堪称未卜先知,向知远耸耸肩以示自己的清白,他可什么也没说,都是人家自己猜出来的。   原栩看看他又看看苏燃,最后扭头去看虞子梁,也隐约猜到了什么,皱起眉来。   身为全场唯一一头雾水的人,小艾茫然地问:“刚才的杏仁就算了,你们这又是在打什么新的哑谜?”   十分钟后,他们在篮球架下终于把事情基本讲清楚了。   正好篮球场附近就有自动贩卖机,混入其中的局外人向知远真去给他们买了饮料“赔罪”,回来时恰好听见苏燃说“那我觉得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他的脚步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发饮料。   他是死皮赖脸非要留下来的,主要是这几个除了小艾一看就都是暴脾气,原栩倒是看着文静漂亮的,可检讨书还在学校中厅里贴着呢,谁都不是善茬,他怕走了这群人打起来。   什么时候要能改改这多管闲事的坏毛病,估计他能比现在酷点。向知远无奈地想着,还是亲身上去灭火了。   “饮料来啦,小艾你要的无糖乌龙茶。”他笑着伸进一只手,把那瓶常温的乌龙茶递到人群中,然后给了原栩一罐葡萄果汁,朝对方笑笑。   原栩显然心情不太好,接过果汁后勉强回了他一个笑,单手打开易拉罐喝了口,然后重新看向被围在中间的虞子梁。   “所以你是打算按家里的意见去做,退出乐队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干净的流水,但听起来总像是没什么感情,此时此刻听着格外不近人情,像他本人一样冷静得过分。   “我没那么说,”虞子梁无奈道,“只是我奶奶在容市逗留的这段时间不能参加排练而已,她会让人盯着我,如果我去仓库那边,她也会发现你们——”   向知远分发完饮料,没给虞子梁,剩下几罐都连着袋子放在他们脚边,自己拿了瓶可尔必思在旁边坐下,开始玩手机。   ……手机必然是玩不进去的,好在消消乐没有时效性,他半天才点一下不碍事,有意无意地听那边的对话也不碍事。   “我们是正常的乐队活动,为什么要以这种理由暂停?”这是小艾的声音,“你没有跟她好好说清楚吗?”   “你应该再争取一下,毕竟我们下个月有演出。”苏燃说。   虞子梁听起来有点烦躁:“你们以为我没据理力争吗,结果就是我被关在家里一整个下午,她本来就看我不顺眼,现在又多了一个不顺眼的点,连我哥都——”   他说到一半,似乎是顾及向知远还坐在旁边,硬生生又改了口:“我哥都觉得受不了,吃完饭就跑了,但我不能跑,没这底气,明白吗?”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我们准备了这么久的曲目,你要是不能来,不就前功尽弃了吗?”小艾有点沮丧地说,“我还想这次拿个第一名呢,我们的歌一定可以的。”   “算了,别为难他了。”原栩说,“我们暂停活动吧,少一个人没办法练。”   他没和他们几个站在一起,位置恰好在路灯的方向,背着光,也没有走近的意思:“反正本来就是临时搭伙,暂停也没什么损失。”   “我们都写好歌在排练了,怎么能就这么……”   “他已经很不容易了,”原栩抬眼看虞子梁,淡淡道,“今晚能跟我们在这里谈也是争取过的结果,我说得对吗?”   他像是看透了所有事,虞子梁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咬着牙开口:“……对。”   都把话说开到这份上,他也不在乎被向知远这家伙听去了,把自己的情况都说了出来:“我妈求着我讨奶奶欢心,她觉得我妈不如我爸前妻优秀,连带着看我也不顺眼,来一趟就处处挑刺,觉得我玩乐队离经叛道不干正事,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能装模作样地改,改到顺她的心了,才能解脱。”   向知远目瞪口呆,没想到他还能对乐队的人把这事全说出来。   大致情况他都从虞子舒那里听说过,但从虞子梁的角度来看,这些绝不是轻飘飘几句话能说清楚的事。他张了张嘴,有心想替对方说两句话,却被虞子梁警告性地瞪了一眼,只好闭上嘴不开口了。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如果你们想另外找人合作,我也可以介绍——”   他有点艰难地说着,到一半时却被苏燃狠狠打断:“找个屁,你自己写的歌,还想找谁来唱?”   虞子梁怔了怔,哑口无言。   小艾已经不再说话了,苏燃看起来也生气又沮丧,只有原栩还站在那里,好像这些事情都和他关系不大。   篮球场外隐约传来夏夜的蝉鸣,声音忽高忽低,像一支嘈杂的歌。向知远被这异样的静寂搅得如坐针毡,有点后悔自己非要留下来听了。他喝了口汽水,正想开口缓和下气氛,手机却突然发出刺耳的一声响。   邓岳不知道他正经历着什么,这时候给他发微信,偏偏向知远还没开静音,这一下把所有人都喊醒了。   “我得回去了,下次……再见。”   虞子梁说着,又低头朝他们说了句对不起,没有转身,步步后退地往他家走,直到小艾蹲下来哭,他才触电似的转身跑了。   “为什么啊,明明大家都这么好,这么难得才聚到一起。”小艾抽抽噎噎地说着,用手背抹了把眼泪,“我还以为我们能,能走得很远的。”   “对他们这样的有钱人来说,其实真的只是玩玩而已。”苏燃也想通了,低头拍拍她的肩膀,“别哭了,我们还可以换个主唱,总能找到人的,实在不行还可以……”   他平时话不多,这会儿忙着安慰唯一的女孩子,一下打开了话篓子,絮絮叨叨地往外倒。向知远也没觉得被扫射到,只是想着自己这会儿似乎不该说话,于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抬眼去看沉默的原栩。   直到小艾渐渐止住哭声,原栩才说:“谁都不是完全自由的,我能理解。”   在向知远担忧的目光注视下,他弯腰捡起地上装饮料的塑料袋,低声说:“如果他能来,我们再继续排那首歌吧。”   作者有话说:   向爸:我那傻儿子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真跟人家打架去了吧? 第15章   老实说,现在的情况有点超出向知远的预料,饶是一直自认应急能力超群的他,短时间内也没能想到什么好的应对策略。   他摸了摸身上的口袋,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篮球裤没有大口袋,他什么也没带,只好悻悻地收回手,放弃给小艾递纸巾的绅士行为站起身来,走到原栩身边。   “你没事吧?”他低声问。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原栩左脸靠近下颌的位置有一颗很小的痣,在夜色里很不明显,但原栩皮肤很白,从他的角度还是能看得见。   原栩摇摇头,从他身边走过去看小艾的情况,见她没事,苏燃又一直陪在旁边,才回头朝向知远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的事,还是我多事非要留下来的。”向知远叹了口气,“还想带你去我家看看杏仁,现在估计也没法去了。”   这当然是活跃气氛的玩笑话,他看出原栩其实不像表面上那么淡定,又不知怎么安慰才好,想了想,对他们说:“要不我们去吃宵夜吧,我知道河对岸有家烧烤很好吃。”   半小时后,他们坐在林记烧烤的路边摊上,占了一张四人小桌,等着老板烤好串送上来。   “这就是你说的巨好吃的烧烤摊啊?”大概是被周围喧闹的人声感染,小艾心情好了点,四处张望着道,“一中是不是就在那边?我好像听说过这边有个烧烤店,不过没来过。”   “是啊,我朋友带我来吃的,味道是真不错。”向知远给每个人倒了杯凉茶,又笑着说,“本来是想下次有机会约原栩来吃的,既然遇上了,就正好大家一起吃宵夜,也不错。”   他是笑容自带感染力的类型,在篮球场黑灯瞎火的不觉得,这会儿坐在灯火通明的桌边笑,顿时连油烟四溢的烧烤摊都清爽了三分。   烧烤摊上每张桌子都有大壶煮好的凉茶,老板那里还有用竹蔗茅根马蹄煮的糖水,都是清热降火的,客人可以随便取用。正好是宵夜时间,店里全是人,等点的东西全都烤好送上来,他们已经就着凉茶吃了一小碟香脆锅巴。   “来啦,二十串羊肉二十串牛肉五串鸡翅五串鸡心还有烤茄子。”   老板把烤得油滋滋的肉全都放在一个大盘子上端过来,旁边是放了烤茄子的小盘子。他把吃的全放在桌面上,还不忘提醒他们数数够不够:“不够数记得说啊,我再给你们补上,人太多了有时会数错。”   向知远笑着说:“没事,信得过您。”   老板也跟着笑:“小伙子很会说话啊,给你送个鸡腿吧。”   他走开了一下,再回来时往盘子上多放了个烤鸡腿,又走了。牛羊肉被贴心地分开放在两边,大盘子中间是鸡翅和鸡心,按照向知远的吩咐一半加了辣一半没加,不辣的那边被他绅士地转到小艾面前,但转之前先戴着手套给原栩拿了两串。   “……谢谢。”   原栩没有拒绝,用自己的盘子去接了放在面前。   他看见向知远若无其事地给所有人分发烧烤,垂下眼帘拿了串牛肉慢慢地吃。   所以刚才在车上问他们吃不吃辣,有没有忌口不吃的,是都记住了吗?   苏燃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坐下以后猛灌两杯凉茶,起身去厕所了。小艾挪着小板凳坐得离原栩近了点,小声跟他说悄悄话,向知远不好厚着脸皮去听,于是低着头用筷子剔鸡中翅的骨头,坐在旁边自己吃。   其实他刚吃过晚饭没多久,这会儿并没有多饿,只是想找个能坐下来说话又没什么压力的地方让原栩他们放松一下而已。   等苏燃放完水回来,很自然地又加入了他们的对话,到后来小艾主动结束悄悄话找向知远聊天,他的脸又黑了黑,不说话了。   向知远笑着点点头,心里了然:苏燃喜欢小艾,而且估计没表白。   难怪每次见面都给他脸色看,但他好冤枉,这苦也没地方诉去。   “有没有什么八卦啊,你们一中的。”小艾把鸡心和羊肉串从签子上撸下来放在盘子里,像他一样用筷子夹着吃,边吃边说,“栩栩平时都不说的,我好想听但没人跟我讲。”   上次在小区里碰见的时候她就问过,当时向知远没说什么,以为她会回去问原栩,结果她也没问,却放在了这个时候来提,摆明是个蹩脚的活跃气氛手法。向知远不知道该不该接招,先看了原栩一眼,很讲武德地问他:“我能说吗?”   原栩莫名其妙:“你要说什么就说,问我干什么?”   “但这一周里也没什么别的八卦,只有……”   只有什么向知远没能说出口,因为原栩面无表情地给他拿了串鸡翅:“你吃吧,别说了。”   “哦——原来是有人不让你说。”小艾看戏似的笑着说。   原栩才不上她的当,冷着脸道:“没什么好说的。”   “我知道了,这个八卦肯定是你的。”小艾猛摇苏燃的胳膊,“燃啊,三天之内我要知道这个八卦的始末。”   苏燃没好气地说:“我是小报记者?”   “你是五中最靓的仔,什么小报记者。”小艾笑眯眯地用空出来玩手机的那只手拍拍他肩膀,“就这么说定了啊。”   苏燃有苦难言,看了向知远一眼,倒是和他找到了一点同病相怜的认同感。   到这里,气氛才算是真正地缓和下来。   说着要减肥不能多吃的小艾兴冲冲地加了若干土豆片西蓝花烤茄子等等蔬菜,仿佛只要在吃肉之余多吃素菜就能中和脂肪不会长肉。苏燃一直低声劝她别胡吃海塞的免得晚上闹肚子,向知远当看戏似的看了一阵,再回头来看安静坐着吃的原栩,发现后者已经快把桌上的其他东西消灭干净了。   “……”他有点被这架势震住,迟疑着问,“你……没吃晚饭?”   “没吃,”原栩淡定地拿起老板送的鸡腿,很自觉地说,“放心,吃完我结账。”   向知远被他逗笑了,边笑边道你看我像在意这个的人吗,笑完想了想,招手叫来老板,给他又加了十串牛肉。   他们今天见了两次面,这会儿却和早上客气又疏离的氛围不一样了。大约是夜晚的烧烤摊蒸腾起热情的油烟,烤串混合着煤炭燃烧的气味飘散开来,在鼎沸的人声中距离会无言地拉近,他们挤在一张四方的小折叠桌胖,只要动一动,膝盖和腿就会碰在一起。   和窗明几净的宠物医院不一样,这里有人气,也有生活。   向知远还是不饿,无所事事地坐在旁边,偶尔起身去取他们点的东西,坐下来后会下意识地先在空地上伸直腿,然后才收起腿坐好,小心不碰到旁边的原栩。   他们都穿着短裤,球鞋踩在沾满油污还丢着不少竹签的地上。夜里人太多了,老板来不及打扫,只能把这些垃圾留到收摊时一起收拾,向知远原以为像原栩这样的人会觉得有点脏,可他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和所有人一样踩在上面,只用餐巾纸擦了擦桌面的油渍。   和他想象中不那么一样,但更讨人喜欢一些。   他都打量得明目张胆了,原栩不是瞎子,当然能发现他的视线。   “看什么?”他边吃边问向知远。   向知远笑了一下:“觉得你吃的东西一看就很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原栩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拿牛肉串的手顿了一下,朝他递了一串新的:“……那就再来点?”   向知远笑着接了,却没急着吃,看看苏燃和小艾也吃得差不多了,他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说去上个厕所。   去厕所的路上,他绕到店里找老板娘把账结了,再回来时原栩就站在路上堵他:“你怎么偷偷结账?说好我请的。”   “哦,我忘了。”向知远一脸无辜,“刚刚顺路就给了,完全没想起这回事。”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谎言,原栩没有办法,只能用手机给他转账:“你点一下收款。”   “不用了,下次你再请我。”   “这不一样。你先收了,下次的事下次再说。”他很坚持。   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没有那么熟,这次也是他死皮赖脸非要留下才有的机会,向知远不想就这么把他放跑,最后还是没有收。   “非要算得这么清楚吗?烧烤也不贵,其实我就想请你吃顿饭。”他扶着原栩的肩膀把他掉了个方向,一边推着往回走,一边无奈地说,“现在你也知道我家什么情况了,花钱交朋友的事我做不来,只是单纯地想和你有来有往而已,下次我们两个人出去吃,一定让你请顿贵的。”   他这么说,原栩再拒绝就像是拒绝下次再约了,他犹豫了一下,又转过身来看向知远。   “今天吃得真有点多,这样吧,我不全给,付一半行不行?”他很认真地问,“然后下次我们再一人一半,这样我也跑不掉。”   向知远怔了怔,心里觉得他这算法有点清奇,嘴上却没过脑子直接答应了:“好吧,那你转我一百五。”   原栩给他发红包,他点开来看,发现是两百。   还好他说的时候就想到有这么种可能性,再大的数额也发不出红包了,原栩只能发两百,还说好下次再约,这波是他赚了。   他嘴角挂着笑,给原栩发了个不像样子的一句话保证书,然后问:“好了?”   原栩截完图,满意地收起自己的手机:“好了,走吧。”   作者有话说:   其实那种学校附近的烧烤摊没多贵,真吃不了多少钱,原栩也知道向知远完全不缺钱(都住那种别墅区了),但他有点轴,觉得自己吃的算大头,小艾苏燃又都是自己朋友,不能让向知远全付这个钱。   向知远:挺好的,又骗到一顿,我们下次过二人世界,不带他们了啊。 第16章   理想很丰满,可惜现实很骨感。   前人的这句话可以很完美地概括向知远最近的状况。   他本来把算盘打得很好:反正每周都要和一班用同个操场训练,他和原栩又是唯二跑1500米的,要一起热身跑步放松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完了再一起吃个饭兑现承诺,事情走向就相当美好了。   可他人算不如天算,从第二周开始原栩就没来,说是被拉去奥数竞赛了,因为是高一的种子选手,每天放学还要去办公室上辅导课。   “这合理吗?我中考数学也满分啊,怎么没喊我去比?”   向知远深感不平。   邓岳想笑又不敢笑,硬是绷住了嘴角,一脸沉痛地给他摆事实讲道理:“高一就这么一个名额,哥,虽然我不想灭你威风,但你觉得他们选原栩还是选你?”   向知远:“……”   说真的,他现在去上奥数班还来得及吗?   “仔细想想这也是好事,至少你不用再去练跑步了嘛。”邓岳换了个思路开导他,“他不跑你也不跑,你还能等到他补习结束,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像也是。   向知远本来就懒得跑步,原栩不来,他就变成每天坐在场边无所事事的划水人士了,要不是反复横跳不太好,他还想再找老梁主动请辞一次。   这么过了一个多礼拜,他终于忍不住给原栩发微信。   ——你很久没来训练了,奥数比赛很忙吗?   原栩一直没回复他,虽然平时也回得挺慢,但这次向知远等到第二天晚上还没见他回复,第三天没忍住,跑到一班去找他了。   虽然不像原栩这样开学第一天就晋升校园风云人物,不过他怎么说也是个帅哥,除了肉眼可见的高和帅还一看就很有钱——校服大家都一样,可他一周五天鞋都不带重样的,别提多招摇了——三个星期过去,高一的人基本全认识他了。   他站在一班门口往里看,没在教室里找到原栩,于是随意叫住一个从里面出来的女生:“你好啊同学,我想问问原栩在吗?”   那女生愣了愣,回头看了班里一眼,摇摇头说:“他不在,可能去办公室了吧。”   “谢谢。”向知远朝她笑了笑,又道,“我找他有点事,如果他回来了,麻烦帮忙转告一声……哦,我叫向知远,麻烦你了。”   那女生点点头,脸有点红,朝他笑笑就匆匆跑进班里了。   向知远想了想,又晃悠到老师办公室去碰运气,结果走了好几科老师的办公室也没看到他,反而自己被英语老师叫去帮忙。   “你昨天随堂小考错了好几道哦,看着都像是粗心选错的。”教他们英语的是个刚来没几年的年轻女老师,娃娃脸,说话也像个小孩,“下次要仔细看题,不然被扣分很冤枉的——来,帮我把卷子拿回去发了吧,谢啦。”   英语卷子就那么一小叠,薄薄的,向知远拿起来翻了翻,找到自己那张,还真是犯了几个粗心大意的错误,比如看错时态之类的。   “下次注意,谢谢miss杨。”他朝老师笑了一下,带着卷子走了。   大课间还留在教室里的人不算多,没吃早饭的要么去食堂要么去小卖部,楼下篮球场甚至有人抓紧这20分钟在打球,大家都有自己想做的事,留在教室学习的反而是少数。向知远回去把卷子给了英语课代表,见邓岳不在,估计是下去买水了,于是靠在走廊上等他回来。   结果他站在那里五分钟,邓岳没等到,倒是把原栩等来了。   他靠在栏杆上,本来在发呆,听到周围有人说悄悄话才直起身往来源看。   原栩的校服上衣规规矩矩地束在裤腰里,衬衫长裤小白鞋,穿着乖得不行,脸上却又有了新伤——一道擦伤在他左边颧骨上结了痂,看起来已经快好了。   “找我有事?”他在向知远旁边停下,和他并肩靠在走廊扶手上往楼下看,“我刚刚去食堂了,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   向知远盯着他脸上的伤痕看了两秒,又别开视线,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给你发微信你没回,就过去找你了。”   原栩愣了愣,然后想起什么,无奈地解释道:“你找我没什么急事吧?我手机前两天丢了,最近又有点忙,还没来得及去买新的。”   “怎么突然丢了?”   向知远还记得他手机是个前两年的旧款,银色的,没套手机壳,看着倒是挺新……   “打架,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原栩随口说。   和脸上的伤对上了,真是完全不意外的答案。   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向知远也有了理由继续问:“这次又跟谁打架了?没受什么伤吧。”   他语气轻松,也没有责备或者其他什么负面情绪,倒像是朋友之间说笑打趣,知道他不会受伤,还给他机会讲讲自己的战绩。   原栩和他对视,突然有种很莫名的感觉,虽然不知从何而来,却意外地真实。   这人是站在他这边的。   这并不让他觉得奇怪,因为向知远一看就是个不安定分子,不过对方会这么平常地看待他三天两头打架的事,他还是有点不理解。   “和上次那几个一伙的。”他也不瞒着向知远,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三四个人吧,没讨到什么好处,不过害我把手机丢了,没找到。”   “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嗯……好像是拳头擦伤的?我躲了一下,没完全躲过去。”   其实当时是为了躲另一个人砸过来的棍子,只能最大限度闪开这一下,不过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他觉得向知远也只是问问而已,没八卦到要让他复盘斗殴全程。   向知远比他高小半个头,偏头去看他恰好能看到他被碎发半遮住的洁白耳廓,上面也有一颗小痣,颜色很浅,有点泛红。   “人没事就好,一点小伤口应该没关系。”他低声说着,也不知是安慰原栩还是安慰自己。   按理说像他这样的颜狗看见原栩伤了脸应该有点可惜,不过他倒是没这想法,因为原栩脸上有伤也挺好看的。   “习惯了,以前在十三中这种小打小闹都不算事。”原栩抬手攥成拳头伸到他面前,又猛地张开五指,露出留了不少细碎疤痕的指骨,“你看我手上这些小疤痕,基本都是这一年多打架弄出来的。”   “你……”   原栩笑了一下:“是不是挺难想象的?你是博雅的吧,那边肯定没这种没出息的家伙。”   “谁说的?我也打过架啊,博雅不全都是好学生。”向知远说,“初三那会儿有校外的人欺负我们班女生,刚好大家一起出去玩,我们几个男生头脑发热就打了一架,还被叫家长了。”   他还勉强学过几天花架子的跆拳道,算是那里面最能打的了,其他人没这么好的运气,个个都被小混混打得鼻青脸肿。不过受了伤的好处也是有的——女孩子那会儿饱受偶像剧荼毒,个个少女心泛滥,大部分出头的男生都因为这件事脱单了。   来给他献爱心的妹子有好几个,他都没什么感觉,后来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喜欢女的,白费了班花一颗扑通扑通的少女心。   原栩听他讲了几句,有点想笑又忍住了,等向知远说完了才开口。   “其实我来之前觉得南方人都温温柔柔的,来了以后才发现,好像也不都是这样。”   “哪里都有好人,哪里也都有坏人,这点是不会变的。”向知远眯着眼看他摊开的手心,觉得原栩真是好白,没见他防晒却怎么也晒不黑的样子,“你就当看古惑仔电影好了——咦,你不是南方人吗?”   原栩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他居然不知道:“我不是啊,宁都人,离容市很远的。”   宁都是有名的雪景胜地,每年都有好几万人去看雪,但向知远没去过。他连滑雪都是在加拿大学的,因为大伯家住那边,几乎每年都要去探亲,所以好像也没必要特地跑到北方城市去看雪。   不过原栩居然是生在雪乡的小孩,这让他有点意外。   他还想多听对方说一些自己的事,上课铃却没给这个机会,很煞风景地响了起来。原栩朝他摆摆手就往一班的方向走,向知远看着他的背影走在返回教室的人潮里,忍不住还是开口问:“放学去买手机吗?我有认识的人在店里上班。”   原栩愣了愣,不知想到了什么,在人群里笑着朝他点点头。   “好啊,那你放学等我一下,今天我不上奥数课。”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更 第17章   说认识手机店的人当然是骗原栩的,向知远自己都没在外面买过手机,每次都是他爸给团队批发新款顺带捎回来的,就算认识,也该是向绍言的助理认识,根本轮不到他。   不过没关系,他给颜特助打了个电话,从她那里问来公司在几家手机厂商的企业员工价格,说要用员工折扣买手机,她还有点疑惑:“其实你跟我说一声就好了,下班我去帮你拿?”   “不麻烦你了,”向知远解释道,“不是我自己用,带个朋友去看看,有合适的再说。”   他叮嘱对方为他保密,免得这件事又落到他爸耳朵里,然后才挂断电话。   向知远跨坐在走廊边的石凳上翻一本课外书,两条腿伸出老远,路过的人都得避着他。书是老师推荐的,让有兴趣的可以看看,结果他看得差点睡着,脑袋靠在柱子上打了个呵欠。   原栩今天既不上课也不跑步,不过值日花了点时间打扫卫生,快六点才拎著书包下楼,从楼梯口出来,恰好看见石柱背后他伸出的两条腿。   石柱上贴了瓷砖,冰冰凉凉的,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夏日炎热,向知远靠得还挺舒服,书也不看了,闭着眼睛假寐。直到有人在他身边停下,伸脚推了推他的鞋,他才猛地坐直身体回头去看。   “走吧,”原栩把书包背到肩上,主动道,“我迟到了,请你吃饭。”   正是下班高峰期,无论打车还是公交都挤得不行,原栩又没自行车,向知远看了看他:“你多重?”   “?”原栩说,“一百零五左右吧,之前体检量的”   “那我载你吧,”向知远往自行车棚走,“这个点怎么都堵,还是骑车最快。”   原栩身高一米七五上下,这体重已经很轻了,向知远都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真有这么瘦,载个他去市中心肯定不在话下。   但原栩不同意,他也没办法,最后他们俩还是坐地铁去了。   高峰期地铁里人多,饭馆里人也不少,原栩说请客,带着向知远去了一家自助火锅,一人一锅的那种日式卡座。像是怕向知远又偷偷跑去结账,他把书包往座位底下的筐里一扔,转身就先去把他们俩的饭钱给结了。   向知远靠在椅背上笑他:“今天我不会跟你抢着付钱的,不用这么紧张。”   原栩看了他一眼,可见被哄骗多了不是很信。他去旁边取酱料,回来时向知远正在回消息,抽空看了看他的料碟,奇道:“你就加麻酱和酱油?”   酱料区少说也有十种不同酱料,他碗里一片麻酱的颜色,是不是有点太单调了?   “我不吃香菜不吃辣不吃蒜,这样就行。”原栩让开位置给店员上锅底,又问他,“要吃海鲜还是肉?我去拿。”   向知远立刻跟着他起身:“一起去。”   他们一起去拿了牛肉和虾,向知远又用盘子装了点豆腐油面筋一类的小东西,回去之前还夹了半盘雪花。他上次见识过原栩的食量,想着多拿点问题也不大,结果回到座位上还被原栩问:“你这么饿?”   “……”向知远沉默了一下,“对,我挺饿的。”   单人锅很小,开火后没一会儿就开始沸腾,飘出香味各异的轻烟。他点的是番茄锅,开锅后往里倒了土豆片和芋头片,先让它们在锅里煮几分钟,趁这机会去调了酱料回来,然后才开始涮肉吃。   向知远吃火锅的习惯随姜静,虽然能吃辣,不过还是更喜欢本地口味,乱七八糟地随心调了一碟酱,吃起来味道倒是很纯正。   他把放肉的盘子往两人中间一推,方便原栩去夹,自己也往锅里夹了满满一筷子牛雪花,涮八秒就夹起来,泡在事先舀出来的一勺番茄汤里,然后蘸一点酱料再进嘴。   这个过程里薄薄的肉片已经不烫嘴了,他吃得挺舒心,见原栩还在跟猪肚鸡汤底里的猪肚作斗争,忍不住笑起来。   “那些就留在锅里继续煮吧,没几块肉的。”他把肉又往对方那边推了推,“这家牛肉不错啊,你尝尝?”   原栩便用夹子夹了片肉放进锅里,用完还规规矩矩地把夹子放进桌面上的空碗里头。   “这个涮八秒,你自己数一下。”向知远说。   他乖乖涮了八秒,夹起来看看,又多涮了两秒才放进自己的料碟里,认真得像在做数学题。   正是饭点,商场里每家餐厅都坐满了人,他们吃的这家也不例外。好在他们来的时候人不多,选了两个靠窗的位置,还算比较宽敞,能放下好几个盛了菜的大盘子。向知远把空盘子叠在一起,给旁边刚坐下的一家三口腾位置,原栩把碗里的肉吃掉,搬着椅子往里挪了挪,也给他让出了点空间。   “会挤到你吗?”   向知远没立刻挪动椅子,先往他那边看了看,见原栩不至于贴墙坐才放心往里挪。   “不好意思啊,谢谢你们了。”那家人的爸爸朝他们点点头,带着孩子坐了下来。   原栩没什么反应,还是安安静静地吃他的火锅。向知远出去拿菜时不好从别人旁边走,还是从他们俩位置之间的空隙出入,跑了几次有点得寸进尺,又给原栩调了个新的料碟。   “试试这个。”他说,“蘸牛肉的,我妈的秘制配方。”   “不要。”   “你试试嘛,”向知远不肯放弃,坚持要推销自己的酱料,“肯定比你那碗麻酱好。”   原栩被他烦得皱了皱眉,最后还是蘸了一下,就一点点,吃了以后却没再拒绝,把那个料碟拿走了。   “你看,我就说这个和肉很搭。”向知远有点小得意地说。   他没什么需要忌口的食材,想吃什么都去拿了,吃到最后桌面上堆了好几个盘子,向知远仰头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嗝,宣布自己再也吃不下了。   平时他吃不了这么多,大约是因为和原栩在一起,吃起来有点不知节制了。原栩倒是表情如常,还去倒了两杯饮料回来,分给他一杯,自己端着酸梅汤慢慢地喝。   “我服了,你比我能吃。”向知远举手投降。   原栩说:“我本来就比你能吃,忘记上次的烧烤了?”   “本来我以为上次是意外,没想到我自己才是那个意外。”   既然原栩喜欢吃,那他的优势可不小。容市几家最有名气的餐厅他都借着老爸的风拿了卡,想什么时候去吃都行,就算想吃那种藏在小巷里的苍蝇馆子,给个地址他也分分钟能找到。   “想什么呢,走了。”原栩轻轻拍了他的背一下,弯腰拿自己的书包,“走几步消消食,买完东西我还得回去写题。”   向知远跟着拎包走人,出店门的时候还不忘问他:“什么题啊,奥数比赛的?”   “嗯。”   出了火锅店,外面的空气清新多了,向知远揪着校服抖了抖,觉得自己一身混得很杂的火锅味儿,不至于难闻,但回去肯定要被老妈说一顿的程度。原栩站在他旁边,仰头看了看指示牌,说:“好像是往后面走。”   向知远有点嫌弃自己身上的火锅味儿,但想到原栩身上也有,就还挺高兴的,心血来潮伸手去搭他肩膀:“你跟我走就行,不用看这个。”   原栩愣了愣,犹豫一下还是没推开他,被他带着往前走。   隔壁那个商场二楼是电子产品专门店,几个常见的手机品牌都有体验区,他带着原栩去试,没多久就选好了。   不是最新款,去年的旧款,但配置挺不错,以向知远的眼光来看应该能用个两三年。他也知道选个新款对普通学生来说不太现实,所以让店员推荐了这个,样子还不错,黑色机身全面屏,原栩还在等开单付钱,店员已经按他的意思帮忙贴了个膜。   向知远开机看了看,又说:“拿个手机壳吧,黑色的就行,怕他摔了。”   “好的,您看这个可以吗?”   店员拿了手机壳来套上,向知远觉得还不错,拿给原栩看,顺便给收银台的店员报优惠码。   “好的,那这边给您按企业优惠打折哦。”   原栩扫码付了钱,把补好的手机卡塞进手机里开机,第一件事是下载微信,点开向知远的对话框开始回复。   ——谢了,下次不忙再一起吃饭。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是除夕啦,预祝大家春节快乐! 第18章   那之后没过多久,校运会就踏着十月初的热浪来了。   向知远全班踢正步的建议没被采纳,他们班热爱汉服文化的几个妹子搞了个汉服方阵策划,居然被过半数投票通过了。不情愿也没办法,少数服从多数,开幕式上他们都得穿汉服。   有人提出疑问:“咱们班快50号人呢,上哪借这么多汉服?”   “这你们就不用担心了。”牵头的女同学说,“我们自然有门路。”   后来大家才知道,她之所以这么有底气,是因为家里开了个淘宝店,专门做汉服的。这姑娘回去跟家里人一番沟通,顺利弄来了样衣让大家试穿,确定好尺码后又让所有人投票选款,男生对这些没什么要求,女生叽叽喳喳地围在一起选了半天,最后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定下来。   向知远本来跟虞子舒约好出去吃饭,结果这么一拖,出校门时已经快七点了。大概是学生家长都接到人走了,校门口现在空空荡荡,虞子舒那辆骚包的跑车不知什么时候还开了过来,正摇下车窗跟他打招呼。   “别骚了,”向知远拉开车门上了车,没好气地说,“少在这荼毒祖国花朵,赶紧走人。”   虞子舒一脸无辜:“我这不是看你这么久没回消息,特意过来接你吗,这么大火气干什么?”   他是个无辜中枪的,向知远也不想把开幕式穿汉服的事告诉他——以虞子舒这货的性格,知道了肯定要在校运会那天跑过来看热闹。   “没发火,饿了,晚上吃什么?”   “请你吃香辣蟹啊,前两天发现一家蛮好吃的店,在大学城那边。”虞子舒说。   “哦。”   向知远兴趣缺缺地应了一声,摸出手机玩游戏。   他平时懒得玩竞技类游戏,不过技术还不错,坐在车上手也挺稳,没一会儿就吃了鸡。他玩得少但胜局多,隐藏分有点高,排到的人都比较强,打起来有点费劲,还累,打完一局向知远就有点不想玩了,把手机丢在一边闭眼假寐。   虞子舒开车闲得发慌,“哎,你还记得上次那事吗?”   “什么事?”向知远眼都不睁。   “就上次奶奶来我们家,把所有人都教育了一遍。”虞子舒给他讲八卦,“数子梁最倒霉,那个小乐队好像直接散了吧,他这周好像都没出过门。”   “不一定会散,”向知远说,“他们感情还挺好的,等老太太不在你家了,他就自由了。”   他那天看着虞子梁和其他人“散伙”,心里其实没有太大的波动,因为知道那几个人心里都有数,大家都不舍得,肯定不至于就这么解散了。   至于看起来最冷静最无所谓的原栩……大概是他们之中最珍惜这个乐队的人。   向知远自诩看人很准,很少看走眼,这件事不会有错的。   对他的想法,虞子舒不置可否,只道:“奶奶得在我们家住两个月,还好我不住家里,不然早就疯了。”   他现在天天都逃回自己的小公寓里过夜,周末没有办法才回家,虞子梁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每天不知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在这种强度的管教之下,要坚持自己的本心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也是被这么管过的人,个中难过是向知远这样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难以想象的。   “以前我有段时间特别羡慕你,可惜我没有姜阿姨那样的妈妈,也没有向叔叔那样的爸,更别提你那一家子其乐融融的亲戚……小孩子嘛总是爱攀比的,后来我发现大家住在同一个小区,但我过的日子和你没法比,就老爱往你家跑。”   虞子舒也觉得自己那时的想法很可笑,向知远那会儿才上幼儿园,他都在小学二年级了,就因为贪图对方家里那点温情,天天去跟向知远这小屁孩儿玩。   没办法,当时虞子梁他妈刚带着也上幼儿园的虞子梁嫁进他们家,带着对他妈的偏见两相比较,他还是觉得向知远更可爱点。   “我那时小,不过我妈心里都门儿清。”向知远总算睁眼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她老让我喊你来家里玩,就是知道你不乐意跟虞子梁和他妈一块儿呆着,所以我才天天叫你的。”   他和虞子舒能做这么多年的朋友,还得拜他老妈所赐。   “所以我知恩图报啊,你看我逢年过节的都给姜阿姨带礼物。”虞子舒在一家店门前停车,把车门都给他开了,“下车吧,你先进去找个包厢,我停个车去。”   向知远无所谓,书包丢在车里,两手空空带个手机就下了车,结果进门就看见一个熟面孔,愣了愣,主动朝对方笑了一下。   小艾穿着店员制服,倒是不觉得尴尬,笑眯眯地过来欢迎他:“欢迎光临,几位啊?”   “两位,给我开个包厢吧,那家伙不喜欢坐外面吃。”向知远说着,上下打量她两眼,笑道,“可以啊你,打工皇后?”   “没办法,家里条件不好,就这么凑合过呗。”小艾把他带到小包厢里,又是开单又是上茶的忙了一阵,朝他眨眨眼,“你要是能多点几个菜,我还有提成呢。”   她坦然得很,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在富二代面前暴露自己很穷是件丢人的事,向知远觉得她这样挺可爱的,有心想帮帮忙,于是嘴上说着我们就两个人能吃多少,却还是点了好几个菜,还带了饮料。   虞子舒进门的时候就见他和漂亮妹子相谈甚欢,震撼于这小子桃花运未免太旺,正要开口,向知远已经发现了他,抬手招呼道:“过来,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我没点上。”   他过去看了一眼,大惊失色道:“你这点的是四人份吧,我俩哪吃得下?”   “没事,吃不完打包,”向知远指指旁边的小艾,“这位美女说可以帮我们消化掉打包的部分。”   小艾已经听向知远说过他是何许人也,笑眯眯地向他问好:“你好呀,子梁的哥哥,我是和他一个乐队的小艾……啊,是不是该说‘以前’比较好?”   虞子舒摆摆手:“我不是老古板,不用费心糊弄我。”   他拉开向知远旁边的椅子坐下,鉴于对方是个漂亮妹子,他的态度相当友善,还邀请小艾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   “不行啦,会被扣工资的。”小艾耸耸肩,“我这种兼职小时工本来就没几个钱,可怜可怜我吧,两位老板。你们吃不下的给我打包已经很感谢啦。”   等她抱着菜单走了,虞子舒才扭头去看向知远。   “这妹子挺有意思。”   “我劝你少动歪心思,人家身边有人盯着呢。”向知远喝了口冰镇椰汁。   他们俩吃了顿饱饭,特意留了一半菜没碰,打包好全部给了小艾。小艾高高兴兴地拿了,给他俩道了声谢,又问向知远:“哎你今晚有空吗?想找你帮个忙。”   她都这么说了,向知远说没空好像不太够意思,何况他本来就有空。   “什么忙?”   “就我们上次散伙的时候说了一歌你记得吗?”她说,“我马上换班了,八点约了他们俩练习,但缺个人,想请你来救救场。”   向知远愣了愣:“可我吉他弹得超级烂,唱歌就更别提了。”   “没要求你演出,就配合我们内部练习,站那就好了。”小艾说着叹了口气,“他们两个死脑筋非要练,但少一个人我们也不知道怎么配合呀。”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即使虞子梁不在,他们还是想练那首歌,恰好今天小艾碰到了他,见他好说话,所以想请他去帮忙走个场。   能见到原栩,向知远当然更加乐意去,没多想就答应了她。可他答应了以后小艾反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你别介意啊,没有让你当虞子梁替身的意思,就帮个忙。”   “你不说我都没想到这点。”向知远觉得好笑,他哪是这么小心眼的人,真这么斤斤计较早就气死了,“行了,我等你换班,然后让子舒送我们过去吧。”   “好啊,”小艾看看手腕上的表,给他报了个时间,“你们等我十分钟,交个班换好衣服我就来。”   作者有话说:   过年有点忙,更晚了,给大家拜个年吧=3=   还有情人节快乐哦! 第19章   原栩没想到会在基地里见到向知远。   这地方是虞子梁花钱租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私人仓库,藏在港口附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用来存放他们的乐器以及平时排练。他今天放学没事来得早,晚饭都是在这吃的,坐在地毯上靠着墙,边吃外卖边做数学题。   向知远来的时候他正拧着眉毛解一道很难的题,一边盯着题目看一边随手在草稿纸上算着,筷子滚到地上了都不知道。结果就这么个可怜又好笑的样子,被推门进来的小艾他们几个看了个正着。   “门没锁,估计是栩栩先来了——哎栩栩,你筷子掉地上了!”   小艾丢下向知远跑过来帮他捡筷子,无奈向知远腿比她长,上前三两步捡了筷子,看了眼上面沾的灰,摇摇头,从小艾拎着的打包袋里抽了一双新的给原栩。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要了几份餐具,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好不容易有了点思路结果被他们完全打乱,原栩嘴里叼着章鱼香肠,仰头看他的时候眼里还有点茫然:“……你怎么来了?”   “哦,小艾说你们排练缺个人,找我帮忙走过场。”向知远还要认真解释一下,“刚才我们吃饭碰见她在打工……你晚上就吃这个?都凉了,要不要换一份。”   “……没事,不用。”   原栩拆了新筷子,三两下吃完已经凉得差不多的小半碗面,把外卖盒随手一收站起来,丢进仓库门外的大垃圾桶里。   丢完垃圾他才想起自己的奥数题还堆在地上,回去看时向知远正蹲在地上看他圈起来的那道题,抬头朝他笑了一下,说:“这题好难啊,我是不是不该偷看的?”   都是数学题,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向知远也是无意中瞥了一眼被写满的草稿纸,觉得没什么秘密才继续看的。他别的科目都不拔尖,也就数学还不错,不过这题一看就知道确实难,一时半会儿估计是做不出来。   原栩在自己刚才坐的位置上坐下,收起腿给向知远腾出空间,然后拿起练习册放自己腿上,这样看得方便些。   “是挺难的,我刚才边看这个边吃,都快吃完了还没想出解法。”他用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个式子给对方看,“我觉得可以试试线性代数……”   向知远想了想,好像确实可以试试,于是索性盘腿坐下,埋头和他一起解题去了。   “你俩这就开始学习了?”   小艾愣了愣,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好在苏燃很快也到了,看见这热火朝天的数学题研究现场同样愣了愣,没太懂这是什么章程,扭头来看她,满脸都是问号。   “我下午打工碰到向知远,他帮了我个不大不小的忙吧,然后我就得寸进尺求他来帮咱们走个过场……结果人一来就看见栩栩在这做数学题,一下就讨论上了,我到现在还没找到地方插嘴。”   小艾撇撇嘴,表示没办法参与他们学霸的讨论,出去找便利店买饮料。苏燃看看那俩小腿碰膝盖挨在一起讨论的男的,想了想,也跟着她去了。   实在是这两个讲话跟天书似的,他是个学渣,听不懂。   等他们俩买了四人份饮料零食再回来,向知远已经移动到那张懒人沙发上了,真正和原栩膝盖碰膝盖,两人凑在一起小声讨论半天,最后原栩动笔写下了答案。   他们俩屏息翻页,看了看练习册最后的答案,然后齐齐长出一口气。   “对了。”向知远说,“真不容易。”   “其实你刚才那个思路就是对的,算出来应该也是这个结果,就是可能要扣点过程分……”原栩还在写另一个式子,补全以后给他看,“这样应该可以,我周一拿去问问张老师。”   向知远摇摇头:“你可别说是我想的啊,老张可嫌弃我了,每次小考都扣我过程分,说偷工减料不可取。”   他就是懒,每次在草稿纸上算出答案就忽略应该写出来的解题过程,经常写到一半就跳跃式地得出一个最终答案。虽然答案是对的,前半部分的计算过程也是对的,但张老师经常扣他分,想借此让他把懒癌改掉。   原栩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把练习册收起来,随口跟他说:“其实张老师挺喜欢你的,给我们几个参赛的补课还会提到你。”   这就有点玄幻了,向知远奇道:“怎么说的?”   “‘三班有个小同学,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每次都偷工减料直接跳过步骤写结果,不扣他几分他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你们可别学他’……嗯,大概就这么说的。”   “你确定他是喜欢我?”向知远哭笑不得。   原栩看了他一眼,说:“张老师很难讨好的,他这么说你,是想让你细心点,别丢了冤枉分。”   “行行行,下次我注意。”向知远说着,起来看了看在另一边调试乐器的小艾和苏燃,有点不舍得这个话题就这么结束,“其实来到一中以后,大家数学都考很高分,我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只有做那种特别难的卷子时才有点成就感。”   “那你怎么不去学奥数?”   “没时间啊,”他故作无奈地一摊手,“忙着呢,像他们说的,我还得在放学后抓紧时间挥金如土,哪有时间和数学之神交流人生真谛。”   学校里酸他有钱的人是有的,但架不住他有钱又大方,偏偏看不起背后嚼舌根的小人,给全班同学送饮料都跳过这些家伙。于是这些人变本加厉地酸,却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毕竟他们说什么并不能影响向知远,他还是有钱。   原栩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但也听过别人背后议论向知远,这会儿听本人这么说,忍不住也笑了一下:“看来在某些方面,我们俩还挺有共同点的……当然,不是挥金如土那方面。”   向知远明白他的意思,哥俩好地搭了他的肩膀一下。   “是啊,挺像的,不过你的事更麻烦点儿。”他低声说。   可不是么,原栩因为成绩和打架的事,在班里的待遇一直都不那么好,相比之下,他那点事都算是小问题了。毕竟柠檬精只是很小一部分人,向知远知道,剩下的其他同学都挺喜欢他。   原栩就不一样了,一班那几个鼻子长在脑门上的“尖子生”没别的本事,排挤人的手段倒是一流,哪怕老师都喜欢原栩,他在班里的人缘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们俩还在聊什么呢,我们该开始排练啦。”小艾在仓库另一头喊他们。   把东西全部收进背包里后,原栩才应了一声,然后对向知远说:“麻烦你了,站着玩会儿手机就行。”   “小事儿。”   向知远朝他笑笑,没再说什么。   他上次在live house看过原栩他们的演出,但近距离地“参与”其中时,感觉还是不太一样的。   这首歌是虞子梁自己写的,不过即使带着偏见去听,他也觉得挺不错。   ……如果能听到完整版本就好了。   他忍不住这么想。   仓库很破,只有头顶的几个日光灯管在发光,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既没有多好的设备,也没有什么舞台灯光,甚至少了主唱,播的是虞子梁之前录好的demo,向知远仍然觉得这是首好歌。   等到演奏结束,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原栩,发现对方低着头,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苏燃去鼓捣设备,小艾到旁边拿水喝,还过来给他递了一瓶:“辛苦你啦,是不是有点无聊?”   “没有的事,”向知远摇摇头,“歌很好听,有点遗憾不是坐在旁边听正式版本。”   “还有没有所谓的正式版本还两说呢,其实我们都不抱什么希望了。”   小艾看起来不想谈这件事,说完就拿着最后一瓶水去找原栩了,向知远站在原地环视一周,突然也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得出他们几个是真的把仓库当秘密基地在用的,处处都充满了被重新布置过的痕迹。用来排练的这块区域不提,刚才原栩吃饭做题的那一片地方,有地毯、懒人沙发、矮茶几和音箱,一看就是用来休息的区域。   如果虞子梁不再来了,他们是不是很快得搬走了?还是说,剩下的人会凑钱继续租下这个仓库,等着虞子梁再回来加入他们?   原栩还坐在他的架子鼓后面,向知远放轻脚步靠近他,却看见他躲在阴影里有些疲惫地抬手遮住眼睛,在音响播放的音乐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们都听见那歌声在唱什么,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Where do we go   ——Where do we go now   ——Where do we go   ……   他像个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正确的救命稻草,猛地钻出水面,开始挣扎着大口呼吸。   “我帮你们联系他吧。”向知远最后这么说道。   注:本章引用的歌词来自枪花的Sweet Child O' Mine,有兴趣的可以听听哦。   作者有话说:   向知远的坏习惯好孩子不要学,以后原栩会帮他改正的x 第20章   向知远主动揽下了去找虞子梁的活,但他去了几次虞家都没见到人,佣人告诉他虞子梁去外地了,他还不信邪,看见那位有点难缠的老太太在家才赶紧跑路。   他跟原栩说了自己一无所获的刺探结果,等半天没见对方回复,又回头愁眉苦脸地瞅姜静给他打理好挂在衣架上的一套汉服。   衣服是今天他去学校取的,家里开汉服店的那姑娘姓葛,早上央着她老爸开车到校门口送货,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来取,她按照事先选好的标注了名字,又叮嘱大家回去该怎么打理,像个称职的小店主。向知远打车过去骑车回来,领衣服时还被她叮嘱衣服可以用挂熨机熨一下再穿。   “哦……好的,谢谢你啊。”他说着,把装衣服的大包放进背包里,又多嘴问了一句,“其他配饰有什么讲究吗?我家里没这些。”   “不用不用,”葛圆圆笑着说,“你要想酷一点就穿个靴子吧,黑色的,皮靴都行。”   向知远朝她比了个OK,骑车走了。   选衣服的时候他让邓岳帮着选了,等回家拆开一看,才发现给他的这套是件大袍子,墨绿色的缎面料子,有不显眼的暗纹,衣服正面是金线绣的图案,看着还挺顺眼。向知远把它拎起来打量了一下,发现包裹里还配有一件白色里衣,他对汉服毫无了解,还得研究一下怎么穿。   姜静刚好从外面回来,经过时“嚯”了一声,感慨道:“你还跑去买汉服穿了?”   向知远把事情原委跟她说了,她一边乐一边过来拎着衣角看:“做工倒是不错,这是圆领袍吧,你上去换条裤子配这里衣,我来教你穿。”   她倒没唬人,确实知道怎么穿,给向知远捯饬几下穿整齐了,又发出了和葛圆圆如出一辙的命令:“你拿双靴子来配,黑色高筒的那双,对对对,上次小姨给你买的。”   那靴子向知远收到就没穿过,他一年四季都是球鞋发烧友,这些花里胡哨的皮靴基本不入他眼,去找出来才发现防尘袋都没拿掉。他硬着头皮穿上,把宽松的裤腿塞进靴筒里,正准备去照照镜子,姜静突然一巴掌拍在他肩上。   向知远被她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抬起头。   “咔嚓”一声,他老妈给他拍了张照。   “还挺帅,这风格不比你那篮球服配球鞋好看?你那一屋子的鞋要不收拾收拾都换成靴子吧,看这大长腿,多抢眼。”   姜静怕他要抢过去删,给他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收走,美滋滋地发了个朋友圈——没白长这么高个子,穿汉服还有点意思。   她朋友圈里都是些豪门贵妇或者女企业家,不管当没当妈,小帅哥大家都是喜欢的,几乎个个看向知远都自带母爱光辉。这照片一发出去,围在下面夸他的评论涨得飞快,姜静美滋滋地看了一会儿,好心情地接管了那身汉服:“拿来我帮你处理一下,这衣服还要还吗?”   “同学说算借给大家穿的样衣,之后还回去她家再统一清洗打理,折价出售。”向知远说,“我觉得没必要,所以这套就按她家店里的原价买下来了。”   姜静满意地点头,又朝他伸手:“店铺地址有没有?”   向知远把地址发给她,自己上楼去洗澡做作业,等他写完两张物理卷子下楼来吃饭,姜静已经从外面拿了同城闪送的包裹回来,招呼他过去试穿。   包装袋上的logo非常眼熟,就是葛圆圆家淘宝店的。   “……你该不会给人家下单要求立刻送货吧?”   他嘴角抽了抽,有点无奈地走过去帮忙拆包装,心里想着要不要给葛圆圆发个消息,结果姜静道:“没有啊,我就下单买了几套衣服,老板看离得近,干脆就叫个闪送给我发过来了。”   向知远:“……”   “快来试试,我觉得这两件也挺好看的。”   姜静母爱大发地举起一件衣服,笑容相当慈爱。   总之衣服最后是都被姜静收走去处理了,向知远睡了一觉起来,校运会要穿的那一套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就挂在他床边的衣帽架上。   国庆假期之后就是校运会,大家放学后加训的日子总算到头了,个个都是欢天喜地回家的,连七号回校排练开幕式方阵时都喜气洋洋,没一个人提明天就得上田径场的事。   今年运气不错,刚好六七号是周末,他们放足了一周的假,不过下周末得把两天的课补回来。对于校运会没有项目的人来说,这两天又像假期延长版,除了个别不想浪费学习时间的家伙以外,大家都觉得挺高兴的。   他们三班向来都是不积极分子,回校排练都像班级团建,带零食饮料的,带掌机来玩游戏的,分享小说漫画的,什么都有,一片乱糟糟的,班长好不容易才维持好纪律。   体委苦哈哈地开始给大家排队型,排到一半又忍不住把在队尾跟邓岳一起玩游戏的向知远揪出来帮忙。   “晓军儿,能不能给点私人空间了。”向知远无奈地说着,还是很有同情心地出列帮他。   “那我有什么办法,”童晓军也很无奈,“咱班这些姑奶奶们不听我的啊,你快显显神通让她们按身高排个队吧,衣服晚点再弄不好吗?”   女生们正叽叽喳喳地讨论汉服制式,葛圆圆成了绝对中心点,给她们讲一些基础的知识,又讲配色料子,一来二去大家就挤作了一团,谁也不管可怜巴巴的童晓军。   体委没人权,但向知远显然是有的,他过去笑眯眯地哄了几句,女生们就散开自觉排队去了。   目睹全程的童晓军目瞪口呆:“这区别待遇是不是太明显了?”   “因为我说排完了请她们吃冰。”向知远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太热了,赶紧排完大家一起去。”   他们迅速排好队形,在教学楼底下找到空地练了两回,感觉差不多了,于是大家集体转移,去梧桐街的阿丽冰室吃冰。   天气实在太热,连嘴上说着不吃冰的几个女生都忍不住点了常温的柠檬茶来喝,除去有事要先走的三两个人,大家把冰室里里外外都坐满了,老板娘还去隔壁店借了桌椅来给他们坐。   人一多,空调力度就不太够。向知远拉着邓岳主动坐到外面临街的位置,拿着个随身便携小风扇呼呼地吹,等刨冰上桌才觉得空气都变得凉爽了点。   “远哥,你吃芒果的还是巧克力的?”邓岳问他。   向知远把风扇转到他那边:“芒果的。”   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占据了整个冰室,吃的吃聊的聊,大家都没急着走,就这么坐了大半个小时,到四五点太阳没那么毒了,向知远突然看见街道那头走来好多熟面孔。   都是一班的,看数量应该差不多也是全班出动,估计和他们一样都是为了开幕式回学校练习,练完了出来聚聚。其中有人过来跟他们班同学打招呼,老金也混在人群里朝他点点头,向知远看了一圈,没见着原栩,于是招招手示意老金过来坐。   “你们也回学校排开幕式方阵了?”他把还没吃的芒果刨冰往老金那边推了推,“吃么,刚点的。”   老金摇摇头:“不了,刚出了一身汗,我还是喝水吧。”   “不愧是你。”向知远把刨冰碗端回来自己吃,拿勺子朝不远处停留的那群人点了点,“我怎么没看见原栩,你们排练不带他?”   “哦,他刚才在啊,不过大家一说排完去东西,他就找了个家里有事的借口提前走了。”老金这才明白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叫自己是为了问原栩,“他向来不跟班里的人玩,毕竟……嗯,你懂的。”   “懂。”向知远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班那群人一眼,“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老金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老实说我也不喜欢这样,但改变不了他们,只能自己做个正常人。”   “还能有几个像你这样的正常人,不错了。”向知远说。   他本来想让老金照看一下原栩,但想想原栩这刺儿头性格好像也不会被人欺负,算了。   就让那帮柠檬精自己酸去吧。   老金跟着他们班里的人走了,向知远坐着继续吃他快要化掉的刨冰,听邓岳八卦兮兮地凑过来说:“听说他们班有几个成绩好的带头排挤原栩,你看要不要……”   “成绩好?”向知远嗤笑一声,“能有多好?比原栩好吗?”   “要是比他好就不会干这种缺德事儿了吧……”邓岳其实也挺难理解这种人的脑回路,“原栩本来也不爱理人,他们排挤人家有什么意义?人家专心学习不搞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成绩该好还是好啊。”   他刚才一直在旁边做安静的听众,知道老金还算个正常人,但听对方话里的意思,一班正常人估计没有太多。带头的那几个他也知道,有博雅来的也有实验中学来的,这种人不好好学习争第一,好端端的拉帮结派搞排挤,真挺丢人的。   向知远笑了一下,拿出手机给原栩发消息,问他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不了,我刚到家,明天吧。   看完回复,向知远满意地笑笑,又抬眼看远去的一班那群人。   “我就爱看他们这种酸得要死又拿原栩没办法的可怜样子,多好玩啊。”   作者有话说:   之前朋友送过我一件圆领袍,我还挺喜欢的,男女都可以穿……我个人是主张汉服可以作为日常搭配的一部分,什么衬衫配马面啊圆领袍配皮靴啊我都试过,所以给向知远设计的有那么一点点混搭,形制我也不太懂,大家随便看看就好了! 第21章   有了自家老妈和她的好姐妹那一轮赞美,向知远倒是不再对穿汉服走方阵有什么抵触心理了,开幕式结束下来碰到同样换好衣服出来的原栩,还很不要脸地问他:“怎么样,我穿汉服是不是还挺帅的。”   原栩笑了一下,给他比个拇指:“帅的。”   1500米在下午跑,不过他早上还有其他项目,夸完这一句就要走,向知远把换下来的衣服丢给刚好出来的邓岳,紧走两步跟上去。   “什么项目啊,我去给你加油?”   “没人报的跳高,不知谁把我名字填上去了,体委也忘了找我核对,昨天我才知道得我去跳。”   原栩说着,脸上的表情倒不像是真不知道,也没有拒绝他跟着一起去。   他在小卖部排队买了两瓶水,递给向知远一瓶,然后往田径场的方向走去。向知远拿着水笑眯眯地跟上他,嘴上还不忘贫两句:“多少钱?回头我微信转你啊。”   原栩回头看了他一眼,有点无语。   “说啊。”向知远笑着撞了他一下。   “不用了,知道你不缺这点钱,下次我不分这么清楚了。”他无奈地说出了向知远想听的话。   向知远紧走两步和他并肩前行,笑着说:“那我可记住了啊。”   除了被特招的体育生,其实老师们都没对其他跳高选手有什么期望,但原栩换好衣服坐在场边系鞋带时,做裁判的老梁还是过来关照了他两句。   “下午还有1500是不是?当心点,别受伤了。”   早先听说这中考状元还挺能跑的时候他就想来看看小崽子们训练,结果等他腾出时间回来看的时候,原栩又因为奥数比赛缺席加训了。这回总算让他碰上,虽然是跳高,但也凑合看了。   原栩把鞋带系好,站起来蹦了两下开始热身,闻言朝他笑了一下:“谢谢老师,我心里有数的。”   因为他在全校都是红人,所以来看这场跳高比赛的人不在少数。场边密密麻麻围了好几圈人,硬是把原本没人要看的冷门比赛变成了超热门。   连广播站都在敬职敬业地播报:“接下来即将进行高一年级男子跳高项目比赛,时间是9:30,地点是田径场南侧跳高训练场,请运动员提前十分钟到场报到。”   向知远混在人群里站着看,手里拎着两瓶矿泉水。他把自己那瓶的标签撕了,仗着人多大大方方地盯着原栩看,还不用担心被老梁发现——   刚有点小得意地想着,老梁就准确从人群中揪出了他:“向知远,在那偷偷摸摸地看什么呢,进来。”   “……”   这都能看见他?   向知远一脸茫然地穿过人群走进空出的比赛场地里,对上原栩同样有点莫名其妙的目光,被老梁在背上拍了一巴掌,教育道:“还躲,那么高的个子以为我看不见你?”   “我就一普通观众,又不参加跳高,您把我揪出来干吗?”   “你不给原栩加油么,进来坐着看呗。”老梁明目张胆地给他开了个VIP席位,“正好,来帮我登记成绩。”   又指使他干活。向知远无可奈何,只能在旁边的塑胶凳上坐下,抱着个夹着成绩表的板夹等着写。   大约是他的脸实在太臭,原栩从他旁边走过时忍着笑拍了他肩膀一下,权当安慰。   每班一个人,高一有十二个班,按照上场顺序自觉排了队,向知远扫了一眼那两条队伍,原栩果然是看着最正常的一个。   有没换运动鞋的,有穿着礼仪服还没换的,还有几个看着器材都腿抖的,一看就是班里没人被拉来凑数的可怜人。老梁过去喊两个戴眼镜的选手把眼镜摘了免得受伤,其中一个还很苦恼地解释:“可是老师,我摘了眼镜什么也看不见啊。”   他无奈地摇摇头,心说保持资优生的身体健康还是得从运动抓起。   这几尊大佛看着都是体测及格得靠放水的料子,何苦难为他们来跳高,不是丢人么。   有这么些人一起跳,原栩被衬托得格外清新脱俗,上半身是校服,下面宽松的五分运动裤里露出一截细长直的腿,裤子和鞋都是黑色,衬得他腿白得发光。   表格上的序号就是上场顺序,他看了一下,没有按照班级顺序来,原栩是第三个。向知远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看完原栩就找个借口溜走,一边吊儿郎当地岔开腿坐在那个塑胶红凳子上给老梁打工,也没发现自从他在场边坐下后,外头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围得更严实了。   十分钟后,老梁说了声开始,跳高比赛就这么拉开了序幕。   前两个人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尤其是第二个兄弟,向知远在他名字后面接连写了两个×,最后一跳之前终于忍不住好心提议:“要不再往下降点儿?”   十班的兄弟坚决摇头,义无反顾地助跑,起跳,顺利用自己的腿撂翻了杆子。   向知远:“……”   他写下第三个×,为了掩饰自己脸上复杂的表情,拿起搁在旁边地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还注意把原栩那瓶往自己脚边靠了靠,免得被场外观众踢到。   “下一个,”老梁念著名单,“高一一班,原栩。”   在旁边活动身体的原栩应了一声,走到靠近场边的位置。   他显然是会跳的。和前面两个直线助跑,上去就往前硬跳的门外汉不同,他的助跑路线是弧形,步伐轻巧,起跑时步幅不大,到最后几步才扩大距离,单脚起跳时踝关节猛地发力,脚踝处绷出很漂亮的线条。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像只轻盈的燕子,姿态放松地用背越式过了杆,落在后面的海绵垫上。   向知远觉得自己像看了一幅画,直到原栩从垫子上起来,老梁过去问还要不要把高度往上再提,他才骤然惊醒,拿起笔在原栩的名字后面划了个√,站起身来走过去。   “梁老师,我有点不舒服。”他像模像样地捂着胃,皱起眉头说,“可能是没吃早饭,现在胃疼了,我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去校医院看看。”   老梁狐疑地打量他一眼,见他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于是挥挥手就放人了:“去吧,下次记得吃早饭——下午还能跑吧?”   “不影响,我吃点东西就好了。”向知远把登记表还他,过去拎起地上的两瓶水,“那我先走了啊。原栩,来扶我一把,我胃疼。”   他这演技骗得了老梁,可骗不了刚跟他一起过来的原栩。见他演得跟真事儿似的,原栩笑了笑,过来架住他往人群外走,边走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问他:“去食堂吃早饭?”   “好啊,我去小卖部买点烤肠汽水什么的,你找个位置坐着等我。”向知远说。   原栩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下不疼了?”   向知远憋着笑,配合他摇摇头:“不疼了,我们去吃东西。”   医务室是不可能真去的,他毫无技巧可言的小伎俩没骗过原栩,向知远还觉得挺高兴。   校运会期间食堂是一直开放的,虽然开的窗口不多,只有卖面食的那几个,但食堂就在离田径场不远的地方,远比教学楼近,再加上里面有空调,所以来食堂吃东西休息的学生还是挺多的。   原栩去找位置,向知远进了门口的小卖部,先点了几串烤肠鸡柳咖喱鱼蛋之类的小吃,又拿了两瓶冰水,想了想觉得自己早餐确实没吃饱,又去食堂窗口刷饭卡买一笼小笼包。   他端着一大堆东西过来,原栩有点呆:“你真没吃早饭啊?”   向知远随口说:“就吃了两片面包,有点饿了。你随便吃,我来几个包子就行。”   原栩把包子推到他面前,自己拿了根烤肠,给他划分地盘:“剩下的都是你的。”   “不是,我只是有点饿。”向知远忍不住笑,“买的两人份,你都让我吃了,我中午还要不要吃饭了?”   校运会期间学校不禁止学生携带电子产品,他夹了个包子塞进嘴里,边嚼边掏出手机找杏仁的照片给原栩看:“杏仁不愧是个橘猫,每天吃得比核桃栗子都多,我妈还老觉得它饿,天天把它喂得肚子圆滚滚的。”   他把手机给了原栩,原栩有点不好意思随便翻他相册,拘谨地用手指点了两下,就放大这一张看了看。   杏仁长得很快,小猫吃得多运动量又大,已经从毛都稀稀拉拉的小老鼠样子长成了一只橘色白手套毛球。他看得很认真,和照片里的大眼睛小猫对视两秒,正要开口说什么,坐在对面的向知远已经伸过来一只手,把照片划到了上一张。   “别不好意思,我手机里也没什么不能看的照片。”   前面好几张都是他拍的杏仁,正在玩一个鱼形状的玩偶,看镜头的眼神那叫一个无辜。原栩一连翻了几张,到头了才发现这是个独立的相册,里面全是杏仁的照片。   向知远又伸手过来点开另一个相册:“这里边是核桃和栗子的照片,不过它们俩……嗯,不太配合。”   原栩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照片里的两只猫看镜头的眼神高冷得很,更多时候是不看镜头的,基本上就没怎么搭理过拍照的人。   “嗯……确实。”他笑着说。   作者有话说:   我怎么老在写原栩的腿,lsp了 第22章   他们俩都没什么集体观念,比赛完了也没有回班级大本营的意思。原栩上午的项目结束了,1500米下午才跑,中间这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这么空了出来。   坐在食堂里聊天也挺无聊,向知远提议中午一起出去吃饭,原栩有点懒得跑,说:“下周比赛,我想做会儿题。”   “那我给你带饭?还是说你想吃食堂。”向知远看了看开着的几个窗口,无奈道,“除了包子也就面条河粉之类的看着还能吃了,你确定要吃这些吗?”   今天学校没有门禁,可以自由出入,已经好多没项目的学生溜出去了,难得放松两天,学校也没怎么管。校门口的几家奶茶店今天生意红火得很,店里一座难求,要是教导主任有心去抓,能捞出一窝小情侣来。   向知远想带原栩去吃烤肉,结果原栩一心向数学,他想了想,说:“那我还是出去给你带点吃的吧。”   “你去哪儿带?”原栩问,“太远的话就算了,食堂有个番茄牛肉面挺好吃的。”   “没事儿,近的。”   向知远摆摆手,看了一眼周围隐约有聚集趋势的人群,这才想起快到午饭时间了,于是率先站起身来活动一下手脚,给姜静发了条消息。   ——妈,今天阿姨做了什么菜?   ——糖醋里脊什么的吧,我闻见味儿了,但没进厨房,怎么了?   ——你让阿姨给我打包点呗,两人份的,我等下回家取。   ——?   姜静非常疑惑地回了个问号,差点把他看笑。   ——我们不是校运会吗,有个同学不方便,我带份饭来陪他吃。   不想挪窝只想做数学题也是不方便的一种,他可没撒谎。   ——你什么时候这么团结友爱了?   ——我这同学可不得了,市中考状元,我团结一下抱抱他大腿,好好学习。   ——就你这样的还能抱上状元的大腿?我不信。   ——别啊,要不要给你拍个光荣榜?   ——不用了,等着,你妈我给你送饭去,顺便看看你那状元小朋友。   “……”   向知远无语地看着显示挂断的通话页面,觉得有点见鬼,怎么就转进如风变成亲自送饭了?   “怎么了?”原栩见他一脸见鬼,有点疑惑地问。   “本来是想说回家带饭的,结果出了点小意外……”   原栩愣了愣:“不用麻烦了吧,我随便吃点就好。”   “不是麻不麻烦的问题,现在问题变大了。”向知远头疼地指了指校门口的方向,“我妈一时兴起,说要来看看……校运会,顺便给我们带饭。”   原本只是随口问问的原栩现在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阿姨对你真好。”   那是对他好吗,想要他社会性死亡才是真的吧。   向知远头疼得要死,他老妈说到做到,这会儿八成已经准备出门了,他总不能真把原栩带到校门口去显摆,只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要不你就在这等会儿?我去校门口把她带过来。”   原栩显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我也要一起吗?”   “因为我多嘴说想要两人份的菜。”向知远悔不当初,“我的锅,对不起。”   大概是他的表情实在太好笑,原栩愣了愣,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事,我跟你一起去吧,万一有东西要拿呢。”   他大大方方地跟着站起来,也没有太在意数学题的事。没事的话做做题无妨,但向知远的妈妈特地送饭给他们,他总不能坐在这里等,太没礼貌了。   二十分钟后,他们在校门口等到了被司机送过来的姜静。   大约是存了要给儿子长脸的心,她卷发编了低麻花辫,穿了条酒红色无袖连衣裙,白披肩平底鞋,美艳动人,看着不过二十多岁。   连原栩都很有诚意地夸了一句:“你妈妈真好看。”   司机在路口停了车,姜静拎着食盒下车走过来,这会儿校门口人倒是不多,她一眼就看见了和向知远并排站在路灯底下等的那个男孩子。   皮肤很白,眉目如画,穿着校服运动裤也不影响他的漂亮。这孩子比向知远还要早一步发现她,先用胳膊肘撞了她儿子一下,然后才朝她点点头,露出一个有点羞赧的笑来。   “妈,”向知远叫了她一声,语气无奈,“你怎么真来了,校运会有什么好看的。”   姜静无视他拼命使的眼色,轻飘飘地揭了短:“我不看校运会啊,来看看你是又闯祸了还是没钱花了,怎么突发奇想要从家里带饭吃?”   向知远:“……”   “我没有,”他虚弱地辩解,“只是学校周围的店人都很多,想着不如吃家里的……”   早知道会招来她这尊大佛,还不如就听原栩的话吃食堂的番茄牛肉面呢。   姜静才不管他,笑眯眯地打量了原栩两眼,脸上笑意更浓,从包里摸了颗巧克力给他。   “你好呀,我是这臭小子的妈妈,姓姜。小同学叫什么名字?”   原栩脸上挂着专业的好孩子笑容,像向知远小时候拜年经常见到的那种别人家的乖孩子,从笑容弧度到说的话都是最讨大人喜欢的那一款。   “姜阿姨好,我叫原栩。麻烦您送饭了,其实我们自己在食堂吃也可以的。”   “他随便吃点什么都能长,你这样的孩子可得多吃点,看这瘦的。”姜静拍拍他的手腕,显然很吃这一套,把食盒丢给向知远就拉着他往学校里走,“你们今天校运会这么热闹啊,他都不让我来,说根本没有家长来看,又骗人。”   向知远拎着食盒认命地跟在后面,见原栩笑着回头看他,无奈地回了对方一个笑。   他妈真的很难搞,好在原栩是个妈妈杀器,感恩。   姜静女士被他们带着参观了一圈,还在光荣榜上看见原栩的名字,心里有点惊讶,脸上却没表现出来,还在笑眯眯地跟他讲话。向知远跟在他们后面,不着痕迹地挡住那张记过通告,小小地维护了一下好学生的形象。   “我这倒霉儿子平时是不是挺烦人的?”她总算找到人告状了似的,还在数落向知远,“也就个头长得快,人啊永远长不大。”   向知远在心里为自己叫屈,到底是谁烦人啊,明明本来是二人世界的。   他想开口辩解两句,却听见原栩说:“没有,他人挺好的,还会照顾人,大家都很喜欢他。”   那点酸溜溜的不满随着他这句话一下子变成了甜,他拎着餐盒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走,觉得老妈来这一趟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就是时机不那么合适,不然他还能假装开玩笑地问一句“那你喜不喜欢”。   姜静看了一圈就催他们去吃饭,说阿姨做的糖醋里脊放盒子里闷太久就不好吃了,于是他们在艺术楼后面的园子里找了个地方,没再回食堂人挤人。   这边有石头桌椅,正好能坐三个人。餐盒看着不大,打开后抽出好几层来,三菜一汤两份饭,看着还是很丰盛的。   原栩从向知远手里接过筷子,迟疑着看了姜静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争着说道:“我吃过了,你们快吃,尝尝我们家兰阿姨的手艺。”   “她减肥,千万别喊她吃。”向知远给他盛了一小碗汤,头也不抬地说,“在家喊她吃饭都要挨骂,耽误她保持身材。”   “我保持身材自己高兴怎么了,你妈年轻漂亮你不高兴啊?”姜静说。   “年轻漂亮这种事情你自己高兴就行,我才不管。”向知远摇摇头,“你回去问问我爸,是不是健康快乐还比较重要。”   姜静不说话了,抿着嘴偷偷地笑。   虽然这对母子一直在斗嘴,但原栩看得出他们感情是真好,他安静地听着,本来只是想当一个闭嘴吃饭的听众,却忍不住想到了些别的事情。   “兰阿姨做的糖醋里脊真的好吃,”向知远用多出的一双筷子给他夹了块肉,然后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有点……”   ……有点难过。   三个人围着一张小石桌,他就坐在原栩斜对面,自然把对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没事。”原栩怔了怔,很快露出一个笑来,“糖醋里脊很好吃,谢谢。”   他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吃完又主动说去买饮料,向知远下意识地想跟,却被姜静叫住了。   “辛苦小原自己去了,你过来。”   “妈你干吗,”他无奈地回头,“我和他一起去买,你坐会儿……”   “让你过来就过来,哪儿那么多废话。”姜静伸手拽他衣服,“坐下,有话跟你说。”   向知远只好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小原这种百里挑一的好孩子,长得好成绩好还听话,你这也不是第一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了吧。”   姜静看了他一眼,话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却冷静得让人心慌。   向知远无端有点背后发毛,总觉得她发现了什么,又不敢先开口,感觉也有可能是他妈在诈他。   他们这样僵持了得有十秒,姜静才开口。   “我看你天天上房揭瓦坏事做尽,好像就差那么一件了。”她淡淡道,“不会是想早恋吧?”   “我跟谁早恋?”向知远莫名道。   姜静看了一眼自动贩卖机的方向,不言而喻。   “你想太多了,我这是想好好学习,抱抱学神大腿。”向知远撒谎不打草稿,眼也不眨地开始扯,“你别看他一副乖乖牌的样子,其实不是书呆子,这不是性格合得来吗,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就交个朋友——”   “向知远,你交朋友从来不跟我们打报告的。”姜静笑着说。   “……”   “行了,我也不是要说你什么。”她吓唬够了儿子,又扭头去看正弯腰取饮料的原栩,越看越觉得想把自己家里这个换走,“你爱怎么样我管不着,反正从小到大都自由生长,人不坏就行。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你是疯惯了,可别把别人家的好孩子也带坏,明白吗?”   “您这是……”向知远迟疑着解读她的潜台词,“默许了?”   “我什么都没说。”姜静立刻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又冷着脸道,“早恋可以,我跟你爸的底线是十八岁,你懂的。”   这话倒是说得很明白了,向知远笑起来,点了点头。   “行,我懂的。”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着十八岁了,您想得还挺美。   作者有话说:   姜女士的态度是有原因哒,喜欢原栩也是有原因的,和她家里的亲人有关,下一章大概会解释两句。   向知远:这我就不慌了,我妈都首肯了,谁还理我爸啊。   原栩:? 第23章   原栩回来的时候,姜静已经把餐盒都收拾好装起来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把饮料放在清理干净的桌面上,低声解释道:“那个贩卖机跳转有点慢,而且只能一瓶一瓶买,就拖了好久。”   他低着头拧瓶盖的样子看起来乖得要命,姜静本来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但想到旁边还有个不让人省心的,又忍住了。   “没事儿,我准备回去了,正好带着路上喝。”她说着,拎起空了以后轻飘飘的餐盒,指使向知远去丢垃圾,“没时间留下来给你加油打气了,下次来家里玩啊。”   她特地跑这一趟却只是送个饭,下午项目也不看就要走,原栩有点疑惑地点点头,又看了向知远一眼,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让她回去吧,晒一个下午回头又要跑美容院了。”向知远很没有母子情谊地说着,又对姜静说,“那我们送你到校门口?”   “不用了,你们休息会儿,我自己出去,司机还在外边等呢。”   姜静把餐盒塞进她那个价格不菲的手工编织包里,回头看了他一眼,皱着眉想了想,又招手示意他过去。   “怎么了?”   “回头给你舅舅打个电话,他好久没跟我们联系了。”她低声说。   向知远怔了怔,心念一转,突然明白她为什么对原栩另眼相待,又对他的早恋倾向放任自由了。   “行,我待会儿打,你回去吧。”   他说。   他这位漂亮得像电影明星的亲妈来去匆匆,日后在整个年级传开不说,连一起吃了顿饭的原栩都有点不理解:“阿姨怎么走得怎么匆忙,我以为她至少会多留一会儿。”   “不知道啊,”向知远继续扯谎,“大概是约了人逛街吧,没事她也不会留太久的,忙着呢。”   逛街这个行为非常符合姜女士豪门贵妇的身份,原栩便点点头,不再多问了。   “你不是要做奥数吗,要不回去拿到这来做?”向知远说,“我有点累了,就在这等你吧。”   等原栩回教室去拿奥数题了,他才摸出手机,找出舅舅的号码打过去。   这会儿那边应该是凌晨,但姜宁没让他等多久,响了几声就接起了电话:“小远?怎么这时候打电话,你今天不上课么?”   隔着十三个小时的时差,他听起来倒不困,只是声音通过信号从半个地球外传过来,有那么一点儿微妙的失真。   “今天我们校运会,不上课。”向知远笑起来,“小舅舅,你最近怎么样啊,好久没跟你视频了,有没有按时吃饭?”   姜宁被小自己十余岁的外甥这么监督也不恼,温声道:“都挺好的,我在MUC申请了摄影专业的课程,再过两周应该就能开始上课了。”   他前年出国,在疗养院住了大半年,去年出院后住进姜静给他租的房子,一个人过了段孤独却不寂寞的日子,现在终于振作起来开始新生活,向知远也很为他高兴。   “那我有空就去看你,寒假?你得空出时间带我玩啊。”   “当然,”姜宁笑着说,“你定好什么时候来,我做个旅游计划带你去玩儿。”   他们之间比起舅甥其实更像兄弟,向知远出生时姜宁十三岁,出事时十七岁,和他现在差不多大,却因为一场大病和惊动全家的恋爱差点毁掉自己整个人生。那时向知远还小,等他长大一点,到了能理解恋爱这个词的时候,姜宁已经因为身心疾病把自己折磨得不成样子。   当时姜静不愿意让宝贝弟弟住在外面,请了最好的医生和护工照料他,自己也亲力亲为,一边带向知远一边照看姜宁。可姜宁病情反复,直到前几年才渐渐走出来,自己提出要到国外去散心。   姜静再舍不得,也还是放他去了,让信得过的老管家跟着,姜宁有什么异样她都能及时知道。可姜宁不太给她打电话,反倒是向知远和他还有些话聊,所以她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儿子。   和他说心里话向知远是愿意的,艺术长廊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他独自坐在石头凳子上,想着原栩刚才低头拧瓶盖的样子,忍不住说:“小舅舅,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姜宁呼吸一窒,迟疑着开口:“……是,是什么人?”   “和我同年级,是个男孩儿。”向知远笑起来,“别担心,我妈没说什么,她刚刚见过了,还让我别带坏人家。”   “是吗?那就好。”   姜宁有些急促的呼吸这才逐渐平复,反复念了几句那就好,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茫然地沉默了几秒,向知远会意地接过话头:“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因为咱俩说好的,你头一个告诉我,我也头一个告诉你。”   即使那时他还小得不太能理解“喜欢”是怎么样的情感,姜宁也只是纠结许久急于寻找一个感情出口,却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最后把“我喜欢一个人”这句话告诉了他的小外甥,但他们之间的约定,向知远从来没有忘记过。   他茫然无措地对小外甥说了很多,例如他喜欢上自己的老师,对方也向他告白了,但两人之间有十六岁的年龄差和身为同性的桎梏,还是师生关系,外界的眼光和传言几乎把他逼得疯掉。他没有朋友,不敢和姐姐说,在偌大的家里居然只能和还是个孩子的小外甥倾诉自己的痛苦。   姜宁生性内向,是个俊秀而羞赧,胸有才华却不善口舌的年轻人。他相信着自己的小听众,和向知远说了很多,把自己纯真热烈的爱情写成漂亮的诗读给他听。小听众听不懂,但总会很高兴地为他鼓掌,说小舅舅是全世界最好的诗人。   全世界最好的诗人却在十七岁生日的那天失去了他最爱的人。   向知远当时四岁,只知道小舅舅一夜之间从伤心难过眼里却有星星的人变成了枯萎的花。再长大一些,姜静也不再瞒他,直接把自己也刚弄清不久的事实都告诉了十来岁的他。   “小舅舅最爱的人去世了,从艺术学院的钟楼上跳下来,还带着他的诗。”   向知远直到现在还记得姜静当时哭得不成样子,和病床上打了镇定剂睡着的姜宁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舅舅,你说他会喜欢我吗?”他轻声问。   电话那头的姜宁终于整理好情绪,又恢复到了刚接通电话时的样子,声音有一点点沙哑,但像夜里流淌的月光,很温柔地告诉他:“我们小远是这么好的孩子,如果他也喜欢男生,一定会最先看到你的。”   向知远知道,姜宁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好转。   他只是逃到了没有让人窒息的关心和爱护的国外,整日整日地在那个房子里发了两年呆,现在终于想要走出去,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了。   那个从钟楼上跳下来的爱人在他心上挖走了血淋淋的一大块,现在没有痊愈,以后可能也不会痊愈。但姜静不知道,他们俩默契地瞒住了她。   向知远希望能有人来抚平那道伤痕,至少让它不再流血,他的小舅舅是全世界最好的诗人,文字里有知更鸟和荆棘,也有最温柔的月光。   一班临时开了个小班会,耽误了点时间,原栩回来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   向知远离开了刚才坐的位置,大喇喇地躺在艺术长廊旁边的长石凳上,长腿嚣张地伸着,一条胳膊遮着眼睛,没拿开就知道是他回来了:“原栩?”   “嗯,有点事耽误了。”他说,“我把题拿来了,你要看吗?”   向知远的声音闷闷的:“有点累,我躺会儿算了。”   原栩把奥数题放在桌子上,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情绪也不太对,联系到刚才突然走掉的姜静,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你困就睡会儿吧,时间差不多了我再叫你。”   作者有话说:   说着解释几句,结果忍不住把舅舅的事写出来了……   初衷其实只是想给姜女士一个不反对儿子喜欢男生的理由,但写着写着有点刹不住车,最后变成了关于一只遍体鳞伤的知更鸟的故事。姜宁会慢慢好起来的,但他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从那个刺伤他的荆棘丛里走出来了。 第24章   原栩早上跳高是虐菜,随便定的高度就跳了一次,结果居然云里雾里地拿了第一。   下午两点的时候他被通知去领奖,还有点无言以对:“非去不可吗,能不能代领?”   电话那头的老金相当悲愤:“我费了老大的劲才找人要到你的号码,能代领我还费这事吗?”   给他号码的向知远就坐在原栩对面,正打着哈欠翻他之前做的奥数题,闻言无声地为自己辩解:“我哪知道他急着催命啊,不能怪我。”   老金没原栩的联系方式,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了半天,最后才找到他这老同学头上来。向知远以为他有什么班里的急事要找原栩,就把号码给过去了,要早知道是喊原栩去领这破奖,他才不给。   原栩最后还是去了,把奥数题托付给他,向知远便拿回去放在自己那里,准备跑完1500再拿物归原主。   大本营没多少人,只有写广播稿的几个女生和留下来摸鱼的三五个人,他把练习册和卷子一起塞进自己书包里,又伸手拍了趴在桌上睡觉的邓岳一下:“还睡呢,再过半小时接力要开始了。”   邓岳被他拍醒,打着哈欠坐起身来,见是他立刻眼前一亮:“远哥你回来了,我找你老半天,发微信也不见回。”   “怎么了?”   “刚还听人说你带了个漂亮姐姐进来,和原栩一起三个人有说有笑的。”邓岳讲得有鼻子有眼的,要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向知远还以为真是这么回事,“都在议论是你们俩谁的女朋友,虽然看着像社会人士,但这种成熟漂亮的姐姐对那些人来说可太有吸引力了……”   向知远不知道说什么好,翻了个白眼,解释道:“那是我妈,社会你个头。”   邓岳:“……啊?”   向知远一边被这群人的想象力震撼,一边又觉得这真的很好笑:“我亲妈,怀胎十月生下我的那种,今年都三十六了,还姐姐呢。”   “他们说特别漂亮,顶多二十出头!”邓岳还不服气。   “替我妈谢谢你们,她知道了一定特别高兴。”   姜静看着是挺能唬人的,她保养得当,脸和身材都和以前没什么大的区别,不过向知远实在没想到,居然还会有造谣他老妈是他女朋友的这种神秘事件发生在一中校园里。   他摇摇头,绕过邓岳往外走,觉得自己的智商有受到一定侮辱。   “哎远哥别急着走啊,”邓岳追上来,搭着他的肩膀一起往田径场的方向去,“你还没说呢,中午和原栩还有……呃,伯母一起干什么去了?”   “我妈心血来潮送个饭,刚好和原栩在一块儿,就喊他一起吃了。”向知远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两句,也没指望他真信,还像模像样地警告道,“你给我把嘴封严实了,顺便警告那些乱讲话的人,别再让我听见什么类似我妈是我女朋友的这种鬼话。”   邓岳做了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一定一定。”   4×100算是相对比较有看点的项目,跑道周围聚集了不少人,向知远陪着邓岳去检阅,完了反正也还没轮到他,索性就在场边找了个位置坐下看比赛。   他给姜静发了条微信,告诉她已经跟姜宁通过电话,一切都好。发完以后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心想这真的是好的吗?   他们班的四个男生大约是矮子里拔出的那几个高个儿,其中邓岳居然还是全场跑得最快的,小组第一个冲过终点,向知远看完都有点想笑。   “怎么样远哥,”邓岳准确地在看台上找到向知远,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来找他邀功,“没给你丢脸吧?”   “全靠同行衬托。”向知远说。   要不是其他人太菜,也衬不出什么快来,他们班这个成绩顶多算是没丢人,绝对说不上好。   “害,那我也尽力了啊。”邓岳耸耸肩,“我要是你,跑完这全场女生都得尖叫两声,现在大家该干吗都干吗去了,下一波得等你们跑1500才来人。”   4×100分了好几组预赛,因为场地问题决赛定在明天早上,邓岳今天算是解脱了,待会儿还能坐在这看他们跑1500,心里有点美滋滋,笑着问他:“哎远哥,原栩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向知远朝颁奖台那边扬扬下巴:“领奖去了,他早上跳高拿了个第一。”   “嚯,牛啊。”   他这声牛是真心的,也不知道原栩到底是哪方神仙,怎么能什么都会,向知远已经是很拉仇恨的体质了,原栩居然还能比他更让人无话可说。   “远哥你说,怎么能有人长得帅运动神经好还那么会学啊。”邓岳有点羡慕地说。   向知远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指着自己道:“有啊,这不是就有一个吗。”   他指指自己,像是没听明白邓岳话里的意思似的。但其实他什么都懂,天赋这种东西是羡慕不来的,世上大多数都只是普通人,要很拼命去跑才能追上有天赋的人的脚步。而与此同时,即使是天才也需要努力——原栩成绩固然是好,但他也没少用功,谁的好成绩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正因为见过原栩努力的样子,他才不想让人单纯觉得对方是个天才。   “你是聪明没错啦,但拉仇恨的方向和他不一样。”邓岳老老实实地说,“你干什么都不费力,明明也不需要学得那么好,但还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很多人努力才能做到的事……如果说看原栩是那种面对天才的无力感,那很多人看你应该都是恨不能重新投个好胎的羡慕嫉妒恨吧。“   “你也这么想?”向知远问。   邓岳咧嘴笑了一下:“我不至于,没什么远大理想,也不想做超人,就挺高兴能和你做朋友的。不过大多数人应该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吧,也有别人这么和我说过的。”   他是个乐天派,向来没心没肺,但并非不识好歹。   向知远是拿他当真朋友看的,他知道。   “是吗。”向知远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站起身活动一下盘久了有点麻的腿,然后笑起来,“他们怎么看无所谓,只要你不这么看就好了。”   “瞧不起谁呢,我虽然菜,但有一颗平和的菜鸟之心,看多了你们这样的仇恨大户就习惯了。”   邓岳说着,听见广播在喊男子1500米开始报到,又推了他一下,让他快点去。   “那我走了,你休息会儿。”   向知远伸了个懒腰正要走,却听见邓岳在身后说:“远哥,你俩挺般配的,真喜欢就放手去追吧。”   要找第三个这样的家伙有点难,还不如就他们俩凑合凑合内部消化算了,反正样子也挺配的。   向知远笑着摇摇头,跳下看台走了。   “我还没想好呢,慢慢来。”   看台离得有点远,到的时候原栩已经在检录处等着他了,向知远告诉他练习册在自己书包里,他也只是点点头,说:“等下跑完我和你一起去拿。”   “好啊。”   向知远说着,弯下腰开始热身。   他随便压了压腿,又问原栩热身了没。原栩说没事,他便签了字到旁边去继续。   原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跟过去,小声问他:“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向知远反问道。   “你中午以后就有点怪怪的。”原栩也说不出哪里怪,只是觉得他有点反常,“大概就……姜阿姨回去以后?你好像就不太对劲了。”   向知远本来想装作没事,不过和他对视几秒,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是有点,不过没什么大事。”   他朝原栩笑了笑,系紧鞋带后站直身体,又忍不住多看了原栩一眼。   运动服都大得像麻袋,瘦的人就全靠骨头架子撑着,虽然原栩把Polo衫的两粒扣子都系得好好的,可领口还是露出一小片白皙皮肤和半截锁骨来。从向知远的角度看去,恰好能看见他露在外面的脖颈和形状精致的耳朵。   “原栩。”他鬼使神差地说,“……你戴耳钉一定很好看。”   原栩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摸摸自己的耳垂,抬眼和他对视。   向知远一时失态,这时已经收回了自己有些露骨的视线,胡乱搪塞道:“我随口瞎说的,你肯定不能打耳洞吧。”   不说教导主任还把他当重点盯防对象,单说原栩本人,也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他这么一句胡话去打耳洞。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正想弥补一下,原栩却反问道:“是吗?你觉得好看?”   向知远后悔归后悔,却不打算说违心的话:“好看啊。”   他实在想不出原栩怎么样才会不好看,这大概就是长在他审美点上的人。   但眼下说这些实在不太合适,在夹杂着广播声的喧闹人声中,原栩只是像他刚才那样弯腰系紧鞋带,然后对他说:“走吧,你在3号跑道。” 第25章   原栩在最内圈,上跑道后不回头向知远就看不见他了,但心里还在忍不住想刚才的事。   他怎么鬼迷心窍把心里话就这么说出来了呢。向知远在心里无声地叹气,然后扭头去打量自己的“竞争对手”们。   不看不要紧,看了以后他才发现他们这组居然不全是业余选手,有一个是体育特招生,五班的,光从气质上就和他们不一样,动作穿着都很专业,一看就不是花架子。   有这么一号人在,他就不担心了。   哨声响后向知远正常起跑,按平时习惯的节奏一路向前,和特招生之间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虽然没有回头看,但他从脚步声就能听得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原栩。   他们三个人勉强能算是一波的,余下三个人又是另一波的,就这么在跑道上逐渐拉开了距离。他看得出跑前面的那哥们有留余力,但这才刚开始,大家都跑得跟热身似的,结果得到最后一圈才能见分晓。   到第二圈结束时跑道内侧的足球场有女生在喊加油,向知远听见自己的名字,游刃有余地朝葛圆圆她们挥挥手,结果她们又喊“你专心点别管我们”,差点没把他逗得笑出声,但抬眼看见前头的特招生开始慢慢提速,他又敛起脸上的笑意,不怠慢地跟了上去。   跑肯定是跑不过人家的,跑得过被特招的就是他了,向知远只是想输得恰到好处——比这哥们慢一点儿,再比原栩快一点儿,完美。   他算盘打得很好,而且决赛名单是小组赛前三名,他和原栩怎么都能进,所以心态相当放松地跑完,汗都没出多少。   葛圆圆她们在终点线等着,很有同学爱地给他递纸巾:“厉害啊,就比吴哲勋慢了五秒。”   向知远接过纸巾道了声谢,解释道:“没什么,他也没尽全力。”   他多抽了一张纸巾,然后把手帕纸袋子还给葛圆圆,转身去找原栩。后者正在角落里没人的地方放松小腿肌肉,见他过来才直起腰,坐在看台边缘看了他一眼。   “累吗?”向知远把纸巾递过去,“带你去拿东西?”   原栩点点头,起来跟他一起走了,只留下三班女生们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他们关系这么好?”文娱委员陈灵问。   葛圆圆觉得这很正常,理直气壮道:“帅哥不就该跟帅哥做朋友吗?没毛病。”   恰好路过的邓岳:“……”   他不是帅哥却跟帅哥做朋友,真是对不起了啊。   到了大本营,向知远从自己书包里拿了奥数习题给原栩,又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反正今晚没作业,待会儿结束了我载你去吃烤鱼?”   原栩摇摇头:“我不爱吃鱼,就不去了。”   向知远还想换个别的东西吃,他又补充一句:“今晚要做题,等比赛后吧。”   他把路都堵死了,向知远无路可走,只好叹了口气,很夸张地说:“我要有你一半爱学习,我妈得高兴得过年回家给祖宗烧三柱高香报喜。”   “姜阿姨不像是会逼你学习的样子,”原栩被他逗笑,却并不上当,“而且你没怎么用功吧,至少数学是学得挺不错的。”   “被你夸学得不错,怎么想都有点高兴不起来。”   向知远半开玩笑地说着,心里却在想,何止是不高兴,甚至还有点沮丧。   他可不是冲着让原栩认可自己的学习天赋来的,比起做个“数学挺不错”的家伙,他还是更想给对方留下些别的印象。   长得帅啊,为人大方啊,细致体贴啊……什么优点都行,唯独这个不太行。   他没有那么高尚的思想,数学好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谈恋爱,但学生的本职就是学习,而这是他在学习上离原栩最近的一个科目了,不高兴也得认。   “我是在认真夸你,”原栩说,“我数学其实没那么好,靠刷题库硬生生把成绩提上来,普通考试的难度不怎么高,考满分的人多我一个不多,到了奥数比赛这种不仅要勤奋还得靠天赋的时候,就有那么一点捉襟见肘了。”   虽然没答应跟向知远一起去吃鱼,但原栩还是拿着习题和书包跟他一块往停自行车的地方走,混在往来的人潮中说着有点消极的话:“你没有专门去学过吧,但脑子很好,解题思路灵活,有时比我这个刷题的反应还快,以后可以考虑去学数学。”   “我才不学。”向知远把书包甩到背上,有点嫌弃地撇撇嘴——当然,是对数学——“对我来说,数学学到高中的程度就足够了,大学那么宝贵的四年,怎么也得学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那你喜欢什么?”原栩问。   “说不准,反正不是数学。”向知远说,“我有个朋友是学艺术的,你知道,虞子梁他哥哥,他过得倒是挺自由,可惜我没有艺术细胞,不然就跟着他有样学样了。”   这话是说出来糊弄原栩的,他知道自己学什么也不可能去学艺术,至少姜静肯定不会同意。   家里有姜宁这一个艺术生就足够了,艺术家的灵魂太自由,她会怕自己珍视的小鸟飞走。   自行车停放处人来人往,不少人走过以后都回头来看他们这对有些怪异的组合,奈何两人都习惯了被人看,直至走到向知远的自行车旁边才停下脚步。   因为想着有一天也许可以骑车载原栩回家,向知远在自己的山地车后面加了火箭筒,虽然原本不是这么用的,不过短时间内载人走一截没问题。   他心里胡乱想着事情,弯腰开锁的时候原栩就站在旁边等着,还给推车经过的其他人让了点位置,小腿几乎要蹭在旁边的车轮上,向知远瞥见了,忍不住伸手替他挡了一下。   手掌触到了满是灰的自行车轮,手背却擦过了原栩的小腿皮肤,有点凉。   原栩怔了怔,没想到他会突然伸手来挡,下意识道:“你没事吧?”   “没事。”向知远说着,满不在乎地把脏了的掌心往裤子上一擦,推着车退了出来,拎着车杠摆正。   他穿的运动裤是黑色,擦这一下顿时多了道灰印子,原栩皱着眉看他,伸手从自己书包里摸出纸巾,递了一张过来。   “真没事,回去就洗澡了。”   向知远朝他笑笑,还是单手握着车把,接过了他的那张纸巾,攥在脏了的手心里揉成一团,然后用它随手擦了擦裤子。   原栩要走了他用过的纸团,走到几米外的垃圾桶前丢掉,认真得像个检查公共卫生区的学生会干部。向知远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又在他转身的瞬间收回视线,假装自己只是在看地上排着队前进的一窝蚂蚁。   自行车停放处离校门口不远,今天没有值日生站岗,好多人都直接上车骑出去了,不过校内骑车载人还是太猖狂,原栩肯定也不会让他载,所以向知远还是乖乖推着车出校门,走到路口才问:“你怎么回去?”   “我家不远,就在青柳路。”原栩说,“走回去也就十来分钟。”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讯号了,但向知远看着他,还是按捺不住心里那只蠢蠢欲动的小动物。   有只兔子拿着大锤,正“砰砰砰”地敲击他的心脏,想要让他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站在原栩对面,中间隔了山地车,却好像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在唇齿间来回翻滚了几遍,最后还是被他吐了出来。   “我送你回去吧。”向知远对他说。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类似的话了,前一次提议载原栩去吃鱼,被他以不吃鱼为由拒绝,这一次又会是什么样的理由呢?   向知远等待着来自原栩的拒绝,后者却在思考过后点点头:“你不嫌我沉的话,好啊。”   作者有话说:   火箭筒就是装在山地车后面轮轴上的那个踏脚杠啦,其实是玩花样的时候用的,不过很多人就直接用来载人了(不太安全一般建议不要这么做,不过很多中学生都这样……)这章反正就是没什么内容的男子高中生日常流水账,快到有实质性进展的地方了。 第26章   “好了,站稳了。”   原栩扶着他的肩膀站好,刚说了一句,向知远已经骑了出去。   还没到下班高峰期,路上车没多少,倒有很多不受放学时间约束的一中学生像他们一样骑着车在路上撒欢。向知远只觉得自己载的这个人轻飘飘的像张纸,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有点飘飘然,感觉不到原栩的那点重量了。   他们穿过路上   青柳路离学校确实很近,那一带是好几个国企的宿舍大院,房龄基本都在十年以上,所以地方很大,绿化和烟火气比很多新小区都强。向知远骑着车从林荫道里穿过,发现这些八九层高还没有电梯的老房子还是很让人喜欢的。   自带说不清的人文气息和家的味道。   “你小心一点,”原栩站在向知远身后,手扶着他的肩膀,靠近一点在他耳边说,“这路上很多老人家接小朋友,会被说的。”   向知远及时叫停了自己那点心猿意马,淡定道:“我的车技你放心。”   有点窄的两车道路边没停车,还算宽敞,他载着原栩从一个街心花园样的地方驶过,正想问走哪边,原栩已经拍了一下他的右边肩膀:“右转第二个小区,你停门口就好了。”   小区门口那一截路有点坡度,安全起见确实要停下,向知远捏了刹车停在小区门前,等原栩从后面跳下来才松手,单脚撑在地上仰头看。   “你住这啊,离学校还挺近的。”   他估算了一下,从旁边这条小路一直走,应该没多久就能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条巷子,顶多只要十分钟。   原栩没骗他,确实很近。   小区大门开着,门卫室里也是空的,不知看门大爷去了哪里,向知远看了两眼,正要问原栩住哪一栋,身后却突然开来一辆车,在他们旁边停下来。   很普通的黑色大众,打理得很干净,车里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探头出来叫了声小栩。   “方叔叔。”原栩朝他点头。   “我正想拿了东西去学校接你,”被称为方叔叔的男人看起来松了口气,又看了站在旁边的向知远一眼,显然有些讶异,“你好,是小栩的同学吗?”   向知远对他笑笑:“叔叔好,我叫向知远,和原栩同年级。”   “你好你好,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可能来不及请你上去玩了。”男人拿了自己的手机递给原栩,“小栩你给妈妈打电话吧,她自己跟你说,我先上楼帮她拿东西,马上下来。”   他把车停在路边,匆匆跑进小区,进了离大门最近的那栋楼。向知远扭头看了原栩一眼,没敢问那位方叔叔是何许人也,反而是原栩自己在打电话之前怕他误会,先解释了一句:“方叔叔是……嗯,我的继父,你这么理解就好了。”   继父?   向知远皱了皱眉,点点头没说话。   他看着原栩用方叔叔的手机拨通电话,先是小声喊了句妈,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原栩怔了怔,沉默片刻才说好,知道了,然后就这么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他忍不住问。   原栩抬眼看他,眼里居然有点茫然,像是没回过神来,过了两秒才摇摇头:“……没什么,家里有点事。”   “要帮忙吗?”向知远脱口而出道。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合适,看刚才的状况显然是家务事,他哪里帮得上什么忙,可他再想改口时原栩已经勉强笑了一下,说:“没什么事,谢谢你送我回来。”   这是下逐客令了。向知远明白。   正好这时方叔叔拿了个文件袋从楼里出来,见他还在也愣了一下,过来找原栩。   “小栩,你妈妈没说吗?我得送你过去一趟,下次再叫小向同学到家里来玩?”   “我这就走了,方叔叔再见。”向知远朝他点点头,又转向原栩,压低声音道,“有事随时联系我,明天见。”   原栩看了他一眼,低声说:“好。”   然后他跟着方叔叔上了车,没再逗留,很快离开了。   向知远看着远去的车屁股,直觉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但他现在顶多算是原栩的一个朋友,确实什么忙也帮不上,甚至连听对方说说都还不够格,也只能做到这样。   他没立刻走,又在小区门口看了一会儿原栩家的那栋楼,等到有车开过来要进院门,他才骑上车,慢悠悠地沿着原栩平时上学的那条路走了。   他回到家才发现姜静没在,兰阿姨说她陪向绍言参加酒会去了,晚饭都做好了放在桌子上,让向知远自己吃,她也得回家去了。   “好,您路上小心。”   向知远向她道别,上楼放完书包再下来洗手,家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   菜和中午吃的基本一样,兰阿姨留出材料给他做了新的一份,还切了一小盘冰镇西瓜放在冰箱里,让他吃完晚饭再吃。向知远暂时没什么心情吃饭,于是把那盘西瓜端出来,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吃。   他吃了两块,杏仁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跑过来,挤在他旁边站起来要吃的。向知远拍拍它的小脑袋,把盘子举起来:“你不能吃这个。”   杏仁蹦蹦跳跳的还要去扒拉西瓜盘子,他只好站起身去拿了冻干,用空着的那只手投喂馋嘴小猫,才勉强得了一点安宁。   “你好像越来越胖了。”喂完冻干,他伸手摸摸杏仁圆滚滚的小肚子,算了算时间,发现这胖猫才不到两个月大,已经把自己吃得像栗子四个月时那么沉了,“回头得把你的口粮减一点,吃这么多万一积食了怎么办。”   杏仁抱着他的手舔了两口,无辜地“喵”一声,全然不知自己即将被克扣伙食,也不知道主人正为什么忧心,把冻干的味道舔干净后就一溜烟跑了。   向知远只来得及拍到一个毛茸茸的残影,无奈地摇摇头,再看三只猫的房间,核桃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盯着他手里的冻干罐子看。   半分钟后,他成功用摇晃罐子发出的响动勾引来了核桃,先上手撸了两把,拍完照又奖励了它一块冻干,然后把两张照片都发给原栩。   ——不到两个月大的杏仁和两岁大的核桃,果然是大橘为重。【照片.jpg】【照片.jpg】   意料之中地,原栩没回复他。   他等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没劲,心里知道不能再这么不务正业,于是蔫蔫地上楼做题去了。   原本以为第二天就能从原栩那里得到答案,结果向知远早上去一班大本营找他,却被告知原栩请假了。   “他家里人打电话跟班主任请假的,说是有急事要请假一周,今天当然也不来了。”老金说着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俩关系不错啊,他没事先告诉你吗?”   向知远摇摇头:“没有。”   别说告诉他了,原栩连他发过去的消息都没回,不然他也不会傻乎乎地跑到这里来问他的去向。   “那可能是真有急事没时间拿手机吧。”   老金没怎么当回事,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回去忙了。原栩不来相当于1500米决赛弃权,他还得拿着老师签的假条帮忙到登记处那边说明情况,不然无辜缺席比赛要扣班级文明分的。   早上好几个项目要比,路上人来人往的,向知远在一班这站了片刻,觉得自己有点碍事,于是转身回自己班里找邓岳。   “一会儿我跑完1500要请个假,你帮忙跟童晓军说。”   “啊?”邓岳愣了愣,“你怎么这时候要请假啊,童晓军人都不知道哪去了。”   举目四望,大本营附近确实没有他们亲爱的体委的身影,科任老师都要么看比赛要么开会去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他这假条要签确实不容易。向知远出去找了十分钟,谁也没找着,最后还是放弃了。   邓岳也帮他找了一圈,得出结论:“可能是开会吧,连老梁都不在。”   向知远无奈地点头,站在自动贩卖机前面扫码买水。   “远哥你为什么请假啊?”   “想出去一趟。”向知远说。   他刚才一时冲动想去原栩家楼下看看,冷静下来后又觉得这个行为实在很可疑,反正横竖请不到假,还是算了。   但他真的噎得慌,心里不上不下的很难受。   明明昨天什么都好好的,过了一晚上他突然就找不到人了,像好不容易发芽的种子被一把掐断,这叫人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方叔叔是好人,栩栩不回消息的原因后面会解释。 第27章   不算校运会的第二天,原栩消失了五天,连奥数比赛都没去,一班临时选了个人顶替名额,去了也没拿到什么好名次。   向知远在他请假的第三天堵到了虞子梁,还把苏燃小艾叫来里应外合,直接从小区门口把人架走塞上车,开到了他们乐队当作基地使用的那个仓库。   “谢啦林叔,今天这事别告诉我爸妈。”他笑着谢过家里的司机,关上车门让对方先回去,“不用等我了,晚点我吃过饭再回去。”   司机看了黑着脸自己走进仓库的虞子梁,不无担心地叮嘱道:“少爷,悠着点别乱来。”   “我乱来什么?”向知远忍不住笑,“还能把虞子梁怎么样啊,放心吧,没事的。”   司机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开着车走了。   向知远在门口站了会儿,剥了根棒棒糖塞进嘴里,结果进嘴就被甜得皱眉。   邓岳给的这什么糖,齁死人了。   他展开被揉成一团的糖纸看了眼,葡萄味儿的。   把糖纸丢进附近的垃圾桶,他叼着糖在外面听着仓库里隐约传来的争吵声,估摸着里面谈得差不多了才敲门进去,结果恰好对上虞子梁双眼发红地扭过头。向知远愣了愣,没好意思开口取笑对方。   虞子梁没好气地用手背抹了把眼睛,恶狠狠道:“怎么哪儿都有你?”   他这个态度向知远也是没眼看:“要不是看他们这么惨,谁要去找你,我闲得没事?”   说得直白点,要不是看原栩好像很喜欢这个乐队,他才不在意虞子梁是不是耍小孩子脾气。   眼看他们又要掐起来,小艾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他是帮我们的忙,不然我们也不找不到你。”   “原栩不见了你知道吗?”苏燃说。   虞子梁显然愣了愣:“不见了?”   “说是家里有事,家长打电话给他请了一周的假。”向知远和他同校,最有发言权,“但我联系不上他,问了小艾和苏燃,他们也一样。”   “你问我……可我这周也没找过他。”虞子梁皱着眉说。   他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向知远在旁边凉凉道:“要是打得通我还找你干什么。”   虞子梁放下手机看了他一眼:“那你找我干什么?”   “之前答应帮他们找你,现在你人也在这了,我功成身退。”   向知远还是放学以后赶回来堵他的,塞了一书包的卷子没写,打个哈欠就要走,却被小艾叫住:“哎,你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啦?”   “我在场某人会放不开,你们去吃吧。”   他摆摆手出了仓库,想着这样原栩回来总有事做了,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走出仓库区后准备打车去吃个饭顺便逛逛,上了车却鬼使神差地对司机师傅说:“去青柳路25号。”   等到了地方,向知远才后知后觉地想:我为什么要跑到原栩家楼下来?整得像跟踪狂似的,是不是有点稍显变态了。   明明只是四五天没见到,他前十五年里不认识原栩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他手插在口袋里,晃晃悠悠地沿着原栩上学那条路往学校走,准备去把车骑回家,免得周一上学又要麻烦司机送他,走过原栩家那栋楼时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   马上就是周末,下周一他怎么也该回来销假了吧。   再不济回一下他的微信也好啊。   向知远之前把和原栩的对话框置顶了,但每次打开微信时,上一条聊天记录都还停留在那天他自说自话发的照片上,以至于他都不想再看了,反正也没收到回复,看着多少有些心烦。   他举起手机,对着那栋半掩在树荫里的居民楼拍了张照片,天将暗未暗,树梢附近还能看见一点未褪尽的火烧云。   有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牵着小孩的妇女从他身边经过,嘴里还在教育自家孩子不许挑食,又是“多吃鸡蛋营养丰富”,又是“不许偷偷把胡萝卜挑出来”,都是些天底下多数父母会念叨的话。向知远回头看了一眼,觉得那位妈妈的背影还挺亲切,硬是念得他想起了小时候被姜女士教育的旧事。   原栩就一定很乖很听话,不挑食学习好,是上至家里长辈下至隔壁邻居都爱的那种超级乖宝宝。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笑起来,摇摇头加快了脚步,快钻进那条狭窄的巷子里时却忽然被人叫住:“你是……向同学吗?”   这声音听着半熟不熟,向知远疑惑地回过头去看,发现是原栩的那位继父。   上次见面时对方穿着衬衫长裤,衣服下摆都整整齐齐地束在裤腰里,一看就是那种机关单位上班的好好先生,眼下却显得随意多了,T恤五分裤,脚上还穿着人字拖,看着像是刚从菜场买菜回来,购物袋里满满当当都是菜肉鱼。   “方叔叔好,”向知远朝他笑笑,“您这是刚买菜回来?”   “哦,对,下班晚了,刚去了趟超市。”男人看看他,憨厚一笑,“我以为认错了呢,没想到还真是你,是来找小栩的吗?”   向知远没说是不是,只道:“啊,我正好路过要回学校,抄近路就从这走了。原栩请了一周假吧,我听同学说好像是家里有事。”   “是有点事,回了趟老家今天才回来。”男人道,“这不飞机刚落地,说不用去接,我想着做顿饭等他们娘俩回来吃呢。”   原来是回老家了?   他想起原栩说过自己是宁都人,从容市到宁都别说转机,直飞都得四个多小时,这来回一趟确实有够折腾人的。   “这样啊,那我不耽误您做饭了。”向知远没再多说什么,继续扮演普通同学的角色,手指握住口袋里的手机,却什么也没做,最后只是勾起嘴角笑了笑,“原栩到家麻烦您替我说一声,让他回我消息?”   “哦,他手机好像摔坏了。”男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说这些,恍然道,“他到家我就喊他给你回电话……啊,要不你干脆来家里吃个晚饭算了?还没吃饭吧。”   向知远摇摇头。   “不打扰你们了,我东西落在学校还得回去拿,叔叔再见。”   他骑车回到家的时候兰阿姨已经下班回家了,姜静坐在楼下看电视剧,随口问:“晚饭吃了吗?锅里还有排骨汤。”   “没吃,”向知远说,“我一会儿下个面条。”   “不是跟林叔说不回来吃么,还以为你又跟子舒出去玩了。”   姜静信不过他的手艺,怕把厨房给炸了,还是自己起来去厨房给他煮面了。向知远上楼放好书包冲了个澡,下楼时还不忘把手机拿上,免得错过电话。   骨头汤是白天兰阿姨熬的,放了玉米和山药,熬成香浓的白色,用筷子轻轻一夹就能把肉从大骨头上剥离。姜静先给他盛了碗汤,然后才把下锅煮好的面条捞起来过冷水,处理完再浇上一勺热汤,满满一海碗面端上桌放在向知远面前:“吃吧。”   “谢谢妈。”   向知远把手机放旁边,端着碗开始吸溜骨汤面,姜静也没走,坐在他对面翻杂志,还要开口嫌弃他两句。   “你这格子大裤衩是不是有点太寒碜了?跟乘凉大爷似的。”   向知远捧着碗不明所以地看她:“睡裤舒服点有什么不好,我还得穿条西裤睡觉吗?”   也不是地摊货啊,旗舰店打折三百块两条呢。   “我还不知道你吗,回头晚上有点什么事就这么穿着出去疯了。”姜静说,“提醒你一下,出门注意点影响。”   向知远莫名其妙,不过还是乖乖点头,没敢和她顶嘴,吃完面又把碗洗了,上楼去写他的数学卷子。   几张卷子都是下周一才交,本来是不急的,不过他也没什么事做,花了两个小时草草写完,又把英语周报和语文练习册应付掉,觉得自己真是见了鬼地勤奋,真是恋爱使人好好学习。   正要把书包里带回来凑数的物理化学卷子抽出来写写,向知远忽然听见有猫在房间外面叫,出去一看,杏仁乖乖坐在门口看他,楼梯口露出核桃的一截尾巴,相当此地无银三百两。   “核桃,你好无聊。”   他无奈地伸手捞起杏仁,接收了这个核桃不要的小麻烦后,楼梯口的猫尾巴很快不见了。   杏仁被向知远带进房间,在地上转悠几圈,很自来熟地跳到窗边的沙发上把自己盘成一个球,冲他喵喵叫了两声。   向知远关上门,给它打预防针:“先说好,我房里没零食。”   杏仁:“喵呜。”   向知远挑了挑眉:“那你呆着吧。”   杏仁就这么维持着球的状态闭眼睡了,他摇摇头坐下准备继续写卷子,安静了一晚上的手机却在这时忽然响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接起来后却是原栩的声音。   “方叔叔说你有事找我。”他低声说着,声音有点哑。   明明等这个电话已经等了一晚上,可真听见原栩的声音时,向知远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啊……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联系不上有点担心,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原栩说。   明明也没说什么,但他情绪明显不太对,向知远没敢问他怎么了,正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原栩却先一步道:“你现在有空吗,我没吃晚饭,请你吃烧烤。”   向知远愣了愣,先是想起了方叔叔拎的那一大袋食材,然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嘴比脑子快一步地答应了。   “好啊,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原栩沉默了一下,向知远听见他那边有风吹动树梢的声音。   “我家附近有个小公园,在那等你。”   他低声说。   作者有话说:   向知远:要不我把猫带上吧,让他高兴高兴。 第28章   向知远到的时候,原栩坐在公园里的双杠上,一只脚屈起来踩在面前的杠上,另一条腿悬在空中晃悠。   像只自由的鸟,但表情很不快乐。   他规规矩矩地穿着短袖白衬衫和黑色长裤,明明是个再正经不过的好学生样子,行为却非常不建议小朋友学习。向知远拎着猫包从车上下来,走到双杠底下仰头看他:“撸猫吗?我把杏仁带出来了。”   原栩愣了愣,抓着自己坐的那根杠翻身落地,走过来看向知远手里的猫包。   杏仁本来在猫包里乖乖趴着,见他拉开猫包,便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来看:“喵。”   “……你怎么把它带出来了。”   原栩说着,忍不住用手指摸摸杏仁的小脑袋,被杏仁舔了,又低声夸它:“你怎么这么乖呀。”   “觉得你心情不太好,就想让它逗你开心。”向知远直接把猫包递给他拿着,自己腾出手来点开打车软件,“这个点林记人超级多,别在他们店里吃了,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在车上点了烧烤摊的外卖,却一直神神秘秘地瞒着原栩,没告诉他目的地是哪里。等到司机把车开上沿江路,有江风从窗口吹进来,原栩才把注意力从猫身上分了一点给他:“江边?”   “好地方,没人还能吹着风吃烧烤。”向知远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笑笑道,“快到了,一会儿下车得等几分钟,先把外卖拿了再过去。”   原栩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没有那么想提前知道,便低着头继续把手伸进包里给杏仁挠下巴。   等车到了地方,他们在路边站着等了不到五分钟,就有个骑电动车的外卖小哥拎着一袋子烧烤在旁边停下,问:“帅哥,是你们俩的外卖吗?”   “哎,是的。”向知远笑眯眯地过去接了,“谢谢啊。”   他拿了外卖回来,带着原栩往江滨绿道上走,没一会儿就在视野尽头的草地上发现了个亭子,空荡荡的没有人。   向知远把特地备注了多要的塑料袋撕开摊在桌面上,再把打包盒的盖子撕下来装垃圾,布置完了才朝原栩一躬身:“来,坐吧。杏仁放旁边就行,烧烤它不能吃,一会给喂个猫条就成。”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原栩心情再不好也被他逗笑了:“你看起来像专业的。”   “很荣幸为你服务啊。”向知远半真半假地说。   这凉亭在草坪里头,离绿道有些距离,傍晚散步的人多半都在绿道旁的石头凳子上休息了,很少会走这么远横跨大半片绿地来找凉亭。以前他跟着向绍言在旁边的高层公寓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家里都在为姜宁奔波,没人管他的时候向知远就喜欢跑到这里来玩。   也算是他儿时短暂爱过的一个小基地了。   带原栩来这里不为别的,只是想给对方一个静静呆着,不会被陌生人打扰的地方,方便说话也方便思考。   原栩虽然情绪不对,但也没变傻,自然能猜到向知远是怎么想的。   他吃着烧烤,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好该怎么说,看向知远忙前忙后地整理烤串把不辣的放在他这边,忍不住说:“别忙了,你也吃吧。”   “我晚上吃了一大碗面,现在还没消化完呢。”向知远比划了一下家里那个碗的大小,笑道,“你先吃,一会儿我把这几串微辣的消灭掉就饱了。”   原栩把手里这串牛肉吃完,有点食不知味,但还是拿起了下一串,捏在手里没进嘴。   “我跟我妈回了趟宁都,到的那天手机就摔了。”他摆弄着手里的竹签,像在自言自语,不过向知远知道他是在向自己解释,“后来……事情有点多,一直没来得及送去修,不是有意不回复你的。”   “我知道。”向知远笑笑。   “下学期我可能要转学回宁都了。”原栩说。   向知远愣了愣,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停下,慢半拍地扭头去看他。   “我爸爸……我亲生父亲回来了,这次回宁都就是去见他,等他安顿好了,我想跟他一起生活。”   “可你不是才跟着你妈妈来容市没几年吗?”向知远忍不住道。   原栩没有看他,低声道:“她也不愿意让我再回宁都,容市一切都好,她也有自己的新生活和新家庭,有方叔叔陪她,但我爸爸还是自己一个人,他需要人照顾。”   “是你自己愿意这么做的吗?”   向知远问。   “当然。”原栩笑了笑,“我爸爸是个特别好的人。”   他脸上的表情不像在说谎,向知远盯着看了一会儿,有点不舍得移开目光,却担心自己看得多了,会口不择言说些难以挽回的话。   “怎么不让他也到容市来发展?是和阿姨闹僵了还是……”   原栩摇摇头,否认了他的猜测:“他们之间没有感情不和,只是他还需要一些时间适应。我觉得在熟悉的环境里会让人更快恢复,所以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适应,恢复?   他的用词有点怪,向知远本来以为他的亲生父亲之前是出国或去了别的什么地方,但眼下看来,似乎更像是住院一类长时间与外界隔绝的经历。   “所以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向知远说。   称职的父母不会同意他这样草率又影响学业的做法,多半是没能说服父母,所以才吵了一架,打电话约他出来说这些有的没的。   心里烦闷的时候总是想说点什么给人听,权当倒垃圾,他能理解,也愿意做这个坏心情回收箱。他并不赞同原栩的想法,但以他目前的立场,先暂时做个安静的听众就好了。   “我在容市没什么朋友,小艾他们算几个,你……也算一个,虽然相处的时间都不长,但要真走了,应该还是舍不得的。”   “因为和我还没有熟到那个程度,所以才能对我说这些,是不是?”向知远笑着说。   这些他都懂,就像姜宁从前因为他听不明白才把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说过他听,原栩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几乎都能猜到。   被他直白地点破心中所想,原栩赧然地低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今天晚上我只会是个听众。”向知远道,“仅限今晚,到了明天,我会把个人看法都告诉你。”   “人不是候鸟,少有喜欢频繁迁徙的品种,大多数人都守着一个巢过完漫漫一生。我也不喜欢搬家,每次都有扔不完的东西,值得牵挂的人还会被留在身后——好在上次搬家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多少朋友了,所以倒也没有那么多不舍得的人。   “其实我很讨厌宁都。大街小巷和人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样子,但那里始终是我出生成长的地方,也是我爸爸出生成长的地方,是他大半辈子没能跳出的樊笼,我是不想回,他却是离不开。   “你可能永远不会体验到那种感受,很憋屈,很愤怒,但又对改变这一切无能为力。那时我年纪还小,想到的对抗方法只是挥动拳头,结果自己打架进了医院,被学校记大过,我妈为了照顾我还丢了工作,最后我们在宁都呆不下去了,她才带着我到容市来投奔表舅。”   他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并没有多少细节,大部分是心路历程,也不像写作那样条理清晰,但向知远听得很认真。因为他不知道今晚过后,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再听见这样没有条理的原栩。   “你以为我从宁都千里迢迢地转学到容市,拿着挺漂亮的成绩单,却只有十三中愿意接收?”原栩笑了一下,直白道,“因为我身上背了好多处分,档案并不好看,别说博雅和实验中学,次一等的学校也不收我这种学生。”   向知远望着他,心里又酸又涨,很难形容自己是什么情绪,归纳总结过后大约可以称之为心疼。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知道原栩并不需要他的安慰,所以只是安静地听着。   “办转学的时候我妈差点把腿跑断,好不容易十三中愿意看在成绩的份上收我了,结果我进去还是继续打架。那段时间我像个斗鸡,不过没办法,忍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这样的异类混不进他们之中,不打架就是被人打,所以也不觉得后悔。”   原栩叼着个鸡翅,单手开了罐可乐,真心实意地说:“其实我挺喜欢一班那些同学,至少他们只是动动嘴皮子,无视就好了,这一个多月里我过得真挺开心的。”   又不是天生的暴力分子,有谁喜欢每天都和人干架呢。   他骨子里是个很安静低调的人,能自己窝在座位上做很久的奥数题,也能躲在阴影中为虞子梁那样的发光体作陪衬,自己并不喜欢出风头,奈何总被麻烦找上门。   向知远听完了他的一系列自白,如约地没说什么,只是也开了一罐可乐,无声地和他碰了碰。   “有件事其实你说错了,”原栩戴着手套给烤鸡翅去骨,头也不抬地说,“我不是觉得和你没那么熟才找你说这些的,实在是其他所有人都不如你合适。”   向知远拿着易拉罐的手顿了顿,有点滑稽地悬在半空中。   “虽然我们哪哪都不像,看起来没有任何共同点,但我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相信你会懂我。”   “我懂的。”向知远说。   原栩笑了笑:“那就好。”   作者有话说:   这章挺难写的,磨了很久还是感觉没写好,之后有机会再改吧。   也算是交待了一些之前留的伏笔,承上启下的一章。 第29章   向知远自己平时基本不生病,身强体壮,很让爹妈省心。而且因为家里有姜宁这么个病人,他从小就挺会照顾人的,用姜静的话说就是有了对象也不会因为不够体贴被分手的程度。   连邓岳都夸他是个绝世暖男,结果暖男在原栩那里不幸折戟,对方生病的时候他连去探望的权利都没争取到。   那天晚上他们在江边吹了一晚上的风,吃完原栩搂着杏仁发呆两小时,快零点才被向知远打车送回家。本来担心杏仁太小吹风会感冒,结果回来以后猫没事,原栩反而生病了。   他早上起床就觉得脑子晕乎乎的,一量体温才发现自己发烧了,好在本来就没回学校销假,权当因病多请一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结果就有人特意跑到一班去找他,发现他没回学校,于是急吼吼地打来了电话。   “你怎么没来上课?”向知远小心翼翼地问他。   原栩皱了皱眉,想说话时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嗓子也肿了。他有点艰难地开口,声音哑得自己都不认识:“……好像有点感冒。”   “家里有药吗?”   “有,”原栩嗓子疼得不行,不想说话了,“我先去吃药,挂了。”   “不要空腹吃药啊,你多少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家里有其他人在吗?”   向知远好像一个啰嗦的老妈子,说了半天也没进正题,等到原栩觉得不耐烦想挂他电话了才欲言又止地补了一句;“我……下午放学去看看你?”   “不了,”原栩说,“我要睡觉。”   他也没管向知远听没听进去,挂断电话去厨房找了找,没找到什么吃的,于是选择把向知远的叮嘱丢到脑后,就着凉水把退烧药和感冒药咽了,又昏昏沉沉地躺回床上。   家里没人,他妈妈和方叔叔都要早起上班,走之前估计都没发现他在房间里躺着没起,原栩也懒得打电话给他们添堵,准备自己睡一觉解决问题。结果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他妈坐在床边忧心忡忡地看他,不知在那坐了多久了。   “……怎么回来了。”   他有点头疼地坐起来,拿过床头的杯子喝了口水,温的,应该是刚晾在那里没多久。   他妈妈皱着眉伸手过来探他额头:“感冒了怎么不给妈妈打电话?”   “没什么大事,吃了药好多了。”出了一身汗身上黏腻得不适,原栩掀开被子下床,还不忘安抚她两句,“我洗个澡出来自己做饭吃,你回去上班吧。”   “回来取东西,结果才发现你没去学校……真没事了?我摸着额头好像还有点烫。”   “没事,等下再吃一回药就好了。”   原栩不想让她留在家里陪自己,他现在脑子乱得很,大概人生病的时候就爱胡思乱想,自己呆着还能慢慢理顺混乱的思维。   他去洗了个热水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他妈妈已经在锅里熬上粥了,正用汤勺在锅里搅动,免得米粒粘在锅底上。   “感冒就不要吃别的了,给你煮了粥,等下好了自己盛来吃。”   房子有点小,厨房是那种开放式的,她逆着光面朝炉灶站着,用空着的那只手把自己垂下的一缕长发拨到耳后,然后回头朝原栩笑了笑。   “知道了,快回去吧。”原栩抿抿唇,又想起早上听见方叔叔打电话的内容,顺便告诉她,“方叔叔今天晚上好像要去吃同事的酒席,你在食堂吃完再回来比较好。”   女人温温柔柔地朝他点头,她在出版社工作,忙起来偶尔也会不分昼夜,这时确认原栩没什么问题,便不多纠结,很快收拾好东西回单位去了。   原栩走到灶台前看了看那锅粥,没什么胃口,打开冰箱想找点别的食材,只找到了昨天晚上吃剩的菜和半颗没用完的大白菜。   严格说来不是剩菜,看得出都是有意分出一份没动过的,应该是方叔叔想着要留给他,结果他到最后也没吃。   他掰了两片大白菜洗净撕碎放进粥里,看着白米粒在沸水里翻滚,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有什么好愤怒的呢?明明有很爱他的家人在。   只是还没有做好放弃这些的准备而已。   原栩把火关小让粥慢慢地炖,正要去吹吹头发,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来。   “你吃了吗?”向知远问他,“我在你家楼下,给你带了吃的。”   原栩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才五点半,你翘课?”   “没有没有,老徐今天提前放人了。”向知远为自己辩解两句,又说,“我不知道你家住几楼,快告诉我。”   “……”   原栩拿他没办法,只好开了门放他上来,顺便把煮到一半的粥关了火。   他家住7楼,向知远拎着打包盒一路飞奔上楼,好险里面的东西没洒,进门就急吼吼地递给原栩:“热乎的,特意让他们没放香菜。”   原栩接过来看了看,是一碗热腾腾的瘦肉粥。   “校门口那家粥店买的?”他揭开盖子,闻见肉味后确实就不想面对锅里只放了两片白菜的粥了,想到对方说的话又忍不住笑了笑,“骑车过来顶多五分钟,这个天气想凉掉也不容易。”   “他家鱼片粥和鸡粥都不错,不过感冒好像不能吃,所以就只要了瘦肉粥。”   向知远在门口站着没敢进去,原栩回头看他才发现原因,弯腰从鞋柜里给他拿了双拖鞋。   他一进门就看见灶台上那锅没煮好的半熟米粥,下意识就皱了下眉:“你感冒了还在自己煮粥?”   “这不是没煮好你就来了么,”原栩拉开椅子坐下,示意他自便,“还好你给带了碗肉粥,白菜放在粥里看着真有点没胃口,谢了。”   向知远跟着在他对面坐下,笑嘻嘻地问:“是谁早上还让我别来的?”   餐桌是简单的原木色,铺着一层浅绿色的格子桌布和草编餐垫,很干净,他胳膊撑在上面没感觉到一点油腻。鉴于这张餐桌和厨房都让人很舒服,向知远忍不住又扭头去看了看客厅——布艺沙发,藤编茶几,电视柜下面放了很多书,同样干净整洁,这么多东西挤在不大的空间里也不会显得逼仄。   原栩低着头专心喝粥,任由向知远打量自己家里的摆设,等把那一碗满满的冒着热气的粥都解决了,他胃里那点空虚被填满,才觉得赶走了感冒带来的头晕眼花,自己活过来了。   “有温水吗?记得吃药。”向知远还像个不知疲倦的复读机一样催他。   “……你好烦啊,向知远。”原栩终于忍不住说。   嘴上是埋怨,他那双眼却是笑着的。   向知远怔了怔,望着他,不自觉地闭上了嘴。   窗外有聒噪的蝉鸣,在那棵广玉兰树上不知疲倦地喳喳叫,屋里没开空调,只有一个小电扇转着,没什么别的声音,以至于他好像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在砰砰跳动。   “我……不是有意的,就是习惯了。”   半晌,向知远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企图亡羊补牢。   原栩把外卖盒收好放进厨房的垃圾桶,又从橱柜里找出一次性纸杯来给他倒水,等他端着两杯水回到餐桌旁,向知远已经自觉坐好,接过他递来的水,又开始小心翼翼地看他。   看他那唯恐走错一步的样,原栩有点哭笑不得,无奈地解释道:“不用那么拘谨,我不是真觉得你烦。”   向知远双手捧着那个纸杯,感受到从指间传递过来的热度,觉得自己确实有点神经兮兮。   “有时候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高兴,我就有点胆战心惊的。”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说好听点是小心翼翼,说难听点就是舔狗,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原栩多看见他一点。   他坐在那里,两条腿规规矩矩地收在椅子底下,确实是个拘谨的姿势。原栩站在旁边低着头看了一会儿,率先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么想监督我吃药就进来吧,别在外面坐着了。”   这种单位分配的老住宅区连房屋内部都规划得方方正正,餐厅一侧是个小走廊,一路过去依次是原栩的房间,方叔叔的书房和主卧,洗手间在客厅的另一侧,是个很规整的四方形结构。   原栩的房间里没什么多余的摆设,一张床一个衣柜,床边挨著书桌椅子,对面则是一扇很大的窗,外面的窗台上养了几盆绿植,其中一盆还开着花。   “这个房间原本是书房,不过我喜欢晒太阳,所以方叔叔就把书房挪到了隔壁,这里给了我。”原栩解释道。   向知远点点头,称赞道:“看起来很舒服。”   他站在房门口看那个绿意葱茏的窗台和外面的阳光,又看看穿着宽大T恤和五分裤站在床边吃药的原栩,心想,要是这个夏天能一直延续下去,永远不结束就好了。   那样他就可以留住眼前这个人,有很多时间慢慢去想自己应该怎么去表达心意,不用担心来不及。 第30章   等原栩感冒好得差不多再回学校上课,已经是两天后的事。   向知远已经想通了,每天雷打不动地跑到一班门口报到,甚至神通广大地给原栩弄来一份他缺席期间所有科目的课堂笔记。   原栩中午回家吃饭,他也回家吃饭,车不停校内了,就停在第一次遇见原栩的那个小巷里,中午放学去找原栩一起出校门,到了停车的地方再载他一程。   ——把牛皮糖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要不是成绩不够好,他简直想让姜静找关系把他放进一班去。   原栩对此没发表什么意见,自从他脑子抽风晚上十点喊向知远吃烧烤,向知远又不由分说地跑到他家送了一回粥以后,他就没再说过向知远什么,默许对方这么肆无忌惮地缠着自己。   他在学校里实在是没什么朋友,以至于向知远开始每天黏着他后把邓岳也招来了,他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吵闹的同时居然也会想:这样好像也还行。   虽然中间缺了一个多礼拜的课,但期中考他毫不意外地又考了全级第一,原栩把成绩条夹在书里,下午再来上课时就不见了。   他到成绩打印机上重新打了一份,用订书机和家长会通知单订在一起,然后塞进书包不再管了。   老师们其实也多少知道他在班里的待遇,一个个都不怎么在班里提他这第一名,只私下在办公室夸他两句,让他再接再厉。原栩嘴上应得乖巧,心里也知道这算是老师贴心,其他同学真没对他做什么不得了的事,他自己都懒得计较,老师们自然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到了向知远那里,这事就变成他受委屈了。   “不是,你这照片都贴在光荣榜最顶上了,他们到底还不服气什么啊?”向知远晃着自己全级120名的成绩单,活像考第一还被排挤的是他本人,“又考不过你,技不如人不能认个怂吗,没那本事面子还比天大。”   原栩和他并肩往学校大门走,看着他手里那张条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这……看起来好像还进步了?”   考120名对向知远来说没什么丢人的,回家可能还要被姜静表扬,他大大方方地交出成绩条让第一名检阅,嘴上也很豁达:“大概等你毕业能勉强够格挤进一班的程度。”   “等我毕业,你不也毕业了。”原栩无奈地说,“我是想说,你这个政史地……以后应该不准备学文科吧?”   “我哪配学文,去了文科班得被老沈打回来。”   老沈是他们地理老师,一个英年早秃的中年光头,课是上得很好,可架不住有向知远这样左耳进右耳出的消极分子,旅途异闻听得津津有味,知识点记得马马虎虎,到了考试就总有那么几道题靠瞎掰解决。   向知远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学文科的那块料,一到分班的时候就要朝理科班飞奔,不过既然原栩这么问他……   “你该不会要学文吧?”他迟疑着问。   “我不偏科,都可以。”原栩低声说,“反正不习惯还可以转,不是么。“   “这倒也是,你想学什么学校估计都不会有意见。”向知远深以为然,“你随便选吧,反正去哪都是当宝贝的。”   原栩笑笑不说话,到了向知远停车的地方才摆摆手:“我先回去了。”   向知远弯腰开锁,末了又想起一件事,直起身看他:“哎,你们今天晚上是不是排练来着?”   原栩本来都走出好几步了,闻言回头来看他。   “是,你要来吗?”   “来!”   虽然向知远也不知道自己去围观人家排练能干什么,但还是高高兴兴地去了,顺带往包里塞了一本数学练习册,实在没事还可以做题。   等他左手一袋饮料右手一包零食地到了地方,其他人已经到齐了,连虞子梁都在。   小艾朝他挥挥手,看见他手里拎着的东西,忍不住道:“我就知道你一来就会让人发胖。”   “没办法,我过来凑热闹,总不好意思两手空空。”   向知远无辜地耸肩,把东西放在茶几上,然后看了在角落里摆弄鼓棒的原栩一眼,没去打扰他。   “你怎么这么闲。”虞子梁没好气地说着,满脸不耐烦,倒是没有直接开口赶人。   “安心,不是来看你的。”向知远不痛不痒地怼了他一句,很自觉地在懒人沙发上坐下,摆摆手,“我找个地方听歌做题,你们当我不存在就行。”   看他真的从背包里抽出一本数学练习册,虞子梁:“……”   小艾过来拿饮料过去分给苏燃,顺便低头看了一眼他在看的题目,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他居然在做我们高二月考的题,这就是一中吗?”   “你一定没看过原栩做的那些题目。”向知远说。   “那是,看也看不懂,我数学常年不及格。”小艾相当豁达地走开,把自己的成绩当个笑话讲了,“连班主任都说我要是能及格上一本就稳了,可我就是学不会,有什么办法。”   她每天忙着到处打工,还要参加乐队排练,本来就没多少时间投入在学习上,向知远和她没那么熟,还不至于能对别人的情况指手画脚,但也能想象她“学不会”的原因。   他配合地笑了笑,没说话,倒是原栩主动开了口:“你要是愿意每周腾几小时补补课,其实及格难度真的不大。”   小艾奇道:“尖子生,你要给我补课呀?”   原栩点点头:“可以。”   虽然小艾比他高一级,但一中进度本来就快,奥数题范围还比教材广得多,他自己早就学到高三去了,给小艾补补课着实没什么难度。   “那你这么好的老师,我可付不起学费。”小艾没有直接开口拒绝,故意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道,“知道吗,你这样的,一般都是补习机构重金请去打广告,然后一节单独辅导三位数的。”   原栩被她逗笑,无奈道:“我又不缺钱,免费的。”   他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帮对方。小艾家境不好他们都知道,父母在菜市场外面支了个水果摊,每天起早摸黑地赚钱养她和妹妹,小艾自己争气,打工赚钱交学费不说还买了琴自学,但就这点支撑她的爱好也是无法向家里人透露的。   她住在旧城区二十多年房龄的老房子里,和虞子梁向知远这种人本来毫无交集,甚至和家境平平的原栩苏燃都没有可比性,却一直坚持走自己心里的那条路,还走得很好。   原栩忽然觉得,自己说出“免费”这个词的时候可能伤到她了。   “哎,免费可不行,小艾说得对,你这样的出去做家教得三位数。”向知远适时加入了他们的对话,像读懂了原栩的所有想法似的,自顾自地谈起条件来,“这样吧,要不你加一个学生,补课费呢算我的,小艾就给个友情价或者补习结束请吃饭,怎么样?”   他说得好像自己是个需要补习数学的人,没等原栩开口,又朝小艾抛去一个wink:“我听说你做饭特别好吃,能尝尝吗?”   小艾表现得有些迟疑,主要是她确实不愿意享受原栩的免费补习,而向知远给出的这些条件其实也完全是在偏袒她……她沉默片刻,还没来得及考虑清楚,一直没参与对话的苏燃突然道:“那我也来,补课费一起出。”   原栩看了他一眼:“你基础太差了,得加钱。”   虞子梁酸溜溜地开口:“敢情就我不配呗,我能也来吗,要不干脆就在这补习算了,小原老师补习班。”   仓库里安静两秒,而后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行了,你这家里自带家教老师的就别来凑热闹了。”   原栩把最没必要跟着胡闹的虞子梁剔除在外,其余三人里向知远同样是个凑热闹的,但有他在小艾能不那么尴尬,也是件好事,他便没开口赶人。至于真正需要补习数学的小艾和苏燃……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因材施教才行。   “先说好,既然你们非要负担补课费,那我也不争了,向知远说让我请吃饭也可以,只要你们不嫌弃到我打工的地方或者吃我做的饭,都可以做。”小艾道,“至于买菜的钱,这你们总不能再跟我抢了吧?我在菜市场可是有关系的。”   “不抢不抢,”向知远笑着附和,“我们很好打发的,随便弄两个菜,大米饭管够就行。”   小艾扬眉瞪他:“我觉得你在侮辱我。”   “好了,先不说这些。”眼看他们又要继续跑题,原栩主动出来维持秩序,“补习的事我们慢慢聊,现在是练习时间,子梁十点还要回家,别耽误了。”   十点回家,听起来倒是颇有虞家那位奶奶的严厉。向知远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虞子梁没搭理他,自顾自地低头拨弄琴弦。   看来是偷跑出来的啊。   向知远了然地挑眉。   他没有戳人痛处的爱好,即使对象是虞子梁。这人已经够惨了,他犯不着再说什么去让对方更加难堪。   那边开始了新歌排练,他坐在这头听了一会儿,掺和不进去又没有太多爱好支撑,便开始兴趣缺缺地翻数学练习册。大约是白天有点累,做了那么几道大题以后,向知远居然脑袋一歪,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苏燃小艾是一对,虽然成得可能比向知远和原栩还要晚。   这个纯属去凑热闹的补习课是小向的大好机会,所以虞子梁提前出局了(? 第31章   他一觉睡到十点半,原栩把他叫起来的时候排练已经结束,虞子梁早都走了。   向知远抹抹不存在的口水坐起来,见小艾和苏燃在那头收拾东西,便明目张胆地跟原栩说悄悄话。   “补课的话可以去我家,地方比较大。”   “知道你家地方大,”原栩忍不住笑了一下,“可是地方大他俩就能学会了吗?”   这个问题很现实,向知远无言以对。   “你要真想学呢,也别跟着他们俩瞎闹,想补哪一门我再私下教你。”原栩说,“数学你是天赋型选手,教他们都绰绰有余,用不上我,别的科目倒是可以……”   向知远喜欢原栩夸他是天赋型选手的样子,好像他是特别的那一个,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他心里觉得高兴,嘴上还在为原栩着想:“不过这样的话你会不会太累了?”   “还好,你不缺基础,教你肯定是最轻松的。”原栩拿了罐饮料走到沙发旁边,用脚尖踢了踢他的鞋,“让点位置,我要坐。”   这懒人沙发大小有限,向知远一个人瘫在上面睡觉挺舒服,但要坐两个人,还都是手长脚长的男生,就多少有点不堪重负。他把自己往边上挪了挪,还怕原栩觉得挤,于是又挪了挪,就是不舍得起来。   原栩也不挑,凑合着坐下喝饮料,有果味汽水的饮料从他的方向飘过来,向知远坐着没动,看了看他发尾和衣领之间露出的那一小截白皙脖颈,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到底是追还是不追好呢?向知远有点寂寞地想。   上次在江边共处一晚上之后,原栩对他明显比之前熟络多了,不抗拒肢体接触,甚至会主动靠近,像现在这样和他挤在同一张沙发上。   但也仅仅是这样而已。   原本他想的是温水煮青蛙,等到时间长了,原栩习惯了他的存在,再去告白成功率也许会高不少……不过现在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已经大大降低,他不清楚原栩是否真的会在下学期转学,只是本能地觉得,再不抓紧时间的话可能就没机会了。   “那你给我补补地理吧,”最后他说,“老沈讲课我净听故事去了,知识点都没怎么记。”   原栩的补习大业很快就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向知远果不其然是他最省心的学生——仅仅是学习方面的。   这个人也不知道是平时懒得用功还是根本没兴趣,借走他的地图册和笔记本后没多久就回来了,说要被监督才有动力抄笔记,可见心思根本没在地理上。原栩懒得理他,自顾自地继续研究小艾和苏燃的月考试卷,任由向知远在旁边坐下翻地图册。   向知远难得安静,他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在向知远的房间里呆了一下午,根本没上课,各做各的事。等到晚餐时间姜静从外面回来,招呼原栩留下吃晚饭,原栩才恍然大悟:原来向知远打的是这么个主意。   “不了阿姨,我晚上还要……”   姜静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晚上要做什么是晚上的事嘛,我带了鳗鱼回来,半成品,煮锅米饭的功夫就可以吃了。”   原栩还想说什么,她完全没有听的意思,随手捞起在房间门口徘徊的核桃塞进他怀里,大步流星地下楼了。   原栩举起核桃和它对视两秒,放弃挣扎,回到了向知远的房间里。   “啧啧,核桃居然没挠你。”向知远还在耍贫嘴,“看来还是我的个人魅力不够大。”   “说吧,为什么非要我留下来吃晚饭?”原栩问他。   目的已经达成,向知远也不继续胡闹了,犹豫一下,还是把笑脸收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想跟你一起多呆会儿。”   他说。   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把实话说出来了,可他并不后悔,只在看见原栩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时垂下眼帘,捞起逃窜至自己脚边核桃一顿揉搓,然后主动站起身逃出房间:“走了,下去看看,不知道我妈会不会把厨房炸掉。”   只是用电饭锅煮个饭,姜静当然不会把厨房炸掉,只是站在料理台前面对两大盒半成品鳗鱼表情纠结。   “你兰姨告诉我热一热再把汁浇上就可以吃,”她也不知道是说给下楼来的向知远听还是在问自己,“问题是,我用什么热比较好?平底锅?微波炉?烤箱?”   “……就您这分不清微波炉和烤箱的料理水平还想着留人家吃饭呢。”   向知远无奈地摸出手机给她查做法,还没来得及看搜索结果,原栩也下来了。   结合向知远刚才说的话,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厨房里是什么情况,笑了笑主动过来帮忙:“姜阿姨,我来帮您吧。”   鳗鱼是今天刚捞的活鳗,师傅为了方便让她带回家才做成了半成品,原栩揭开盖子看了看,又在厨房里找了一圈,没用费时费力的大烤箱,只从橱柜里抽出一个大小差不多的平底锅。   “店里一般好像都用炭火炉来烤,不过你们家烤箱我怕控制不好火候,平底锅方便些。”   他解释了一句,从调料瓶堆里翻出自己想要的油,正要伸手去开火,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给他套上了围裙。   蓝灰色格子的,很简洁的款式。   向知远给他随便把带子系上,摸摸鼻子退开两步,说:“……别把油溅身上了,我爸偶尔会下厨,这是他的围裙。”   原栩伸手开火,眼睛笑得弯弯:“谢谢。”   他这一出手,姜静立刻不再掺和,挥舞水果刀在旁边切哈密瓜,边切边数落儿子:“我要你有什么用?学学人家小原。”   冷锅下油,油热后再把鳗鱼放进锅里,小火慢慢地煎烤,等到香味飘出来了,鱼肉被煎出金黄的色泽,这时再把准备好的酱汁均匀地刷在上面,看起来便像模像样了。   原栩显然不是头一回下厨,他把鱼都弄好盛出来,见电饭锅跳到了保温那格,于是指挥向知远去盛饭;“不要压实,也不要盛太满,最好用大一点的碗。”   被他指使着干活,向知远简直不能再乐意,翻出三个平时吃拉面用的大碗盛了饭,一字排开放在原栩伸手就能够着的位置。   姜静端着哈密瓜过来,本想说自己减肥吃一小碗就算了,结果看见原栩从锅里盛起的鳗鱼,又把话咽了回去。   没别的,就是看起来太好吃了,有点舍不得只吃一小碗。   等米饭稍微放凉一点点,原栩才把煎得正好的鱼铺在面上,每份都盖得满满当当,再浇上热过的酱汁。向知远嗅得食指大动,过来帮忙端饭,原栩一边在水龙头下洗手,一边压低声音问他:“你们家吃饭喝汤吗?”   “喝啊,”向知远没多想,随口道,“但兰阿姨不在的时候一般都没汤喝。”   原栩看了看菜篮子里的材料,想了想,说:“那我再弄个番茄蛋汤吧,要甜口还是咸口?”   五分钟后,餐桌上放了口味清淡的番茄蛋花汤和一小盘炒青菜,每人一大碗香喷喷的鳗鱼饭,堪称丰盛。   夸下海口留原栩吃饭的姜静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实在好奇,忍不住问:“你手艺怎么这么好啊,在家也做饭吗?”   “偶尔家长要加班,家里就是我做饭。”原栩用勺子盛汤,先给她递了一碗,又给向知远盛了一碗,最后才轮到自己,“只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我还怕浪费了这么好的鳗鱼,您不嫌弃就好。”   “要不是你,我们娘俩今晚哪吃得上这么一顿啊。”姜静笑嘻嘻地在桌子底下踢了向知远一脚,“是不是?快谢谢人家小原。”   向知远没好气道:“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留人吃饭……”   他们俩嘴上互怼,筷子倒是没有停过,原栩在旁边边听边吃,想起校运会那天姜静来送饭,好像也是这个样子。   吃完饭姜静主动把碗筷收走放进洗碗机,让他们俩坐在沙发上吃水果去,原栩却没再多逗留,他晚上还约了小艾和苏燃要补数学,这就得走了。   向知远把他送到门口,问要不要送他过去,原栩摇摇头,笑了一下,反问道:“还没和我一块儿呆够?”   向知远怔了怔,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老喜欢和我一起呆着,但……我挺高兴的,也谢谢你妈妈留我吃饭。”   天还没有黑透,路灯却已经早早开了,原栩站在路灯底下,脚下有一条不明显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和你呆在一起挺舒服的,何况你家还有猫,其实不用扯什么补习的幌子,下次我也会愿意再来。”他随手把书包背上,回头朝向知远摆摆手,“走了,下次不补习的时候去打球吧。”   到别墅区门口要走五分钟,出去了倒是马上可以打到车,原栩权当饭后散步,慢吞吞地往外走。他今天穿了件很宽松的白T恤,下面是简单的黑色七分裤和白球鞋,明明度过了夏天里无比闷热的一天,他却还是清清爽爽的,像雨后清新得往下滴水的竹子。   地面积累了整个白天的热度在日落后逐渐钻出来,像个不冷不热正在降温中的蒸笼,向知远出来的时候忘了带上门,有空调的冷气从屋里涌出来,唤醒了走神的他。   “向知远,还在外面站着干什么呢,冷气都跑光了!”姜静在里头喊他,向知远看了原栩走远的背影一眼,关上门回去了。   “人走啦?”姜静刚从厨房里出来,边吃水果边问。   “嗯。”   “不是我说,”姜静本来想给他点冷脸看看,但想到原栩刚才在厨房里做菜时的娴熟模样,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喜欢这样的小同学太正常了,我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硬要说有什么话没讲出口,大概是她觉得自己家里的猪拱不成人家这优质白菜吧。   向知远跟着她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总之我这初恋有点艰难。”   “我也觉得,”姜静深以为然地点头,又道,“其实我对你没什么要求,实在不行咱就别强求了,找个普普通通的男生也不错。”   向知远:“……”   他不,就要原栩。   虽然原栩不一定要他,但他短时间内肯定没办法喜欢别人了。   作者有话说:   向知远:妈我要这个。   姜静:妈也想要这个,最好把你换走。   向知远:……   妈妈是大小姐出身,真不怎么会做饭,上次煮糖水还把儿子吃出问题了,她就是那种偶尔想显摆一下母爱结果做不出什么像样东西的妈妈啦。 第32章   向知远是到原栩他们演出前一周才知道这个演出是在外地的。   倒是不远,就在隔壁的江城,动车过去只要一小时,不过由于演出时间在夜里十点多,他们几个都懒得当天往回赶,反正是周末,便决定在那边住一晚上再回来。   他本来不知道,听原栩说了以后有点心思活络,主动提议道:“江城我熟,要不跟你们一起去?第二天还能在那边逛逛,坐下午或者晚上的车回来。”   “你怎么哪都熟?”原栩表示疑问。   “我妈是江城人啊。”向知远理所当然道。   行吧,反正横竖住酒店都多出一张床,一起去就一起去,原栩也没有什么意见。他把这件事转告给其他人,虞子梁头一个提出抗议:“他跟着凑什么热闹,上瘾了?”   小艾早早找好了另一个乐队的鼓手妹子拼房,她和原栩一样觉得无所谓,莫名道:“反正加他一个正好开标间也不浪费啊,不挺好吗。”   苏燃也没有意见,反正他睡觉戴耳塞,跟谁睡一个房间都无所谓。   最后有意见的人只剩下孤立无援的虞子梁,他吭哧瘪肚地憋了半天,最后只能说:“那我和原栩一个房间。”   所有人:“?”   原栩愣了愣,主动道:“我额外带的人,跟我一起住就好了。”   他没想过要让向知远去跟其他人住——虞子梁显然会跟他吵起来,苏燃跟向知远似乎也没熟到那份上,要住同一个房间的话还是原栩本人最合适。   虞子梁没拗过他,最后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周五晚上七点的动车,他们放学后在高铁站集合,没什么要带的,空手出发就行。   向知远本来没想到这一层,临到出发前才知道还有这种福利,高兴又忐忑。   “怎么了?”原栩看了他一眼,“还有半小时开车,该进站了。”   “……没事。”向知远收起自己那点小心思,正色道,“晚饭你想怎么解决,便利店买点什么应付下还是到江城再点外卖?”   “都行,看他们吧。”   原栩没往书包里收拾课本练习册,随便装了几张卷子和笔,腾出地方来放一身换洗衣服,现在书包轻飘飘的,还有点不太习惯。   其他人学校离高铁站近一些,已经在候车室里等他们了。原栩走到门口突然决定去上个厕所,向知远替他拿了书包先进去,本来心情还不错,对上虞子梁那张臭脸后好心情立刻消磨殆尽。   “你到底什么毛病,怎么天天黏着他不放。”   原栩不在,虞子梁说话就不客气多了。   向知远平时忍他忍得多了,这会儿原栩不在,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他也对这人莫名其妙的脾气有点不太耐烦:“我又没天天跟你在一块儿,你在这生什么气?”   眼看这俩就要当场掐起来,小艾连忙过来打圆场。   “有时间在这说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待会儿我们晚饭吃什么?”她背着个轻便的小包,看着像是出去玩的,笑眯眯地朝向知远打听,“栩栩说你妈妈是江城人,那有什么好介绍吗?”   “有是有,不过时间有点赶,去店里吃可能来不及,也可以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等演出结束我带你们去吃宵夜。”   “那好呀,我投宵夜一票!”说着她头也不回地伸手一抓,把苏燃的手也抓了过来,“两票!”   向知远忍俊不禁,正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正好瞥见回来的原栩,便摇摇头没急着发言,先把对方的书包递了过去。   “在说什么呢,准备检票了。”原栩说。   小艾立刻接过话头:“在说我们是点个外卖还是随便吃点什么,等演出结束再去吃宵夜,快来投票。”   原栩看了看若无其事的向知远,又瞥见不远处独自站着显然在生气的虞子梁,感觉不太懂又好像有点懂,最后把决定权交给了唯一的女生:“你定吧,我不太饿。”   “好耶,那就决定去吃宵夜了。”   小艾把决定宵夜去处的任务分配给半个本地人向知远,高高兴兴地拉着苏燃检票下楼了,原栩和向知远自然是一起走,只留下臭着脸的虞子梁独自走在最后,认真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坐什么动车。   简直是自找不开心。   晚上的这场演出算是一个小型爱好者聚会,场地不大,只能容纳几百人,不过胜在是露天环境,不会让人觉得烦闷,氛围也营造得很到位。   他们在外面随便买了点面包和水,进来才发现主办方有提供简单的吃食和饮料水果,于是向知远什么也没拿,把东西全给他们几个带到后台去了,自己空着手在场下找了位置坐,掏出手机问姜静江城有没有什么宵夜去处可以推荐。   能邀请未成年人的地方自然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连供应的饮料都是合作商的品牌,向知远排队进场时领了一瓶,随手搁在脚下,没多久就被一个路过的漂亮姑娘踢倒了。她说了声抱歉,弯腰把饮料瓶扶起来,看见向知远的脸后眼睛亮了亮,问他:“帅哥有约了吗,没有的话介不介意我坐你旁边?”   向知远抬眼看她,礼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男朋友等下要登台演出,可能不太方便。”   “男朋友”这词一出,美女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丢下一句打扰了就走了,后面还有差不多来意的男男女女都被他用同样的办法打发,除了一个实在有点不怀好意的中年男人——向知远看见他一路都在有意无意地骚扰女性,于是起身去叫了保安。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女生尖叫着骂流氓的声音传来,保安及时赶到,把人带离了现场。这场骚乱发生时向知远收到了姜静的回复,决定晚上带原栩他们去吃椰子鸡火锅。   音乐节九点开始十一点结束,他们正好排在中间靠后观众有点审美疲劳的时段,肉眼可见地不受重视。向知远本来也不是为了享受音乐才来的,听了半场觉得有点太闹腾,于是又变成了人群里最消极的听众,开始就着音乐玩手机,等到原栩他们登场才抬头。   然后他才发觉现场和他听过的排练版本不一样,开口唱歌的不是只有虞子梁了。   小艾没有化妆,穿了一件用颜料涂得乱七八糟的黑裙子,唱着“我将自己视若宝藏,听见心中波涛疯狂回响”;苏燃分走了虞子梁的一段唱词,还用bbox代替了原本的间奏,他们像是不想让自己后悔似的努力演出,和排练时的情绪完全不一样。只有原栩从头到尾仍然不开口,却在结束后起身谢幕时扯下帽衫的兜帽,露出一张白净漂亮的脸,走到台前和其他三人并肩而立。   “我们是nightmare,谢谢大家听完这首不太像样的原创。”虞子梁说着,又勾起嘴角笑了笑,伸手搭住两边成员的肩膀,“很高兴仍然能以乐队的名义站在这里,希望你们会喜欢这首《疯浪》。”   他们齐齐鞠躬,然后大步下台。向知远无心再看后面的表演,也跟着起身离席,绕到后台出口去找原栩。   音乐节后台管得还是比较严格的,不过他拿的是亲友席的手环,也没想着要混进去,在外边等了会儿人就出来了。   “订好位置了,去吃椰子鸡……原栩呢?”   苏燃正把耳机往耳朵里塞,闻言指了指后面:“好像碰到认识的人了,让我们先出来。”   认识的人?在这里能有什么认识的人。   向知远皱了皱眉,直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于是让他们到外面去等,自己又折返去找原栩。   通往后台的那条走廊有点窄,是用隔板分出来的,旁边的空间就是乐队休息室,向知远往里面走的时候都能隐约听见另一边传来争吵的声音。他努力分辨着其中有没有属于原栩的声音,同时摸出手机给小艾发消息:有情况的话我给你发个1。   ——OK。   小艾回了他一个默认表情。   他到了走廊尽头的后台入口,没找到原栩,只好叫住一个工作人员,问对方有没有见过nightmare的鼓手。   “一个男生,大约这么高,黑衣服……”   没等他形容完原栩的外形,工作人员已经明白了:“他啊,刚才跟着丁一出去了,走的那边那个门。”   “丁一?”向知远皱起眉头。   “就SYS的那个刺头吉他手,你不认识?”这人显然是个名声远扬的家伙,工作人员看了向知远一眼,有点意外地问,“你不是江城圈里人啊?”   向知远对所谓的圈子兴趣不大,知道原栩去了哪就行:“不是,谢了。”   他快步走向工作人员指的另一个出口,那边确实有道门,通往一个搬运物资用的临时出入口,因为不是离场方向,所以演出期间根本没人走这边。   还没推开门,他就听见那道铁门的另一边有人在说话:“你挺闲啊,居然还在玩儿鼓,从宁都跑到江城潇洒来了?”   是不认识的人,但听话里的意思,他的谈话对象应该就是原栩。 第33章   “我在什么地方做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门的另一边,原栩的声音问。   向知远发誓他不是有意要偷听这场怎么听怎么不对劲的对话,可他要是在这个时候推开门,跟当场撞破原栩的隐私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他后退了半步,想着是不是该回避一下,却又放心不下原栩,恰好在这时,那个不认识的声音——应该就是工作人员说的刺儿头丁一——又开口了:“和我是没关系,可你爸快出来了吧,我们敬爱的原老师在监狱里呆了这几年,好不容易才重获自由,结果儿子老婆都跑到千里之外去了,他心里能好过吗?”   “……”   向知远惊疑未定地停下了后退的脚步。   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听见的可能是一个原栩根本不想让任何人听见的秘密。   门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他却不知道该走还是留,在原地站了足有半分钟才下定决心,上前用力推开了通道的门。   原栩背对门站着,听见声响猛地回过头,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后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和面前那个男人对峙。   “哟,还带帮手了。”   站在他对面的人看着超过二十岁,至少绝对不是他们的同龄人。他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不怀好意地朝向知远吹了声口哨:“你是这小崽子的什么人啊,当心点,他可是杀……”   原栩上前两步,一拳挥在他的下巴上。   “操,你敢打我。”丁一嘴里含着血,口齿不清地说着,似乎觉得很没面子,又“呸”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小心老子喊人过来,今天把你腿给打断,看你特么还横——”   原栩面无表情地抬手,又补了一拳在他肚子上,直接把他打得弯下腰去,一时间没能再直起身来。   他下手又快又狠,而且明显懂得怎么发力,眼前这家伙一看就虚得很,但即使换个不那么虚的来,挨这两拳应该也很不好受。   向知远总算知道公告栏上至今没撕掉的处分通知是怎么来的了。   要是按照他本人的想法,眼前这家伙确实欠揍,嘴跟从粪坑里捞出来一样臭,可以的话他也想揍两拳,但原栩不行。只隔几步之遥就是音乐节后台,nightmare是有名有姓正规受邀参加的,主办方对原栩的姓名年龄一清二楚,出了事立刻就能捅到学校里去。   他当然不想让这种事发生,连忙上前按住原栩的肩膀,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别惹事,你不能再背处分了。”   原栩一把挥开了他的手,显然盛怒之下完全听不进去。   地上的丁一忍痛摸索着自己身上的手机,好不容易摸出来,被他踹了一脚,手机又脱手飞了出去。   “是,我爸是个杀人犯。”原栩面无表情地说着,路灯是惨白的光,把他阴影之外的半张脸照得雪白,却没能模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已经在坐牢了,该赔的钱也都赔了,还要怎么样?我得和他一起坐牢,还是天天去给‘受害者’家属磕头认错,父债子偿给他们做牛做马?”   丁一被揍得狠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十几岁的少年和他记忆中跟在老师身后的那个孩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怯懦,也不再天真,像把开了刃的匕首,随时都能把他捅出几个窟窿。   “原世文是为了救人,被他救下的女孩呢?有站出来承担过哪怕一分责任吗?”原栩又问,“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站在这里对他评头论足?”   “……原栩。”   丁一身上挂了不少金属装饰品,刚才原栩揍他的时候右手破了好几处皮,这会儿已经流出血来。向知远忍不住抓住他的手,用了点力气,否则他不能保证原栩能不能感觉到疼。   但他抓住原栩的手腕时,才发现对方空着的手在微微颤抖,再往下探去,掌心全是冷汗。   有雷声从夜空中轰隆隆地滚过,随后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脸,要下雨了。   丁一不再开口说话,试图用手去够不出的手机,一边还不忘防备地盯着他,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原栩把扔在地上的背包捡起来,最后看了他一眼,任由向知远拉着自己转身走了。   手上见了血,就这么出去影响不好,向知远身上没有创可贴,只好把原栩握成拳头的那只手裹在自己掌心里,直到出了另一个门才松开。   原栩没问他为什么会来找自己,也没对刚才发生的事作出什么解释,沉默地让他拉着,被松开了就自己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谁也不理。   “我们叫好车啦,马上就到。”小艾说着,敏锐地发现了原栩手上有伤,连忙从包包里翻出创可贴来,“怎么回事?你们去打架了?”   这是原栩的秘密,向知远当然不会主动说出去,摇摇头,只说发生了一点意外,然后接过创可贴替原栩贴在伤口上。   “位置是订好的,车来了你们就先过去点吃的,我带他绕路去找药店买消毒水。”   “伤口是有点深……你们没问题吧?要不我也跟着去?”   小艾有点不放心地盯着伤口看。   她也看出原栩情绪不对劲了,好在虽然不肯主动开口,但还算听话,向知远一个人应该也能搞定,他们几个不明事由的跟过去好像也没什么用。于是她强行拉住了要跟着的虞子梁,三人先坐上了去火锅店的车,善解人意地把谈话空间留给了他们俩。   向知远鼓捣了一会儿手机,很快又放下,低声对他说:“我打了车,先找个药店清理伤口再重新包扎……”   “向知远。”原栩开口喊他。   “嗯?”   “你现在知道我那天有什么没说了。”   他指的是在江边的那天晚上,当时他说了很多有的没的,但基本都是自己的想法,没有涉及任何关于他父亲的事实真相。   本来再过段时间,他们早晚都多少会知道一些,不过以这样的方式被向知远撞见,原栩反而松了口气。   至少他不用想方设法地组织语言,再继续犹豫要不要告诉对方“我爸出狱了,我很担心他,决定回宁都陪他生活一段时间”这件有些难以启齿的事了。   向知远明白他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   “其实我之前一直以为你爸爸是生病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他也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坦诚道,“现在也不算是知道了真相,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听你自己说。”   毕竟从别人口中听见的全都是片面之词,只有原栩自己亲口说的,他才会一字不漏地全部接收。   “有什么区别?”原栩问他,“我是杀人犯的儿子这一点,不会因为从谁嘴里说出来而改变的。”   他在钻牛角尖,向知远不得不用了强硬些的态度:“不管你是什么人的儿子,对我来说你就是你,明白吗?”   “我知道,没有说你小看我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原栩笑了笑,看向不远处路口驶来的一辆车,“是你打的车吗,走吧。”   药店问过受伤原因后给他们拿了消毒水和棉签纱布胶带,嘱咐晚上洗澡不要碰水,其他时间其实不用包着也无所谓。向知远一一应了,等药师帮忙消毒完原栩的伤口,他把所有东西都收进了自己包里。   “……药好像是给我的。”原栩忍不住说。   向知远反问道:“你自己洗澡之前能左手包右手?”   好像也对。   等他们到了向知远订好的那家椰子鸡火锅,汤底已经咕嘟咕嘟地滚了很久,不过桌边的三个人谁也没吃,点的菜都好好地放在桌面上。小艾咔嚓咔嚓地嚼着火锅店送的锅巴朝原栩招手:“快来我看看,伤口没事了吧?”   原栩看起来已经好多了,无论情绪还是手上的伤口都是。他脸色如常地安抚了小艾,又向大家解释道:“刚才遇到以前在宁都认识的人,起了点争执,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你那可不像没什么大事,看起来简直魂都丢了。”虞子梁语气冷嗖嗖地说,“有什么事别瞒着我们,怎么可能不担心?”   苏燃摘下耳机,眼观鼻鼻观心,适时道:“他们来了就赶紧下菜吧,一会儿鸡汤都要煮干了。”   火锅店秉承南方城市的优良传统,营业时间到凌晨两点,堪比海底捞。他们几个晚上都只啃了点干面包对付着,个个都饿着肚子来的,每人喝了一碗鸡汤就开始疯狂涮肉涮菜,吃到一半向知远看看之前点的菜不太够,又照着点评网站加了几个菜和甜点。   他们来得晚,吃完也快到打烊时间了,分两辆车回到订好的酒店,苏燃先送小艾去她的房间,虞子梁则跟着向知远和原栩一起上了12楼。   临别前虞子梁向原栩道了晚安,又问:“真没事?”   “真没事。”原栩无奈地抽出房卡开门,“你快回去吧,我要洗澡睡觉了。”   向知远全程扮演聋哑人,等进了房间关好门,他才颇感慨地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虞子梁企图关心什么人。”   而且一看就不是熟练工,找了五百个借口,最后还是只能问出一句“真没事?”不得不说,实在是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   原栩正蹲在地上翻自己书包里的换洗衣服,闻言也跟着笑了笑:“其实他挺关心我们的,就是不太会表达。”   他找到了衣服,抱着站起身走到向知远面前,朝他伸出那只受了伤的手。向知远愣了两秒,低头从背包里翻出刚才的纱布胶带还有在楼下前台要的保鲜膜,笨手笨脚地给原栩把手包上。   他半点也没学会刚才药师的包扎手法,裹出来的成果像个粽子,原栩哭笑不得,用没事的那只手按住他的手,解释道:“用纱布缠一缠,保鲜膜再裹一层就好了。”   向知远有点不好意思:“我刚才光注意听了,没看仔细看人家是怎么包的。”   其实是注意力全在原栩身上,那只手被怎么对待反而没留意,亏他还大放厥词非要帮人家包扎,结果临到头来什么都忘了,就只记得原栩刚才盯着丁一看的眼神。   还好他拦住了,不然今天非得出事不可。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中间有一段很早之前就写了草稿,不过正经写到这里的时候把它改得面目全非,和之前已经关系不大了_(:з”∠)_ 第34章   原栩缠好手就进浴室洗澡了,向知远在外面捣腾一会儿,给自己选了靠门的那张床,翻出睡衣在床上放着,自己坐在沙发上给姜宁打电话。   隔着时差,对面现在是白天,不过姜宁隔了很久才接起来,声音有点含糊:“……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你这个时候怎么在睡觉?”向知远愣了愣。   “昨晚没睡好,今天就多睡了一会儿。”姜宁打了个呵欠,问他,“你怎么了,现在不应该是睡觉时间吗?”   浴室里传来原栩洗澡的水声,向知远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挑挑拣拣说了点重要又不涉及隐私的部分。   “我无意中撞破了他的一个秘密,他看起来也没生气,至少没对我生气。”他回想起原栩说“我是杀人犯的儿子”时的表情,忍不住皱起眉头,“我很担心他,又没立场多说什么,心里憋得慌。”   “朋友不算是一个好立场吗?”姜宁说。   换作别的事情也许是算的,但这件事……   向知远摇摇头:“我不知道,怕他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如果原栩不愿意跟他说,那他就连知道事情原委的资格也没有。他有点不想去赌这个可能性,可如果不去赌,这件事可能就这么过去了,以后他很难再有机会听原栩说些什么。   “既然是让你觉得这么为难的事,就直接告诉他。”姜宁并不随便给他出主意,“有事不当面沟通,我能替你做什么决定呢?”   向知远沉默片刻,不得不承认,小舅舅是对的。   他在原栩洗完澡出来前就结束了通话,靠在沙发背上打瞌睡,等原栩出来了才被对方的造型惊醒:“你怎么手伤了还洗头?”   “上场前小艾帮我用发胶抓过头发,不洗睡不着。”   原栩脑袋上顶着块毛巾,用没事的左手擦了擦头发,右手有点尴尬地空举着,被向知远抓住,小心地把保鲜膜和纱布都拆掉了。   伤口已经没再流血了,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感觉一碰就会破的膜,有点红肿,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向知远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叮嘱原栩:“你别乱动了,等我十分钟,等下帮你吹头发。”   他洗澡的实际用时都不到十分钟,基本就只是随便冲了冲,擦干穿上衣服就赶着出去给原栩吹头发。原栩倒是很乖地坐着没乱动,不过有点没想明白他这么这么紧张,见他急着赶集似的从浴室里出来,疑惑道:“我不是没动么,你这么急干吗?”   向知远手里抓着吹风机,像个傻子一样挠挠头,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   “我怕你逞能,再把手弄破了。”他无奈地解释道。   原栩盘腿坐在床上,短裤宽松的裤管里露出两条腿,弯折起来仍然长度可观,他大约是真的有点困,懒洋洋地朝向知远招手,说:“你快来,床单要被我弄湿了。”   老实说,这句话很容易引起歧义,不过他一脸纯良,向知远脑子里也生不出什么黄色废料来,老老实实地过去帮他吹头发。   原栩头发的长度堪堪卡在校纪允许范围内,大约是有段时间没剪了,刘海有点长,不过很衬他。向知远站在他面前,低头就能看见原栩头顶的两个发旋和领口露出的一截脖子,做贼心虚地放轻了拨弄他头发的力道。   酒店的吹风机质量比较感人,分贝有点大,好在风不算很热,吹得久一点也没事。   “你要坐着吗?”原栩仰头看他。   向知远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了他一眼。   “不了,马上就好。”   原栩便不说话了,低头看手机,大约在给某个人回消息,左手打字,右手撑在床上,是个毫无防备的样子。   等向知远把他的头发吹得差不多干了,一边卷起吹风机的线一边问他有没有梳子,原栩才抬起手随便抓了两下头发,随口道:“不用梳,这样就行了。”   向知远收好吹风机,坐下来才发现自己吹个头发出了一身的汗,空调开了跟没开似的,要不是原栩就在旁边看着,他还得再去冲个澡。   “你困吗?”原栩扭头问他。   向知远摇摇头。   确实不困,他都把自己吹清醒了,现在让他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原栩也不困,他把枕头竖起来靠在床头上,“啪”一声关了房间里的大灯,只留下两张床之间的壁灯,径自决定了他们俩今晚的活动内容:“那来聊天吧。”   向知远没想到他居然还愿意接着聊,而且是主动开口要求聊。   “聊……你爸爸的事?”他试探着问。   “都可以啊,你想知道的话。”原栩说,“聊你家也行,姜阿姨人那么好,你家肯定很有意思。”   这会儿聊姜静当然没什么意思,向知远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打了半天腹稿,先冒出来的却是另一个今天没提到的问题。   “所以你是已经决定好,下学期就得回宁都了吗?”   原栩靠着一只枕头,把另一只当抱枕搂在怀里,把自己摆成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才说:“还没有,他们都不太赞同,包括我爸。”   “是担心影响你学习吗?”   “都有吧,我妈应该跟他说了我这两年来的情况,觉得我好不容易在一中过得轻松了点,她希望我能继续留在容市。最好能让我爸也一起过来,横竖是不能再做老师了,新环境能让他好过很多。”   “他是做老师的?”向知远有些意外。   他当然听见丁一那句“原老师”了,不过以为是在挖苦原栩,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老师。   人民教师因为杀人坐过牢,确实不可能在出狱后重操旧业了。   “是啊,中学老师,还是宁都最好的初中。”原栩笑了笑,“他有点多管闲事,那年发现班里有个女生成绩下降,上课时总是心神不宁,放学了在教室里呆到很晚才走,父母也不管不顾,他就自作主张去找人家谈心,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呢?”   “然后他发现,有个校外的小流氓一直在纠缠这个女生,美其名曰是追求,其实总在路上堵她,对她动手动脚很多回了。没发生什么实质性伤害,警察也不管,女生家里有个哥哥,父母根本懒得管她,初中毕业就准备让她去打工的,女生知道求助无门,一直都没跟别人说。”   “你爸爸一定努力帮了她。”   “是啊,他送那女生回家,然后和流氓起了冲突,那人非要把女生带走,骂他‘穷教书的多什么事’,还带了刀,上来就要捅人。”原栩讲的时候倒是很平静,这个故事已经不会伤害到他了,“争执中我爸夺刀刺了他一下,大出血,抢救无效死了。”   向知远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感觉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对。   “防卫过当,过失致人死亡,判了三年,算轻的。”原栩笑了一下,“差不多过年那会儿就出来了,我想回去陪他过个年。”   站在向知远的角度看,他觉得原栩回去陪他爸的想法可以理解,不过老实说,他对原栩父亲出狱后在宁都的处境并不乐观。   “其实你妈妈的说法也有道理,他这样的情况继续留在宁都,可能会有很多像丁一那样的疯狗来咬,也许换个环境生活,重新开始对他来说会更好。”   “我知道,”原栩点点头,“他跟我妈离婚时就是那么想的,让我们俩走得越远越好,别在小地方受委屈。结果到了他自己身上,就变成宁可留在宁都,也不愿意让我跟他一起受拖累。起初我提出回宁都和他一起生活只是想让他到容市来,可他不肯,那就只能是我真的回去了。”   “好好和他谈过了?”   “谈过了,吵了一架,我手机就是吵架时摔的。”   上次他回宁都就是去探监顺便讨论这件事,结果最后不欢而散,他妈妈很难过,其他人也不见得就好到哪里去。   “怎么说呢……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也能理解叔叔的想法,在我看来,你们缺的只是一个互相坦诚的机会。”向知远斟酌着说,“他现在确实需要一只把他拉回社会的手,但如果那只手是你,他会因为爱你而选择逃避。”   “我怕没有人陪着他,他会更加消沉,自甘堕落。”   原栩低声说。   壁灯光线柔和,并不很亮,他们俩一人一张床,谁也看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向知远忍不住想,原栩好像快哭了,但他那么要强,眼泪应该是掉不下来的。   这种情况下,他实在说不出让原栩别走的话,只能拐弯抹角地暗示:“我可能帮不了什么大忙,不过如果叔叔愿意到容市来,让我爸妈帮忙找个适合他的新工作应该不难。”   “谢谢。”原栩说,“不过他应该是不会来的,只能靠我去逼他了。”   “……你妈妈,她怎么办?”   “她和方叔叔现在很好,我不想让她再到处跑了。所以如果要回宁都的话,应该就我自己回去吧。”他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什么,又为向知远解释道,“方叔叔是我爸的大学同学,他们离婚后他帮了我们家很多,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后来还是我爸出面撮合的他们俩。”   亲手把自己的爱人和孩子推得越来越远,他会是什么感受呢?原栩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自己想把那个人从名为负罪感的泥沼里拉上来,让对方重新回到阳光底下,变回那个温柔而坚定的父亲。   “你能理解我吗?”他低声问向知远。   “当然能。”向知远这么回答。   正因为能够理解,面对现在的原栩,他才说不出“不要走”。   作者有话说:   周三应该还有一更。 第35章   向知远有时会很讨厌自己。   他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能理解,什么都能接受,尤其是在面对和原栩相关的问题时,几乎像个没有原则的人。   其实他很想说“不要走”和“能不能留下”,但顾及对方的心情,又想到那位远在宁都,即将出狱的原叔叔,他又会忍不住想:如果没人拉他一把,那样消极地安排好妻儿去处的人,也许真的会就此腐烂吧。   所以,哪怕知道自己的意见其实不那么重要,他也说不出心里的那些话。   原栩今天真的很累,说要和他聊天,实际上说了没多久就困了,好像把话说出来就松了口气似的,抱着那个被他当作抱枕的枕头沉沉睡去。向知远把壁灯关了,借着月光看了看他的脸,明明什么也看不清,但还是挺满足。   他满足个什么劲儿啊。   贪心一点,自私一点不好吗?   他熬了半个晚上睡不着,第二天起来时有点没精神,原栩也蔫蔫的,拒绝了小艾一起出去逛逛的提议,缩在酒店里多睡了一个早上,中午才出去和他们会合吃饭,准备吃完回容市。   车票是他们一起买的,向知远和原栩恰好又是二人座,其余三个隔着条走道在另一边。原栩上车就开始继续补觉,很快戴着耳机睡得不省人事,向知远见他睡着睡着眼看就要撞上车窗了,没办法只能伸手过去挽救一下,让他挨着自己这边睡。   原栩挨着他,他肯定是睡不着了,只好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发呆。路上姜静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到家,让他回去洗个澡把自己收拾一下,说是向绍言的合作伙伴五十岁生日,邀请他们全家去赴宴。   ——50岁又不是什么大寿,为什么还要大摆宴席?   向知远难以理解这些人的思维。   ——哪儿那么多废话,吃个饭咱们就走了,又不浪费你时间。   姜静没给他留什么商量的余地,显然这件事已经定好了,没得转圜。   偶尔也是有这种非去不可的应酬的,不过他们知道他不爱去,平时也不带他。这位合作伙伴怕是挺重要的,姜静才特地打电话来叮嘱他不能溜掉,晚上得老老实实跟着去。   向知远退出对话框,无声地叹了口气,扭头去看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原栩。   他还想多跟原栩谈谈,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必要。   这人自己有主意得很,根本不需要他来说些什么,所谓的聊天也只是需要一个单纯的倾听者而已。向知远知道自己无法左右他的决定,又疲于做一个说不出不字的工具人,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多说些什么了。   还是先考虑自己的问题吧。   他真的喜欢原栩,按照向知远本来的设想,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发展感情,不过现在看来这段时间即将被腰斩得只剩最后两个月。除非原栩的父亲愿意到容市来,否则下学期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是容市到宁都,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原栩会喜欢他吗?如果不喜欢,他向对方告白的行为无异于加把劲把原栩推走。即使原栩对他有好感,向知远相信对方也不会为他留下。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他没有大度到愿意把原栩就这么放走,让自己的第一次心动无疾而终。   原栩睡了一会儿,醒的时候已经快到站了,他揉揉脖子坐直身体,才发现自己之前靠着向知远睡了一路。   “肩膀麻了没?”他刚睡醒,声音还有点含糊,“……怎么不把我推开。”   “怕你撞到脑袋。”向知远给他递了瓶水,“本来想着你睡一会儿就醒了,结果还真一觉睡到下车。”   “昨晚没睡好,早上补眠也一直在做梦。”原栩拧开水喝了一口,皱着眉说,“上车以后觉得很累,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他确实没睡好,早上向知远起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原栩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抱着枕头睡得不太安稳。他怕对方觉得冷,于是把空调关小了一点,结果就那么轻的“滴”一声,都把原栩吵醒了。   “下午回家休息吧,别补课了。”向知远说。   中午吃饭时说的,下午给苏燃和小艾补数学,原栩准备等会儿就回去拿书,闻言道:“没事,说好的。”   他搓了搓脸,把书包抱在怀里,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扭头看外面降速播放的风景:“快到了。”   向知远跟着伸直了腿舒展一下,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了自己的包,见他仍然无精打采,像只没睡饱的猫,觉得有点可爱。   “下午我就不去掺和了,晚上得出去吃饭。”   他有点舍不得走。   原栩懒洋洋地“哦”一声,等到站下车的时候才想起有个事没说,伸手拽住向知远的书包带。   “昨晚的事记得保密。”   向知远愣了愣:“我以为你没那么在意。”   他当然不会乱往外面说,毕竟这是原栩的私事,不过没想到对方还会特意强调这件事。   “你听听可以,他们……”原栩看了看自动扶梯前面的虞子梁他们,摇摇头道,“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先不烦他们了。”   “我可以听,他们不行?”向知远失笑。   “你没那么多烦心事,又愿意听我发牢骚,垃圾回收站有一个就够了。”   “好啊,那签个独家协议,这活就承包给我了。”   世界上居然会有人主动要求接收负面情绪,原栩没法理解其中的逻辑,只当他是在逗自己玩,笑着摇摇头:“行,那就签给你了,别反悔,报酬要什么?”   向知远本来想说什么也不要,话要出口之前突然顿了顿,临时改变了内容:“过段时间再来我家吧,找个没人的时候,就我们俩,可以玩游戏也可以打球,然后你给我做顿饭吃。”   “就这?”原栩有点搞不懂他,“你家阿姨做饭明明很好吃。”   潜台词就是觉得他很怪,但没有拒绝的意思。向知远听明白了,忍不住笑起来。   下了车站那个很长的扶梯,他们顺着人潮继续缓慢前行。向知远的胳膊偶尔会碰到原栩,后者也没什么反应,好像已经习惯了。   他家司机就在出站口外面等,原栩要和小艾他们一起坐地铁,所以过闸后他们就得分开。临别前向知远随口问了虞子梁一句要不要一起走,反正司机接一个是接,接两个也没差,他想着虞子梁肯定不愿意跟他坐一辆车,没想到对方居然同意了。   他直觉大事不妙,这趟回家的路肯定得有什么事情发生,要么是他跟虞子梁在车上打起来,要么是虞子梁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大消息要宣布,好把他气死。   果然不出他所料,司机还没把车开出车站范围,这人就按捺不住先开口了。   “有个事想问问你。”虞子梁难得心平气和地和他讲话,内容却没那么岁月静好,“向知远,你是不是喜欢原栩?”   作者有话说:   虽然知道喊也没用看的人就是这么几个,但还是很不好意思地求一下海星……   这本数据实在太差了,难得轮到一次好点的榜单也没涨什么收藏,想问问大家是不是写得很不好,不过我真的有很认真在写就是了_(:з”∠)_   虞子梁终于暴露了他情敌的真面目! 第36章   老实说,向知远并不意外虞子梁会发现自己喜欢原栩这件事。   他俩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开始掐,小时候没少打架,那会儿不懂事,向来是他喜欢的对方必抢,虞子梁喜欢的他也得要,很折腾人。   有这层从小互掐到大的关系在,对方能看出他喜欢原栩并不奇怪,勾起他警惕之心的是虞子梁接下来说的话。   “公平竞争,敢吗?”   饶是向知远这样自认好脾气的选手,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大哥,你近水楼台至少早一年,这会儿来跟我谈公平竞争,是不是有点犯规?”   虞子梁脸色变了变,然后才低声说:“我之前觉得他不喜欢男的。”   “现在他就喜欢了?谁跟你说的。”向知远嗤道,“你少来这套,他是个人,不是什么漂亮玩具,看到我想要就来抢,没必要。”   他是生气了,觉得这样很没意思,说话也不留情,句句都戳虞子梁的肺管子。   真想公平竞争的话没必要特地找他来这么一出,用实际行动说话就行,既然虞子梁非要跟他挑明示威,那他也不介意让对方比现在更难受点。   “我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真喜欢他,没想到你这么爽快就承认了。”虞子梁说着,居然也没有跟他吵起来的意思。   车里全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司机林叔没掺和他们俩这先来后到和公平竞争的事,沉默得像个假人,任由他们在后座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互呛。   他看着向知远长大,不是头一回见他和虞子梁互掐了,可这回涉及到“喜欢”这么青春的话题,林叔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忍不住笑:果然是年轻人,无论好朋友还是死对头,都能因为喜欢同一个人坐下来认真掰扯几句。   “除了原栩自己不知道,我没瞒着过谁,小艾大概也看出来了。”向知远根本不想跟他扯什么承不承认或者公平竞争的闲话,“原栩喜不喜欢男的,喜欢谁,这些都是他的自由,又不是排队买东西,提前在这约定什么公平竞争之类的鬼话有什么意思?”   “……你说得对,我只是空有想法说不出口的胆小鬼。”   虞子梁竟也认同了他的观点。   向知远扭头看了他一眼,不知这家伙又想搞什么。   “nightmare已经正式解散了,昨天晚上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演出。这件事是原栩主动提出来的,他认为我的情况不适合再继续下去,小艾他们也得开始为考试努力,解散对大家来说都是减轻负担的方法。”   “……我不知道这件事,他没跟我说。”向知远道。   不仅原栩没有说,小艾也没提,苏燃平时话少得不行,更不会主动告诉他这件事。向知远对乐队解散这件事本身并不意外,即使现在不提,原栩下学期要走的话也只是早晚的事,他觉得奇怪的是明明昨晚甚至之前有很多机会,可原栩并没有主动告诉他解散的事。   虞子梁脸上总算露出一点得色,像是在说“你看,他也没多喜欢你”。   可这波他在第一层,向知远已经在第五层,有和原栩两人共享的秘密,乐队的事根本不在他的担心范畴内,就像他没有把虞子梁看作竞争对手一样。   “你家里……向叔叔他们能接受?你可是独子。”   有姜静首肯,向知远根本不担心会在他爸那里碰壁,无所谓地说:“家里又没皇位要继承,这影响我喜欢谁吗?”   虞子梁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平日里看起来他们就是同一种人,家世不错,外形也不差,好像天生就有随意挥霍的资本,可向知远是真的自由,而他实际上并没有谈自由的资格,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   向知远心里明白他问这问题的原因,不过也不打算安慰他。   虞家的家庭关系远比他家复杂,虞子梁他妈当初就是为了在家里站稳脚跟才生的他,日后多半还要撺掇他跟虞子舒争家产。他当然可以选择不服从,可如果拒绝这条路,他会损失的太多了。   原栩值得他这么做吗?显然,在虞子梁看来是还不够的,否则他今天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如果你已经做好决定,就不要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来试探我了。”向知远只是说,“我不是你,没必要。”   晚上的寿宴果然如向知远想象中一样无聊,他被姜静半强迫地按着收拾了一番,打扮得人模狗样,过去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饭,顺便扮演了两小时乖小孩,表现应当还可以,因为姜静没骂他。   等到饭局结束,他们一家三口难得一起回个家,他那天天忙工作的老父亲还抽空关心了一下他的学习成绩。   “还行,月考有进步。”姜静说,“这小子最近挺用功,还找同学到家里来给他补课,照这趋势,说不定咱俩不用花钱送他出国,他也能混个好大学读了。”   向绍言笑了笑:“本来也没准备花钱送他出国,就这么一个儿子,送出去了没人陪你,岂不是有点亏?”   “他这么烦人,我巴不得赶紧换一个。”在换儿子方面,亲妈一直很积极,“把给他补课那小朋友换来陪我,我能今年二十明年十八,明天都过得容光焕发。”   “想都别想。”向知远毫不留情道。   “可惜了,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凑合养大算了。”向绍言讲了个冷笑话,又有点感兴趣地问,“哪个小朋友这么得你欢心?”   姜静正要给他讲上次原栩在他们家做饭的事,向知远先一步道:“你见过,上次在篮球场碰见他们了。”   向绍言平时工作忙,亲子互动一个月就那么几回,他这么说立刻就想起来了:“哦,是上次子梁的那几个朋友……是跟你说了几句话,看着最乖的那个男生?”   “嗯。”   “看着最乖”这个形容词微妙地贴切,向知远当然不会说原栩只有看上去乖,就让他爸继续保留这个美丽的误会好了。   等到爹妈在后座开始说悄悄话,他便低头打开微信,给看着最乖的原栩同学发了条消息。   ——好累啊。   ——?   原栩回了他一个问号。   向知远嘴角含笑,一手撑在座椅上,单手打字回复他。   ——寿宴特别难吃,想念原老师做的鳗鱼饭。   ——严格说来,鳗鱼和饭都不是我做的,我顶多摆了个盘。   ——那你可太谦虚了,我妈刚还夸你呢,天天说要把我换掉。   ——那你可能要反省一下自己。   ——没办法,家长都喜欢乖小孩。   也就我知道你不乖,他们都被你骗得好惨。   向知远笑眯眯地想着,怀揣秘密的感觉像随身携带一个只有自己知道密码的宝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可即使只是和原栩聊了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他也会忍不住想象对方此时此刻的表情。   ——行了,有事快说。   ——没什么事,就是累了想找你聊聊。   他当然是没话找话,给原栩发了几张杏仁的照片,倒是不准备撒谎。   得让原栩习惯他没事就找他,最好别嫌他烦。   ——你好无聊。   原栩说。   向知远摇摇头,打字回复他。   ——月底的周末有时间吗?我爸妈要去看外婆,我自己在家。很可怜,需要原老师来投喂。   作者有话说:   愚人节快乐!   是真的更新x 第37章   向绍言好不容易空出几天假期,原本是想全家一起去看望外公外婆,结果向知远临近期末不好请假,只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也不是不想外公外婆,视频确认二老身体没什么大碍后才放下心来,心里又有点痒痒,忍不住去想家里没人该怎么带原栩玩。   既然是约好的,原栩自然不会反悔,到了那天早上,他九点多就收拾好东西来向知远家,要不是兰阿姨提前买好了菜放着,他还能再自己去一趟菜市场。   向知远多少有点后悔,谁想得到原栩还会自己去买菜,早知道就留着让他自己去了。   “食材还挺丰盛,少说能做个四菜一汤的。”原栩在厨房里看完一圈,又打开冰箱瞅了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兰阿姨昨天买多了留着今天做”的谎话,“都很新鲜,今天早上刚买的吧?”   向知远干笑两声:“兰阿姨说这边去菜场不方便,所以她就给买好菜送过来了。”   原栩只是随口一提,也没有真的在意,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关上冰箱门出来,见他刚倒好两杯橙汁,于是道了声谢,端走了其中一杯。   “杏仁应该在房间里睡觉,你可以去看看。”向知远说,“我拿点吃的上去,待会儿就不用来回跑了。”   虽然他这个做儿子的不怎么吃,但家里常年有向绍言满世界出差时带回来的各色点心零食,以姜静喜欢吃的口味居多。他估摸着选了几样原栩应该会喜欢的,上楼时经过猫的房间一看,杏仁没在,核桃也没在,估计是都跟着原栩跑了。   上去一看果然,平时根本不进他房间的核桃正靠在原栩腿边,被挠下巴舒服得呼噜声震天响。杏仁不知从哪里扒拉出来一个玩具球,正献宝似的推到原栩面前,喵喵叫着要他陪自己玩。   “游戏有不少,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玩的。”向知远说着,把端上来的东西都放在矮几上,“看电影也行,可以投屏。”   原栩没坐沙发,茶几底下铺了块很软很舒服的地毯,他就倚着沙发坐在地毯上,方便两只猫缠着自己玩。   “都行,”他先是这么说,然后又改口道,“要不看看电影吧,好久没看电影了。”   好像也不觉得两个男生挤在一起看电影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向知远拿遥控器开机,在他旁边坐下。   “看什么?”   原栩说了个名字,又解释道:“国内上映时赶上考试,没时间去看,错过了。”   向知远搜出来了,是个纪录片,肉眼可见地票房不会太高,连视频网站的评论都不多。他对纪录片兴趣不大,不过原栩想看,那就看看。   就这样一个应该比较乏味的片子,却比他想象中要有意思得多。看到后来他几乎都忘了身边坐着的是谁,下意识靠过去压低声音问:“副本最后是不是没有找到?”   原栩看了他一眼,说:“如果按照真实故事拍的话,确实没有找到。”   “那太可惜了。”向知远真心实意地说。   他们花了两个半小时看完这部电影,结束时才发现杏仁不知所踪,核桃已经在原栩腿上睡着了。原栩有点舍不得动,可腿上睡了只膘肥体壮,上次体检已经13斤的大猫,时间长了也会觉得腿麻。   向知远把猫抱起来,核桃惊醒以后发现是他,一溜烟蹿下地跑了。   向知远:“……”   原栩:“噗。”   “这破猫平时也不待见我,不知怎么这么喜欢你。”向知远早习惯了,没什么脾气,坐着伸了个懒腰,然后把零食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你随便吃点,我开个游戏玩会儿醒醒脑。”   他这人有点毛病,受学术氛围熏陶多了会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思考问题都比平时慢半拍,需要找点不务正业的东西提神醒脑。等他把电视连上游戏机,准备玩会儿自己买了八百年也没动过的游戏,又突然想起魏缙那小破工作室的游戏好像之前说快要上架,这会儿不知怎么样了。   魏缙显然刚熬了个大夜,接他电话时听着都不怎么清醒:“……喂,你又有什么小朋友要带来玩吗?最近太忙了,恕不接待啊。”   向知远看了原栩一眼,后者正在认真地端详零食堆,试图从里面挑出一个合口味的来尝尝,看起来确实对游戏兴趣不大。   “没有,就关心你一下。”他对电话那头的魏缙说,“怕你整天熬夜,哪天就猝死了。”   “不至于,工作室有定期体检。”魏缙打了个呵欠,“你要有空就过来帮忙啊,马上要上线了缺测试员。”   “你找邓岳啊,他想去得不得了,我打个电话让他自己去吧。”向知远道,“要不我这就给他发个消息,反正今天周末。”   游戏测试算是机械劳动,怎么想都不太有趣,向知远当然不会让邓岳去打白工,至少还是得给他争取点合法权益。等他三言两语安排好邓岳的打工事宜,原栩已经撕开一个小包装的雪花酥吃了起来。   “打完了?”   见他放下手机,原栩才抬头看过来。   “嗯,一个发小,和……虞子梁他哥哥差不多大。”   他随口给原栩讲了讲魏缙的情况,以为像他这种优等生多半不怎么关注电竞,结果原栩居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人:“我看过他的比赛,虽然不太懂,但好像很强。”   向知远忍不住笑:“为什么不懂也会觉得他很强?”   “拉着我看比赛的那家伙是他粉丝,吹了整场的彩虹屁,解说也一直在夸他的操作。”原栩有点茫然地看他,“所以……不强吗?”   “强的,不过他已经退役了。”向知远也不往魏缙头上泼脏水,“现在他在做游戏工作室,你感兴趣的话,下次带你去看看?”   原栩摇摇头:“没兴趣,要不是你主动介绍,我都想不起这个人。”   “……那说动你去看他比赛的人也挺强的。”   连向知远自己都没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点酸溜溜的。原栩扭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解释道:“是还在宁都的时候教我架子鼓的老师,应该和姜阿姨差不多年纪。”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个,大约是因为向知远看起来不太高兴,他不想让对方误会,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解释,所以就这么说了。   总之身边的人听完以后脸色有所缓和,他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吧。   “女老师吗?听起来很酷。”   向知远为自己无理由吃飞醋的行为感到惭愧,连忙开口找补。   “嗯,是个很有意思的姐姐。”   因为对方至今未婚,所以原栩以“姐姐”称呼对方,他给向知远讲了一些以前学鼓时的趣事,说出来了才发现,原来自己对好几年前的事还记得那么清楚。   “我就不一样了,小时候学了两年钢琴,后面半途而废,钢琴就放在家里积灰,搬家时直接被我妈留在老房子里了。”向知远耸耸肩道,“她和我爸没指望我有什么过人才艺,从小放养的结果就是我现在基本什么也不会,就知道花钱。”   这倒是实话,这两个月里他偶尔会想自己是不是有点一无是处,看起来不太配得上什么都能做好的原栩。可他也会自嘲似的想,至少自己卡里有钱长得也还行,多少算是两个优点吧,也没有什么必须得同样完美才算配得上的道理。   “不也挺好的吗,你有很多别的长处啊。”原栩说,“不需要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已经是一个让人觉得很好的人了。”   他和向知远对视,然后笑了一下,眼睛很亮,没有说谎。   这一天,向知远发现了关于原栩的很多小细节。   比如做菜的时候会很认真地盯着锅,像是怕它自己炸掉,又像在做什么不得了的研究;比如很喜欢猫也很招猫喜欢,但撸猫却很不熟练,小心翼翼地像怕把猫吓跑似的;又比如打球的时候会无意识地习惯性从左边上篮,被抓住这个习惯针对以后会改从右边走,但动作总是有一点别扭……   比他想象中更加鲜活,大笑的时候会仰头,坐着吃东西时看起来很乖,在手机上打字时只用一只手拿着,拇指打字的速度很快。   他吃了一顿手艺不输兰阿姨的午饭,下午两人一起出去打了球,晚饭他舍不得再让原栩去做了,于是点了披萨和炸鸡,两人窝在楼下沙发上用大电视看第二部 纪录片。   因为姜静喜欢躺着看电视,所以客厅的沙发特别大,他们俩一人躺一头脚都碰不到一块儿,可向知远不想离他那么远,于是坐在了正中央,原栩无论坐哪边都不会离他太远,坐起来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   他以为原栩会选一个舒服的转角位置靠着坐,结果没有,对方从浴室出来,对着还很空的大沙发只犹豫了两秒,就在他身边坐下了。   是只要往旁边一倒就能栽进他怀里的距离,近得向知远都能嗅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下午打球回来两人都一身汗,好在原栩知道要打球,出门时带了身衣服,便凑合着在楼下浴室冲了个澡。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他们一起住酒店的那个晚上,他给原栩吹头发时也离得这么近。   不对,好像更近些。   向知远有点恍惚地想。   电影已经播放过半,他却根本什么也没看进去,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甚至包括要不要趁现在表白算了。期间他用余光观察原栩,对方看得很专注,规规矩矩地坐着,连腰背都挺得很直,根本没留意到他在走神。   电影里的主角正在无尽光影中行走,看见无数个可以被自己改变的时间点,而向知远也正处于是或否的分岔路口上。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放在旁边的手机已经先一步响起来。 第38章   结束通话后,向知远像丢了魂,直到原栩喊他名字才勉强回过神来。   原栩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迟疑着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明明接起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甚至冲他做了“我妈”的口型,可不知电话那头的姜静说了什么,向知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不对劲,挂断后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反常得不像本人。   电影还在继续播放,可已经没人在意它了。   向知远闭上眼用力呼吸几下,然后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舅舅出事了。”   姜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藏了安眠药,昨晚睡前服药剂量远超医嘱,管家半小时前叫他起床才发现用来藏药的空瓶子,现在已经把人送到医院去洗胃了。   明明上次通话时还好好的,怎么情况又变坏了呢?   是他说错什么刺激到姜宁了吗?向知远控制不住自己这么想。   姜静和向绍言已经第一时间往那边赶,几小时后就会抵达,打电话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知道他会担心会着急,所以给他买了明天的机票,让他冷静下来再过去。   他们家没有秘密,尤其不会因为向知远年纪还不大而向他保守秘密。姜静希望他能自己整理好心情,明天见到姜宁时能恢复冷静,至少别在小舅舅面前哭。   “他已经很坚强了,你也得学着坚强起来,明白吗?”她在电话里这么说。   按理说,涉及到向知远家里的私事,原栩本来是不该多问的,   他坐在向知远旁边,听他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关于姜宁的事,在向知远说出“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的时候,很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不是你的错。”   “我妈怕刺激到他,很少和他通电话。”向知远有点语无伦次,说话时也刻意躲避着他的视线,像是怕被窥视内心似的,语速很快地说着,“只有我,仗着他对我好,有点什么小事都爱跟他讲,自顾自地觉得他会对这些与他无关的鸡毛蒜皮感兴趣……”   他是个胆小鬼,还没有勇气表白,就把这些没能宣之于口的暗恋说给姜宁听,却忽略了一件事:别人的爱情对他来说,可能正如中过毒的人和相同的毒药。   “他很爱你,所有人都会把自己珍视的东西藏起来,你是他的宝物盒。”原栩低声说。   如果不是完全信任一个人,又怎么会和对方共享自己的秘密?   像全心全意信任自己外甥的姜宁,某种程度上,也像把自己的秘密全盘托出的他。   向知远无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但有时托管秘密和情绪的人不会意识到,对方也会因为背负这些而产生负罪感。   “他明明没有好起来,我却一直帮着他骗我妈,骗外公外婆,骗所有人……如果我没有撒谎,他是不是就不会有机会藏药自杀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抖,已经隐约带了哭腔。   很不像平时的向知远,不过他完全可以理解,没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冷静。   原栩叹了口气,没有尝试去看向知远的脸,而是往他那边靠了一点,伸手抱住他。   拥抱自带温度,缩短距离,给人安全感。   是比语言更能安慰人的东西。   向知远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然后用力回抱住他,他嗅着原栩身上熟悉的沐浴露香味,好像能从那单薄的身体里汲取力量似的,收紧了自己的怀抱。   原栩在向知远家里住了一晚上。   姜静后来又打过一次电话,把机票信息告诉了向知远,又说明天早上九点司机会来接他去机场,她已经跟老师请过假了,因为离期末比较近了,老师说先批三天假,视情况再延长。   他打电话的时候原栩全程坐在旁边,主要是觉得向知远的状态实在太差,他有点怕对方整宿睡不着,明天早上起晚了会误机,因此最后还是给方叔叔发了消息报备,自己收拾一下决定留宿。   横竖只有他们俩在,一起呆了一天也没觉得哪里不自在,向知远后来好像好转了点,还去给他找了洗漱用品。原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后独自去了厨房,热了半杯牛奶给他端到楼上去,说:“喝了早点睡吧。”   向知远把东西放在浴室洗手台上,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想起什么似的往外走:“客房没收拾,我去给你换个床单……”   “别忙活了。”原栩拽住他的手,“给我拿个被子,我在沙发上睡一晚就行。”   “不行,夜里猫会在楼下蹦迪,你睡不着的。”   “那我跟你凑合一晚上,或者直接打个地铺。”原栩说。   换作平时,向知远大约会觉得很高兴,可这句话出现的时机不对,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糟糕,否则原栩也不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他垂下眼帘盯着地毯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从柜子里翻出一张干净的空调被,放在了自己床上。   这是妥协了。   还好他睡的是一米八的大床,躺下两个男生绰绰有余,也不用担心原栩会觉得挤。但躺下以后两人之间只剩下触手可及的距离,向知远又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当原栩不存在。   他房里有扇会漏入月光的窗,夜里有光线和阴影在窗前的地面上摇曳或奔跑,偶尔失眠时向知远会盯着那些形状各异的图像积攒睡意,不过现在不行,因为原栩执意要睡在外侧,他的视野里便只剩下了对方。   “睡不着吗?”原栩问。   向知远枕在自己手臂上,面朝他那边侧躺着,“嗯”了一声。   原栩原本是背对他的,这会儿翻了个身平躺着,低声说:“我也有点睡不着,你床太软了。”   “是吗?我习惯了,好像感觉还好。”   房间里很安静,不说话时就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向知远听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自己好不容易才平复心情,这下又有点心跳加速的趋势。   “向知远。”原栩喊他名字。   “嗯?”   “累吗?保守那么多秘密。”   “以前是觉得很高兴的,因为这代表我受到信任。”   “现在呢?”   “现在会觉得……我自己都不够成熟,是不是还没有保守这些秘密的资格。”   姜宁和他交换秘密时,多少有部分原因是他还不懂,可人总是会长大的。   这两年他能明显感觉到小舅舅和自己不如从前亲密了,应该也是姜宁发现了这一点,决定不再让他分担自己的烦恼吧。   “那你自己呢,有秘密吗?”   “……当然有。”向知远低声说。   他的秘密就躺在这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在他的胸腔里,是一颗越跳越快的心。   原栩没有转过身来看他,依旧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说:“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分享秘密也是一种解压的方法。”   秘密本身如果得知了秘密,那秘密就不复存在了。   这确实不失为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向知远想,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他应该在学期结束的时候再给原栩一个选择的机会,到那时,他们会比现在更熟悉,更亲密……   ……不,也许不会有更亲密的时候了。   “等我回来吧,”向知远想了很久,久到原栩以为他睡着了,他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我回来就告诉你。”   希望你不会因为这个秘密讨厌我。   作者有话说:   虽然很短但进展飞速的一章 第39章   难以想象地,向知远居然睡了个好觉。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大约是说好“回来就告诉你”以后不久,也可能是更长时间以后,总之他睡得很好,醒来时已经七点多,床的另一边空着,原栩不知去了哪里。   他起来洗漱完,随便换了身能出门的衣服,从床头柜里翻出自己的护照,又往背包里塞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手机充电器,权当收拾好了行李,拎着它下楼去。   下了楼他才发现,原栩居然在厨房里做早饭。   平底锅里煎着一个很漂亮的蛋,旁边是切好的火腿和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芝士片。微波炉里热着牛奶,有温暖的奶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原栩握着那把姜静都不常用的锋利厨刀,正动作熟稔地把黄瓜切成丝。   “醒了?”他抬眼来看向知远,又问他,“三明治要加黄瓜丝吗?”   “好啊。”   向知远说着,把背包丢在沙发上,坐在餐桌旁边看他。   原栩便把切好的黄瓜丝和火腿煎蛋芝士一起夹在面包片里,把它送进了三明治料理机。   几分钟后,两份三明治和热牛奶一起被端上桌,原栩洗干净手在他对面坐下,说:“冰箱里没有太多材料,就随便做了点,你凑合吃吃吧。”   “……谢谢。”向知远看着他,只能说得出这么苍白的一句话。   原栩捧着杯子喝牛奶,含糊不清地说:“快吃吧,等下司机该来接你去机场了。”   他还穿着昨天晚上睡觉的那身衣服,棉质T恤被睡得有点皱,和短裤拖鞋的打扮结合起来,有种奇异的居家感。   向知远笑了笑,低头吃三明治。   九点的时候林叔准时到了,本来原栩要自己出去打车,结果被他一起捎上,先顺路送回了家,再送向知远去的机场。   “路上自己小心点,没事的。”他叮嘱向知远,“小姜已经脱离危险了,你过去应该就能跟他说上话。”   “嗯,谢谢林叔。”   向知远没多说什么,背着包自己过安检,候机,再登机。   这一系列流程他早已熟悉得很,在头等舱的位置上坐下后空姐过来问需要什么,他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精神奕奕,胃里也很充实,好像所有空虚都被原栩填得满满的,没有昨晚那么慌张了。   “给我拿毯子和颈枕就好了,谢谢。”他礼貌地说。   他戴着耳机听了会儿歌,在漫长的飞行时间里睡不着,看见邻座的一位老先生拿出笔记本认真地画着什么。对方没有刻意避开别人的视线,加上角度问题,他稍稍侧过脸就能看见那是一片云海。   恰好是窗外的景色。   向知远扭头看了会儿舷窗外的云,想了想,找空姐要来纸笔,放下桌板很认真地写起信来。   他平时学习不算用心,但得益于小时候经常跟着姜宁,字写得还不赖。   给原栩:   飞机上很无聊,还要飞很久,不知道做什么好,所以临时决定给你写封信。   其实也没有想好要怎么写,毕竟我还在考虑要用什么方法向你告白,也没有做好被拒绝的应急备案——愚人节过去太久了,我又等不到明年,你那么聪明,大概也不会被愚人节玩笑这种假话骗到。   不过是的,我喜欢你。虽然一直没想好怎么说,但写在纸上倒是很容易。   你好奇的秘密就是这个,不知是不是惊吓大于惊喜,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我大约是天生不喜欢女生,不过遇到你以后才知道自己的理想型是什么样,所以没脸没皮地缠着你这么久,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和你呆在一块儿。你说我已经是个让人觉得很好的人了,可我会有很多见不得人的想法,像个偷偷摸摸的贼,最近每天都在计算还能和你相处多少天。第一次喜欢什么人,不太有经验,就用了这样的笨方法。   还有什么呢?   哦,说这些其实也没想着一定要你答应跟我谈恋爱,只是再不说好像就没时间了,机会不多,有话不说以后肯定会后悔。你可能会觉得我有点卑劣,什么也不说还骗你到我家来玩,昨晚还仗着心情不好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可我那时候没什么别的想法,脑子里只有“以后也能这样就好了”。   邻座的一个老伯伯在画云,画得很好,居然只用签字笔就可以画成这样。   如果我有他那样的水平,现在是不是也能画出你呢?   向知远有点写不下去了,扭头去看邻座的老伯,对方已经放下了笔,察觉到他的视线,还回了一个和蔼的微笑。   偷瞄被抓包,他多少觉得有点尴尬,也朝老伯伯笑了笑,主动开口搭话:“您一个人出远门吗?”   “对,”老伯伯说,“去国外见个老朋友,你呢?”   “亲人在那边休养,我过去探亲。”   向知远笑着说。   候机时他收到姜静发来替姜宁报平安的消息,虽然还是会想见了面要怎么和姜宁谈谈,但他现在已经不担心了。   和老伯聊了几句,得知对方不是和他一样直飞F城,落地后还得再转机去别的城市,向知远还有点佩服:“我飞一趟都觉得够呛,您身体真不错。”   对方低声笑了两下:“趁还能随意走动的时候多走走,将来老得没法出门可就哪都去不成了啊,是不是?”   ……也是很有道理的一句话。向知远想。   同理可得,应该趁原栩还在容市的时候向他好好表明心意,日后才不会后悔。   十余小时后,飞机在F城国际机场落地,向知远告别了那位友善的老先生,带着他写好的信离开机场。   他原本是打算在机场出口的邮局把信寄出去,但向知远出来时走错路绕到旁边的百货商店里去了。来都来了,他索性找家咖啡店点了杯咖啡,正想顺便找店员问个路,却意外瞥见了旁边那家首饰店放在玻璃橱窗里的一件展品。   那是一副镶嵌着鸽血红的耳钉,第一眼看去就抓住了他的眼球,被放在黑色缎面首饰盒里展示,却丝毫没被夺走光辉,像两粒漂亮的红石榴籽。耳钉本身是铂金质地,款式低调,因为宝石的个头不大品相却很好,即使男生来戴也不会太夸张。   向知远第一眼看见它们,就觉得这是他想要找的礼物。   他顾不上等自己的那杯咖啡做好,告知店员稍后回来取就大步走进首饰店,在三言两语的简单沟通之后顺利刷卡买下了耳钉。   大约是看他实在年轻,买下这副耳钉也不像要自用,首饰店的员工主动问他:“需要礼盒包装吗?”   “要的,谢谢。”向知远说。   对方替他包好了这份礼物,又附赠了一张卡片,让他可以把自己想说的话写在上面,向知远草草在上面写了“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几个字,然后把自己在飞机上写的那封信夹进卡片里,和礼盒一起放进了包装袋。   “我们提供免费代寄服务,如果您需要,只需留下地址和名字……”   “不用了,谢谢。”向知远笑笑,“我还是想亲手送给他。”   “……哦,那真是件好事。”店员也露出一个笑容,朝他点点头,“祝您有美好的一天。”   他向对方道谢,把礼物放进包里,又回到隔壁取了自己的咖啡,然后在异国的又一个白天中打车去医院看姜宁。   路上给姜静打电话时,她还在医院里守着,向绍言因为有工作要处理已经先回了酒店,她的意思是让向知远先到酒店去休息,等睡一觉起来再来医院看姜宁。向知远不同意,她也没有多阻止,问过护士可以去后还是让他过来了。   早上九点从家里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几个小时,向知远在飞机上短暂地睡过一觉,现在倒是不觉得困。他在出租车上给原栩发消息,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平安落地,正在去医院的路上,片刻后得到回复:“代我向你舅舅问好,我很喜欢他的诗”。   向知远忍不住笑起来。   ——好,他应该会很高兴。   他想起自己之前对姜宁说有机会想带原栩过来看看他,没想到在这件事还是一个伪命题的情况下,原栩已经先一步从自己口中听说了姜宁的故事。   虽然向知远只说了故事的一部分,略去了自己前些日子对姜宁坦白的那些话,但并不影响原栩喜欢曾经姜宁写下的那些诗歌和他本人。事实上,昨天晚上在他们漫无目的的闲聊中,原栩说“我觉得他是个没有爱会活不下去的人,即使把自己刺伤刺死,也要留在自己认定的荆棘丛里”。   “我以为你是很冷静的人,不会喜欢他那样的幻想家。”向知远说。   “我很冷静吗?”原栩先是反问他一句,而后又自问自答道,“没有的,我只是假装自己是个很冷静的人,你看我打架时的样子就知道了,那时我脑子里完全空白,什么也不会去想,更别提冷静两个字。”   向知远想了想,没有反驳:“嗯……好像确实是这样。”   原栩便笑起来。   “你看,披着冷静外衣的疯子喜欢幻想家,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作者有话说:   原栩将来会和姜宁成为很谈得来的好朋友,嗯,是真的。   向知远这个人看人有点问题的,他觉得原栩很强,其实不是那么回事;他觉得姜宁很脆弱,其实也不是那么回事,所以不要被他的主观看法蒙骗哦。 第40章   因为时差的缘故,向知远到这边的时候还很早,没到医院的探视时间。不过姜宁住的是单人加护病房,和别的病人不在同一个区,他还是顺利得到探视许可,背着包进了姜宁的病房。   病房分里外两间,姜静坐在外间的沙发上给苹果削皮,见他进来,先放下水果刀比了个“嘘”,然后才把削好的苹果递过来。   向知远随手把背包放在外间椅子上,接过苹果啃了两口,没顾得上吃完,拿着它轻手轻脚地进了里间。   窗帘拉得好好的,没有刺目的阳光透进来。姜宁闭着眼,在床上睡得安稳,左手吊着点滴,像怕他冷似的,输液速度调得很慢。   他只看了一眼,见人没醒就轻轻掩上门又出来了。姜静洗干净了手,边揉太阳穴边在沙发上坐下,低声说:“让你去休息一下再过来,怎么不听话呢。”   “我在这吧,你回去睡会儿。”向知远把苹果叼在嘴里,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催她,“快回去,你那重金保养的漂亮脸蛋要憔悴了。”   姜静白了他一眼,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倒是真的松了口气。   “累了吧,在外面跑了一整天。”   这么说着,她反而像是真累了的那个,往后一倒靠在沙发上,放心地合上了眼。   “昨晚睡得挺好,飞机上也睡了一觉,不累。”向知远说,“你要不愿意回酒店就在这睡会儿,我进去看着小舅舅。”   姜静摆摆手,又觉得哪里不对,睁开眼来看他:“……昨晚睡得挺好?”   “嗯。”向知远若无其事地和她对视,没把原栩留下过夜的事告诉她,“快睡吧,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等睡醒了再慢慢收拾你。“她说。   然后就真的睡着了。   向知远给他老爸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到医院了,老妈休息他来看着小舅舅,向绍言回了个好,又说自己刚结束工作,等下带吃的过来换他们。   向知远摇摇头笑了下,拿了张毯子给姜静盖上,自己简单收拾一下,又蹑手蹑脚地进屋去看姜宁。   大约是用了药,姜宁睡得很熟,眉毛舒展,看起来并不难受。向知远搬来椅子在床边坐下,把手机调到静音模式,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发现姜宁和他记忆中不太一样了。   上次来看他的时候,姜宁消瘦得很厉害,像个久未见过阳光、没什么血色的瓷人偶,这会儿虽然刚折腾了一番,不过脸色还比上次好了些,脸颊也长了肉,有点以前的样子了。   要不是知道他昨天刚吞了安眠药,向知远甚至会以为姜宁的病情有所好转,比之前好多了。   姜静姜宁姐弟俩长得像又不像,姜静是明艳型,大眼睛高鼻梁,嘴唇轮廓很好看,笑起来自带感染力,姜宁则减去了她的几分艳色,留下的是相似的眉眼和不那么像的薄唇。两人站在一块任谁都看得出是姐弟,不过形容姜静的通常是“漂亮”和“美艳”,到姜宁身上就只剩下“俊秀”和“内向”了。   向知远自己喜欢男生,从可能不那么客观的角度来看,姜宁和原栩都是很好看的类型,他很难说自己的审美有没有受到姜宁的影响,但姜宁的好看和原栩很不一样。他缺少攻击性,是第一眼就会觉得很脆弱的那种人,像动不动就会轻易碎掉的漂亮玻璃杯,姜宁病了以后,他和对方说话都会下意识地放轻声音。   而原栩……原栩是棵风吹不倒的漂亮树木,总是站得很直,好像不需要什么额外的照料——虽然他总是多管闲事就是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都能走神去想原栩,那封写得狗屁不通的信还在他包里,和礼物放在一起,而此时此刻明知时间地点都不对的向知远却很想把它拆出来重新写一遍。   正胡乱回忆着自己有没有写什么错别字,向知远忽然听见有人喊他。   “……小远?”   声音很小,没有了惯常的轻微失真,他愣了愣才低头去看病床的方向。   果然,姜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看他。   “醒了?”向知远笑了一下,“看来我运气不错,刚到没多久你就醒了。”   姜宁想坐起来,向知远怕他扯到针头,连忙先一步去按病床按钮,把床升起来,又顺便把窗帘拉开,外面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挤进来,带来满室暖意。   挂着点滴的人这才安分了,乖乖靠在枕头上看他。   “你怎么来了,不上学吗?”   “倒是想好好上学呢,你突然来这一出,我哪看得进书啊。”向知远无奈道,“快期末了,你赶紧好起来,我还得回去复习备考。”   姜宁这么一提,他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算盘打得有多好:这学期如果能考得好点,寒假可以跟姜静争取点福利,比如邀请原栩和他一起来看看姜宁,然后再一起去滑雪……   不提也罢,现在什么都没了,就剩一点念想装在他的背包里。   他这么说,姜宁也跟着叹了口气:“虽然姐姐也不信,但是……我真没想着要自杀,就是一不小心药吃多了。”   向知远才不信,这话听起来像骗小孩子似的,可他今年不是六岁是十六岁,哪还能被这种毫无可信度的话骗到。   结果姜宁没有放弃这个听起来非常蹩脚的谎言,认真地再次强调道:“是真的,我就是那天做了噩梦,醒来怎么也睡不着了,恍恍惚惚地多吃了药,自己也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至于为什么按天给的安眠药他会有那么多,擅自停药这事没办法说了,就是他自己干的。   “所以你为什么平时不吃药也能睡着,那天却在做噩梦?”向知远问。   “……那会儿我梦到他了,在向我告别,我想追上去,却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海沟里。”姜宁低头看着雪白的被单,小声说,“醒过来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出了一身冷汗,最后实在受不了才吃的药。”   “你不想再梦见他了吗?”   向知远知道,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前些年一直会梦到那位从钟楼上跳下来的爱人,近两年没再提了,但次数应该也不会太少。在他看来,如果姜宁能从那个无休止的梦境里挣脱,即使结局是掉进海里,好像也没有那么坏。   姜宁摇了摇头。   “梦里他已经向我道别了,我想,应该是不想了吧。”他抬眼去看空气里漂浮的尘埃,伸出没打点滴的那只手抓了一把,又慢慢松开,看着它们的运动轨迹被自己打乱,觉得这有点像自己,“其实我偶尔会觉得,是我不愿意面对,所以才把他困在原地那么久,如果能早点主动打破这个僵局,说不定他也会觉得高兴的。”   “我想……他会觉得你能放过自己才是真正的好事。”向知远说。   已经过去太久了,一直被困在原地的是姜宁自己,而不是已经离开的人。   他起身给姜宁倒了杯温水,见外间的姜静还在睡,于是把门关上,免得两人聊天的声音把她吵醒。再回来时,姜宁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释道:“刚才你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我不是有意看的。”   “哦,没事。”   向知远拿起来看了看,是小艾给他发的消息。   ——我都忘了上次还有这个,赶紧给你发一份。【照片.jpg】   居然是上次他们在江城吃椰子鸡时拍的照片。   当时向知远还不知道原栩他们乐队要解散了,小艾提议拍张照片时他多少觉得有点奇怪,不过还是凑了个热闹挤进镜头里。因为他本来就挨着原栩坐,所以照片里他们俩离得挺近,乍一眼看去,好像他也是其中一员似的。   “真好,小远。”姜宁勾起嘴角,笑着看他,“知道吗,你在笑。”   向知远放下手机:“你不也在笑吗……嗯?”   “有没有你喜欢的人的照片?我想看看。”姜宁朝他伸出手。   “不……等等,小舅舅,你在笑哎。”   他有多少年没看姜宁笑过了?向知远自己都记不清了,以至于他记忆中姜宁的笑容匹配的还是至少十年前的那张脸。   “是吗?”姜宁呆了呆,伸手摸摸自己的嘴角,有点迟钝地说,“原来我也在笑啊……”   他头发很长了,柔软地披在肩上,衬得整个人脆弱而苍白,笑起来却完全不一样,像是晒过太阳的羽绒被,暖融融的。   向知远打开手机自拍镜头让他看,姜宁短暂地端详了自己两秒,很快失去兴趣,把手机还给他:“好了,快把照片给我看。”   他哪里有什么照片,也就刚才收到的这一张,不知姜宁怎么这么神机妙算,刚收到就要求看。向知远摇摇头,无奈地把那张照片调出来给他看,心里却是很高兴的。   看起来小舅舅没有骗他,至少现在看着确实是好多了。   “嗯?怎么还是张大合照……”   旁边传来姜宁有些疑惑的声音。   “你猜?”向知远故意逗他。   姜宁都没看几秒,很快就找出了标准答案:“是这个孩子吧。”   “怎么猜的?”   向知远并不意外,他指的确实是原栩。   “这个是虞家的小子梁吧,长大了。”姜宁先是指了指旁边的虞子梁,然后视线从小艾和苏燃脸上掠过,“女孩子很好看,像一个电影明星,如果你没有事先告诉我喜欢男孩子的话,我可能会猜是她呢。”   “那为什么是他呢?”   姜宁思忖片刻,给出一个和向知远本人有些类似的答案:“他……像一棵树,很漂亮又很坚强,很有韧性的样子,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类型。”   作者有话说:   小舅舅,一朵长在玻璃渣里的漂亮小花。   因为写到比较重要的地方,而且在攒存稿准备入V,所以下一章的更新时间预计是下周二或者周三,当天会双更的。没想到这篇还能写到入V的一天,总之谢谢新老读者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 第41章   “……是吗。”向知远低头笑了笑,“你说是,那就是吧。”   姜宁在这方面有股奇怪的执着,非要跟他对答案:“什么叫我说是就是,我说得不对吗?”   “是是是,你说得对,我是喜欢他。”向知远举手投降,“那现在怎么样?要拍张照片发给你的新粉丝看吗?”   “粉丝?”   他便把原栩说的话转述给姜宁听,又道:“虽然没有见过,但他挺喜欢你的。”   姜宁有点惊讶,不过很快又笑起来。   “好啊,”他说,“那就拍一张吧,不过我现在不太好看,希望他不要介意。”   向知远凑过去和他拍了张合照,发现姜宁比他上相,即使穿着病号服也不像久病未愈的人,反而自带柔光滤镜,几乎能用“漂亮”来形容。   他把照片发给原栩,觉得这样自己有点吃亏,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道:“我觉得没有上次在火锅店拍的那张好看。”   事实上,除了身边换了个人以外,这照片和他刚收到的那张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甚至因为光线问题还要更好看些。   姜宁看着他那纠结的模样,觉得有点好笑,又不忍心让小外甥丢面子,只好换了个话题:“你上次不是说想带他来看我吗,打算什么时候来?”   向知远回过神来,没好气道:“……别提了。”   他花了几分钟把原栩家里的事大致讲完,还没等姜宁发表什么高见,早班护士终于推着车进来,把打扰病人休息的向知远轰了出去。   姜静被他们闹出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开口:“怎么了?”   “没什么,小舅舅醒了,我和他聊了会儿天。”向知远说,“你接着睡吧,老爸等下就来。”   “小宁醒了?”姜静这下睡不着了,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揉了揉脸,“你俩聊什么了,我好像听见护士在训人……”   向知远给她讲了讲姜宁的情况,又道:“我觉得他好像真好多了,说话也比之前有条理,不像在骗我。”   之前是他和姜宁交流得最多,这事向知远还是有发言权的。可老实说之前他也没觉得姜宁的病情有加重,结果人还是不声不响地出了事,他总想着这事自己多少要负些责任,现在不敢把话说得太死了。   “他也告诉你自己没打算自杀?”姜静问。   向知远点头。   然后他看见自家老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果然还是傻小子好骗。   向知远:“……?”   姜静说:“向知远,你好单纯啊。”   语气之嫌弃,不愧是亲妈。   “你舅舅不说多会撒谎骗人吧,至少瞒而不报是绝对的熟练工了,就你这点道行,我估计之前都被他耍得团团转。”她无奈地说,“怪我,就不该让你来盯着他——这么跟你说吧,我了解他,能做出藏了二十天分量的安眠药一口气全吞了这种事,他至少在吃的时候绝对是不想活了的。”   他们家从来不在小孩面前对“死亡”这个词避而不谈,向知远早熟,她也不介意早早让他了解这件事,尤其是家里有姜宁这样一个存在的情况下。   向知远不知说什么好,其实他也感觉到了,可还是愿意去相信姜宁说的话,至少那更符合他对小舅舅的印象……或者说期望。   “你得分清楚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有时候他真的很会骗人。”姜静说。   “知道了。”他低声应道。   护士给姜宁换了吊瓶,又发了新的药片,盯着他吃下去才推着车离开。向知远陪姜静坐了会儿,旧话重提道:“等下你就回酒店休息吧,我在这儿呆着。”   “你跟我一起走,”姜静道,“爸爸待会儿不是送吃的来吗,他留在这就行,白天有护士巡房,没什么大问题。”   “……妈,我就想留下和小舅舅多说会儿话,随我这一回吧,行吗?”   他都这么说了,姜静只好作罢。   她在医院守了一整夜确实已经很累,这会儿起来简单梳洗一下,等向绍言带着早饭过来,她随便吃了点就回酒店了。向绍言送她下楼上车,再回来时见向知远还在吃东西,便在旁边坐下继续看他带来的文件。   “小舅舅醒了。”向知远边吃边告诉他,“别的不说,至少现在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向绍言点点头:“那就好。”   他的假期本来昨天就要结束了,结果出了姜宁这事,只好把会议改期,陪着姜静跑到F城来照顾小舅子,半小时后他还有个线上会议要开,不得不说向知远来这一趟还是很有必要的。   “您就坐这忙吧,我来照看他就行。”   向知远吃完了东西,把包装盒收好丢掉,回来就准备进里间看姜宁,却被向绍言叫住:“等等,过来,咱爷俩聊两句。”   “?”   “这件事我还没和你妈妈聊过,先和你商量一下。”   向绍言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来坐。   “怎么了?”向知远不明所以地问。   “我来的时候去问了医生,他说姜宁这半年来复查的结果确实有逐步好转,不过因为长期缺乏运动,所以身体很差,应该多出门走走。我想他可能会对艺术类课程感兴趣,所以托人联系F城本地的几所大学,要来了他们的一些短期进修课程资料,你可以拿给他看看,如果有感兴趣的再告诉我。”向绍言递给他一叠资料,又说,“当然,我是更希望他能和我们一起回国的,国内的选择更多,我们也能就近照顾他,在国外始终没那么面面俱到。不过这些都看他自己的意思,我和你妈妈不会干涉太多,你就站在自己的角度和他谈谈好了。”   向知远接过那些资料翻了翻,发现自家老爸还颇细心地避开了某些大类的课程,不禁会心一笑。   “行,我拿给他看看。”   向绍言和姜宁的交流比较有限,对这个小舅子的关心他向来是做得比说得多,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上心了。他看了最近格外懂事的儿子一眼,感觉向知远好像是长大了点,于是放缓了语气问:“你怎么样?快期末了,把你喊过来这一趟会影响学习吗?”   “没事,落不下多少,回头我再找人借笔记看。”   换作以前向知远可能还会担心两秒钟,不过现在有原栩这开挂一样的学霸在,他倒是一点也不为复习笔记发愁了。   向绍言点点头,也不多问什么,只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不多干涉什么,回去的机票你和妈妈商量着订。”   “放心,我呆两天就回去。”向知远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忙着吧,我进去坐着,不打扰你工作。”   “嗯,我开个会,中午带你出去吃。”   说着,向绍言把耳机戴上,真就开会去了。   向知远对他这在病房里也能开会的精神感到叹服,心想做霸道总裁也是很不容易的事,至少他们家这个跟着员工一起加班的是这样。   他进了里间把门关上,给自家老爸留出开会的环境,回头见姜宁正靠在床上看书,于是凑过去问:“你在看什么啊?”   姜宁给他看封面,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护士小姐借给我的旧书,她好像读过很多遍,还放在推车上随身携带。”   “看起来她好像和你很合拍。”   向知远在床边坐下,见手机有新消息提示,于是解锁去看。   ——他很好看。   原栩说。   “他”指的是照片里好像会发光的姜宁。向知远笑了笑,把这句赞美转述给本人听。   姜宁慢慢地翻着那本书页泛黄的诗集,对这看似很没有灵魂的赞美表达了感谢,又说:“我发现你的这位小朋友总是说一些很直白的好话,如果有人心里弯弯绕绕多的,可能会觉得他很敷衍。”   说完以后,他好像觉得自己说的这些话有点多余,皱了皱眉,改口道:“嗯……当我没说吧。”   “你又知道他不是敷衍了?”向知远问。   “从你的描述来看,他应该是个很认真的人吧,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多半也是很认真的。”姜宁说。   向知远哑然片刻,真心实意道:“我觉得你们一定能做好朋友。”   他把向绍言给的资料拿给姜宁看,顺便传达了自家老爸的意思,姜宁放下书翻了翻那叠东西,想了想,说:“小远你知道吗,我好多年没有上过课了,感觉脑子有点生锈。”   花花绿绿的传单和表格铺了满床,他从中挑挑拣拣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心仪的科目,最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抬眼来看向知远。   “如果我现在去申请大学,你觉得怎么样?”   “……全日制那种?”向知远愣了愣,下意识道,“我觉得你的身体可能会吃不消。”   姜宁真的好像突然有了很多干劲,也许是想起自己没念成的大学,也许是想到自己停滞十来年的人生,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慢慢地把话继续说下去:“这种短期课程也可以,不过真要上课的话,我还是想找个感兴趣的方向好好去学。”   向知远突然想起,姜宁出事那会儿其实也才跟现在的他差不多大,念的是江城最好的艺术高中,原本可以有很好的前程,后来却什么都没有了。   想继续念书是好事吗?当然是,至少他能有别的念想了,站在向知远的角度看,他很赞成这件事,但不可避免地担心姜宁的身体状况。对姜宁这样长时间缺乏锻炼,也不怎么和外界有交集的人来说,他是否能顺利应考、上学,这些都还是未知数。   “很好啊,”他想了很多,最后只能说,“我会让老爸老妈替你去问的,你先好好吃饭、休息、适当锻炼,至少先出院再开始考虑这件事?”   姜宁很好说话地点点头,又叮嘱他:“我今天跟你说的话不要全都告诉姐姐,她会担心。”   向知远说好,心里却在想,姜女士要是有那么好糊弄就不是你姐了。   他在病房里陪姜宁呆了一整个白天,中间向绍言问他们想不想出去吃饭,姜宁说不想出门不过想吃粤菜,于是一家之主开车横跨大半个F城,给他们俩整来了一桌像模像样的粤菜,甚至还有每人一盅的花旗参鸡汤。   他回来的时候向知远正和姜宁凑在一块下棋,向绍言拎着好几个大袋子推开门,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养了两个儿子。   ……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他和姜静向来把姜宁也当孩子养,只是这会儿姜宁眼里有了光,看起来确实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向绍言站在门口看了片刻,没急着喊他们吃饭,先到外面给姜静发了条消息。   ——老婆,小宁好像真的在好转,我看见他和咱儿子有说有笑地在下棋,这情形都多少年没见过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二更在晚上八点,感谢支持。 第42章   也许是因为身边少了个向知远,原栩过了两天很平静的日子。   没有了乐队排练,他每天的生活变得非常单调,学校家里两点一线,除了放学碰见邓岳对方会跟他打个招呼外,基本没什么人跟他说话。   连课代表发卷子都只是沉默地放在他桌上就走,他拿起来翻了翻,看见分数并不意外,知道老师下节课多半要评讲,于是随手把卷子收进抽屉里。   大课间太长,原栩下楼买了瓶饮料。他懒得去小卖部人挤人,宁可多花五毛钱去自动贩卖机买,站在机子前面对着清单犹豫时看见向知远平时喜欢买的柠檬盐汽水,虽然不见得有多喜欢喝,但还是鬼使神差地买了一瓶。   他坐在楼后面的长椅上,拧开那瓶汽水喝了一口,觉得自己和向知远的口味一样怪。   那天晚上他收到向知远发来的和他小舅舅的合照,最初只是抱着纯欣赏的眼光去看,认为那位小舅舅长得很好看,有和姜静相似又不相同的美丽脸庞和难以形容的特别气质,在照片里看着像个脆弱又坚强的娃娃。可回复完一句简短的赞美后,他躺在床上看了会儿天花板,没多久就再次把那张照片翻出来看,并且生出一点怪异的想法。   向知远和姜静姐弟长得都不太像,他身高长得很快,肩宽腿长,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样子,只是面部轮廓还没脱出少年的模子,几乎像是他父亲的年轻版本——上次在篮球场见过一面,原栩对那位没什么长辈架子的向叔叔印象还算深刻,因为向知远真的很像他。   明明是和爸爸那么像的一张脸,却有个看似自由散漫实则心细如发的灵魂。   真奇怪。原栩靠在椅子上想。   他居然在羡慕向知远的感性和自由。   ……也可能不是羡慕,只是单纯地很不习惯,短短两三个月里居然有人能在他的生活中留下这么浓重的痕迹。   楼道里一直有其他学生打打闹闹的声音,他这么坐着听了一会儿,等到预备铃响了,才拎着盐汽水慢吞吞地起身往楼上走。   有人撞了他一下,匆匆说了声抱歉就跑了,原栩慢半拍地回头看一眼走廊尽头,发现教导主任开始巡楼了,于是抛下了自己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也跟着迈开腿跑起来。   临近期末考,向知远终究不能在国外呆得太久,陪了姜宁两天就自己乘飞机又回来了。   他落地的时候是晚上八点,林叔本来要接他,被他拒绝了。向知远在出租车等候区排了十来分钟的队后坐上了车,报地址时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您送我到一中就行。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见是个戴着棒球帽的年轻小伙,忍不住笑着打趣道:“一中学业这么紧张吗,这么晚了还要回学校啊?”   向知远配合地笑笑:“请假缺了课,心里愧疚,想拿两本书回家弥补一下。”   其实不是,他就是飞机坐得太久了,想散散步再回家。   横竖他也没什么行李,去的时候背了个包,回来也还是一样,想送给原栩的那份礼物原封不动地被放在里层,向知远在想得找个什么由头来把它送出去才不会被拒收。   他沿着学校围墙外面的小路走了一段,校门口的手抓饼和麻辣烫都没收摊,等着做过会儿下晚自习的高二高三生的生意。向知远被飞机餐弄得有点没胃口,踱过去买了个手抓饼啃了两大口,顿时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他就这么站在手抓饼摊子前吃,活像个人形立体广告牌,没多久就吸引了几个路人过来买。人一多他就不好意思继续挤在那了,拿着饼往摊子后面走,走出一段路才发现眼前就是通往原栩家的那条小巷。   天地可鉴,他本来没打算要去原栩家的。向知远看着那条空荡荡的巷子,很无奈地想。   恰好在这个时候,被想的人有心灵感应般发来一条消息:“给你复印了一份我的课堂笔记,你回来了找我拿吧。”   向知远愣了愣,要不是这巷子里就他自己一个人,他简直要怀疑原栩是不是看见他了。   他好像永远学不会怎么拒绝原栩,站在巷子口拿着手机犹豫片刻,然后才打了几个字发出去。   ——我在学校门口吃手抓饼呢,要来吗?   十分钟后,原栩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抓饼,颇有点不能理解地问:“你搭了那么久的飞机不累吗,还跑到学校门口来吃手抓饼?”   向知远摇摇头,问他要不要喝东西。   “不喝了,我刚洗完澡喝了一大杯水。”原栩打了个呵欠,咬一口加了鸡柳没加番茄酱的手抓饼,并不意外向知远记得自己的口味,“笔记我下午刚去复印的,物理化学这两天没课,生物老师调课到周五了,所以只印了语数英地政史,你回头看看还缺什么再问我吧。”   笔记印在A4纸上,统共只有四五页纸,用回形针夹着。他字写得很漂亮,不过记东西比较精简,看得出都是听见老师讲了才随手一记,不过内容分门别类很清晰明了,显然是用心整理过的。向知远有点不舍得在油腻腻的桌子上翻开,先把它放进了包里,说:“我回去再看。”   原栩“嗯”了一声,坐在他旁边慢吞吞地吃着手抓饼,片刻后想起什么,又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他们坐在手抓饼和麻辣烫老板合伙摆的小方桌旁,马上要下晚自习,到时校门口会涌出一大堆学长学姐,无论怎么看都不是送他那份礼物的好时机。原栩可能也没想过他要说什么很重要的话,只是随口这么一问。   向知远顿时觉得刚吃下去的手抓饼不香了,磨蹭到原栩把他的那份吃完,赶时间似的递过去一张纸巾,说:“擦擦跟我走。”   “去哪儿?”   “总之不能在这儿说。”他态度坚决地说。   他拉着原栩往小巷里跑,夏天夜里难得吹起一点风,灌满了他们的衣服。有那么一瞬间,向知远觉得他们像两艘自由的帆船,可事实是距离目的地只有几百米距离,即使速度再慢,跑个几分钟也到了。   等他们一路跑到原栩家附近的那个街心公园,向知远才松开他的手,拉开自己背包里层的拉链,从里面翻出那个装了礼物和信的深蓝色礼品袋。   “给我的?”原栩有点惊讶,“你不是去看小舅舅的吗,怎么还给我带礼物。”   他往袋子里看了一眼,先看见的是夹着信纸的卡片,想抽出来却被向知远阻止:“那个你回去再看,先……先看礼物吧。”   “哦。”   于是他更换了目标,把那个小巧的丝绒盒子从袋子里拿出来,打开一看,有点呆。   “……没拿错吗?”原栩低声问,“这东西……”   挺贵的吧?而且他也没有耳洞。   他记性好,当然还记得校运会的时候向知远说过他戴耳钉会很好看的话,可那时他只当对方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一个月后真的会从向知远那收到耳钉。   向知远摸了摸鼻子,努力想让自己送礼物这个行为本身显得不那么可疑:“经过的时候看见橱窗里摆着,觉得很好看就买了,没多少钱,你……拿着吧。”   路灯底下看不清耳钉上镶嵌宝石的具体质地,原栩举起来看了看,只觉得它们确实好看,以他对首饰极度有限的鉴赏能力,实在看不出价值来。   他拿着那个盒子,把它合起来又打开,看了两三回后忍不住说:“可我没打耳洞啊。”   “没关系,以后想打的话可以戴,不想打就留着。”向知远循着他的视线去看那副耳钉,笑了笑,“反正是觉得很适合你才买的,还记得我上次说——”   “记得。”原栩说。   向知远闭上了嘴,片刻后又忍不住再次强调:“你千万别还给我,我不要了。”   其实抛开价格不论,耳钉这种自带私密性的首饰本来就不该随便送,向知远自己心里很清楚,但还是忍不住把它们买下来,又忍不住当面送给了原栩。在他看来,只要对方能收下这份礼物,事后不因为信里的内容再把礼物退还给他,就已经足够了——换言之,他根本没指望能看到原栩戴,也就自己想象一下过过干瘾。   发现他别别扭扭地转过头不看这边了,原栩扭头看了他一会儿,被这消极拒绝礼物回收的态度逗笑:“知道了,就当你送的生日礼物,行不行?”   “生日?”   “嗯,12月14号。”原栩把盒子合上,按原样放回纸袋里,“现在暂时没办法打耳洞,以后打了我会戴戴看。”   一中在饰品方面管得比较严格,手表手镯玉坠这些可以戴,不过耳钉耳环和其他装饰性强的饰品都是要扣班分的,所以有爱漂亮的女生打了耳洞也只能在周末戴戴耳饰,更别提他这种重点盯防对象了。   至于耳钉本身……虽然这份礼物确实已经超过了他心里普通礼物的价格范畴,但是向知远都这么说了,他不收下好像会让对方难过。   那就收下吧。   “14号……好像是家长会?”向知远想了想,依稀还记得这么回事。   一中的惯例是期末考前开家长会,这学期期末考是1月14号,家长会提前一个月开,为他们免去了因为考试成绩挨揍过不好年的痛苦。   “嗯,和我妈妈谈好了,她去开会,顺便找老师谈转学的事。”   “……”听到转学两个字向知远就有点窒息,立刻换了个话题,“那天你有空吧,把小艾他们都叫上吃个饭,一起给你过生日啊。”   原栩把礼品袋放在自己腿上,仰头去看从住宅楼里挣扎着露出的那片星空。   “再说吧,他们最近挺忙的,有很多考试。”   向知远悄悄用余光打量他的侧脸,很想说那我和你两个人过,可想到礼品袋里还没被拆开的那封信,又觉得原栩可能明天就把他的礼物退回来,从此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像他在学校里撞见有女生送他礼物被拒的那回,可能还要更加惨烈一点。   于是他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安静地陪对方看了会儿星星,等到真的该走了,才一步三回头地看了原栩好多眼,最后说:“谢谢你的笔记。”   原栩笑起来,朝他晃晃手里的袋子:“我该谢谢你的礼物才对,快回去洗个澡睡觉吧,还要倒时差呢。”   向知远想自己今晚大概是睡不着了,光是惦记那封信都足够失眠一整晚的,可他还是点了点头,然后钻进出租车里,挥别了这个和原栩共度的夜晚。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43章   一颗心被悬在半空中是什么感觉?不好说,总之向知远体验了两个小时,回家洗完澡也睡不着,在楼下沙发上逮着杏仁一顿狂搓,手机就放在旁边,和他本人一样电力满格,像个等待宣判的被告。   期间姜静打视频电话问他到家没,又叮嘱他明天按时起床上学,姜宁跟他们在一起吃午饭,还凑到镜头前和他打了个招呼。   向知远有点无精打采地把手机转到杏仁那边,让他们看了会儿猫,说自己要去睡就把电话挂掉了。   其实哪里睡得着,他还在等来自原栩的一锤定音。   后来玩得猫都累了,杏仁在他腿上呼呼大睡,等到离十二点还有两分钟的时候,手机才响了第二次。他被电到似的跳起来去拿,把躺在他身上睡觉的杏仁吓了一跳,飞也似地跑了。   向知远把手机抓起来解锁,原栩给他发了两条消息,最新的那条是张图片,从外面看不出是什么内容。   他有点死到临头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伸手把对话框点开,却没敢第一时间去看,先把手机翻过来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才转回来看了一眼。   没有什么一眼看去就让他心脏停跳的内容,因为第一条是语音,第二条是静静躺在首饰盒里的耳钉的照片。   他小心翼翼地点开语音,把手机贴到耳边去听,原栩凉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有一点点自带电波噪音的失真。   “我读完你的信了,不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栩说,“所以这算是告白吗?我不太懂,你好像也没有要求我一定得答复你什么,留的余地太多了,我现在不太睡得着,有点选择困难症。”   手机又震了一下,他发来一条新消息,被自动续播了。   “以前也有人说过喜欢我,不过后面跟的几乎都是‘能和我交往吗’或者‘要不要试试’,我好像没有太在意结果,直接就拒绝了。不过如果是你的话……”他把声音压得很轻很低,像是怕被人听见自己在说什么似的,近似耳语地轻声说,“怎么办?我感觉好像有点喜欢你,又说不准那是喜欢还是别的东西。而且刚才我查了一下,这副耳钉应该很贵,感觉应该把它们还给你,但是又怕你觉得难过。”   向知远心里堵了点什么,本来以为那是朵云,后来发现其实是棉花糖,因为它转了几圈,突然开始自己膨胀舒展,变成了又大块又轻盈的模样。   他明白这话其实和拒绝相差不大,原栩可能确实对他有点好感,但还没到喜欢的地步,可对方没有把话说死,他又难以言喻地开心起来。   “那你还要我陪你过生日吗?”他动作很慢地打字选字,回复的速度像个老年人。   不敢发语音,怕自己会出糗。   “要啊,”原栩还是很小声地说,“我昨天看点评网站,他们说四季路那边有家蛋糕很好吃,到时你陪我去吃吧。”   那朵棉花糖做的云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向知远心想,怎么会有像原栩这么可爱的人啊。   他们像两个在课堂上说小话的坏学生,一个声音很小很小,另一个把手机贴在耳边,音量越调越大,最后忍不住也开口发了语音。   “你这样连拒绝的话都不说,我会得寸进尺的。”向知远说。   原栩过了足有两分钟才回复他:“如果我同意的,那就不算得寸进尺了吧。”   邓岳寂寞了几天终于等到他远哥回校上课,第二天早读都无心念书,借着必背篇目的遮掩凑上前跟向知远聊天:“盼星星盼月亮,我滴亲人你终于来上课了。”   “我还以为你亲人换成魏缙了都,”向知远也没专心早读,在翻原栩给他印的笔记,抽空答道,“听说你在工作室玩得挺开心啊。”   “嘿嘿,托你的福。”邓岳笑嘻嘻地给他捏肩膀,“老板英明。”   老板都叫上了,看来周末做兼职没少跟魏缙那货聊天,不知听了点什么。向知远觉得这也不失为一种跟偶像拉近距离的模式,邓岳自己都不介意偶像幻灭,他当然没什么好说的。   “远哥你要不要课堂笔记啊,”邓岳还在问他,“我这两天记得挺认真的,就怕你回来要看。”   “不用,已经有了。”   向知远朝他抖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那几张纸,邓岳没有魏缙那世界冠军级的动态视力,只能勉强辨认出上面的字不是向知远的。不过转念一想,能让他远哥这么拿着炫耀的笔记会出自谁手,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大课间照旧找原栩一起去食堂,下课前还犹豫了下,听见铃声的时候已经纠结完了——原栩自己都说同意他得寸进尺了,那他还自顾自地装什么君子?   等他到一班去把人喊了出来,原栩倒是也没说什么,乖乖跟着他下楼去食堂,难得一脸没睡好的困倦。   “我早饭吃多了,现在还有点难受。”他跟在向知远后面,看起来困得要死,小小地打了个呵欠,说,“你要吃什么就买自己那份吧。”   “吃饱了就犯困?”向知远问。   “昨晚没睡好……”原栩说着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精神。”   好像倒时差的人变成了他似的。   “昨晚高兴啊,所以睡得很好。”向知远意有所指道。   原栩有点无语地看着他,他又有点得意地笑起来:“你自己说过的话,不许反悔。”   “没有反悔,就是觉得你好无聊。”原栩不想搭理他了,往队伍外面走,“你自己排队吧,我去找位置。”   向知远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直到原栩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才收回,对窗口的打饭阿姨说:“阿姨,我要一份瘦肉马蹄馅儿的煎饺,再来……嗯,来一盒绿豆饼吧。”   食堂的绿豆饼是阿姨们自己做的,馅磨得很细,口感绵滑,和外面包裹的酥皮很搭,口味比外头不少店里卖的都地道。向知远端着盘子又去买了两杯竹蔗马蹄水,在逐渐密集起来的人流中找到他们的座位,过去把其中一杯放在原栩面前。   “清热解腻,你随便喝喝。”   原栩点点头,把吸管扎好,见他已经举筷吃煎饺去了,于是顺带把他那杯也插上吸管,然后看向旁边用塑料打包盒装着的绿豆饼。   “尝尝?”向知远给他把盒盖揭开,绿豆饼的香味一下变得浓郁起来,“要是觉得吃不下就掰半个,不过可能会把馅都漏掉。”   原栩没怎么吃过这个,想了想,说:“算了,留半个不好看。”   “我可以吃啊,你拿吧。”向知远又把盒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原栩没办法,只好拿塑料袋套着手,拿了块绿豆饼小心翼翼地掰成两半,结果他没有经验动作太慢,里头的馅从掰开的位置撒下来一堆,把他吓了一跳。   他呆呆地看了撒在盒子里的绿豆馅两秒,听见向知远闷声偷笑,有点恼羞成怒地瞪他。   “刚才说了可能会漏掉啊,这可不能赖我。”向知远忍着笑从他手里接走半个少了馅的绿豆饼,“你吃吧,盒子里那些我等下解决。”   食堂阿姨做点心一贯用料实在,绿豆饼被磨得很碎的绿豆沙填得满满当当,吃进嘴里并不太甜,带着很清新的绿豆味道。原栩本来就不饿,吃半个正好过过嘴瘾,他抿着一点酥皮和绿豆沙在嘴里慢慢地品,片刻后咽下去了才舍得开口:“……好吃。”   见他喜欢吃,向知远又有点管不住嘴,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兰阿姨也会做点心,不过绿豆饼做得没食堂阿姨好,椰汁糕什么的就很不错,最近我家院子里那棵桂花开了,她把花都收集起来准备做桂花糕,冬天还有——”   他突兀地停下来,不说了。   容市几乎没有冬天,他常常穿着短袖过年,顶多年后到清明时节来点倒春寒,那时才有机会把冬衣取出来穿一两回。   重要的是,原栩应该不会在容市过冬了。   原栩捧着那半个绿豆饼,似乎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跟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狡猾?”   向知远没明白他的意思,有些迟疑地看他。   “明明已经决定要回宁都了,还要模棱两可态度暧昧地不拒绝你,收你的礼物,还要你给我过生日。”原栩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想想觉得我好坏啊,你怎么会喜欢我。”   他找的这个位置靠近窗口,不怎么吹得到空调,所以周围的几张桌子都没坐人。即使如此,在说到“喜欢”这个词的时候,原栩还是小心地压低了声音含糊带过,连坐在对面的向知远都是留心听才没错过。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向知远问他,“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喜欢?”   原栩睁着那双让他一见钟情的眼睛,有点茫然地和他对视。   向知远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奈何时间地点不太对,所以他只是不太高兴地反驳了原栩的最后一句话:“你再这么说自己,下次我就要生气了。”   他三两下把余下半碟煎饺消灭掉,猛吸两口竹蔗水后从盒子里拿起那半个绿豆饼,和原栩面对面吃起来,好像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对半分食似的。原栩看看他又看看塑料盒里散落的绿豆馅,等向知远风卷残云地把那半个饼吃了,伸手要把盒子里的渣渣倒出来时,他还帮着用筷子拦了一下,免得余下几个绿豆饼顺势滚出来。   “你真的会对我生气吗?”他语速很慢,带着一点不确定地说,“我昨天晚上想了一下,感觉你在我面前好像总是没什么原则。”   倒也没有别的想法,仔细想想,被向知远区别对待还是挺开心的一件事。这人好像对谁都挺好,让人很难对他心生恶感,原栩早先只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和向知远相处起来很舒服,可昨晚他回想了很久才意识到,其实他才是人群里的那个异类,向知远对他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几乎没有原则,一面倒地对他好,只是他很少与人交往过密,才没有及时意识到其中的不同。   自己有因此感到高兴吗?原栩想,应该是有的。   他的心脏正在因此雀跃地跳动。 第44章   原则问题是个很严肃的问题,虽然向知远心里也很清楚,面对原栩的时候自己确实没有原则。   可他还是要板起脸来,故作严肃地说:“在这里说这个好像有点不合适,下次有机会再告诉你。”   快上课了,他去窗口找阿姨要了个塑料袋,拎着那盒还剩五个的绿豆饼和原栩一起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我爸妈会在F城陪小舅舅呆一段时间,这几天家里就我自己。”他边走边说,“快考试了,这周我大概得在家把课本过一过,之前学的好多东西都忘了。”   原栩没明白他的意思,随口应道:“哦。”   对他来说考前复习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可是向知远突兀地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他一眼。   “我忘了,跟你说话得挑明才行。”他有点无奈地说,“学霸,有时间来陪我复习吗?”   向知远确实需要认真学习,他能依靠自己的听说读写能力混个不错的英语分数,也能靠自己对数字的敏感用聪明的小脑瓜做出最后一道数学大题,但语文的阅读理解、政治的简答分析、温带海洋性气候的典型特征——这些需要学习和记忆的东西没有天生就在他脑子里,光靠小聪明是写不对的。   连原栩这样不说重话的“老师”,在给他讲作文的时候都忍不住问:“你舅舅不是个艺术生吗,都说外甥像娘舅,你怎么……”   怎么好像完全没继承到文艺气息,好好的抒情文题目能写成干巴巴的一篇流水账?   他没忍心直接说,不过表情已经把他的内心想法出卖了个彻底,向知远挠挠头,有点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就是写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浪漫细胞,上次写给原栩的那封信虽然平铺直叙没什么逻辑,但感情还是挺真挚动人的。奈何作文这东西是写给阅卷老师看,对象不对,于是他那点柔情全变成了毫无灵气可言的,干巴巴的应试技巧。   “你是不是觉得800字的应试作文写起来很无趣啊?”原栩问。   向知远单手托腮和他对视,理直气壮道:“难道不无趣吗,我讨厌命题作文。”   “那怎么办?也不能不写啊,你这作文分数肯定要拖后腿的。”   其实原栩也没那么喜欢写作,他只能教向知远一点应试技巧,要说让他写得有多情真意切,那确实不太现实,还不如让向知远去写情书。   当事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在给自己找理由:“我的文学造诣比较有限,你要有耐心啊,原老师。”   原栩被他气笑了,丢过去一本高分作文选集:“你先给我把这个看完再说。”   他晚上在向知远家里吃的饭,兰阿姨知道他要来,提前做好两人份的饭菜在家放着,有个会用厨房的小朋友在,她也不担心向知远回家会因为贪凉吃冷饭了。原栩本来想吃过饭再来,结果放学就被向知远拖住,只能往家里打电话告诉方叔叔他晚上不回家吃了,然后背著书包上了向知远的车。   距离期末还有一个多月,各科上学期的课本已经全部讲完,进入巩固复习阶段。像一班那种学生水平基本比较非人的班级,老师除了给他们留出自主复习和评讲试卷的时间以外,超纲题已经一路讲到高二才学的内容去了。   原栩自习课就把留的作业写完了,这会儿拿着本化学五三在做,边做还得边看向知远这几次考试里写的那些流水账,自觉非常分裂,因为某人的作文水平实在有够烂,有点超出他的想象。   “你作文写成这样,中考语文考了多少?”   “103还是105来着,我忘了。”向知远说,“作文确实被扣得挺狠的。”   这分数在一中绝对是中下水平了,原栩猜他至少数学肯定考了满分,不然没法把总分拉到能进三班的程度。   “那这算是好大一个短板了,”原栩想了想,给他出了个主意,“要不你坚持一下,写写日记或者周记?”   他的想法很单纯,既然应试作文向知远觉得无聊,那写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心里总不会有那么抵触了。虽然高中生讨厌写作文本来就是一件有点麻烦的事,但这事发生在向知远身上,好像又显得不那么算是个事儿。   向知远没动弹,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怀里坐着被强掳来的核桃,打着呵欠也盯着他看,一人一猫活像在思考什么严肃认真的问题。   半晌,他才幽幽地开口:“周记不想写,我每周给你写封情书行吗?”   算来也写不了几周了。   原栩差点被他噎到,无语得要死,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闭嘴。”   “行吗?”向知远来了兴趣,不依不饶道,“保证用功学习各类修辞手法和名言警句引用,争取写得情真意切,让你看完大受感动。”   “不要。”原栩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这个馊主意,“你就老老实实写周记,叙事抒情议论文随便写。”   他的立场本来就不太坚定,暂时还不想每周收到一封上次那样的信,很容易出问题。   向知远笑了,凑到他跟前,像怕错过什么似的盯着看了一会儿,没得到什么成果,这才放过他,低头去看那本作文集。   什么每周一封情书自然是开玩笑的,上次那封信还是有感而发才能写得顺畅,眼下原栩还在他身边,每天都见得着,向知远犯不着为难自己定这种任务。   等到了九点多,他打个呵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发现原栩还在埋头做五三——不是刚才那本化学,已经换了本物理的。   向知远那张书桌很大,他们两人一起用绰绰有余,而且原栩做题的时候规矩得要命,坐得很直,腿也收得好好的,和一会儿伸伸胳膊一会儿活动下腿的向知远形成鲜明对比。久而久之,向知远的椅子越来越往他那边蹭,也就他根本不伸腿,一伸腿就能踢到向知远的脚。   向知远站在他后面看了会儿,觉得原栩头顶那两个发旋和校服领口露出的一小截后颈比物理题好看多了。他活动完手脚,下楼去给猫添粮换水,完了又把猫砂铲了,收拾完垃圾才上去喊原栩:“快十点了,我送你回家吧?”   原栩这才看了眼手表,有点迟钝地说:“……怎么都这么晚了。”   他慢吞吞地收拾好几本练习册和笔袋,把它们全都放进书包里,背着下楼时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像只没睡饱的猫。向知远拿好钥匙在门口等他,听见他说:“其实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不行,”他一本正经地答道,“我怎么把你带回来的,就得怎么把你送回去。”   原栩不跟他耍贫嘴,只当他想出去兜风,也就随他去了:“那你快出来,我要走了。”   “得令。”   向知远上次骑车载过他后就换了辆车,没再骑之前那辆拉风又酷炫只是缺个后座的,托人弄了辆相对朴实但能安后座的款式,老老实实地安了个后座不说,甚至还加上了他以前嫌弃得要死觉得完全不酷的车筐。   放书包用的,因为原栩那个书包实在有点沉,跳上车时能给车带个趔趄,索性让他搁在车筐里算了,还能省点力气。   原栩也问过他怎么不骑原来那辆了,向知远把地库门打开让他看里头,那车在角落里和另一辆公路车相亲相爱呢。   关上门,向知远拍了拍新车的坐垫,理所当然地说:“让你坐得舒服点啊。”   原栩当时看看那辆车,又看看向知远,没说什么。   再后来向知远每回载他都把两人的书包一起堆在车筐里,车头超重的情况下还要把车骑成一条直线,偶尔歪出去一段,原栩都得伸手抓住他才免于就地下车的结局。   他是聪明人,哪里看不出向知远的那点小心思?只是什么也没说罢了。   晚夏的暑热到了夜里十点才堪堪散去一大半,剩余的那点热度被夜风吹起来,轻飘飘地也很快飞走了。原栩坐在向知远的自行车后座上,风被前面的人挡了一半,他也不在乎,一路都在看树梢间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好圆。”他小声说。   “好像阴历十五了吧,”向知远也放慢车速仰头看了一眼,“是挺圆的,不过没有星星。”   原栩突然有点好奇,于是问他:“你喜欢星星还是月亮?”   向知远说:“你喜欢什么我都跟票。”   原栩想说“你这样不行”,又觉得向知远没原则的范围好像越来越大了,自从挑明以后一路放飞,现在基本已经是没脸没皮的程度。   他便又不说话了,坐在后座想了想,感觉自己还是更喜欢月亮。   这个答案他本来不打算向对方公布,直到向知远把他送到家楼下的那棵广玉兰树旁,帅气地单脚着地刹了车,他从后座上蹦下来拿书包时,向知远才仰头看了看树影里漏下来的月光,若有所思道:“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月亮吧。”   原栩站在他旁边,发现有飞蛾正绕着不远处的路灯乱飞,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夏天那么热那么长,可还有生物贪恋额外的光和热度。   “嗯,我喜欢月亮。”他还是告诉了向知远。   站在对面的男生笑了笑,有点小得意地看他:“我就知道。”   从这个角度看,原栩不得不承认,即使在这么糟糕的光线底下,向知远看起来也是很帅的。   他好像突然丢失了描述能力,就这么看了足有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向知远发呆,连忙别开视线。   “我脸上有东西吗?”向知远还在问他。   “……没有。”原栩一把抓起自己的书包,“我上楼了,你早点回家。”   单元门要用门禁卡开,他胡乱在书包里翻了几下没找到,然后意识到自己慌乱中找错了地方,从裤兜里摸出钥匙,门禁卡好好地挂在上面。等他故作镇定地刷开了门,进去后回头往树下看去,向知远还扶着车站在那儿,朝他挥了挥手。   “早点睡,”他听见向知远说,“晚安。”   “砰”地一声过后,单元门自己关上了。原栩站在门后的阴影里,看见向知远舍不得走似的,磨蹭了好一会儿才骑上车,迟迟没有离开,一直在看楼道的方向。   他突然意识到对方在看什么,楼道里安的是感应灯,如果他一路往上爬,那些简陋的灯泡也会一路往上逐个亮起,直到他家的那层才停下。   向知远在看那些没亮的灯。他想。   原栩感觉自己像个做了坏事被当场抓获的小孩,他又在原地站了片刻,隔着门上那几道细细的缝看向外面,始终没酝酿出主动承认错误的勇气。   他还是开始爬楼梯了,楼道里的感应灯逐盏被他的脚步声点亮,等他爬到六楼和七楼之间的那个窗口,再往下看时,向知远已经不在那里了。 第45章   家长会那天学校里比平时热闹很多,虽然原则上不要求学生到校,但还是有很多人跟着开会的父母一起来了。   姜静还在照顾姜宁的饮食起居,向绍言要回国处理工作,开家长会这活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他本来很有父爱地没喊向知远起床,准备让傻儿子在这变相的休息日里多睡会儿,结果他刚下楼吃早餐向知远就打着呵欠起来了,顶着睡成鸡窝的一头乱发去刷牙洗脸,又被自己的造型震撼到,敲锣打鼓地冲进浴室洗头。   当爹的没搞懂他这是抽什么风,给他留了份面包,问他要不要去学校。   “不去了!”向知远在浴室里头喊,“你自己去吧,我有别的事儿。”   向绍言只当他又约了虞子舒出去玩,习以为常地叮嘱他早点回家就出门了。十分钟后向知远匆匆洗完澡出来,抖了抖满脑袋的水,给自己找了身新衣服穿——姜静前阵子给他买了一堆衣服,全都洗过叠好放在衣柜里了,他还没来得及一一看过,这会儿正好全部搬出来看,从中选了套最顺眼的。   他的想法很单纯:过生日嘛就是要穿新衣服,哪怕不是他的生日,也应该穿得好一点去陪原栩过生日。   灰蓝色帽衫配黑色工装裤,配上他新买的白球鞋,刚洗过吹干的头发又恢复到了平时的垂顺,向知远照过镜子觉得挺满意,于是拎上礼物出了门。   原栩在之前说过的那家蛋糕店门口等他,穿了件很乖的奶黄色T恤,看见他骑车来还愣了愣:“这么远你还骑车啊。”   “待会儿载你去逛街,”向知远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他,“这边有条文化街挺好玩的,初中的时候班游去过一回。”   原栩接过纸袋看了看——本来这样是不太礼貌的,可他怕又从向知远那里收到什么惊世骇俗的五六位数礼物——结果没有,里面只是安静地躺着一个小塑料盒,装了满满当当的一盒半透明的、漂亮的桂花糕。   “上次不是说兰阿姨做桂花糕吗,昨天刚做好,给你留了一份。”向知远用手背擦了把汗,推开店门让他先进去,“走走走,热死我了,快进店。”   虽然时间还早,但毕竟是周末,店里已经有好几桌顾客了。他们找了个里边靠窗的位置坐下,原栩拿着手机看点评网站的推荐,问向知远想吃什么。   “嗯……饮料我要芒果的,蛋糕你看着点,要不点那种整个的吧,再问问店员有没有蜡烛——”   向知远比了个圆形,示意他给自己弄个生日蛋糕。原栩被他逗笑,反问道:“你觉得我们俩吃得完一整个吗?”   “生日啊,总不能点两个切件给你庆生吧。”向知远说。   向知远在这种奇奇怪怪的仪式感方面居然很有要求,他俩就这个问题僵持了两分钟,后来原栩没拗过他,退而求其次地点了个巴掌大的海盐奶油蛋糕,勉强让他满意了——至少是个圆的,还挺可爱。   他心情舒畅了,跑去找店员要来蜡烛和火柴,小心翼翼地把那根蜡烛插在蛋糕上,划亮火柴把它点燃,然后催促原栩:“快许愿。”   结果原栩说:“你非要吹蜡烛的,怎么还把生日歌省略了?”   向知远愣了愣,下意识道:“我唱歌不好听啊。”   “可我想听。”原栩说。   蜡烛还在烧,细细的一根燃不了多久,向知远知道他在使坏,只好说:“晚点唱给你听。”   其实他真的不太会唱歌,而且像生日快乐歌这种要人命的童趣歌曲,他十岁以后就以“我长大了不用再唱”的理由拒绝再在过生日的时候听了。可看着原栩嘴角噙着一点得逞的笑意切蛋糕,他又想,还是唱点什么吧,不选这首就好了。   蛋糕上的奶油有点咸,原栩吹了蜡烛,把它分成六份,每人分了一个小角,吃完再添,剩下的还可以打包带走。   他用叉子刮着咸奶油,把它们均匀地抹在海绵蛋糕上,然后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像给一道简答题陈述答案似的,说:“十六岁了。”   “嗯,”向知远很给面子地捧场,“恭喜原栩同学,又迈入了人生的一个新阶段。”   他顿了顿,又在原栩的目光里笑了一下,说:“很高兴我是那个陪你过生日的人。”   这已经是默许级别的亲近,超出他原本的想象很多,他坐在原栩的对面,忽然意识到对方比他小了半岁。   “真可惜,”向知远低声说,“我生日过得太早了。”   那时他还没认识原栩呢。   原栩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立场说类似“明年我可以陪你过”这一类的好听话,他和向知远心里都很清楚,明年无论是谁的生日,他们都几乎不可能再像今天这样在一起过了。   所以他只是问了一句“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得到回答后默默把答案记在心里,想着明年给向知远送份礼物吧。   那个蛋糕其实很小,最后有大半进了向知远的肚子,于是他们索性全都吃掉了。原栩拎着那个装了桂花糕的袋子去结账,回头看见向知远在玻璃门外面开车锁,他怕晒得坐垫发烫,特意把车停在一棵大榕树底下,弯腰时有阳光从树荫间隙里洒下来,落在他身上时变成了很漂亮的光斑。   好像整个人都带着夏天的味道。   不对,好像他就是夏天。原栩想。   等到他出来,向知远身上那点被空调吹了一个多小时才积攒起来的凉意已经迅速被晒化了,不小心碰到原栩的手时发现他手背还是冰的,于是半开玩笑道:“你像个人形空调,好凉快。”   原栩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两秒,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把向知远冻了个激灵。   “还要吗?”   “不要了不要了,您请上车。”   说好的去文化街逛逛,原栩没多想就跨上了后座,向知远耐心地等他坐好,然后才骑着车从蛋糕店所在的小巷里钻出去。   “歌呢?”原栩扯了扯他的衣摆。   该来的还是得来,人就在后座上坐着,他也不可能甩得掉。   向知远可疑地沉默了一下,片刻后,原栩听见风中传来他的声音。   “看你背面,我身体欠自然/看你正面,两手失控在颤/看你笑面,我开心数夜数天……”(*注)   他骑车载着原栩穿过四季路那两排标志性的行道树,拐进一条老街的街口,远远地能听见前面有风吹动风铃的声音。   “与你说话,我哑口会无言/与你碰面,我体温会乱变——”   后面的他没再唱了。   原栩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离得很近,向知远咬字也很清晰,于是他也敏锐地意识到向知远为什么没继续唱下去了。   他没听过这首歌,粤语也说得不太好,但歌词并不晦涩,简单到每字每句他都能听懂。向知远唱歌并不如他自己说得那么烂,至少这几句他觉得很好听。   他没问为什么不是生日快乐歌,只是假装没有听懂的样子,说:“我粤语不好,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向知远笑起来,有点如释重负的意思:“是啊,故意的。”   原栩看不见他的表情,想起那句“看你背面,我身体欠自然”,迟疑着攥住了后座的架子。   文化街是那种故意做旧的仿古建筑,有点人工搭建的景点的意思,里头开了很多有意思的小店,有吃的也有玩的,还有不少特意搭了方便游客拍照的景。向知远还记得初三那会儿他们过来玩,一行十几个人差点把卖蜜汁烤翅的那家店挤满,热热闹闹地玩了一下午,简直像是头回出来春游的小学生。   那家卖烤翅的店是个凉茶铺,他把店名报给原栩,让他开导航找一找,时间隔得有点久了,向知远自己也不记得它具体在什么位置了。   “好像就是往里直走,看见一个卖酸梅汤的店再左拐就是了。”原栩对着手机研究了一下,然后说。   向知远把车停在街口,抬头就看见入口处的一家风铃店,刚才他们听见的风铃声大约就是从这里传过去的。   “喜欢风铃吗?”他问原栩。   原栩循着他的视线看了看挂在屋檐底下的风铃,摇摇头,说:“我喜欢风。”   可以是无声无息的轻风,也可以是嗓门很大的狂风,喜欢它能吹散暑热,也喜欢它能带来严寒,让人清醒。   很原栩风格的答案,向知远失笑,率先往文化街里头走去:“走吧,带你吃点好吃的。”   他们走了一段,经过一个卖乐器的店,原栩就走不动路了,站在橱窗外面看了一眼,再看一眼,最后被向知远拉进去看。   店面不大,卖的也都是一些小个头的乐器,看起来大部分都是手工制作。里面有个操作台,后头坐了个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在做一个很小的鼓。   “喜欢什么随便看看。”   他招呼客人也很随便,说完就继续低头忙自己的去了。   那鼓只有巴掌大小,鼓身一看就是好木头做的,上面细细描了图案,带子也是皮带编的,民族风十足,看着像个玩具,但细节很精致,看得出已经快要完工了。原栩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没忍住,开口问他:“打扰了,请问您这小鼓卖吗?”   “卖啊,我做生意的,怎么不卖。”男人拍拍那面鼓,发出很好听的声音,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正眼看了原栩一眼,“你要买啊?”   “嗯,我喜欢鼓。”   “学什么鼓的?”男人随口问。   “架子鼓。”   “那我这小玩意可有点简陋啊,也不是一个路数。”   “没事,”原栩笑了笑,回头看了在另一个柜子前面打量长笛的向知远一眼,压低声音道,“我想买来送人的。”   作者有话说:   注:歌词出自张学友《讲你知》,是首粤语歌,有兴趣的可以听听,看一下被小向规避掉的歌词。   顺便一提,容市是我虚构的南方城市,把它当成广东一带的地方就好了,应该不影响大家理解。 第46章   他简单讲了讲价,没费多少口舌就以一个自己觉得可以的价格买下了刚做好的小鼓。店主给他找了块布包好,然后放进大一圈的牛皮纸袋里,最后还往旁边塞了几支花。   不是那种包装妥当的观赏花卉,更像是随手从花丛里采来的,五颜六色的几支小野花簇拥在一起,看着有点和店主本人不太相称的可爱。   他向对方道谢,接过纸袋,和向知远一起离开了那家店。   “买了什么?”   向知远问他。   原栩想了想,说:“秘密。”   他还没想好要在什么样的场合下送出这份礼物,先保密比较好。   和向知远想象中不太一样,原栩今天好像真是来玩的,看到感兴趣的店都会进去看看,一路逛下来居然买了不少东西。等他们从街口走到目的地,原栩手里已经拎了三四个袋子,最初买的那个鼓个头最大,被向知远抢走帮他拿了。   他们在凉茶铺里坐下,恰好也是吃午饭的点了。原栩翻了翻菜单,说想吃糖水,向知远笑着说:“那你点啊,还有龟苓膏和椰子奶冻,要不要吃?”   “要。”   向知远叫来老板点单,鸡翅要现烤,先给他们上了两碗糖水。给原栩点的是香芋椰汁西米露,冰镇过的雪白的椰汁里卧着软糯的芋头块和煮得正好的西米,冒着丝丝凉气,原栩用勺子舀了一口芋头吃,眼睛都亮了:“感觉和家里煮的不一样。”   绵软而不烂,炖得恰到好处,甜甜的芋头块外面熬化了一层,软乎乎的像芋泥做成的衣服,被清甜的椰汁中和后一点也不腻。   “一会儿再给你点个奶冻,”向知远说,“那个也好吃。”   等烤成金黄色,外头还刷了层蜜糖的鸡翅被端上来,他很主动自觉地戴上手套开始拆骨头,鸡翅尖全部分出来放在一边,余下的肉都拆好堆在原栩面前的盘子里,骨头则一一进了旁边的骨碟。   向知远在家是不做这些的,可眼下是给原栩服务,他又觉得自己要是能更熟练些就好了。   “我发现你好像越来越厉害了。”   原栩拿着吃糖水的勺子看他给鸡翅去骨,没说什么自己可以之类的扫兴话,等向知远剥完了,他才拿了两双筷子,把其中一双递过去。   “一个人费点功夫,比两个人一起戴着手套吃得满嘴流油划算。”   原栩拿了筷子却没急着吃鸡翅,等把自己碗里的糖水清空了才问他:“我可以尝尝你的杨枝甘露吗?”   向知远把自己的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原栩不意外地笑起来。   “你看,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   他低声说。   “怎么就自私了?”向知远莫名道,“不就一口糖水吗,喜欢就多喝点啊。”   “不是的,还有拆好的鸡翅、漂亮但很贵的耳钉、校门口的肉粥……很多很多东西。”原栩摇了摇头,说,“我没有付出相应回报的前提下理所当然地享受你带来的便利,而且已经逐渐习惯了。”   向知远想说这不也挺好吗,习惯成自然,他本来打的也是这么个主意。可他看了看原栩的表情,心里又明白,对方对这份习惯是带着负罪感的。   原栩是个很敏感的人,其实并不适用他“温水煮青蛙”的那一套,自从他送出那封信起,他们就没办法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回到之前了。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不过一直没有想得很明白。”原栩盯着他那碗没怎么动过的杨枝甘露,好像一个没有备稿,全靠临场发挥在演讲的人,“我说不清楚自己对你是什么感觉,但继续这样下去,除了对你很不公平,对我自己也像变相的惩罚。”   “怎么说呢,”向知远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我没觉得这对我不公平,因为本来就是我强加在你身上的东西。”   好像一个幸运大抽奖,他花了钱去买礼券想抽一等奖,就算结果只有谢谢惠顾,也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去抽的,没有要抽奖箱给他退钱的道理。   他们各执己见,最后还是向知远先退了半步,把杨枝甘露拿走,脱骨鸡翅推到他面前。   “你没法说服我,就像我也没法说服你,这本来就是两套论点。所以先放下开辩论赛的劲头,把我辛辛苦苦弄好的东西吃了再说吧。”   原栩想了想,觉得也是,不然鸡翅就要凉掉了。   于是他们一人一双筷子,分着吃完了那一盘子鸡翅,又叫来老板加单,点了一份鸡排面和两个椰子奶冻。   本来想点两碗面,结果老板说:“我家面分量很大的哦,附近的小同学过来吃都是每人一碗就饱了,你们要是还想吃别的东西就点一碗分着吃吧?”   分吃一碗面乍一听好像没什么,可发生在他们身上好像又有点过分亲密了——尤其在原栩刚才发表过那番言论以后。向知远看了看他,见他用干净勺子从自己碗里舀走了几勺杨枝甘露,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想多了,于是同意了老板的提议。   等到面端上来,他们才发现老板真没骗人,面碗高且深,面是那种细细的竹升面,汤汁澄黄,面上卧着两块炸鸡排和荷包蛋,卖相很好分量很足,他们俩确实没法一人再吃下一碗了,分着吃倒是正好填饱肚子。   原栩腾出手来取了双新筷子,拿着老板给的空碗说“我来分”,然后用筷子一卷一挑,勾走了小半碗面,再把鸡排也夹走一块,余下的便都归了向知远。   “你就吃这么一点啊?”向知远问他。   “你辛苦了,多吃点啊。”原栩说着,从桌上拿了甜酱油,往自己那半碗没什么汤水的面里加了几滴,筷子拌匀后尝了尝,又问他,“你要来点吗?这个酱油不咸的。”   向知远摇摇头,开始吸溜碗里余下的面条。   他食量是比原栩大点,吃完七八分饱,正好剩下点吃甜品的余裕。他拿着勺子吃杨枝甘露时,原栩擦了擦嘴,接了一个来自他妈妈的电话。   “喂?妈。”   原栩妈妈今天去开家长会了,向知远记得,原栩说她还要顺便和老师谈下学期转学的事情。   “嗯,我在外边吃饭呢,刚吃好……你说吧,方便的。”   然后向知远看见原栩轻轻地皱了皱眉,很快又松开,恢复了平时的表情。   “知道了,没什么问题。你先去吃午饭吧,等晚上我们再慢慢谈。”   向知远一直假装自己在专心吃东西,可他的心越飘越远,耳朵还在不由自主地在听原栩说什么。   片刻后,他结束了通话,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朝向知远一笑,解释道:“我妈妈,刚和学校谈过出来。”   “……怎么样?”向知远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点,但好像没什么成效。   “因为我的档案……嗯,有点问题,所以宁都一中起初不太愿意接收我,其他学校升学率比较一般,我妈妈不想让我去,所以请这边的老师帮忙跟那边谈。”原栩看起来有点伤脑筋,“最后那边是松口了,不过要求我得在期末考个全市第一,他们才愿意收我。”   “那你本来就是全市第一啊。”向知远说。   容市这两年在搞教改,高中这边每年两次期末考都改成了全市统考,为了减负和照顾普通高中的学生,试卷难度是偏低的,所以对一中学生来说,这考试的排名意义还不如月考大。那边要这么一个全市第一的名头才肯接收原栩,原本多半也是为了沾点光,可在向知远看来,这多少有点瞧不起原栩的意思。   他是能在十三中那种破地方呆一年还考全市第一的好学生,能不能别装模作样地“为难”人?   “其实主任不太愿意放我走,也和我妈妈谈了很多条件想把我留下来,不过听说是我自己的意思后还是同意了。”原栩说,“夏老师帮了大忙,回头我得谢谢她。”   夏楠老师从他报到那天打架被抓就帮过他一回,所以电话里听说她告知主任他在班里的待遇不好,想让他换个环境试试的时候,原栩是不意外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很幸运,即使做出了任性的选择,也还有很多人愿意帮他。   “所以只要期末考个第一,宁都那边就会接受你转学过去吗?”向知远关心的是这个结果,“他们不会再搞什么幺蛾子为难你了吧。”   “没讲这么多,不过听我妈妈在电话里说的意思,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那就好。”向知远说。   说话间,椰子奶冻也端上来了。原栩揭开自己面前的那一个,用勺子舀了一口放进嘴里,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凉的。”   “冻过的。”向知远解释了一下做法,又说,“吃完还可以把椰肉挖下来吃的。”   “哦……难怪给的是金属勺子。”原栩恍然。   他们默契地没再继续谈关于转学的话题,向知远花了点时间消化这件事,再去看原栩专心吃东西的样子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至少原栩是坦诚的,他并不是一个失败的追求者。   作者有话说:   这章之前写了一半全删了重来,所以一不小心就写到这个点了……更晚了抱歉! 第47章   虽然打心底里觉得考第一对原栩来说没什么难度,但向知远还是想让他顺利稳妥地如愿,所以接下来的好几天里收敛了很多,没有再黏着他。   “远哥,你这两天好像情绪不太高啊。”   邓岳在后座拿冰可乐冻他脖子。   “有点困,”向知远打了个呵欠,说,“中午没睡,刚才感觉老徐在讲天书。”   “你中午没去找原栩啊?我看你放学自己就走了。”   向知远把他的可乐抢了,拿来醒神:“没去,他复习呢。”   邓岳一脸茫然:“他还复习啊,有必要吗?”   “怎么没必要,一班那几个柠檬精天天拿命在学等着狙他的第一名呢。”   向知远人不在一班,不过对一班的情况倒是了如指掌,那几个原栩的主力竞争对手姓甚名谁,之前月考排第几,离第一名差几分,这些他都知道。他收集这些资料的目的不要太明显,邓岳之前还开玩笑说他要能把搞情报工作的心思放在复习上,说不定期末还能考个全级前百。   “我考不考前百无所谓啊,”他倒是很坦然,“反正我妈也没指望我考多好,马上要失恋了,还不许我颓废一会儿啊。”   邓岳先前听他说了原栩下学期要转学的事,对他远哥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初恋深感惋惜,不过向知远本人倒是比他想象中要平静许多,平静到让他觉得有点难以理解的程度。   “老实说,远哥你不觉得自己很惨吗?”   “我惨吗?”向知远反问他一句,又自问自答道,“好像是挺惨的,今年以前我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段。”   “人都要跑了,你怎么看着一点也不慌啊。”   “我慌有什么用?他是个人,又不是我的所有物,总不能把他绑在容市不让走。”向知远说。   这是原栩自己的选择,他没有立场去劝对方别走,只能尽自己所能在他走之前把想说的话都说了,至于以后怎么样……他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   姜静跟向知远讲过一个他小时候的故事,年代久远到向知远自己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反而是姜宁还能想起一些。那会儿他大概是刚学会走路还走不太稳的年纪,有一回向绍言出差回来带了个玩具,他喜欢得不行,晚上睡觉还要把玩具宝贝似的藏在房间里,结果第二天起床怎么也找不到了。小小向知远问遍了家里的大人,谁也没看见过那个被他自己藏起来的玩具,于是他撅着屁股在上下三层的大房子里找了整整一天,最后才发现是被狗狗叼走了,在院子里的狗屋里。   明明是那么一点点大的小孩,站在狗屋门口和狗对视了两分钟,也不怵,伸手摸摸它的脑袋,然后自己回屋了。   姜静问他:“你不要那个玩具了吗?”   “不要了,送给它吧。”向知远说,“我还有很多玩具呢,狗狗一定是也很喜欢这一个,所以才把它带走的。”   后来向绍言给他买了个一模一样不同颜色的,向知远还是很喜欢,但也没再把玩具藏起来了,就好好地放在玩具房里。姜宁陪他玩的时候顺嘴问了一句,他说:“虽然我很喜欢这个玩具,但玩具应该也不喜欢被我藏起来,还是放在外面好了,这样大家就都可以和它玩啦。”   大人们夸他懂得分享,只有姜宁理解了小孩子的意思:向知远还是很喜欢最初的那一个,可他觉得玩具不再专属于他自己了,他喜欢这个玩具,但不代表可以剥夺别人同样喜欢它的自由,而且玩具自己也有选择和谁玩的权利。   虽然向知远自己不太记得这件事了,但并不怀疑故事的真实性,因为现在他对原栩其实也是一样的。   “他要回宁都,这是他的自由,我能做的也不多,不过以后去宁都看他还是不难的。”向知远笑了笑,比划了一个钱的手势,“本少爷有钞能力,没在怕的。”   “啊,这就是金钱的光辉,我懂了。”   邓岳作出被他闪瞎的样子,还把桌面上的练习册竖起来挡。   嘴上说得挺有信心,其实向知远心里也挺没底的,下午放学还是按捺不住去找原栩一起回家。   原栩看起来倒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出了校门口还问他要不要吃冰淇淋,说:“好热啊。”   马上一月了,容市还是很热,眼看又是穿短袖过春节的一年。原栩在便利店里买了两个冰淇淋,一个蜜瓜味一个香草味,问向知远要哪一个,向知远推着车走在他旁边,说:“蜜瓜的。”   原栩把蜜瓜味的递给他,可向知远无手可用,他只好又收回来,帮忙把包装纸撕了,一手举着一根冰淇淋,等着向知远自己探头来吃。   这姿势有点别扭,向知远占了便宜也不好意思卖乖,后面还是自己接过来吃了。原栩被融化的冰淇淋沾了手,跑到家楼下浇绿化带的水龙头那去洗,完了甩甩手上的水滴,用很怕麻烦的语气跟向知远说:“下次还是买盒装的吧,这个化得太快了。”   向知远之前就发现了,原栩不喜欢手上沾到油腻或者黏糊糊的东西,所以他才每次都抢着打理烧烤一类的食物,不过……   “没事,你在宁都吃的话,它不会化得这么快的。”他忍不住说。   原栩怔了怔,站在水龙头旁边看他。   在此之前,向知远其实从来没有对他要离开这件事本身表达过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是貌似冷静地为他出谋划策甚至保驾护航,贴心得让他一度有些恍惚——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一边说着喜欢他,一边还能无条件地支持他,推着他朝不被看好的方向走。   他想了很久,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向知远是很在意这件事的。   这人并不舍得让他走,想让他继续在容市享受无止境般的夏天,吃会融化的冰淇淋,而不是去什么冬天冰棍摆在街边卖的宁都,过没有他的生活。   “向知远。”原栩低声叫他的名字,想了想,问他,“你其实很不想让我走,是吗?”   水管里有没流尽的水,逐渐浸湿了一整片地面,扩散到原栩脚下,像个蔓延开来的巨大影子。向知远不由自主地盯着它看,心想,人的野心也是会越来越大的,就像这片水渍一样,扩张到一定程度,最后到达极限,干涸消失。   而原栩的纵容是促长他野心的罪魁祸首。   “我当然不想让你走,”他几乎要笑起来了,看着对面那个男孩,把自己心里那点不太见得光的想法剖开给他看,“不仅不想让你走,还想把你牢牢地绑在我身边,最好就这么过三年,即使你到最后还是不喜欢我,我也不会让你喜欢上别人。”   他最偏激的时候会这么想,但冷静下来后又觉得自己太过丑陋自私,并不值得让原栩另眼相看。   那些话原本不会出现在他要对原栩说的台词本里,可他装大度装了这么久,还是没法忘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会把自己最心爱的玩具藏起来,藏在自认为谁也不会发现的地方,并在它被偷走后焦虑地四处寻找,直至找到为止。可找到以后,他又佯装大度地把玩具送了出去,让所有大人都以为他是个成熟大方的孩子,谁也不知道他只是不再有安全感了。   原栩还站在那儿,似乎有些被他说的话吓到,向知远张了张嘴,把更多“吓人”的话咽了回去,替换成一句自我辩解:“……你是自由的,我无权干涉去留,只能让你去了远方也会偶尔想起我。”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更新(大概 第48章   向知远前后两段话之间的差异实在太大,原栩有点没反应过来,但也知道后面这段肯定不如前面的真实。   他不太懂该怎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真心话,难得有些局促,又不太敢看向知远,最后低着头走回对方面前,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道歉:“……我好像不该问的,对不起。”   “你跟我道歉干什么?”向知远整理好了心情,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笑了笑,又忍不住问他,“不怕吗?”   原栩愣了愣,摇摇头。   “我还有点怕把你吓着。”向知远半开玩笑地说着,仰头看了眼他家的方向,“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他今天说了挺多不该说的话,多少有点后悔,可想到这样能打破他跟原栩之间那堵虚假平衡的墙,好像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推着车要调转方向,原栩却在这时候伸手拽住了后座。   “我真没觉得怕。”   原栩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最初那点惊讶的劲儿过去以后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可看见向知远这样,他又觉得该把话说清楚,至少不应该让对方产生误会。   他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发现自己有点词穷,还没等他想出点什么好话,向知远已经伸手过来,一把拽住他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   原栩在想事情,毫无防备地被他这么一扯,一个趔趄,差点摔进他怀里。向知远没想到他一拽就倒,连忙把车扔了腾出手来把人扶住,原栩懵懵地扶着他的肩膀站好,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突然拽我?”   向知远没好意思说是因为他站在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太招人,摸摸鼻子,挺理亏地道歉:“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你没站稳。”   正好是下班放学的点,小区门口人来人往的,人多口杂,原栩四处看了看,拉着他往另一边走了。街心公园这个点全是溜孩子的,也不适合说话,最后他们出了路口,在没什么人经过的巷子口找到一张长椅,向知远随便把车往路边一停,坐下了。   原栩没坐,就站在他面前,向知远难得自下往上仰着头看他,发现这人低着头也不会挤出难看的双下巴,是个很乖的样子。   “我没觉得你刚才说的话可怕,”他走了一路,终于把那句怎么想都很别扭的话组织完毕,破罐子破摔般说了出口,“……其实我之前一直觉得你喜欢我这件事本身就有点不太现实,现在好像好多了。”   向知远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看他吃冰淇淋冻得有点红的嘴唇,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原栩的目光没有躲闪,任他的视线捉住自己,感觉手臂上刚才被向知远抓住的位置还在隐隐发烫。   “你也会没有安全感吗?”   向知远笑起来。   他试探性地抬起手,又抓住了原栩的手腕,几乎和刚才是同一个位置,他掌心热得发烫,原栩的手颤了颤,没有试图挣扎。   天色逐渐暗下来了,仅仅隔着一堵院墙的那户人家飘来热热闹闹的锅铲碰撞声和饭菜香气,他们俩却维持着这个姿势呆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动。   “你会想起我吗?”在这异样的安静中,向知远又问原栩。   原栩眼睫像蝴蝶似的颤了一下,随后,他点了点头。   向知远得寸进尺地问:“那我能去找你吗?”   “……宁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别来了。”原栩有些无奈地说。   “有你在,就坏不到哪里去。”   原栩没再尝试拒绝,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向知远没有一句话态度是强硬的,可他说不出“no”,像个输出指令坏掉的机器,只会沉默和“yes”。   气氛正好,向知远有点飘飘乎,还想说点什么看看原栩会不会说不,却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从小巷另一头传来。   又多又乱,听起来人还不少。他皱了皱眉,没有在陌生人面前表演的意思,松开原栩的手臂站起身来,借着路灯那点光亮看声音的来处。   这一看不得了,居然还是熟人。   好久不见的丁一带着几个人乱哄哄地从巷子那头走来,看见他们俩在一块儿,很夸张地哎了声,说:“这不是上回那小白脸吗,怎么,你俩还真就天天腻在一起啊?”   他嗓门大,跟着的那几个人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其中一个还朝原栩喊话:“以前天天独来独往的,还真以为你是独行侠呢,现在还有人一起放学了,哈哈。”   向知远品出更多的不对劲来了,扭头看了原栩一眼,发现他脸色有点难看。   “报到那天的那几个。”   察觉到他的目光,原栩低声解释道。   有意思,这几个怎么混到一起去了?丁一不是在江城混吗,大老远跑到这来找原栩麻烦?   “怎么不说话啊。”丁一又往他们的方向走了两步,脸上挂着个歪歪扭扭的嘲讽笑容,眼睛一直盯着原栩不放,“听说你想转学回宁都,在容市一中混不下去,要回去跟你爸一起过日子了?”   行了,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来找原栩干架的。   虽然不知道丁一打哪找来的这几个跟原栩有过节的小混混,但向知远心里明白,他不能让原栩跟这群人动手。   在这种时候打架挨处分太要命了,只要有人捅到教务处去,原栩不仅不能顺利转学,在一中也得再记个大过,可能会被直接停学处分。   “你先走,骑我的车。”他动作幅度很小地侧了侧头,低声叮嘱原栩,“他们不会动我,你走了就没事了。”   “他们不会让我走的。”原栩说,“你看,家伙都带上了。”   刚才两人独处时他那点小木偶似的迟钝早丢掉了,这会儿冷静地活动了一下双手,反把向知远往自己身后挡了挡,说:“你别受伤了,小心点,找到机会就跑开报警。”   “报什么警,你疯了。”向知远抓着他的手,硬是把他又塞回自己身后,“他们为什么选在这种时候找你打架,你心里还不明白吗?”   原栩不动了,抬头看了他一眼。   “懂了就赶紧跑,我给你断后。”向知远说。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当我们不存在啊?”   丁一骂了句脏话,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亮出来——他拿了根甩棍,还真像原栩说的,连家伙都带上了,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上次没带人,不然你也讨不到好处去。”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没怎么把向知远当回事,只盯着原栩一个人看,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恶意,“小崽子,要是一中知道你这时候还在校外跟人打架斗殴,会给你什么处分?”   巷子里很暗,只有出口有路灯,两侧的住户隔着院墙,并不一定能听见他们在这里闹出的动静。那几个小混混显然都是跟着丁一来的,丁一不动他们也不动,这会儿倒是都跟在丁一身后挤了上来,隐约是个包围的架势。   向知远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原本是想怎么不动手只带着原栩跑,随后他忽然想起,出去右拐上了大路不远,有一个派出所的值班亭。   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后,他猛地抓住原栩的手臂,在对方耳边又轻又快地说了一个字。   “……跑!”   然后,他像一阵风似的卷着原栩掉头飞奔,在丁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冲出了巷子。   作者有话说:   丁一又来发光发热了 第49章   原栩被向知远拉着飞奔,脑子里有点空,出现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他跑得好快,上次是不是故意让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么不合时宜又不着边际的想法来,明明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可他像只风筝似的被牵着,人都快要飞起来了,还忍不住走神想这种事情。   巷子口距离大马路还有一段路要走,没多远,顶多四五百米,但这段路上堆了附近好几个旧小区统一使用的大垃圾桶,因为味道实在有点感人,所以平时基本没人会抄这条近路,和巷子里没太大区别。到了马路上人就多起来了,也就是说,丁一他们要是真想做点什么,只能在这段路上抓紧时间。   起初是向知远拉着原栩在跑,但跑着跑着就变成了他护着原栩在跑,他本能地不想让原栩落在后面,于是主动把速度降了下来,回头去看追在后面的那群人。   “上次不是挺能的吗,这回怎么拔腿就跑?”丁一显然有点虚,边跑边放狠话激他们,“不是你原栩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时候了?”   “少听他的废话,上了大路就往右手边找值班亭。”   向知远抓着原栩的那只手使了点力,把他往前边一甩,原栩体重本来就轻,被他这么一甩不由自主地多跑了几步,站稳后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结果正好撞见混混三人组里有一个接了丁一的甩棍,伸长了手臂要给他背上来一记狠的。   向知远刚才用左手牵着原栩,把他甩出去后左臂因为惯性往后挥,眼看这人拿着棍子伸手要往原栩背上抽,想也没想就抬手替他挡了这一下。   甩棍结结实实地敲在向知远胳膊上,原栩几乎以为自己听见了骨头折断的声音,向知远闷哼一声,没事的右手却还牢牢按住他的背,把他往大路上推了推:“快去喊人。”   “你的手——”   原栩皱着眉,始终还是放心不下。   他才不信向知远“你先走,他们不会动我”的鬼话,这几个包括丁一都不是什么善茬,来都来了,要是让他就这么跑掉,肯定得拿向知远来出气。   向知远看着也是个没跟人动过手的,这会儿胳膊还折了一根,怎么可能在这群人手下讨得了好?   拿着甩棍的那家伙刚才用力过猛险些栽个跟头,这下也缓过神来了,举起家伙又跟了上来,眼看就要和其他人一起追上他们。原栩本能地推了向知远一把让他避开那根危险的棍子,正要拉着他一起跑,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干什么的?手里棍子放下来,警察!”   鉴于原栩和向知远谁也没动手,这完全是场单方面的伤人事件,丁一那伙人被关进了拘留室,他们在辖区派出所做了简单的笔录,通知双方家长后这事就算是暂告一段落了。本来留原栩自己做笔录也没事,结果向知远坚持要陪着一起,结束后因为他受伤的左臂情况不太妙,警察叔叔还开车把他俩送到了医院。   “没事吧,要我陪着你们去检查吗?”   “我陪他就好了,谢谢您。”   原栩扶着向知远下车,小心翼翼的劲儿好像他连脚也出了问题似的,然后他回头认真地朝车里的民警鞠了个躬,再次谢谢对方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们。   这倒是实话。向知远想,要不是那会儿警察叔叔恰好巡逻过来,原栩估计还是得动手的,那他挨这一下就有点白费功夫了。   起先他满心都是原栩,根本没觉得疼,等进了急诊找医生来看,说是得拍个片子才能确定具体伤情,他才后知后觉地有了一点“我好像骨折了”的自觉。   “你别乱动了。”原栩说,“我去缴费,你坐着等叫号吧。”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天早就黑透了,这个点排队等拍片的病人还不少,好在他挂的是急诊,没等太久就拍上了。两个半大小子惹了祸自己偷偷来医院的情况并不少见,医生拿着片子把伤处给他们俩看:“骨折,得打石膏固定,你们小年轻的骨头怎么这么脆弱啊,被自行车撞了?”   “……被人用甩棍砸的。”原栩倒是很老实,站在旁边像个认真回答问题的好学生,有点担心又有点内疚地瞅着向知远那根“脆弱”的胳膊,还不忘问医生,“您看严重吗,要养多久才能好?”   医生扶着眼镜打量他们,小伙子一个比一个帅,还穿着高中校服呢,怎么也不像跟持械斗殴扯上关系的样子,于是他语气软了些,敲着键盘边写病历边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怕是你们这样青春期的小孩也得好好养一阵——惯用手是左手还是右手?”   向知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连忙道:“右手,不碍事。”   医生点点头:“那小朋友去缴费吧,我准备一下,等等给你打个石膏固定,也就日常生活麻烦点,应该不至于影响学习。”   “小朋友”指的是原栩,去之前还被向知远叫住,用右手操作手机给他打了点钱:“不够再喊我,顺便买点吃的回来吧。”   原栩满头黑线地点了拒收退回,有点无奈地看他一眼:“我不缺钱,你老实坐着。”   医生笑着看他俩热闹,等原栩走了才问他:“挺疼的吧?现在就剩咱俩,可以不用逞强了。”   向知远这才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皱着眉点点头。   刚才没觉着疼,这会儿回过味了,只觉得肿起来的地方越来越疼,看来丁一那根甩棍质量不错,可以介绍给身边的女性朋友买来防身。   他没在原栩面前喊疼,因为知道那样会加重对方的愧疚感,实在有点忍不住了才找了个买食物的借口把人支开,还得谢谢医生帮忙。处理伤口和打石膏时他忍着没叫,等打好石膏把胳膊吊起来了,医生才给他递了张纸巾:“擦擦汗,有这么疼吗?我手艺不错的啊,平时患者都夸呢。”   “和您关系不大,主要是被打的时候没顾得上想,现在越想越疼。”向知远擦了擦疼出来的汗,觉得自己灵与肉都得到了升华。   他还有点要面子,特意叮嘱医生不要告诉原栩自己疼出一身冷汗的事,等原栩拎着打包的吃的回来,他已经坐在诊室外头看似很潇洒地单手玩了会儿手机,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大事。   “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让回家小心点别磕着碰着,洗澡注意别溅上水,没了。”向知远打了个呵欠,问他,“买了什么吃的?”   他一只手不方便,原栩连忙伸手过来拆外卖袋子:“医院外面没什么好吃的,就给你打了份肉骨头粥,你先吃,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就一只手能动也不影响已经调整好状态的向知远得寸进尺,他笑嘻嘻地用肩膀撞了撞原栩,故意问他:“就这么简单啊,一碗粥就把我打发了?”   原栩愣了愣:“嗯?”   “我这可是见义勇为英勇负伤,是不是该给我发张锦旗啊。”手臂上还是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可向知远还是贫了两句,“光送我回家不合适吧,给吹吹,‘痛痛飞走’?”   高中生还玩“痛痛飞走”的把戏实在有点太过低幼,他也只是说来逗逗原栩,没想到对方看了看他打着石膏的胳膊,迟疑一下,居然真的伸手过来摸了摸。   “……”原栩说,“有点说不出口。”   向知远忍不住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实在是不太舒服,不过这章本来计划中也不长,大家凑合看看,下一章会多更点! 第50章   还没等向知远来得及把原栩买的粥喝完,向绍言就赶到了医院。   他接到派出所的电话时被吓了一跳,放下工作过去了解了情况,顾不上管那几个打人的半大小子,喊了律师来处理,自己开车直奔医院。   向知远那会儿喝粥正喝得有点犯困,原栩拿着本练习册坐在他旁边写,不时随便问他两个问题提提神。急诊室外头就走廊上有一排椅子,原栩朝着向知远坐,恰好面向急诊大门,看见向绍言匆匆走进来,连忙站起身来打招呼:“向叔叔。”   “坐,别拘谨。”向绍言朝他摆摆手,先关心了一下自己的倒霉儿子,“没事吧,骨折了?”   向知远很有包袱,吊着胳膊也不忘在老爸面前装蒜:“小事,没什么问题。”   原栩哭笑不得,小声说:“明明很痛的。”   向知远朝他比划了个“嘘”,抬头问向绍言:“派出所给你打个电话了?”   向绍言点点头,简单说了下情况,问他想怎么处理。   “你都把律师喊来了,让他处理不就好了——”向知远本来不太想管这事,不过看了一眼旁边的原栩,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不,等等,我想想。”   “嗯?”   “不,您处理就好了。”原栩看出向知远在想什么,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   向知远和他对视,再次确认道:“你确定?”   他现在是受了伤,可以借机让律师去谈很多事情,这样之后原栩会少很多麻烦。这是个好机会,一旦错过可能就不会有下次了。   可原栩还是摇了摇头,说:“照常处理就好了。”   向绍言没懂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去找医生问了问医嘱,再回来时原栩已经帮向知远收好垃圾丢掉,可以走了。   “商量好了?”他挑了挑眉,目光投向自己儿子。   向知远点点头:“照常处理吧。”   既然这事交给他自己做了决定,向绍言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医生说晚上可以回家,走吧,送你们回去。”   原栩本来想自己回去,不过推辞不掉,只好和向知远一起上了车。   趁着向绍言在开车没注意他们,他悄悄往向知远的方向靠近一点点,压低声音问:“你明天要请假吗?”   向知远愣了愣,说:“不用吧,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胳膊吊着,也不影响上课什么的,顶多被大家关心一下受伤原因,随口糊弄糊弄就行,顶多跟邓岳说两句真话。上次他去看姜宁请了几天假老师已经不太高兴,现在临近期末,好像是不应该这么随意请假了。   可原栩好像不是这么想的,他看了看向知远那根光荣负伤的可怜胳膊,犹豫片刻后才开口:“要不你还是……请一两天假?如果担心复习课跟不上的话,晚上我可以来给你讲。”   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议自己请假,向知远有点吃惊,但转念一想又笑起来。   “这么担心我啊?”他故意问原栩。   原栩脸皮薄,被这么调侃已经有点脸红,不过也不说谎,坦诚地点点头。   很难用语言来形容向知远现在的心情,如果非要找个词来用的话,那大概是不可思议的软,像最好的蚕丝被,埋进去的感觉和云没有两样。   他们俩像在老师面前偷偷说小话的坏学生,躲在后座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会儿,直到向绍言把车开到原栩家楼下,向知远才不情不愿地把人放走。   “我明天请假。”他最终还是没什么原则地同意了原栩的提议。   原栩听懂了他的潜台词,点点头,下车后又绕到驾驶座那侧的车窗外,对向绍言说:“谢谢您送我回来。”   “小事儿,”向绍言对他笑了笑,“快回去吧,不早了。”   等原栩进了单元门,向绍言一边在小区门口不甚宽敞的路上掉头,一边状似不经意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向知远一眼。   “回魂了,儿子。”   向知远这才把黏在楼道窗口的视线收回来,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在看:“什么?”   老父亲很上道:“要不我再给你停这等五分钟?”   向知远:“……不用了,走吧。”   看他这样子,明显是什么都知道了,要么是姜静说的,要么是他自己看出来的。向知远也不怀疑自己老爸的视力,毕竟他还有点自知之明,他对原栩那是连邓岳都能看出来的不一样,别说养他十几年的家长了。   向绍言开车载着他回家,路上也不绕圈子,直白地说:“我刚才在派出所听警察说了,那伙人根本不认识你,就是冲着原栩来的,你这伤受得挺没意义。”   “我像平白无故吃亏的人吗,”向知远道,“有我的打算,您也别太操心了。”   “哦?”向绍言来了兴趣,“你能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   向知远哭笑不得:“没必要吧?你还猜不出来吗。”   这个点已经过了高峰期,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家,见向绍言一副要谈心的架势,向知远识趣地没有上楼,乖乖坐在沙发上等他发表讲话。   杏仁被他身上的药味吸引过来,凑到旁边嗅了嗅,又一脸嫌恶地走开,片刻后叼了个里面塞了猫薄荷的玩偶过来,意思很明显:你太臭了,这个好闻,拿着吧。   向知远哭笑不得,用右手拿了玩偶放在一旁,免得一会儿猫玩嗨了撞到他的手。   “我呢,是不太支持你早恋的,尤其对象还是原栩这种情况比较复杂的孩子,真要谈起来顾虑会多得让你难以想象,而且对你们俩的学业都会造成影响。”向绍言说着,打开冰箱给他拿了罐牛奶,又给自己拿了罐果汁——姜静不在的时候他不喝酒,“你是无所谓,学得再烂也饿不死,但那孩子不一样,我了解过他的情况,不出意外是能考上很好的学校的,你得替他考虑一下。”   “我可为他考虑得太多了。”向知远摇摇头,有点自嘲地笑了笑,“他也没答应我什么,而且下学期就要回宁都,我觉得您应该提前给我办一个失恋派对。“   “这才哪跟哪,你能就这么失恋?”向绍言不以为然,把牛奶放在他面前,“要是想着放弃,你就不会继续做无用功了。”   不得不说,他爸确实很了解他。   “我是大人,有些话说了你恐怕也不爱听,不过相信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向绍言说,“平时我工作是忙了点,可能疏于和你沟通交流,陪你的时间不如妈妈多,但如果有什么话题想和我聊聊,随时都可以告诉我,明白吗?”   他拍了拍向知远没伤的右边肩膀,没再多说些什么,准备上楼洗澡,临走前还不忘问向知远:“受伤的事要告诉妈妈吗?”   向知远果断摇头。   “好吧,随你。”   向绍言耸耸肩,上楼去了。   一家之主走了,刚才被吓跑的杏仁又溜了回来,蹭着向知远的裤腿要他陪玩。向知远弯腰撸了它两把,杏仁翻身露出肚皮,很嗲地叫了一声,他哭笑不得,又揉揉猫肚皮,然后低声说:“手不方便,今天就不陪你玩了,自己找核桃栗子去吧。”   吃得多长得快的小橘猫已经有了点大猫样子,因为还小,毛茸茸的,但腿很长跑得也很快,总把两只胖乎乎的大猫追得满屋子跑。核桃和栗子最近都不太爱搭理它了,所以杏仁才总来找人玩,有时是兰阿姨,有时是向知远,家里没人的时候还是会追着两只大猫跑,或者在落地窗旁边睡觉。   向知远偶尔会想,如果杏仁当时被原栩带回家去养,应该会觉得高兴又寂寞,原栩在家时高兴,看不到原栩时会寂寞。   就像他一样。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起来给三个猫食盆里添满粮,然后拿了衣服去洗澡。   原本医生是不建议他今晚洗澡的,不过天气实在太热,折腾这一晚上哪都去过了,哪怕向知远再不讲究,不洗澡也睡不着。因为手不方便,所以他只能随便用塑料袋裹了裹打着石膏的左臂,然后拧开花洒更加随便地冲了冲,就这样都费了老半天劲,完了也穿不上平时当睡衣的T恤,赤着上身在衣柜里翻了半天,最后找出一件半袖浴衣开衫,凑合着套上了。   他仰面躺倒在自己床上,摸来手机给向绍言发消息:爸,明天帮我请一天假吧。   向绍言回了个OK,说让兰阿姨给他炖骨头汤喝,又说原栩要是来了就留人家吃顿饭。   敢情他们在后座所有的悄悄话全进了老父亲耳朵里,根本没有隐私可言。   向知远说好,然后又给原栩发消息。   ——一只手洗澡真的很不方便。   原栩很快就回复过来。   ——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吗?   向知远反问道。   时间不算太晚,也就刚过十一点,平时这个点他连床都没上,今天躺得早了,不过也没什么睡意。   ——我刚刚去派出所帮你把车领回来了,明天给你送到家里吧。   向知远愣了愣,他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原栩不提根本想不起来。不过他本来就是想提醒对方明天记得来他家,现在有了现成的理由,那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好啊,那你明天直接骑去上学?晚上给我骑过来就好了。   原栩说好,过了一会儿又给他发了一条新消息。   ——你手还疼吗?   向知远心里一软,笑着给他回复。   ——疼啊,你不是没给我吹吹吗,可疼了。   原栩又没声了,正当他反思自己是不是逗得有点过头的时候,对方给他发来一个表情包。   是只鼓着腮帮子吹气的卡通兔子,配文“痛痛飞走”。   作者有话说:   昨天临时有点事,加上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卡文了,所以拖了两天才更,不好意思。   最后还是给了一个痛痛飞走的机会。 第51章   第二天向知远请假在家复习,原栩傍晚过来时骑着他的车,书包放在车筐里,把手上还挂了个塑料袋,里头装着个小盒子。   他像个来探病的,但礼物带得很寒酸,只是一盒向知远上次说想吃但总也不见出摊的小糯米糍。   因为向知远手不方便,所以兰阿姨今天做完饭没急着走,帮着做了些打扫洗衣服之类的杂活,这会儿正好在阳台上晾衣服,听见门铃响后来给他开门,告诉他向知远在楼上看书。   原栩谢过她,自己换了拖鞋,熟门熟路地往楼上走。他敲了敲向知远的房门,得到“门没锁直接进来”的回复,又等了两秒才自己推开门。   他刚把门推开一条小缝,一个毛茸茸的猫头就从缝里挤了出来,杏仁朝他喵喵叫了两声,然后让开位置给他进去。   向知远那张大书桌上堆满了没收拾的练习册和卷子,人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地图册看,见是他来了才勉强打起精神,打了个呵欠,说:“我以为是兰阿姨呢,你怎么这么早。”   “主任喊我去谈话,没上自习,索性就早点走了。”   原栩把他桌上乱七八糟的书理了一下,腾出位置来放那盒糯米糍,期间杏仁一直绕着他的腿转来转去,像八辈子没见过他似的,桌子一空就跳上来求摸摸。   昨天他们在派出所登记了个人资料,警察会通知学校并不奇怪,向知远对律师的业务水平很放心,不太担心会牵扯到原栩,一边伸手去赶猫一边随口问:“主任说什么了?”   “没什么,关心了一下你的伤势,顺便谈了谈我转学的事情。”原栩把盒子揭开递到他面前,“要吃吗?我查了一下,骨折可以吃糯米的。”   向知远至少半个月前就说想吃,结果卖这个的小推车一直没来,他今天放学早刚好看见,所以就买了一份大份的带过来。糯米糍软软热热,被切出来后掉进黄豆粉堆里滚一圈,再用筛子捞起来放进打包盒里,天气还热,他一路骑车过来也没凉掉,还是温的。   盒子里有竹签,向知远拿来戳了一个吃,点点头,说:“还是那个味。”   他刻意忽略了原栩的前半句话,好像选择性失聪似的,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糯米糍上。   “老板说他上个月回老家去了,最近都在的。”原栩也戳了一个,多沾了一点盒子底部的黄豆粉才放进嘴里,“你要想吃的话,明天还可以吃。”   他们俩凑在一起吃了几个糯米糍,考虑到马上要吃晚饭,把剩下的收了起来,留着让向知远晚上当宵夜。   兰阿姨和他们一起吃的晚饭,吃完说什么也不让原栩帮忙洗碗,把他们赶到楼上去学习。原栩在向知远房间里玩了会儿猫,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其实他应该对向知远说谢谢,可又觉得这时候再来说谢谢有点太不识好歹了——向知远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没有什么可供他狡辩的余地,要不是因为喜欢他,对方根本犯不着卷进这些麻烦事里,更谈不上会受伤。   他也明白向知远根本不需要他说谢谢,所以就识趣地不说了。杏仁黏着他撒了会儿娇,又去拿头拱向知远的右手,如此往复数次后原栩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说:“那……我就先回家了。”   “就走了?”向知远从地图册里抬起头看他,又看看窗外逐渐浓郁起来的夜色,想了想,说,“要不再坐会儿?等下我爸就回来了,让司机顺路捎你回去。”   原栩摇摇头,说不了,吃得太饱想走走。然后他下楼和兰阿姨说了再见,又摸了摸跟下来的杏仁的小脑袋,临走前抬头看了眼二楼,向知远站在走廊上看他,见他看过来还朝他挥挥手。   他背著书包,慢慢地走出那个有点太过于大的别墅区,很巧合地在停车场出入口碰见了被司机送回来的虞子梁。   他们有段时间没见了,虞子梁摇下车窗喊他名字时,原栩还有点没回过神来,愣了愣才扭头看向那辆车。   “你怎么在这?”虞子梁问他。   “我……”原栩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来找向知远的。”   虞子梁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也不意外,因此只是沉默了两秒,然后笑了笑:“这样啊。”   原栩点点头,又问他还有什么事吗,虞子梁下车以后也没找到什么好的话题,只好翻出一件自己不怎么愿意提的事来说:“我可能快要出国了,仓库租期到三月初,你们有时间的话就过去把东西处理一下吧。”   “东西”并不只是杂物,还有他们几个的乐器和一些生活气息浓郁的个人物品,确实需要过去收拾一番。原栩并不意外他会选择出国,事实上,虞子梁早就和他们打过预防针,现在只是这个可能性成了真而已,所以他几乎立刻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点点头说好,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恭喜”。   “……有什么好恭喜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出去了要干什么。”虞子梁摇摇头,又问他,“你呢?我听说你好像……”   “我下学期要回宁都了,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原栩打断他的问题,直接给出了答案。   虞子梁只是听说他在办转学,还不知道他打算回宁都,多少有点意外:“怎么突然决定要回去了?”   “回去陪陪我爸。”原栩没有多说,看了一眼等在旁边没走的司机,明白他也是赶时间的,于是主动道,“不打扰你了,有空我们微信上聊吧。”   见他要走了,虞子梁下意识道:“等等,我——”   原栩回头来看他,他又丢掉了那点不太占优势的勇气,改口道:“没什么,你回去时小心点。”   到家以后,原栩把虞子梁的话转述给小艾和苏燃,让他们找时间去处理一下仓库里的东西。   ——那你不一起来吗?   小艾问他。   说不想去肯定是假的,但那里留下的回忆太多了,原栩觉得自己去了反而会徒增烦恼。   他的鼓是来了容市才买的,不好托运,宁都那边也不一定有地方可以存放,所以他不打算再把它们带回去了。之前他考虑过,把鼓搬到方叔叔这里也不太合适,还不如趁没有闲置折价卖给有需要的人,至少能够物尽其用。   他打电话让苏燃帮忙问问有没有合适的买家想要二手架子鼓,对方答应了,又反问他:“以后不玩了?”   “恐怕没这么多时间了,不过有机会的话,应该会买新的吧。”他说。   苏燃说祝他好运,然后说:“那我找到合适的买家就直接帮你处理掉,钱打给你?”   原栩想了想,说:“要不你打给向知远吧。”   向知远送他的耳钉太贵重了,他想还回去,又觉得辜负了对方送他礼物的心意,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能还一点是一点。他心里明白向知远很可能不会收,不说价格了,二者之间的情感也不是对等的,他这样多少有点偷换概念的嫌疑,不过什么也不做的话,他只会更加过意不去。   他欠向知远的有点太多了,比较可怕的是,他算来算去,发现这笔糊涂账根本算不清,更不知该怎么还。   不知不觉中,他连对向知远说句谢谢都要再三思考,已经到了一个不那么让人舒适的临界点。   要么更进一步,要么回到原点。   他想要什么?原栩自己也说不清。   如果向知远最初是想要温水煮青蛙,那他这只青蛙好像还是上钩了。 第52章   向知远的胳膊得吊好一阵子,至少期末考之前是没法拆石膏了,他得维持独臂大侠的造型撑过九门考试,每回进考场都像一次身残志坚的走秀。   他的心思其实没太在考试上,虽然有好好复习,但终究还是常常走神,所以做题的时候自己心里也有数,知道分大概不会太高,可能最后排名还不如自己的入学成绩。   原栩倒是很淡定,考完最后一科还提前交了卷,出了考场就绕到楼背后去坐着等向知远,坐了会儿见还没到收卷时间,于是估摸着时间拿手机点了两杯奶茶,待会儿走到校门口正好能取。   他基本不打无准备之仗,卷子发下来看一遍就对能拿多少分有概念了,这次统考题目确实不难,他想拿漂亮的分数是很简单,但应该跟后面的人拉不开太大分差,只能做一个中规中矩的第一名。   其实是有一点不甘心的,不过没办法,题目太简单,大家都能做对,他就只能从边边角角里抠出来多的一点点分数,没办法实现断层第一名的“衣锦还乡”了。   至于拿不到第一的可能性,原栩暂时还没有考虑。   他倒不是对第一名有什么执念,平时不拿也没什么,只是这次有这么一个附加条件,多少还是比平时更在意些。   又坐了会儿,铃响了,学校像活过来了似的,陆续有交完卷的同学从楼上下来,有说笑的有对答案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期末考结束了,准备放寒假了。原栩想。   “你怎么这么早啊。”   向知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还跟着个连环发问的邓岳:“远哥,选择题最后一道你选的什么啊,我怎么交了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呢?”   “提前交卷了,”原栩回头看他们,主动道,“选B。”   “完了,”邓岳一脸空白,“我不该改的,本来蒙的就是B。”   原栩和向知远都笑起来,向知远说:“我选的也是B,你亏了。”   邓岳痛心疾首:“亏了亏了,我怎么就改了呢。”   考场暂时用不着他们回去复原,一中的传统是考完直接放两天假等评卷,出成绩了再把学生喊回来发卷子评讲整理教室,讲完了就放寒假。他们三个一身轻松地出了校门,邓岳问他们有没有什么节目,要不一起去吃顿烧烤庆祝下,向知远想了想,说:“也行,提前给原栩庆祝下第一名。”   原栩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他,他觉得好笑,问:“怎么了,你拿第一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这莫名其妙的自信活像拿第一的是你自己。”邓岳说。   向知远作势要踹他,邓岳比伤残人士灵活,三步并作两步躲到原栩身后。   经过奶茶店,原栩才想起自己还点了单,进去取了奶茶,又觉得有点对不起邓岳,于是准备把自己那杯给他,自己重新点一杯。   邓岳连声说不了不了我不喝奶茶,今天就想喝瓶冰可乐,说着一溜烟跑进隔壁便利店去买,原栩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倒是挺有眼力见儿。”向知远忍不住笑。   “挺不好意思的,我忘了他可能会一起来了。”原栩有点过意不去,给两杯奶茶都插上吸管,然后才扭头问他要哪一杯。   向知远随便拿了一杯,他便把剩下那杯拿走自己喝了,两人在门口等了邓岳两分钟,然后一起走路去林记吃烧烤。   刚考完试,大家都一窝蜂似的涌出学校吃晚饭,他们好不容易在外边找到一张空桌子坐下,为了让手不方便的向知远坐得舒服点,原栩和邓岳还自觉地给他让了点位置。   “林记的烤鸡心一绝,你们之前来的时候点没点啊,”大约是少有跟他们俩一块儿吃烧烤的机会,邓岳兴致挺高,自己点完还给他们推荐,“还有蒜蓉烤生蚝,好吃不贵,我每次都两打起算。”   “你这不得补得流鼻血啊。”向知远说,“我口味很大众的,你随便点,一半别加辣就行。”   “好嘞。”邓岳乐颠颠地去点单了。   向知远看了看原栩,挪着板凳离他近了点,跟他说:“我上个厕所,你们先吃。”   大排档没厕所,得到马路对面的小商场里去上,他拿着手机走了,邓岳点完单回来见桌边只剩一个学霸,于是问原栩:“我远哥呢?”   “解手去了。”原栩说。   向知远不在,邓岳好像平白多了几分尴尬,他还没找准跟原栩相处的窍门,平时打个招呼可以,但这会儿两人坐在一起,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思前想后,只能硬着头皮找了个话题。   “那什么……远哥说你下学期要转回老家去了?”   邓岳算是向知远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了,原栩并不意外对方会知道这件事,也没避讳他,点点头道:“嗯。”   “宁都有点远啊,坐飞机都得小半天呢。”邓岳说,“这时候就觉得祖国可真是幅员辽阔,一南一北的连季节都不同了。”   原栩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跟邓岳没那么熟,对方这话其实更像没头没脑的自言自语,不太好接茬,好在邓岳立刻意识到了这点,话锋一转落到了向知远身上:“那你这一走,和远哥可就隔了好几个小时的路程了啊。”   他倒也没有别的意思,虽然向知远那点心思他早就知道,但原栩和他一看就还是纯洁的朋友关系,单纯站在朋友角度说这话并没有什么问题。可原栩最近心里本来就有点乱,被他这么一点破,好像小秘密突然见了光,多少慌了一下。   “……也还好吧,其实也没那么远。”   片刻后,原栩才模棱两可地说。   他想说他妈妈还在容市,他肯定每年都会来看她,有直飞航班的话其实也没那么麻烦。然而事实上宁都到容市直飞航班少得可怜,如果加上转机的时间,走一趟至少五小时起步,确实不算是“没那么远”的范畴了。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和向知远之间的关系,这阵子一直在蒙头装瞎,邓岳这个局外人倒是没什么禁忌,直接一针见血。   “我觉得吧,你不回来远哥也会去看你的,”邓岳倒是不反对他的说法,“毕竟他能随随便便就请个假跑出国,去个宁都也不是什么难事嘛,买张机票就走了——”   “买什么机票?”刚好回来的向知远莫名道,“你这就计划着寒假去旅游了?”   “没,说你呢。”邓岳道,“以后你俩这分隔两地的,要见个面还不得买机票啊。”   他说顺了嘴,一时间忘了好像不应该在原栩面前说这么直白的话,说完眼珠子尴尬地转了转,反应过来不对了,正要开口找补一下,向知远已经无奈地说:“行了,嘴长你脸上不是非要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邓岳小心翼翼地观察原栩的表情,见他没什么不对劲,才意识到这俩人之间可能有什么自己不知情的进展,于是自觉闭嘴,安静地做一个只会吃烤鸡心和生蚝的背景板。   “他知道我喜欢他。”   向知远为背景板解释了一下,他也是刚想起来自己没把这事告诉兄弟,结果邓岳还搁这小心翼翼地帮忙试探原栩,实在有点可怜又卑微。   邓岳立刻瞪大了眼,一脸见鬼地上下扫描原栩。   原栩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可向知远也没说错些什么,最后他只能逃避似的把注意力放在烤鸡腿上:“……能先吃完再说吗?”   他像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向知远忍不住笑起来,附和道:“确实,我饿了,赶紧吃吧。”   没必要急着逼原栩表态,他已经敏锐地品出了并不稳固的高墙上那一点软化的味道,还有很多时间,不着急,慢慢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更新(大概 第53章   等出分的两天里向知远得到一个好消息,姜宁选定了想学的专业,决定先读个短期课程体验一段时间,等身体条件允许了再参加入学考试。   他挺高兴的,跟姜宁打了好长一个电话,也没说什么有营养的内容,基本是天南海北地和小舅舅瞎聊。最后还是姜宁主动问起他和“小朋友”的情况,向知远才说原栩要回宁都了,应该就是最近的事。   “不也挺好吗?”姜宁说,“宁都能滑雪啊,你可以去玩一阵。”   向知远也想,可现实很骨感,他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说:“哪有时间玩啊,他回去估计得忙活好一阵子,我过去也是添乱。”   这个寒假对原栩来说不轻松,一是得办转学的事,二是他爸刚出狱,生活上肯定还有很多琐事需要原栩一起处理,中间还得过个年,他光是这么想想都觉得累。   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是再跟着跑到宁都去,那可太折腾人了。   “不一定要今年啊,明年再去嘛。”姜宁替他规划蓝图,“过了春节,大家都没那么忙了,你再趁元宵之前去玩几天……”   “舅舅,我的好舅舅。”向知远哭笑不得,“元宵前我们就开学了,怎么去?”   “……啊,这么早。”姜宁有点吃惊,“那确实没办法了。”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没有说错,今年去不了可以明年,反正高中生假期就摆在那里,实在没办法他还可以请两天假。   这些想法向知远都没告诉原栩,回校评讲试卷那天他跑去一班找人,结果老金说原栩去主任办公室了,估计是谈转学的事。向知远往他们教室里看了看,几个柠檬精都在,脸色虽然都不太好看,但隐约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结合老金说的话,他倒是全明白了:“都知道他要走了?”   “还能不知道吗,柯宇真从老师那里听来的,马上就回来公告全班了。”老金也有点无奈,“他们几个是挺高兴,被原栩压了一个学期没动弹,这下总算能翻身做主人了。”   “瞧这小人得志的嘴脸。”向知远啧啧两声,懒得多说什么,就随口问了老金一句,“所以原栩这回还是第一吧?”   “第一,没啥好说的。”老金本来就不跟那群柠檬精玩,原栩和向知远走得近了,他自然也把原栩当半个朋友看,这会儿还有点惆怅,“他这第一拿得是真不费力,平时也没见多认真,一到考试随随便便就甩了第二名十几分,我都觉得他转学回宁都真是屈才了。”   向知远趴在走廊栏杆上笑了笑,本来没打算说什么,不过老金怎么也是出于好心地感慨,他还是稍微替原栩解释了一下。   “其实也没有,他挺认真的,可能就是不怎么在教室里呆着,所以你们才觉得他轻松。”   倒不是说原栩不聪明,只是在一中这种环境里,光靠聪明就想每次考试稳坐第一其实是不现实的。原栩平时是不怎么呆在他们班教室里,下课去食堂放学立刻走,可他回了家也是在认真学习,几乎没有空手跑出去玩的时候。   没有什么不劳而获的天才第一名,他只是不在这些不友好的同学面前用功学习罢了。   老金闻言笑了笑,明白他的意思:“说得也是,换作我也不乐意在班里认真学习。”   向知远在一班门口跟老金聊了几句,没多久原栩就回来了,看见他在也不意外,拿着资料过来,先跟老金打了声招呼,然后才看向知远:“考得怎么样?”   “我来关心你,你还先问上我了。”向知远觉得有点好笑,从裤兜里摸出成绩单塞给他,“喏,自己看吧。”   虽然吊着一根胳膊有点影响发挥,但他倒是也没有考得太差,反而还进步了点,堪堪挤进全级前百,排在第98名。   也算是跟原栩在同一个区间里了。   原栩接过去看了看,有点意外地挑了下眉:“不错啊。”   “是吧,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厉害。”向知远挺不要脸地说。   来自一班的精英老金还以为他考得有多不错,凑过来看了一眼后摇摇头,被他俩这对话无聊到,自己走了。   向知远这才笑起来,问原栩:“怎么样?老金说主任喊你去谈转学的事情了。”   “定好了,下学期开学我直接过去报到。”原栩在他旁边站定,把成绩单按原样折好,塞进他校服胸前的口袋里,然后又看了他吊着的胳膊一眼,“你……什么时候拆石膏?”   “下周末吧,去拍个片看看能拆就拆掉。我妈马上回来了,得赶在她到家之前拆掉,不然瞒不住。”   他这段时间一直没敢跟老妈视频,只偷偷把手臂骨折的事告诉了姜宁,让小舅舅跟他里应外合瞒着姜女士,不过姜静在那边也呆不了太久,年前肯定会回家,所以他还是得老老实实养好胳膊,尽早把石膏拆掉,不然最后还得穿帮。   原栩点点头,说:“那你去之前跟我说一声。”   “怎么,你要陪我去啊?”向知远愣了愣,“没多大事儿,我自己跑一趟就完了。”   倒不是他不想和原栩呆在一起,只是去医院拍片拆石膏这事没什么意思还很浪费时间,原栩留在容市的时间不多了,他还是想和对方留下点有意思的回忆。   “要去的,”原栩没懂他在想什么,坚持道,“上次就是我陪你去的啊。”   向知远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坚持这件事,后来放学和原栩一起溜达到他家楼下,正好碰见原栩他妈妈下班回来,瞅见了他打着石膏的胳膊,才真相大白。   “我说小栩最近怎么老问我骨折的注意事项。”她笑了笑,客气地问了向知远一句,“不疼了吧?看你好像也习惯了。”   “再怎么习惯也是不方便的。”原栩小声说。   别说确实不疼了,哪怕是疼,向知远也不会在她面前说:“早没事了,本来也不是很严重。”   他有些意外于原栩对自己手臂骨折的在意程度,又觉得这样很符合对方的性格,归根到底他这伤是因为原栩才受的,对方在意也不奇怪。   可原栩这么在意他的伤,他还是觉得挺高兴,婉拒了原栩妈妈让他上家里吃饭的邀请,和原栩多在楼下公园里呆了一会儿。   “机票订了吗,什么时候走?”   “月底吧,还没确定具体哪天。”原栩说,“我爸大年二十八出来,我想先回去把屋子收拾下,总不能到时两个人边过年边搞大扫除。”   他们家以前那个房子还在,还好不是什么单位公房,这会儿再回去住顶多遭点邻居的白眼,不会有太多以前的熟人影响他们的生活。不过房子太久没住人了,是得好好收拾一下,他妈妈的意思是陪他回去,等过年前方叔叔放了假,也过去和他们一起过年,不过这个提议被原栩拒绝了。   “我想让她留在容市和方叔叔一起过年。”他对向知远说,“大家一起挤在宁都那个旧房子里,他们尴尬,我爸也不会好受的。”   向知远静静地听他说了一阵,发现他把很多事都安排好了,却唯独没太考虑自己的处境。   “宁都一中正常人多吗?”他忍不住插了句嘴,“应该没有太多像丁一那样的神经病吧。”   原栩愣了愣,摇摇头,说:“还不知道,不过……也没什么关系。”   他在容市一中也没交到什么朋友,已经习惯把自己当作班里的空气人了,只要没人像之前在十三中的那群小混混一样天天找茬影响他的正常学习生活,他就觉得没什么大问题。   听出他的潜台词,向知远无奈地笑了一下:“你就不能为自己想想吗,这也是件挺重要的事吧。”   “……还好,反正我习惯了。”原栩有点底气不足地说。   人是社会性动物,但不是非得有社交才算社会性动物,他觉得自己其实不怎么需要朋友,除去像向知远这样硬闯进他的生活的,之前他和虞子梁他们维持着不远不近的朋友关系,也是抱着随时可以切断的心态在相处。   从他爸出事那会儿原栩就学会了一件事:朋友不是必须要有的,为生活锦上添花罢了。所以后来他也没怎么在交朋友这事上努力,认识虞子梁他们也是出于巧合,向知远就更别提了。   向知远坐在他旁边单手开了罐可乐,听见易拉罐发出的“啪”一声脆响,觉得心情还不错。   “虽然你不交新朋友某种意义上对我来说是件好事,”他说,“不过我还是希望那边有人能照看你一下。”   他也没指望原栩能听他的话,毕竟连他自己都没说得太认真,又不是什么必须要做的事,但他喝着可乐低头看手机时,却听见身边的人沉默片刻后闷闷地应了一声。   “……嗯。”   向知远愣了愣,扭头去看原栩,对方垂眸看着地上爬来爬去的一只小虫,好像刚才的声音不是他发出的一样。   他盯着原栩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原栩。”   原栩转过脸来看他。   “你好乖啊,”向知远嘴角噙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歪着头盯着他看,“我能亲你一下吗?”   他几乎没过脑子地说出了这话,原栩也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两秒后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反射性地坐直了身体,四处张望着看有没有人听见他刚才说的疯话。   向知远看见他白皙小巧的耳垂染上了一抹红,想起自己送的那副耳钉,心想,原栩戴起来一定很好看。 第54章   二月初,向知远被家里司机送去医院拆石膏,期间绕路去接了原栩,因为之前答应他要叫他一起。   大约是周一的缘故,早上医院人也很多,他缴完费去排了十几分钟的队才拍上片子。原栩大约是昨晚熬了夜,这会儿显得有点困,不过还是陪着他辗转下楼又上楼,拍完片子又等了好一阵子才取到。   “你要困的话就找个地方坐下眯一会儿,”向知远看他站着都快睡着了,忍不住道,“都到这了,我这么大个人还能走丢不成,自己去拆石膏就好了。”   原栩拧开刚从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冰水灌了一口,摇摇头,像把自己晃清醒了点,拒绝了他的提议。   “我陪你。”他执着地说。   向知远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陪着自己去拆石膏,两人拿着片子又回到骨科门诊去排队,等了半个多小时返诊的号才终于排到他,医生看了看说恢复得挺好可以拆了,向知远自己还没觉得怎么样,站在旁边的原栩先松了口气。   他和医生都忍不住笑了,向知远扭头去看他:“怎么这么紧张,本来就没什么大事。”   “不知道,”原栩小声说,“没事就好。”   拆石膏也就几分钟的事,完了医生还给向知远拿了酒精棉擦胳膊,评价道:“年轻人就是好得快,这才刚一个月吧,恢复得挺不错,不过这段时间还是得注意些,别二次受伤了。”   “我没什么大事要办,您放心。”向知远还在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洗洗这胳膊,我感觉它好像块被焐了一个月的猪蹄,再不洗就要馊了。”   早上九点出的门,等他彻底恢复自由身从医院里出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向知远问原栩想去哪吃午饭,原栩想了想,语出惊人道:“……你要想吃的话,我给你做顿饭?”   向知远傻了,怎么拆个石膏还有这福利?   “外面的店你估计都吃腻了,我也没什么好推荐……”原栩不太有说服力地解释着,看起来完全是给脱口而出的话找补,“嗯……要不还是在外面吃吧,上次那家自助烤肉不错。”   “那我还是想吃你做的。”向知远直白道,“不过你得先说说,为什么突然这么好说话要自己下厨给我做饭吃?”   上次口出狂言说要亲原栩以后他倒是没真的这么做,口头上耍了耍流氓就完了,本来以为原栩会生气,结果也没有,对方只是后面几天都没怎么搭理他,到了昨天晚上还是记着他说今天要来拆石膏,主动给他发了条消息。   向知远想着原栩脸皮薄,今天不打算招惹他了,没想到这宝贝居然主动提出要做饭给他吃,那……还是不吃白不吃了。   原栩本来没想好该怎么说,这会儿好像不说也不行了,只能放弃铺垫,把自己反常的原因告诉了他。   “我后天回宁都,机票订好了。”他有点迟疑地说,“明天要收拾行李,还好你是今天来拆石膏。”   “所以这就是我们临别前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向知远倒是没有很意外,通常原栩有些什么反常举动的时候,九成九都是发生了让他不得不这么做的事。不过对方居然能想到给他做饭……不得不说也算是一种进步,他还挺高兴的。   “……你说得好像断头饭似的。”原栩皱了皱眉,显然不太满意他的说法。   “对我来说可不是半顿断头饭么,”向知远故意道,“我这正追你呢,追一半人飞到三千公里外去了,还不许我提前替自己哀悼一下啊?”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扯着不着边际的瞎话,原栩打的车很快到了,上车时司机确认了一遍目的地,向知远晚一步上来,只听见“超市”两个字,笑着问原栩:“真要买菜啊?”   “那我们要不吃超市旁边的牛肉饭。”原栩冷着脸说。   “不不不,还是买菜吧。”   向知远解放了左手,这会儿很自由地玩了两把手游,期间接到魏缙发来的消息,他点开看了一眼,没忍住,笑出了声。   原栩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他憋着笑解释道;“挣了点钱,有钱买机票去找你了。”   上回邓岳去参与测试的那个游戏正式上线两周了,成绩相当不错,而且刚上了推荐位,估计后面口碑催化还会有一波新销量,他发消息来给向知远报喜,顺便提了嘴分红的事,向知远明白他就是借一还十的性格,也没提拒绝。   他投钱的时候只是想着帮魏缙一把,还真没料到这家伙做第一个游戏就能挣钱,这笔分红某种意义上算是意外之财,他半开玩笑跟原栩说的倒也没错。   原栩没太在意他挣不挣钱的事,着重点完全落在后半句话上:“……你要来看我?”   “怎么,不欢迎我啊?”向知远挑了挑眉,“先说好,腿长在我身上,钱存在我卡里,我要去你可拦不住。”   “不是,你想什么呢。”原栩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我是说,宁都没什么好玩的,你来了也没意思。”   他看起来不像生气,向知远放下心来,把手机锁屏塞进口袋里,自己往后一仰靠在座椅背上。   “没关系啊,只要你愿意让我去,哪怕你住原始人村落里都行。”他说,“我又不是奔着旅游去的,就是想看看你,没别的事了。”   原栩愣了愣,没再说什么劝退的话,沉默了一路,去超市买菜给他做了顿饭,然后说要回趟学校取档案,向知远也放他走了。   他自己坐在桌前吃原栩做的三菜一汤,分量有点大,没吃完,刚好向绍言晚上没应酬提前回来了,于是父子俩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吃了顿简单的晚饭。   “原栩做的?”他老爸的味蕾倒是很敏锐,“兰阿姨做的红烧鱼不是这味道。”   向知远点点头,有点食不知味地喝了口汤。   “那怎么不留他一起吃。”   “他说要回趟学校,自己走了。”   向绍言看了他一眼,见他兴致不高,于是问:“怎么,他准备要走了?”   向知远连话都懒得说了,点点头,把吃空的碗放在桌子上。   “是挺惨的,你这饭吃得也没什么意思。”向绍言点评道,“不过这小孩儿手艺是挺不错,难怪你妈妈对他做的鳗鱼饭念念不忘。”   “鳗鱼饭是半成品,这可是他去超市买回来活鱼做的。”   向知远想起原栩在他家厨房里做红烧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很快又板起脸,觉得自己短时间内很难再高兴了。   向绍言说:“什么时候走,你去送送人家。”   “不送,”向知远摇摇头,“他不想让我送,说是自己打车去机场,连他妈妈都不让跟着。”   原栩的原话是“接机可以,但我不喜欢送机”,他自动理解为“我讨厌离别”,不知是不是正确答案。   没关系,不送就不送吧,反正要再见面也不是什么难事。   区区三千公里,打个飞的就到了,确实用不着依依惜别,他只是……   只是提前开始想原栩了。   作者有话说:   更晚了,明天还有。 第55章   过年那会儿,向知远给原栩打了个电话。   除夕夜他家没有看春晚的习惯,姜静和向绍言出去散步了,他一个人和三只猫呆在家里,寒假作业不想写,游戏也不想玩,一门心思想早恋,早恋对象也不在身边。   没办法,他只好把杏仁抓过来,然后给原栩弹了个视频通话邀请。   结果响了好久原栩也没接,向知远一直等到自动挂断,又过了得有十几分钟,对方才回拨过来。   “我在做年夜饭,刚从厨房里出来。”原栩调转镜头让他看餐桌上的四菜一汤,“好像有点晚了,你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我家没这么讲究,感觉和平时一样。”向知远怀里抱着杏仁,和它一起看了看原栩家的年夜饭,好奇道,“我以为你们北方人年夜饭都吃饺子呢。”   “也有饺子,剁好馅了,不过刚刚才发现没有面粉,我爸出去买。”原栩又把手机拿到厨房里让他看那一小盆饺子馅,“就我们两个人,所以包几个意思一下就好了。”   他们家这个厨房有点小,不过简单做顿饭还是足够了,四菜一汤加上饺子两个人吃有点太多,不过过年嘛,讲究的就是年年有余,留着明天接着吃也行。   原栩结束了年夜饭的展示,把自己放倒在沙发上,像是跟向知远说,又像在自言自语:“有点累。”   其实他们已经有好多天没说过话了,原栩回宁都那天向知远没去送他,只是掐着点在他的航班降落后发了条消息,问他有没有安全抵达。后面几天原栩一直忙着打扫卫生和添置新家具,再后来他爸出狱,就更顾不上联系向知远了。   “累就休息会儿。”向知远说。   “要先吃年夜饭的。”原栩拿遥控器开了电视,又问他,“你们家是不是也不看春晚?”   “不看,”向知远笑了笑,搬出姜静的原话,“‘一年比一年难看,浪费生命,不如多出去走走’,我妈是这么说的,所以她拉着我爸出去散步了,我和猫看家。”   大约是他的表情有点好笑,原栩也跟着笑起来。   他穿了件白T恤,身上系着格子围裙,在暖色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软,脸颊也有点红,向知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在调得很小的电视声里跟他说:“容市今天还是好热,宁都是不是下雪了?”   原栩抬头看了看窗外,说:“还没有下,可能年后会下吧,挺冷的。”   “冷吗?”   向知远看了看他的穿着,很单薄的一件白T,想来是因为家里开着暖气。   “冷啊,不过家里有暖气,就还好。”原栩说,“出门的时候要穿羽绒服。”   他们就着这种很无聊的话题聊了一会儿,直到向知远听见开门的声音,原栩才从懒洋洋的坐姿里脱离,站起身来。   “我爸回来了,”他低声说,“我要去和面包饺子,先挂了?”   向知远想多看看他,于是举着杏仁的爪子挽留:“不用挂啊,反正我也闲着,看看你包饺子。”   而且他还没见过原栩的爸爸……   他还在想些有的没的,原栩点了下切换摄像头,下一秒,拎着面粉袋子的男人走进了画面里。   原栩长得果然很像他爸爸,这是向知远的第一印象。   “那你看吧,”原栩把手机放在沙发靠背上,想到自己爸爸刚从镜头前面走过,又拿起手机很认真地向他介绍,“……这是我爸,你好像还没见过他,介绍一下。”   他爸爸正在拆面粉袋子,闻言看了看他的手机,迟疑道:“你在和朋友视频聊天吗?”   “嗯,”原栩说,“他想看我们包饺子,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就是我手艺不好,可能还不如你,比较丢人。”原世文笑了一下,朝镜头摆摆手,“你好啊,同学。”   他看起来很年轻,可能比向绍言年纪小点,戴着眼镜,自带文化人气质,确实是向知远想象中“老师”的样子。在原栩穿着短袖T恤的屋子里,他脱掉了外套,里面是一件看着有些厚度的长袖衬衫,显得有点畏寒,微微驼背,像是不堪重负,被“杀人犯”的罪名压弯了腰。   向知远怀里还抱着杏仁,举着猫爪子朝镜头笑了笑:“叔叔好啊,我叫向知远,是原栩的……嗯,算好朋友吗?”   “……算吧。”原栩打断了他意有所指的问题,去厨房拿了个盆出来和面,还不忘叮嘱他爸,“菜我炒好了,你饿吗?饿就先吃点。”   “不饿,”原世文笑着在他旁边坐下,“我来给你打下手。”   餐桌本来就不大,这会儿已经被饭菜占满了,他们只能在茶几上包饺子。厨艺方面原世文倒是没谦虚,他手艺确实不如原栩,不过擀皮的活还是做得很好,父子俩一个擀皮一个包,很快把原栩拌好的那一小盆馅儿包完了。   向知远挑了个喜剧片看,片子有点无聊,不过每到觉得没意思的时候他就看看原栩包饺子改善观影体验,放到电影院里就是最讨人厌的那一档观众,好在是在自己家,而且他不出声,便偶尔能够听见原栩和他爸小声说话。   有种莫名其妙的参与感,好像他也在现场似的,比看电影有意思。   等原栩他们终于吃上年夜饭,出门散步的姜静和向绍言也回来了,当爹的手里拎了个箱子,上面有烟花的标志。   这个点还能买到烟花,向知远服了他们俩,不知又开车跑到哪去了才找到这么一小箱,肯定又是姜女士的主意。   果然,他童心未泯的妈换完拖鞋就抢了那箱子烟花,搬着往楼上走时还喊了他一嗓子:“放烟花吗,放就上楼顶,顺便拿点零食饮料什么的。”   这大概就是他们家的跨年活动了,向知远没办法,笑了笑,也跟着站起身来。   “你们先放,我等下再来。”   姜静应了一声,抱着烟花上楼去了,向知远这才扭头去看他爸,问:“没买什么特别厉害的款式吧?我怕回头邻居投诉。”   去年姜静搞了个动静特别大的烟花,看着没什么,点燃了跟爆竹似的,在楼顶上一放十里八乡都能听见,隔天物业通知他们家收了好几条投诉。向绍言也还记得这茬,笑了笑道:“今年大的烟花市政那边会放,所以她就买了一箱仙女棒。”   他去厨房里收了一筐子零食饮料,也跟着上了楼,向知远把杏仁放跑,觉得自己不参与一下家庭活动不太好,于是对视频那头的原栩说:“那我先挂了,你们慢慢吃。”   原栩刚才一直很安静,姜静嗓门不小,估计这边的动静他全都听见了,闻言也朝他笑了笑,说:“行,你快去吧,别让姜阿姨等太久。”   “她就管自己过瘾,这会儿估计都不记得我了。”向知远举着手机,突然又有点不舍得挂断,抓紧时间多看了他两眼,然后才道,“我挂了啊。”   “嗯。”原栩点点头。   “我挂了。”   “嗯?”   “你怎么不说我不吉利了。”向知远说。   “你好无聊。”原栩被他逗笑,然后又板起脸,说,“我挂了!”   然后他抢先结束了通话。   向知远看着“通话已结束”的黑色页面,忍不住笑了笑,收起手机去楼顶玩仙女棒。   他陪老妈玩了会儿烟花,又下楼给三只猫铲屎添粮,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一点多。向绍言和姜静呆在楼顶上,向知远自己回房间洗澡,然后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拍了个视频,点开对话框就等着59分59秒的时候点击发送。   他和原栩的对话框里上一条还是已结束的视频通话,向知远沿着楼梯上了楼顶,等到看得见天台上向绍言和姜静的背影时,时间是59分50秒。   他听见姜静在小声倒计时,向绍言在笑,几秒后,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按下发送键把那个刚录好的视频发了出去。   其实那个视频拍得有点烂,就几秒,他顶着刚洗完还滴着水的头发和房间里就开了一盏壁灯的昏暗灯光,朝镜头笑了笑,说:“新年快乐,希望我是第一个给你发新年祝福的人,不然……不然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下次再提前点说。”   他本来想说“希望明年能跟你一起跨年”,但又觉得很不现实,最后生生改了口,变成“下次再提前点说”。   他刚把这个拍得不太好的视频发出去,还没等进度条走到尽头,视频下面就跳出一条新消息来。   原栩发来的。   ——新年快乐。   时间刚好是0点。 第56章   容市的天气一点面子也不给,直到过完年准备开学了,向知远还穿着短袖短裤,和身处祖国北方的原栩形成鲜明对比——他看到原栩发朋友圈说下雪了,还拍了张雪地里的脚印照片,看起来就很冷。   期间他还接到过苏燃的一个电话,不太走心地跟他说了句新年快乐,然后问他要收款方式。   “什么收款方式?”向知远莫名其妙。   “原栩要把他的鼓卖了,让我帮忙找买家,卖掉以后钱打给你。”苏燃显然也没想到他什么都不知道,简单给他解释了一下,又道,“现在有个人说想要,你给个卡号还是我直接给你打微信上?”   向知远想了想,没做这道二选一的题,给了个其他答案。   “要不你别卖了,我找个车过去直接把鼓拉走。”   他说到做到,真的雇了车去仓库那边拉原栩的鼓。苏燃没搞懂他是什么意思,不过鉴于向知远是原栩指定的唯一收款人,他还是按向知远的话照做,找了个理由把原本有意要买鼓的人打发了。   “你要这个干吗?没听说你会玩啊。”他问跟着车来的向知远。   “没,就拉回去留个纪念。”向知远随口道,“不缺这点钱,万一以后原栩回来还想玩呢。”   苏燃:“……”   让人无言以对的有钱人。   他倒也没多说什么,让向知远雇的人把鼓拉走,其他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占地面积最大的架子鼓再一搬走,仓库里就显得特别空。   “怎么大过年的急着搬?”   向知远没跟车走,他一会儿要跟向绍言去世交家里拜年,说了地址让家里司机直接来接,索性留下跟苏燃多聊几句。   “虞子梁准备出国,这仓库是他租的,三月份到期。”苏燃说,“开学我跟小艾都要忙起来了,干脆就趁放假没事干全部清空。”   向知远会意道:“得准备考试的事了吧?”   “嗯。”   苏燃平时话不多,这会儿倒是愿意和他多聊几句。毕竟他喜欢小艾在向知远面前也不是什么秘密,和知情人聊天总是省事一些,不需要伪装什么,有话可以直说。   虽然他们组乐队时没想过会这么快散伙,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没有人能一直野下去,这个避风港是有存活期限的。比如虞子梁的家庭压力、小艾家里的经济条件限制、原栩身上不知名的定时炸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玩乐队既是他们逃离现实的手段,也是宣泄情感的通道。   “最开始我是被小艾拉来凑数的,因为喜欢她,所以她一喊我就来了。”   其他人都有自己加入的理由,只有他自己是可有可无的闲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压力,只是单纯想玩,家里人也不管他。这会儿乐队解散了,他倒成了最不知道何去何从的那一个,还被拜托来收拾残局,实在有点好笑。   “你对nightmare的感情不比谁浅,”向知远没被他的思路带跑,挺清醒地说,“只是和他们不一样,你更注重的是四个人之间的感情和羁绊……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土,不过我是真这么想的。”   “羁绊个屁,”苏燃毫不留情地笑起来,“说白了我就是个凑数的,现在散伙了,该去为前途拼一拼了。”   他家里算不上多富裕,不过至少也是小康,父母平时忙于工作对他疏于管教,所以他才越来越野。以前他觉得混混日子就行,可最近才发现,看似永远不会累的父母也老了,他要努努力才能支撑得起这个家的未来。   “挺好,大家都有自己的方向。”向知远说。   没多久司机就到了,他和苏燃告别,说有空再一起打球,苏燃笑了笑,说好啊,谁输了请吃烧烤,你可别耍赖。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没有虞子梁或者原栩做这个纽带,他们是很难找到机会再碰面了。很多人之间都是这样的,没熟到那份上,缺一个契机,可能就不会再见了,他们只是这“很多人”之中的两个而已。   回去以后向知远没跟原栩提起这件事,一直等到快开学了,他在收拾自己那一书包不知做没做完的寒假作业时发现了本来不应该存在的东西,才意识到原栩本来好像也没打算告诉他。   只是苏燃确实跟他没那么熟,多此一举来问他收款方式,才提前曝光了原栩的计划。   他书包外层不知什么时候被原栩塞了一个牛皮纸袋,因为没太大厚度,放在那里一直没被他发现。袋子里头是面手工小鼓,旁边插的几支花早已经风干了,不过还勉强维持着原本的形状,倒也别有风味。   这东西他一眼就看出是上次他们去文化街时原栩在手工乐器店里买的,当时他还猜过原栩要把礼物送给谁,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东西居然是到了他手里。   原栩的架子鼓运回来后被他安置在地下室里,那是姜静放一些短时间内用不到的东西的地方,约等于半个储物间,不过收拾得很干净齐整,还有一大块位置空着,正好可以用来放鼓。   他下楼去看了看,鼓被钟点工用防尘布盖了起来,没有积灰,保存得挺好。有那么一瞬间,向知远想拍照发给原栩看看,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这么做。   最后他只是又发了一条毫无意义的“好热啊”过去,理所当然地没得到回复,因为在前面几天这么发的时候,原栩已经说过他好烦了。   “你说得再多,容市也还是很热,宁都也还是很冷啊。”原栩说,“我又回不去,下次可以找点有意思的话题吗,你好无聊。”   还有点脾气了,向知远觉得挺有意思,就多逗了几回,等察觉到一点点原栩要生气的苗头,又立刻卖乖道:“我给你寄箱冰棍吧,听说宁都的冰棍都能直接放室外冻着吃,我多买点,你慢慢吃啊。”   原栩喜欢冷饮,闻言也没多说什么,向知远知道这事算是过去了,又开始撩他说些别的。   比如寒假作业做完没啊,宁都一中的教学进度跟容市一中差多少啊,到了学习相关的话题上,原栩就立刻认真起来,没空生他气了。   这样的对话重复几回以后,短暂的寒假结束,开学了。   一班那几个柠檬精没了原栩这座大山压着,开学第一次月考就开始你追我赶地在排名榜上争起第一来,最后柯宇真以一分之差获得胜利,成为了新任年级第一。   原栩不在,向知远觉得年级排名变得很没意思,看看自己还在一百名左右徘徊,也没什么心思去往上爬。   直到邓岳无意间说了一句话,他才突然醒悟过来。   “宁都那边进度和我们不一样啊,要慢上至少两三个月的,如果原栩就这么在那边念到高三,会不会被耽误先不说,至少你有机会追上他了啊。”   “……好像有点道理。”   “何止是有道理啊,”邓岳福至心灵,继续道,“你看啊,以他现在的水平,你肯定是没法跟他上同一个学校的,怎么也得次一档,不过要是在这两年里用力点去追,说不定等大学你俩就在一块儿了呢?”   向知远莫名其妙就被他这番话鼓舞了,觉得可以试试,不过他长这么大还没怎么体验过拼命学习这码事,真要这么干估计得脱两层皮。   “试试呗,就当体验生活了。”邓岳继续鼓励他,活像个教导主任派来的间谍,“成或不成无所谓嘛,你不是还有钞能力吗,再怎么也能跟原栩考到同一个城市去的。”   他是真心实意想给向知远找点念想,不然就他这个样子,下回考试就得跌到后面去了。这学期末要分文理科,平时成绩还是挺重要的一个参考标准,他不想让向知远受情绪影响耽误分班的事儿。   他的话也确实起了作用,向知远在那之后振奋起来了,第二次月考直接窜到年级前五十,数学还拿了满分,全级总共也就两个满分的,一个是一班李君尧,另一个就是他向知远。   数学老师眼镜都惊掉了,当着全班的面问向知远:“你怎么突然愿意老实写演算过程不跳步骤了?”   “这不是您每回都兢兢业业地提醒我吗,”向知远一脸无辜,“怎么,考满分不好啊?”   这话纯粹就是欠得找抽了,老师哭笑不得地让他坐下,只以为他是突然开了窍要好好学习,倒也没想到其中还有另一层原因。   向知远开始奋发图强后偶尔会和原栩远程交流一下学习心得,起初只是他单方面地要笔记,后来开始和原栩有来有往地讨论问题,也算是共同进步了。   原栩早就发现他不对劲,不过一直没有说,直到高一下学期也快要结束,他估摸着容市一中要进行分班考试了,才假装不经意地问向知远:“文科理科?”   “理科啊,我这脑袋学不来文科。”向知远的答案还和几个月前一样,不过现在他的选择余地已经比之前大很多了,真要选文科也不算是什么作大死的决定,“你呢?你这种全能选手要做选择比我难多了吧。”   “没想好,”原栩说,“可能等到考试分数出来了,看哪边分高就选哪边吧。”   “这么随便?”   向知远显然不信。   原栩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人,这种关系到后面两年甚至更长时间的选择不太可能会随缘决定,唯一的可能性是他已经做好选择了,只是还没按下最终确认键,又或者是暂时不想告诉别人。   “真的,”原栩也不瞒着他,直白道,“本来我也和你一样想着选理科,不过我爸爸以前是学文科的,前段时间和他聊了很多,感觉选文科也不错。”   原世文的情况还不错,现在找了家小公司做文员,虽然专业不对口,但也还算是份体面又不累的工作。原栩总觉得他还想继续做老师,不过宁都的环境就这么回事,想在这个小城市里让他不受流言蜚语影响地重返教师行业显然不太可能,只能寄希望于将来换个地方生活再说。   这些他都告诉了向知远,得到的建议是以后可以和爸爸一起搬回容市,原栩没说好或者不好,只说自己会认真考虑。   之前他总想着努力把爸爸从泥沼里拉出来,让他重新站在阳光底下生活,可现在他会想,他连自己的未来都还没有做好决定,又怎么能干涉他爸的选择呢?   “我不是让你一定要回容市来,毕竟你想去哪都好,我努努力都能跟上,只是原叔叔如果想换个生活环境的话,容市确实是个好选择。”向知远看出他在犹豫,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多说了几句,“你妈妈和方叔叔都在这边,你上学时他们也能和原叔叔有个照应,而且容市的话,我爸妈能帮上些忙……”   “我知道的,谢谢你。”原栩打断了他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向知远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总之原栩听起来不太高兴,很快找借口挂断了电话。   这事关乎原栩自己的秘密,他也不能随便去找人问,想了很久都没想出个所以然。过了两天实在忍不住,趁考完试评卷那两天学校放假,他买了张机票,两手空空就跑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写完,今天又被ff14粉丝节夺走了所有注意力,晚上才开始写,一不小心就拖到这个点了……还好这章比较长,大家将就看看,明天可能还有。 第57章   他想一出是一出,没提前告诉原栩自己要来,落地后是中午一点多,他也没行李托运,溜达出来直接打了个车去宁都一中。   司机边开车边说:“有点远啊小伙子,咱们这机场离市区要开一个小时,你吃晚饭了吗。”   “没事,您开吧。”向知远打了个呵欠,“我睡会儿,快到了再喊我就行。”   他昨晚没怎么睡,今天一大早就爬起来跑机场候机,在飞机上浑浑噩噩地睡了会儿,十一点多的时候吃了点不太好吃的飞机餐,现在什么也不想吃,只想闭眼睡一会儿养养神。   这一觉就睡到了市区,出租车师傅把他叫起来时已经快到了,向知远坐起来揉揉脸清醒一下,扫码付完钱就下车了。他在路边四处张望了一下,找到一个看着挺好吃的路边摊,过去买了个卷饼吃,又在老板的推荐下去隔壁店里买饮料。   “你喝他们那个柠檬茶,这边上学的娃娃们都爱喝那个。”老板热情地向他推荐热卖品,活像隔壁家也是他开的。   向知远没怎么经受过这种北方人式的热情,笑着说好,拎着卷饼过去没什么人的奶茶店里点了杯柠檬茶,坐下吃的时候发现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宁都一中大门口的那个招牌。   奶茶店里看店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把柠檬茶端上来时还好奇地问了他一嘴:“看你是生面孔啊,找朋友玩?”   “嗯。”   向知远戳开饮料喝了一口,味道还行,不过和容市的柠檬茶口味不太一样,涩一些。   “这是咱本地最牛的高中了,你朋友成绩应该不错。”   “是挺好。”向知远随口应道,心想连他们容市一中都把原栩当佛供着,这破学校还敢给原栩下马威,确实挺牛的,仅限于态度。   上课时间,学校大门紧闭,隔着一条马路只能隐约听见教学楼里传来的讲课声。他把卷饼吃完,坐着一边喝柠檬茶一边给虞子舒回消息,告诉对方自己得晚上才能回去,大概半夜到,上潭街是没法去了,不过他可以考虑自己嗨完来机场接机。   ——你跑哪去了?不是昨天才考完试吗?   ——宁都,想吃烤肠吗,给你带一根回去。   ——我没病吧,等你从宁都大老远飞四五个小时回来送烤肠?你跑那么远干吗,这天又不下雪。   向知远这才想起虞子舒还不知道他和原栩那点小九九,正好等人放学要点时间,于是他打了个电话过去,和发小好好聊了聊自己的恋爱事迹。   虞子舒这几个月在搞自己艺术事业,没怎么来祸害他,偶尔打个电话向知远也说在忙学习,以为他转性了,现在看来好像没有。   “你这是千里追妻?”他问向知远。   “原栩是男的,你说话注意点。”   “那你也不像在下面的啊。”虞子舒很无辜,“原栩我知道啊,长得漂漂亮亮一小男孩,不过要早知道你喜欢男的,何少青估计都得追你……”   向知远有点茫然:“何少青是谁?”   “就我们之前在gay吧碰见的那个啊,穿女装的,我同学。”虞子舒拼命提醒他,“想起来了没,就女装大佬,我们还一起过了个夜。”   “……”向知远说,“可以了,不用再说了。”   这么一说他是想起来了,这位何少青同学还算是半个为他性向启蒙的功臣,就是已经不记得长什么样了,只对他穿女装还有点印象。   “他现在是我的合作伙伴,还记得你呢,下次来我工作室玩啊。”虞子舒说。   向知远现在是大忙人,每天放学都不出来玩了,什么上潭酒吧街,什么虞子舒的工作室,统统别想打扰他学习。   今天是例外,他跑到宁都来其实也没想做什么,就想看看原栩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在宁都过得不好,就这样而已。   来时一时兴起,在校门口的奶茶店里坐了两个小时后他的想法成熟多了,还是给原栩发了条消息。   ——有事找你,放学跟我说一声?   这会儿已经四点多了,他靠跟虞子舒聊天打屁消磨了大半时间,想着来都来了吃个晚饭再走,又在点评网站上搜本地美食,找了个离学校近的。好不容易熬到这个点,估摸着他们五点半该放学了,结果原栩回了他一句“要跑操,估计得六点多才有空,你有什么急事吗?”   还跑操???   向知远明明已经看见有学生溜出校门了,可见跑操也不是非得跑的,他等了一下午有点烦躁,又没法朝原栩撒气,只好老老实实地告诉对方:“我在学校门口,你能别跑了吗,出来和我吃顿饭吧。”   五分钟后,原栩站在他面前,快被他气死了。   “消消气,”向知远递给他一杯刚做好的柠檬茶,知道自己不打招呼就跑来是有点惹人烦,语气里带点讨好地哄他,“你赏脸陪我吃顿饭,晚点我就回去了。”   原栩还没来得及生气,闻言有点没反应过来:“你刚来就要走?”   “你愿意留我住一晚上的话,我也可以留啊。”向知远说,“毕竟后天才出分班结果,我明天走也行。”   他这一来有惊无喜,原栩没想好该怎么安置他,不过还是跟着他一起去吃那家事先看好的咖喱鸡。吃的时候他一直盯着向知远看,饶是向知远这么厚脸皮的人都有点受不住,半开玩笑地跟他说:“你要再继续看,我感觉自己可能要狼变了。”   原栩没被他吓跑,好像在想事情,只是下意识地找了个视线落点,就一直盯着他看了。等向知远把分好的鸡肉放在他碗里,他才忽然回过神来,为自己的走神道歉:“……我刚刚好像在发呆,没注意到。”   “你最近是有点怪怪的,”向知远说,“要不是觉得你不太对劲,我也不至于一晚上没睡好,今天一大早就飞过来找你。”   原栩愣了愣:“我很怪吗?”   “你不反常,我会这么担心吗?”向知远反问他。   他直白地把“担心”这个词放到台面上来讲,明明不是个多么亲密的词汇,可听在原栩耳中就是有别的意思。   向知远确实是出于担心,也是由于他突如其来的生疏和客气才来的,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他得弄清楚原栩反常的原因,不想前功尽弃。   “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得跟我讲啊。”他放软了语气,和原栩商量,“虽然我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永远是你忠实的听众,嗯?”   原栩摇摇头,无奈道:“真没什么大事。”   非要说有什么……其实也不是没有,就只是单纯地觉得不至于要对向知远诉苦而已。   他在宁都一中过得并没有比容市一中好,因为是中途转学来的,宁都又是个小地方,学校里总有那么一两个人知道他爸爸的事,没过多久就传得全校都知道了。老师们是事先知情的,可也没有谁帮过他,他在这个学校里活成了新品种的透明人,一个学期下来,确实如向知远预言的那样没有交到朋友。   最近要分班了,老师们才像突然想起了他这号人,班主任找他谈了好几次,委婉地表达了希望他选理科的意思——宁都一中理科稍微比文科强点,每年文科生成绩都不怎么样,这么劝他也是出于好意,但原栩本来就在摇摆中,所以没有立刻给老师一个确切答案。   他原以为这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谈话,可昨天才发现对班主任来说,他摇摆不定的态度好像成了一个不太友好的信号,对方似乎认为他准备向文科班“投诚”了,于是失去信心,不再理他。   他当了一学期的透明人,平时和他有交流的只有前桌坐的班长,对方问他是不是准备选文科,又说班主任在办公室里对其他老师说他坏话时,原栩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应该那么说。   可这明明是他自己的选择,班主任自顾自地把他当作未来业绩,也没有事先问过他的意思啊。   “……这什么老师啊,你不去理科班就不能给他的教师生涯添光了是吧。”向知远有点无语,“这种人趁早滚出教师行业得了,哪来的脸说你坏话。”   “所以其实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有点犹豫,觉得是不是选错了。”原栩说。   这个“选错了”可以理解成很多意思,向知远本来以为他是不会后悔的那种人,但现在才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原栩也会觉得孤单无助,会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选择,会有那么一点不告诉别人的小脆弱。   现在告诉他了,他得负起责任来。   作者有话说:   更晚了! 第58章   向知远决定住下的时候本来是想就近找个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再找原栩继续谈,虽然他连换洗衣服都没有,但随便买套衣服凑合着穿穿就行,没什么问题。   他觉得逼得太紧不好,得给原栩一点喘息的空间,但原栩出乎他意料地好说话,不仅没把他赶回容市去,还主动问他要不要住在自己家。   “……可以吗,”他都有点不敢相信,“会不会不太方便?”   “没有客房,你要来的话只能跟我挤一起。”原栩像在给他打预防针,又像在断自己的后路,“我房间的床有点小,可能要……”   他想说天气热打个地铺也可以,向知远已经学会抢先提问:“有多大?一米二总有吧。”   “……”原栩呆了呆,然后说,“一米五的。”   和他那张两米大床是没法比,不过一米五的床虽说不算太宽敞,但睡两个人问题还是不算大,他俩都不是什么胖子,只要睡姿老实点,连肢体接触都不太会有。   向知远发出类似于惋惜的声音,又有点不怀好意地问他:“上次是我还没告诉你,这次你可是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就不怕我夜里做点什么坏事?”   他们俩走在回原栩家的路上,这边天黑得稍微早一点,路上人也不太多,横竖没人听得见他们在讲什么,向知远胆子大了不少,张口就说骚话。   他这回来一直在打直球,原栩有点免疫了,看了他一眼,提醒道:“我爸晚上在家,你待会儿能装得乖一点吗?”   看起来并不太把他的话当回事。   路上经过一个商场,看着还勉强像样,向知远要求也不高,看见上头有沃尔玛,于是跟原栩说要上去买东西。   “洗漱用品我都有新的,”原栩想了想,说,“睡衣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勉强穿我的……”   向知远比他高,不过体型相差不大,夏天的睡衣无非是T恤短裤,都是宽松的款式,向知远也不是不能穿。   “我当然不介意,不过得买点别的。”向知远无奈道,“内裤总得换吧?”   “……”   原栩不说话了,向知远看看他,笑了一下,自己进了超市。   他也不只是进去买新内裤的,考虑到原栩晚上可能会想和他聊聊,他在超市里转了一圈,出来时手里除了买的换洗衣物,还有一大袋零食饮料之类打发时间的东西。   原栩坐在一楼的长椅上等他,腿上摊了本笔记,不知在看什么。向知远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看了一眼,发现是历史课的笔记。   “你怎么好像比之前还勤奋了。”他忍不住开口道。   “……吓我一跳,怎么不出声。”原栩回头看他,“买好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吃的。”   “晚上想吃宵夜的话可以吃吃。”向知远在购物袋里翻了翻,找出一瓶冰镇葡萄果汁给他,然后说,“走吧,你是不是还有作业要写?”   他是约等于开始放暑假了,原栩还要等下周才期末考,分班也是等成绩出来后才能填意向表。不同地方的学校就是有这点不好,连放假的时间也不能统一,虽然只是前后脚差几天的事,不过如果想要趁假期一起出去玩,就很容易会被这几天打乱阵脚。   “没什么要写的,这几天都是复习。”   原栩对学校的事显然有点提不起兴趣,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带着他往居民区的方向走。   宁都给向知远的感觉有点像容市的老城区,有很多年龄目测超过二十年的房子,外墙上都有禁不住风吹雨打的防盗网留下的生锈痕迹。原栩带着他在这些楼之间穿梭,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巷子深处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区。   “楼道有点矮,你小心别撞到头。”打开单元门后,他回头提醒向知远。   这楼比方叔叔家还要旧,目测和外面那些差不多,都得有二十年左右的历史,楼道里安的是老式的感应灯,亮了跟没亮也差不多太多。向知远跟着他上了三楼,开门时才发现原世文已经回来了。   “叔叔好,打扰了。”   向知远装得倒是很乖,先重新做了一次自我介绍,正要提自己上次和原栩视频的事,原栩已经摇摇头笑起来:“他记得你,我没那么多朋友。”   “是除夕夜和小栩通视频的那个朋友吧。”原世文还真的记得他,让他进来坐,自己起身去倒水,又对原栩说,“怎么带朋友来玩不提前说一声?我今天下班早,早点说还可以准备点吃的……”   “不用不用,我自带了。”向知远连忙道,“刚刚去超市的时候顺便买了点,不过都是些零食饮料什么的,您要不介意就一起吃。”   原世文笑了笑,摇摇头道:“你们吃吧,刚刚小栩说不回来吃晚饭,我自己随便吃了点,已经吃不下了。”   他没怎么跟向知远寒暄,听原栩说向知远今晚要住下后也只说缺什么记得提,日用品没有的可以在楼下便利店买,说完就回自己房间去了。等他进了屋,向知远才往原栩的位置靠了靠,说:“上次我就想说了,你爸看起来有点……内向?”   感觉应该和牢狱生活有关系,但他怕原栩觉得不高兴,也没敢提太多,只是这么问了一句。   “他本来也不是话多的性格,”原栩说,“不过现在确实比以前更沉默了点,不是对你冷淡,别在意。”   “我没什么好在意的啊,你别对我冷淡就行——给我拿套睡衣呗,我想洗个澡。”   向知远从袋子里翻出刚买的新内裤和毛巾,他早上飞机出租车一通坐,下午又在奶茶店里呆了那么久,晚上还吃了味道有点重的咖喱鸡,这会儿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再不洗澡都快腌入味了。   原栩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把他带进去,拉开衣柜在里面翻了翻,从箱底找出一件自己没穿过的T恤,又给向知远拿了条宽松的及膝运动裤,然后问他:“毛巾有了吗?我这里有新的。”   “刚刚顺便拿了一条。”向知远拿着那件T恤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说,“你买这么大的衣服干吗?这你穿得大两个码了吧。”   “网购买错尺码了。”原栩说,“不要还我。”   “要要要,光着膀子跟你睡一张床,你同意我还不愿意呢。”   这房子一眼就能望尽,浴室在哪个位置一目了然,他自己拿着衣服过去,没一会儿又把脑袋从里面探出来:“朋友,你家这个热水器怎么开?”   向知远长这么大第一回 用两个阀门还要自己按开关的老式热水器,有点搞不懂该扭哪一个,原栩哭笑不得,过去帮他把阀门拧好,然后道:“水龙头往左边扭是热水,右边是凉水,温度你自己调节。”   在老式居民楼里显得一无是处的向知远似懂非懂:“哦……”   不管怎么说,最后他还是顺利地洗了个澡,出来时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见原栩拿着手臂长的西瓜刀在厨房里切西瓜,又凑过去看:“哪来的西瓜?”   “中午买的,没吃完,便宜你了。”原栩把切好的一盘子西瓜推到他面前,自己转身去洗手,“你先吃,我也洗个澡。”   向知远穿着他的衣服,趿拉著名义上是给客人穿的,实际上一眼就看出根本没人穿过的新拖鞋,捧着那盘切好的西瓜去了客厅,觉得自己突然有了参与感,好像变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房子真的太小了,客厅和他房间差不多大,没安空调,落地扇在靠近阳台的位置徒劳地转着,还不如屋外吹进来的自然风凉爽。向知远在沙发上坐下,想起上次原栩说这沙发是他回来以后新买的,于是往后靠了靠,觉得还挺舒服。   原栩很快冲完澡出来,还顺便把他今天穿的衣服要走了,一起丢进洗衣机里,说洗完晾干他明天可以直接穿走。向知远吊儿郎当地靠在沙发上玩游戏,随口道:“干不了也没事啊,我穿这身睡衣走都行。”   原栩:“……你能不能有点追求。”   “不能,你的衣服挺好的。”   原世文给他们留出了客厅这个空间来聊天,向知远也想好好聊聊,盘腿坐在沙发上吃了两块西瓜,见原栩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于是想了想自己该怎么起这个头。   其实来时在飞机上他想了挺多话题的,比如分班考题目挺难,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他想了很久;又比如他昨天晚上没睡好,净想着电话里原栩不太高兴的语气发呆……最后发现好像都没什么意思,看到原栩本人以后就被他全部丢掉了。   他没什么好想的,就只是一门心思地想原栩而已,原栩开心他就开心,原栩不高兴他也不太高兴。   “……在这里念书压力挺大的吧。”   他还是选了学习为切入点。   原栩用叉子戳了块西瓜,淡淡道:“其实也说不上压力大,其他学生并不把我当作竞争对手,说白了只是面对异类,本能地排斥我而已。”   “没人找你麻烦吧?”   “没有,他们基本把我当透明人,只有班长偶尔会因为收发卷子跟我说两句话。”   这次能知道班主任私底下说他坏话,其实还得谢谢班长把这事告诉他。   “本来觉得这样也无所谓,不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点难过。”原栩说,“我以为老师看在成绩分上至少不会对我有什么偏见,看来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我都想劝你去文科了,至少能离这老师远点。”向知远发自内心地说。   原栩摇摇头:“我不想被他左右自己的决定,而且选了理科,也不一定就被分到他带的班了。”   如果还在容市一中,至少不会有这种短视又小气的班主任干扰他做选择,不过当初决定要回宁都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学业上会出点小问题的准备,陷入现在的窘况也没有太意外。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一时情绪失控会让向知远这么担心,甚至转头就买票飞到宁都来看他,只是为了和他聊聊天。   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否则他也不会让对方留下来住一晚上,可现在向知远真就留宿他家了,他又有点说不清楚的别扭。   这种别扭在他们吃完宵夜熄灯上床后达到了顶峰。 第59章   平心而论,原栩觉得自己那张床其实没有太小,他们会频繁发生肢体接触的原因主要是向知远一直在乱动。   他睡在靠里那侧,往里面挪了挪,不过成效不大,原本留给他的空间就没有那么大,再退五公分他都要贴在墙上睡了。   无声的回避不起作用,他只好压低声音恐吓向知远:“你再乱动就下去打个地铺。”   向知远很无辜:“我就是有点睡不着。”   明明已经连续两天晚上失眠,可他精神还不错,躺在床上感觉自己能起来做一套广播体操。   “那你想干什么?”原栩伸脚踢了踢他。   向知远想了想,说:“聊聊天?”   说来也挺好玩的,来之前他觉得原栩应该想聊聊,结果来了以后原栩好像没有太大问题,该吃吃该睡睡,反而是他有点兴奋过度,根本睡不着。   “你想聊什么。”   原栩侧躺着看他,虽然黑暗里也看不见什么,只有轮廓和不明显的一点点细节,但身边躺了个人,光是体温都存在感十足,想忽视都难。   “聊……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向知远其实也不知道聊什么,在已经摊牌的情况下和原栩躺在一张床上,要说他没有多想是不太可能的,但原栩的态度坦然得让他没法想歪,顶多觉得这是对方对他不设防的表现。   天气很热,不过原栩的皮肤比他凉一点,因此向知远在无意间碰到他时都会第一时间发现。   他故意装傻想看原栩的反应,事实证明原栩其实没太抗拒和他产生肢体接触。   这给了向知远不少勇气,他发现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做得太保守了,这么做的结果是原栩的底线不知不觉间被他提高了很多,至于现在……其实他可以更大胆一点。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摸到原栩有点凉的手背,随后在电风扇发出的轻微噪声里握住了他的手。   “……”   原栩下意识地挣动了一下,可向知远用的力气有点大,他没法体面地挣脱。要把自己的手从对方手里抢救回来就得也用点力气,可那样的话恐怕得跟向知远在床上打起来。   于是他放弃了,认命地任向知远抓着,问他:“要说什么?”   “也过去小半年了,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我也会没有安全感的。”向知远低声道,“知道你可能还没有那么喜欢我,不过……是不是该给我一点甜头奖励一下?”   原栩呆了呆,没有立刻回答他。   事实上他这才找到别扭的点在哪里——向知远今天表现得一直很自然,以至于让他产生了莫名其妙的错觉,好像他们没有分开一整个学期似的。   “我……”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犹豫了一下,问向知远,“你想要什么奖励?”   这等于是承认“还没有那么喜欢”向知远了,不过原栩能开口问他想要什么奖励,向知远还是挺高兴的。   他正要说那要不就抱一下吧,原栩却又自己补充了一句:“……没有肯定你问题前提的意思,就……你想要什么奖励?说来我看能不能行。”   这就有点超出向知远的知识范畴了,他勉强考虑了一下,觉得原栩的意思大概是“没有不喜欢你”,于是心情又好起来,得寸进尺道:“那你跟我谈谈看呗。”   原栩有点没跟上他的思路:“谈什么?”   他以为向知远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想跟他谈,结果这人笑了笑,颇有点不要脸地说:“谈恋爱呗。”   原栩:“……”   这人还挺会顺杆往上爬。   他本来不想理向知远,可对方的体温沿着他被抓住的那只手慢慢向上蔓延,顺着手臂一路爬到身上,最后他脸也热起来了。虽然在黑暗中向知远什么也看不见,但原栩还是用了点力气挣脱自己的手,转身面朝墙壁,以沉默表示对他的抗议。   向知远好像没察觉他的恼怒,又往他这边靠了一点,语带笑意地继续询问:“怎么样?”   他是故意这么追问的,因为已经学会怎么去读原栩的潜台词了,对方没有态度坚定地拒绝他,就说明自己还有希望。   “……不怎么样。”原栩把自己困在胳膊围成的狭小空间里,瓮声瓮气地说。   向知远真的忍不住了,在他身后笑了两声,又翻身躺平继续笑。   怎么这么可爱啊。   等他笑够,原栩也差不多要生气了,向知远拍了拍他的背,徒劳地解释了一下。   “没别的意思,就想和你好好地呆一会儿,真的。”   要是真想好好呆一会儿,那他就不会主动引爆这个不定时炸弹。现在原栩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了,他却装模作样地说出这么一句话,让人生气。   原栩放弃在黑暗里和他打哑谜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越过他按亮了床头的台灯。   这灯是他为了方便平时睡前看书才放的,现在一亮,向知远脸上还没来得及褪去的笑意无所遁形。   “好了好了,”见他的表情确实不太好看,向知远举手投降,“没打算真对你做什么,只是再不让我过过嘴瘾,我可能真的有点吃不消。”   原栩盯着他没说话,似乎在考量他话里的可信度。   向知远任由他打量,想了想,又说:“我改主意了,奖励就要……抱一下吧。”   他暂且放弃了更进一步的目标,准备到此为止,然而原栩却成了不愿意结束话题的那个人。   “不抱。”原栩毫不留情地说。   他背靠着墙盘腿坐好,一脸严肃地看着向知远,还没等向知远想出什么新的说辞,他就又开口了。   “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原栩说,“我没有那么喜欢交际,认识你是个意外,后来一步步走到现在……说不喜欢你可能有点假,如果真的讨厌一个人,我也不可能让他频繁入侵私人空间。”   “那我……”   “你先听我说。”原栩打断了他没说出口的话,“过了今晚,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碰到合适的机会说了。”   除了机会,他还需要酝酿勇气,现在借着那一点有限的怒意倒是面前能说出口,所以得抓紧时间。   “……可以试试,如果你能接受至少两年的异地关系。”   他深吸一口气,把话说了出口。   向知远真的一晚上没睡,睁着眼睛看到了窗外的阳光。   原栩说完想说的话后倒头就睡,一夜好眠,连向知远偷偷看他都不知道,向知远反而被他那记直球打懵了,到天亮都还在想他那句“可以试试”。   等到静谧的夜色被吵闹的晨曦吞没,他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躺了一夜,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六点十分。   他估算了一下原栩家到宁都一中的路程,步行得至少二十分钟。昨晚没顾得上问原栩平时怎么上学,所以向知远还是谨慎地考虑了一下,决定提前点时间吧原栩叫起来。   上次原栩在他家过夜的时候向知远没什么心思留意,第二天也是原栩先醒的,这会儿终于有机会看到原栩的睡颜,他当然不会错过这难得的机会。   连睡姿都很乖的人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异常表情,原栩侧躺着睡得很香,一侧脸颊压在枕头上,好像凭空多了几分幼稚的婴儿肥。向知远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原栩居然也没有醒。   他看了十来分钟,没有什么额外的出格行为,等到时间可能快要来不及才打算出声把原栩叫醒。可他还没发出什么声音,原栩就好像迟到地感受到了灼人的视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早。”他嗓子有点刚起床的沙哑,慢吞吞地对向知远说。   向知远根本没睡,这会儿也清醒得很,朝他笑了笑,也跟着说:“早啊。”   作者有话说:   昨晚不太舒服,更新没能写完,歇了一阵半夜起来补上…… 第60章   原栩没什么起床困难症,很快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后去厨房做早饭。   “现在煮粥也来不及吃了吧?”向知远跟在他后面,为了不吵醒隔壁房间的原世文压低声音说话。   “嗯,设定时,让我爸起床的时候吃。”原栩按下电饭锅的定时按钮,然后把面包和煎蛋火腿一起送进三明治机,“我们吃这个,你要加番茄酱还是千岛酱?”   “唔……千岛酱吧。”   向知远站在他身后说。   他们一起吃了顿早饭,烤得火候正好的三明治和冷藏过的果汁驱散了仅有的那一点点困意,原栩吃完后捧着杯子把果汁喝完,然后抬头问向知远:“你机票买了吗?”   向知远装傻:“什么机票?”   “别傻了,”原栩皱了皱眉,显然不赞同他这企图赖着不走的行为,“不止是评讲试卷,明天还得公布分班结果吧。”   “我这好不容易来一回,分班结果就让邓岳帮忙看嘛。”向知远跟他献宝,“而且这次我考得不错,估计能进个理科尖子班之类的。”   他这勉强的语气把原栩逗得有点绷不住脸,挑起嘴角笑了一下:“你进尖子班是什么难事吗?”   “谦虚一点嘛,毕竟你转学的时候我还是全级前一百名,不太够格。”   向知远单手托腮撑在餐桌上,笑着看他。   其实他的排名早就继续往上爬了,原栩也不是不知道,这会儿只当他是故意逗自己,没了脾气。   “那你今天不回容市,自己在这干什么?”他换了个话题,“我还要上课,顶多下午提前点溜走,白天基本没法陪你。”   这意思约等于晚上的时间分配给他了,向知远还挺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原栩本来也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性格,大方坦然点才是他的作风。   “早上随便溜达一下,中午陪你吃个饭,下午我找个商场逛,差不多放学了再到一中找你。”   对自己今天白天的活动安排,向知远倒是已经有了初步计划,还整得挺合理——昨晚他睡不着,躺在床上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一直在搜宁都本地的吃喝玩乐去处,也算是做了点功课。   宁都冬天还是挺有可玩性的,毕竟有滑雪项目可以吸引游客,不过夏天就差点意思了,向知远看了一圈,总的来说还是有点失望。原栩家和宁都一中所在的这一带已经算是城市里相对繁华的地方,可他连找个像样点的大商场逛都得打车走上十几分钟,可见宁都整体经济确实发展得不怎么样。   肯定是比不上容市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他根本不需要去查就能得出结论,倒也不是对宁都这个城市本身有什么意见,只是想到原栩还要和他分隔两地在这小地方呆两年,多多少少有点郁闷而已。   原栩没想到他心里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只当他是找地方打发时间,心里是有点过意不去的,于是道:“那……我中午早点出来,你在校门口等我,一起去吃饭?”   “好啊。”向知远当然没有意见。   “我知道学校附近有家烤鱼很有名……”   原栩还在为午饭吃什么出谋划策,看起来是想让他在有限的条件下吃得好点,向知远却忍不住笑起来:“吃什么真的无所谓,我就想跟你一起吃个饭。”   吃完早饭,他和原栩一起出了门,陪他溜达到宁都一中门口,然后逆着上学的人潮出来,沿着马路往外走。   他没什么固定的目的地,就想在附近随便逛逛,不过这里也就和大多数学校周边差不多,他没能找到什么有意思的去处,最后在十点多的时候又晃悠回了昨天那个卖柠檬茶的店,坐下点了杯饮料,闲着无聊给邓岳发消息。   ——明天帮我请个假,顺便看看分班结果。   放着假呢,邓岳也没什么事干,一大早就溜到魏缙他们工作室去了,这会儿正好看到他的消息,立马回了过来。   ——你在哪呢?分班都不来啊。   ——宁都玩两天。   向知远回得还挺有技巧,没明说自己到宁都来干什么,恰到好处地给了邓岳一点遐想空间,可他既然有心情“玩”两天,那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从这一点看又有点不太明显的得意。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邓岳跟他多熟啊,这还能猜不出他有潜台词吗。   ——心情这么好,跟原栩有进展?   向知远回了他高深莫测的两个字。   ——你猜。   这哪猜得到啊。好在是判断题,邓岳胡乱蒙了一个答案,向知远也没说对或者不对,只说回去再跟他慢慢说。   他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闲着没事想跟邓岳显摆一下,顺便在校门口等原栩下课。本来以为十一点半才能把人等出来,结果十一点二十分左右,学校大门就陆陆续续出来了一些人,原栩也在其中。   事先说好在这里等的,向知远也没急着挪窝,先跟老板点了杯喝的,等原栩过来,取了饮料才和他一起往外走。   “不是十一点半放学吗?”他有点疑惑地问。   “体育课。”原栩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   向知远愣了愣:“期末了还上体育课,主科老师挺大方啊。”   其实他们也有上,不过都是老师大发慈悲放他们自由才有的机会,按照惯例期末考试前一周体育老师都会“有事请假”,大家早都习惯了。   “这边还好,”原栩和他一起往吃烤鱼的店走,解释道,“宁都一中刚换了个年轻校长,讲究减负,所以最近我们的体育课都回来了。”   “哦……”   那正好,至少他们可以早别人一步吃上午饭。向知远想。   烤鱼店在附近的小商圈里,坐落于一个旧商场的二楼,店面不大,也就五六张桌子,他们找了个离空调近的角落位置坐下,而后中午吃饭的学生陆续过来,没过多久店里就坐满了。   “点番茄味的?”原栩低声问他。   “好啊。”向知远说。   他是真的对吃什么不太讲究,重点是跟谁吃。和原栩在一起,那自然是吃白粥咸菜都无所谓,反正他光是看人都能填饱肚子。   想到昨天晚上原栩说过的话,他又有点心痒痒,左右看看没人在意他们这边,于是压低声音问:“所以现在算是约会了?”   没想到他能在这种地方说出那个词,原栩有点无奈:“……不算。”   “那怎么才算?”向知远刨根问底道。   “不知道。”原栩也飞快地回答。   他们好像两个玩你问我答游戏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飞快,又不敢太大声,等端着烤盘上桌的店员过来,还以为他们在激烈讨论什么学习问题,劝他们冷静一下别太激动,免得一会儿吵起来。   原栩还穿着校服,向知远虽然没有,但一看就是他的同龄人,这误会倒也不算大发。他们俩对视一眼,都笑着不说话了。   中午原世文是不回家的,不过原栩得回家小睡一下,于是他们俩吃完又回原栩家去了。见时间还早,向知远在楼下水果店买了个小个头的冰西瓜拎上楼,对半切开后和原栩一人一半,靠在沙发上吹电风扇乘凉。   “沙瓢的,好甜。”   原栩拿勺子挖西瓜吃,结果西瓜汁顺着手臂往下流,他又弯腰去拿茶几上的纸巾来擦。因为维持坐姿没动,这个过程中难免碰到向知远,向知远见他拿得有点吃力,腾出手来捞了他一把,免得他一个跟头载到沙发底下去。   他是伸了胳膊从身前环住原栩的腰把他捞起来的,这动作说亲密过度也不至于,但有了超出正常社交范畴的肢体接触,气氛一下子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   原栩还没说什么,向知远已经先一步问道:“有觉得不自在吗?”   “……”向知远这么认真地问,他便认真想了想,而后摇摇头,“没有。”   “那以后……”   向知远还待再问,原栩已经抬手在他撑在沙发上的手背不重不轻地拍了一下,提醒道:“你的西瓜汁也流出来了。”   “……哦哦。”向知远回过神来,接了他拿来的抽纸擦手,心想自己的问题好像也不用问了,原栩这不是对肢体接触适应得挺好的吗。   照这样下去,等他回容市的时候,临别前要个拥抱不过分吧?   作者有话说:   前两天有点忙,正好没有榜单任务,就偷了两天懒……恢复正常更新啦。   这俩终于开始远距离恋爱了,换个相处模式! 第61章   他磨磨蹭蹭在原栩家赖了两天,等到原栩自己忍不住开口赶人了才同样磨蹭地买了张机票,第二天中午走。   宁都一中的期末考也就那么回事,但向知远在这里实在太影响他的复习效率,原栩实在没办法才开了这个口,让他先回容市去。   这几天里向知远一直跟他睡同一张床,第二天起倒是没再失眠,可睡过去了也没多老实,一觉醒来两个人通常都挨在一起。   本来没什么,但青少年常见的起床尴尬再不适时地光顾一下……   向知远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反而是原栩尴尬得要死,把厕所让给他用,自己跑到主卧附带的小卫生间去洗漱。   幸好后面这事没再重现,不然估计他脸皮都得臊没一层。   向知远离家几天,总得和爹妈交待一下自己干什么去了,所以回家之前还他前一天跑了趟特产商店,按照向绍言出差的惯例买了一堆吃的带给姜静。   他买得多,不过是事先算好的,给原栩家里留了点,剩下的正好装满一个背包带走——连包都是原栩的,他就这么来了又走,多出来的只有新内裤和一大包零食。   他是中午的飞机,本来可以睡得晚一点,不过想到去机场都得一小时,索性和原栩一块起了床。早餐是楼下买的鸡蛋葱油饼和豆浆,向知远昨天才发现有这么个早餐摊味道还不错,连着吃两天也不觉得腻,吃完和原栩一起下楼,也不急着去机场,背着包和他一起走路去学校,权当晨间锻炼了。   “没必要。”原栩很无奈地评价他的行为,“直接打车去机场你还能多休息会儿。”   “我就想看看那个卖柠檬茶的哥们儿开店没,买一杯路上喝。”向知远说。   柠檬茶肯定没好喝到这程度,原栩知道向知远只是想陪他走一段而已,也就没再发表什么意见。   这几天里除了在学校的时间以外他们几乎都呆在一起,原栩自己没有拒绝向知远的牛皮糖行为,于是后者黏得越发明目张胆。   他其实还是有一点不适应的,向知远之前都很有分寸,可自从他那天晚上说了“可以试试”以后,这点分寸好像突然被烈日蒸发,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他们会靠在一起翻书,向知远会在他复习的时候霸占他的床躺着玩手机,会因为宁都的饭馆关门太早抱怨,也会顶着湿漉漉的脑袋耍赖让他帮忙吹干。   老实说,原栩并不讨厌这样的行为,即使他素来是不喜欢肢体接触的,也因为对方是向知远而自动削减了防备。皮肤表面相接触的感觉比他想象中要好接受些,甚至出乎意料地令人放松,以至于他昨晚和向知远靠在一起讨论数学题的时候居然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是晚上十二点多,房间里的灯被关掉了,只剩下床头那盏看书用的台灯还尽职尽责地亮着,和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成为了唯二光源。向知远还维持着他睡过去时的姿势没动,他不知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靠在对方肩上,而向知远微微侧着头,耳廓轻轻压在他的头顶。   是个很亲密的姿势。   向知远正低着头看手机,没留意到他已经醒了,原栩嗅着对方身上和他相同的沐浴露香味,难得有点不太想动弹,但还是动了动,坐起身来去拿放在床头的杯子。   “醒了?”向知远伸手扶了他一把。   原栩捧着杯子又坐回原位,和他并肩靠在床头的大靠枕上,倦意未消地喝了口凉水提神。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怎么不叫醒我。”   “想着你都看一晚上了,难得睡一会儿,有点不太忍心。”向知远把手机搁到一旁,坐直身体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朝原栩伸出手来,“我也渴了,借我喝一口。”   这有什么好借的,无非就是要喝一口。原栩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把杯子递了过去。   水是九点多倒的凉白开,还剩小半杯,原栩自己喝了两口,剩下的被向知远包圆了。这人喝完嫌不够,还要来招惹原栩:“算不算间接接吻?”   原栩:“……”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嫌弃地说:“你好无聊。”   向知远笑了两声,又道:“等你什么时候愿意把间接变直接,我就不无聊了。”   说着,他把散落在床上的练习册和卷子随手收拾了一下,准备把战场清理干净睡觉,原栩却坐在原地没动弹,半晌后有点犹豫地问他:“你就这么急吗?我觉得好像早了点。”   向知远放好那堆东西又倒回床上,翻了个身来看他,提醒他一件事:“你觉得早是因为对你来说确实早,可对我来说不是啊,我可是去年八月底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一见钟情”这个词从他嘴里吐出来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原栩知道向知远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他,他说是八月底,那就是八月底。   八月底他们只在校门口的小巷里见过一面,而他那时甚至没记住向知远长什么样,对杏仁的印象都比对这个人深。   原栩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向知远看着他笑:“说这些不是要让你觉得我们之间的付出不对等,只是想提醒你,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   他知道原栩肩上的压力大,所以不想逼得太紧,不过这些话还是要在回容市前说清楚,毕竟这次以后他们又不知要隔多久才能见面了。   “想亲你,想抱你,想和你一起多呆会儿,这些都是我最直接最真实的感受,你不需要为此有任何负担,我也不会勉强你。”向知远说,“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已经做好恋爱的准备了。”   原栩维持着之前的坐姿没动,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好像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一句话也没说。   正当向知远想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严重了,想换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原栩突然俯身凑近,在他嘴角蜻蜓点水地落下一个吻。   向知远:“……”   饶是他追了原栩这么久,自认为脸皮已经足够厚,突然收到这么一份“礼物”,也还是红了红脸。   借着房间里的那点亮度有限的灯光,原栩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异样,却一点不太敢相信:“……你脸红了?”   “……”向知远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讪讪道,“有吗?那大概就是脸红了吧……”   这个答案有点过于含糊不清,不过他自己也说不准,因为能得出准确答案的是原栩而非他自己。向知远从床上坐起来,还有点懵懵的,他想问问原栩怎么突然亲他,但话到嘴边又没能问得出口。   你怎么突然亲我?   这事发生在他认真阐明立场之后,那么原栩的举动无疑等同于回应。   他把自己有点蠢的问题又咽了回去,想要显得更镇定些,但没什么好的成效,因为刚才他的表现已经足够混乱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拖延时间?”原栩看出了他的迟疑,也没有把这个发现藏起来,大大方方地说出了口,“要说拖延也确实是有,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在他主动说出“可以试试”的那一刻起,故意拖延的时间就已经宣告结束。   向知远摸了摸鼻子,他自己取消的台词被原栩说出来,不得不说还真有点被看透的窘迫感。   “本来是有点,不过已经想通了。”他老实地说。   语气里有三分无奈、三分懊恼,以及四分轻松,不得不说,原栩今天晚上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   至少他不用担心远距离耗着没结果了。   “有点怪,明明是你先郑重其事地表明态度,结果真的间接变直接了,被吓到的也是你。”   原栩边笑边说。   他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又靠回床头去了,笑得有点停不下来。   向知远没办法,从始至终他都被原栩牵着鼻子走,主动权一直掌握在对方手里,他那番声明仿佛只是杀伤力感人的开战宣言,这会儿已经被轻飘飘的一个吻打得彻底没了战斗力。   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抢回主动权,于是他很狼狈地转移了话题:“该睡了,你明天还要去学校。”   “你不也要去机场吗?”原栩说。   两人对视一眼,都陷入了沉默。   细算起来,向知远统共才来了没几天,可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同进同出,甚至同床共枕的生活,骤然间要回归原点,还真有点不习惯。   “等正式放假了,我再来玩一段时间……”   向知远迅速为下一次见面找了个机会。   “不了,”原栩说,“你总往宁都跑也不像样,难得放假,还是在家陪陪姜阿姨吧。”   “刚确认关系就一整个暑假不见面,你故意为难我啊?”向知远问他。   原栩:“……”   他本来不想立刻就说的,可向知远都问到这份上了,他没能硬下心肠,最后还是说了。   “我想等过段时间带我爸去趟容市,说是探望方叔叔和我妈也好,旅游散心也好,让他看看外面的新环境。”   既然他都打算要去容市了,再让向知远跑过来就很没必要。   向知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向知远心血来潮跑到宁都来,呆了几天,又心满意足地回容市去了。   到家以后他先承受了来自姜静的批评,然后奉上买回来的特产零食,凭借成功进入高二一班的分班成绩逃过一劫。   他请的几天假直接错过了考卷评讲,从邓岳那里要来订正过的试卷看了看,把自己错的都改了,少数还是没太懂的也不在意,先把卷子收了起来。   反正小原老师还要来的,他把错题留着,等人来了再提问也没关系。   他把带回来的零食分了邓岳一份,和他一起去魏缙的游戏工作室看了看,顺便交待一下自己那份分红的去向。   “我投进来的钱只有一半是自己的,所以分红我也只留了一半,剩下的给你爸打过去了。”都这时候了,向知远再瞒着魏缙他爸妈偷偷投钱的事也没意思,直接交代了事实,又说,“他们喊你有空回家吃顿饭,我猜你也没什么意见,就自作主张替你答应了啊。”   魏缙点点头:“反正也没个具体期限,无所谓。”   知道他自己有分寸,向知远也不多说什么,看了看人手明显增加的工作室,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哦,虞子舒说他创业成功要请吃饭,喊你一起来。”   虽然他们这帮人都是从小就认识的,但向知远比这几个略小了几岁,真要说起来,魏缙和虞子舒才算是同龄人,只是感情没有太好,不过坐一桌吃吃饭还是没问题的。   “行啊,正好最近研发期也过了,放松一下。”魏缙没什么意见,见邓岳还在旁边喝可乐,顺手又把他拎上了,“不介意多带个人吧?”   向知远无言以对,把邓岳拎回自己旁边站着。   “搞搞清楚,老兄。”他发现魏缙有点分不清亲疏,“这是我铁子,要带也是我带啊。”   他们坐魏缙的车去了虞子舒在外面租的房子,发现来的人其实不多,算上被带来蹭饭吃的邓岳也就五六个。   虞子舒这家伙自从开始创业就没怎么回过家,在外面租的房子倒是已经换了好几处,现在住在美院附近的一处顶层公寓,环境挺不错,还自带精心打理的顶楼花园。现在花园里支了几个烧烤炉,整得烟雾缭绕的,邓岳进去就打了个喷嚏,目瞪口呆道:“这是谁升仙了吗?”   “失策,”虞子舒在烟里说,“应该搞几个无烟炉的。”   几个人上去分头努力了一下,最后炉子总算是在万能的互联网指导下弄好了,虞子舒去洗了把脸回来,对心血来潮决定在自己家里烧烤的决定表示后悔。   向知远说:“本来这个决定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你的常识。”   虞子舒给他比了个中指。   因为有高中生在,这帮成年人也没喝大,吃烧烤之余只清空了两箱冰啤酒,餐桌环境可以算得上优秀。虞子舒本身酒量也不好,向知远听着他拉着魏缙在那不着四六地胡侃,偶尔说说自己和美院合作办的展览和课程,觉得这混合世俗和艺术的醉话有点混乱过头。   如果姜宁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听得明白些。   ……   “哎,老虞,问你个事。”向知远突然来了精神,“你跟美院办的那个展是什么方向的?”   他们家所有人好像都没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姜宁重返校园不一定非要在国外,回到容市来上学也并非不可能。   容市有国内数一数二的美院,配套的机构也不缺,像虞子舒这样刚毕业没多久的已经靠自己拼出了和母校的合作机会,环境绝对不算差。而且他觉得,让姜宁回来接触一下现在的美院,说不定反而对解开他的心结有帮助。   作者有话说:   这章比较长,算是对前几天没更新的补偿! 第62章   容市有且仅有一所美术学院,坐落在城市东南,占据了江边一块风景很不错的地方。   姜宁出事的时候还在读艺术高中,不过那位从钟楼顶上跳下来的老师当时就在美院任教,所以美院对他来说算是实打实的伤心地。   如果当时没有出事,不出意外的话,那一年姜宁就该考入美院。向知远是知道这事的,他想让姜宁回来看看,一方面是希望他能解开心结,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他可以的话最好能留在容市,他们也能更好地照顾他。   回家后,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姜静说了。姜静意外于他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向知远又把虞子舒最近在做什么大致上和她说了说,他是觉得有虞子舒这个现成的领路人在,姜宁回来也不用急着办入学,可以先跟着虞子舒体验一下。   “想得挺周到嘛。”姜静没想到他连这些都想好了,“和子舒聊过了吗?”   向知远点了点头:“嗯,今天去他那里吃饭,顺便就聊了一下,他也没什么意见,正缺人手呢,很欢迎小舅舅来帮忙。”   虞子舒的原话是“可以啊,到时我先带他到处看看,想办入学的话我也能帮上点忙”。不过老实说,虽然他也没多靠谱,但向知远还是觉得姜宁跟着虞子舒体验一段时间更让人放心些。   “你要是觉得可行,就给舅舅打个电话问他自己的意见。”姜静倒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只说让他去问姜宁,“让他自己做主,如果觉得可以就回来吧,总在外面呆着我确实也不放心。”   从上次姜宁偷藏安眠药以后她就变得很不放心,加上这段时间有很多事忙,要兼顾姜宁那边确实辛苦,美容院和瑜伽课也不去了,肉眼可见地有点憔悴。向知远看在眼里,忍不住劝她:“你别太累了,不用亲力亲为的事可以交给别人去做啊。”   姜静摆摆手:“我心里有数,放心……哎呀,等下得去做个新美甲,原来的都掉得差不多了。”   最近公司在做一个重要项目,她这个老板夫人也没办法闲着,晚上还要陪向绍言去参加晚宴,这就要开始做准备了。向知远得了首肯,也不多打扰她,自己上楼去给姜宁打电话。   出乎他意料地,姜宁对回容市看看这件事没表现出什么特殊情绪,只是短暂思考了一下,很快就答应了。   “那我给你订机票?”向知远道,“正好放暑假,你回来了我还能陪你到处走走。”   “好啊。”姜宁笑了笑,同意了他的安排。   这事进行得比他想象中顺利太多,向知远都有点没反应过来,挂了电话又给虞子舒发消息,还不忘跑到主卧去跟姜静报备:“小舅舅同意了,我给他订后天的机票?”   姜静正对着镜子化妆呢,闻言举起拿着化妆刷的手朝他比了个OK:“你办事,我放心。”   向知远哭笑不得,出去时还不忘替她关上门。   他给姜宁订好机票,把信息发过去,心里悬着的大石总算放下了。这会儿没事可做,又远不到晚饭时间,向知远靠在沙发上刷了会儿购物网站,看中一双新款球鞋,想到原栩过一阵要回容市,于是下单买了两双同款不同色的,估摸着下周应该能收到。   原栩当然不会主动把鞋码告诉他,还是他住在对方家里时自己看的,虽然有点偷偷摸摸,但至少避免了想偷偷买情侣款还要跑去问鞋码的尴尬场面。   他心情不错,哼着歌继续刷网站,又买了两件T恤两件卫衣,也是不同颜色,一件自己的尺码,一件小一码的给原栩。   反正平时都不在一个地方,穿了也不会被人发现是同款。他有点得意又有点失落地想。   姜宁回国也没带什么行李,某种意义上和向知远去宁都似的,两手空空就回来了。向知远跟司机的车去接他,见他什么也没拿,疑惑道:“你是打算都全买新的?”   也不是不行,就是买起来麻烦了点,不如直接打包寄一寄。   “没有啊,”姜宁上了车,接过他递来的芋泥牛奶吸了一口,然后才说,“我把要留的东西都打包好了,让斯蒂芬帮忙寄回来。”   斯蒂芬是那边的管家,这么说行李可能已经在路上了,只是没有人到得快,稍微落后了一点点。向知远点点头,又叮嘱他:“别告诉我妈我给你买冰饮料啊。”   姜宁笑了笑,和司机在后视镜里对视一眼,也朝他打了声招呼:“林哥。”   “客气了。”司机也朝他笑笑,“想去哪里玩,随时喊我送你们。”   他们先回了趟家,兰阿姨听说姜宁要回来,已经提前把他以前的房间收拾好了,里头的摆设几乎全换了一轮,不过姜宁留下的小部分私人物品都还在储物箱里好好地收着。   姜静说晚上在家吃饭,自己却不在家,应该是和兰阿姨一起去超市了。向知远给姜宁找了套自己没穿过的新睡衣让他去洗澡,然后打电话给姜静,让她买几身新衣服回来给姜宁凑合两天。   忙完这一圈,他站在走廊上看空荡荡的一楼客厅,听着姜宁洗澡的水声,突然有点想原栩。   之前他就想着有机会要介绍原栩和姜宁认识,现在姜宁回来了,人却缺了一个,于是他变得加倍地想念原栩。   前两天宁都一中期末考,他没好意思再去影响原栩考试,现在应该是考完了,不过成绩大概还没出。向知远对着手机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   早上十点多,原栩当然早就起床了,很快就接通了他的通话邀请。   “你今天没睡懒觉?”他问向知远。   “今天起得早,去机场接人。”向知远故意卖了个关子,没说自己接的是谁,“你呢,考完试了不睡晚一点吗?”   原栩根本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生物钟准得吓人,考完试睡得天昏地暗的是向知远,他当然不会这样。   “没那么累,晨跑完去超市转了一圈,买了点鸡翅回来炸。”   说着,他给向知远发了张照片,是裹好面包糠准备下锅的鸡翅。   “……我一点也不馋。”向知远说。   “嗯?”   原栩声音里隐约有点笑意。   “等你回容市了来我家表演一下炸鸡翅,”向知远这才把狐狸尾巴露出来,“我家可有好多人等着吃你做的菜。”   这下原栩明显愣了愣,除了上次夸他夸得天花乱坠的姜静可能会欢迎他再去,哪里还有“好多人”?   “我妈啊,兰阿姨啊,”向知远煞有其事地数着,“嗯……还有我小舅舅啊,他可听我说了你很多好话,对你印象好得不行,吃两块鸡翅不过分吧?”   “……”   这一回原栩是真被他吓着了:“你舅舅回国了?”   “嘿嘿,”向知远笑了两声,“等你来了介绍你们认识。”   原栩和姜宁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挺不错的,而且向知远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就是觉得他们能相处得特别好。   “我还没定下什么时候来呢。”原栩说,“还在做我爸的思想工作。”   向知远愣了愣:“他不愿意吗?”   “也不是不愿意……我觉得他应该是不想给方叔叔和我妈添麻烦,而且太远了,他很久没出过远门,可能有点不习惯。”   原栩其实也说不准他爸是怎么想的,毕竟他不是原世文肚子里的蛔虫,只能靠自己的了解来猜测。不过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应该没太大偏差,有可能的总共就那么两三种,他想找个时间好好跟原世文谈谈再作决定。   “那你好好跟他谈,我觉得他的情况应该比你想象中好一些,别太担心了。”向知远说。   “嗯……但愿如此。”   向知远还想再说点什么安慰他,又觉得原栩恐怕不太需要,正犹豫呢,房间里的水声停了。   姜宁在浴室里头磨蹭了一会儿,出来时穿着不合身的大T恤,脑袋上还顶着块干毛巾,边走边慢吞吞地擦头发。   “你的衣服也太大了……”他小声朝向知远抱怨。   向知远被他的样子逗笑,对电话那头的原栩说:“我刚刚才发现,原来小舅舅的个头比你还小一圈。”   原栩:“嗯?”   刚好走到他身边的姜宁:“嗯?”   “当我没说!”向知远识趣地收回了自己的话。   话虽如此,他都说出口了,姜宁哪还能当作没听见。不过他倒也没生气,站在向知远旁边比划了一下,用一种“孩子长大了”般的语气说:“是长高了好多,上次我都没发现。”   向知远无奈道:“上回去看你的时候你下过几次床?”   姜宁思忖片刻,点点头:“嗯……好像没几次。”   他不再纠结小外甥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问题,朝向知远伸出手。向知远愣了愣,晃晃自己手里的手机,他点点头。   于是手机被交到了姜宁手里,向知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有点紧张地站在旁边听。   “你好,我叫姜宁,是向知远的舅舅。”他居然很认真地向原栩介绍了自己,不知原栩说了什么,他笑了一下,然后道,“没什么,只是上次没有机会,所以想正式做个自我介绍。”   上次只是向知远单方面地为他们介绍对方,他对这个小朋友挺感兴趣,现在既然回了容市,姜宁也想见见原栩,和他正式认识一下。   “嗯,我还没有建账号,晚点让小远推给你。”   “好啊。”   “嗯,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先把手机还给小远。”姜宁看了向知远一眼,坏心道,“他看起来好像有点吃醋。”   向知远:“……”   姜宁把手机还给他,自己去找吹风机了,向知远重新接手通话权,第一件事是对原栩澄清:“我没有吃醋,他乱说的。”   原栩边笑边说:“我知道。”   “他还不知道我们……”解释完以后,向知远心里那点疑惑又浮了上来,“怎么会这么说?”   他是打算跟姜宁透底的,毕竟是他共享秘密的小舅舅。   但还没来得及啊,这才刚到家呢。   “我觉得你有点小瞧他了。”电话那头的原栩说,“小舅舅好像会读心。”   作者有话说:   预祝大家六一快乐,下一章让小舅舅和栩栩见个面。 第63章   原栩在七月初带着他爸来了趟容市,只呆了一周多点,很快又回宁都去了。   这短短一周里,向知远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让他来自己家的机会,原栩来是来了,还自己去菜场买了菜,来了以后完全就是厨艺表演时间,根本没有什么两人在一起安安静静呆一会儿的机会。   他只能见缝插针地溜进厨房看原栩给鸡翅做按摩,有点酸溜溜地说:“我发现你今天看这盘鸡翅的时间比看我多多了。”   原栩看了他一眼:“你别告诉我自己在吃一盘鸡翅的醋。”   那倒不至于,只是觉得他好不容易来一趟,结果一直泡在厨房里,也没点独处的时间,多少有点失落。   向知远赖在厨房里不肯走,家里只有他们俩和姜宁在,姜宁在楼上画画,知道他们俩怎么回事,也不会贸然下楼来做高亮度电灯泡。这是别人家,原栩也不可能把主人赶出去,只好给向知远指派了个差事,让他去水槽边洗番茄和西蓝花。   “你还真打算做满一桌子菜啊?”向知远问他,“我爸妈晚上不回来,就我们三个,小舅舅饭量很小的。”   原栩把腌制好的鸡翅包上保鲜膜放进冰箱,开始料理牛肉,头也不抬道:“怎么也得做个三菜一汤吧?我们俩饭量可不小。”   “原来是为了我们俩,那我心里就好受多了。”向知远说。   他的语气就没变过,还是酸溜溜的,原栩没绷住嘴角,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才板起脸开口教育他:“能好好说话吗?”   向知远洗着番茄,一本正经道:“那你让我亲一下,我就不酸了。”   “……”   原栩叹了口气,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又快又轻,还亲歪了点,不像样子的吻落在向知远的嘴角,然后他又回去切牛肉了。   向知远还想占点便宜,奈何原栩手里拿着他家最锋利的厨刀,他只好老老实实地继续洗菜。   等到三菜一汤端上桌,一直在房间里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姜宁才收好画具出来,自觉地从楼梯口探出脑袋来看他们:“我可以下楼了吗?”   “下来吧,”向知远把冬瓜排骨汤分盛到三个碗里,“天气热,喝点冬瓜汤降暑。”   姜宁下楼去厨房洗手,出来的时候还在夸:“好香啊,栩栩手艺真好。”   才第一次正式见面,他就直接给原栩起了个新的小名,并且叫得脸不红心不跳,相当自然。向知远自愧不如,企图取经:“你怎么叫栩栩能叫得这么自然?”   姜宁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叫不出口吗?”   “……”向知远摸摸鼻子,没敢说话。   其实他是想跟着叫的,但原栩有那么一点点凶,他没好意思厚着脸皮这么喊。   姜宁再怎么没架子也是长辈,原栩不会说什么,他就不一样了,讨个亲亲还得软磨硬泡的,相当没有地位。   “你不行。”见他这反应,姜宁什么都明白了,摇摇头,指使他去干活,“快去端菜,那个炖牛肉的锅可烫了,戴个手套再端。”   结果原栩已经戴着微波手套把锅端出来了,向知远扑了个空,又收获了来自小舅舅“你好没用”的眼神。   牛肉是红酒炖的,本来准备拿番茄,结果向知远从柜子里翻了两瓶红酒出来给他,说是兰阿姨平时做菜也会用的,可以用来炖牛肉。原栩本来还有点忐忑,看过标签确认不是价格很夸张的酒才拿来用了,成菜倒是确实不错,酒精都在炖煮中蒸发了,酱汁里只留下红酒特有的香味。   红酒炖牛肉、蜂蜜烤鸡翅、西蓝花炒火腿,加上炖得很入味的冬瓜排骨汤,看似简单的三菜一汤,摆上桌后还是很像样子的。姜宁饭量确实不大,向知远都很含蓄地只给他盛了半碗饭,结果他吃完还很给面子地添了半碗,还不忘反复夸奖原栩的手艺:“这个牛肉比我在国外的管家做得好吃多了,炖得刚刚好。”   “没这么夸张,我就随便炖的……”   原栩都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脸有点红,借着低头喝汤的机会掩饰了一下,但又忍不住去偷偷去看姜宁。   姜宁长得和姜静很像,不过和艳若桃李的姐姐不同,他眉眼更清淡些,笑起来像和煦的春光,看起来就很好相处,实际上似乎也是这样。   第一次见面,姜宁就能亲亲热热地喊他“栩栩”,连他妈妈都不这么叫他,但从姜宁嘴里喊出来的名字,原栩没什么抵抗力地应下来了。他觉得姜宁不像向知远描述中那个脆弱得像玻璃花瓶的人,大约是时间给他加了一层坚固的釉,现在他看起来虽然还是很柔软,但至少应该不是易碎品了。   吃完午饭姜宁要遵医嘱去午睡,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就上楼了。原栩切好西瓜,和向知远一起去他房间里用投影仪看电影,连闲聊的话题也逃不过小舅舅。   虽然心里明白姜宁对他这么不讲道理地亲热和向知远脱不了关系,但原栩还是有自己的一套喜恶规则,天平态度坚决地倒向了其中一方:“我喜欢他。”   向知远笑了笑,故意调侃他:“你喜欢他,那我怎么办?”   原栩白了他一眼,他闷闷地笑。   房间里的沙发换了个很软和的沙发套,葡萄紫色的,像原栩常喝的汽水包装。他们俩挨在一起看电影,茶几上摆着西瓜和加了蜂蜜的冰镇柠檬水,起先还有心思留意电影内容,到后来就只把它当作背景音了。   “你今天怎么一直黏黏糊糊的……”原栩含糊不清地抱怨。   向知远素来贪凉,房间里空调开得很低,风吹过来时会让他起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但肌肤接触的时候又出乎意料地舒适。   他们闹了一会儿,原栩也觉得有点困,电影不想看了,拿了向知远平时午睡用的毯子盖着,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选了文科班。”   “你喜欢就行,选什么不都一样学?”   “没有跟班主任闹情绪的意思,虽然他好像是这么觉得的。”   “他谁啊,也配你在做这种重要决定的时候跟他闹情绪?我都没这待遇。”   “……好好说话。”   “好,小原老师说了算。”   “别这么叫我。”   原栩用脑袋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有点不自在地小声说。   “那叫你什么?”向知远想起姜宁那句再自然不过的栩栩,有样学样道,“我也能叫栩栩吗?”   “……”   “那我叫了?栩栩。”   原栩不说话了,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向知远也不去戳穿他,至少原栩没说“别这么叫我”,那就是默许他可以这么叫了。   “那咱们这就……一南一北,先凑合念个两年,等高考我再努努力,争取和你上一个学校?”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着,也没指望原栩给点什么答案。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能改变很多事,但又没有长到足够改变一个人,他觉得自己是可以接受的,至于要和上同一所大学,他也没感觉有太大压力。   什么学校都好,总有高分专业和低分专业,反正出分以后才报志愿,他可以有很多选择,只看原栩想去哪里。   所以重点还是——   “两年时间,真难熬啊……”他低声说。   像这样两个人靠在一起睡个午觉的时间都显得挺奢侈的,幸好还有寒暑假,不然他都感觉自己有点没法忍了。   “……可以发消息,也可以视频。”   他听见原栩在旁边说。   “网恋啊?”向知远好笑道。   “……也没有别的办法啊。”   这次回容市他是给自己定了任务的,可惜明显能感觉到原世文没有太喜欢容市,也许最后还是要在宁都度过大学之前的两年。向知远的态度已经表示得很直白了,他总不能再犹犹豫豫,也得给个明确表态才行。   “我想去X大。”他告诉向知远,“虽然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太早……你努力一下,肯定能去的。”   这个目标倒是有点出乎向知远的意料,以原栩的成绩,去X大着实有点屈才了,他本来是想着要考top2的。   “没为我降低标准?”他斟酌着问。   “没有,我喜欢X大。”原栩说,“我爸以前在那里进修过,家里有本X大的宣传册,小时候看了我就觉得很喜欢,一直想去那里。”   虽然不是最顶级的名校,但也有悠久历史和很不错的人文沉淀,是所很不错的学校。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向知远告诉他,“我妈其实就是X大毕业的。”   姜静女士很爱她的母校,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带向知远去过几次,所以他对那里还挺了解的。   原栩当然不知道这些,听他说了说X大的四季风光和姜静学的专业,甚至具体到哪个食堂比较好吃,说完还要补充一句“不知道会不会换承包商”,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笑起来。   “那等你给我做导游。”他说。   向知远也笑了笑:“好啊,等着。”   作者有话说:   快高考了……! 第64章   向知远去了理科班,别的科目学得比较凑合,最拔尖的是数学,光看这一科的成绩基本每次都在年级前三,把不少奥数选手比了下去。   以前一班那几个整天酸原栩的几乎都跟他在一个班里,他没什么心思去跟这种人来往,不过每次数学压他们一头的时候,感觉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放在从前,他根本没有跟这群优等生同台竞技的机会,更谈不上争什么高低,可现在不一样了,至少数学这一门,向知远不仅有跟他们叫板的资格,偶尔还能拿个第一。   更气人的是,他们暗地里排挤原栩的那一套对向知远不管用。   光论人缘,这些一门心思想要第一的家伙拍马也赶不上向知远,而且高二分了新班级,以前一班的人被分散出去不少,现在缺了原栩这个“一致对外”的目标,余下的人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和他们同进退了。   至于和向知远一样后来被分进一班的同学,大家都多少对他们以前怎么排挤原栩有所耳闻,对整天阴阳怪气搞小动作的万年老二们,多数人也不愿意跟他们走得太近。   于是直到高二升高三再次分班时,也没有太多人愿意捧着他们,倒像是形成了一个反向真空圈,让他们变相体验到了一点原栩以前的待遇。   向知远没主动做过什么,只是确实不屑于和他们来往,私底下把这事当消遣说给原栩听,也只得到“我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样了”的回复。   “他们可能以为自己是你的一生之敌呢,结果你把人家忘了。”   向知远觉得有点好笑,但想想这确实是原栩会做的事情,这么想又觉得很可爱。   这会儿已经是高三第二学期的四月份,想到之前他们就商量过的事,向知远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来?我连客房都收拾好了。”   出于各种客观原因,原栩的户口一直还跟着他妈妈,初三迁到容市后就没再迁回去,前段时间他和父母还有方叔叔讨论过后决定回生源地高考,大约月底的时候回来。   原世文前段时间换了份工作,适应得还不错,就是有点忙,原本想陪他一起来,但被原栩拒绝了。方叔叔家里他的房间还留着,不过原栩没打算长住,想着找个清静的地方租个单人间学一阵子,结果他把这事跟向知远一提,这家伙立刻说“来我家啊,杏仁可想你了”。   乍一看是个不折不扣的馊主意,仔细想想却还挺不错的。   一来他能有个安静的环境复习,二来……他们好久没见面了,能一起复习也挺好的。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原栩跟他妈妈谈了谈,没花太多工夫就说服了她,向知远这边更简单,姜静听完他的来意就让他自己去找个客房收拾一下给原栩用,不过也有条件。   “复习就好好复习,有点分寸,别耽误人家。”她说。   不用她嘱咐向知远也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原栩这次来要住一个月,当然不可能再跟他挤一张床。他把隔壁的空房间收拾了一下,兰阿姨按照他列的清单,帮着在原有基础上添置了新的必需品,没花多少时间已经把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就等原栩来住了。   这一个月向知远还得去学校上复习课,原栩却不用,所以他们每天其实也就早晚能见面,除了住一起外没有太多相处的机会。   他找去了文科班的邓岳要复习资料,全都复印好放在原栩房间里,最后打量已经整理好的房间一眼,确认没缺什么东西,换衣服去方叔叔家里接人。   原栩前两天就到容市了,不过先回方叔叔那边陪他妈妈住了两天,暂时没顾得上临幸他。向知远三催四请,奈何原栩妈妈不舍得放人,好不容易才定下今天早上搬东西去他家。   从宁都寄来的书和其他行李大部分都直接到了他家,原栩今天要搬的只是一个小箱子,不过向知远坚持要跟着司机一起来接,他也没拒绝。   车到的时候原栩已经在小区门口站着了,脚边立着个不大的行李箱。他看起来瘦了点,短裤底下露出的一截腿又细又直,站在那里像棵漂亮的树木。   司机开了后备箱让原栩放行李,他单手把箱子拎起来塞进去,看起来确实没带什么太累赘的东西。向知远没帮上忙,站在车门旁边等着,让他先上车时不经意间瞥见一抹红色闪过。   他跟着上了车,定睛一看,见原栩洁白耳垂上缀着一点红色,像颗漂亮的红痣,但他知道那不是。   那是他自己送给原栩的红宝石耳钉。   “……你真去打耳洞了?”他听见自己用有点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   原栩垂下眼帘含糊地应了声,解释道:“前阵子有一天心血来潮,想起你说过的话,就……去打了。”   “疼吗?”   “不疼,体质好,也没化脓。”原栩笑了笑,抬眼看他,“你就想问这个?”   当然不是。   他想问的问题大约不止一百个,可话到嘴边,问得出的也就最普通的三两个。到后面原栩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不再假模假式地试探他,直白道:“我人都来了,态度这么明确,有什么想问的还不能问吗?”   向知远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点头:“你说得对,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好问的。”   他的态度都这么明确了,再问什么反而显得很多余。   向知远叹了口气,说:“中午想吃什么?放好行李我们去找小舅舅和虞子舒吃饭。”   姜宁去年办了入学,平时除了上课也跟着虞子舒学些东西,最近正好虞子舒在弄一个不知什么展览,他也跟着每天都往美院跑,人倒是肉眼可见地状态越来越好,见他这么有精神,姜静也就随他忙活了。   “我都可以,”原栩是知道姜宁最近在做什么的,他们也经常联络,姜宁偶尔会发点有意思的小玩意过来,又把握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两人比起长辈和晚辈,更像一对关系不错的朋友,“你问问他们想吃什么?小舅舅最近好像有点上火,可能辛辣上火的都不能吃。”   他也习惯了喊小舅舅,姜宁本来让他喊名字,再加个称呼也行,不过原栩觉得直呼名字有点不太礼貌,叫别的感觉又怪怪的,纠结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学着向知远的样子喊他小舅舅。   他们去美院找姜宁和虞子舒吃了顿饭,期间谈起出国的虞子梁,虞子舒还好奇地问了一嘴:“你们那会儿不是在一起玩乐队吗,他现在好像没玩了,原栩你呢?”   向知远在桌子底下踩了他的新鞋一脚,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原栩不知道他们在底下玩踩脚游戏,只道:“我的架子鼓之前卖了,以后有机会可能会再买新的试试吧。”   他态度坦然,向知远却有点做贼心虚——原栩的鼓还在他家地下室放着呢,他忘了说了。   姜宁不着痕迹地看了向知远一眼,他知道家里地下室有架子鼓,再结合外甥现在这个表情,里头明显有猫腻。   但他什么也不说,等到吃完准备走的时候才悄悄问向知远:“地下室的鼓是栩栩的吗?”   向知远无奈地点头。   “那你趁早坦白吧,不然他会生气的。”姜宁很有先见之明地说。   向知远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到家后没急着带原栩去看房间,抢先一步摆出认错的姿态,老实道:“给个承认错误的机会。”   原栩:“……嗯?”   他把私自扣下架子鼓的事说了,又道:“当时就是想留个纪念,万一你后悔了,我这还能当个后悔药吃吃,结果后来就忘记告诉你了……”   “我比较意外的是苏燃居然配合你干这事。”原栩摇摇头,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没想到向知远能瞒他两年,“鼓呢?带我去看看,你把它藏哪儿了?”   向知远带他去了地下室,架子鼓用防尘布盖着,看起来只是被两年时间自然做旧了点,和他想象中区别不大。   “……有点没想到还能再摸到它。”原栩说,“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向知远无奈道,“走吧,架子鼓你想什么时候玩都能下来,先带你去房间看看。”   原栩就这么在他家住了下来,白天基本都在房间里呆着复习,偶尔会骑向知远的车去图书馆。他习惯了一个人复习,晚上也不怎么和向知远用同一张桌子,多数时间还是自己呆着,有时会拿着题目过去找向知远讨论。   他在向知远家的待遇超乎想象地好,除了不常在家的向绍言,其他人对他都好得仿佛他本来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连兰阿姨都在知道他的口味喜好后每天给他加一小份点心做零食。原栩有点受宠若惊,又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只好愈发认真地学习,还抽时间去盯向知远的复习情况,免得他走神影响效率。   “我觉得你现在像个家教。”向知远不堪重负地抱怨。   哪有跟男朋友一人一头坐在桌子两边纯复习的?家教都没坐这么远呢。   原栩翻着他的二模语文卷子,头也不抬地说:“那你得给我发工资。”   “不发,”向知远趴在桌上说,“要钱没有,要人一个,肉偿随意。”   他倒不是真想做点什么,只是学得累了调戏原栩两句,结果人家油盐不进,给他讲阅读理解照样思路清晰,这事就显得很没有意思。   “那你把这题换个思路重写一遍,老师给你发奖励。”   这他就不困了。向知远立刻坐了起来,精神抖擞道:“奖励我能自取吗?”   原栩:“……”   作者有话说:   估算错误没写到……!下章考,正好赶上现实高考,先预祝考生考试顺利!(虽然考生大概也不会看到 第65章   高考那两天向知远心态很平常,也没觉得紧张什么的,吃嘛嘛香睡得也好,反而是原栩好像突然有点神经质,胃口变得小了点,早上去考场的时候也有点无精打采。   “你怎么突然紧张上了?”向知远有点心疼又有点好笑,“黑眼圈都出来了,昨晚没睡好吗?”   “有点。”原栩靠着他恹恹地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大概就是普通的考前综合征,考完就好了。   “那你眯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向知远给他身后垫了个靠枕,让原栩靠得舒服点。   他们俩不在同一个考场,原栩那个离得近点,他想着让原栩睡会儿,自己检查了一遍两个人的文具证件和水,又把东西都装好,然后看看差不多到了,才扭头亲了亲原栩的耳朵,小声喊他:“宝贝儿,快到了,醒醒神。”   原栩有点犯迷糊,也没计较他瞎喊什么宝贝儿,搓了搓脸坐直身体,伸手找他要水:“……我洗把脸。”   他洗完脸就下车了,向知远把东西给他,又说:“考完出来林叔就在这等你。”   “嗯,”原栩朝他摆摆手,“你快走吧,一会儿该迟到了。”   “一切顺利。”向知远说。   原栩跟他击掌:“一切顺利。”   状态不好也不影响原栩发挥,第二天下午他写完英语作文检查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索性提前交卷走人。   林叔的车在考场外面老地方等着,他刚想说去接向知远的路上买两杯奶茶,结果拉开车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发现向绍言和姜静都在车上。   他愣了愣,然后意识到他们是接向知远来了,一时有点不知该不该上车好,只好先打了个招呼:“……叔叔阿姨好。”   “上来呀,”后座的姜静笑着接了他的文具袋和水杯,“这孩子,傻站着干什么。”   原栩这才爬上车,有点不自在地坐在空位上,准备等向知远来了再让他做中间的这个夹心。   向绍言坐在前面,好像本来没打算开口,这时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他。   “别紧张,难得考完了,所以想着今晚接你们出去吃顿好的。”他对原栩说,“小宁说有点事,让我们先吃,他可能晚点过来。”   原栩点点头,说好,然后又闭上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静逗着他说话,问他什么他也都会好好答,不过答完就又没话说了。最后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边笑边问原栩:“怎么这么紧张,是怕考得不好吗?”   “……可能有一点。”   原栩也有点不太好意思,还有些别的原因他不好说,不过自己心里也明白。   他和向知远现在的关系有点太亲密了,以前他面对向绍言和姜静还能只把他们当作朋友的父母,现在好像不太行,总有点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意思。   忐忑间,姜静涂着漂亮指甲油的手伸过来,在他手背上安抚性地轻轻拍了两下。   “别有压力,”她笑着说,“阿姨觉得你一定考得特别好。”   两个考场之间没隔得太远,不过刚好是考试结束的时间,路上多少有点堵,他们花了二十几分钟才在另一个考场附近接到拎着两杯奶茶的向知远。   “你俩怎么来了,”他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爹妈会来接,想了想,先把奶茶递给了姜静,“喝吗老妈。”   姜静摆摆手:“不喝,戒糖。”   他爸那是不用问的,向知远把给原栩买的芝芝葡萄递给他,小声问:“吓到没?”   原栩碰了他一下,没说话,示意他注意影响。   “都考完了,你们也不用继续装瞎了,捉弄他好玩吗。”向知远一看就知道这是原栩单方面在做心理斗争呢,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无奈道,“我喜欢你这件事他们俩知道得比你还早,你别慌。”   原栩茫然地扭头看他,显然没太反应过来,姜静已经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看这宝贝,都被他老妈吓成什么样了。向知远摇摇头,拿纸巾帮他擦了一下冷饮杯外融化的水珠,再次解释道:“我妈,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了;我爸,你第一次来我家就知道了,就你什么也不知道,非要等我说。”   姜静也笑着说:“别担心,我们家不干涉小孩自由恋爱。”   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她心里清楚,要没有原栩,向知远大概就继续凑合着上完三年高中,继续凑合着念个国内大学或者直接出国,肯定不会像这两年一样认真学习。既然早恋对他来说有利无弊,做家长的自然也没必要太紧张,不如说,她还担心原栩的家长会觉得向知远把他带坏了呢。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几重攻势之下,原栩被打得回不过神,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都没敢扭头去看姜静,只好把气撒在向知远身上。   “说了你还敢来我家住吗?”向知远反问道。   那必然是不敢的。   这一个月里他在向知远家都很认真地扮演“向知远的好朋友”这个角色,现在告诉他其实姜静和向绍言全都心知肚明,只是为了不给他压力才假装不知道。说不尴尬肯定是假的,但现在和他们坐在一辆车上,原栩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见他不说话,向知远笑了笑,捏捏他的手腕,说:“行了,没什么不一样的,一起去吃顿饭庆祝一下高考结束,然后晚上送你回方叔叔家,嗯?”   原栩妈妈很想他,喊他考完至少回去住几天,之前他们就说好了,只是没料到今晚有这么一出,不过影响也不大。   向绍言让助理订的是一家私房菜,在闹中取静的市中心,高考结束这种日子到处都堵车,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坐下,服务员过来问是不是按事先点好的菜单上,向知远主动要求加菜:“有小龙虾吗?”   昨天原栩说想吃小龙虾,他都记着呢,本来想今晚去吃的,结果来了这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   结果服务员笑着点了点头,问:“想吃什么口味的?这边油焖十三香和麻辣都可以做。”   “油焖的吧,谢谢。”   “其实可以不用的……”原栩小声说。   他明白向知远为什么问小龙虾,不过菜都点好了,再加一份小龙虾可能会浪费不说,他也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没事,想吃就点嘛,今天你们最大。”姜静拿杯子给他倒饮料,“总得庆祝一下,酒就不喊你们喝了,栩栩要喝椰汁还是橙汁?”   姜宁等到菜都上齐了才姗姗来迟,手里拎了个蛋糕盒子,说是庆祝他们高考结束。原栩被向知远和姜静夹着坐了,他只好在小外甥旁边坐下,隔着向知远跟原栩说话:“我还准备了礼物,晚上回去拿给你。”   “他晚上得回家住了。”向知远提醒他。   “啊,对,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姜宁呆了呆,又道,“那也没事,明天让小远拿给你吧。”   端上来的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其中向知远加单点的油焖小龙虾就放在他们俩面前。他戴了手套给原栩剥虾,想了想,剥完先给姜女士碗里放了一只,又给小舅舅碗里放一只,剩下的全部放在原栩碗里,堆成一座满满的小山。   形式主义做得很好,可惜后续不太要脸,原栩都看无语了,可是进过自己碗里的虾他也不好意思再分给别人,只好往向知远碗里分了一半,小声道:“你收敛一点。”   “你想吃就多吃点嘛,这虾闻着味道不错。”向知远不为所动,又问他要不要吃别的,“看你这几天都紧张得食欲不振了,好不容易考完,多吃点。”   “一盘小龙虾都在我这,够吃的了。”原栩好气又好笑,也顾不得还有家长在场了,用胳膊肘推了他一把,“你快吃吧。”   向知远这才偃旗息鼓。   姜静看了半天热闹,也没开口打扰他们,拉着姜宁讨论暑假要去哪玩。他们很自觉地把原栩也算进了旅行的一份子,想着天气太热,可以去南半球避暑,讨论了半天,结果听说原栩要回宁都去过暑假,两个人表现得比向知远还舍不得。   “一起去玩嘛,这可是你们最闲的一个暑假了。”   “行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向知远倒是很豁达,也不急在一时,“他不放心他爸爸,得回家去安顿一下。”   姜静这才同意了,又道:“那报志愿的时候还来吧?到时带你在附近玩儿呀。”   原栩摇摇头:“应该不来了,阿姨我们远程联系吧。”   “行了,到时我们自己去X大附近玩儿吧。”向知远大发慈悲,把他从热情的老妈手里解救了出来。   姜静睨他一眼:“哟呵,人家上X大那是手到擒来,你也这么有信心?”   “可以的。”原栩笑了一下,“他现在挺厉害的,上X大不难。”   “人家这才叫公平公正。”向知远说,“亲妈,您儿子不是废物!”   吃完晚饭,向绍言回公司取文件,姜宁留下和他们乘一辆车,让司机直接把原栩送回方叔叔家去了。   等他下车了,姜静才冷不丁地开口:“就这样了?”   向知远莫名其妙道:“嗯?”   “你们这是算在谈恋爱吗?”她有点怀疑向知远的进度,“这一个月过去了,我天天在家好像也没见你们有点什么特殊动作啊。”   “想什么呢,我们是在正经复习。”   向知远看了她一眼,满脸都写着“你好龌龊”。   这一个月里他们俩确实认真,大家都看在眼里。原栩那是本来就认真,向知远平时可没有这样的专注程度,猫都不玩了,姜静自己养的儿子自己清楚,要考个X大也不是什么大事。   “想好了吗,选什么专业?”她问。   “不知道,等分数出了再说吧。”   向知远还没想到这一步,好容易考完了,不先赶紧约上邓岳他们疯玩几天,好好地急着想这个干什么?   “行,我和爸爸不干涉你选专业,别落榜就成。”姜静拍拍他的肩膀,“我看你最近心里都挺有数的,考个驾照去?完了选辆车,给你上学开。”   “……我去念书还要开车啊?”向知远没懂她的逻辑。   “你不要谈恋爱吗,谈恋爱那得在外面住吧。”姜静比他想得还长远,“你脸皮厚就算了,人家不愿意跟你在学生宿舍里头丢人现眼吧?”   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   向知远想了想,说:“行吧,我先把驾照考了,买不买车的之后再说。”   人生中最轻松的暑假里第一个专项节目,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高考!祝考生们旗开得胜,大家都能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 第66章   六月中旬的时候容市已经热得像个火炉,在这种天气去学车,向知远觉得自己好像在自虐。   太阳已经火热得不讲道理,教练车里的空调像个苟延残喘的老太太,呼哧呼哧地吐出可能是最后一口的凉气,听起来时刻准备罢工。在这种环境里上车练习,人几乎避无可避,防晒霜抹上没几分钟就和着汗全部流掉,只能靠物理防晒勉强遮挡一下。   向知远怕热早就不是秘密,教练每天把那个苟延残喘的空调开得跟电风扇似的让他吹,就这样他还得拎个大瓶矿泉水上车,练两个小时就能把水全干掉,勉强把流的汗补上。因为赶时间预约考试,他科目二练了没两天就去考了,科目三也过得很轻松,除了被晒得很黑以外没出现其他问题,离拿证只有一步之遥。   考科目三那天刚好要出高考分数,中午12点开查分通道,估摸着自己那会儿应该在考试车上,他早上起来先给原栩发了条消息。   ——不知道12点能不能考完,你帮我把成绩查了吧。   他把自己的准考证和身份证号码都报给原栩,然后一身轻松地去考场。再出来时果然已经过十二点了,他从储物箱里取出手机,还没来得及解锁,来自原栩的消息就先一步伴着专属提示音蹦了出来。   ——猜猜你自己考了几分。   原栩问他。   向知远笑了一下,给他回拨电话。   “猜对了有什么奖励?”   “没有,”原栩对他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有点不满,干巴巴地说,“猜对你就知道自己的成绩了。”   “我这刚从科目三考场里出来,热死了。”向知远在考场门口的小卖部买了瓶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口,然后才顾得上去附近的停车场里找自家的车,“你都给我打电话了,我妈还没动静,我现在怀疑她可能已经知道我考不上大学了,准备连夜把你接过来当亲儿子养。”   原栩还没怎么样呢,他这自顾自地胡说八道一通,先把自己给逗乐了。   “别贫了,”原栩也跟着他笑了一下,没在这不合时宜的笑话上纠结,改口问他,“科目三考得怎么样?”   “过了,下周考完科目四就能拿证。”   向知远在停车场里找到了林叔的车,上车后深感被空调拯救,靠在后座和他随口聊了几句,都快把高考成绩给忘了,直到原栩把话题扯回来才想起他还没知道自己考多少分。   “所以我到底考了多少?”他问原栩。   “差一点680。”原栩说。   “……啊?”   向知远自己都愣了。   “679,上top2是还差点,不过上X大的话专业能随你选了。”卖了这么久关子,原栩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恭喜你,努力没有白费。”   其实向知远考完出来对自己能拿多少分大致上也心里有数,不过这分数比他估的还要高了一点,算是意外之喜了。   “那你呢?”他问原栩。   “645,在预测范围内。”原栩说,“我估计省排应该在50左右,不过考的时候状态不好,这分数不冤枉。”   文理科分数线本来就不一样,听他这么说,向知远心里那块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那是不是可以开始研究志愿了?”   “等你回家吧,我得先跟我爸说一声。”原栩道,“顾着给你查分数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结束通话后向知远打开微信看了看,朋友圈里果然已经大片或喜或忧的消息,他没顾得上细看,先给邓岳发的“有书读了”点了个赞,然后切回和原栩的对话框,把对方发来的分数截图转发到家庭群。   ——小远厉害![点赞]   大伯母估计刚好在刷,立刻出来给他排面,没多久大伯带着爷爷奶奶也来了,刷刷地发了一排中老年表情包。向知远乐得不行,回了个抱拳表情,刚想给姜静打个电话,姜静的电话就先来了。   “可以啊,这分数别说X大了,再好一点的都能去。”她说。   “不了,就去X大。”向知远说,“我都跟原栩说好了。”   “没说不让你去,你爱去哪都行。”姜静对这有了媳妇忘了娘的行为相当不齿,没好气道,“科目三考得怎么样了?晚上带你看看车去。”   车向知远是懒得去看,他连驾照都没到手,也不急在这么一时半会儿。姜静是想买辆车给他做奖励,见他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最后也懒得去了,问他想要点什么。   “你这不愁吃穿的,车子不要,限量球鞋也不要,我真不知道给你点什么奖励了。”她抱着核桃说。   “什么都不缺,问题不大。”   向知远在给杏仁梳毛,橘猫可能真的是另一种生物,杏仁这才三岁,看着已经比核桃跟栗子大了两圈,窝在沙发上像个橘色的毛球。他把志愿指南摊在沙发上让姜静看,想让她给点参考意见,姜静也说不出什么来——她都毕业20年了,能有什么参考意见?   她翻了半天的指南,又在手机里找了半天当年留校任教的同学,拿着向知远的分数去问,最后总算是得到了几个可供选择的参考答案。   向知远在梳猫间隙里凑过去看了一眼,没怎么过脑子就说:“那要不学数学?”   X大几个优势学科里就有数学,数学系本来就在向知远的备选范围内。他不是会把强项丢掉的人,横竖都要选个专业去学学看,还不如就选自己擅长又有兴趣的。   姜静看了他一眼:“你确定要把兴趣爱好变成专业?学了以后可能就不会再把做数学题当作一件轻松愉快的事了。”   “我现在也没觉得有多轻松愉快啊,就是打发时间挺有意思的。”向知远说。   最早去钻研数学题是因为原栩那会儿在准备奥数比赛,他凑个热闹想分担分担压力,结果发现自己脑子还算好使,就这么一路学下来了。不过解题这件事本身还算挺有意思的,他觉得深造一下也无妨。   大约是想着实在不行还有转专业这么一条后路,姜静也没太泼他冷水,点点头道:“你这分数去数学系是绰绰有余了,真觉得可以的话就试试呗。”   这事就这么初步定下了,晚些时候向知远和原栩通电话时告诉了他,原栩也说:“感觉挺适合你的。”   “那你想好学什么没?”向知远问他。   “嗯……有个大方向了,不过还没最终决定。”   向知远没什么原则地说:“你选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   原栩笑了笑,说好。   “我妈说要不就不住学校宿舍了,她给我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那边有好几个新小区都挺不错,在外面住也挺方便的。”向知远为他转达姜女士的提议,“她说这样能把你的鼓也拉过去,你想玩的时候还能玩会儿。”   “……再说吧。”原栩想了想,说,“到时我们提前去看看宿舍?X大住宿条件好像还不错的。”   “你看的哪里说不错啊,”向知远被他逗笑了,“新校区吗?本部条件可不怎么样,好多几十年房龄的旧宿舍楼。”   原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你看好的专业该不会在新校区吧,数学系可是四年都在本部。”   “你猜?”   “报之前你得给我个准信,”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向知远紧张起来了,“我可不想跟你分隔两地。”   本来只是开个玩笑,结果没想到真把他胃口吊起来了,原栩也有点意外。   “没有,在本部的,我就随口这么一说。”   向知远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各自跟家里谈过志愿问题,没花太长时间就定了下来。向知远报完志愿一身轻松,找邓岳出来吃烤肉,结果在烧烤摊碰到了好久不见的苏燃和小艾,两人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正低头研究菜单,谁也没看见他。   向知远从洗手间出来时发现的他们,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觉得没必要打扰他们,正准备回自己那桌,小艾恰好抬头找服务员点餐,顺带发现了他。   五分钟后,他们拼了个桌,坐到了一起。   向知远介绍他们互相认识,然后为邓岳补充了一句:“他们是原栩的好朋友。”   “哦哦,那真是不得了。”邓岳看他们的眼神顿时带了点钦佩。   在他看来能跟原栩做朋友的那都不是一般人,他远哥就是例子,这二位肯定也有过人之处。   “怎么,我们是原栩的朋友,就不是你朋友啦?”小艾故意道,“这一年也没怎么见你俩联系我,我还以为都把我们忘了。”   她还是那样,大方爽朗又不做作,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不如说她和苏燃都没什么变化,以至于向知远刚才看见他们的时候还以为回到了两年前。   “原栩呢?不是说他回容市参加高考么。”苏燃问。   “考完回宁都了,本来想约你们吃个饭,不过那会儿大学还没放假。”   他们都没在朋友圈发过分数和目标学校,苏燃和小艾也没问,只在聊天时随口问了句准备去哪读,向知远也没藏着掖着,告诉他们:“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奉市吧。”   小艾点点头:“X大啊,好地方。”   她和苏燃都去了北边,一年就回两次容市,以后恐怕也没太多机会见面,能在容市偶遇的次数有一次少一次了。   “不知道子梁怎么样了。”她笑着说,“就他一个人出国,挺寂寞的吧。”   向知远也跟着笑了笑,虞子梁的近况他大致上知道一些,在国外过得是不错,按照他家老头子的意思念的管理学,大概毕业后就要回来当接班人被培养了。多亏虞子舒主动出局去做自己的事业,虞子梁他妈这两年终于消停了点,他的日子应该能好过点。   这些没必要告诉他们,想来虞子梁也有自己的考量,他不打算越殂代疱。   吃完这顿饭,向知远告别苏燃和小艾,扭头问邓岳:“有什么节目吗,没有我们就去魏缙那玩两把游戏?”   邓岳拿着手机搜这商场里有什么奶茶店,搜完一边点单一边说:“今天魏哥好像回家吃饭去了,人不在公司。”   “……你还知道得挺清楚。”向知远愣了愣,他跟魏缙住一个小区都没听说这事。   “我最近在那边实习啊,几乎每天都去。”邓岳嘿嘿笑着,“谢谢老板给机会。”   假老板真股东向知远无语道:“那我们干点啥,回学校收垃圾?”   他们留下的书本练习册之类的杂物都还在学校,本来是高考完就该去收的,结果也没几个人去,学校给留到这周末,再不收就统一卖废品了。虽说没什么贵重物品,但总归算是青春回忆,去翻翻看有没有什么要带走的也不错。   “行啊。”邓岳欣然应允。   作者有话说:   为了参考一下,下午看了半天的我省近年高考分数线,虽然不知道在这事上较真有什么用,但莫名还挺有意思的……   恭喜考完的同学解放啦,没考完的也继续加油! 第67章   七月中旬,没有意外地,向知远和原栩都收到了来自X大的录取通知书。   X大在省内出了名的开学早放假晚,要求他们八月底就去学校报到,向知远跟姜静合计了一下,决定提前一周左右到奉市看看,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   本来他自己也觉得没有必要,学校宿舍又不是不能住,不过姜静之前提到原栩的架子鼓,他又忍不住心动了。他想了很多,看房子的时候甚至跟姜静商量能不能把杏仁接过去,姜静考虑了一下,确认租的房子能养猫后还是同意了。   她带向知远看的是X大附近一个刚建好没两年的楼盘,三房一厅的高层公寓,两个人住绰绰有余,再养只猫问题也不大。向绍言的意思是可以直接买下来,等以后不住了再转手也行,她觉得没必要,最后决定权到了向知远手上,他也觉得没这个必要,就还是找了一户能养宠物的租下来了。   房子是精装修,简约风黑白灰墨绿几种颜色,姜静想给他添点摆设,又没什么头绪,最后还是姜宁寄来了一些挂画和花瓶杯子之类的装饰品,让她搭配着买些床上用品。原栩的架子鼓是第三天送来的,随车来的还有向知远的行李以及杏仁和它的全副家当,向知远花了一个下午把猫爬架装好,又把衣柜收拾好,自己的衣服全部挂进去,忙完以后总算觉得这屋子有了点家的感觉。   杏仁不愧是流浪猫出身,适应环境的能力比他还强,短短一下午已经吃喝拉撒全齐活了,这会儿正趴在沙发上睡觉。向知远给它拍了张照片发给原栩,附文“欢迎小原老师莅临指导”。   晚上他和姜静一起去吃了X大附近一个小饭馆,姜女士极力推荐的老店,开了二十几年还没倒闭,可见味道确实很不错。吃完晚饭她就去高铁站坐车回容市了,向知远自己去超市逛了一圈,买了锅碗瓢盆和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准备回去给杏仁煮鸡胸肉吃。   原栩之前跟他说明天才到,这会儿大概正在收拾随身行李,大件冬装之前已经寄到向知远家,今天被一起送了过来,准备看他来以后要怎么处理。   向知远清点完东西,把家里运来的台式电脑在书房里装好,感觉挺有样子了,于是给杏仁开个罐头庆祝,准备自己点个披萨吃。   点外卖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栩一个多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内容比较震撼,说自己遭遇航班取消,明天可能到不了。   向知远看看消息又看看正在旁边吃罐头的杏仁,有点无奈地伸手撸它一把:“看来咱俩还得继续独守空房啊。”   皮毛油光水滑的大橘抬头不满地“喵”一声,挪了挪屁股,避开他的手继续埋头苦吃。他无奈又好笑地盘腿坐在地毯上,给原栩回消息。   ——我床都铺好了,陛下,什么时候起驾来临幸臣啊。   他还想着趁这几天还没去学校报到,能有时间和原栩在奉市周边来个短途旅行呢,现在看来也要跟着泡汤了。   正叹气呢,原栩的回复过来了。   ——你怎么这么久才回啊。   ——刚刚在清点行李,顺便把电脑装了,忙完准备点个外卖才看到你的消息。   对话框顶上显示正在输入中,向知远等了几秒,又收到一条新消息。   ——点个披萨吧,培根土豆的,加双份芝士,饼边要上次吃的那个。   怎么还点起菜来了?向知远愣了愣,突然觉得这宝贝不是在骗他航班取消吧。   ——你在哪呢?   他问原栩。   ——嗯?   原栩发来一个装傻意味浓重的语气词。   ——该不会嘴上骗我航班取消,其实已经到楼下了吧。   向知远自觉已经捉到了他的小尾巴,开始自己的推理环节。   其实他是不太相信的,因为原栩做事向来很有条理,也不喜欢打乱计划,所以不怎么可能会干这种改签航班只为了吓他一跳的事。但他总是会有一点不切实际的期望,想看对方为他做点离经叛道的事,哪怕只是一个小惊喜也好。   这次原栩没有再回他,向知远点了他要的披萨和其他吃的,然后爬起来到落地窗前往下看。   楼下没人,天已经黑了,大约是今天太热,连遛狗的人都没有,只有路灯安静地站在那里,照亮了小区侧门到楼下的路。   怎么说呢,虽然是他一厢情愿地在脑补,但还是有点失落。向知远无奈地笑了笑,拿起手机给原栩打电话。   两秒后,原栩的手机铃声在门外响起来。   ……这就有点太惊喜了吧。   向知远心里觉得难以置信,身体反应却一点也不慢,三步并作两步,几乎用跑的冲到了门前,一把拉开了屋子大门。   原栩脚边放着那个他带回宁都的行李箱,手里拎了披萨店的外卖盒子,举起来朝他笑笑:“外卖到了,签收一下?”   “……”   向知远发现自己居然有点说不出话来,像个被惊喜砸晕的傻子。   “傻了?”   原栩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下一秒却是自己眼前景色突变——向知远一把抱起了他。   十八岁的男生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力气,抱着他这一百多斤的人丝毫不费力,但原栩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搂住他脖子,惊魂未定道:“你吓死我了。”   “你给我制造惊喜的时候没想到我会傻吗?”向知远反问他。   眼下原栩的情况着实不太妙,向知远兜着他的屁股把他整个人抱起来,抱小孩一样的姿势让他觉得很别扭,而且为了不掉下去只能用腿夹住向知远的腰。他一只手高举着披萨盒子,另一只手勾住向知远的脖子作支撑点,感觉自己有点无辜:“我没说谎啊,明天的航班确实取消了,所以我改了今天的。”   向知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我看你是真不怕我啊。”   他抱着人大步进门,披萨盒往桌上一甩,然后把原栩按在沙发上,泄愤似的用力亲了一下。   原栩脸有点红,但没有反抗,任他有点过火地深入了一会儿,然后才迟钝地挪了挪腿,免得向知远被他的膝盖顶到肚子。   “……你门没关好,而且杏仁上桌了。”   原栩提醒他。   “对面没住人,这层就我们家。”向知远不为所动,低头继续亲他。   这下可好,外卖没人吃了,猫也没人管了。原栩头一回发现向知远居然很凶,嘴唇被牙齿磕到产生的微妙疼痛好像被他当成了惩罚,不过威慑力有限,更像是年轻兽类没轻没重的啃咬,让他有种被小狗舔脸的喜感。   到这场短暂的泄愤结束,他才推了推向知远的肩膀,示意他起开:“我在外面跑了一天,热死了,你先让我去洗个澡。”   他箱子里就有随身带着的换洗衣服,冲个澡也没花多少时间。等他擦着头发出来,向知远后来点的外卖也刚好到家,两个一样的披萨被并排放在桌上,还有些别的小吃和大瓶冰可乐,够他们俩吃顿饱的了。   原栩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给两个杯子分别倒满饮料,刚想喊向知远来吃,杏仁已经捷足先登,以跟外表不太吻合的敏捷速度挤进他怀里,又娇又嗲地仰头冲他喵喵叫了两声。   意思很明显:要吃。   原栩被它逗笑,抱着玩了会儿,扭头去问向知远:“你怎么把它也带来了。”   “这么大个房子,养猫看家。”向知远半开玩笑地说着,又把实话捎带上了,“杏仁是你捡的,结果你也没怎么跟它住过,反正家里不缺它一只猫,索性带过来和我俩一起住呗。”   其实原栩没答应跟他一起住这里,都是向知远自顾自做的安排,他也知道原栩多半还是要住学校宿舍的,不过即使只是偶尔留宿,他也希望原栩能有好的体验。   所以才把猫和架子鼓全都运来了,想把这里变成一个有效期四年的“家”,让原栩愿意和他一块住。   原栩抱着猫安静了一会儿,果然如他所料地开口解释:“我还是想住宿舍,每天往校外跑太麻烦了。”   “嗯。”向知远并不意外。   “不过第二天早上没课的时候……还是可以出来住的。”他说着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举起膀大腰圆的杏仁塞进向知远怀里,“好了说完了,吃披萨,我好饿。”   向知远知道他有点臊,也不去拆穿,挨着他坐下,打开盒子分披萨:“吃这个,你带的都被空调吹凉了,待会儿再用微波炉热热。”   “那是谁的问题?”原栩看了他一眼。   “我的我的。”他虚心承认错误。   杏仁撒娇卖萌半天一口吃的也没捞到,跑到他们身后的沙发上生气,他们俩背靠沙发坐在地毯上,一人一块地分掉一个十二寸披萨,倒也觉得有滋有味。   新家入户第一天,屋子收拾好了,该来的人也到了,向知远觉得还是挺满意的。   原栩赶飞机累了一天,晚上什么也不想干,向知远去洗澡前他躺在床上给原世文打电话,等向知远晾完衣服回来,他已经睡熟了。   大约是因为太累,他连睡姿都不如平时安分,侧身半趴着,怀里抱着个枕头,曲着腿睡得很香。屋里开着空调,多少还是有点凉,向知远把空调被给他盖上,然后才上了床,俯身凑过去亲亲他露在被子外边的耳朵。   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写完,就拖到今天了,呜呜。 第68章   还有几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他们也没走远,就在奉市周边玩了玩,基本都是当天来回,晚上回家煮个面或者就在楼下吃,没两天他俩就把周边好吃的店都吃了一遍。   到了报到前一天,原栩把要带去宿舍的东西收好,然后问向知远:“你真不住宿啊?”   向知远靠在旁边给杏仁挠耳朵,边挠边说:“交住宿费占个床位吧,不过平时大概还是回这住。”   别的不说,猫还得人照顾呢,而且他也比较喜欢自己住,不太习惯住集体宿舍。   “好吧。”原栩说,“那明天我们一起吃食堂。”   他收了一个箱子的行李,准备把常穿的衣服都打包带到学校去,只留了厚重的冬衣在这边,反正随时可以来回倒腾,他也不担心会没衣服穿。向知远全程坐在旁边看他收拾,有点酸溜溜地说:“你连件睡衣都不留啊。”   “我身上穿的不是么,”原栩说,“明天得洗啊。”   他收完了行李,见向知远还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向知远这才被他哄好了。   新生报到时间有两天,他们赶在第二天人没那么多的时候才去的。迎新处按照院系一字排开,广场上搭了有十几个帐篷,向知远老远就看到法学院的牌子,给原栩指了,看着他过去找人,自己才扭头去看数学学院的帐篷在哪里。   学院报到处坐了个戴眼镜的师兄,看着好像有点面善。这人接了他的资料也不急着看,先是皱着眉打量他的脸,然后才低头去看通知书,恍然道:“哦,向知远,我记得你。”   向知远:“?”   “我也是容市一中的,以前就老听女朋友说你。”学长笑了笑,朝他伸出手来,“柏南,大三的,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柏南很好说话,把新生指南、饭卡和宿舍钥匙一起拿给他,又问他要不要帮忙拿行李。向知远两手空空来的,准备回头买张凉席再放个枕头就算了,什么也没准备,自然也不需要他帮忙,谢过他以后又想起什么,顺带问了一句:“法学院跟我们住一栋楼吗?”   “哦,法学院男生少,好像就住我们楼下吧。”柏南说,“怎么,有朋友在那边?”   向知远含糊应了一声,柏南又道:“明天早上八点新生安全教育课,地点是一教303,晚点会再在群里通知,你要不住学校的话记得看看。”   “好,谢谢师兄。”   向知远看了看宿舍钥匙,上面有房号,他空着手来的,也用不着柏南来帮忙或者带路,自己溜达到法学院那边去帮原栩拿行李。   这届新生好几个学院被混编在一栋宿舍楼里,进门全是来来往往搬行李的人,原栩觉得人太多了向知远在这有点碍事,就把他赶走了。向知远无事可做,去食堂视察了一圈,感觉和自己好几年前来的时候也没什么变化,旧校舍还在原来的位置,只是新建了好几栋楼,宿舍区也比之前拓宽了,像是学校为了容纳更多学生在作自我调整。   他在二食堂角落里找到一个卖糖水的小铺子,进去买了杯竹蔗马蹄水,给姜静发照片:“好像没什么变化。”   姜静把电话打了回来,问他怎么没跟原栩在一起,向知远酸溜溜地说:“人太多他嫌我碍事,把我赶走了。”   姜静毫不留情地笑出声。   向知远闲得要命,后来索性去小卖部买了张席子,又在隔壁拎了个枕头,晃晃悠悠地去了自己的宿舍。   他们住的六人间,上床下桌,宿舍大得能在中间溜冰,唯一缺点是没有独立卫生间,每层楼只有公用厕所和一个大的浴室。几个室友都和他同班,昨天就来了,宿舍已经被他们一起打扫过,连向知远那张桌子和床板都擦干净了。   向知远不仅迟到还只拎了一卷席子一个枕头,进去发现就剩一个空铺,他也不急,先跟大家打过招呼聊了几句,互相认识了一下,然后才爬上床,随手把席子往床板上铺平,就算完事了。   “你这明明办了住宿,结果不打算在宿舍常住啊?”隔壁床的罗宇申问。   “我东西多还养猫,所以就在校外租了个房子,平时可能回那边比较多。”向知远简单解释了两句,又笑着说,“要早知道宿舍这么宽敞,我就先来问问大家介不介意我养猫了。”   罗宇申摇摇头:“我倒是不介意,不过好像有人动物毛发过敏。”   于是向知远找的借口顺利变成了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理由,他本来就能聊,又没什么事,坐在那跟室友侃了半天,等原栩收拾好东西喊他吃饭才站起来:“朋友喊我了,你们吃晚饭吗?要不一起吧。”   “和谁啊,”对床的刘阳朝他挤眉弄眼,“你该不会自带女朋友吧,我们很自觉的,不做电灯泡。”   向知远笑了笑:“没有女朋友。”   男朋友倒是有一个,可惜原栩暂时不打算出柜,在外面他们还是“好朋友”。   “不会吧,你小子长成这样没有女朋友。”刘阳显然不信,“我刚还看大群里有妹子问你名字呢,大帅哥。”   “真没有,”向知远摇摇头,给原栩回消息说马上到,让他在楼下等一会儿,然后对他们说,“你们要不去我就走了啊,明天见。”   “明天见明天见。”   原栩收拾好东西还冲了个澡,穿了他上次买的一件黑T恤,发梢还湿着,显得皮肤很白。他袖口露出的胳膊虽然细,但线条流畅漂亮,是瘦而不弱的体型,加上脸蛋惹眼,只是站在那儿都有不少人回头看他。   向知远从身后观察了他一阵,见原栩完全没发现自己,正要过去,手机震了一下,跳出一条新消息来。   ——饿了,你怎么还没下来。   他忍不住笑了笑,抬腿走向原栩所在的位置。   他们去了向知远下午去过的二食堂,好不容易在人潮中找到两个连着的空位,向知远让原栩在那坐着等,自己去排队买饭。   饭卡里预充了一百块钱,报到时取了卡直接把钱交给院办,再之后要充就只能去充值中心排队了。向知远排队时根据食堂人均餐标估算了一下,充个一千块也就够吃个把月的,要不想频繁地充饭卡,一次性多充点总没毛病。   他打了几个原栩喜欢的菜,又去排鸡排饭的窗口,买了个鸡排盖浇饭,端着满满一托盘回位置时原栩还坐在那儿,旁边却站了个陌生人。   是个男生,个子还挺高,比向知远还高出一点儿,目测差不多得有一米九。向知远把托盘放在桌面上,先看了那哥们一眼,然后才问原栩:“新同学?”   原栩摇摇头,介绍道:“今天在报到处帮忙的林师兄。”   向知远白天光顾着看原栩,完全没留意报到处里还有这么号人,现在却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点危机感,朝对方点点头,也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只简单问了个好:“林师兄好啊。”   结果这人没有要走的意思,还站在旁边跟他们搭话:“你好,不是法学院的新生吧,哪个系的?”   这就怪了,看见他们要吃饭也不走,就杵在这站着干聊,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向知远也不急着坐下,就站着跟他聊:“数学系的,我叫向知远。”   林师兄点点头,又道:“看见原栩自己在这就过来聊两句,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朝原栩点点头,这才穿越人潮离开。   向知远在原栩旁边坐下,忍不住嘀嘀咕咕:“这人有点怪,你……”   “嗯。”原栩说。   向知远给他夹了块照烧鸡排,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度敏感:“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吗,这就‘嗯’?”   “我不傻。”原栩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基本情绪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这位林师兄白天在报到处就有意无意地多看了他几眼,主动要他联系方式不说,在食堂碰见他一个人还特意过来搭话,向知远一到他就找借口离开,即使向知远不说,他也明白这人对他有点别的意思。   不一定是好感,可能只是试探,但不是他能接受的方式,他不会和对方有更多不必要的交流。   比起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向知远明显有点吃醋,他觉得这一点更好玩,不过也不进一步去刺激对方,反而不着痕迹地尝试抚平那点炸起来的毛刺。   他另起了个话题,有意岔开向知远的注意力:“你下午去宿舍了吗,怎么样?”   “还行吧,大家看着人都挺不错的。”向知远说,“不过我平时不住宿舍,估计以后也就是普通同学吧,一起上上课打打球之类的。”   想发展成邓岳那样的死党是不太可能了,可惜邓岳没来X大去了西南,以后也得逢年过节才能见上一回。   原栩点点头,说:“我发现从宿舍窗口能看见篮球场,有空可以去打球。”   “过几天就开始军训了,到时找个休息时间拉人打呗。”   他们院系不同,军训估计没法在一块,不过午休时间和晚上还是能见面的。向知远也不想让原栩觉得他太事儿,一天能见一次面或者通个电话就挺不错。   “哦,说到军训我想起个事,”原栩道,“建议你军训期间晚上住宿舍,下午我听室友说晚上有时还得拉练来着。”   “……”向知远愣了愣,“那杏仁怎么办?”   “每天找休息时间回去看它,添粮换水铲屎,完了再回来。”原栩见他傻了眼,忍不住笑,“你没空的时候就我去,咱俩总不能一天里谁也抽不出一个小时去喂猫吧。”   这倒是,军训再累也不至于。   向知远放下心来,住就住吧,反正也就那么两周,还在原栩楼上,见面更方便。   只是苦了杏仁每天独守空房……大概也不会觉得太苦,整个屋子都是它的,估计还乐得没人管呢。   他们俩都不是吃饭很慢的类型,没多久就清空了餐盘,但也不急着走,反正饭点过了食堂人越来越少,他们周围的位置都空了,正好坐着聊聊天。   “就开始军训了,我还想先好好享受下大学生活呢。”向知远长叹了口气。   原栩抬眼看他:“军训不也是其中一部分?”   “那不同,我理想中的大学生活是每天跟你一块起床,吃个早饭再一起去上课,午饭再汇合……”   “你做梦呢。”原栩被他逗笑了。   “可不得做梦吗,你又不肯跟我住。”向知远说。   原栩倒也不吊着他,想了想,说:“嗯……等十一吧。”   放七天假呢,到时他也没必要赖在宿舍不走,总有机会的。   “刚开学就盼着放假,我觉得自己是真挺没出息的。”   向知远发表总结陈词。   原栩笑得停不下来。   作者有话说:   假期快乐!大家今天吃了什么馅的粽子呀! 第69章   军训那几天向知远住在宿舍,和原栩轮流回家去喂猫,杏仁也没因为没人陪搞出什么抑郁来,等军训结束向知远回去住,发现它还胖了一圈。   九月中旬还是那么热,不过至少比之前好点,向知远搬回出租屋后买了几张巨大的冰丝席铺在地上,感觉自己能每天躺在客厅地板上过夜。   原栩会玩架子鼓的事不知被他同学从哪打听到了,硬是要把他拉去参加新生表演,他脸皮薄耳根又软,被几个女生围着软磨硬泡半天,最后还是答应了。向知远他们数院像个和尚庙,仅有的几个女生倒是都挺漂亮又有才艺,表演节目也轮不到他们操心,开两次会就集体通过了由三个女生自编的舞蹈节目。   于是他无事可做,乐得清闲,准备到时就坐在台下看原栩表演。   美中不足的是原栩经常被拉去练习,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很多,他只能厚着脸皮偶尔买点零食饮料去探班,去的次数一多,法学院的人都认识他了。   学校开放了艺术楼的两层空教室让大一新生排练节目,向知远这天去的时候恰好碰到平时走的楼梯口锁了门,只好绕到楼背后去走另一个楼梯,结果这一走了不得,他被院里正在排节目的“三朵金花”逮了个正着。   “哎,向知远!”   他停下脚步回头,发现刚才经过的一扇窗里探出女生的半个身子,热情地朝他挥了挥手。   是和他同班的一个女生,叫周蕙,也是这次负责排节目的三个女生之一。向知远记得她是因为这姑娘个子挺高,长得和小艾有点像,都是大气明艳类的长相,为人也不错,军训时主动和他一起去搬过矿泉水慰问大家。   她都这么喊了,向知远只好朝她笑了笑,说:“你们在排练啊。”   “是啊,练一下午了都。”周蕙看了看他手里拎的塑料袋,好奇道,“你干吗呢,买这么一大袋冷饮。”   向知远总不好说自己是去看别人排练的,打开袋子让她挑:“帮别人带的,你们看看有没有想喝的,拿几瓶吧。”   “可以吗?”周蕙说,“这楼里饮水机坏了,我们正商量着待会儿下楼买喝的呢。”   “拿吧,大热天排练辛苦了。”   反正本来他买的就有富余,原栩那边才四五个人,即使拿出三瓶也还够分的。   “那就谢啦。”   周蕙朝他笑笑,问了另外两个女生要喝什么,然后从袋子里拿了三瓶茶饮走。   屋里还在放音乐,其中一个女生蹲在地上鼓捣音箱,显然不太满意,又起身过来找周蕙:“不行,这个也得改编舞,我觉得要不还是重新找人录一版吧。”   “也不是不行……”周蕙把饮料递给她,皱着眉道,“你们先休息吧,我来想想办法。”   那女生看了窗外的向知远一眼,朝他点点头,然后回去坐下了。   “怎么了?”向知远随口关心了一句,“有困难可以说,大家都觉得光让你们受累挺过意不去的。”   数院男女比例5:1,虽然是周蕙她们主动说可以排这个节目的,但再怎么说光让几个姑娘受累都不对,男生宿舍群里早就私底下商量着来给她们送点慰问品之类的,其中想趁机献殷勤的也不在少数。向知远混迹其中潜水好几天,没参与他们的讨论,不过平时上课有听室友说,大概这几天他们就会组织来看排练了。   他这么问,本意是想给兄弟们套点消息,结果周蕙会错了意,摇头道:“是我们选曲出了问题,可能得找人重新编一下,然后再录个新版本。我们班里好像没有编曲人才啊,得去艺院找找看。”   向知远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们了。”   他本来靠在窗外站没站相地杵着,这会儿站直了,是个准备走人的姿势,结果周蕙看了看他,一拍脑门道:“啊,不过有个事你大概能帮上忙。”   “嗯?”   “你会乐器吗,不用什么冷门的,钢琴小提琴一类的就行。”她说,“我们刚还在讨论呢,舞台上就我们三个跳舞好像有点太单调了,想找个人来现场伴奏。”   “……”   向知远正要开口说自己不会,她又道:“我记得军训那会儿夜里拉练,教官问都有谁学过乐器,你有举手来着。”   失策了。   那会儿是因为要选几个略通乐理不至于五音不全的家伙去搞军歌合唱,他眼看隔壁方阵里原栩已经被揪出去了,才硬着头皮跟了票,让教官把他也带去了合唱那圈人里。最后合唱节目被取消,改成每个连出一个大合唱,他还松了口气,谁能想到随手这么一举,居然能被周蕙记到现在。   “……我不行,”他只能诚实地自爆短处,“就小时候学了两年钢琴,考级也没怎么考,半途而废的典型例子,你们让我上台是丢自己面子,不合算。”   “哪有啊,”周蕙理直气壮道,“你这样的上了台就别管自己弹得好不好了,燕尾服一穿往那一坐,谁还听你弹得怎么样?”   她的语气过于坦然,大有“消费男色天经地义”的意思,向知远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楼下有钢琴,回头我把钥匙借来你去试试。”周蕙双手合十作恳求状,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真没多难,你自己说有困难可以说的,我们保证不让你受累,试了觉得不行就还是用纯伴奏,帮帮忙吧帅哥。”   楼下有个上大课的阶梯教室里有钢琴,她大约是认识文娱部的人,跑出去没一会儿就把钥匙借回来了。向知远本来想说自己还有事,到这份上也没好意思抬腿就走,最后只好先把饮料送到原栩他们排练的教室,再原路折返来配合她们“试试”。   周蕙她们三个都是学古典舞的,难得有这样的巧合,于是一拍即合,决定选她们都喜欢的一首歌来排舞。选的曲子是向知远平时不太关注的类型,不过她们之前就有准备找人稍作改动重录一版的打算,所以谱子是现成的,拿到他手上看了看,难度确实不大,也就钢琴五级曲目水准,刚好和他从前的水平相仿。可他都好几年没摸过琴键了,坐下试着弹了一下,老实说,自己都觉得伤耳朵。   “你看,真不行。”向知远回过头朝她摊手,“我少说有五年没碰钢琴了,回头帮你问问还有谁会吧。”   他都配合到这份上了,周蕙也不好意思再强留,放他走了。向知远随口在男生群里帮她问了一嘴,让符合条件的人自己联系她,算是尽到了帮忙的义务,然后出门去接结束排练的原栩。   “你刚干什么去了?”   原栩已经在楼门口长廊的石板凳上坐着等他了,见他从阶梯教室里出来,有点疑惑地问。   向知远把事情简单跟他说了说,又道:“你记得我家钢琴积了多厚一层灰吗,她居然想让我上台表演,太看得起人了。”   那当然记得,高考前几天他们为了放松心情还一起弹了弹,钢琴没到他说的积灰的程度,不过确实听得出很久没人弹过了,明显疏于保养,也没有按时调音,以至于音准都有点飘。原栩当时还建议他把钢琴捡起来练练,别的不提,至少弹的时候赏心悦目,挺能唬人的。   “也不是不行啊,底子在,练一段时间就好了。”原栩说。   “不去不去,我要在台下看你。”向知远在他对面坐下,伸手捏捏他的胳膊,“累不累?晚上出去吃吧,回头我给你按按手臂。”   原栩其实也挺久没碰架子鼓了,突然被抓去排节目,训练量一下大起来,身体多少有点没来得及习惯。这两天他老往胳膊上贴药胶布缓解酸痛,晚上也睡得不太安稳,向知远看着都觉得心疼。   “我想吃东门那家蒜蓉开背虾。”   “好啊,吃完刚好在水果店买点西瓜。”   他们三言两语商量好要吃什么,正准备横穿艺术楼去学校东门,迎面就见周蕙锁好了阶梯教室的门出来,手里还提着个装衣服的大包。   “这么巧啊,”她朝向知远点点头,又向旁边的原栩笑了笑,“准备去吃晚饭吗?”   向知远也点点头:“先走了,拜。”   等他们在小饭馆里坐下,原栩才慢半拍似的说:“她……和小艾长得有点像。”   向知远叫来老板点了他们平时经常吃的几个菜,然后道:“是啊,我也觉得。”   “就是她喊你去伴奏吗?”   “嗯,节目主要是她排的,可能比较着急吧,看她们伴奏好像有问题一直没解决。”   向知远其实没那么关心这件事,反正该帮的他也帮了,剩下的就留给其他男生群策群力,数院新生这么多,总能找出几个会乐器的来。比起无关痛痒的新生演出,他比较关心原栩今天晚上的去留:“周五了,晚上跟我回去?”   原栩吸着店里卖的冰镇鲜榨甘蔗汁,点点头,说:“好啊,宿舍有点太热了。”   吃完晚饭,他们在回去的路上买了西瓜和药酒,到家以后向知远给原栩好好揉了揉胳膊,弄得满屋子都是药酒味,把杏仁熏得躲进房间里不出来。原栩也觉得难闻,椅子反过来坐着,皱着鼻子把胳膊架在椅背上晾,看向知远在厨房里切西瓜,还不忘叮嘱他小心点手。   “哪有这么不堪,”向知远切了半个西瓜放在大瓷碗里,用叉子戳了一块递到他嘴边,“切个西瓜这种小事还难不倒我……甜不甜?”   西瓜正好切成一口大小,原栩张嘴吃了,心思显然没在上面,敷衍道:“甜。”   向知远看出他在想什么,说:“等药酒吸收了你再洗澡。”   “臭。”   “没关系,我不嫌弃。”   原栩被他逗笑,用干净的胳膊肘推了他一下。向知远抱着那个大瓷碗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你一块我一块地喂他吃,原栩要自己来,他说你不是嫌臭吗,我来就不臭,于是只好作罢。   这么走着神吃了半碗西瓜,他手臂上的药酒风干一半吸收一半,终于干透了。原栩如蒙大赦,站起来就去拿衣服洗澡,进了浴室又探头出来,和坐在原地没动弹的向知远对视。   “要不你还是去试试吧。”他说。   向知远愣了愣:“试什么,钢琴?”   “嗯,”原栩说,“有点想看,觉得应该挺帅的。”   作者有话说:   更晚了!   想看小向弹钢琴的公屏扣1 第70章   姜静当初让向知远学钢琴,其实只是出于给他找点事做的心态。毕竟向知远小时候像个猴,有数不完的精力,她想着让这熊孩子坐下来静静,就随便选了个最大众的钢琴让他学。   结果向知远也学下来了,就是没太用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着,考级也不勤快,到初中考了六级就再没碰过琴。那会儿姜宁出了国,他要么自己呆着要么找虞子舒玩,其实已经比以前安分太多,姜静就没再强求他去练自己兴趣不大的钢琴,放任向知远把它丢下了。   饶是身为亲妈的她也想不到,这倒霉孩子居然会因为原栩的一句“应该挺帅的”又把钢琴捡起来,还偷偷跑到外面琴房去练习。   连原栩也不明缘由,快到黄金周的时候才忍不住问他:“你最近很忙吗?怎么老是往校外跑。”   向知远摸摸鼻子,给自己的频繁外出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有点事。”   主要他也想不出什么特别的理由,想给原栩一个惊喜所以不能说,谎话说一还是十都一样,只能暂时这么糊弄过去。   黄金周回去就是新生表演,他自己都没练好,更不好意思去找周蕙她们一起排练,所以自己在外面练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没错,给三个姑娘伴奏这活最后还是落到了他头上,不是因为数院没有音乐人才,而是大家伙都在互相推托,要么觉得自己形象不佳,要么觉得自己水平不够,一群人推来搡去谦虚了半天,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让向知远自己上。   “可以理解,毕竟你上去弹砸了丢的是自己的脸,弹好了是咱数院男生脸上有光。”罗宇申边笑边说。   向知远:“……你说得很有道理,现在确实是我要上去给自己丢人了。”   “没事,至少你是帅哥,大家不会对帅哥有太高要求的。”罗宇申安慰他,“换成我们这种长相平平的,上去以后观众会先入为主,觉得这人一定很有内涵,凭空拔高期待值,最后只会更加失望。”   “怎么越说越像骂人呢。”向知远无言以对。   无论如何,既然已经把这活接下来了,他也不准备随便糊弄过关,该练习的还是得练。他从周蕙那里拿来改过的谱子,尽可能每天都抽时间去琴房练一个小时,没时间的时候就回家弹——他买了个电子琴,凑合一下也能弹,只是公寓楼里弹琴容易扰民,所以多数时候还是出去练。   原栩平时住在宿舍,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自己折腾什么,周末过来的时候看见客厅角落里放的电子琴还有点惊讶:“这么认真啊?”   “都答应了,可不得给你好好表现表现。”向知远说。   杏仁本来在沙发上睡觉,看见原栩来了立刻过来蹭他小腿,原栩弯腰把猫抱起来,带着它坐在沙发前的席子上看向知远练习。他穿了宽松的工装短裤,光着的小腿在冰丝席上磨蹭两下,说:“还挺凉快,我要买一张铺在宿舍床上。”   “一会我给你买。”向知远道。   “不用,你把链接发给我就好了。”原栩捏着杏仁的肉垫,听猫喉管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声,又用手指挠挠它下巴,发出灵魂诘问,“杏仁是不是又胖了点,感觉得有十几斤了。”   “沙发底下有个电子秤,你给它量一下呗。”   他便弯腰把那个秤拖出来,抱着杏仁上去称完,又把猫放跑称了一下自己的净重,得出结论:“13斤了,该减肥了。”   杏仁坐在旁边看他称自己,还不知道原栩已经在给他安排减肥计划了,撅着屁股跑去吃碗里剩下的猫粮。原栩从电子秤上下来,刚想回头问向知远晚上要吃什么,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我看看,”向知远把下巴抵在他肩上,低头看秤上还没消失的数据,“杏仁是超重,你这好像有点瘦。”   “有吗?”原栩说,“好像跟之前差不多,我也没有经常量体重。”   “骨头都硌人了,宝贝儿。”向知远亲他耳垂,“多吃点,晚上咱们点个烧排骨吧。”   街对面有家店,烧排骨做得味道一绝,到店里吃是整扇排骨烤得滋滋冒油地端上来,色香味俱全,外卖分切完稍微逊色点,不过还是很下饭。他们点了两份排骨和枸杞叶猪杂汤,外卖到时排骨还是热腾腾的,打开盒子连杏仁都凑过来喵喵叫。   “没你份儿,老实点。”   向知远用手指抵着猫的脑门把它推开,然后戴上手套给原栩分排骨。   原栩刚想说自己拿着啃就行,向知远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他看也不看,专注拆排骨,随口对原栩说:“你手干净,帮我接一下吧。”   原栩看了看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想到那天碰见的女生,没说什么,点了接通然后把手机凑到向知远耳边。   “喂?哦,没注意看,怎么了?”向知远边把从排骨上拆下的肉堆在原栩碗里边应付电话那头的人,显得很不专心,“我不在学校,平时基本都住校外的,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我看明天回不回校……”   第二天是周六,按理说是肯定不回的,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向知远摇摇头,回绝道:“你们定自己的就行,要黑的白的我都有,不用担心。”   他又说了几句,然后歪下脑袋,示意原栩可以把手机拿走了。   原栩帮他按了挂断,然后问:“怎么了?”   “哦,她们说要不要一起租演出服。”向知远嘴里叼着根没肉的骨头,口齿不清地说,“我一陪衬搞这么隆重干什么,随便找套衣服穿就行了。”   话虽如此,他那些能穿上台的衣服可一点也不儿戏。   吃完饭原栩被他带去看,衣柜里平时没人打开的那格里赫然挂了两套正装,一套白西装一套黑色燕尾服,全套配饰都有,是穿上能跟向绍言出席正式场合的定制款。这样的衣服他还有好几身在家,这两套是姜静收拾过来的,说是免得要用的时候还得从家里拿,没想到现在还真派上了用场。   “有段时间没碰过了,不知道还合不合身。”向知远把两套衣服都拿出来,防尘袋也不揭,随便在自己身上比了比,也不知比出了什么,随手又挂回去了,“算了,等她们定下来我再看穿哪身。”   原栩坐在床沿看他,说:“这种时候你显得挺有距离感。”   “什么距离感?”   原栩想了想,给出一个有点滑稽又有点可爱的答案。   “像个很接地气会陪我吃烧排骨的王子。”   接地气是真的,王子也是真的,两者结合后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最后合成一个向知远。   王子失笑,凑过去弯腰亲亲他,然后说:“长这么大也就你用这种词形容过我。”   家里当然从小没亏待过他,可向知远觉得姜静一直把他当普通孩子养,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就是采取放任自由的养娃策略,一直让他野蛮生长。   结果长出来一个他,没太磕碜也没太优秀,还算对得起父母,至少没有长歪。   原栩被他得寸进尺地按着闹了一会儿,向知远现在知道他哪里是痒痒肉,随手挠痒痒能把他逗得笑上半天,到后来睫毛都湿了,躺在床上有点呆呆地看他,几乎不过脑子地说:“你怎么这么喜欢我啊。”   “喜欢你有什么问题?”向知远说着,又在他戴着耳钉的耳垂上亲了一下。   自从原栩戴上这副耳钉,他就有种标记所有物的自觉,每天恨不得早上起来先亲一下他的耳朵,可惜原栩没给他天天一块起床的机会。   不能每天亲,那就只能抓住机会多亲几下争取回本了。他很勤俭持家地想。   “就觉得……其实有好多人喜欢你,你可以不选我的。”原栩慢吞吞地说,“我脾气不好,家庭条件也不怎么样,如果要说也只有……”   向知远低头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没用力,但成功让他停下了说话的动作。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就这么双手撑在床上,把原栩困在自己和床之间,很认真地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像棵树。”   这事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但他还记得很清楚。   “那时我确认自己喜欢男生,而且有个模模糊糊的喜好模板,你出现以后,这个模板就具象化了,变成一个特定的人。”   聪明的、迟钝的、要强的……百折不挠的,一棵很漂亮的树。   他觉得这棵树很美,被外表吸引以后发现内在对他而言同样具备无限引力,于是一头栽了进去,决定在树旁边盖个房子住下,把这棵树圈起来占为己有。   “我很自私的,”他对原栩说,“有段时间会想你最好不要在宁都交朋友,不要对别人笑,不要对任何人说对我说过的那些秘密。后来又觉得我这样太小气了,你是自由的,不应该做我一个人的树,所以什么都没说。”   他眼睛很亮,被这么盯着看,原栩却没觉得不自在。   “你可以说的。”他伸出手,环住向知远的脖子,把他拉下来叠在自己身上,“我会很认真地听。”   “不会觉得我有点病态吗?”向知远问他。   “不会啊,”原栩说,“我觉得很高兴。”   他会觉得这个人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存在,不会突然喜欢上别人,也不会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心里踏实很多。   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喜欢向知远了。   作者有话说:   有点平淡不过我自己挺喜欢的一章。 第71章   黄金周的时候虞子舒和姜宁过来玩,他们看了半天的旅游攻略,最后定下一个很没有新意的去处——游乐园。   虞子舒新染了个蓝毛,很蓝很耀眼,相当社会,衬得跟在旁边的姜宁像个乖乖高中生。社会蓝毛确实是社会人,可看着像高中生的已经过了31岁生日,跟原栩站在一起倒像是同龄人。   向知远发自内心地感慨:“小舅舅,再过几年我看起来可能会比较像你舅舅。”   “这话不要让你妈妈听见。”姜宁倒不是很在意,只说,“没大没小的,她会揍你。”   已经长到一米八六的向知远现在是姜静打了都嫌硌手的体型,丝毫不怵,笑着打开手机扫码验票,把他们都带了进去。   毕竟是法定节假日,游乐园里人多得要命,以带着孩子的家长居多,像他们这样几个年轻人结伴的反而少些。姜宁玩不了太刺激的项目,于是他们先把相对平和的几个项目玩了一遍,到过山车跟前的时候向知远本来打算让原栩和虞子舒上去玩,自己在下面陪着姜宁,结果虞子舒抢先一步道:“你们去吧,我陪他。”   “……我自己在这等你们就可以了。”姜宁说,“又不是小孩子,还怕走丢吗。”   “那不行,人这么多,不放心。”   虞子舒坚决拒绝。   最后向知远还是没拗过他,把他和姜宁一起留在地面上,自己和原栩去排过山车了。排队过程中他频频回头看,见虞子舒还跑去给姜宁买冰淇淋,忍不住问原栩:“我怎么觉得这人怪怪的,你有什么头绪吗?”   他认识虞子舒十几年了,可能虞子舒看自己都没他看得清楚,这人一贯吊儿郎当没个正型,除了专业上的东西都习惯性地粗心大意,很少见他对谁照顾得这么无微不至。向知远本来不想反应过度,但他表现得实在反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小舅舅确实需要照顾,你会不会有点太敏感了。”原栩有点不懂他们俩的脑回路,又道,“其实我留下来陪他才是最好的,我又不喜欢过山车。”   难得他们俩一起出来,游乐园里人虽然多,但不像在学校里那样处处都有认识的人看着,还算自在,当然要好好玩。   “算了,有他陪着小舅舅也好,我们俩玩。”   原栩其实也没怎么来过游乐园,他从小就是最听话的那一类孩子,再叛逆也有限,能自己解决的问题根本不会让父母操心,所以上游乐园玩这事对他来说也挺陌生的。人太多了,他有点怕走丢,于是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向知远,在小朋友和家长堆里缓慢前行。   向知远觉得他这样挺可爱,带着他走了一会儿,后来发现原栩不太愿意跟小朋友挤,老想着给人让位置,跟着跟着快被挤跑了,才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   过山车也就那样,他们俩都不恐高,坐完下来什么事都没有,向知远问要不要去买份自动拍摄的拍立得,原栩一脸平静地说:“有必要吗?你又不怕。”   “……”   确实。   他们找到了在下面等的姜宁和虞子舒,虞子舒手里还举着俩冰淇淋,递给他们一人一个:“刚买的,你俩吃吧,我陪姜宁去找卫生间……”   “我31岁了,不是3岁。”姜宁好气又好笑,几乎要对这过度保护的傻子翻个白眼,摇摇头,站起身来就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你在这跟他们一起等,我走了。”   他穿了件宽松的半袖卫衣,下面是九分牛仔裤和复古款的老爹鞋,看着跟两个大学生完全是同龄人,个子也不高,钻进人堆里很快就没影了。虞子舒想追也追不上,只好作罢,在向知远旁边一屁股坐下,开始玩手机。   “怎么,我小舅舅一走你就无精打采的?”向知远睨他一眼,语气凉凉。   他是真觉得虞子舒不对劲了,这种不对劲以前他可能看不出来,但现在不一样,身为一个有男朋友的人,又知道他小舅舅取向“有点不一样”,再结合一下虞子舒这反常行为,味儿瞬间就变了。   虞子舒显然有点心虚,迟疑了一下,没什么底气地说:“……没有啊。”   “大哥,我们俩不说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至少也认识了十几年,你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还想瞒我啊?”   向知远无语道。   “屁,什么穿一条裤子,我比你大好几岁呢。”虞子舒说。   向知远挑了挑眉:“哟,不是你为了装嫩自称我同龄人的时候了?”   更不对劲了兄弟。   原栩坐在旁边吃冰淇淋,听他俩在这你一言我一语地耍贫嘴,摇摇头,觉得这两个人的平均年龄可能不超过三岁。   “说真的,你不是对我小舅舅有点什么心思吧。”见虞子舒没有主动坦白的意思,向知远只好自己把话问了出口,“我今天怎么看你怎么怪,劝你最好尽早坦白。”   虞子舒沉默片刻,再开口时换了语气,有点妥协的意思。   “我没什么别的心思,就是觉得他有点儿……”他斟酌着说,“就,你懂吧,让人心疼。”   向知远没插嘴,让他自己接着往下说。   “你也知道,我这比你大几岁比他小几岁,不上不下卡在中间,其实不太想把他当长辈看,所以你托我照看他的时候我就想着把他当朋友的。”   姜宁其实也没有长辈架子,和他相处很舒服,很容易忽略他是个病人的事实,虞子舒起先是有意处处照顾他,后来变成不自觉地照顾他,回过神来就已经这样了。   向知远思考了一下,换了个问法:“你跟我舅舅做朋友,咱俩不就差辈儿了吗?”   “他就比我大几岁,我还能管他叫叔吗?”虞子舒反问道,“你对着他那张脸能叫出口?”   “那是我亲舅舅,我怎么叫不出口。”向知远一脸无辜。   虞子舒骂了句脏话,鉴于周围小朋友太多,怕影响不好,还把声音压得很低。   “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想法,”都聊到这份上了,原栩才慢吞吞地插了句嘴,“小舅舅有点像被阳光晒透的水,谁看了都觉得他清澈见底,自己能和他充分混合。可实际上他把自己沉在水底,一般人看得见摸不着,表面上看他是这样,其实可能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对对对,”虞子舒说,“是这么回事,高材生就是不一样。”   “我本来觉得向知远有点过敏,不过现在看来,你对小舅舅在意得好像真的有点过了头,建议好好理清楚自己的想法。”原栩说,“今天晚上你们好好聊吧,我和小舅舅住。”   之前他们就说好了晚上去吃海鲜,定了附近的度假酒店套房,双人间自带屋内温泉那种。要是平时这么说向知远肯定得抗议,不过现在事态比较严肃,他决定以大局为重,接受领导的安排。   姜宁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暂时结束了谈话,又去玩了几个比较平和的项目,一行人就从满园的小朋友里挣扎逃离,改道海鲜城去吃晚饭。   地方是虞子舒的狐朋狗友推荐的,味道确实不错,而且物美价廉,一顿饭下来除了姜宁都吃撑了。作为唯一坚持适度饮食的人,姜宁还跑去给他们拿饮料解腻,忙前忙后半天,去酒店时还主动要求开车。   领到酒店房卡时他还以为自己要跟虞子舒住,已经下意识跟了过去,又被原栩拉回来:“他们有话要聊,我们先去泡温泉吧。”   “嗯?”姜宁愣了愣,“你不跟小远住吗?”   原栩摇头:“我想跟你住。”   那姜宁还能有意见吗,当然不可能。   等他们转过拐角不见了,坐在大堂沙发上的虞子舒才收回眼神,看向旁边的向知远。   “好不容易放假出来一趟,不好好享受二人世界,你浪费一晚上跟我瞎聊什么啊。”他说。   “是得给你捋捋脑子里那根打结的神经。”向知远说,“我打小就看你到处招蜂引蝶撩拨小姑娘,别的不说至少都是有分寸的,不过现在事关我舅舅,那一般的分寸都不能作数,事情比较严肃,花一晚上也不多。”   作者有话说:   其实本来想把这章改掉的,主要是虞家兄弟俩要都喜欢男的好像有点全民bl的意思,由于一些历史遗留原因现在我不太爱写这个,不过想想又没有改的必要。因为虞子梁那边已经be了,他可能也不会再喜欢第二个男的,只是朦胧地对原栩有过那么一些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好感而已,所以就还是按照原本的设想写了出来。   姜宁和原栩本质上还是很有些相似之处的,兄弟会被相似的人吸引也算是不算巧合的巧合吧。接下来不会涉及太多虞子舒和小舅舅的故事,一切就看缘分了。 第72章   原栩吃得有点撑,先拉着姜宁去酒店后面散步消食,完了才一起回去泡温泉。   他是有坚持锻炼的,看着瘦其实并不孱弱,脱了衣服还比姜宁壮上一圈,姜宁把有点长的头发用橡皮筋扎了一下,换完衣服跟他一起下水,然后盯着他的背看了一会儿,说:“你的肩背和腰窝都很好看哦。”   “有吗。”原栩泡在水里,不甚在意地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好像和你没什么不同啊。”   “我太瘦啦,你这样就比较好,虽然瘦但是看着很健康,线条也好看。”姜宁舒出一口气,往后靠在温泉池壁上,觉得挺惬意,“好舒服,不知道小远他们泡上没有。”   原栩猜他们八成还在谈心,也不告诉姜宁,只问他:“想喝点什么?我刚看冰箱里有果酒和汽水。”   “嗯……果酒吧,帮我看看有没有荔枝味的。”姜宁说。   原栩爬起来去拿,没有荔枝味,就给他拿了白桃的,自己拿了罐葡萄味。温泉水温有点高,泡在里面喝冰镇饮料感觉是不太一样,很放松。   喝到一半的时候姜宁突然说:“糟糕,你是不是不到年纪啊。”   原栩被他逗笑:“3%的酒精含量,顶多算个含酒精饮料,没事吧。”   他在宁都出生长大,那边很多小孩从小就在餐桌上嘬沾了酒的筷子头,他对这种过于“超前”的酒量培养课程敬谢不敏,不过在环境的熏陶下也难免觉得果酒饮料不算什么正经酒精。   退一万步说,他再有两个月也成年了,偷偷喝一点,又不会跑出去危害公共安全,大概也没事……吧?   “那我们偷偷地喝,不告诉别人。”   姜宁伸手过来跟他碰了个杯,易拉罐碰撞发出一点响声,原栩的手还没收回去,他又低声笑起来。   “好像还是头一回有机会跟你像这样两人独处。”他对原栩说,“小远跟你说过我的故事吗?”   原栩迟疑着,还没想好该点头还是摇头,姜宁已经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答案:“说过就好,免得我自己再来组织语言讲一次了。”   “……也没有说得太多。”   “其实过去这么久了,有些事我自己都记不太清楚。”姜宁道,“回想起来居然已经是十几年前了,时间过得好快。”   他看起来没有太难过,至少已经不是太难过了。原栩看着他,发现他在仰着脸从头顶的树梢间看星星。   “回来是觉得我该长大了,这两年也找到一点感兴趣的事情做,至少能让家人放心。”他像是在对原栩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有点语无伦次,话却说得很真挚,“得谢谢小远,如果不是他主动提出让我回来,我可能还要继续犹豫很长时间才能酝酿出决心。”   原栩笑了笑:“他会很高兴的。”   向知远好像已经习惯担任姜宁的保护者,他打从心底里觉得小舅舅是需要保护的,但在原栩看来,姜宁可以很坚强,只取决于他自己愿不愿意坚强罢了。   “不说我了,好像没什么意思。”姜宁安静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和他讨论这个挺扫兴的,于是主动换了个话题,“说说小远吧,他刚认识你没多久就告诉我自己喜欢上一个男生,可能是怕我误会,还特意强调没有受我影响,而是对你一见钟情。”   原栩愣了愣,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他又哭笑不得地说:“我怎么会觉得他是受我影响,如果是受我影响,那可能根本不会喜欢男孩子。”   他当年是上过社会新闻的,还被人泄露个人信息,连累自己家和向绍言的公司都受了影响。高校教师在校内自杀这种事太容易引起关注,多方努力之下才勉强平息风波。他当时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学校要求他主动退学也是姜静代为处理的,事后很久他才知道,自己平时懒得跟人多说一句废话的姐姐当时直接杀到学校和校领导谈判,在对方说“这事影响不好,师生恋是败坏道德的行为”时冷着脸反驳,说“我们家的孩子教养得很好,没有做过什么败坏道德的事,他只是和喜欢的人谈了场发乎情止乎礼的恋爱,帽子都是外界硬给他们扣上的。原以为学校至少会保护自己的学生,没想到你们也只是想着把他推出去了事,如果今天不是小宁,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你们猜他会不会还没走出校门就被媒体生吞活剥?”   她本来还想给姜宁保留学籍,后来也不纠结了,直接办好退学手续,把他的东西全都带回了家。这件事对当时还很小的向知远也造成了一定影响,他念的公立幼儿园,里面什么孩子都有,不乏已经学会跟着家长嚼舌根的,哪怕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把成年人的那一套带进幼儿园里,用来表现自己的成熟世故。向知远那天打完架被接回来,姜静也没骂他,反而让兰阿姨做了他最爱吃的几个菜,先跟他讲清楚打架不对,然后才说“不过这件事你没有做错”。   姜宁把这些已经过去很久但奇异地记忆犹新的事慢慢说给原栩听,又忍不住笑起来:“后来她怕小远在学校打架打不过人受欺负,还特地把他送去学了一阵子泰拳。”   原栩哑然,片刻后才道:“姜阿姨是很难得的好家长。”   “是啊,她把小远教得很好。”姜宁说。   他话锋一转,好像突然变成了向知远的褒奖会,原栩本来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他说“幸好小远喜欢上了另一个好孩子”才明白小舅舅是连他也一起夸上了。   “……其实我没那么好,”他有点惭愧,“是你们都对我太好了。”   向知远家里的所有人都对他好得过了头,偶尔会让他觉得有压力,可想到他们都是向知远的家人,一切好像又都可以理解并接受。   “我做了好几年的‘异类’,总想着自己呆着也无所谓,后来有了一些朋友,不过他们都不知道我具体是什么情况,再之后遇到向知远……我才发现原来有人会这么喜欢我,不计代价地对我好。”   姜宁不太赞同他的说法:“我看你也挺喜欢他的呀。”   原栩垂下眼帘看水面,并不否认他的话。   “一开始觉得挺难以置信的,我也没喜欢过谁,说不清楚自己对他是不是喜欢。后来有一次我惹了点麻烦,他想都不想就和我一起扛下来了,还受了伤,那会儿我才发现其实我好像也没把他当普通朋友看。”   姜宁把喝空的易拉罐放在温泉池子旁边,点点头:“这不就是喜欢嘛。”   他们不着边际地聊了半天,直到泡得有点晕乎乎才一起去冲澡换衣服,原栩给向知远发消息问他们谈得怎么样,后者也没直接告诉他,只问他想不想吃宵夜。   ——不吃了,刚泡完温泉,有点晕。   ——给你们带碗冰粉?凉快一下。   ——也可以。   十分钟后,向知远拎着两份冰粉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姜宁在院子里和姜静通电话,原栩过去给他开门,把他放进来后又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有人决定要思考一下人生。”向知远说。   原栩被他逗笑,摇摇头,把姜宁那份留在保温袋里,自己拿了一盒冰粉出来吃。这东西大约是刚从酒店餐厅打包来的,还冒着丝丝凉气,晶莹剔透的冰粉泡在桂花糖水里,还有新鲜桂花漂在面上,他尝了一口,奇道:“居然不是很甜。”   “我吃过了,知道你不爱太甜的,所以才打包过来。”   向知远坐在他旁边,见他泡得耳朵都红通通的,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   原栩不为所动,继续吃他的冰粉,举着勺子问他要不要吃,他摇摇头,隔着玻璃门看了一眼外面的姜宁,小声问原栩:“你们俩聊什么泡了这么久?”   原栩认真思考片刻,说:“好像也没聊什么。”   漫无目的地乱聊一番,最后两个人都晕乎乎的,就一起爬出来去冲澡了。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收获,那就是……   他举起手臂比划了一下,告诉向知远:“我比小舅舅壮一圈,不,两圈。”   向知远失笑:“那是他太瘦了,你也就比他好点。”   他伸手过来把原栩整只手包裹住,然后又张开手掌让他看对比:“你看,还是得看跟谁比。”   原栩也跟着笑:“好像是。”   他觉得自己有点醉,可能是3%酒精含量的果酒威力太大,也可能是他单纯地喝不了酒,总之现在还是有点晕晕的。   不然怎么会一直傻乎乎地跟着向知远笑?   作者有话说:   下章新生表演!   感觉可以开始思考结尾怎么写了…… 第73章   机会难得,他们一起玩了几天,也没在外面呆得太久,赶在假期结束前两天回了出租屋,参加新生表演的联排。   晚会是按学院和社团排的节目,名单一长串,出场顺序是校学生会那边排的,向知远翻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数院的舞蹈被排在很靠后的位置,基本演完再有十几分钟就全部结束了。他有心想早点完事带原栩溜出去玩,结果计划惨遭阉割,最后只能变成原栩表演完出去点外卖,等他结束俩人再一起回去吃。   “没事,我还能看你弹钢琴呢。”原栩安慰他。   “感觉你看我弹琴也不是什么好事。”向知远闭着眼睛,颇有点上刑场前壮士断腕的感觉,“万一我上去出洋相了,你别嫌弃我就成。”   “不至于,我还只会弹小星星呢。”原栩说。   他盘腿坐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怀里塞了猫,被电风扇吹得有点迷糊,连忙端起茶几上的西瓜汁喝了一口。   白天虞子舒开车把他俩送回来,还跟向知远说要不送他辆车吧这样出去玩都不方便,有两辆车他们还能一块儿去汽车露营。向知远本来是觉得车停在楼下不用很累赘的,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动心,不过对“送你辆车”的提议严词拒绝了——“干吗干吗,我买不起车吗,你问问魏缙去年挣了多少钱,里头有多少是要给我的分红”。   原栩当时坐在他旁边,笑得直不起腰,后来向知远转头给了他一张卡,他还没反应过来,茫然道:“什么东西?”   “分红啊,刚不是说老魏每年给我钱吗。”向知远说,“给你,你数学好,负责管钱。”   “拿回去。”原栩把卡塞进他衣服胸前的兜里,“我又不是学会计的,你数学系的自己管。”   本来就是开玩笑,向知远也没指望他真能要,笑笑又把卡收回去了。魏缙的小工作室这两年做得风生水起,分红确实不少,他取出来买辆车绰绰有余了,不过向知远也不急着动这钱,毕竟他老妈之前承诺要送他车,能白嫖肯定不花钱,还能攒下一笔来。   他也不贪心,回头把他爸淘汰的车要一辆来开开就行,不是非得买新的。   这事后来他随口跟向绍言提了一嘴,他爸没说什么,隔天就让人把车开到出租屋楼下停着,钥匙直接给他塞信箱里,特潇洒地走了。向知远刚好回学校上课,下课看见他的消息都惊了,回去一看,幸好不是什么豪车,二三十万的车款,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这些都是之后的事了,眼下他比较烦恼的还是表演的事儿。   联排的时候要求穿表演服上台走过场,可是天气实在太热了,向知远那三件套穿上台走一遭当晚就得送去干洗,所以他有点不太想穿,跟周蕙打了个商量,找了件稍微正式点的白衬衫打算穿去联排,等正式演出再换。   “我说要不干脆就这样得了,反正白衬衫黑西裤往那一坐谁也不会留意我,她非不让。”向知远跟原栩抱怨,又问他,“你穿什么啊,定下来了吗?”   “我们没要求,随便穿。”原栩说。   向知远来劲了,没要求就是任意发挥,那他可以使劲打扮原栩。   他也没别的想法,就是觉得自己男朋友盘靓条顺的,不穿点好的,整天T恤短裤有点太浪费了。   就是想让原栩锦上添花一下,哪怕没法炫耀也觉得脸上倍儿有光。   他撅着腚在衣柜里扒拉了半天,好不容易翻出自己之前买的情侣款,拿了给原栩的一身儿出来,把他从头武装到脚,酷得要命。   “……你什么时候偷偷买了这么多,我都不知道。”   原栩有点震撼,衣服没试,衣柜里放了太久得过水洗洗再穿,就只上脚试了试鞋,起来蹦跶了两下。   “合脚吗?”向知远问他,又说,“买了好久了,我也忘记让你试试,还是我妈收拾东西翻出来了才想起来。”   “还行,”原栩走到门口又回来,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少号鞋的。”   “自己看的。”向知远理直气壮道。   原栩:“……”   行吧。   他也没矫情,就这么收下了向知远这份准备很久的礼物,晚上衣服洗好挂在外面晾,他经过阳台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你穿燕尾服,我穿这个,看起来好割裂。”   “那我不穿燕尾服了,T恤大短裤上去弹。”向知远说。   原栩笑得肚子疼:“别闹。”   当然只是开玩笑,他要是临时反悔,先不说周蕙她们会不会有意见,单是指着他给数院长脸的那群男同胞都不会放过他。向知远衡量了一下后果,最终还是决定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热就热了,凑合十分钟。   好在表演那天还算凉快,云层稍微有点厚,没有炎炎烈日灼烧大地,等到黄昏时分气温已经降了下来,让紧锣密鼓准备晚会的人们都松了口气。   大约是出于让乐队热场的心态,原栩他们的节目被排得很靠前,以至于向知远和他的准备时间完全错开了。对这种安排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约好晚上回去再一起吃宵夜,然后各自跟着班级行动。   出于礼貌,向知远没有一直跟几个女生一起走,只在找地方放东西时帮她们拎了会儿包,等到吃完晚饭要去后台换衣服化妆,他就找借口自己溜了。   女生们要花时间化妆,可他不用,换好衣服就溜出后台找了个僻静角落看演出。后台人来人往,忙着搬东西的,跑来跑去换衣服的,妆没化好大呼小叫地补救的,基本做什么的都有,他在这个闹中取静的小角落里搬了个板凳坐着看节目,等原栩他们上台的时候还把手机都拿出来了,开始给男朋友录像。   原栩穿的黑卫衣牛仔裤,兜帽拉得很低,遮住小半张脸,还戴着打了红叉的黑色口罩,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比那天晚上他们讨论着装时穿得还要严实。他在人群最后坐下,在前头主唱调动气氛热场子时百无聊赖地转着鼓棒玩儿,该起鼓点时才顺势抓住它们往鼓上敲去。   鼓声构成曲子的骨架,而后将血肉引了出来。   表演开始了。   向知远看过不止一次他们的排练,但之前都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感觉——他们作了改动,原先是由贝斯的低音引入曲子,现在改成了鼓。   他的手很稳,一直举着手机对准原栩在录,现场气氛已经完全被乐队调动起来,在音响的加持下音乐声大到震耳欲聋,坐得离音响很近的向知远却忍不住走神,想起了第一次在live house碰见原栩时他演出的模样。   那时原栩好像也是穿了件图案夸张的大卫衣,躲在很不显眼的舞台最后,几乎整个人都被架子鼓和伪装挡住了,他费了很大力气才认出那个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却仍然莫名眼熟的鼓手是谁。   向知远在板凳上坐到乐队演出结束,点下结束录制后保存好视频,然后回复问他在哪里的周蕙:“马上来。”   每一组表演者上台前都要让校报记者拍张照片留念,事后校报会出新生表演纪念刊,这些都是采访素材。向知远赶到他们特地留出来的一间空教室里,校报的人和周蕙她们已经都在了,他披上外套过去拍了照,刚想说自己先走一步待会儿上台前再见,周蕙已经开口喊他名字了:“你领结没戴吗?”   “上台前再说。”向知远摆摆手,跑了。   他还想赶时间和原栩说两句话,结果回到后台的时候原栩已经被同学拖走了,只给他留了个消息:“后台没位置放,我和他们一起搬乐器回艺术楼,弄完马上回来看你弹琴。”   行吧,他还能说什么呢。   向知远从口袋里掏出领结自己戴上,又被路过的化妆老师抓住打理发型,随意用发胶抓了抓头发,把额头露出来。他苦着脸任由老师摆弄,无奈道:“您不会还要给我化个妆吧?黑灯瞎火的真没必要。”   联排时舞台灯光都是追着周蕙她们跑的,他那边的唯一光源打在钢琴上,向知远觉得挺满意,也没让他们调整。   “不用,男生一般没有化妆的待遇,而且你这皮相够唬人的了。”老师给他弄完头发就打发他起身,“去吧,没几个节目就到你们数院了。”   向知远如蒙大赦,起来去候场。周蕙她们已经等在那边了,见他过来还纷纷夸他帅,让他别紧张,一切按照排练时来就好。   向知远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其实不怎么紧张,明知自己水平有限,自然不会抱有太高期望,上台中规中矩地弹首曲子而已,这事他也不是没做过,能有什么压力?   唯一能带给他压力的人现在大概还在艺术楼搬乐器呢。   他算盘打得很好,弹完琴功成身退,最后颁奖自然也没他事,下台就可以走了,和原栩买点吃的回家过二人世界。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可等他在后台换完衣服想去找原栩时,外头居然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看来这场雨和太阳做了交换,所以前面天气才那么舒服。   好在新生表演在学校小礼堂举行,下雨并不影响后面的节目,向知远把东西收拾好,从后台的临时出口溜出去,原栩已经举着伞等在外面了。   “这么快,没看我弹琴?”向知远故意问他。   “看了,”原栩给他递了瓶水,“刚好赶上,在后台附近一个小角落里看的,不知是谁放了张凳子,位置还挺不错。”   向知远愣了愣,问他具体是哪里,听完原栩的回答他忍不住笑起来:“那板凳是我搬的,之前我也坐那看你表演来着。”   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原栩也跟着笑,把伞举到他们俩头顶去,说:“走吧,再等雨就越下越大了。”   他还穿着刚才上台时那身衣服,不过口罩帽子一摘,看起来就乖了好几倍。伞不算大,要完全遮住他们两个人有点困难,于是向知远伸长胳膊把原栩一搂,看好了前头没人的路,说:“这边出了东门就好走了,一路回去几乎都有雨棚。”   “嗯。”原栩应了一声。   “咱们要不别打伞了,跑回去?”   反正雨越来越大,怎么都是要淋湿的。   原栩在伞下看了他一眼,说:“好啊。”   “比比谁先到平时买西瓜那个水果店好了,”向知远玩心大起,弯腰把自己的裤腿卷了卷,又给他也卷了两下,明明是自己主动提议的危险项目,他还要叮嘱原栩,“小心路滑,别摔跤。”   他们在下着雨的夜晚没有打伞,一路狂奔出了校门,到水果店的时候已经差不多都淋湿了,两个人都湿漉漉的,暑气和今天一直没凑上时间见面的郁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单纯的快乐。   “我想吃哈密瓜,买一盒吧。”原栩边笑边说。   向知远点点头,刚想喊老板,面前就递来一盒装好的瓜。   “刚给别的客人切的,他还没来取呢。”老板是个阿姨,见他们俩湿得能滴水了,赶紧给装了一盒现切的哈密瓜,“你们先拿吧,别吹了风感冒了,我再给他切一盒。”   “哎,那谢谢您了。”   从水果店到家楼下只有几分钟路程,跑的话就更快了。还好屋里有两个卫生间,到了以后他们分头去洗澡,向知远脑袋上被糊了发胶,洗头有点耽误时间,出去的时候原栩已经顶着块毛巾坐在地毯上点外卖了。   “我刚点了烧烤,老板打电话说下雨送餐可能要慢一点。”原栩仰头看他,“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他洗完澡后换了件颜色很乖的抹茶色T恤,和向知远身上这件微妙地很像,乍一看像情侣睡衣似的。   “点两斤小龙虾吧,康宁路那家,油焖和十三香各一半。”   向知远说着,在沙发上盘腿坐下,一弯腰,隔着毛巾亲了亲原栩的头顶。   “怎么了,”原栩伸手摸了摸毛巾,“湿漉漉的,你不嫌吗?”   “不嫌。”向知远说,“我晚上看你演出,想起第一次在live house碰见你的时候了。”   原栩把毛巾摘了,仰头靠在他腿上,安静地听他说。   “那时你还不记得我是谁。”向知远点点他的鼻尖,又把气撒在吭哧吭哧吃罐头的杏仁身上,“只记得这胖猫,我好伤心。”   杏仁现在听不得人说它胖,回头“喵呜”一声表示抗议,把他们都逗笑了。   原栩回想了一下,说:“第一次见面我真没注意看你长什么样,就记得球鞋很酷,车也挺酷,这些印象冲淡了别的,反而没怎么看你的脸。”   然后他抬起手捧住向知远的脸,维持着这个颠倒的姿势看了两秒,边笑边说:“现在记住了,倒过来看也很帅哦,同学。”   作者有话说:   昨晚写得不满意,删了很多,今天起来补完一看这章怎么4k+了…… 第74章   向知远在新生表演上一战成名。   他满心以为自己躲在角落里弹琴没人留意,结果校报记者给他拍了张照片,和跟周蕙她们的那张合照一起放上了公众号,配文“数一的向同学,大概是我校理工科男生的颜值标杆”。   鉴于那张穿着三件套弹琴的侧脸照片实在帅得有点过火,他一夜之间从在数院内部有名变成了全校知名帅哥,第二天早上起来收到上百个好友申请,向知远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拿着手机在床上懵懵地看了半分钟,才从申请附言里捋清了思路。   原栩起得早,正在厨房煮小馄饨,见他顶着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头发出来,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   “不用了,就喝馄饨汤吧。”   向知远趿拉着拖鞋过去,从身后抱了抱他,觉得有点烦。   “怎么了?”原栩问。   “好多人加我,不知道谁把我号给出去了。”   原栩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失笑道:“你昨晚是帅得有点过火,不奇怪。”   其他人怎么夸向知远也没什么反应,不过话从原栩嘴里说出来,那含义就是不一样的。这下他高兴了,赖着不走,非要缠着原栩多说几句:“你再夸我两句,让我高兴高兴。”   “怎么,你没被人夸过吗?”   “你夸我能跟别人夸一样吗?”向知远大呼冤枉。   原栩哭笑不得,关了火转过身来和他面对面,试图跟他讲道理:“你已经很帅了,我相信也不需要靠两句空白的夸奖来巩固自信心。”   “那我也要……”   “而且我喜欢你,也不是因为你会穿燕尾服弹钢琴,而是因为你是向知远。”原栩和他对视,“明白了吗?帅哥。”   帅哥总算被理顺了毛,觉得浑身上下通体舒畅,甩着无形的尾巴去洗漱了。   他们俩早上都是三四节才有课,舒舒服服吃完小馄饨一起溜达去学校。原栩要回宿舍拿课本,向知远便陪他去了,顺便回去慰问一下昨晚被自己放了鸽子的室友们。   “可以啊你小子,哥几个昨晚到今天被无数妹子慰问了一通,全是借机要你联系方式的。”罗宇申在宿舍啃煎饼果子,对他这填饱肚子两手空空回来的行为很无语,又有点酸溜溜地说,“老实说,我头一回发现自己原来认识这么多女生。”   “你可以把这资源都留着,不用介绍给我。”向知远很酷地说。   “里头也有美女哦,我高中校花,一个特飒的学姐,经管学院的,你真不考虑认识一下?”   向知远坚定地摇头。   “那好吧,我给你婉拒一下。”罗宇申嘟囔着摸手机回消息去了。   又过了五分钟,原栩发消息说可以走了,向知远才跟几个室友说了一声,也准备走。还在床上躺着没下来的刘阳探头出来看他,问:“下午打篮球去不去啊,帅哥,院里篮球队的几个师哥也想瞻仰瞻仰您的脸。”   “不去,”向知远说,“我妈下午过来,点名要我去接她。”   其实是点名让他和原栩去接,不过这种细节就没必要说了。   “哟,阿姨来看你啊。”刘阳说,“那要不咱宿舍一起请阿姨吃个晚饭?”   其余几人纷纷附和,向知远忍不住笑:“今晚估计不行,回头我问问她明天有没有时间。”   姜静这趟过来是想弥补黄金周没赶上趟的缺憾,趁姜宁还跟着虞子舒在这边策展没走,一家人再吃个饭聚聚,顺便商量一下寒假去看外公外婆的事。向知远觉得是时候让原栩参与参与他们的家庭活动了,打算待会儿问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去。   他心里盘算着,下楼去法学院的宿舍找原栩,路上却收到一条来自周蕙的消息,问他等下去不去上大英。   大学英语是大课,整个大一都要上,所以会和其他学院的学生拼个大班,这周运气不错拼到法学院,向知远还挺高兴,当然不会翘。   ——去啊,怎么了?   ——昨天有东西想给你,结果你走得太快了,等下我带到教室去吧。   向知远没弄明白她要给什么,心想应该是纪念品之类的吧,于是回了个好。   从宿舍楼到上大课的三教要走十分钟,路上向知远被认出他的人搭讪三次,后来把原栩的帽子抢了,第四个过来搭讪的变成了男生,目标也换成了原栩。   向知远:“……”   原来他们学校风气这么开放吗?   “我觉得咱俩要不走快点吧。”他对原栩说。   上大课的阶梯教室在二楼,他们到的时候还早,大课间好多上早课的人都去食堂吃早饭了,教室里多数位置都空着。原栩挑了位置,他们刚坐下,向知远就看见周蕙拎着个纸袋进来了。   她穿了条白裙子,在门口张望两秒,视线很快锁定向知远,朝他招招手,然后快步走了进来。   “昨天的奖品,你没拿就走了,院办那边让我转交。”她把纸袋放在桌上,又看了向知远旁边的原栩一眼,朝他笑了笑,“同学,你是昨晚法学院那个乐队表演的鼓手吧,是叫原栩对不对?上次排练也看见你们俩在一起。”   原栩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你好。”   “早就听说向知远老和其他学院的一个帅哥玩,上次我就想是不是你。”周蕙倒是不介意他这有点冷淡的态度,大大方方地多说了两句,然后自我介绍道,“我是数一的周蕙,很高兴认识你。”   “我知道,”原栩说,“向知远提起过你。”   “是吗,没说我什么坏话吧?比如强买强卖让他来伴奏之类的。”   周蕙半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也没久留,很快告辞去找她在教室另一头落座的朋友了。向知远不甚在意地把那个装着纪念品的纸袋放进背包,没有打开来看的意思,反而是原栩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看了一阵,不过最后也没说什么。   下午向知远去接了姜静,原栩要上课没去成,晚上也赶不上一起吃饭了——姜静跟向绍言一起来的,有个商务会餐,没时间和他们一块。   因为不是周末,晚上原栩本来是要回宿舍住的,后来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和向知远一起在食堂吃的晚饭,被大规模围观不说,上来搭话的人也有好几个。他看着向知远不厌其烦地挨个婉拒他们交换联系方式的请求,等这些人都散开后才若有所思道:“我们俩总黏在一起,被他们看到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向知远反问道。   原栩皱起眉头,知道他其实明白自己的意思,这里人太多,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所以他还是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忽然改了口,说:“等下我跟你一起回去。”   “嗯?”   “昨晚落下一本书,”原栩说,“我跟你过去取。”   他昨晚根本没带书,这就是个再明显不过的借口,向知远觉得他应该是有什么事想和自己聊聊,于是道:“好啊。”   反正他们俩晚上都没课,也不会耽误什么。   回到出租屋是七点多,向知远先去洗澡,出来时原栩还在外面坐着发呆,杏仁都趴在他腿上睡着了,他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猫下巴。   向知远留心看了下他的视线落点,发现在自己的背包上,起先有点没明白,仔细想了想包里有什么,然后才意识到里头有白天周蕙给的纪念品。   他过去把那个纸袋从背包里拿出来,果然,原栩不发呆了,视线跟着他动,也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直到向知远拆开封口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纸袋里东西不多,就一个笔记本一个徽章一个钥匙扣,上面都有校徽,再明显不过的学校批发纪念品。向知远看了看这些东西,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实在不太明白原栩为什么会盯着这些东西发呆。   “就这么在意这个?”他有些疑惑地问原栩。   “……嗯。”原栩说。   没等向知远再接着问,他已经把杏仁放在一边,起身走了过来。   “我能看看吗?”他问向知远。   “随便看啊,”向知远莫名其妙道,“我的东西什么时候不让你看。”   这话不假,他对原栩没有什么秘密,只要原栩有心,连他银行卡里有几位数字都能知道。   原栩没理他,伸手拆了那本还套着自封袋的笔记本,然后从里面找到了一张米白色的卡片。   卡片上用蓝墨水写了一行字:“谢谢你愿意帮忙,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字迹娟秀,没有落款,不过是谁的字已经很明显了。   “她对你很有好感。”原栩低声说。   向知远不傻,其实这些日子里周蕙也有所表示,至少好感确实是传达到了。但她一直维持在同学间正常交往的范围内没有越界,向知远也不好主动开口拒绝,万一误会了怎么办?   他素来对女生很有绅士风度,不过面对这种大方表达好感却不主动开口,把先说话的机会留给他的类型,多少有点不善于应付。   “呃,我明天跟她说清楚吧。”他迟疑着道,“她没明说什么,也没办法直接拒绝,只能想想别的说法……”   其实向知远也觉得不太舒服,周蕙这样像一种无声的试探,换成喜欢她的人收到这张卡片,可能接下来会是一场水到渠成的告白和恋爱,但他一直在注意和她们保持距离,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明显了,结果她还是没放弃,以这样的方式来试探他的态度。顾及原栩的处境,他不可能直说自己有男朋友,所以还得想个同样拐弯抹角的说辞来回绝她——   “你可以告诉她,正在交往的对象很在意这张卡片,所以应该不会有下一次了。”原栩低声说。   作者有话说:   踩点更新!   本章内含闷声不吭吃醋的栩栩,向知远大欢喜(? 第75章   向知远第二天给周蕙发了条消息,言简意赅地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包括自己目前有交往对象,决定帮忙是因为班里其他男生讨论过后一致推举他去伴奏,而且对象也想看他弹钢琴,所以才想着去试试。这次合作很愉快,辛苦她们为学院做贡献,不过由于交往对象很在意,他也不打算梅开二度,以后他们大概是不会再有合作机会了。   “谢谢你邀请我做伴奏,我发现自己还是挺喜欢音乐的。”他说。   喜欢的是音乐,包括但不限于钢琴,还有架子鼓,以及会玩架子鼓的人。   向知远发完消息还要拿给原栩看,原栩拒绝了,表示他自己处理就好。   “你不是很在意吗,昨晚都吃醋成那样了。”向知远坏心地逗他。   原栩被噎了噎,无奈道:“……大概是淋了雨脑子不太清醒。”   “吃醋不丢人,毕竟我现在这么火,你要好好珍惜。”向知远把他连人带猫一起搂住,先亲了亲耳朵,然后才问,“我妈说晚上一起吃饭,你今晚有课没?”   “没有,”原栩摇头,“一起去吧。”   姜静早就念叨着好久没见他,昨天没跟着向知远一起去接她原栩已经觉得很过意不去了,没课的情况下肯定得去。   于是晚上向知远开车带着他去了市中心的高档商务餐厅,姜静和向绍言住在楼上酒店,这是呆的第二晚,明天就要回容市去了。   原栩给姜静带了礼物,是之前出去玩时在一家手工艺品店里亲手做的,手工制的牛皮活页记事本,封面装了活扣,看着还是挺精致的。差不多的本子他一共做了两本,准备分别送给姜静和姜宁。   做得怎么样先不提,原栩上了心是真的,他自己学着鞣皮包边做了两个不同颜色的封皮,封面压印的图案也是自己选的,处理好了以后留给店家装订压制,下午才刚去取回来,拿到以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去吃饭了。   本来他还担心这份礼物有点不够看,毕竟姜静什么也不缺,好像也不是很需要这个,不过姜静收到礼物的时候看起来非常高兴,于是原栩勉强放下心来,暗自松了口气。   他强装镇定,结果向知远坐在旁边笑着拆他的台,跟姜静说:“他老觉得你不需要这个,怕你不喜欢,下午拿到手还跟我说要么还是别送了。”   “怎么可能不喜欢。”姜静抱住那个牛皮本子,挺高兴的样子,“我好久没收过手工礼物了,做得很好啊,正好可以用来做随身记事本。”   原栩脸有点红,小声说:“……您喜欢就好。”   姜静不仅喜欢,还要跟老公炫耀:“怎么样,你没有,羡不羡慕?”   向绍言配合地笑:“羡慕。”   “行了,他要钻进地里去了。”向知远说。   姜静这才不再逗原栩,改口问他们对学校生活适应得怎么样。她消息灵通,拜留校任教的同学所赐,已经知道向知远在新生表演上大出风头,对这事也没感到太意外,只是觉得挺有意思,想听听当事人的说法。   毕竟是自己亲妈,向知远也没什么好顾虑的,直白道:“很麻烦,我都后悔了。”   除了原栩居然会吃醋这一点算是意外之喜,这次心血来潮答应上台表演带来的后果几乎都不是他乐见的。近两天他收到很多好友申请,即使明知其中大部分人都没有恶意,也没有心情去处理,直接一键拒绝了。对这些关注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指望时间能够冲淡它们,让他的生活尽快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他还想在学校里好好和原栩谈恋爱呢。   “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承担责任。”姜静说,“我也觉得你很奇怪,怎么好几年没摸过琴键,突然就愿意上台给人伴奏了?”   向知远偷摸瞥了原栩一眼,后者铁了心要做鸵鸟,埋头苦吃,一点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怕说了原栩更加不好意思,他只好把实话删删改改,拣着无关紧要的部分说了:“被班里其他男生推上去的,本来不想干这事,他们非说我去弹好了能争光,弹砸了也没那么丢人。”   姜静摇摇头:“结果你也没弹好嘛,中规中矩,也就曲子简单没出错的水平。”   视频和照片都在学校公众号上发出来了,她看完要保存不说,还拉着向绍言看了第二遍,得出的结论是儿子艺术造诣有待提高,不过样子确实唬人,至少看底下评论的小姑娘们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个个都只看脸蛋身材就叫好,根本没在看舞蹈。   “多造孽。”姜女士当即评价道。   “要是曲子太难我哪敢去啊,”向知远好笑道,“又不是心里没数。”   “我把视频发给外公外婆看,他们说你不是早就不弹琴了吗,还挺高兴的。”姜静拿勺子盛汤,顺便给坐在对面的原栩也盛了一碗,然后问向知远,“外婆问你什么时候去看她,有两年没去滑雪了吧,要不寒假和栩栩一块儿去玩?”   看似在问向知远,其实她知道这事能不能成还得看原栩的意思,所以说的时候一直在看原栩。果然,她的傻儿子想也没想,扭头就去看真正能做主的人了。   原栩被他们母子看得很有压力,硬着头皮正要开口,向绍言先一步道:“不用觉得为难,只是家里每年都会有的探亲活动,主要是过去看望老人,时间你们可以自由安排。因为小宁说今年想邀请子舒一起去,想着你们年轻人能做个伴,可以一起出去滑雪,所以才问问。”   其实向知远之前也有征求过他的意见,不过原栩当时没想好要不要去——去了很可能要留下过年,他有点担心原世文一个人过年会觉得孤单,还是想在家陪着他。可现在姜静和向绍言都这么说了,他又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只能说:“我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晚点再决定,可以吗?”   “当然。”姜静笑了笑,“都是自家人,不要有压力,去不去都可以的。”   吃完晚饭,向知远开车载着原栩回去,按原栩的意思在学校东门附近把他放下,让他自己回宿舍。   原栩下车后,他又有点舍不得,扒着车窗道:“要不我陪你走一段?”   “快回去吧,”原栩哭笑不得,“明天我要上早课的,想早点睡。”   向知远看起来想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道:“……去看我外公外婆的事,你好好考虑下吧。”   “嗯。”原栩点头。   “雪你可能见得多了,不过那边和宁都下雪的时候应该不太一样,如果你不想在国外过年,我们可以玩几天就回来。那边家里是个木房子,我外公会把壁炉烧得很旺,家里暖烘烘的,还有外婆做的小蛋糕,你一定喜欢。”   “知道了,”原栩朝他笑了一下,摆摆手,说,“我会打电话和我爸商量的。”   他转身走了,向知远停车在路边看了一阵,见他进了校门才开车离开。等他回到出租屋洗完澡出来,发现“想早点睡”的原栩五分钟前给他发了条消息。   ——虽然宁都有两个滑雪场,不过老实说,我不太会滑。   还加了个表情,看起来有点苦恼。   向知远看了两秒,忍不住笑起来,拿着猫粮铲子都忘了给杏仁添粮,先打字回复他。   ——十年滑雪经验,专业教学,包教包会,学费公道,只接受以身相许。   大约是这条实在不太要脸,原栩的回复过了会儿才来。   ——能讲价吗?你这好像不太公道。   ——独家定制专人服务,不贵了吧?   ——那我考虑一下。   向知远笑着摇头,总算想起旁边还有猫等着他放粮,给杏仁添水添食去了。   其实也不是非要原栩和他们一起去,只是他绷着神经这么久,最近好不容易放松了些,向知远想尽可能多带他出去走走,哪怕不是玩,多笑笑也好。   他想得很长远,也考虑到原栩他爸爸的情况,作了很多种设想,为了这些事之前还私下和向绍言谈过,具体情况没有说得太多,单纯想要得到来自老爸的一点建议。向绍言说恋爱不是他一个人在谈,有些事得两个人商量着解决,他不应该自顾自想得太多,最好能和原栩多谈谈,向知远深以为然,不过还没找到好的切入点。   现在看来,去看外公外婆倒是个不错的时机。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   栩栩生日快到了嗷。 第76章   在寒假之前,先一步到来的是原栩的十八岁生日。   临近期末,他们都忙着复习,原栩本来是不准备过生日的,可向知远说什么也不同意,非要给他庆祝,提前在一家口碑不错的火锅店订了位置,晚上下课后接他去吃。   “你平时都学得这么认真了,期末真用不着这么拼。”男朋友很认真地教育他,“过生日很重要的,十八岁的生日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知道吗?”   原栩不跟他纠结法学院期末要考好多本大部头的事,只针对他的说法反问道:“那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一辈子也都只有一次啊,都这么重要吗?”   “当然。”向知远说,“所以我每年都会陪你过的。”   原栩一时语塞,心里又有点感动,只好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因为是工作日,晚上九点火锅店里还坐着不少上班族,不过人不算多,向知远订的是靠近窗边的位置,从十五楼往下看,能俯瞰这一带的城市夜景。原栩靠在窗前看了一会儿,说:“好像能看见上次叔叔阿姨住的那个酒店。”   “嗯,离得不远。”   向知远拿着菜单勾了些他喜欢吃的肉类和豆制品,又问原栩想要吃什么青菜,原栩凑过去看了一眼,就着他握笔的手勾了一个莴笋一个娃娃菜。   奉市和容市一样基本没有冬天,十二月里他们还是穿着短袖吹空调,向知远前几天天刚热得受不了去剪了头发,现在脖子附近的头发被贴着头皮剃得很短,摸上去有点扎手,像没刮干净的胡茬。原栩每次看见都有点想伸手去摸摸看,又觉得这行为有点幼稚,最后变成盯着他的后脖颈看,看得向知远颈后发凉,问他:“怎么了吗?”   原栩还是伸手去摸了摸,问:“凉快吗?”   “凉快啊,比之前好受多了。”向知远说,“今年怎么这么热,我都想剃个光头了。”   在脑子里想象他光头的样子,原栩忍不住笑了一下。   “就算光头我也还是很帅的好吧。”向知远不服气地说。   “是是是。”   说话间,锅底和菜一起上来了,服务员俯身在向知远耳边说了句什么,声音压得很低,靠在窗边翻期末复习PPT的原栩没听清。他也不太在意,放下手机站起身来,对向知远说:“我去拿蘸料。”   向知远刚好收到室友发来的复习资料,打开来看的时候顺口道:“帮我也弄一个,你知道我要什么的。”   “好。”   蘸料区没几个人,原栩过去拿了小碟子,很快按两人的习惯调好了料碟,准备回去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原栩?”   声音有点耳熟,他回头去看,居然是个好久不见的老熟人。   丁一比上次见面看起来成熟了些,头发剪得很短,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没挂什么链条铆钉,也没以前那么流里流气了。他端着料碟站在不远处,看原栩的眼神有点复杂,像在确认是不是本人,好一会儿才说:“果然是你。”   三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会儿,他带了一帮人围堵原栩,最后被巡警抓住送到派出所,再之后的事原栩也不清楚,向绍言的律师大约没有多好说话,少说也得让他被关个少天半个月。时间过去得有点久,他看见这人已经没有太多感觉,只是想起那根撬棍和向知远吊了半个月的胳膊,脸色不太好看地开口:“有事吗?”   他就差把“没事快滚”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丁一也没有在火锅店打架的意思,不过没就这么走掉,踌躇片刻,一咬牙道:“没,看见你了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想跟你和……道个歉。”   “……?”   原栩愣了愣,实在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丁一鼓起的那点勇气还不足以把“原老师”这个称呼说出来,但原栩已经领会精神,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潜台词很明显:“你吃错药了?”   不是他不信眼前这人能改过自新,主要丁一那张嘴实在不像能说出“道个歉”这话的样子,让人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被魂穿了。   大约是他的眼神太直白,丁一有点抹不开面子,勉强道:“你要不信就算了,就这么一说,走了。”   说着他端着那个料碟转身就要走,结果因为转身太急,里头混着蒜末香菜的酱油洒了他一手。丁一大约是觉得丢人,低声骂了句脏话,脚步不停,火烧屁股似的走了。   原栩有点莫名其妙地看他走远,没太懂这人怎么回事。   他回到座位上,向知远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碰见丁一了。”   原栩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向知远听完挑了挑眉,道:“这是转性了?”   “不知道,”原栩也和他抱有同样的想法,“大概是吧。”   无论是不是真转性了,至少刚才那句道歉听起来不像假话。虽然时隔三年他已经不在意了,丁一挨过他的拳头也蹲过派出所拘留室,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过代价,但能听到他狗嘴里吐出象牙来,哪怕这象牙多少有点不太像样子,也还是不错的。   “人总是会长大的,”向知远用筛网给他烫牛肉,数着秒捞起来放进料碟里,一边烫一边说,“我们俩都十八了,他还大几岁吧,怎么也二十出头了,要给混球一点长成正常人的机会。”   本来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无非是环境造就和自甘堕落的恶劣,能有机会认识到自己做错过,还能有机会道歉,至少他以后不用再为这些事良心不安了。   原栩有点心不在焉地点头,向知远问他怎么了,他才说:“没什么,只是在想,我爸听到那句话一定会觉得挺高兴。”   这顿火锅没吃得太饱,向知远点菜比较含蓄,因为还有饭后节目。   服务员推着蛋糕车上来的时候原栩有点哭笑不得,总算明白向知远之前一直在跟他们说什么悄悄话了。蛋糕个头不大但很精致,上面画了只戴着红宝石耳钉的兔子,眼睛也是红的,捧着个特别大的礼物盒,头顶拉着写了“成年快乐”的横幅,看起来像是出自姜宁的手笔。   原栩忍着笑向服务员道谢,帮忙把蛋糕挪到收拾干净的桌上,让对方点亮了蜡烛。   “祝您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服务员说着,朝他微微欠身,随后很识趣地离开了。   原栩也不急着许愿吹蜡烛,先看了看对面的向知远,问他:“什么时候偷偷策划的?”   “就前几天,”被问的人很诚实,立刻就招了,“找小舅舅帮忙画了张图,然后订蛋糕订位置……其实也没花太多工夫,不过生日嘛,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不知为什么,原栩忽然想起高一那年向知远陪他过生日,当时对方也是这么说的。   “恭喜原栩同学,又迈入了人生的一个新阶段。”现实里的向知远说着和回忆重叠的话,“很高兴我是那个陪你过生日的人。”   等到蜡烛即将燃尽,原栩才轻轻吹灭它,然后低声说:“我也很高兴。”   高一那年的生日,他从向知远这里得到了很多礼物。   有现在他戴着的耳钉,价值不菲;有一个两人吃不完的蛋糕,仪式感满满;还有……   很高兴你又陪我过生日了。   很高兴以后还能继续和你一起过生日。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可看着向知远的脸发了会儿呆,最后冒出来的第一句话是“那首歌,还能再唱一次给我听吗?”   向知远愣了愣,说:“那首吗?”   他只给原栩唱过一次歌,不太成调子,被吹散在风里,像个刻意隐瞒又忍不住想要得到回应的秘密。   “嗯。”原栩点点头,“再给我唱一次吧,回家唱。”   出租屋里的电子琴还摆在客厅,向知远简单弹了弹,找到调子后给自己伴奏,唱了三年前唱过的那首歌。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原栩坐在他旁边,抱着他们的猫,很认真地听他唱完,还给他鼓掌。   向知远伸手去抱他,原栩也不反抗,配合地坐到他腿上,和他四目相对。   “其实你听得懂对不对?”向知远问他。   原栩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   “我粤语不好,但也没有那么差。”   当时只是没明白自己的心意,可向知远想说的,已经全都在这首歌里了。   他还记得自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被向知远带着穿过四季路,终点有风铃声,叮铃铃地响着,没什么规律,像风随手弹出的曲子,又像是他有些慌乱的心。   向知远笑着亲亲他,没有责怪的意思,声音很温柔:“还跟我说你听不懂。”   “不敢说听懂了,”原栩小声说,“那时觉得这首歌分量太重,我回应不了。”   “那现在呢?”   现在呢?原栩也在问自己。   向知远已经朝他跨出了九十九步,其实他只要把最后一步走完就可以了,但他还想多走几步,看看对方为他走过的地方,把它们都刻在心上。   “我喜欢你,向知远。”   他郑重地说。   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讲,不过好像都没有必要,他们以后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以后可以每年都一起过生日吗?你的生日,还有我的生日。”   向知远笑起来,圈住他腰的手收紧了些:“当然。”   “那我没有异议了,”原栩放松身体趴在他肩上,嗅着向知远身上令人安心的沐浴露味道,小声说,“祝我生日快乐,生日愿望已经实现了。”   现在只要把最重要的这一句说出来,让向知远知道他听懂了就好。   作者有话说:   昨天摔了一跤重的,把膝盖摔破了,今天又喜迎大姨妈,以至于在床上瘫了一天,晚上才缓过神……勉强把这章写出来了,有点不太满意,之后如果修文会通知大家重新看的。   这章算是完结前比较重要的一章了,两个小朋友终于都成年啦,可喜可贺。小向上一次唱歌在45章,隔得太久已经忘记的同学可以回头看看。 第77章   闹钟响的时候是八点半,起初没人理它,很执着地响了两分钟后才被床上伸出的一只手掐断。原栩眯着眼看了看时间,然后推了向知远环在他腰间的手一把:“让一让,我要去上课。”   向知远本来没醒,迷迷糊糊地睁眼又闭上,被他推完还不餍足似的又搂紧了点:“不就一节早课嘛,你忍心就这么丢下暖被窝和温香软玉去上课吗……”   原栩被他气笑了:“温香软玉?你吗?”   谁家温香软玉身高一米八六,能毫不费力地把他整个人抱起来?   “那你也不能睡完就走,得对我负责。”向知远鼻尖抵在他颈窝里蹭蹭,相当有原则,“万一你一个害臊直接跑了,我岂不是很亏。”   “我上个课怎么就不负责了?”原栩想把他踹开又使不上劲,只能转身看他,很认真地打商量,“向知远,这门课的老师很严格,一学期就点三次名,这都期末了,还差最后一次,关系到我的平时分,很重要。”   “……”向知远装死。   其实原栩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只是脸皮薄,有些话说不出口。不过向知远再这么缠着他不让走,他就真的要迟到了,原栩心一横,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昨天我都那么说了,你还不放心吗?”   搂着他的那只手悄悄松了一下。   “就两节课,下课我就回来,你要不放心呢,就起来跟我一起去,我们老师欢迎外系学生过来蹭课。”   有人虽然没什么动静,不过已经竖起耳朵,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怎样都好,总之你先让我起床,可以吗?”   向知远这才乖乖松开了他,像只看着肉骨头不愿意走的大狗,真的爬起来和他一起洗漱换衣服,出门去学校。期间原栩还因为没有衣服可穿,不得不从他的衣柜里挑了一身换上,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向知远的气息包围,多少有点不自在。   向知远个高肩宽,衣服比他大一到两个码,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件大得不那么明显的插肩卫衣,裤子只能凑合着卷两下裤腿再扎个腰带。好在他骨架小,穿什么都秀气,这一身顶多像是oversized,一眼看去倒也没人会怀疑他穿了别人的衣服。   去的时候不知道,等到了地方向知远才发现这两节是高数选修课。他跟着原栩混进去时已经只剩前四排的座位,倒也不怵,找了个靠窗的两人座拉着原栩坐下,权当听个热闹。   结果因为他的身高样貌实在扎眼,又坐在同样惹眼的原栩旁边,高数老师一下就看见了这个蹭课的同学,很友好地点他回答问题:“这位同学有点面生,虽然是我自己讲的欢迎蹭课,但来蹭高数课的还真是稀客。”   向知远大大方方地给了答案,然后笑着说:“您要觉得可以,下次我就还来。”   老师被他逗笑:“行啊,你什么系的?”   “哦,我数学系的。”   “……”   老师愣了愣,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一个数学系的学生来蹭法学院的高数选修课,也是蛮奇葩的。   向知远倒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神情自若地坐下,发现原栩居然在偷笑,也顾不上管PPT里那道数学题了,研究课题顿时变成了他这宝贝:“笑什么呢?”   “你怎么真告诉老师自己是数学系的,”原栩快笑死了,“晚点他们要说有个数学系的傻子来蹭我们高数课了。”   “那我不管,就乐意黏着你。”向知远没皮没脸地说。   好不容易熬到这两节课结束,他们俩一起去食堂吃了个饭,向知远非要没收原栩的饭卡,把自己那张给了他,美其名曰他来管饭,实际上想的是什么自己心知肚明,就是那点奇奇怪怪的仪式感。   原栩也不在意,他要就给了,反正饭卡和校园卡不一样,不带人脸识别,就算他天天都用向知远的也没人会发现。   “待会儿我陪你回趟宿舍?”饭卡的事完了,向知远又得寸进尺,“还是得多带几身衣服回去,不然下次……嗯……”   他没厚脸皮到在食堂说什么过火的话,只是想说以后原栩可以多点跟他回去住,又不太好意思得了便宜还卖乖,最后原栩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道:“那走吧。”   原栩的宿舍是四人间,报到那会向知远来过一回,没他们楼上的六人间那么宽敞,不过倒也还过得去。三个室友里两个跟他同班,刚才都在高数课上见识了向知远的“英姿”,倒也不把他当外人,上来就嘻嘻哈哈地跟他打招呼:“来了?随便坐坐,阳台那边最整齐的位置就是原栩的。”   两个同系室友一个叫刘潇远,一个叫唐洛,都是北方人,热情好客的基因好像刻在了骨子里,纷纷拿出家里带来的特产请他吃。   向知远哭笑不得,说了声谢谢,又借着原栩去洗澡换衣服的机会自我介绍一番,好在两个室友都挺好说话,聊点男生都感兴趣的篮球游戏之类的话题,很快就跟他称兄道弟起来。   “还有一个是计算机系的申禹,这会儿估计在上课。”刘潇远说,“你们吃了没?我俩下课回来玩了两把游戏,正准备去吃饭呢。”   “吃过了,我就是跟他过来串串门。”向知远笑道,“你们去吧,下次有机会一起吃。”   两人也不多客气,拿上饭卡钥匙就去食堂了。向知远环顾四周,发现他们俩说得没错,这宿舍里也就原栩的位置还像个样子,其他人都是标准的男大学生,床和桌子都堆着东西,只能说不至于像狗窝,可也绝对称不上整齐。   他在男朋友的位置上坐下,书桌收拾得很整齐,教材和法条分门别类地竖放着,还有一些看着像是图书馆借来的资料,书脊上贴了记着归还日期的便签,工整得可爱。   除了报到那天,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原栩的宿舍,只觉得处处都很有意思,小小一个上床下桌的铺位,到处都是原栩的生活痕迹,还微妙地掺杂了一点属于他的部分。   比如他买的坐垫,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却是情侣款的杯子,书桌底下有个简易鞋架,上面放了几双鞋,顶上第一双就是他上次送给原栩的——   向知远很满意,感觉自己渗透了男朋友生活的方方面面,原栩应该干什么都能想起他来。这位置离阳台门最近,他坐在椅子上能听见厕所传来的水声,想到学校宿舍下午六点才开始供应热水,又有点后悔没让原栩回出租屋去洗。   万一感冒怎么办?   他拿原栩的杯子出去倒了杯温水,回来时原栩已经出来了,接过他递来的杯子喝了口水,问他:“下午你有课吗?”   “有,”向知远说,“三四节,下课找你吃饭?”   原栩摇摇头:“我下午去图书馆,可能晚上才回来。”   “不是吧,”向知远苦着脸看他,一副被始乱终弃的委屈样,“学霸,给点面子,我相信你不用这么费劲也能考第一名的。”   “……没你说得这么夸张。”原栩被他看得不自在,表情有点不自然地扭过脸,低声解释道,“最近分心太多了,我想认真点复习而已。”   至于分心去做什么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需要他说,向知远也能明白。   新生表演的排练,黄金周出去玩,还有……   原栩这段时间里确实前所未有地专心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和他谈恋爱。   他忍不住笑起来,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决定给原栩放个假去好好学习:“那你记得按时吃晚饭。”   “嗯。”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伸手摸摸原栩的后颈,没觉得太凉,应该没什么问题,“刚还想说你洗冷水澡会不会感冒,毕竟昨晚……”   “咳咳。”   原栩突然咳了两声,向知远会意地闭嘴,而后听见门外有人走过的声音,意识到在宿舍不好说这些,于是改口道:“下次还是晚上再洗吧。”   “没事,天气热,我之前也没少洗冷水。”原栩不以为意,把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挂起来,又说,“下午有课,那你中午就在宿舍歇会儿?别回去了吧。”   “我不回去,回去罗宇申和刘阳肯定要拉我打游戏。”向知远说,“刚还看他们在宿舍群里喊人排位。”   他打定主意要做现充,不想浪费宝贵的午休时间与宅男为伍,反正回去也没法睡午觉,还不如赖在这和原栩多呆一会儿。   原栩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床,想了想道:“你要不在这睡会吧,反正我中午不睡了。”   他平时是有午睡习惯的,不过昨晚虽然闹得很晚,但睡眠质量出奇地高,所以今天不觉得困,感觉不睡问题也不大。既然他不睡,床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让向知远在他这里睡。   “那……”向知远看了看他的床,笑道,“你让我睡,我可就睡了啊。”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尾音故意拉得很长,原栩品出其中的潜台词,好气又好笑地坐下了。   “我要复习了,你要睡就睡,不睡自己上楼玩游戏。”   那必然是要睡的。   向知远美滋滋地爬上床躺下了,不过也不怎么睡得着,听着原栩在下面复习时克制的翻书声,忍不住想,要是他们能住一个宿舍就好了。   还怪羡慕原栩那几个室友的。   他脑子里一堆奇奇怪怪的黄色废料,开了荤后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车,一路狂奔到西伯利亚还停不下来。等到他翻来覆去好不容易酝酿出一点睡意,宿舍门被人推开,原栩的室友回来了。   向知远撩起眼皮往床下看,是唐洛和刘潇远。那两人显然是刚吃饱回来,手里还拎着饮料瓶,他正想坐起来打声招呼,就听见唐洛压低声音问:“刚才那兄弟在这休息呢?”   原栩说是,于是他继续低声说:“哦,那我们也小点声。”   没人对他借原栩的床午休这件事发表任何异议,向知远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该请他们吃顿饭,就这么躺了一会儿,还真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一点小情侣的腻歪歪 第78章   不出意外地,原栩期末考了法学院第一名,绩点高得有点吓人,都传到他们数院来了。   向知远看到他的成绩单时一点也不意外,心想这都是牺牲谈恋爱的时间换来的。可惜他自己不太争气,没能在成绩上跟原栩做神雕侠侣,多数科目考得中规中矩,只有其中几门比较拔尖。   无论如何,向姜女士交差是没什么问题的,他把自己的成绩单截了个图发给老妈,又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去看外公外婆。   ——月底吧?你想回来过年吗,想就早点去,在那边过年的话晚点也无所谓。   这事他之前和原栩商量过,原栩的意思是想回来陪他爸过年,向知远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反正他在哪过年都无所谓,甚至可以陪原栩跑一趟宁都,这些都提前跟老爸老妈报备过了,他们不仅没什么意见,还说他在外面过年也不错,他们可以二人世界了。   所谓二人世界自然是让他放宽心的托词,向知远都懂,他其实也不太纠结于这个年怎么过,而是在考虑更长远的事情。   他问了原栩的意见,又跟姜宁合计了一下时间,最终决定一月中旬从容市出发,在那边住上半个月,然后他陪原栩回宁都过年。   “你要觉得没什么问题,我就和小舅舅他们商量着订酒店了。”他对原栩说。   原栩愣了愣:“不是要陪外公外婆吗?怎么不住在家里。”   虽然上次吃饭姜静就说过他们可以住外面,但向知远和外公外婆感情很好,他以为对方会选择在家里住多陪陪他们。   “那边只有老管家和一个保姆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人多了也不好住。”向知远勾住他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然后在原栩耳廓上亲了一下,解释道,“小舅舅可能会在家里住下,不过子舒肯定得住酒店的,而且住家里你也不自在,我们就跟他一块儿好了。”   他已经把所有问题的解决方案都考虑得很周到,原栩也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道:“那我看看时间,回头一起订机票吧。”   向知远的外公外婆定居在一个比宁都纬度还高的小镇,老人家喜欢清静,家里留的人少,每年也就他们过去探望时热闹一小会儿。向知远小时候他们还偶尔会回国一趟看看他,现在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姜静也不让他们来回奔波,自己每年至少跑两次,多的时候每季度都去一回。   他上次去还是去年春节的事,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而且这次带原栩一起去,感觉意义也很不一样。   向绍言和姜静不和他们一起走,要二月初才腾得出时间过去跨年,最后只有姜宁和虞子舒跟他们会合,一起从容市出发。因为没有直飞航班,他们转机后在离小镇最近的机场降落,管家安排了司机来接,不过回去至少要两三个小时的车程,路上还有雪,保守估计到家得凌晨一点多了。   晚餐是在飞机上吃的,谁也没吃好,好在司机带来了外婆烤的点心和热腾腾的茶,完美安抚了他们受到虐待后大肆抗议的肠胃。   原栩出发前一天被拉去帮忙救场演出,累得在飞机上睡了一路,落地后腰酸脖子疼,哪都觉得不对劲,上了车才从姜宁那里要来舒缓用的药胶布,趴在后座上让向知远帮他贴。向知远过去帮他贴好,也不往前排坐了,给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在自己腿上躺会儿:“你别乱动,等下真扭伤了。”   “怎么一股狗粮味儿。”坐在前面的虞子舒酸溜溜地说。   这边天气冷,落地后他们都裹上了大衣,对气候适应得最快的是北方人原栩,再就是每年都往这边跑的向知远和姜宁,最后只剩下虞子舒裹着羽绒服瑟瑟发抖,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崇拜:“这风跟刀子刮脸似的,你们能不能把窗关一下?”   “车里暖气太闷了。”   姜宁解释了一句,还是很配合地把窗关上了。   “没出息。”向知远嫌弃道。   “能不能别这么重色轻友,”有人撑腰,虞子舒大声嘘他,“我觉得你的态度很有问题。”   幸亏司机听不懂中文,不然原栩觉得他们这车人的脸也不用要了。   一路吵吵闹闹地到了向知远的外公外婆家,果然和他描述的一样,是座很漂亮的木房子,有夜色里也很显眼的小红顶,屋前花园里搭了两个暖棚,里头的花花草草都被照顾得很好。   听见车子的声音,暖棚里窜出一个影子,也不叫,只把自己的脑袋塞进向知远的掌心底下,很亲昵地用脑门蹭他的手。   是只漂亮的大金毛。   “认识一下,”向知远给他们介绍,“它叫托比,今年五岁。”   托比小声呜呜,又去蹭姜宁,显然是给这两位面子才有这么友好的反应。   原栩伸手让它嗅了嗅,见托比友好地用鼻尖蹭他的手,正准备摸摸它的脑袋,大狗已经低下头,温顺地拱了拱他的掌心。   明明是刚下过雪不久的冬夜,他的手有点凉,但托比一点也不嫌弃,朝他咧开嘴吐出舌头,很高兴地摇起尾巴来。   “它好可爱。”原栩忍不住笑起来,呼出一口白气,“怎么这么乖啊,明明很高兴,但就坐着不扑人。”   “外公教得好。”向知远说,“也就来的是我们,换成陌生人,它可没有这么好的态度。”   托比摇着尾巴,像个金色皮毛的天使,把他们挨个拱了一遍还不罢休,想把原栩带去看它的狗屋,被姜宁拍拍背制止了:“好了小伙子,要冻僵了,先让我们进屋烤烤火。”   它这才罢休,小跑着给他们引路,站在门廊上摇尾巴,又用鼻子去按门铃。   门廊和屋里的灯还亮着,说明家里的人还没睡。果然,门铃一响老管家就来开门了,外公外婆都还在楼下坐着,烤箱里热着一整只鸡,还有好吃的馅饼和热腾腾的浓汤等着他们。   虞子舒小时候见过两位老人家,不过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这会儿也显得有点生疏。不过他自来熟,没一会儿就笑嘻嘻地借着夸赞外婆的手艺聊了起来,连着吃了三个馅饼,又主动给姜宁切鸡肉,看起来已经完美融入了这个家。原栩不是他这款的社交人才,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向知远坐在旁边戴着手套给他拆烤鸡,他正想着要不要想办法融入虞子舒和外婆的话题,在旁边看电视的外公先一步发现了他的的不自在,笑着问他:“胳膊怎么贴着胶布,扭伤了?”   “啊……没有,就是肌肉酸痛,小问题。”原栩连忙道。   “没事就好,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早上睡个懒觉,吃完午饭让小远带你去滑雪。”   外公看起来其实不那么像外公,虽然头发和胡子都带了点白,但看起来很年轻也很有风度,是位英俊的老先生。他和原栩聊了几句,得知原栩在大学里学法律,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慈爱:“我也是学法出身的,还挺有缘。”   原来外公是认识外婆以后才转行经商,把两个孩子养大后也不纠结家产谁来继承的问题,既然姜静和姜宁都不感兴趣,他就把公司交给专业人士打理,自己潇洒退休,带着外婆住到了这个僻静的北边小镇上。故事跌宕起伏,却被他用短短几句话概括,原栩听得入神,手里被向知远塞进一只鸡腿都没发觉,还是外公笑着提醒他:“先吃点东西,这些我们都可以慢慢聊。”   他这才红着脸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啃带着果木香的烤鸡腿。   因为有客人在,托比高高兴兴地跟着进了屋,但既不吵也不闹,就乖乖趴在外公坐的那把扶手椅旁边看他们,不时甩甩尾巴。老管家给它拿了磨牙棒,它叼着起身,在一群人里选中了向知远和原栩,在他们脚边趴下,这才专心致志地啃起来。   “想让你们摸摸它。”外公笑着解释道,“别担心,托比不护食,可以随便摸。”   壁炉里的火光把大狗的毛映得金灿灿的,原栩低头看了一会儿,弯下腰用干净的那只手摸了摸它。   “完了,”向知远半开玩笑地说,“我感觉这几天得跟托比争宠了。”   然后他被原栩踩了一脚,没踩得太重,警告意味居多,姑且算是甜蜜的烦恼。   吃完那顿迟到太多的晚餐,除了在家里住下的姜宁,他们三个又被司机送到了预订好的酒店。   “怎么样,我外公外婆都挺有意思的吧。”   回到酒店洗完澡,向知远趴在床上问原栩。   双人标间环境不怎么样,所以他们订了两间豪华大床房,床很软枕头也很软,屋里暖气开得很足,只穿一件短袖就够了。原栩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里的衣服,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在老人家面前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向知远愣了愣,然后才意识到他还记着那句和托比争宠,忍不住笑起来:“我说你怎么情绪一直不高呢,就记着这个啊?”   原栩收好了东西,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挂起来,然后才回到床边坐下,有点纠结地皱着眉头:“就是觉得不太好……”   即使心里明白恋爱本质上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他也会担心老人不能接受,这件事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向知远抓着他的手臂,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然后才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   “那我问你,我妈开明吗?”   原栩点点头。   “小舅舅怎么样?”   “……也很好。”   “如果外公外婆是那种会戴有色眼镜看人的老古板,会养出他们这样的孩子吗?”   原栩不说话了。   “放心吧,我给他们打过预防针了。”向知远笑起来,给这某种意义上迟钝过头的学霸答疑,“子舒是以朋友身份过来玩的,你可不是。”   他打电话的时候提前报备过的,虽然对他这个年龄来说有点太早,可信度可能显得不那么高,但他说得很认真,外公外婆也同样认真地听了。   “……什么?”原栩有点懵懵地问。   “我说会带一个人过来看他们,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想和这个人一直在一起。” 第79章   原栩起先有点没反应过来,因为这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可等他回过神来一想,又觉得这确实是向知远能做得出来的事。   他本来是想生气的,毫无心理准备的惊喜很容易变成惊吓,何况这应该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向知远却默不作声地一个人全部包揽下来,所有问题都解决后才告诉他,把他变成了一个饭来张口的笨蛋。   可还没等他真正地把这份情绪转化成不满,向知远就先一步主动开口讨饶了:“不是有意要瞒着你,那会儿你天天跑图书馆和自习室复习,起初是想等考完再说,后来我自己也忘了。对不起宝贝儿。”   “……别叫我宝贝儿。”原栩有点不自在地说。   “那……”向知远斟酌着换了个称呼,“栩栩?”   他捧着原栩的脸亲了又亲,成功用吻暂时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等他们闹完一轮已经三点多快四点了,原栩洗完澡出来困得要命,明明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躺在被窝里还不忘朝向知远伸手:“帮我拿一下手机。”   “还玩啊?”向知远说着,还是顺手从床头柜上拿了手机给他,“早点睡,养精蓄锐明天去滑雪。”   原栩要手机也不是为了玩,解锁后点开和原世文的聊天记录看了两眼,然后把手机塞进向知远怀里,自己蒙头睡了。   向知远莫名其妙地接住他的手机,先是下意识地想是不是该给原栩换个新款,然后才意识到手机屏幕还亮着,对方是想让他看打开的聊天记录。他把原栩那边的灯关了,只留了靠近自己这边床头的小壁灯,见原栩缩在被窝里睡得很乖,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了他的后脖颈一下,这才低头看手机。   因为放假没回家,先跟着他跑出国了,原栩给他爸打了好多次电话,大约都是在解释这件事。原世文本来也没什么意见,很支持他出去玩,可原栩打过这几通电话以后,他回复的消息就变得有点扑朔迷离了。   ——你想好了吗?这不是开玩笑的事,虽然是你自己的选择,但始终还要面对很多压力的。   ——放心吧,这些我都清楚,而且也有人和我一起面对。   ——是之前来过家里的小向吗?   ——……有这么好猜?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爸爸,你喜欢谁在我看来还是很明显的。关于这件事,我个人是希望你再好好想想,毕竟你们还在大学这座象牙塔里,有很多来自社会的压力还没来得及落到肩上,不过如果你已经做决定了,爸爸当然会无条件支持你,就像你无条件支持爸爸一样。   到这里原栩就没有再回文字消息了,他又给原世文打了个电话,通话时间长达一个多小时,最后谈成什么样向知远无从知晓,但那之后他们父子的对话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氛围,好像迈过那个坎以后一切和之前都没什么两样。最新一次对话是晚上他们刚落地的时候,原栩告诉原世文他到了,原世文回复他“好好表现,别老自己呆着,多陪老人家说说话”。   真就和过年走亲戚似的,他是没这种经验,不过像原栩那样的内向小孩,从小到大估计没少被这么教育。   向知远失笑,反复看了那段聊天记录好几次,居然有点不舍得让屏幕熄掉。他回头看了一眼,原栩已经沉沉睡去,睡梦中翻过身往他这边靠了一点,像只很累又睡不安稳的小动物。   床头灯的亮度很低,但始终是个光源,向知远借着光看了原栩一会儿,然后伸手把灯关了,低头亲亲原栩的额头,把他挪进怀里抱着睡。   因为睡得太晚,第二天他们俩都赖床到中午才起,回家吃了午饭接上姜宁一起去滑雪。   原栩睡饱一觉起来精神好多了,下午学滑雪的时候倒是很积极,有向知远这个没执照的私人教练跟着,两个人跑得很远去学,只把姜宁和虞子舒留在滑雪场的休息区。   “你不去玩吗?”姜宁问虞子舒。   “我又不是第一次滑雪,不急。”虞子舒靠在长椅上把自己瘫成一个大字,“你什么时候想滑了我再陪你去。”   说话间原栩已经被向知远带着上了坡,在初学者专用的矮坡上慢吞吞地往下滑。他戴着全套护具,动作有点笨重滑稽,不过就第一次滑的新人来说还是滑得挺不错的。   快到坡底的时候滑雪板不知擦到了什么,他仰面摔了一跤,因为穿得太厚没摔疼,躺在雪地里哈哈大笑。向知远过去拉他起来,被他拽了一把,两个人摔作一团,滚到一起去了。   虞子舒看得很无语,啧啧道:“你看他们俩,这哪是学滑雪,分明是谈恋爱去了。”   “小情侣谈恋爱怎么了。”姜宁看了看,觉得没什么稀奇的,“本来栩栩就是宁都人,他还能没见过雪么,就是来谈恋爱的。”   “没想到这小子正儿八经谈恋爱比我还早。”   虞子舒叹了口气,酸溜溜地意有所指道。   姜宁装听不懂,问他要不要喝饮料,然后就起来去买咖啡了,只留下一个虞子舒在原地伤春悲秋,哀叹自己无人问津的悲惨命运。   这边他们气氛多少有点古怪,那边原栩拉着向知远在雪地里滚了两圈,好不容易爬起来,也不准备继续往下学了,向知远帮他把滑雪板解了背在背上,两个人手牵手在雪地里慢慢地走。   “明明刚才学得挺好,怎么突然就摔了?”向知远牵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嘴上还在疑惑发问。   原栩也不觉得丢人,伸手给他整了整帽子,坦然道:“摔的时候是脚滑,后来把你扯下来是故意的。”   他很少故意恶作剧,向知远倒是巴不得这样的小把戏多来几次,边笑边回头看他,说:“我发现你今天好像挺高兴。”   “是吗?”原栩脸色如常,“没有吧。”   “那就我高兴。”既然他不承认,向知远也从善如流地改口,“老实说,昨晚是挺高兴的,有点太高兴了,还不怎么睡得着。”   他们手牵着手,像两只笨拙的企鹅,慢吞吞地往游客休息区的方向挪动。等好不容易爬上了刚才原栩滑下来摔跤的那个矮坡,向知远问原栩还想不想滑,原栩摇摇头说不了,又道:“除了摔跤那段以外,好像没有想象中好玩。”   其实也不是摔跤好玩,是拉着明显很会玩的向知远一起摔跤蛮有意思,他对滑雪本身兴趣缺缺,比起这项运动本身还是更喜欢静静坐着看雪。   向知远牵着他慢慢地走,心里盘算着还有什么地方能带原栩去玩,回想一番自己小时候过来都去过哪里,才想起一个地方来:“外公在这边山里还有座小木屋,你想去看看吗?明天可以带你进山。”   “是那种守林人住的木屋吗?”原栩问。   “嗯,在山上,不是很大,不过两个人过夜足够了。”   管家偶尔会托山上的护林人帮忙打扫屋子,里头有按时更换补给,食物和水都比较充足,应该也有被褥毯子和简单的备用日用品,住一晚上是没什么问题,回头再跟外公确认一下要带什么就好。向知远突然想起这地方是因为小时候跟外公进山看过一次星星,半山腰有片开阔的林地,躺在草地上能看见很漂亮的星空,不过那时不是雪季,现在去不知能不能看见同样漂亮的景色,只能碰碰运气。   原栩没他想得这么多,只觉得山间小屋应该很有意思,象征性地思考一下就同意了:“好啊,我还没进过山,想去看看。”   “可以带托比一起去,它以前常跟外公进山,认识很多路。”向知远并不掩饰自己的经验匮乏,坦白道,“我是没法指望了,上次去还是五六岁的时候,带好手机导航和狗比较现实。”   这话无异于拿自己和GPS还有狗类比,原栩忍不住笑他:“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真的啊,我已经完全不认得路了。”   等他们回到休息区,姜宁已经换上装备去滑雪了,只剩虞子舒还坐在原地百无聊赖地玩手机。本着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情不能辜负的原则,向知远还是很够意思地坐过去陪他闲聊,原栩拿着手机去旁边的观景台上拍照,因为离得不远,他也只是不时回头看一眼,没把人看得太紧。   这一放松,就出了点说大不大的小岔子。   游客中心这边人不算多,他们几个坐在那格外引人注目,而且比起蓝毛褪色后有点发绿的虞子舒,倒是黑头发黑眼睛的向知远和原栩更显眼些。原栩自己一个人站在外面看雪,摘了帽子后黑发被吹得乱七八糟,衬得一张脸格外的白,他穿得很厚,也不觉得冷,就那么趴在栏杆上往外看,眼睛亮亮的,看起来比起滑雪确实更喜欢看雪。   “下雪天会让人心情会格外平静,不是吗?”有人在他身后说道。   说的是有些生涩的英语,原栩回头去看,是个身材高大的白人男性,有一头雪地里可能会反光的灿烂金发,五官看着像是北欧人。   他朝对方笑了笑,也用英语说:“的确。”   见他没有继续往下聊的意思,对方也不觉得尴尬,指了指向知远和虞子舒坐着的方向,解释道:“我从那边过来,看见你的同伴了,你们是中国人吗?去年我去中国旅行,很喜欢那里的氛围。”   他有些蹩脚地寻找话题向原栩搭讪,甚至说了两句比英语更不标准的普通话,原栩有点想笑又不好意思,最后想了个办法婉拒他的好意:“我是和男朋友一起来探亲的,这边风景确实很好。”   男人的表情僵了僵,回头去看向知远和虞子舒的方向,似乎是估算了一下,然后才开口:“嗯……黑头发的那位?”   “是的。”原栩并不掩饰。   “那另一位……”   “是我们的朋友。”原栩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想要的是他的联系方式,我可以帮忙问问。”   他今天好像有点恶作剧上瘾,不过也许能起点别的作用,不妨一试。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啦。 第80章   虞子舒莫名其妙被北欧人搭讪,有点没搞懂这是什么章程。他英语说得本来就一般,结果那哥们口音比他还重,两人连比划带猜地说了半天,最后等到姜宁回来才勉强弄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老实说,虽然他对姜宁好像有那么点超出友谊的感情,但被陌生男人搭讪还是多少有点接受不来,等把人打发走了才满脸难以理解地问姜宁:“我看起来像是……吗?”   姜宁有点想笑,又记得自己还在装傻,努力绷住脸才没笑出来:“嗯?也许他只是觉得你很帅,想认识一下。”   其实他看出这是原栩的恶作剧,不过原栩已经跟向知远先回去了,他也没有揭穿这个小把戏的意思,将错就错让虞子舒继续误会下去,感觉还挺好玩。   “算了别说这事了,脑仁疼。”虞子舒喝了口已经冷掉的咖啡,皱起眉头道,“那两个已经先回去了,说是找老爷子问进山的事,今晚大概就住山上不回来了,我们俩接下来怎么安排?”   “这边没什么旅游项目,你对滑雪没兴趣的话就真没什么好玩了。”姜宁想了想,说,“不过镇上有个挺大的电影院,你要不想回酒店睡觉的话,我们可以开车过去看看电影吃个晚饭。”   虞子舒当然没有意见。   他们先回了趟家取车,期间得知向知远和原栩已经带齐装备补给进山去了,老管家找了熟悉的向导给他们带路,负责把他们送到地方,明天中午再过去把他们接回来。托比现在是向知远和原栩的小跟屁虫,摇着尾巴非要跟他们一起上车,考虑到有它在也更安全些,两位老人最后还是让它跟着去了。   “得,原来我们是被剩下的,他们二人世界去了。”   虞子舒吃着刚出炉的小饼干,感觉自己这趟来得不是很巧,净赶着吃狗粮了。   姜宁捧着杯子在他旁边坐下,吹了吹里头热气腾腾的茶水,笑着说:“我不信你来之前没想到。”   本来就是向知远想让老人家见见原栩,才赶在快过年的时间段把人带过来,也是为了不让原栩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所以喊上虞子舒一起来玩。这些之前他们都有好好谈过,至于现在虞子舒半真半假的这几句抱怨……   “你要是觉得呆在这边很无聊,可以先回去。”姜宁望着烧得很旺的壁炉,忽然感觉有些过意不去,低声说,“之前我就和小远说,过年前耽误你的时间来这边呆两个星期,好像是有点太长了,他非要说你特别乐意来——”   “我乐意啊。”虞子舒飞快地抢答,又嫌不够似的给自己打了个补丁,“陪你来的,我当然乐意。”   姜宁怔了怔,然后笑起来。   “那谢谢你啊。”他说。   早上刚下过雪,后来太阳又出来了,雪要化不化的,进山的路一片泥泞,有点不太好走。好在有向导和狗,不然向知远估计他们对着导航到天黑都找不到外公的那个小屋子。   半山腰有一片相对平坦开阔的林地,木屋就在林子里,门前还挂了盏油灯。向导把灯取下来点燃,然后对他们说:“我先帮你们把火生起来再走吧,这里晚上很冷的。”   向知远道了谢,伸手把原栩背着的包取下来,和自己背着的大包一起搁在角落里,带着他四处看了看环境。   木屋不大,简单分成里外两间,里面是卧室,在木头架子上铺了简单的床垫,有被褥和睡袋,看起来他们今晚至少有地方可以睡觉了。出门前向知远在外公的指导下收拾了食物、水和两张家里的毯子,再把火生上,夜里甚至可以在外间点个炉子烤东西吃。吃和住都有了保障,甚至还有独立卫生间,除了没有热水洗澡以外环境居然还挺不错的,就山里过夜用的小木屋来说算得上豪华了。   原栩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显然也比较满意,被褥最近应该刚晒过,没有长时间放在屋里会积攒的霉味,里间地上铺了薄地毯,角落里窝了个懒人沙发,看着还挺舒服。看完以后他找了两个碗给托比倒上狗粮和水,向导已经把火生好了,笑着跟他们告别,说明天中午会来接他们,有什么突发情况可以随时电话联系。   “山上偶尔信号不好,可以用无线电找我。”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无线电对讲机,“我就住在山脚下,很近的。”   原栩谢过他,带着托比把他送出门,回来时对向知远说:“现在天气不错,感觉晚上应该能看到星星。”   早上下过雪后天已经放晴了,来时路上还有积雪被晒化的痕迹,木屋门外有一小片空地,托比送完人出去跑了两圈回来,乖乖在门口等着原栩给它擦过爪子才进门,听话得不行。   “它好乖啊。”原栩再次感叹道。   “它常来,知道哪里不能弄脏,脏了要花很多时间打扫,它也会被外公教育。”   向知远伸手摸摸狗的脑袋,把角落里的狗窝拽出来放在门边,托比嗅了嗅就进去趴着了,确实是很熟悉环境的模样。   “晚上想吃什么?我带了馅饼和罐头,还有一些香肠和面包果酱什么的,可以烤热了吃。”他把包里的食物倒出来清点,有点无奈地说,“外婆还想让我带一整只鸡,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她放弃这个念头。”   原栩被他逗笑:“可以带啊,我来弄就好了。”   “不行,”向知远想也不想就说,“这什么都没有,哪能让你浪费时间做饭吃。”   他语气认真,原栩舍不得反驳,就顺着他的话道:“那我们就随便吃点吧,外婆的馅饼挺好吃的,热一热就很香了。”   他进来时关了门,屋里生起火后一下就暖和起来了,这会儿两个人脱了来时穿的厚羽绒服,盘腿坐在壁炉前面讨论晚饭吃什么,虽然选择范围比较有限,但原栩还是觉得蛮有意思的。   向知远不知突然有了点什么坚持,怎么说也不让他动手弄吃的,原栩只好坐在旁边看他热馅饼。他把馅饼串在长签子上放到火堆前架着,为了让它们受热均匀还不时伸手去转,外婆烤的馅饼里面都是满满的肉馅,一热就开始滋滋冒油,香气和油烟争前恐后地涌出来,向知远还让原栩往后坐点,别被熏了眼睛。   只是几个馅饼,他热得却很认真,盯着火一点也不敢放松,生怕烤糊了在原栩面前丢人。原栩的心思却没怎么在馅饼上,一直盯着他的脸走神,壁炉的火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暖融融的,有种莫名的居家感。   “你说我们晚上能看到星星吗?”   好一会儿,他才又旧话重提道。   明明他自己前不久才刚说过今晚是个晴天,应该能看到星星,这时又好像突然变得不确定了,想从向知远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向知远把烤好的馅饼放在盘子里,又往火堆里丢了几个外婆种的红薯,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原栩对看星星这件事有莫名其妙的执着,但还是很配合地说:“你想看的话,一定会有的。”   “哪有星星听人话的道理。”原栩说。   “怎么没有,”向知远拧开保温壶给他倒热水喝,嘴上也没闲着,好听话一套一套地编出来逗他开心,“就你这样的,星星都不舍得让你失望,哪怕本来你看不见它,它也得偏离轨道转过来让你看看。”   “我这样的?”   原栩抛出一个疑问句。   向知远点点头,凑过去用指骨刮了刮他的鼻梁,然后趁原栩没反应过来前偷亲他一下又迅速退开,像个正人君子似的开始编童话故事:“你这样的,聪明漂亮又讨人喜欢的小朋友,放在童话里肯定是圣诞老人每年头一个光顾的客人。”   “可圣诞节已经过了,”原栩好笑道,“圣诞老人没来,倒是有人在我床头偷偷挂了个袜子,里头塞满了礼物。”   假圣诞老人脸不红气不喘地维持人设:“今天他有点忙,所以找人代班。”   礼物其实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平时攒下来的小玩意,有些是他上网闲逛时买的,也有些是姜静给的每人都有的小礼物,他只是代为转交,攒着攒着就攒出了一大堆,索性在圣诞节前买了个巨大的圣诞袜,一口气全送给原栩。   向知远感觉自家爹妈现在像养了三个孩子,每次买东西都准备三份,是真的已经把原栩也当作他们家的一份子在看待。这次来之前姜静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向绍言私下找他聊了几句,话里的意思是让他陪原栩回宁都过个年,如果原栩什么时候想向家里坦白,别让他自己去面对这些困难,他们也会随时提供支援。   老实说,他有点被感动到。   他本来想把这事先咽进肚子里,暂时不打算告诉原栩,因为现在公开确实有点早,他也不急着给原栩本来就复杂的家庭情况再来点新冲击。结果昨天晚上被聊天记录打得措手不及,向知远才意识到,他这宝贝是会在音乐节后台揪着丁一往死里揍的狠角色,能怕这点家庭压力?   倒不如说是他单方面地在怕,怕原栩家里不能接受,他会因此失去一个……应该是两个容身之地,虽然他家大门永远不会关,但始终还是有差别的。   向知远无奈地笑笑,是他小看原栩了,明知对方是个有事自己解决的要强性格,怎么还指望能把压力全揽过来,根本不现实。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直到被捏了捏脸才回过神来,盘子里的馅饼已经少了两个,托比不知什么时候从窝里出来了,正在他们旁边摇尾巴,企图撒娇卖乖讨点肉吃。   “想什么呢,馅饼要凉了。”原栩打断了他的发呆,往他手里塞了个馅饼,催促道,“快吃,天黑了,等下我们出去找星星。”   馅饼当然还热着,散发着食物特有的香味,向知远却不急着吃它,先用空着的手把原栩搂过来,在他耳垂上那一点红落下一个吻,然后才道:“不急。”   不用出去找,他的星星已经在这儿了。   作者有话说:   删删改改写了好几天,刚好80章,算是勉强按照计划内的情节写完了。   也不算完结吧,还会补点番外交代一下他们以后的生活,不过正文就到这里结束感觉还可以吧,希望大家不要觉得突兀,毕竟战线已经拉得太长太长了,再不完结我也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目前有计划的是一个小舅舅的番外,然后还有小向和栩栩毕业后的同居生活,他们都会好好努力生活的,也祝所有读者都能收获自己理想的人生,感谢一路看到这里的小天使,爱你们! 第81章 番外1   毕业那年,向知远先后去了两家公司实习,拿了两个offer,不过都没有入职意愿,最后还是选择自己出来创业。   向绍言是不急着让他回家接手公司的,当爹的没什么急于退休的心,当儿子的也想自己出去闯闯,父子俩谈了几回,最后向绍言一分钱没出,向知远拿着这几年攒的小金库出去浪了。   至于创业合作伙伴,当然一回生两回熟,还是他的好发小魏缙同学。   魏缙这两年老板当得风生水起,转行可谓相当成功,工作室接连出了两款畅销游戏,三胎还在开发中,稳扎稳打,不出意外明年也能面世。工作室正是人手紧缺的时候,扩大规模时能迎来向知远这么一个帮手,魏缙当然再乐意不过,开开心心地把他这尊大佛迎进来,跟大家介绍时直接说“这是咱们的大股东,今天开始也来下基层啦”,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他回容市去工作的话,就得暂时跟原栩分开了,这一点是最舍不得的。   原栩大二下学期就决定要考研,在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当然不会失手,最终顺利考入目标教授门下。向知远大三下学期开始在校外实习时他在给教授做助教,顺带把资格证考了,复习期间他天天泡图书馆,还被向知远抱怨下班回来看不见人,最后拗不过他,索性搬出宿舍过去和他一起住了。   两人过了大半年的同居生活,等到向知远确定要正式加入魏缙的工作室,原栩那边也差不多能入住研究生宿舍了。   向知远本来想让原栩别住校了,反正他平时肯定也得容市奉市两头跑,出租屋空着也是空着,原栩自己住着还能跟杏仁做个伴。不过原栩觉得住宿舍方便些,他就没多说什么,只让姜静帮忙找关系,给原栩申请了宽敞些的双人宿舍。   恰好新室友是个喜欢猫的,这下杏仁也有了着落,不怕它自己呆在出租屋里孤单寂寞了。   五月份他们拍了毕业照,六月就要各奔东西,向知远随便打包了点行李寄回家,剩下的东西要么留给原栩放在新宿舍用,没什么用的索性就不要了。等他把出租屋里的杂物清理干净准备退租,又觉得有点舍不得了,毕竟是住了四年的地方,最后一年还是和原栩同居,说没有感情肯定是假的,到后来他都想把房子续租一下继续留着了,临续约前又因为原栩的一番话改了主意。   “你平时不在这边,我自己一个人住着没意思。”他跟向知远说,“而且你现在要认真创业的话,花钱还是节省一点好,存下来的钱将来可以买自己的房子——”   他说这话本意只是想让向知远别铺张浪费租个平时没人住的房子,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向知远振奋起来,开始规划自己卡里的余额,摩拳擦掌准备定个买房的目标。   “你喜欢什么地段的房子?”他兴致勃勃地打开房产交易网站,准备花点时间好好研究一下,“太夸张的大房子现在可能买不起,不过小复式还是可以的,顶多先给个首付慢慢还贷款……”   “我没说现在就要买房子。”原栩哭笑不得地打断他畅想未来的思绪,“你是付得起首付了,我可没有存款,买不起房子。”   虽然他也明白他们之间没必要分得这么清楚,但如果只是向知远一个人出钱,没有他的一份的话,他会觉得少了点仪式感。   向知远同样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把买房这件事暂时搁置了。   他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慢慢考虑,确实不急在这一时。   九月份开学,原栩乖乖在学校念书,向知远则回了容市,办好正式入职手续,加入了魏缙他们的加班大军。   他暑假和原栩跑出去旅行了,一直没顾得上和魏缙沟通细节,等来了才发现毕业季被捞来的不止他这个前股东,还有个老熟人——   “行啊你小子,都学会瞒而不报了。”他给傻笑的邓岳来了个锁喉,勾着人的脖子往茶水间拖,“之前问你毕业准备去哪还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说吧,什么时候跟魏缙签的合同?”   “嘿嘿,魏哥喊我,我就来了,大概三月份吧。”   邓岳自觉理亏,也不反抗,让他按着蹂躏了一通,还顶着个鸡窝头去给他倒水喝。   得,敢情这家伙早早就决定要来了,还联合魏缙一起瞒着他。向知远感觉自己被瞒骗得有点厉害,当天晚上讹了魏缙一顿火锅,勉强算是给他赔罪。   原栩夜里跟他通电话,被他忿忿不平的样子逗得乐不可支:“你不是早就想问邓岳要不要来吗,怎么这会儿人家真来了还生气呢。”   “我想归我想,他自己来了不跟我说一声,那我还有没有地位了?”向知远撇嘴。   魏缙给他分了个新工位,小公司里一个豆腐块似的隔间,条件有限,不过也算有点私人空间,还可以了。因为要熟悉工作内容,吃完火锅他又回工作室来了,准备多呆会儿晚点再回家,这会儿其他员工都下班回去了,就他和以公司为家的魏缙还在,向知远也不怕被偷听,光明正大地坐在自己的地盘上和原栩聊天,大声说魏缙的坏话。   抱怨一番后他也没忘记关心男朋友的学习生活,简单粗暴地换了个话题:“不说我了,你怎么样?”   “还可以,老师和学长学姐都挺照顾我。”原栩说,“在学校能有什么事,反倒是你应该早点回去休息。”   “等下回去,我今天没开车,蹭魏缙的。”   向知远打了个呵欠,看看时间差不多,听话地把电脑关了,起身去喊另一个办公室里的魏缙。   “走了老魏,我好困,要回去睡觉。”   魏缙也没在工作,排了把游戏当饭后运动,这会儿正跟人刚枪,头也没抬地说:“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哦你没开车,我忘了。”   向知远欣赏了一下他狗窝般的办公室,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又默默地退出了门,站在门外道:“是啊,请神容易送神难,快把我送回去。”   “等我五分钟,马上好。”   他说五分钟,那就是五分钟。五分钟后电脑屏幕上跳出个硕大的victory,魏缙很有高手风范地拒绝了路人队友的好友申请,下线关机一气呵成,拿了车钥匙起身:“行了,走吧。”   向知远和他一起下楼,随口聊了几句,又问他:“你现在还住外面呢?”   “天天加班,住外面方便啊。”魏缙说,“就我这作息,要是在家里住得被老头老太太念叨死。”   向知远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他要每天跟魏缙似的在工作室呆到两三点才回去,估计姜女士得把他锁在家里。   “要不我也跟你似的租个单间住这边得了,”想到最近都得加班,他也有点头疼,“每天来回跑是挺烦的,而且我妈大概也不乐意看我每天早出晚归。”   魏缙倒没有让他跟着自己加班的意思,笑了笑,说:“挺有奉献精神,不错,不过需要每天加班的阶段早就熬过去了,我们现在不用这么搞,你就正常上下班,别让姜阿姨担心。”   他都做了好几年了,现在规模扩张,不缺人手也不是赶版本的时候,熬夜加班只是自己的习惯,没必要让向知远跟着受罪。   “我这算跨行啊,还是要花点心思多了解一下。”   向知远说。   “那你自愿加班我管不着,”魏缙笑道,“反正以后你给自己发工资,我可以做甩手掌柜了。”   他蹭魏缙的车回了家,姜静还没睡,在楼下敷着面膜看电视剧,问他怎么这么晚回来,要不要吃宵夜。   向知远对她的手艺有点心理阴影,想了想还是不要了,溜上楼去洗澡。   时间确实有点晚,都过十一点了。他洗完澡出来给原栩发消息,等了一会儿没见对方回复,心想大概是睡着了,便没有再打电话过去。   其实这些日子他心里多少有点后悔没考研,想到接下来三年都得跟原栩分居两地,感觉像回到高二高三的日子,不过比那会儿稍微强点,至少距离上拉近了太多。奉市离得近,他开车也好坐动车也罢,至少每周过去看原栩是没什么问题的,原栩也说过他周末没课的话可以回来,这样能给社畜省下点跑腿的时间休息。   “你要是忙就提前告诉我,学校到动车站也很方便啊。”   说这话的时候原栩眼睛亮亮的,虽然没跟向知远去过魏缙的工作室,但想也知道那边工作不会太闲。既然向知远自己选择要做这个试试,他当然会尽可能地支持,至少给加班一族留点赶路的时间休息也是好的。   向知远想到他就觉得心里软得不行,躺在床上看了会儿天花板,还是没忍住,又给原栩发了条消息。   ——想你,想猫,感觉自己睡觉好空虚。   他没指望原栩能被消息吵醒,对方睡眠质量不错,又习惯早睡,通常都能一觉睡到天亮,可就在这个很普通又好像有一点点特殊的夜晚,原栩隔了两分钟,居然给他回复消息了。   ——你怎么还没睡啊,不会还在公司吧?   向知远给他拍了张房间的照片,力证自己已经躺在床上,暂时没有养成深夜滞留公司的坏习惯。   ——就是有点儿想你。   这么几个字看起来委委屈屈的,却是他现在的真实想法。   原栩又隔了半分钟才回复过来。   ——刚看了一下,这周末我不用上课。   ——那我?   ——很久没回去看过我妈妈和方叔叔了,要不还是我回趟容市吧。   ——哦,原来我是顺便的。   ——……   ——逗你的,知道你心疼我。那你订好票说一声,到时我去接你?   ——嗯。   ——太好了,看来今晚我能睡个好觉。   ——早点睡。   ——能要个晚安吻吗?   ——不能,睡了,明天早上还有课。   ——我好可怜,连个晚安吻都要不到。   ——晚安。   ——好吧,晚安宝贝儿。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