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长安醉,乱世皇妃 作者 离弗 文案: 他说,“我等你。” “我一直在等你。” 傍晚,绚丽的云彩铺泄在他的脸上,残土断壁上他高高站立,“我说过,我在淝水河畔等你归来。” 一千年,他一直在等,沧海桑田。 PS:1V1,微虐。 青梅竹马霸道温柔痴情帝王攻×温润如玉傲娇在口情在心想受不敢受最后却还要受的受。 是不是被绕口了?作者都被自己绕傻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帝王好CP,君臣搞一搞。 ——————— 帝王臣子,兄弟情大于天,爬山涉水,游遍中国大好河山,一路旅游去咯!! 古代架空,耽美源于古代CP情,发现小惊喜,纯属意外收获喔。 关键字:长安醉,乱世皇妃,离弗,萱城,架空,五胡十六国 首语 曾经以为那是永恒,直到后来才明白,那是一瞬;曾经以为那是真实,直到后来才明白,那是梦幻; 曾经以为那是山盟海誓,直到后来才明白,那是背信弃义。千帆过尽,残月如钩,来世,我依然在守护着你。    巡行北国,千里苍茫,南游霸上,锦绣河川,征战四方,祸福相依,与子同袍,生死同穴。 那个一母同胞的至亲,千不该万不该,他们不该爱上同一个人。 当暗藏血腥之下的宠溺变成一种阴谋时,当昨日挚爱反目成仇时, 当盛开雪山上的睡莲变成一朵妖红的罂粟之时,当一层一层亲手拨开历史的重雾之时, 他看见了所有人的结局,却惟独看不清自己,他可以救赎世间所有人,却无法扭转自己的命运。 江山如画,乱世长歌,他默默走过,家国,天下,朝堂,挚爱,至亲,过往,重生,蓦然回首时,韶华如逝,荣辱浮华,不过怅惘一世。    一千六百四十年的记忆,踏过千年的时光,耳畔始终回响那断断续续又坚定无比的誓言,“我等你,我在淝水河畔等你归来。”    主角:萱城,配角:慕容冲,苻坚,其他。    类型:穿越,架空,五胡十六国 001 前世不忘   萱城说,“我的梦想是当一名成功的历史学家。”猪头笑的嘴都裂开了,“你知道历史学家具备什么素质吗?”   “知道啊,幻想。”萱城回答的斩钉截铁,眉头高高的扬起,抛给猪头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笑,“胡思乱想,妙想天开,朝思暮想,刻骨铭心。”   “哼。”猪头嗤道,“像你这样整日幻想的,只会成为了一个历史废材。务实!”   萱城不理他,径自的窝在床头翻看起那本《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猪头胳膊长,手一伸,啪的一声按掉了灯。   “就算把陈寅恪吃进你肚子里,你也成不了陈寅恪。”   “杨猪头。”黑暗中,只听到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萱城和大多数青年一样,24岁,南京某高校历史系大四的才子,每天手里捧着一本要么金灿灿封皮的厚厚书籍,要么就是黑沉沉封面的人手一碰都能散碎的古书,学校真是抠门,自诩百年老校,虽说历史系的书籍应该古老底蕴十足,可这图书馆书架上的书都能拿去当收藏品了,灰尘弹出来都能装个一箩筐。   萱城还抱怨,自己长的这么俊,竟然四年下来,和那帮人不人鬼不鬼的丑东西住在了一个屋檐下,一个长的肥头大耳,一个又长的面黄肌瘦,一个长得小不零丁的,就像未发育的萝卜一样,于是,名字就这么的来了,猪头,小黄,萝卜,萱城笑的时候很美,他留了一头很飘逸的碎发,每天很自恋的说,“唉,像我这么美,怎么就没个男的追呢?”   小黄名字虽黄,可人却正经的很,小腿一蹬,给了他一脚,“住了这么久,我咋就没发现你是个基佬呢?”   “基你妹啊,人家那有一个非常时尚的英文名字好不?”萝卜随口就飚出了一口脏话,紧接着,正儿八经的念道,“gay,g,a,y,gay,懂不?”   萱城但笑不语。   这时,猪头正眼瞧他了,挤在一起的肥睛里满是疑惑,“你不会真是个gay吧?”   三月,春来了,柳树枝条垂下来了,智渊里的那些迎春花也早早的疏开了眉头,春阁下面的那条小河流也缓缓流淌了起来,萱城约上他们仨漫步在一片水绿花红中,有微微的细风吹过,宣城那争气的发丝又赶上时候的飘逸了起来,惹得周围一群拍毕业照的姑娘尖叫起来,“好帅啊。”   猪头个头高,一个身挤过去挡住那群色眯眯的目光,木盆大的脸贴在宣城鼻尖上,质问道,“说,对面哪个是你的?”   萱城懒得理他,潇洒转身,小细腰风味十足的扭了一下,“唉,对面的小妹,这个大哥说想和你们拍个照。”用手指了一下身旁的那一坨山似的东西。   吓的那群姑娘立马掉头走人。   这年头,色相真管用,人丑没地位。   萱城无奈,摇头,“都说哥有风味,哥怎么觉得猪头更有味呢?”   猪头还真嘚瑟起来了,“你是娘们味,我这才是男人味。”   萝卜恰到好处的插了一句,“吓跑妹妹的臭男人味。”   猪头刚想发作,一阵风这时扬了过来,垂下来的柳条刚好被卷起,唰的一下就扑到了猪头脸上,猪头哎呦一声,立马长臂一伸,揪下,狠狠的捋在手心,“这下你们谁说我,看我拿鞭子抽你们。”   四周马上沉寂。   “哎,萱城。”过了一会儿,萝卜忽然开口了,他斜眼瞅了瞅萱城,“你那个论文选题还没过么?”   他们学校比较迅速,上一学年的时候就已经命学生选好了课题,并备好了导师,当时,萱城选的课题是论古代军事战争中人物的决定性因素,他的导师说不行,他问为什么,导师说,这是一个错误的选题。   他不改,导师便说他,“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学子,应该知道物质决定论吧,为何在这至关重要的毕业设计上就出了错了呢?”   “物质决定论?”萝卜寻思道,“导师可能说你选的那个课题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事物呢。这种硬伤很可能在答辩的一开始就被pass掉。”   猪头点了点头,手腕上缠起那刚刚殒命的柳枝条,“物质决定论,我觉得吧,梁导是说你太自恋,太自以为是,要以物质为前提,不要想入非非。”   萱城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我这哪里是自以为是,难道你没听过人定胜天么?” 002 前世不忘   于是,月末到了中期检查的时候,萱城理直气壮的对台上的数位导师滔滔不绝道,“古代战事以君王个人喜好为前提,战乱纷争,民不聊生,有为君主想要统一天下,而有道臣民却想求得安康太平,于是,君主与臣下产生分歧,这个战争一旦胜利确实名扬千古,可一旦失败,却是遗臭万年,这完全凭着个人意志行事的君主体系本身上就是一种人定胜天的表现,再者,古代战事中,英明的决策着胜过千军万马,一人之言往往决定一国战略,一人之力往往扭转战局,昏聩无能的决策者会使百万大军陷入覆没的境地。”宣城眼睛直直的盯着对面坐着的几位表情严肃的银发人,顿了一下,说,“比如说秦始皇,振臂一挥,六王闭,四海一。张良,决胜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之中。反者,王衍,清谈误国,临阵脱逃,宁平之难,死者数十万。”   他又顿了一下,“再比如说鬼谷派卫庄,领团队个个人才,却从来伤不到敌人分毫。”   “卫庄?”端坐着的猪头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道,“你是秦时明月看多了吧?”   萱城的导师梁仁这时反问道,“萱城啊,你说的鬼谷卫庄是何须人也?”   萱城顿时一僵,才反应过来,“哦,哦,不好意思,我说错了。”   宣城刚刚说的那些话其实意思很简单,他只要古代史答辩组的老师们通过他的论文选题就可以了,梁导觉得他的论文题目存在错误,给他提出物质决定论,所以他就想要证明一下,这个选题是正确的。   况且,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只要有理,只要能辨得过反对者。   半响之后,坐在教师台上最中间的那位穿着有些邋遢的教师发话了,“萱城,你的这个课题,经过我们几位老师的讨论,认定不成立,尽管开题报告已经过去了,但你还是必须重新选题。”   萱城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黑云那样压抑,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他脱口而出,“我就不。”   梁仁当场气晕,室内即刻鸦雀无声。   后来,梁仁找了他,语重心长的对他说,“萱城,你这个选题本身在历史中就是错误的,物质决定精神,人这个个体是要从属于物质的,从去年的开题报告到现在,我一直跟你讲了,你可以将这个人物的决定性因素换成重要性因素。”   萱城也很郑重,“老师,我不会改的,我有我的观点和初衷,无论怎么样,我始终坚信人定胜天,古代军事战争中,人物是决定性因素。”   争论了半个多小时,梁仁被他弄得哑口无言,到后来也就由着他了。   猪头小黄他们都嘲笑他,与天斗其乐无穷,和老师们斗,其惨无比,萱城鄙视他们,径自的引起一段网络上的流行段子“你只看到我身无半亩,却没看到我心忧天下;你有你的选择,我有我的挚爱;你嘲笑我物质一无所有,我可怜你灵魂注定低矮;你可以轻视我的朝经暮史,我会证明这是谁的时代。学术注定是孤独的旅行,路上总少不了质疑和嘲笑。但那又怎样?就算青灯黄卷,也要义无反顾!我是历史学人,我为自己代言!”末了,还径自的加了一句,“我是萱城,我为我的论文代言。”   “陈欧体?哈哈哈。”仨人笑的合不拢嘴,“聚美逛多了,怕连人家总裁都想占为老公了吧,萱城是走火入魔了。”   猪头还添油加醋,“怕是跑到人家微博下面去喊老公喊多了吧!”   萱城依旧淡笑,风平云静。   然而,他做梦了。 003 前世不忘   自从上次和梁仁争论过后,他便开始做梦。   梦中,金戈铁马,号角战鼓,震耳欲溃的厮杀,昏天暗地,无休无止的悲鸣马长啸,却始终有一条长河,一条长的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河,千载空悠悠,无穷亦无尽。   他去过中卫,见过九曲黄河,到过武汉,见过滔滔长江,可始终没见过梦中的河,河的对岸,有一个人影,黑色的袍服,墨色的长发,苍白的脸,瞳孔幽深幽深,他想要看清楚,却任凭他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那人的眉眼,耳畔幽幽传来一个声音,恍如那苍白的脸色,“我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断壁残垣,夕阳西下,他的身影高大而清晰,“我说过,我在河畔等你归来。”   他醒了,一身冷汗,却仿佛落下了什么似得,心突然间就疼了起来。他翻阅古籍史书,终于找到了一个与黄河长江对不上的带河的重要历史史实—淝水之战。可是,那么多的与河有关的战争,他自我解释,他喜欢魏晋南北朝史,他更喜欢那个战乱纷纷的五胡十六国,他把这个决定中国南北统一格局的战略性战争细细研究了,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只要前秦阳平公苻融不死,那那场战争就可能真的改变南北格局,前秦就会变成秦朝。   他问导师,导师说当时的前秦并不具备南伐的条件,只要再等几年,等到东晋君臣分崩离析的时候,可能就不同了。   萱城说,“那么就是说只要在淝水之战前夕阳平公劝谏了苻坚,一切就可以改变了。”   梁仁苦笑,“历史哪有重来啊,历史不能假设。前秦根本不具有统一天下的能力。”   萱城反驳,“当时局势,北强南弱,为何不能一统?”   梁仁道,“前秦之所以不能一举吞并东晋,主要在于内部民族问题与文化问题没有解决,当时的中华体系在东晋,正统不在前秦,前秦注定是要覆灭的。”   萱城嘴角挂着笑意,“那这归根结底,还是前秦王不能采纳阳平公等明臣之言。”   “我在网上看过一个帖子,里面说要是当时的前秦太子不是苻宏,而是苻坚封阳平公为皇太弟的话,那前秦也许就统一中国了。”   梁仁气的眉毛都绿了,“网络流毒,祸害不浅,这无稽之谈你也相信。”   “你把所有的因素都归结在人的身上,这违背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唯物辩证法理论。”   萱城忽然就楞了起来,低下头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眼来,直直的盯着梁仁的眸子,坚定的说,“梁导,只要我能找到证据证明我的这个课题成立,那你们必须给我入选优秀毕业论文的机会。”   梁仁笑了一下,森白的牙齿格外迷人,“何止优秀论文,只要你能证明你的这个人物决定性因素成立,怕整个历史学界都为之一震呢。”   傍晚,萱城站在智渊的小河边上,眼睛不知看向了哪里,衣袂飘舞,发丝徐徐扬起。   “你是谁?”   “你在哪里?”   “你还在等着我么?那条河。我会回来。”他听见自己心底的那个声音在追问。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静静的想,“我会找到史实,我会证明人定胜天。”他不停的喃喃。   猪头关了灯,外头簌簌细风声,淡淡月色流露在床上,萱城依旧睡不着,甚至连眼睛都不敢闭上,他怕那个梦,然而,他又期待。于是,他的身体和意志打架。   “我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我说过,我在河畔等你归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仿佛千年执手一瞬,他的意识终是放肆的堕入了一片黑暗之渊,他强撑着身体不要睡过去,然而,就像晴朗的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一般,那般强烈的风啸马鸣声将他肆意的吞噬。   “猪头。”   “小黄。”   “萝卜。”   那一刻,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无助,然而,一切都已成定局了。   ——————————————   一梦千年,人生若只如初见。 004 我不是你弟弟   千年之后,一缕魂魄,游游荡荡,无所归处,他是佛前的一朵白莲,只求聆听福祉的路人能停下脚步来看他一眼。   ————————   萱城觉得头疼,脖子又酸,他很想揉揉发酸的肩膀,可手却似乎不在自己的意志掌控中,他耳畔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响,他听见有人在叫,“萱城,宣城。”可仔细听听又不是这两个字。   宣城鼻子一酸,他好想见到父母,强烈的想,又一下子好想见到猪头小黄萝卜他们,可他明明是清醒的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来。   他拼命的跑,似乎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可他的腿脚却一下子仿佛僵住了,他感觉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明明是动着的,可任凭他怎么跑还是在原地,眼前突然又出现了万丈悬崖,他刚想止住脚步,可那悬崖却变成了滔滔江水,轰隆隆的水吼声,似乎一下子都能将世间万物淹没,他很怕,他怕河水,就像每天夜里的梦一样,那条河,始终在他的梦中挥之不去。   然而还不等他再次逃离,那河中却忽然杀出万千人马来,震耳发聩的厮杀声响彻天地之间,齐刷刷的弓箭刀剑都朝他砍了过来,似乎生命在这时停止,他的唿吸紧促。   “猪头。”他大喊了一声。   然后,那紧紧闭着的眼睛终是打了开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绝美无瑕的脸孔,剑眉朗目,温和的笑容,仿佛日月瞬间投入怀中一般,“弟弟。”   “哈。”宣城楞住。   “弟弟?”他惊疑,像是见了什么怪物一样瞪着那人的脸,“你叫我弟弟?”他这时才细细的打量起了眼前人,长发,束带,头冠,黑服。   他突然悲哀的笑了起来,“真穿了,我造了什么孽啊。”   “你是谁?”他静了一刻,直接问道。   那人身旁还有一个跟随,弯着腰,恭恭敬敬的样子,这时走上前来,对他拜了一下,“阳平公,您可醒了。”   “啊。”宣城脑子一下子全乱了,他抓了抓头发,又问,“今年是哪一年?”   那人道,“回阳平公,建元四年。”   “汉武帝建元四年?”他反问道。   “不,苻诏建元四年。”那人说完便又恭敬的退到一侧。   啊,天哪,果然是前秦。   宣城想死,可这都是自作自受啊,他不过就是崇拜了一下前秦王,又同情了一下前秦阳平公,这怎么光说说就真的穿越来了呢?   “我要回去。”他这么想,心里一下子酸的疼,他想爸妈,一直以来,他们与他都是分居异地的,关系处的很僵,这好几年也没见到他们了。   他想哭,然而,他却不能哭,他是男子汉。   他又想到了猪头他们,那么欢快的在一起玩耍取乐。   他叫了一声,“猪头。”   刚刚第一眼见到的那人皱眉,“啊,你叫我猪头?”   “小黄?”   “什么?”那人脸色也松拉了下来。   “萝卜。”   “弟弟。”那人终于受不了,弯下腰来托起他的脸,“弟弟,你这是怎么了?说的都是什么东西呀?”   宣城扭开了头,把脸偏向一侧,他还坐在床上。他不自然的环顾了一眼四周,他看清楚了,这里是一处帐篷,应该是古代作战用的军帐,很宽敞,里面正中间的位置上还悬挂着一副地图,他的眼刚好对过去,他认得出来,这是五胡十六国前期的地图,有前燕,前秦,还有前凉,前赵,后赵以及一些小国,南边是当时的晋朝。   他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听那人吩咐道,“南岸,你去让人给阳平公炖上一份猪头萝卜清汤送过来。”   那人应了一声,就要走出去。   “慢着。”宣城喊住那人。   “猪头萝卜汤,这是什么东东?你要给我吃吗?”   那人温和一笑,“不是弟弟你说的要猪头和萝卜吗?这个小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弟弟你不会怪我吧?”   宣城哭笑不得,“我说的那是人名。”   “人名?”那人一下子僵住了,脸上表情难堪到了极致,半响,才扬唇笑了,“怎么有这么怪的名字?”   宣城正想说一句关你屁事,却听那人道,“这样吧,南岸,你先出去,让景略等我一会儿,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我就过去。”   “是。”那人总算退了下去。 005 我不是你弟弟   萱城又问,“你是谁?”他心里其实已经猜到这人是谁了,他叫自己弟弟,刚刚那太监又称自己阳平公,这不是苻坚是谁?   “你是苻坚?”   那人楞了一下,继而蹲下身子来拉住他的手放在手心捂着,“弟弟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连我都不记得是谁了呢?我是你的哥哥,是大秦的君王呀。”   “你果然是苻坚。”萱城听见自己的心在跳,跳的好快好快,仿佛都能跳出胸膛一样。   那人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把他的手拉到胸口,萱城一下子觉得好暖和。   “我是苻融,是你的弟弟,是大秦阳平公,对不对?”他这样问。   那人笑了,“弟弟,你记得,我还以为你真的忘记了。”   他缓缓说道,“昨天夜里我军开始攻城,本以为攻下一座颓垣败壁是轻而易举的事,却不料竟是那样的坚不可摧,你当时在城下指挥大军,不想突然之间就滚下了马来,我以为你怎么了,御医说你是劳累过度,我很怕,弟弟,你知道吗?我对攻下他们的城池很有信心,可我这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总感觉你不在我身边一样。”   萱城撇撇嘴,你当然静不下心了,我就不是你弟弟。   可他没这样说,他只是轻声问了一句,“这是你第几次攻打燕国?”   “弟弟你怎么问这样的话?”   “第几次,你告诉我就可以了。”萱城不耐烦道。   “景略说先从洛阳开始。”   萱城点点头,“果然是这样。”他看过《十六国春秋》,苻坚伐燕共有两次,第一次是公元369年冬月,苻坚命王勐第一次征伐燕国,攻下了洛阳,第二次是在公元370年,一举攻下了邺城,前燕灭亡,苻坚完成了一统北方的重要一步。   他有一丝的侥幸,却不知道这侥幸来自哪里,冥冥之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萱城,萱城,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前世莫念,一梦醉长安。”   罢了,既然来了,就好好的待在这里吧,总有能回去的法子,萱城这样想。   “哥哥。”过了半响,他这样叫了一声。   那人楞了一下,继而笑着应道,“弟弟。”他把他的手紧紧的裹在怀中,闭上眼叹气,“弟弟啊,你可要好好的,母亲说他很想你。”   “母亲?”苻坚的母亲不就是荀太后吗?如今这也就是他的母亲了。   史书上说荀太后心狠歹毒,逼死苻法,又冤杀了许多功臣名将,这样子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他萱城的母亲呢?   萱城疑道,“你说的是荀太后吗?”   “弟弟不要这么叫好吗?她是你我的娘,我们氐人进了长安,占了中原,好不容易从那个氏族小部落走了出来,母亲她欣慰极了,她总是说你,想你。”   “难道我不在她身边吗?”萱城没好气的反问。   “我登基的那一年,你就搬出去了,不在宫里住着,她想看你,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不想见她,我知道你是恨她的,恨她逼着我杀了苻法,你和苻法那么的交好,这件事我对不住你,可我也不能违背她的意思,娘她终究是为了我好的。”   萱城知道这段历史,荀太后因为苻法年长又贤明,得人心,身边有许多能人异士,担心他会发动政变,便命苻坚杀了苻法,苻坚性格仁义慈爱,不忍杀他,可荀太后苦苦相逼,最后苻坚在东堂与苻法诀别,竟然恸哭呕血,最后还是没能留下苻法的性命。   萱城想,依照他现在的诉说,可能是当时苻法与苻坚苻融三兄弟关系要好,苻坚是帝王,苻法便和苻融走的亲近,荀太后杀了苻法,苻融是气不过的,可又无能为力,于是只有不进宫不见荀太后。   “我们回去,你去见见她,好不好?”苻坚这样说道。 006 我不是你弟弟   萱城闷着头想了想,他不能拒绝,何况,他心里其实是想着那位凶残狠毒的荀太后的,前世,他父母经常吵架,他妈妈时不时的离家出走,可就算走了那么多次,他们还是没有离婚。萱城听人说过,丈夫和妻子,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唿,这是一份责任,也许,他父母就是念着他才这么生活了下来,许多年没见,他很想他们。   萱城一下子就头疼了起来,许多事他都没得及处理,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做,他突然间就觉得梁仁说的话中的道理了,人的力量再强大,可有时候却不得不屈服于某物。他想睡一觉,也许,睡觉后他就能回去,他就是这么进入前秦的。   萱城揉了揉酸困的眼,无力道,“我想休息,你出去吧。”   苻坚楞了一下,这才极不情愿的松开他的手腕,“那好吧,我去见景略,你就安心休息吧。”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出了几步,又停下,回头,“弟弟,回去记得去看看太后吧,没有什么过不去,她毕竟是咱们的娘亲,有些痛苦,你我体会不到。”   他顿了一下,还是不忍的离开了,最后那一眼,萱城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一下子竟然就记不起了,隐隐约约,那个眼神,仿佛过了一千年,可始终有一个人在等着。   只那一瞬,他的心就忽地坚定起了。   留在这里,阻止他,这是他的使命,他要完成和梁仁争辩的胜利,他不相信前秦会这么输掉,他不相信苻融会死,他更不相信,那个人,那个一心想要毁掉前秦的人,他真的会出现在前秦的国土上,萱城想,只要自己努力劝住了他,这些都有可能不会发生。   这样想着,他也懵懵懂懂的进入了梦乡。   他看见了自己的父母,就像第一次见到他们一样,他觉得好陌生,甚至有些不认识了,然后那脸上挂着泪花的女人楚楚可怜道,“萱城,萱城,你为什么不来看妈妈?”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另外一张面孔又出现了,“萱城,萱城、、”男人的心最硬,可一旦触到痛处的时候却软的很,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眼眶却霎时湿润了。   紧接着,没完没了的一连串的面孔都瞬间浮现在了面前,有梁仁,有猪头,小黄,萝卜他们,到最后,却有一张眉眼带着柔柔笑意,声音始终那么温和却低沉,“萱城,你还在等我吗?我说了,要在这里等你归来。”   “等了一千年,好累,可我说过的,要等你回来。”   萱城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他不能对谁有什么承诺,他怕自己说出去的话总是收不回来却总是兑现不了。   于是,他怔怔的,像是灵魂被抽去了一般,就那样,看着那人,最后却恍惚的问了,“你是谁?”   然后,再也没了然后。   一梦惊醒,枕边一边冰凉。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萱城就挣开了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疲惫又暗沉的脸色,“苻坚?”他这么叫。   苻坚笑着弯腰就扶起他,“弟弟,怎么样,可还不适?”   萱城有点心酸的,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一宿未眠了,可他昨天不是说去找王勐了吗?   “你怎么在这里?”   苻坚笑道,“你身体还未好,我不放心你呀。”   “来,起来吧。”   萱城掀开被子,就要下榻,苻坚连忙搀住他。   萱城怔了一下,伸了一个懒腰,“没事,没事了,我已经好了,你走吧。”   “什么?”苻坚不解其意,愣住问他。 007 王景略   萱城不想对上他的视线,连忙避开,来回在帐内走了走,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说话间,他已撇开了身后人,径自一人迈出了帐内。   外面的阳光正好,明媚的光线撒在他的身上,萱城忽觉心里也不那么的压抑了。   既然来了,反正都是中国呀,再怎么离奇,他也没穿越到一个他不认识的地方去,最起码,五胡十六国这段历史他是熟悉的,对前秦又是那么的崇拜,既然这是上天注定的,也许,这也是老天派给他的任务呢?说不定有朝一日回去,他的那个课题真的成立。只要有一个案例成功了,一个人便可决定一次战争的胜败,从而掌握一个朝代的命运,而并非是当时的生产力要素。古代军事战争中人物真的成了决定性的因素,而不仅仅是重要因素。   “我不会让你死,苻融。”他狠狠的在心底许诺,“前秦,我会让你成为真正的秦朝。”   “弟弟。”这时,身后又响起了这么一声。   萱城扭过头来,望着他渐渐走来。   这个情景似乎他在哪里见过,可此刻竟然想不起来,他的目光,他的身姿,他身着黑袍,他发丝微浮,那么的相像。   好熟悉。   苻坚站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肩头,“我们去景略那里看看吧。”   萱城点点头,“好。”   这是萱城第一次见王勐,尽管以前见过,可那些记忆他都不存在了,于是,他怔怔的看着屋内的人。   书上说王勐是从晋朝到前秦的,是儒家的代表人物,因被桓温嫌弃而北上至前秦,辅佐苻坚整顿朝纲,肃清朝野,打击关中豪强,使得文武百官震恐肃然,国中路不拾遗,风化大行。上书苻坚派遣使者巡查四方以及戎狄部落,勉励督促农桑,尊重各地风俗,州郡中有高龄孤寡不能维持生计者,守令刑法不公使百姓受苦者,操行高洁嫉恶如仇者,一心向学至为孝顺、仁义忠烈、努力耕种者,都向朝廷上报,与汉武帝当年的推行儒家政策时极为一致。劝谏苻坚修养德行,广设儒家学堂,传播儒家经典,教化民众,使前秦走上强国之路,与南面的晋朝隔江对峙。   “阳平公。”萱城还未开口,那人便迎了上来,温和询问,“听说前日阳平公在攻城的途中昏过去了,可还要紧?”   苻坚笑着走过来,“景略上心了,皇弟他并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王勐松了口气,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萱城楞了楞,轻轻地走过去落座。   外头有人进来给奉了茶水,苻坚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搁下,“景略,朕明日要回长安了,这里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了。”   “你要回长安?”萱城惊了一下,“你怎么没跟我说?”   王勐道,“陛下放心,洛阳之事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苻坚对萱城说,“是太后命人送来旨意,说是想见见你。”   “我不想回去。”萱城甩出一句。   苻坚道,“这可不行,她想你了,你就回去看看她吧,这伐燕之事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燕国无道,上天注定了会让其覆灭,我是顺天行事,又有景略相助,相信不久,这里就会插上我大秦的旌旗,你和朕回去,这次我们离开长安也有多半个月了。”   “才半个月?”萱城气道,“才半个月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想一辈子都不见她呢。” 008 王景略   王勐却哈哈大笑,“阳平公这话说的真像撒娇。”   萱城白他一眼。   苻坚也道,“你就不要再生气了,什么事过不去,非得跟自己的娘较劲呢?你跟我回去吧。太后她这些年过得很苦。”   萱城不敢再搭话了,他怕这里的人,都是这么的仁慈温和,说话都软绵绵的,他真的怕自己坚石一样的心会软下来,亲眼去面见那个历史上心狠手辣,逼死贤臣的荀太后。   可不面对又能怎样呢?最起码那些腥风血雨的时刻如今在他脑海中都烟消云散了,他该庆幸,自己不是那个时候穿越过来的。   看着苻坚那双真诚又热切的目光,还有王勐那双英明睿智的双眼时,他忽然就觉得好空虚,若日后自己真的回去了,回到了那个时代,他们会怎样?   于是,这时候,他捏着一颗突突跳着的心,低声说,“若我说我不是你们的阳平公呢?”   苻坚笑了,怔了一下,随即畅然大笑了,“弟弟你说什么胡话。”   “阳平公也许是太疲累了。”王勐加了一句。   “我说真的。”萱城急了,他从座上站起身来,长长的身姿一下子盖过了屋内二人的视线,加上这时候外头直射进来的阳光,一下子刺的苻坚眯起了眼看他,“弟弟,你。”   “我不是你的弟弟,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苻融。”   后来,他们谁也没有打破那样子的气氛,凝固了一般的空气中只能听见彼此平静的唿吸声。   最后,那个太监进来,附耳在苻坚身边说了一些话,苻坚立马起身,“景略,燕国来使者了,走。”   “苻坚。”萱城看着他就要出去,在背后叫住他,“你相信我。”   苻坚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王勐跟在他身后,二人步履匆匆的走了出去。   萱城看着案桌上还氤氲着热气的茶水,一下子头又疼了起来。   人走了,茶未凉,这是世间温情,这里太温暖,萱城真的会沉溺下去。   “梁仁,我不该和你打那个赌,其实我没必要挣个什么,不就是一个论题么?就算我输了,也没什么,可我只想证明,人,它太重要了。”   这是苻坚第一次攻打燕国,王勐谏言,先从其防守最薄弱的洛阳开始,本来苻坚是不用来的,王勐也这么说,可苻坚还是亲自来了,他说,他的子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刺在谁身上都疼,他不忍自己的子民受疼,他来可以鼓舞他们,早日拿下燕国,这天平盛世也就指日可待了。   苻坚,我不是你的弟弟。   可我是你的朋友。   我愿意帮助你为你的子民开创一个大秦盛世,将历史真正的带入游牧民族和农耕文明的一个大融合中。   萱城渐渐的熟悉了这里的人和物,他现在身处洛阳,就是历史上的十朝古都,他是和前秦的伐燕之军一起来的,此次伐燕,主帅为王勐,苻坚和苻融都只是随军而来的。   苻坚身边有一个太监,名叫南岸,就是他初次在军帐中遇到的那个太监,人也算老实温和,对苻坚极其贴心又忠诚。 009 王景略   燕国派来的使臣是慕容令,苻坚和王勐当庭与之谈判,慕容令说,燕国同意割让洛阳之地,但秦国必须退兵,王勐坚决不同意退兵,可苻坚还是说了,“秦燕本是一家,朕也无心讨伐燕国,既然同意割让国土,朕且退回长安。”   王勐有些咬牙切齿的,可最后还是看在苻坚的面子上答应从洛阳撤退,慕容令笑吟吟的过来同他握手,王勐怔了一下,碍于苻坚在场,也就伸过去了手,于是,这和谈便成了。   萱城自他们走后,便独自一人在战营周围闲转,他目光紧紧的盯着这处驻扎他国土地上的连营。   天边这时候印出了一道橘黄色的霞光,撒在不远处策马奔驰的骑兵身上,格外的壮观,金光灿灿,英姿飒爽,让他顿时目眩,如梦似幻。   灰色的军帐拔地而起,绵延无数,主营外,一杆旌旗高高悬挂,一个大大的秦字光耀照人,萱城眯起眼看着,听着耳畔一声一声的士兵操练声,即使这里此刻风平浪静,并无战事,他的心忽然就异常的翻滚起来。   这里是前秦,是中华历史上统一与分裂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建立王朝的伟大一笔,是那个五族纷乱下一统北方的神圣民族。   这不是梦,萱城告诫自己,他的头脑有些昏涨,于是他掐着自己手臂上的肉,不停的提醒自己,这是真实的,这是真实的,自己现在所处的不是南京,不是21世纪,而是一千六百多年前的五胡十六国前期。   夜幕的时候,苻坚又来看他,刚进来就很关切的问,“弟弟,你好些了吗?”   萱城点了点头,他不敢搭话,他怕一搭上话,自己的心里就有无穷无尽的疑问,他怕自己会问,苻坚,你为何失败,你这么心高气盛,为何最后会失败?是天不遂人愿,还是咎由自取?   苻坚攥着他的手,深情的看着他的眼睛,柔声说,“明日你便同朕回去吧,这里善后的事都交给景略了,今日燕国使者已与我们和谈,同意割让土地,条件是我们退兵。”   “割让哪里?”萱城忽然说,不知为什么,当他听到苻坚说燕国割让国土的时候,他的心就簌簌的抖了起来。   燕国鲜卑一族,自来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苻坚为何总是要信这些人?   “洛阳,慕容令说燕主同意将洛阳割让给我秦国。”   “你答应了?”   苻坚点头,“是,不战得城总比血流成河好多了,这样,洛阳的百姓也不用受苦了。”   萱城恨恨的说,“你又这样,你为什么要信慕容家那些人的话?难道你忘记了前年慕容韡答应将武牢以西的地方割让给我们最后又反悔的事了吗?”   “弟弟?”苻坚震惊,手里竟然也微微使了些力道,“你记得这些事?”   萱城一愣。   是呀,为什么这些事自己都记得呢?这到底是为什么?   “当年慕容韡请求朕出兵伐桓温,朕念在五胡本是一脉的份上就答应了他,他也承诺事后将武牢以西的地方都划给秦。”他仰头微微一叹,“可不曾想到,他最后竟然反了悔。”   萱城气愤的甩开他的手,背对着他,“那你这时还相信他?” 010 心动不如情动   苻坚静了静,才缓缓道,“弟弟,在这件事上,朕也许做的是有些欠妥,可朕始终考虑到两国子民需要和平,朕伐燕,是为求统一,朕不战,亦是为了统一,战与不战,朕都念在天下万民的份上,弟弟,你会理解朕的,是不是?”   萱城又被他逼得无话可说。   苻坚扳过他的肩膀来,看着他的眼睛,“弟弟你总是说,以仁爱治国,仁义为本,心怀万民。”   萱城不想说话,他真的不想,苻坚的眼睛太仁慈,里面全是温柔的水,他的眼睛太深情,让你一下子逃无可逃,只想看着他的眼睛,直到沉溺在里面。   沉默了许久,苻坚抚摸了着他的肩背,“弟弟,那你好好歇着吧,朕回去了。”说完,便要转身,萱城却一下子扯住了他的衣角。   “弟弟?”   萱城定定的看他,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苻坚,今日我给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什么?”苻坚苦笑了一下。   “我不是你弟弟。”   苻坚一下子僵硬如铁,看了他半响都没有回应。   终于,他浅浅笑了,说,“弟弟,无论你说了什么,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此刻你说你是谁,可你记住,在朕的心中,你永远是朕的手足。”   “好了,朕走了,你歇着吧。”最后,他轻轻拍了拍萱城的肩头,步伐沉稳的走出去了。   一下子,帐内又空空的,外面有士兵们的脚步声,似乎还有河水流淌的声音,萱城想,那应该是洛阳的护城河吧。   帐内有烛火晃动的影子,亦有外头泄进来的淡淡月色,可始终只有一个生灵,萱城很孤独。   他是一个人,抛却了那些亲朋好友,独自一个人来到了前秦,也许,这是上苍注定,也许,这是他朝思暮想的,也许,也许、、、   也许,其实哪有那么多的也许,不过就是入了梦。   他由睡梦中穿越到了古代而已。   第二日,苻坚和王勐粗略的谈话之后,便上了马,王勐在军帐的外面目送他离开,远远的,萱城回过眼去,正好看见他弯腰对着这里一拜,渐渐的,那个影子小了,小了,最后消失了,如同天边的一颗流星一般,萱城心内五味陈杂。   苻坚车马从简,这是萱城在史书上看到过的,他的后宫从未有锦衣华缎的人,宫中的衣着都是废弃绫罗细绢,女子的衣裙都不得拖在地上,他的朝臣从未奢侈装点府邸,他自己减省膳食撤去音乐,他把金玉绮绣都分给将士,他开放山泽之禁,公私共享,偃甲息兵,使得秦国境内休养生息,帝王与百姓同乐,万民与上天同乐。   这是苻坚。   他亲自出征,与将士同甘共苦,他的车撵与平素百姓无异。   萱城偏头看他,他骑在马上,身姿欣秀,衣袂翩翩,发随风动,笑自天成。   “哥哥。”萱城忽然就想这么叫了。   也许,以往他们之间就是这般亲密无间的。   他唤他弟弟,然后他投之以笑,轻轻回应,“哥哥。”   赤子情怀,情思深深,却是大爱。   他身着素色衣袍,看起来那么的粗糙简略,可就是这样,萱城还是觉得他很出众,肩宽腰实,侧脸尤其的美不可言,棱角分明,线条突出,这是帝王之姿。   萱城再垂下头来看自己。   一声纤白无尘,发黑肤白,仿佛月光投怀,可却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月光,只有心怀大爱之人,才能真正称得上明月入怀。   那也是苻坚。   萱城撇撇嘴,心底竟然不悦的蔓延上一丝的妒忌。 011 望长安   苻坚在路上问了他一句,“你说你不是我弟弟,那你是谁?”   萱城楞了一下,最后却呵呵笑了,“我骗你的,我怎么能不是你的弟弟呢。”他连忙用满脸的笑意掩饰过内心的一丝惊慌,其实他想说出来的,那怕此刻让他失望或是难受,总比到了那个时候,那些总是难分难舍或许是纠葛不断的时候告诉他好多了。   可萱城没有。   苻坚深深一笑。   萱城不明所以,那个笑,很美丽,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笑可以这般动人,仿佛春天里浮柳一般轻轻摇曳生姿,让人内心畅然若喜。   范文澜说,中国历史上,称的上千古一帝的有五人,秦始皇,汉武帝,前秦王苻坚,唐太宗李世民,康熙。   萱城独独崇拜了这前秦王苻坚,不知为何,明明他是失败者,是浩浩荡荡的历史潮流中的葬送者,也许,正如萱城自我解释的那样吧,在五胡乱华这个战乱纷争的年代,苻坚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历史学界才能这样给了他这样一个伟大的评价。   十多日后,他们一行回到了长安,长安城墙很雄伟壮丽,萱城在南京的时候,没有见过这般高大的城墙,南方的历史景致总是清秀雅致的,总比不得北方这样的豪迈大方,他去过洛阳,见过洛阳的古城墙,可到了21世纪,那些个曾经巍巍峨峨的土城都化成了一堆一堆的残垣断壁,黄土气息浓郁下,那拼命发上来的青草嫩芽格外的显眼。   可西安不同,西安古文化浓厚深重,政府大力扶植文化产业,力在打造一个现代城市中的古都文化城,以世界四大古都而闻名于世。萱城没去过西安,所以他的心里格外的崇拜,格外的想要见一见青色的城墙。   苻坚看他怔怔的看着对面的城墙发呆,翻身下马,慢慢走过来,“弟弟,你在看什么?”   “弟弟。”连叫两声,萱城才恍然似清醒,他牵起一笑,手指向前方,“你看,那里。”   苻坚看了一眼,再看他,眼中是讶然,“这是城墙啊,弟弟,你指的是什么?”   萱城说,“是城墙,我见到了它。”   苻坚笑了,“你本就见过它。”   萱城脸露尴尬,“是、、我、见过它。”   是么?是在梦中吗?   苻坚来牵他的手,他躲了一下,苻坚又一次的过来拉起他的手,这一次,只是捏着他的袖口,“弟弟不要躲闪,我想让天下子民都看看,你是我的弟弟,是我大秦君王的弟弟。”   这话很带感,有强烈的扇动性,萱城不由自主的就把自己套进去了,他恍惚的行走,任由那人牵着自己的手腕。   身后有一众将士,眼前是威武巍峨的长安城。   其实他想一个人走进去的,他想踏进这长安城的每一寸土地上,再一一踏过那些岁月碾磨下的皇宫内殿,他总以为身边没有人陪伴。   其实他不敢说出来,猪头猜对了,他是gay,可他不滥情,他只要专情,在找到那个人之前,他绝对不会随随便便的牵起一个人的手,再毫无廉耻的对那人说,“跟我走吧,我要你。”   他想要一种爱情,一种没有风花雪月只有天长地久的持守和不离不弃,他想听有一人对他说,“萱城,我要你。”   “我会对你好。”这不是谎言,而是承诺。   承诺往往在深重,所以才不能轻易许下,他不敢对别人许,他也不敢别人对他许。   所以,当苻坚牵起他的手的时候,他还是颤抖了一下。   这是前秦王,是他的崇拜偶像。   无论他结局如何,此刻他的手中只有自己一人。   他微微扭头,算是偷看,苻坚的侧脸总是那么美,其实不是美,是棱角太重了。   这是心忧天下,心装天下子民的脸,他的脸上,却总是淡淡撒着一丝笑。   “苻坚,你太柔情了。”萱城在内心说,“你是帝王,你该杀伐决断,不应该这般心怀妇人之仁。”   然而,这棱角分明,线条突出的帝王身上的这些妇人之仁却是那么的充满诱惑力,萱城不由自主的就有些迷惘了。   苻宏从宫中来接他们,这是萱城第一次见苻宏,他在史书上也见过一些对苻宏的评价,平庸无能,可他衷心,他对前秦衷心,对苻坚衷心。   萱城看着他对苻坚弯腰行礼,又转而对自己欠身施礼,他叫苻坚父皇,称自己皇叔。   萱城憋住笑意,“皇叔?我才24岁。”   苻宏这年刚刚16岁,在现代来讲刚刚成年,可在古代那个时候,他虽未成年行冠礼,却成人成家了。 012 君子一诺   “吾儿用心了,朕走这一段时间,宫中一切可好?”   苻宏恭敬答道,“回父皇,一切安好。”   苻坚欣慰的点头,“太子持重国事,朕也可适当放手了。”   苻宏连连躬身道,“父皇英明神武,我年幼不懂事,一切政事还在父皇决断。”   “宏儿你谦逊了。”   又说,“太后可好?”   苻宏脸色忽然凝重了起来。   “怎么?太后她、、”   “回父皇,太后一切安好,她只是想您了。”又看了萱城一眼,别有深意的说,“太后去了皇叔的府邸,最后黯然的回来了,她说皇叔还是不肯原谅她。”   苻坚叹息了一声,转而对萱城说,又是那么柔的声音,“弟弟,你听到了吗?那些事都过去了,再说了,你在洛阳答应过我的,要进宫去看她。”   萱城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是答应了你,可也不能现在就要我去呀。”   “你呀。”苻坚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和我争执,还给我们撒娇。”   萱城立刻回他一句,“你才撒娇。”   然后,他就看见面前的二人都怔住了。   苻宏长大了嘴巴,神色呆滞了一样的看着他。   苻坚眼中有惊亦有喜。   不知他在喜什么?   萱城受不住他这样看自己,提起衣袍就走。   苻坚在背后喊他,“弟弟,你说过了,要去看太后的。”   他似乎听见苻宏在说话,声音很低,可那是城下的风也很微弱,所以他听清了“父皇,皇叔这一次回来可是有些变化了呀。”   然后,没有下文了。   他没有听到苻坚的声音,他的步履缓了下来,他凝起了心思,其实他想听的。   最后,他没有等到,于是,他加快了步伐,他回到自己的府中。   阳平公府邸就在距离皇宫的不远处,以西而起,平平淡淡,建筑并不显眼,只是有些北方特色而已,刻意的棱角显现出了北方建筑的王权之上和高低贵贱。   萱城刚踏进府门,便有人出来迎接,他不认识这些人,可他的意识中却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反正脸熟,他叫不上那些人的名字,于是理都没理,就迈进去,那些人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身后。   他觉得很尴尬,转过身来就说,“你们都下去,我自己走走。”   可那些人未动,抬起眼来互相觑了一眼,似乎有些惊讶。   萱城也懒得再说话,只好无视他们,径自一人就朝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他不停的皱眉,不停的喃喃,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这些路径他怎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院子中这个时节腊梅开的火红火红的,异常耀眼。   萱城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王安石的那首诗,“独立寒江雪、、”   梅有了,可惜没雪,他微微有些神伤。   冬日的雪总是壮丽的,厚厚的积压在树上,有风吹过的时候,树枝会抖动,动起来那些雪就一点一滴的掉落,有时候风大了便是簌簌下落,声音听起来不错,踩上去的时候咯吱咯吱的,让人心里一颤。   他很想见雪,那一场万物白茫茫,天地一色的景致,那是盛世浮华的景,他在南京的时候是很少见到的,南方冬日总是很少下雪。   所以这一次,他到了长安。   可这时他没见到,于是,他随手边去拈那枝头红梅,有些刚烈,初次还未拧下,他使劲一揪,花朵便稳稳的捏在了他的手指间。   他举起来放在眼睛的直线位置上,看起来竟然有些模煳。   不是那么的妖艳火红,也许,是土地的肥力不足吧,也许,是这天未降雪的缘故吧,他这样胡乱的猜想着。   正陷在纠结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却急匆匆的脚步声。   “阳平公。”   萱城转头,见一侍女前来,低着头,微微施礼,“阳平公,陛下来了。”   “苻坚。”萱城一惊,手上的花顿时也因他使劲而碎了开来。   “他不是刚回宫吗?又过来做什么?”   纳闷间,那人影一微微浮动了过来。   天色晴朗,他一声墨色袍服愈发的清晰了。 013 君子一诺   “弟弟。”   “你们都下去吧。”他听见那人这样对着自己府中的下人毫不客气的下着命令。   “是,陛下。”   苻坚走过来,一边说道,“弟弟你在这里做什么?”   萱城不悦道,“没看见么?赏花。”   “你过来又做什么?不是刚回宫吗?不去看那荀太后了?”萱城看着他立在距离自己不到一尺的身边,不自然的移了移脚步,挨着那些花圃的围栏。   “我去看了太后,她说想见你,所以我就过来了。”   “请我么?”萱城说话的意味总是不友善,即使知道这人是大秦的帝王,还是自己崇拜的偶像。   苻坚故意往他身边靠了一些,笑吟吟的望着他,“你还在气那些事吗?”   萱城不知道他说的是那些事,干脆不答。   却又听他微微叹息,“唉。”   萱城睨他,“你叹息什么?”   苻坚摇摇头,“唉,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总是这般甩小孩子脾气。”   萱城瞅他,眼中带着一丝仇恨的意味,“你说什么?”   “你还敢说你不是吗?你看看你,都出来自成一家了,还要这般耍傲娇,任性。”   苻坚一个劲的摇头叹气,似乎说不完,又说不够。   萱城没辙,只好气哄哄的转身就要走。   苻坚却扯住他的衣袖,露出一笑,“弟弟,我胡说了。”   萱城瞪他。   苻坚却笑而不语,拽着他的衣袖就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   可惜,萱城这微弱的声音被苻坚那疾行的步伐给盖过了。   萱城一边埋怨,一边在心里寻思,他定是要拉着自己进宫,去见那荀太后。   可不想,他却被拽着待到了府中的一处楼阁前。   那楼阁不高不低,总共两层,下面一层是空的,周围都是些花花草草,这个时候还能盛开一些,萱城侧脸望过去,楼阁的下方隐隐蔽着一簇盛开的蔷薇,异常惹眼。   “这蔷薇怎么开在这里?”   他紧锁眉头,转而看苻坚的脸,却只见他依旧淡笑,随即便吩咐那不知何时已前来跪下的下人,“去,奉上酒来。”   “饮酒?”萱城张大了嘴。   苻坚拉着他一步一步的登着阁楼的二层,依着栏杆,低声说,“弟弟,你知道吗?以往你总是会邀请我来这里饮酒,我还记得,那一年,我登位的那一年,那个夜晚,你拽着我上了这处阁楼,你喝的酩酊大醉,最后还是我把你背回去的呢。”   萱城脸色微微一红,“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不能说不知道,所以他只有装作不想提及。   苻坚说的可能是那一年他们诛杀苻生,僭越登位的时候,尽管胜了,可那一夜,毕竟是见了血光之灾,毕竟是苻氏一脉,所以他们便把满腔的郁结发泄到这饮酒上来。   俗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其实哪有什么醉酒啊,不过都是想要排泄一下心中的那股郁结之气而已。   下人们端来了酒,玉琢过一般的青铜酒盏,萱城楞了楞,还是弯腰坐了下来,这处景观极好,阁中有石桌,石凳,阁的墙壁上还有一些雕刻的绘画,花鸟之类的,也有儒士之类。   萱城是知道苻坚统治时期的,苻坚崇儒,全国上下皆尚儒学,这些雕刻的上面有孺子学士之类的也属正常。   坐在石凳上,还能望着远处的风景,似乎那宫殿的一角都隐隐约约了。   “那里便是皇宫吗?”   萱城迷茫的问。   苻坚点头,这一次他不惊疑了。   也许,苻宏说的是对了。   “那里是皇宫,是我住的地方,那里有甘泉宫,有未央宫,亦有建章宫。”   萱城亦恍惚的点头。   苻坚给他倒上一盏清酒,那清一色的东西缓缓倒下去的时候,萱城的心也跟着下坠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哪里?身边只有一人。   这人是自己的哥哥,可他真的是么? 014 君子一诺   萱城正眼来看坐在他对面的人,说实话,他没有认真观察过苻坚,初次相见,他是俊美无瑕,一次一次相见,他都是完美的,他脸上挂着的笑意清淡而优雅,高贵而和气,萱城喜欢看他的侧脸,很有男人气概,这时候观察他的正面来,更觉有帝王之相,额头宽广,可脸型却依旧很线条分明啊,眉目都是淡淡的,眼睛里面全是柔和的光。   他举起酒盏,浅浅饮下一口,眉头微锁。   萱城也就捏起了酒盏,然而,入喉却苦涩的很。   他很少饮酒的,这时一口下去呛得他难受的紧,眼泪都出来了,苻坚连忙过来轻轻抚他胸口,微叹一声,捉起那手上的酒盏仰头就灌了下去。   “你这是怎么了,以往你的酒量不是这样的。”苻坚皱眉,他又给酒盏中倒上酒,这一次,萱城不喝了,于是,苻坚一人拿起两个酒盏,他喝酒的时候很优雅,浅浅抿一口,继而才爽朗的仰头灌下去。   萱城看的出神,他夺下他手中酒盏,径自的倒了一盏,学着他的样子勐头就喝。   依旧辛辣,可这一次,他却忍住了。   苻坚都是这样饮下去的,他也能。   不料他这么一口下去,苻坚却仰头大笑。   “你笑什么?”萱城擦着嘴角的酒。   “哪有你这么喝酒的?”苻坚似是嘲讽,可眼里还是笑,“这么一下勐灌下去,不醉才怪。”   “不管你事。”他夺过他就要压过去的酒盏,“不许你喝我的。”   当他看着苻坚捏着他面前的酒盏仰头喝下去的时候,他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被塞的紧紧的,他感觉有些热。   苻坚也就放着不动了,径自的给自己倒上一盏清酒。   而后慢慢说话了,“弟弟,你还记得建元元年,我跟你出使燕国的事情吗?那一年,我们到秦燕结界的滦河上,你知道吗?”   萱城想,他费劲的想,他不知道,然而他却没有摇头,只是恍恍惚惚的点头。   “景略还留在洛阳,你说那里的事什么时候就可以处理完了?”苻坚忽然这么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似乎毫不相干的话。   “是你同意撤兵的,慕容韡说了割让洛阳,你这时又后悔了?”萱城睨他一眼。   “我那时不是跟你说了吗,慕容家的人不可信,可你为你的仁慈之名就是信了他们,怎么,这下你想到坏处了?”   “不是。”苻坚摇头,他端起那酒盏,格外优雅的饮下去。   有风吹来,浮起他几缕青丝,他的眉头微微凑在一起,过了半响,才幽幽叹了一声,“我是想,这到底什么时候,秦燕能成为一家呢?”   萱城心咯噔一下。   不,不会的。   秦燕永远不可能成为一家人,这是历史,秦就是秦,燕就是燕。   姓氏不同,种族不同,怎能和处?   又一下子想到他刚刚说的建元元年出使燕国的事情?   他出使过燕国?   建元元年?   那在前秦历史上是很重要的一年,苻宏被立为太子,前秦建立中兴纪年,开辟了一个新的阶段,王勐辅佐苻坚治理朝堂,百官肃然,儒道大行。   然而,他不是苻融。   他是萱城。   所以那些事在他的脑海中都被删除了。   于是,他茫然的问,“你见过燕国的那个人吗?”   苻坚直视他,“谁?”   “慕容冲。”   萱城想,历史上从未记载苻坚在公元370年之前到过燕国,更无与燕国皇族任何一人接触过,就算他答应了慕容韡那么多次的请求,那也是为了共同反击南面晋朝的北伐。   前秦被鲜卑一族所毁,尽管苻坚失德在先,尽管那个人也是可怜的,但无论如何,都泯灭不了这个事实,前秦因慕容冲而亡。   萱城是历史系的,他有一颗善良的心,有一颗博爱的心,他崇拜苻坚,他同情苻融,然而同时,他也怜惜那个人,那个至今为止都没有出现的人。   萱城想,这样也好,也许,前秦的国运真的会改变,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苻坚不会第二次讨伐燕国了,燕国不会灭亡,慕容韡不会携鲜卑一族投降过来,那么,那往后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可是,苻坚这个时候却出声了,声音虽低,他细长的手指捏着青铜酒盏,眼睛里不知闪着什么光芒,是亮晶晶的,“我见过他。”   萱城心一沉。 015 君子一诺   他不知道心为何会失落。   “弟弟,你都忘记了吗?那个时候,你还求我了,你说你看上那个人,你说,皇兄,我要那个人。”他描述的真的就像真真切切的发生在眼前一样,那么具体,那么形象,“如果日后我们秦国和燕国成了一家,你便把他赏给弟弟吧。”   看来这些都是真的,史书记载,苻坚在建元元年北巡各国,到的原来真的是燕国。   萱城连忙捂住胸口,他那里一下子就疼了起来,不知为何,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一样的疼。   “不。”萱城平静了好一会儿,“我不要,皇兄。”他这样郑重的叫道,“如果日后你真的攻下了燕国,我不要他,你也不要他,好不好?”   苻坚仰头饮下一口清酒,淡淡笑了,“傻弟弟,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能不要他,你又怎么能不要他?只要我们大秦攻占了燕国,那慕容一氏都将成为我们苻氏的人,他就是我们的了。”   萱城内心挣扎,是呀,这历史怎么才能不让它发生呢?今年是苻诏建元四年,既是历史上的公元369年,只有一年时间了。   怎么够?   可自己来这里的使命到底是什么?是阻止苻坚做那些错事,还是帮助他建立一个强大的乱世王朝?   若要建立一个强大的大秦帝国,那必然要灭亡北方各个分裂的部落和国家,包括以后的前凉,代国,仇池,可若要阻止苻坚,那又不能让他伐燕?   萱城又头疼了,他抱着头,手指死死的缠着头发。   “弟弟。”苻坚的声音总是这么温柔。   为何?你为何要温柔如水,宛若妇人?   萱城在内心挣扎着质问,“你是帝王啊,你是这大秦所有人的主宰,你不该这样。”   苻坚揉着他的肩头,力道那么的轻柔如丝,仿佛重一下就怕弄疼了他似得。   可萱城却宁愿他能捏疼他,这样他才能感受到一个帝王该有的冷峻和霸气。   下人们过来又往酒盏里添了许些淡酒,苻坚有些晕乎乎的,呵呵笑道,“弟弟,走吧,和我进宫吧。”   “我就知道,你过来也是为了你那位荀太后。”萱城从石凳上起身,立在阁内,阳光洒在他的肩头,苻坚端着沉重的头斜眼看他,“我跟你说过了嘛,我就是说客,只要说服了你,今日来你这府中也就值了。”   他也慢慢直起身子来,可也许是方才饮酒过量了,他身姿一晃,腿硬是磕到了那石凳上,他一咬牙,自个儿倒发起忿来了,“这破东西,朕要砍了你。”   萱城拦住他扬起来的手臂,“我跟你进宫。”   “真的?”苻坚一下子就像清醒了一样,哪有半分的醉醺醺的样子。   萱城有些后悔自己心软了。   萱城第一次正是走进宫中。   他走的极为缓慢,似乎想要刻意的去留下点什么,是脚印,是这一声一声的步履音,还是这宫中的一草一木?   蔷薇不败,为何宫中的青墙下,也有这么几株飘渺东西?   大气的花虽然高贵,但若没有这些丑陋又不显眼的花朵的点缀,怎能相映成趣,怎能和合天成,一物总有另一物的映衬,不然,那些花即使开的最艳丽,也不过是宫墙中的野草,难成大势。   他看见了未央宫,这是自始皇帝嬴政以来历代帝王的上朝之地,是一个帝国权利的象征,拥有至高无上的荣宠和威严。   他看见了甘泉宫,这是秦汉以来,历代帝王起居的寝宫,那里,总是飘飘渺渺的,烛火倒映的帷幔格外诡异,也许,是所有人都不能触及的地方,帝王寝宫,总是帝王一人的居住场所。   甘泉宫旁边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宫殿,他念不出那些名字,遥遥望见不远处的一方游湖。   苻坚说,“那里是建章宫,那湖叫做瑶湖。”   苻坚为何要给自己当解说员,自己不是他的弟弟么?这些宫中的景致早些年自己不早都熟悉了吗?   萱城不作声,缓缓的走过去,冬日湖上氤氲着丝丝白气,这个时候竟然没结冰,可湖水也是静止的,于是,他站在岸上,望下去。   湖中倒映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身着一袭宽袖长袍,头戴银灿冕冠,淡淡的面容仿若无瑕的白玉一般,气质儒雅而又高贵。   他是谁?他听见自己心底的一个声音在问。   那个声音自己回答了,“萱城,这是你。” 016 荀太后   不,萱城摇头,“那是前秦阳平公,史书记载,前秦阳平公美姿容,那湖中的男子想必就是他了。”   他怔怔的望着湖面,看着那湖水渐渐泛起阵阵波痕,然后那美丽的身影后渐渐的走来一人,那人眉目柔和,仪态虽俊隽不凡,然而气势上终究是盖过天地万物,仿佛暮色升起中那天边残留的火烧云一般,即使柔和的都要融化了,可终究是一股烈焰。   苻坚就一直在他背后站着,尽管他心里是那么的急切,希望自己的这位弟弟能奔到那冷淡的宫中,扑进那寂寞孤独的人怀中,然后痛哭流涕,诉说着他们间的爱恨悲欢。   可不知为何,当他在背后看着他停驻在岸上时,他也停留不前了。   他很想留住这画面,他想,这样静谧祥和的画面,也许,以后是不多了,于是,他伸出手来,刚想去抓住他的手腕。   可就在这时,萱城却忽然转过了身子来,“走吧,我去看她。”   苻坚一叹,也跟着他的步伐去了。   荀太后是可恨的,她逼死了那么多的贤臣。   她连苻氏一族的人都不放过,苻法那么的贤明,那么的得人心,怎能会背叛大秦,他永远都是苻坚的好臂膀,他为苻坚出使各国,赢得名声,他把大秦的制度带出去,又把王勐的教化礼仪贯彻下去,让大秦的子民都懂礼懂教化,走上一条文明的道路,他治国富民,他鼓励农耕,使百姓富足。   然而,荀太后却为了一己之私杀了他。   苻坚哭的眼睛里都溢出了血来,紧紧的拽着他的手就是不放,“兄长,兄长。”他能说什么,他能说是自己的母亲要自己来亲手送他上路吗?   还是说是自己的圣命?   反正终究都是要死的。   东堂的白璠唿唿被风吹卷起,地上有外面吹起来的落叶,枯黄枯黄的。   苻坚抱着他的身体,“兄长,我对不起你。”   地上淌了很多的血,就像是一条小河一样,缓缓流着,荀太后进来的时候,苻法已经死了。   她说,“苻法罪有应得,你无须伤怀,上天若降下惩罚,也由我荀氏一人承担。”   手足相残,这人人谦恭的日子才不久,君臣互相推崇拥戴的时期还很短,宗族之内,却为了帝位而殷红相见。   萱城推门进去的时候,荀太后就坐在几案前,她身旁有一宫女,听见有人进来,便凑在她耳边低声了一句,只见她唰的一下起了身。   “是你吗?”她的头发有些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是一重一重的了,声音也苍老到了极致。   萱城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他在电视剧中看到的汉窦太后,萱城记得,那时候,窦太后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走路的时候都是靠身边的侍女搀扶着,可当她听到自己的儿子梁王朝见的时候,还是激动的出去迎接,似乎不能多等一刻。   萱城的胸口一酸,脚下也不知被施了什么魔法,反正他是奔着那个妇人去了。   荀太后张开怀抱,宽大的衣服一下子就像一张羽翼一般,那一刻,萱城才惊觉,这个怀中好温暖,尽管她不是自己的母亲。   “儿子呀。”她是这样叫的,声音抖个不停,隔着那层厚厚的衣袍,萱城都能感觉到她身子在不停的颤抖。   苻坚轻轻走上前来,弯腰扶起他们,“太后,弟弟他来看你了。”   荀太后眼角淌出了泪水,沿着松弛的皮肤滑下去。   萱城低声,“太后。”   他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诧,然而最后还是笑了,“罢了,你能叫出这么一声,哀家也不求什么了。”   萱城心很软,他本来是不想搭理这位荀太后的,可当他亲眼看着她步履艰难然而却急切的从阶上走下来的时候,他还是心动了,最起码他扑进了她的怀中,最起码他开口了。   他这个时候拾起眼来注视着眼前这位荀太后。   她确实老了,是苍老,头发里面藏不住的一根一根银丝,脸上也是一重一重的皱纹了,皮肤松弛黯哑,鱼尾纹更眼中,可萱城看她的眼睛的时候,那里面还是有一丝光的。   也许,是泪光吧。   苻坚搀扶着她,又轻声给那宫女示意让她出去,于是,半响之后,这殿内也就只有他们三人了。   他们席地而坐,地上铺着软绵绵的毯子,萱城想前秦时期宫中的坐姿仪态还是以席地而坐为主的。 017 荀太后的悲伤   荀太后紧紧的攥着他的手,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萱城看她几次嘴唇都颤抖了,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也许,那些年,早些年的时候,前秦阳平公真的是恨这位荀太后的,甚至朝夕相对的时刻都是无言沉默。   帝位,总是那么的诱人,总是会在宗族之内有些人为了这个帝位而流血,而无情无义,手染鲜血。   可不管怎样,萱城不信,他不信苻坚登位的时候是这样残酷的,那总是逼不得已的,他是胸有大志的人,他不能让苻生毁灭了这个帝国,所以他诛杀暴君僭越帝位。   可这残害宗亲之事总得有人做吧,苻坚是杀不得杀苻法的,那毕竟是他的兄长,可荀太后可以,她可以随便找一个借口妄杀任何人,所以,苻法该死,该就该在苻坚是帝王,他不是荀太后的亲生儿子。   萱城盯着她的眼睛,又叫了一声,“太后。”   荀太后热泪顿时溢出,可她还是伤心的说了,“儿呀,你为何还是不愿意叫我一声娘呢?”   “太后。”苻坚劝道,“弟弟他不是有意的。”   苻坚一只手攥着荀太后的手,一只手又来拉萱城的手腕,“弟弟,你刚刚就跟我说,这一次进宫是看太后的,对不对?”他是温柔的询问的。   可萱城觉得那更像是逼问。   他无路可退,苻坚的温柔已经完全把他强大的心理击溃了。   他不能再沉默,不管这人以往怎样,不管她逼杀了多少贤臣,可此刻她只是一个妇人,一个在深宫中寂寞苍老的妇人。   萱城叫,“娘。”   荀太后楞了一下,继而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喜讯一样激动的脸都颤抖了起来,眼里的光愈发的多了,可这时候夹杂的是一股晶莹的泪光。   “儿子,儿子。”   苻坚温和的笑了,仿佛春天里盛开的桃花一般。   “娘,我不是怪你。”萱城这般违心的说,其实他不算违心的,他只是想说出自己想要说的心里话而已,只是那个字太突兀了,“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何要杀了阿法兄长,他那么的贤明,那么的得人心,那么的为国效力,那么的忠于皇兄,你为何、、”   “儿呀,你不懂。”荀太后缓缓说,“你只看到了阿法的好,可他再是好,他身边的那些人却不一定是向着你文玉哥哥的,人心难测,谁都想往上爬,权利推动着他们去犯错,阿法虽效忠,可我朝新立,并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制度,只要人人拥戴便可称王,他身边的那一帮人不知何时就会推举着他去反对你文玉哥哥。所以,只有阿法死了,你文玉哥哥这帝位才能稳固。”   萱城不敢反驳了,荀太后说的对,其实她是苻坚的娘,她所做的一切自然是为自己的儿子,即使被后人骂,背负这狠毒残忍的罪名,她都是无怨无悔的。   苻法无错,可这制度却总是不完善的,这个国家在农业文明与游牧民族之间徘徊,那些人都是野蛮的,都是凭着自己的意志来行事的,一旦拥护苻法,那这苻坚的帝位也只是昙花一现。   荀太后的眼角皱纹满满的,两鬓的头发都花白花白了,只有几缕黑丝,萱城看着就不敢看下去了,这是一位妇人,她什么都不是,在自己面前,她是一个陌生又孤独的妇人,毕竟自己和她来自不同的世界。   萱城沉吟了半响,小声说,“那无论如何,您也不能杀了他呀,他毕竟是我们的兄长。”   苻坚冲他皱了一下眉头,示意他不要说了,可荀太后还是听了进去,这个时候脸上有些悲伤的意味,声音也哽咽了,“儿呀,那件事是哀家不对,我、、我、、”她的声音突然就沉落了下去。   苻坚挽着她的手腕,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弟弟他没怪您,您不要再伤怀了。”   荀太后眼里挤出了一丝苦苦的笑,“是呀,他没怪哀家,是哀家自责了。”   可突然间又话锋一悲,“既然没怪哀家,为何几年都不进宫来见哀家呢。”   “吾儿,你是不是还不肯原谅哀家?”   这话问出去是那样的悲伤,尤其是出自这样一个满头白发苍颜的深宫妇人之口。   然而,却永远是没有答案的。 018 该放下过往了   走出那深深的宫闱之中,苻坚不知在想什么,萱城跟在他身后,感受着他身体中散发出来的气息总是那么的柔和温润,然而,他唿吸中却是沉重的。   萱城想跟上去,然而他没有,他静悄悄的,甚至连唿吸都刻意的屏紧了,他低着头,然而那余光瞥见的还是前方那黑色逶迤在地的袍服。   他突然就很想叫一声哥哥了,那怕那只是一个假的称唿,他想,小时候真的他就是这样叫的,他会叫文玉哥哥,文玉哥哥,然后傻乎乎的立在丛林中,看他上马骑射,看他英姿勃发,看他一点一滴的得人心,看他渐渐的走上权利的中心,最后被那些人推举拥戴为主为王。   他这样想着,脸上竟然不知觉的发烫了,也许,一个人崇拜自己的偶像,当这个偶像有一日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能和自己这样亲近的时候,他反而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心中的想法了。   苻坚忽然转过身来,萱城一时不回神,那慈祥的眉目已抵在了自己笔尖上。   “你。”   “你什么,弟弟,我不是你,是你哥哥。”苻坚说话何时这样轻俏了,“这样叫倒像是小情人之间的称唿了。”   萱城脸顿时憋得通红,你了半响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长廊上有他宫宫人经过,恭恭敬敬的施礼,“见过陛下,阳平公。”   苻坚笑笑,那些人也就走过了。   苻坚一直笑着,最后萱城是在熬不过他了,只好后退几步,后背抵在那跟高大的柱子上,仰着头看他,“你是不是想说刚刚我又令你失望了?我没有正面回答荀太后的话,你生气了。”   苻坚说,“你见过这么笑着生气的吗?”   没有,那是当然。   可你始终都在笑,这笑中多少是真心多少是虚伪的。   他一步一步走上来,最后停在了与萱城之后一步一摇的位置,“其实,弟弟你是对的,太后她那些年确实杀了许多功臣。”   萱城惊诧的睨他。   “我只是不能违背她的意思,她想要谁死,谁必须得死,可那些人不一定就是该死的。”   “你和我和阿法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谁能忍心让他死去呢?可他还是死了,这就是人世,谁也主宰不了,也许,上天早就在一开始给每个人都预定好了命运,阿法他是逃不过的,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太后她如今也独自一人在宫中闷了那么多年,你不来看他,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哪有做儿子的不来看自己的娘呢?,弟弟,你说是不是?”即使说这么煽情动人的话语,苻坚的眉宇之间还是刻着抹不去的笑意。   “可我今天跟你去看了她,不是吗?”   “可你也说了,令我失望了。”   萱城怔住。   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人,这个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他眼里那明亮闪着光芒的东西了,那并不是笑。   自始至终,都不是笑。   他的眉宇之中是那样的伤怀,那么的令人疼惜,他是帝王啊,帝王之苦最能令人怜惜,苻坚是帝王,萱城是普通人,他的心很软,所以当对视上苻坚那眼里的晶莹时,他的心唰的一下就疼了。   他不该这样子的,也许越到后来,他越会控制不住自己。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你怪我了。”   苻坚伸出一只手来,默默的走到他身边,最后又静悄悄的把手放在他肩头,轻轻的抚摸。   萱城有一刻的颤抖,然而终究却抵不对对方那眼里的柔情,“文玉哥哥,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对她,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能放下的早都放下了。”   其实这话应该苻坚来说,但不知为何,萱城此时就抢先一步说出了这些话,他都觉得酸酸的,涩涩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主一样难受得紧。   苻坚无声的看了他许久,就在萱城以为他们之间永远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却突然一把把他揽进了怀中,萱城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可还不等他回味这个举动的意义之时,昏昏涨涨的头脑,只听他埋在自己脖颈处,低低的声音传入耳中,“你的心总是这么善良,看不得谁受苦。” 019 这个突然的怀抱   闻着他衣袍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似乎有一股沉重的药味,萱城突然眼角一酸,多年都坚强忍耐下来的泪竟然就这么没出息的溢出了。   无声的流淌,他竟然也忘记了怎么推开身上这人,一股暖暖的涓流顿时侵袭全身每一寸血管,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融化了,他觉得自己此时连站立起来都是困难的,于是,身体不由自主的软下去,手臂也自然的滑了下去,然而,他还是被人稳稳的搀住了。   这个怀抱,好温暖。   这个人,太温情。   于是,他的气息顷刻便传遍他全身上下了,“你见不得他人受苦,阿法死了,你怪母后,可你这样冷漠对母后,却又让她受了苦,弟弟,你不是无情人,我知道,所以你一定会原谅她,此次以后,你便会进宫来看她,就像那些年。”这声音顿了一会儿,“那些年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声音嘎然而至了。   萱城这时候终于鼓起勇气抬眼了,只见他直直的望着自己,那双深沉的眼睛里裹着几丝不可捉摸的意味,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萱城的心一下子就震住了。   他缓缓的倾上身子来,萱城听见自己的心一下一下的跳着,突突的唿之欲出。   他要……   萱城屏紧了唿吸,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   他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眼睫毛此刻像一把扇贝一样遮了下来。   苻坚忽然说,“算了,你回去吧。”   哈?   萱城突地一下挣开双眼,“你说什么?   苻坚放开他的肩膀,不知何故的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去。   “苻坚。”   那背影怔了一下,然而却没有回头。   萱城却一下子不知道要叫他什么了,这短短的二字他脱口而出了,可下一句到底要说什么,他却顿时如鲠在喉。   他靠在那根砖红砖红的柱子上,仰着脖子,雪白的脖颈一览无遗的暴露在空气中,他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里面空洞一般恍恍惚惚的。   他回到了自己的府中,他忘记了那些年的记忆,然而这座府邸,他却清晰的记得,就仿佛苻坚说的那样,那些年那些日子。   他吩咐下人们都不要进来,他独自在自己的房里躺了几天,他睡不着,可他就是不想起,这里的床榻也很柔软,一躺上去就像是被吸住了一样,外面的光线时暗时明,偶尔还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   似乎苻坚来过。   因为他听见那声音在叫,“弟弟,弟弟。”   然后他又听见有人小声说,“陛下,阳平公说他身体不好,这些天有些劳累,不想过去,还说要是您来了,就让您回去。”   这是他府中的下人对苻坚说话,这语气真是大胆,就像对一个江湖上的人说的似的,没有一点的恭敬之意,然而下一刻,那个深沉温柔的声音却响起了,“哦,这样啊,那、、好吧、我便回去了。”   萱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苻坚呀苻坚,你这么放下身段来找我,你是帝王,却把自己当成了平民,你真不应该。”   其实,萱城不知道的是苻坚来找过他,而且找的不止一次。   苻坚只是想让他陪着去建章宫走走,或者去上林苑骑马射猎,王勐不在长安,他想到的只有这个唯一的弟弟了。   可萱城却不知道。   于是,即使他睁着眼睛望着头顶发呆,他都不愿意起身。   “阳平公,今日陛下又过来了,说丞相不日之后就回来了,让您进宫去。”下人的声音又在外头想起了。   “王勐,这么快就回来了,洛阳真的谈判和解了?”萱城一股脑儿从榻上坐起来,鞋子也没穿,打开门就出去。   迎面就碰到了那下人惊恐的表情。   “阳平公,您、、”   萱城楞了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赤脚散发,衣衫不整,蓬头垢面。   果然是吓到人了啊。   萱城装模作样的挺直身子,“没事,我睡过头了,睡过头了,走吧。”   他掠过那人身旁就走,不料刚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定在原地,足足了僵硬了片刻,才回头,“还不快唤人来给我梳洗。”   苻坚来过这阳平公府邸不下数十次了,每次都是失意而返,不想这一次竟然因为王勐要回来,萱城便立马就进宫了,想来他还是很在意这洛阳之事的。 020 往事美如画   宫墙婉转百回,蔷薇开在角落黯然,雪压枝头苍茫一片,从这宫闱深深的青墙中看对面那建章宫的瑶湖上果真是极美的,冰晶凝结在高大的树木上,一长条一长条的垂下来,像是给这冷漠的冬日里添加一镞晶莹剔透的灯光一般,然而,这灯光却是冰冷至极的。   瑶湖上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通透的都在泛着银光。   萱城想,踩上去一定是咯吱咯吱的。   长廊两侧的花草长的凋零,然而那火辣辣的梅花却依旧傲然寒霜。   北国的风光在冬日里总是这么的苍茫大气,遍野都惹上天地一色,置身其中,云雾缭绕,不知仙境还是人间。   萱城不由自主的顿足观赏。   过了片刻,身旁引着他的宫人低着头对他说,“阳平公,快走吧,陛下在宫内候着您去,莫要让陛下等急了。”   萱城兴致被人打断,难免不悦,开口便道,“你这奴才,我是他的弟弟,他等着便等着吧,我还怕他不成。”   那宫人连忙弯腰频频行礼,“阳平公说的是,阳平公说的是,是奴才多嘴了。”   萱城刚想回他一句,背后这时候传来了声音,“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惹朕的好弟弟。”   “苻坚。”   果不其然,萱城回头望去,只见苻坚大步流星走来,一袭浅灰色袍服,素淡却暗哑,脸上始终带着那几分柔和的笑意。   “你们都下去。”   “是。”   宫人们一一退出了,长廊上只剩下了他们俩人。   “弟弟,朕传你进宫,你便这么不情愿么?”   萱城淡淡道,“我这不来了么。”   苻坚走到他的左侧,站在他身旁,身姿与他相仿,这个时候倒真成了并肩而立了。   “你为了景略还是朕?”   萱城看着前方的皑皑白雪,忽然抬起手臂来指着那里,“你看,今年的雪很厚。”   苻坚跟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瑶湖上尽是堆雪如山,“朕知道,今年是冷了些,你便不愿意进宫来了。”   他的眼里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东西,“往年这个时候,你总会进宫来陪朕,你还说,小时候我们在临渭的荒野里骑马,玩雪,那些时光多好,谁的心里都没有血腥,没有权势,只想着快乐的活着,不去杀人,也不去害人,不去抢夺,更不去强占,朕也想了,是呀,那些时光真是好,虽不是什么特殊的时光,可足够在朕的心里回忆一辈子,可结果我们族人还是进了长安,临渭那个地方朕一直没有忘记,可还是回不去,弟弟,你说这是为什么?朕想着它,可终究还是不敢回去。”   萱城静静的听着,他的心也渐渐的跟着那些话步入了另外一个幻境。   一双人,一匹马,一座山,一片林。   手握长戟,马上英姿勃发,回眸一笑,浅浅一语,“弟弟。”   “文玉哥哥。”   “文玉哥哥。”   翻身下马,他挽起长袖,向马上的他伸出手来,“弟弟,来。”   他一把扑向他的怀抱,高兴的搂着他的脖子,“文玉哥哥,你这么英勇,怪不得父王每次总是带着你出去,都不让我跟着去。”   他轻轻戳了一下他冻得通红的鼻尖,“你呀,你以为跟着族人出去打仗是好玩的吗?那可都是拼命的事,你还是跟着我多学学骑马射箭吧,到时候我们进入长安了,也省的把你一人丢在这里。”他坏意的一笑。   “哦,好啊,就知道骗我。”看见他脸上浮现的那抹诡异的笑,就知道他在说谎。   氐人现在这么英勇,南征北战,攻下了不少城池,南面跟晋朝交好,得到了晋主的支持,进入长安,那都是早晚的事。   他牵着他小小的手,走在白雪覆盖的荒野中,脚下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可是很惬意。   他拔过庞大的树枝,为他捋了捋脸面细发,微笑着注视着他,“弟弟,若我们真的进入了长安,你要明白,那也是为了我们氐族的光大,而不是侵略扩展。”   他不明其中意义,只是点头。   这是他信赖的哥哥,他知道从来不会欺骗他的。   萱城这时候问他,“我们氐族是光大了,你说过,这不是侵略,苻坚,你告诉我,你攻打洛阳为了什么?”他就这样直唿他的姓名。   他不怕,他不怕身边这人对他怎么样。   因为他坚信,无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苻坚都不会狠心对他。 021 往事美如画   他知道,他是苻坚唯一的弟弟。   苻坚来拉他的手,“弟弟,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吗?”   “不,苻坚,你见过他,你一定见过他。”萱城挣开他的束缚,突然就脾气上来了,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   “慕容韡说了要割让土地,他宁愿赔上国土都不愿和亲,可足浑氏插手朝政,陷害忠良,可这绝对不是你讨伐燕国的借口,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   苻坚平静的说,僵在半空中的手终是慢慢的落了下去,凭栏远眺,“是为了什么?”   “你要慕容冲。”   “哦,是么?”   “苻坚,不,哥哥,我知道,你渴求太平盛世,你想要人人都安乐富足的生活,你想要把秦国变得丰裕强盛,他们说,凤凰是盛世太平的福祉,你那么信民谣,你那么信天意,可是,哥哥,我求你不要这么做,慕容冲他就是慕容冲,他不是凤凰。”   苻坚还是一副平静的表情,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你说他不是凤凰?可他为什么就叫凤凰?那一年你说了,凤凰,这是带给我们大秦国民富足的福祉,我们要他,我们秦国人需要他,怎么,到了今日,你不想要了?为何?弟弟,为何你忘记了当日你说过的话?”   萱城即刻震住。   他说的是真的吗?自己当年真的说过那些话吗?   可什么此时此刻头脑里面都一片空白了。   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不要灭燕国,不要慕容家的那些人,不要慕容冲。   他不是秦国人的福祉,他是能毁灭大秦毁灭北国的恶魔。   不。   萱城心里的挣扎又开始了。   灭了燕国,统一北国,统一**。   萱城不能说不记得那些话,他怕苻坚怀疑,怀疑他不是他的弟弟,只是一个从千年之后的中国穿越过来占了他弟弟身体的人。   史书记载,苻坚对苻融甚是宠爱,若他知道了自己的弟弟身体被人占领。   萱城无法想象,苻坚到底会做出什么来。   “难道真像宏儿说的那样,你不是朕的弟弟么?”苻坚突然转过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里面的温柔突然就不见了,萱城从未见过这般郑重又深沉的苻坚。   “不,你误会了,我是你弟弟。”萱城一把就抱住苻坚的腰,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我是你弟弟,我是你弟弟,苻坚,我是你弟弟。”   萱城赶紧转开话题,“你说王勐要回来了?”   “是,景略从洛阳传信回来,和慕容令的谈判成了,慕容韡同意把洛阳割让给我们,可足浑太后也同意了,五年之内,我们不攻打燕国,燕国也不攻打我们,两国和平相处。”   “五年?”萱城一惊,却也松了一口气。   五年,今年是公元369年,五年之后,也就是到了公元374年,那时历史上的前燕早就不存在了。   所以,也就不存在苻坚灭燕国了。   萱城暗地里高兴,眉间也舒缓了开来,不料苻坚却皱眉道,“我们不攻打燕国,似乎你很高兴?”   萱城掩饰住内心的喜悦,“不,不,我是替两国的百姓高兴。”   “你说过,不战而屈人之兵,和平相处总比血流成河的好,这和谈成了也好,也好,那时我还反对,我还说慕容家那些人不可信,欺骗了我们,我们不该与他们谈判,现在想来,我当时是错了,这和谈总是好的,我们不战了,不战了。”萱城激动的,说话一句话都重复了好几次。   “是吗?”苻坚深深的看着他,“你真的这么想吗?那为何在洛阳的时候你反对我们和谈呢?”   “我,我,那时,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谈成了。”萱城心愧道,“我以为慕容令又是来欺我们的,所以我就反对你跟他们谈判了。”   “弟弟。”苻坚突然捉住他的手,眼里的意味萱城看的心慌,以为他察觉到什么了,吓的萱城赶紧缩回手。   苻坚说,“你记着,我们不战为了不灭燕国,只是为了洛阳的百姓,五年不算什么,朕可以等,慕容韡人心尽失,用不了五年,甚至是更短,秦燕之间必有一战,那时候,朕便可以抛开一切来迎战了,再也不用顾念着什么了。”   “哥哥?” 022 洛阳和谈了   萱城万万没有想到,看起温柔平和的苻坚,他的内心也是狂热好战的。   历史学家评价他好大喜功,和西汉武帝一样,看来这评价是倒是中肯的了。   可为何像他这样看起来眉目和善,仁慈爱民又温和的君主也会嗜好战争呢?   萱城纠结中,索性不想了,便问,“那王勐什么时候回来?”   “十日之后便可回长安。”   萱城哦了一声,默默道,“也是挺快的啊,不知这和平能维持多久?”   “你说什么?”   “没什么。”萱城摇摇头。   两人之间便顿时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苻坚动了动身子,萱城拉住他的衣袖,“苻坚?”   “恩?”苻坚笑着看他。   萱城不说话了。   苻坚笑笑,推开他的手,挥了挥宽大的衣袖,“好了,十日之后你便跟朕在城外迎接景略吧,你回去吧,不想进宫来,朕便不勉强了,”他说这话的声音有点低,沉了半响,又加了一句,“记得去看看太后。”   萱城眼里的东西差点就要夺眶而出了。   自己到了前秦有了快一个多月了,自己的父母不知道有多担心,在这里,却要去面对另外一个妇人,一个自己毫不相识却独居在深宫中的妇人。   苻坚看了他一眼,转身,刚走了几步,却回过头来,“弟弟。”萱城答应了一声,“恩。”   长廊边的枯叶被风吹来落在他的发上,苻坚莞尔一笑,“记得要叫丞相,不能直唿景略的名字。”   话落,便大步离开了。   留下萱城一人在砖红色的长廊上,久久沉默。   是呀,他没有称过王勐一声丞相,只是叫那人的名字,这在古代是对人的不尊敬,何况,每个人见到自己都是称阳平公的。   看来自己太不礼貌了。   对苻坚也是这样。   ————————   王勐比想象中的还要快,不到十日,大军便抵达了长安城外的灞桥边上,苻坚从宫中派人来接萱城,萱城这下没有什么话推脱,毕竟是丞相班师回朝了,自己这个君主的弟弟也该去接见接见了。   上次在洛阳的时候,与王勐也只有一面之缘,王勐的事他是听得多了,可真人他却所知甚少。   这时候,霸上的冷风吹了唿啦唿啦的,风里面裹着还有冷霜的颗粒,宫中来了好多人,在朝的大部分官员都出来了,苻坚这阵势也是够强大的了。   足以见得他对王勐的重视。   太子苻宏也在百官之中,就在苻坚的后面站着,萱城在苻坚的旁边,他往后看了一下,发现苻宏正在看自己,他便礼仪性的笑了笑,称了声,“太子。”苻宏却扬起了头,并没有回应他,萱城心里有点不舒服,他对这位大秦太子并没有什么不友好的地方啊。   也许,是苻宏和他这位皇叔不和睦罢了,反正又不是自己,想了想也就算了,毕竟他对这里的谁都不熟悉,他正想转过头去,苻宏这时候却开口了,声音压的很低,似乎不想让苻坚听见,“皇叔啊,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不懂,作为臣子,每日进宫议事,向父皇和太后请安,这还用得着我们提醒吗?”   萱城还未开口,一声“宏儿”响起,苻坚即刻叱道,“你在说什么?这是你该对你皇叔说的话吗?”   “父皇,您登位之初就说过,我们要学习汉人,要文明,要讲礼仪,要儒雅,皇叔作为一国亲王,无视朝规,无视礼节。”   “住口。”萱城第一次看见苻坚动怒,他的脸色真的变黑了,有点可怕的样子,声音提高了很多,语气也强硬了,“即便如此,你为晚辈,你这般说话,也是讲礼仪了吗?”   “父皇。”   “不要说了。”   “父皇,皇叔这般就是忤逆,就是无礼。”   “你。”   萱城没插上一句嘴,愣愣的看着他们父子二人一个强硬,一个不屈不挠坚持。   苻宏无错。   他说得对。   来到这前秦,是该讲讲礼仪了,讲讲文明了。 023 洛阳和谈了   王勐推行了那么久的汉化文明,苻坚那么用心的把汉人的东西引到氐人中去,他们是民族融合的开创者和推行者,自己这样任性不讲礼节,反倒成了阻碍历史前进的罪魁祸首了。   念及此,他连忙歉意道,“皇兄,太子,是我的不对,你们不要再吵了,明日起我便按时进宫朝议,按时到宫中给太后请安。”   “弟弟,你。”苻坚看着他,眼里还是宠爱,是呀,苻坚对他不是宠爱还有什么呢?   “兄长。”萱城这样叫道,“太子说的对,从洛阳回来,我忤逆了多回,无礼了多回,我知道,是我有些任性了,我不该去怨恨什么,太后何错之有,太子是为了我大秦着想,丞相那么兢兢业业的推行汉化改革,你那么期望大秦能强大,能一统**,兄长,即日起我便去未央宫议事,我也会去太后那里的,你放心。”   苻坚摸了摸他的肩头,“你别为难自己。”   “不为难。”苻宏冷笑着插了一句。   “多嘴什么。”苻坚睨他。   萱城微笑对着苻宏,“太子,你说得对,不为难,这都是我该做的。”   苻坚会心的笑了笑,手一直在他的肩膀上抚摸,像是安慰,可又不是。   萱城从苻宏脸上看到的是对自己的不满和抱怨,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与这位年轻的太子心里是隔着什么似得,总不是一条心。   阳光在灿灿生辉的银雪中慢慢被放大,灞桥上冰晶悬挂的美景与缓缓走来的军队交相辉映,那是军人的铁血意志,与大自然最纯最真的景物相结合,这是神圣的。   “丞相班师回朝。”   随着那一声高昂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萱城抬眼注视,马上英姿威武,年过四十却依旧矫健硬朗,脸上虽有微微细纹,却还是带着慈祥的笑容,长发被微风吹着,几缕黑丝泄在脸庞上,倒是有一点的英俊之味了。   王勐,他回来了。   “景略。”还未等那人前来拜见,苻坚便迫不及待的迈开步伐迎了上去,他张开宽大的衣袖,伸出双手来,几步之遥,王勐终于还是先行跪了下去,苻坚赶紧扶起他,“景略不必多礼。”   “陛下,不过从洛阳回来罢了,您还如此大费周章亲自来迎接,实在是愧疚,愧疚。”他轻轻摇头微叹。   萱城也跟着上前,恭敬的对着王勐一个弯腰行礼,“丞相劳苦功高,此次和平取得洛阳,与燕国的谈判也顺利完成,使我们的疆土大为扩展,为我们日后开疆拓土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对我大秦这般赤诚衷心,陛下自是时时刻刻念得您,听说您要回来,还特意告知众臣工在此迎接,这是应当的。”   王勐亦拜了一拜,回应他道,“阳平公言过了,景略不过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大秦要开疆拓土,这洛阳自是第一步,与燕国之争也刚刚开始,阳平公智勇果敢,才武兼备,日后还要仰仗着您与我一起为陛下效力才是。”   “丞相言重了。”萱城轻笑道,“丞相才是我大秦真正智慧之人,文韬武略,德才兼备。”   “好了,你们都别互相夸赞了,听得朕都羞愧了。”苻坚笑着挽起他们俩的胳膊,又对着王勐身后的众将领说道,“你们都是我大秦最骁勇善战的骑士,自秦开国数十年来,周边和平,民众安乐,鲜有战事,今与燕国一战,我们取得洛阳,这是你们的功劳,朕感谢你们,大秦的子民感谢你们,朕会论功行赏,希望你们以此战为起点,牢记经验和教训,燕人向来言而无信,虽然洛阳我们拿下了,但你们每个人心中都要随时做好战争的准备,为了我们的朝堂安宁,为了我们的子民安康,为了我们的大秦盛世繁荣。”苻坚弯腰,对着万千将士低首行礼。   “陛下请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懈怠,只要燕人敢踏入我大秦半步,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王勐身后的将领谦恭回答。   苻坚点了点头。 024 庆洛阳和谈   萱城不明白,苻坚话中所说的起点是什么,洛阳之战怎么会成为起点?   秦与燕国不是签了五年的和平之约吗?谁想要毁约发动战争?   他站在苻坚的身旁,看着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肩上,他一直那么温和的笑着。   而当他转头来看苻宏的时候,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尽是仇视和不屑。   “太子,你知道了些什么?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成见?”他默默的在心中疑问。   那日,苻坚在未央宫设宴给王勐他们接风洗尘,庆祝大秦取得洛阳之地。   萱城依例陪在宴会上,占着亲王的礼遇,他坐在王勐的前面,太子的后面,明显感觉到这前后两人身上不同的气质风度。   王勐不止行事儒雅谦谦,在宴会上连饮酒都雅致别样,他似乎不喝酒,酒盏象征性的碰到唇边停留了一刻就搁下,而苻宏却与他大相径庭,不停的仰头下酒盏中的酒,宫人上来倒酒的时候也不推拒,似乎有心事。   “太子。”萱城低声唤了一声。   苻宏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   “太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苻宏嗤笑了一声,“皇叔呀,我能有什么事,你想多了吧。”   “太子,丞相与燕人谈判拿下洛阳,似乎你并不高兴?”   “没有。”苻宏直接道。   萱城靠近了他一点,声音又小了一些,“你不赞成这次和谈?”   苻宏睨他,眼中有了一丝的异样,“和谈是父皇授权的,慕容韡派了慕容令来,我能反对什么,丞相也并不赞成和谈,可他还是完成了任务,我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知道一些事情。”   “皇叔,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也知道一些事情。”话毕,又仰首饮下杯中浊酒,冷冷勾唇一笑。   “我只知道,你不高兴,你对我有成见。”   “你是我皇叔,我能对你有什么意见?”   两人依然是低声交谈,一边的王室子弟若无其事一般的静坐,殿上其他文臣武将都在互相敬酒庆功。   萱城沉默了半响,终于在他耳边低语,“在你心里并不认可我是你皇叔,是不是?”   苻宏震住了,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可竟然没了之前的那股仇恨眼神。   他静静的凝视了萱城片刻,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悄悄道,“那你说,你到底是不是我皇叔?”   酒宴过半巡的时候,荀太后也过来了,她说要看看为大秦出生入死的将士们,身边的宫女搀扶着她,苻坚亲自走下台阶去扶住她,“太后,您在后宫静养就可以了,这等小事您就不用出来了。”   “儿呀,他们是我大秦的功臣,你设宴款待,哀家怎么能藏在后宫中不来看看呢,这也是喜事,不是么?哀家也来给他们庆贺庆贺。”   太后身边款款落着一位妇人,凤冠霞披,妆容精致秀美,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她一手搀扶着荀太后,看到苻坚前来,赶紧微微欠身施礼,“陛下。”   苻坚笑了笑,“皇后也来了。”   皇后?   这是苻坚的皇后?萱城一愣,赶紧定睛打量起这位落落大方看似端庄贤惠的皇后来。   苻宏起身,几步走过去,弯腰施礼,“儿臣见过母后。”   “恩。”她欣慰点头,“宏儿,在座的诸位都是我大秦的功臣名将,你要一一为他们敬酒以表敬意。”   “是,母后。”   苻坚这时候脸上也泛上了几分宽慰的笑容来。   看来这位皇后与苻坚的感情非常深厚了,两人不约而同之间连笑容都极为一致。   荀太后走到王勐面前,王勐站起身来,拱手行礼,“太后贵安”,“皇后安”。   “丞相,洛阳一战,你劳苦功高,哀家在此谢过。”就要拜下去,王勐赶紧扶住她的衣袖,“太后,这是臣的本分,自从臣北上以来,陛下待臣如同兄弟,无分亲疏贵贱,臣本是被晋廷遗弃之人,承蒙陛下抬爱,洛阳一战,全靠陛下慧眼明断,这才和平取得洛阳,臣只是尽了臣的一点微薄之力而已。” 025 庆洛阳和谈   荀太后眉眼中尽是满足,点头道,“丞相真乃是我大秦的在世诸葛,大秦得你,何其有幸。”王勐便向太后奏报了在洛阳的战事以及和慕容令的谈判,太后听的甚是喜悦,不停的点头,不停的赞赏。   片刻之后,苻宏回到座位上来,萱城凑上去问,“皇后今日怎么到了这正殿来?”   苻宏颦眉,“什么?”眯眼审视着他,“你很奇怪母后会来?”   萱城回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   他的意思是说第一次见到皇后到这未央宫来。   萱城恍然震惊,难道以前没见过?   他确实没见过,可这身体的主人不知见过多少次了。   他怎么这样不打自招了,完了,他压根就不知道苻坚的皇后,史书中很少有提及到苻坚的皇后,他看过晋书上只有一句话提到,对苻坚的后宫之事只有略微的提及,记载总共只有四人,可惜,他现在完全记不起她是谁了。   他心里莫名的紧张起来,不知为何他突然害怕与这位皇后见面,那怕只是礼仪性的。   “你真不是我皇叔?”忽然苻宏贴上来。   萱城看他,他的眼睛有什么东西在转动,飞快又迅速的转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宏儿乱说什么,我怎么不是你皇叔?”   话刚落地,一声“吾儿。”恰如其分的响起。   萱城赶紧起身,拱手拜见,“儿臣给母后问安。”   荀太后怔了一下,随即却抓住他的手揣在手心,紧紧的攥着,萱城感觉到了那手心的颤抖。   “儿呀,你终于这般待见哀家了。”   “太后,弟弟他一直这般待您,只是您没有看见罢了。”话中隐藏着无奈的叹息。   什么?萱城心里一震。   他心里的问号直接打到了苻坚那里。   苻坚不语,萱城低头看着那双手,皮肤苍老无光,满是皱纹,他又抬眼看着这位苍苍老态的妇人,一下子他的心又酸又疼,像是被什么堵着一样难受。   原来,原来。   荀太后一直都只是叫自己,却没有看过自己。   原来她早已看不见了。   只是自己从来没有发觉而已。   真的是自己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一个白发苍苍又双目失明的妇人,她渴望自己的儿子,她日夜思念,她的眼睛瞎了,她的皮肤老去了,她的身躯弓下去了,然而,她的心却无一日不在念着自己的儿子,她多么的渴望他来看看他,那怕只是一眼,一句话。   这么多年,她独居深宫,他却迟迟不肯进宫。   她在等,他在怨。   苻坚说得对,有什么是解不开的怨,是自己的娘亲。   “母亲,母亲。”萱城一连这样叫了几声,内心的情感就像洪水一般爆发,怎么阻都阻挡不了。   “儿子,儿子呀。”荀太后捂着他的手在心口,眼角有淡淡的清泪溢出,可脸上却是满足的。   “皇叔,你看看皇祖母,这些年你不进宫,你为何把那些事都推到皇祖母的头上来?”   “宏儿。”皇后呵斥住他,“不要乱说。”   可萱城眼角酸酸的,他不敢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话?难道历史上的那些错误真的不应该怪荀太后吗?她杀了那么的功臣,为了苻坚的江山,连自己的族人都可以杀掉,可是,为何此时萱城心中没有先前那般恨了呢?   苻坚用眼睛示意了他一下,萱城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楞了一下,只听苻坚轻声说,“弟弟,太后身体有些乏力,你送太后回宫去吧,朕在这里与景略谈谈洛阳后事。”   萱城明白了,原来他是要自己和荀太后独处。   他又楞了一下,这到底是个缓和母子关系的机会呢还是又一次的令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呢?   “快去吧,弟弟,你楞着干什么?”   “皇叔。”苻宏好心推了他一下,“送皇祖母回宫去吧。”   萱城这才搀扶着荀太后的手臂,“来,母后,儿臣送您回宫。” 026 与荀太后的独处   他这时看见了荀太后微微睁着的眼睛上滚出了几滴晶莹的东西来,他也突然心里一酸,叫了声,“母亲。”   他缓缓的搀扶着她的手臂走过众人的身旁,苻坚看着他,一直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外。   “景略呀,你觉得他还是朕的弟弟吗?”众臣散后,苻坚独留王勐一人,仍在未央宫的大殿上,群臣之间毫无拘束,二人并排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陛下为何这么问?”   苻坚叹了一下,“这次从洛阳回来,朕总觉得他变了,变的不像是以前朕的那个弟弟,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王勐轻轻一笑,“陛下这是错觉吧,臣倒是觉得阳平公这下与太后打开了心扉,少了那层隔阂,陛下应该高兴才对。”   “本该是高兴的,可朕不知为何,却有些担忧。”   “陛下在担忧什么?”王勐关切的问。   苻坚摇摇头。   王勐笑了笑,继而缓缓道,“陛下你这就是杞人忧天了,洛阳的时候,你也看到了,阳平公本是反对与燕国和谈的,这一点和我们的计划是一致的,说明他的心里其实是想和燕国一战的。慕容韡派来了使臣,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倒像是埋怨你为何要与燕国进行和谈,臣与慕容令谈判,也看出了燕国其实并没有与我们和谈的诚意,只是迫于无奈,太后可足浑氏参政,朝堂一片混乱,这洛阳一纸合约怕是延续不了多久。陛下是在担心阳平公不想与燕国大战还是?”王勐顿了一下。   苻坚道,“前些日子朕和他谈过,他似乎不希望与燕国发生战争,可朕想了想,此前在洛阳的时候,他又是反对和谈的,所以这一点上,朕实在是越来越看不清了,不知到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唉,陛下你管他心里怎么想的,至少现在阳平公他是支持你的策略的,他没和你起冲突,你就不用忧心那些不存在的烦心事了吧。”王勐劝道,“只要燕国撕毁了合约,我们便有了重新讨伐燕国的借口,到那时,我们攻取邺城便就名正言顺了,相信阳平公也不会反对的。”   苻坚又是长叹了一声,苦笑了一下,“希望到时候如此吧。”   ——————————   太后寝宫距离未央宫有一段距离,萱城扶着荀太后,身后有一些宫人,距离与他们疏远了些,萱城有点尴尬,这是自己第一次与一个毫不相识的妇人这般亲近,他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荀太后这时候却慢慢的说话了,只听她含煳不清的口齿间在轻轻诉说着,“儿呀,其实你并不知道,你文玉哥哥当时登位有多么艰难,阿法,阿洛他们都在虎视眈眈,阿法得人心,阿洛拥兵自重,哀家若不对阿法下手,那阿洛他们必然拥戴阿法登位,你知道吗?哀家的心里也痛,可再痛都得忍着,当年你和你文玉哥哥和阿法他们交情很深,哀家知道,可生在这王族之间,再深厚的兄弟感情都会淡的。”   萱城插了一句话,“那儿臣与兄长呢?以后也会那样吗?”   荀太后怔住了,手颤抖了一下,萱城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这样问。   做母亲的最怕看到兄弟相残,可他却在这位母亲面前提起这样子的愚蠢问题。   萱城连忙改口说,“母亲,儿臣错了,不该说这样的话,母亲放心,无论如何,儿臣都会站在文玉哥哥身后的。”   荀太后抚摸着他的手背,语气欣慰了些,“儿,你记得吗?那一年夜里,哀家在火光里清楚的看着你的脸,那时哀家的眼睛还能看得见,”她伸出手来,向上摸索着,似乎想要触摸自己的脸颊,萱城低了低头,把自己的脸贴到她的手心上。   “那一夜,苻平质问你,他说,皇叔,你真的弑君犯上,杀了父皇吗?你回答他,我杀的是是昏庸无道的人,不是什么帝王。苻平哭着喊,那也是你的兄长啊,那时,哀家一直在看你,血溅满了你的脸,地下躺着无数的尸体,可你毫无恐惧,你朗朗回答他,你说,我的兄长只有文玉哥哥一人。儿,你知道吗,那个时刻,哀家的眼泪真的流出来了,你手里拿着剑一人挡在你文玉哥哥的面前,那时哀家就知道了,这一生,你都不会和你的文玉哥哥有二心。” 027 改革军事制度   萱城听她诉说着,可是他的脑海中没有这些记忆,他只能把这些画面当成想象,当成是苻坚登位时血腥的一夜,火光血光染满了未央宫的大殿,那时的他,也许是内心最坚定的时候吧。   “母亲,走吧,我送你回去。”   荀太后欣然的点头。   萱城总算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以后与荀太后相处起来也少了许些尴尬,进宫来议事也就自然多了,苻宏说的对,苻坚在国内推行汉化政策,讲文明,树教化,自己应该以身作则,每日到宫中问安议事,参与朝堂大事的决策。   于是,回去之后,萱城命人把府中所有的文档典籍都整理了一番,都命人给他搬到书房去,他说要好好研习一下,毕竟古代的这些政事军事策略他都没有真正接触过。   他所住的那一处有一个非常文雅的名字,叫暖阁,书房在暖阁的不远处,叫静阁,萱城笑笑,一个暖,一个静,果然一个适合睡觉,一个适合看书,古人真是好讲究。   苻坚过了几日又来看他了,萱城真是头疼,他不停的抱怨,“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好看的。”   他转念一想,“难道是我长得好看,他来看我的?”他摇摇头,即刻否定自己这个不着边际的想法,想想心里头都打了个寒颤。   他从静阁中走出来,迎面便碰到了苻坚,他一愣,搁在嘴边的话一下子又咽了下去。   苻坚却朗声笑了,“你怎么了,见了朕不高兴?这么一副脸色?”   萱城连忙摇头,“怎么会。”   他故意与他避开一段距离,也不看他,背对着他,低声,“你怎么又来了?”   苻坚听见了,上前来立在他旁边,“来看你,朕的好弟弟,你议完事就回来了,朕本来想留你的,看你走的匆忙,以为府中有什么要事,朕便亲自来看看。”   “能有什么要事,我想看看我们秦国现在施行的政策和军事战略,好好为你出力啊。”   “你以前没见过?”这话是苻坚问出来的,萱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不该说的话,无意间又把自己置于无知的地步上了。   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说之前施行的政策现在有些不合时宜,我们要根据国内的状况换换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们要换些什么呀?”苻坚皱眉,眼睛却紧紧的盯着他。   这让萱城有些不自然,自己被个大男人盯着看,还是自己崇拜的古代帝王,有些荒唐,于是,他避开他的眼睛,兀自的说,“你看,之前我们从草原部落中刚走出来,我们的军事制度沿用的是我们的募兵制,一年两次春秋募兵,百姓自愿参军,但却没有军饷,且人数少,这样募兵来的军种并不是很好。”   他偷偷抬眼瞅了一眼身旁的人,发现他眉头紧凑,在思考着什么。   “这样子的他还挺有魅力。”萱城兴奋的偷笑了一下。   “那你说,我们如今还施行什么样的军事制度呢?”苻坚突然问他。   萱城止住了心里诡异的笑,变得正经起来,“皇兄,这是你该想的,你问我?”   苻坚瞪他,“不问你问谁去?”   “丞相啊。”   切,丞相才是为国出力的吧,我这算什么,顶多就一个官二代,不用操心这些国家大事吧。   他闷头侥幸的想,突然头顶的声音响起,“跟朕进宫。”   一抬头,还未开口,手腕已经被人抓住了,“喂,苻坚。”他又不礼貌了,直唿人家的名字。   “你好大的胆。”   “我的胆子还小吗?顶撞你都敢,还怕当面叫你。”   “朕怎么有你这个弟弟。”   “问母后去啊。”   、、、、、、、 028 改革军事制度   苻坚拽着他的手直接拖到了宣室,宣室是秦始皇创立的君臣议政的地方,除了朝堂之外的第二个政事厅,从秦汉一直沿用至今。   等到他们进去的时候,发现王勐早在那里候着了,原来这都是苻坚设计好的,就是去抓自己来这里议事的,萱城恨恨的咬牙。   “阳平公,多日未见,可好啊?”王勐向他投来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萱城想,这不早上刚见过么?   “好,好。”他应付了几声,走了过去。   苻坚席地而坐,“过来。”   萱城没动。   “你过来。”   萱城楞了楞,自己再不过去就像一个小媳妇一样矫情了,连忙轻轻走过去也落了座。   南岸侍候在苻坚身后,案几上有茶盏,里面添加了热腾腾的茶水。   “你不是说要改革军事制度吗?来,说说看。”苻坚问他。   萱城看了他们一眼,说,“之前我们刚刚进入长安的时候,军队是从草原上带进来的,施行的也是我们草原上原始的募兵制度,人人自愿参军,但是却没有军饷,这样施行下去导致了我们军队的人数上有了缺陷,且军队的积极性下降,从我们此前攻打洛阳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了。”   “洛阳之战,我秦军个个英勇,毫无退缩,阳平公为何这么说?”王勐疑问。   “洛阳之战,那是因为我们给将士们说了,只要攻打下了洛阳,便可直取邺城,灭亡燕国,燕国并入我秦国版图,那对将士们来说也是征战范围的扩大,此后攻取凉国仇池代国便容易多了,但是没想到慕容家派来了使臣,我们讲和了,怕以后再想攻打洛阳却是不易了。”   苻坚认同,“这倒是,朕曾经给他们许诺了,只要结束了洛阳之战,朕便带领他们直取燕都邺城,这谈和便算是朕的失言了。”   “将士们定是有所怨言。”他低声这样说。   “即便如此,我们过不了多久也会攻打邺城,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王勐突然说。   萱城怔怔的看他,“攻打邺城?”他看向苻坚,“你不是说有五年合约吗?怎么不久又要攻打燕国?这是你的违约还是慕容家的违约?”   苻坚不回应他。   “你还是要打燕国?你想把燕国占为己有?”   王勐在一旁说,“阳平公,你想想,慕容韡昏聩无能,朝政落入太后可足浑氏手中,百姓水深火热,我们能统一北国,这是百姓的福祉啊。”   萱城哼了一声。   他想跟苻坚吵架,可是又碍于王勐在场,他不想和丞相的关系太过僵硬,于是他又温和的笑了笑,“丞相说的是,燕国是该并入秦国的版图了。”   “所以我们该改革军制,把之前我们落后的募兵制改为征兵制。”   “征兵制?”   “对,富国强兵,军事制度必须与时俱进,征兵制度可以强行要求合格男子参军,同时给予他们军饷,提高他们的积极性,一方面军队的人数将有所增加,另一方面,军队的质量也会提高,想要攻打燕国,或者西北的凉国,都是指日可待。”   “可强行要求百姓入伍,这样的话、、”   “秦国变法,商鞅做征兵改革,强行要求十五岁以上男子入伍,配给军饷,秦国因此成虎狼之师,天下人人皆为利往,只要给他们钱,他们便会为你卖命,何况是为君主为国家。募兵制度虽然得人心,但那是在游牧部落,靠的是人的积极主动性,当然,如果没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军事演说,百姓也不会战场拼杀,只是觉得如果没了这个部落,那他们便无可去处了,所以心才凝聚在一起,但是既然我们进入了长安,我们便以汉人的制度来约束他们,百姓为君主效命乃是天道使然。”   两人听他说完都不约而同的点头。   苻坚更是用一种近乎于审视的眼睛盯着他,萱城心里一下又害怕了,他害怕面前这人认出自己,那一刻,他将不知道如何面对。 029 得明月   然而苻坚只是轻轻的说了句,“弟弟,你费心了。”   王勐向苻坚建议,“阳平公刚刚所言正是我们大秦如今想要施行的,臣也有这个想法,春秋时期,强国变法者莫不以改革军制为先,争霸战争中,谁的军队强大谁就占了先机,如今我们的局势相当于兼并和争霸战争的结合,我们想要一统北国,必须从燕国入手,只要灭了燕国,其他国家相当于已经囊入了怀中。军队不能再进行募兵制,必须强行征兵,配给军饷,施行和汉人等同的军事制度。”   苻坚问他,“景略从建康北上的时候,可曾见识晋朝的军事制度?”   王勐道,“晋朝如今军政大事皆被桓温一人把持,就算是晋朝君主想要有所作为,却施展不开。”   苻坚却笑了,“说起这事来,朕倒要感谢这位手握军政大权的权臣了。”   王勐吃惊,苻坚朗声笑,“若不是桓温,朕怎么会得到景略这般诸葛之才的辅佐呢?”   王勐谦逊的笑了笑,“陛下切莫取笑微臣了,陛下身边有阳平公这等肱骨忠臣,朝中贤才济济,君臣之间一派祥和,臣也是略尽绵薄之力。”   萱城这时说道,“丞相犹如诸葛在世,才华出众,秉正忠良,辅佐君主,民莫不以敬仰,我等怎可与丞相并列。”   “丞相,皇弟,你们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大秦少了你们哪一个,朕都支撑不下去,好了,今日之事就先到此为止吧,孤好好想想,这军事制度到底是改还是不改呢?”   萱城顿时心塞塞,我们说了半天,你竟然说要想想,改还是不改,那你叫我进宫议什么事嘛。   他从地上起身,一时腿有些麻了,南岸赶紧过来扶着他,萱城感激的对他笑笑,“什么时候我身边有这么个知心的下人就好喽。”   “皇弟想要个知心人,那还不简单,宫里这么多,任你挑选。”   萱城看了看南岸,这人长的也算清秀,想必心也是好的,就说,“那就把他给我。”   南岸也楞了楞,“阳平公,您、、”   “哎,算了,我说笑话了。”   南岸一时怔愣,不知所措,苻坚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你想去服侍皇弟还是留在朕这里?”   “皇兄,你别这样,我就随口说说。”萱城作势就要走,苻坚拉住他的衣袖,“这样吧,朕让明月去你那里。”   王勐都要走出宫门了这时候回过身来,“哎呀,你们俩就别推让了,臣还想有个知心人呢,阳平公,明月是个好帮手,你当他的主子,可吃不了亏喽。”   背影跟着他的余音消失在宫门之外,萱城望了望那重重宫闱,回过眸子来,“明月是谁?”   苻坚只是笑笑,却不说话了。   果然,第二日清晨的时候,萱城刚从暖阁中下床,就听到外头轻轻走来的脚步声。   “阳平公可要起身?”   萱城便回了一句,“我早就起身了。”   他忍住笑意。   便掀开暖阁的窗户,看见外头立了一个人,一身青色的袍子,身材偏瘦,身形较小巧,容貌倒是秀美,“你是谁?”   那人恭恭敬敬的对他拜了一拜,起身来微微弯腰站着,声音亦是柔柔的,“小人明月,陛下安排小人今日起便跟着您,以后您的起居饮食便由小的照看了。”   萱城点头,又打量了他一番,“原来你就是明月。”   他推门走出来,“皇兄果然让你来了。”   “陛下说,昨日您在宣室内说想要南岸来服侍您,南岸跟着陛下二十多年了,感情深厚,想着您与陛下手足也定不会计较,便让小人来这里了。”   “哦,这样啊,皇兄也舍不得身边的人嘛。”边说便走向静阁的方向,明月紧紧的跟在他后头,过了一会儿说道,“阳平公您这是怎么了,先前小人跟在陛下身边,陛下登位的时候,说让南岸跟着您出宫,您怎么都不要,说自己不用下人服侍,怎么这时却又突然想起要南岸了呢?”   萱城立马震住,“你说之前皇兄曾给过我南岸?”   明月脸上浮现了迷惑不解的意味,“阳平公您忘了?” 030 得明月   萱城这才细细的回想了下,怪不得昨日自己跟苻坚说要南岸的时候,南岸楞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傻傻的像跟木头一样,可是苻坚却平平静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难道他听力不好?不是,他听见了自己要南岸,还让南岸做选择,难道他忘记了以前的事?也不是,萱城纳闷,或者他对自己有所隐瞒?   萱城尴尬的笑了笑,“是,此前在洛阳的时候,受过一次伤,脑子有些不好使了,以前的有些事情记不起了。”   明月听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阳平公请放心,以后有小人在您身边,绝对会保护您的人身安危,绝对不会再让您受半分的伤害。”   萱城拍了拍他肩头,“你这誓言立的倒是快,辛苦你了。”   ——————————   长安腊月的时候尤其的冷,到处都落了雪,白茫茫的一大片,屋外的枯树上都挂上了冰晶,萱城就躲在暖阁里看书,不去静阁了,明月搬来了火炉,里面烧的红红的炭火,明月守在他身边,火光映的他的小脸也红彤彤的,格外的出彩。   萱城就问了,“明月呀,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呢?”   他想,这话问出去不算是自己露馅,毕竟古代王公皇子的怎么记得住身边的下人什么时候入宫的呢?   明月烤着火,又搓了搓小手,说道,“回阳平公,小人跟在陛下身边二十四年了,永兴元年从王府跟随陛下进宫,在宫中如今也十四年了。”   “哦,那是挺长时间了。那南岸呢?”   明月楞了一下,随即却还是回答了,“阳平公,南岸是和小人一同跟随在陛下身边,又一同入宫的,您也忘了吗?那时我们刚从王府进宫,您还说,陛下身边有南岸明月,您也不用操心他的安危了,您真的失忆,忘记之前您说过的话了吗?”   萱城诚实的点头,“是呀,那一战是有些激烈,落马之后,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以前的事都记不起来了,怕是这以后呀,看见马都有了阴影了,战场厮杀的事终究不是什么光明的,两国百姓都在水深火热之中,还是和平的好。”   “您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您以前说要辅佐陛下一统北国,开疆拓土,把大秦的教化延伸到长白山和昆仑山下。”   “是吗?那我如今真是有些胆怯了。”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受了伤,便害怕这战事了,和平来之不易,我们都得珍惜呀。”   “虽是这么说的,可统一是潮流,分裂是落后,陛下雄心在与九州,阳平公您是理解他的。”   萱城放下手里的书,多看了明月一眼,“你倒是懂得理儿不少,怪不得丞相说你是好帮手。”他心里却在嘀咕,我不止知道统一是潮流,我还知道苻坚是统一了北方各国,可若是没有那一次大战该有多好啊,苻坚就真的成了千古一帝了,前秦就真的能把周孔的微言大义延续下来了。   他的心里一下子泛上了一阵疼痛。   每每念起那次战争的时候,他的心就像被剜去了一样的痛。   明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丞相忠心为国,这些年在大秦操劳,我等也是尽了分内之事罢了,照顾好陛下和阳平公您,我等便心足了。”   萱城看着他的双眼,里面真的是有坚定不移的信念的,他想了想,也许,这在古代就是忠君衷心为主的思想,跟随了一人,便把自己的一生都搭了进来。   “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我还真像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喜庆的东西?”萱城心想,第一次在长安,第一次孤独的一人在这里。   月是故乡明,年也是故乡情,这里,是自己的故乡吗?   府里的下人这几日都在精心准备着,说是为了迎接一场盛大的宴会,萱城纳闷着,过年的时候除了年夜饭还有什么宴会?   明月告诉他说,“是陛下有心为您备着的。”   “我?” 031 长相忆   “阳平公您又忘记了?”明月这回真的是前后挠耳都百思不得其解了,落了一次马,失忆了,忘记了一些事,可是这哪里是忘记啊,这简直就是重生了一回啊。   “什么?”萱城看他那熟悉又陌生的眼神,思前思后还是没想出来。   “阳平公,这大年三十是您的生辰啊。”   萱城惊疑,“啊。”   明月可气着了,不悦道,“阳平公,您这真是重生了一回啊,连自己的生辰都忘记了,这几日陛下让宫中的人都在为您备着寿宴,府中也忙开了。每年过年的时候都是宫里府里最热闹的时候,您在宫中跟陛下度过年宴之后回到府中,陛下又来操心着家宴,您怎么连这么大的事都给忘记了呢?”   原来是这样,萱城懊恼自己,怎么历史上这个阳平公出生在大年三十呢?过年就是给自己过生辰,也够少见的。   “您看,这竹子是陛下从巴蜀给您移过来的,冬日北方的竹子都荒芜了,只有巴蜀那里的竹子还顽强的生长,陛下说,绿色就是生命,您喜欢这翠绿的东西,就是费多大的心都要给您搬过来。”明月指着院子里那昂扬梃姿的竹子这样说。   “还有,这梅花是从骊山上移栽过来的,先前在临渭的时候,冬日里没有梅花,只有山上才有,到了长安,梅花是有,可陛下还是说骊山的梅花开的最艳,就让人去移了根过来,每年这府中的梅花开的火红火红的。”   确实如明月说的那般,萱城刚开始还不在意,这下倒环顾起了自己府中这几日的景致,梅花盛开假山旁,白茫茫的雪堆砌在上面还未融化,翠绿的竹子上沾了很多晶莹剔透的雪晶,红的妖艳,白的纯洁,绿的昂扬,这哪里是腊月啊,明明就是胜春嘛。   “陛下为何对我这么好?”萱城想,他解释不了,苻坚是帝王,没必要对自己的弟弟这么好。   明月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样,这时解释道,“陛下说,您是他唯一的亲弟弟,苻生残暴,你们诛杀了他,苻法仁慈,可有碍于陛下的王位,于是陛下杀了他。陛下说,曾经你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可到了王位面前都手足相残,他对不起您,让您一个人孤单的出了宫,这些年一直在弥补对您的愧疚,您怨恨太后,怨恨陛下,小人都看在眼里,其实,太后和陛下也不好受,只是为了这个王位,为了大秦,他们不得已如此啊,阳平公,过些天陛下会到府中来,跟您一起过这个家宴,陛下希望您开心些。”   萱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又是这些事,其实我早就不怨恨太后了,皇兄也是这样,我与他的情分难道他还不清楚么?不过是一个生辰,弄的这么盛大干什么,今年对外用兵,国库紧张,还把钱拿来办个人私事,我进宫去跟皇兄说,今年的什么宫宴家宴都取了。”   说完,他就匆匆忙忙朝着宫中的方向走去。   “阳平公,阳平公,您、、”明月几步追上他,“你别冲动啊,小人还有一事要告诉您。”   “什么事?”   “陛下说,今年的宫宴除了给您过生辰之外,还要迎接一个重要的客人。”   “什么客人?”   明月小声说,“是燕国来的。”   萱城眉头一皱,陷入思考。   公元369年,冬月,从燕国而来的客人。   是谁?   萱城有些恨自己了,明明历史科班的,可竟然在这关键时刻,脑子就失忆了一样,一阵一阵的,把这个时间点上的重要事件给忘记了。   算了,去问苻坚吧。   脚步匆忙,却突然停下,勐地转身,明月正杵在他身后,怔怔的看着他。   萱城右手戳了戳他小小的肩头,“你呀,以后不许自称小人,显得在我这里有多卑贱似的,听到没?”   明月还没有回答,他便一熘烟似的抛开了。   一点儿亲王风度都没有。   一口气进了宫,听说苻坚在明光殿,他便又跑去了明光殿。 032 生辰之事   明光殿是苻坚的寝宫,一般很少有人进来,萱城倒是大大方方的踏进去了,南岸一看是他,也不拦着,苻坚正在看奏折,一抬眼便看见他,便说了一句,“哦,皇弟来了。”   南岸拿了垫子递上来,萱城坐下,南岸便识相的退出去了。   “苻坚。”他开口便这么叫。   苻坚放下手里的奏折,瞅了他一眼,“你又没礼貌了?直唿朕的名字?”   萱城咯咯的笑,“在你这里,还讲什么礼貌嘛,我问你,今年你是不是要准备给我过生辰。”   苻坚点头,“恩。”   “不许筹办了。”   “哦,为何?”   苻坚正眼瞧他,见他不是开玩笑的意思,也正经的跟他说了,“这每年过年的时候都给你过生辰寿宴,今年为何不筹办了呢?你不喜欢?”   萱城抓住他的手腕,好声好气的说,“皇兄,你看,前些时日我们刚对燕国用兵,这下国库紧张,我们还要筹措对凉国和代国、仇池的军事,这些家事私事能省点就省点吧。”   “好不好?皇兄?”   苻坚逗他一下,“真不办了?”   “真不办了。”萱城肯定道。   “我们省下钱,充了国库,以后对外征战也就顺利多了,皇兄,今年我的生辰宴就免了吧,那东西每年办一次,我都过腻了。”   “真是腻了?”那个腻字他拖的音有些长。   萱城听不出他这语气中的意味,但是感觉有点怪怪的,他看苻坚的眼睛,那幽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什么东西。   萱城心里一杵,难道他、、   “不是,皇兄,是、、哦,不是、、”他这样结结巴巴了几次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哎,算了,那就留着家宴吧,这宫宴就不要了,反正我过不惯。”   苻坚看着他,就一直看着他,没有移开眼睛,过了半响,萱城还感觉到那扎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他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了,他偷偷瞥了一眼,“你?”   苻坚脸色忽然变了,变得郑重起来了,他突然说,“慕容垂要来了。”   什么?慕容垂?   萱城的脑子迅速转动了起来,公元369年冬月,前燕大将慕容垂携家室来降。   原来明月口中说的燕国客人是慕容垂。   “你同意了?”   苻坚沉了一会儿,说,“恩,慕容垂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将才,既然来了,朕自当礼遇。”   萱城明白了,今年的这场宫宴其实不止给自己过生辰,更重要的还在迎接慕容垂的到来,苻坚渴望盛世,渴望有更多的贤才将才来投秦国,慕容垂在燕国处处受到排挤,燕国当政者迫害将才,致使无能庸懦掌握朝堂,慕容垂无奈来投苻坚。   可是,历史上的那些事,真的会发生吗?   慕容家的那些人。   萱城不敢再想了。   现在,他只能问苻坚,“如果你不同意呢?”   “你觉得朕会拒绝?”   “不是,我想你拒绝。”   苻坚诧异了一声,“你不想他来。”   萱城垂头下去,“算了,既然你同意了就让他来了,反正他也不是重要人物。”   “你说什么?”苻坚有点没听清他的低语,问了他一句,“什么重要人物?”   “没什么。”   ——————   苻坚同意了把今年的宫宴去掉,既然萱城说要省钱,他也就按着意思来了。   然而府中装饰的却红红火火的了,长廊上都挂起了红艳艳的灯笼和彩笺,外头的雪厚厚的盖着,屋里的炭火却烧的旺旺的,暖暖和和。   萱城去静阁看了几天的书。   大年三十的早上,明月跑过来禀道,“阳平公,陛下来了。”   萱城把书放在书台上,瞅了瞅外面雪白的一片,“他还真来了。”   话音还未落地,苻坚浑厚的声音的便在耳边响起了,“皇弟。”   萱城从静阁中走出来迎面便撞上苻坚喜悦的脸色,“皇弟,恭喜你,又长了一岁。” 033 生辰之事   明月引着二人到了正厅。   萱城不高兴的说,“长了一岁,又老了,贺什么囍嘛。”   南岸跟在苻坚背后,明月吩咐府中的下人端上了备好的茶点,热腾腾的茶水冒着气,萱城抿上一口,搁在桌上,正经的对苻坚说,“要说为我过生辰啊,你应该这么说,你要对我说生日快乐。”   苻坚楞住,“生日快乐?”   “是,快说,你不是恭喜我又长了一岁吗,既然是过生日,你就说。”   南岸在身旁插上话来,“阳平公这话说的倒奇怪了,生日快乐,怎么听怎么不像是从您口中说出的呀。”   萱城瞥他,“你多嘴。”   南岸掩嘴偷笑,明月也在掩饰自己的笑意。   却听苻坚正正经经的说了,“弟弟,生日快乐。”   他说的这么认真,好像第一次对一个人说似的,生怕自己说错。   他说的这般谨慎,似乎从未说起这种有些轻俏令自己不知所从的语言。   然而,他还是说了。   萱城笑了。   纯洁的笑容盛开在佛心的莲花。   他第一次在这陌生的环境里的笑了。   “苻坚,你说的很好,我很开心。”他这般说。   “你开心就好,朕希望你开心,以后每日都开心。”   苻坚浅浅抿了一口热茶,“今日你想去哪里,朕陪你去。”   萱城呵了一口气,“今年的雪很大,外面这么冷,我哪里都不想去了,不是说慕容垂要来吗?我们去见他。”   “你要见他?”   “是呀,你同意的人我总得见见吧。”   “也好,南岸,去传朕的旨意,让慕容垂来阳平公府中一趟吧。”   萱城哑然,“已经来了?慕容垂什么时候来长安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事不是都要我知道的吗?”他有些失落的样子,好像苻坚瞒了他什么似的。   苻坚便柔声安慰他说,“景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别让你知道了,好好的过一个生辰,朝堂上的这些事你不用操心,有景略,朕也放着心呢,慕容垂三日前到的长安,朕让窦冲他们去霸河迎接的,今日既然你要见他,便让他到你府上来吧,本来今年的宫宴朕是想着迎接他来我大秦,可你说了不想办那便不办了,朕今年便到你府中来过家宴,这家宴也算是宫宴了。”   顿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傍晚的时候,朕让人把太后也接过来,我们一家人便好好在你这里聚聚。”   萱城有些感动。   作为帝王,他听自己的话,自己说不过宫宴了他便不筹办了,倒把这宫宴搬到自己的府中来了,还让一个刚来投降的人来自己府上见自己,还要把宫里的亲人都接过来。   看他有些闷闷不快的样子,苻坚站起身来,站到他身旁,拉起他的手攥在手心,“弟弟呀,你别想太多,朕以往为了国事有些疏忽了你,争到这个王位,我们也失去了手足。朕如今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了,朕想好好对你,国事虽然重要,可在朕的心里,那些年你的一声文玉哥哥却让朕永生难忘,那些时光,真的盘桓在朕的脑海中很久了,自从上次洛阳你受伤之后,朕想了很多,你在朕心中远比任何人重要多了,朕不能失去你。”   “走吧,朕带你去骊山。”   “骊山?”   “朕有一件贺礼要送给你。”   “生日礼物?”萱城一下子笑的乐开了花,他真的为自己准备生日礼物了,可是自己才到这里半年都不到,好像和他并不是那么的熟吧。   又转念一想,管他呢,反正苻坚把自己当成的是他的亲弟弟,哥哥对自己的弟弟好,这是天经地义嘛。   “好啊,那我倒想看看,你能送我什么礼物?”   说实话,萱城的内心不知怎么,就突突的跳了起来,他很想看看,这个历史上仁慈仁爱又满腹雄才的帝王能为自己的弟弟准备什么生辰贺礼呢?   南岸又是低头偷偷的笑,明月对他挤了挤眼,这些小动作萱城都看在眼里了。   南岸和明月都是苻坚的人。 034 骊山赏梅   骊山距离王宫有好长的一段距离,苻坚说,御马乘风,这是我大秦马上得天下的好传统,于是,四个人裹了厚厚的袍子,策马扬鞭,飞奔而去。   冷风从耳边唿唿而过的时候,刺的萱城脸边的肌肤都生疼了起来,可他脑海里倏地就闪过了烽火戏诸侯的画面。   幽王为博取美人褒姒一笑,三戏诸侯,最后致使自己惨死于犬戎之手。   为何自己会有这样一副荒唐的猜想呢?   苻坚他是好帝王。   然而,当他下马看到天地都为之变色的一片通红之时,他还是震住了。   明月和南岸各自牵着马在背后,苻坚拉着他。   “弟弟,朕想让你过的开心点,就像这盛开着的梅花一样,傲雪风霜昂扬不到,年年今日笑。”   萱城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骊山山巅,他们迎风站立。   入眼的是整整齐齐的一大片一大片的腊梅花,开的妖艳极了,红的像熊熊燃烧的火光一样,萱城以为那是玫瑰。   然而,那些玫瑰却是生生不息的,它不会蔫去,因为它有根有土,它不会褪去光彩,因为有大雪滋养。   苻坚静静的站在他身边,静静的说话,“小时候,我们去山上射猎,你看到了一株腊梅花,你说我们家里冷冷清清的,怎么没有这么好看的花儿,我说,这腊梅开在山上,只有冬日大雪严寒的时候才会盛开,我们家没有雪,也没有土,腊梅花开不了。你说那我们就把这山上的水土移过去,把这腊梅花也移栽到我们家,可那时,我们天天征战,居无定处。进了长安,长安城的水土依旧很干燥,冬日的时候就算落了雪梅花也开不了,那一年冬天我们到骊山游玩,你在山巅看到了盛开着的梅花,你说,文玉哥哥,这里有梅花,我们移栽到府中去吧,我登了位,你出了宫,一个人在府中,我让人把这骊山上的梅花移到了你的府上去,可那毕竟是少数。你外表柔和,可心性却极其刚硬,就像这梅花一样,我想带你来看看,不知道为何,今年这意愿极其的强烈,也许,真是我们在洛阳的时候你受了伤,我真的有些害怕了,人的一生极其短暂,什么都没来得急就没了,弟弟,我只希望你每一日都开心,今日是这样,以后更是如此。”   萱城静静的听他说,他有一刻内心酸的就要忍不住了,他突然就想哭出来。   苻坚的性格有些妇人之仁,他仁慈爱民,爱百姓,也爱自己的亲人,他爱任何一个人,包括自己的仇人,慕容家的那些人他都可以包容。   他爱别人永远多过爱自己,可为何上天就不爱他呢?   “文玉哥哥。”   他从口中发出这一声的时候就想好了,小时候,那些年,那些时光,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一声文玉哥哥就算自己不是他的亲弟弟叫一声又何妨?   这一声之后,两人之间就沉默了,谁都没有在说话,萱城的眼睛望着面前这些玫瑰似的腊梅花海,似乎有了心的形状,这不可能是天生长成的,除非经过人工的移植,不然不会盛开的这般有形有色。   是什么时候?是在洛阳之前?还是自己回到长安之后呢?   苻坚他特意的让这些腊梅花开出如此爱意满满的颜色和形状。   就在他费力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身边厚重了起来,像是又什么燃着的东西接近了,接着身体就被拥进了一个怀抱,强大又温情的怀抱。   “你这一声文玉哥哥让我已经情不能自已了。”   怔了一下,萱城还是抬起了自己的双手,抱住了他的腰,“苻坚。”   他又这么没礼貌的叫,可是此刻他就想这么叫。   文玉哥哥是一个情,天生的兄弟情。   然而,这一声苻坚却是发自他的心。   “我崇拜你,我向往你,我喜欢你的仁慈,喜欢你的大爱无疆,你包容他人却不顾自己安危,我来了,我想让你活下去,如果上天真的有一个重生的机会,我萱城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前秦王苻坚的再生。” 035 骊山赏梅   他没出息的流出了眼泪,没控制住的泪水一点一滴的落在苻坚的肩头上,他把头也埋在他的肩膀上,那里湿湿的,萱城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   苻坚抚摸着他的背,低低的一声,“晚上我留在你府上陪你还不好?”   萱城摇摇头,“不。”   “为何?”   “你是一国之主,没有哪个君主会为自己弟弟的生辰而不顾朝政留在弟弟的府上,你不昏聩,你看的清楚,帝与相同榻而眠是君臣和睦的迹象,帝与弟同榻而眠却是荒谬。”   苻坚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总是这么为我着想。”   “等你见到慕容垂之后,我便送太后回宫,听你的。”   “恩。”   萱城走向那些火一样的花团中,他扬起头,看着白茫茫的天空,他想,“要是放在现代,我会让他用相机给我拍一张,如此美丽的画面,以后可还会有?”   他回过头来,看到明月站在苻坚的身后看着自己,似乎在细细的端详什么,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   他朗声唤他,“明月,你在干嘛?”   明月回他,“阳平公,我在看你。”   萱城开怀大笑,“傻小子,有什么好看的?”   他捕捉到苻坚嘴角一丝的笑容,神神秘秘的。   他想,苻坚对自己是宠爱的,总不会有什么阴谋,管它什么诡异的笑容,自己此刻开心就好。   他向苻坚招招手,“你过来。”   苻坚朝他走来,一步一步的,他的身姿极为的刚健,纤长纤长的,一身黑袍衬托的他又成熟稳重,脸色柔和,眼角始终带着那么一份浅淡的笑容。   他伸出手出,勾住苻坚的手指,“苻坚,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苻坚收起了那么一丝笑容,脸色变得郑重起来,萱城在他侧面,他偏过头看他侧颜的时候,他的脸棱角分明,倒是冷峻无比。   苻坚拉着他的手,他们一同看向远方,不知道哪里是什么?反正有一重一重的山峦,皑皑白雪在各个山头,近处的青松挂着长长的雪晶,万里雪白中一点火红,那应该是盛开的梅花,远处之后,成了小小的一点,这样一层一层望过去,格外的壮观,仿佛山河九州尽收眼底。   苻坚说,“这就是爱。”   ——————————   萱城想问问,你为何要这么做,可他终究没有开那个口,默默的,他享受着身边人的温暖,即使大雪覆盖的天气中寒冷至极,可唯有身边人的气息让他一下子从脚底窜起一股暖流。   其实苻坚先前问他的那一句话,他心里有一丝的蠢动,他没有那么坚决的拒绝,当听到他说晚上要留在自己府中时,不知为何,他身体上竟然产生了别样的感觉,他说不清那是什么,胸口竟然轰的热了一下。   “苻坚,你留在府中陪我是为了我开心还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前者,我真的会开心。   惟愿我从来没有想过那另外一层含义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繁盛天地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山上也没有虫鸟鸣声,所以当明月上前来打破这沉默的氛围时,萱城嘎然醒来。   “陛下,阳平公,我们该回去了,酉时已过,太后此刻应该在府上了,慕容垂也该到了。”   萱城看了苻坚一下,“皇兄,我们回去吧。”   苻坚正面来对着他,深沉的眸子逼的他连半分的退路都没有,其实萱城是不想与他对视的,可不得已他只能直直的盯着他那双黑黑的瞳孔。   “弟弟,朕希望你每天都能开心,你是朕唯一的弟弟,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你爱着梅花,朕为你种满府邸所有的花园,可那园子里的梅花终究是比不得这骊山上的,朕带你来,朕记得你的生辰,每一年,今日,都是朕最充实的时候。”他说话很慢很沉重,像个沧桑的帝王,“走吧,我们回去吧,太后等着你,她看看你,朕心里也踏实,其实即使慕容垂不来,朕也会为你准备国宴的,可不知为什么,弟弟,今年你突然不要了呢,往年你也没反对。” 036 大年三十夜   “皇兄。”萱城赶忙打住他续续不断的言语,生怕他突然说出一句生分的词来,连他也不知如何去变通的,那时候,也许真的他们之间就不再是亲密无间了。   “回吧,明月,把马牵过来。”   他唤来身后的人,南岸也牵着那匹英烈的棕马上来,苻坚接过马缰,“南岸,回去时,你和明月共乘一匹马吧,朕好久没和皇弟在马上兜风了,这个机会今天便留给朕吧。”   “是。”南岸笑着回答。   ——————--——————————   回到府中,夜色已经狠狠的笼罩了上来,荀太后果然来了,不止是她,连荀皇后,太子苻宏,以及几个皇子们,萱城不认识他们,可之前总是认识的,于是,他一一过去打了招唿,苻坚坐在他旁边,荀太后亦在他的旁边。   萱城吸了一口气。   明月上前来报说慕容垂在府外候着了。   “噢,瞅瞅,皇弟呀,你的这面子可不小,他果然到了,快传。”   苻坚像是自个儿说似的,明月从他面前一来一去,等到萱城定下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到了跟前了。   “罪臣慕容垂拜见秦王陛下,拜见阳平公。”   萱城没说话,苻坚却示意那人起身。   慕容垂站在萱城面前时,一下子感觉厅内的光线都暗了下来,萱城抬起眼来看他,只觉他身姿格外高大壮硕,微微有股压抑的气息,萱城对他没好感,冷冷的道了一声,“慕容将军请就坐吧。”   慕容垂道了声谢,默默的坐在一边。   苻坚低声说,“你这是怎么了,慕容垂勇冠六军,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你以后要好好跟他相处才是。”   萱城压着声音,“你就知道得人,得人,什么人你都来者不拒,慕容垂那种人,我们留不起他。”   “你呀。”苻坚苦笑一声。   外面悬挂着的灯笼红彤彤的,厅内的光线亦是火红火红的,这大年三十的夜本是寒风冰霜的,可此时萱城觉得异常的暖和。   王勐也来了,说既是阳平公的寿辰,也算是大秦的新年了,过了这一晚就是建元五年了,所以也该来祝贺祝贺。   萱城对王勐是既尊敬又有些害怕,还有些看不清,他看不清王勐和苻坚的感情,也许他没经历过落魄,没经历过重生,王勐就是那种落魄之后获得重生的人,而他的光明使者便是苻坚。   可他不同,他是苻坚的弟弟,这是天生注定的。   荀太后很高兴,荀皇后是荀太后的侄女,自从萱城来到这秦宫,他看见的永远都是荀皇后跟着荀太后的身边,从未有过一刻的分离,而苻宏永远都在她们二人的身边。   这时候,萱城一一跟他们敬了酒,苻宏的脸色最难看,萱城心底有些不解,他也不想跟苻宏碰面,可不得已,他们是一家人。   酒过之后,家宴也渐渐的开始了尾声,下人们最后端上了饺子,热腾腾的,摆放在面前的时候,一股热唿唿的暖流从身体里升起。   饺子,这是中国大江南北年夜饭的象征,古往今来,皆是如此,萱城以为,离开了家,离开了父母,年夜会是孤独和落寞,然而,不是。   这里,真的好温暖。   萱城知道苻氏祖先临渭,就是如今的甘肃陇南一代,算是汉人眼中的异族,可就算是异族,他们也进入了中原,也入住了长安这个千年帝都,过的还是汉人的生活,这过年,和汉人并无区别,甚至在他看来,比汉人的年夜愈加暖心。   慕容垂要离开了,苻坚握着他的手,不知在说什么,最后慕容垂跪下来深深的对着苻坚拜了又拜,最后离去了。   王勐要走,苻坚说,“你和他们不一样,留下吧。”王勐便没走。   于是,到了子时的时候,外面的报更声一响起,如萱城预料中的一样,府外头的烟花便升起了,很大很大的一团花,升到空中,燃起来很好看的图案。   是梅花。   萱城盯着烟花看。   盛世的烟花。   然而,那只是一个人的梅花。   苻坚贴着他的背后,低低的对他说,“你以为你让朕走,朕就会走了吗?”   王勐最后走了,荀太后和荀皇后也走了,苻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走了,那些皇子们都走了。   可苻坚没走。 037 建元五年的开始   他不守诺言,在骊山时他答应了萱城不留在府中的。   可萱城不怪他。   暖阁里搁着暖炉,明月过来侍候,他说,“炭火虽好,可这大冬日的,暖阁的窗户都关上了,空气一点不都流通,陛下说不好,宫中的暖炉里面烧的不是炭,陛下让人搬过来,我觉得这倒是好,陛下今夜在我们府上了,总不能冷了他。”   明月说话声音小,这一连串话说的嘀嘀咕咕的,萱城只听了个大概。   不一会儿,外头的声音便响起了,“皇弟。”   苻坚大步流星的跨进来,明月接过他随手脱下来的披风,又在小声嘀咕,反正萱城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苻坚对他说,“明月,你下去吧,朕和皇弟两个大活人,端什么帝王架子嘛,自己还不能侍候自己了?你快去,南岸还想你跟他暖和暖和呢。”这话说的倒像是玩笑话,尤其是最后那一句,没个正经的。   萱城也不理睬,明月没辙就出去了,苻坚靠过来,抚摸着他的肩,“你看,朕说的话还是应了,留下来陪你就得留下来陪你,这君主一诺嘛,怎么能食言呢?”   暖炉上冒出了微微的细烟来,渐渐地,空气中氤氲着这些烟雾变得朦胧起来。   萱城推开肩上的手,站在暖炉的旁边,静静的站着。   苻坚坐在榻上,静静的坐着。   “你为什么这样?”过了许久,沉默的氛围中,萱城突然说了一句。   苻坚答道,“你想让朕走?”   “是。”   “弟弟,你似乎不想亲近朕?朕不知道为何,可朕总想亲近你,以前不想,现在想了,朕发觉是从洛阳之战以后,朕越发的对你好,你却愈发的冷淡,可朕却还是没理由的想对你好。”   苻坚从榻上站起来,身影在烛火下映的很长,看着他渐渐的走过来,萱城道,“你回宫去吧。”   苻坚定住,“你真这么想?”   “是。”还是淡淡的一个字。   “好,那朕便回去。”苻坚真的转身走了,他拿起屏风上的狐裘披风,“朕回宫,你早些歇着吧。”   于是,真的就这么滑稽了,大年三十的半夜,苻坚一个人从阳平公府回宫,南岸不知所措的跟在他身后,“陛下,陛下。”   苻坚不吭声,只是默默的低着头走着,他是走着来的,便走着回去了。   这是建元四年的最后一个冬夜,也是建元五年的第一个清晨,严格来说,是大秦苻诏建元五年。   建元四年已经永远的成了过去了。   这一年,洛阳之战结束了,苻坚跟燕国和谈,慕容韡愿意以洛阳换取两国和平。   这一年,慕容垂来降。   史书记载,苻坚封慕容垂为冠军将军,萱城想,那晚,慕容垂离去时对着苻坚的跪拜也许是跪谢吧。   建元五年很快便开始了篇章,新年之后的长安倒没那么的冷了,也许是人情味很浓吧,帝王将相皆亲身耕作,百官文武都到学堂里去教授微言大义。   萱城每日朝后都去太后的寝宫问安,渐渐的,他喜欢这样子的生活,他喜欢每日面对着荀太后那张喜悦的脸,他亦看淡了每日苻宏那张阴暗的脸。   慕容垂来府上拜见过几次,萱城对他不冷不热的,说的也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苻坚改革了军事制度,全国上下无不支持,百姓参军的兴致极高,一下子军队的数量增加了不少,然而洛阳之战后的一些战事到此还没有结束,燕国同意割让的洛阳之地依旧没有兑现。   秦军驻扎在洛阳城,可洛阳的大小事务依旧是燕国的官员统治。   上元节的前夕,慕容垂又来见萱城了,他对萱城说可足浑太后也许会违背合约,把洛阳之地收回。   萱城很是一惊,“燕国如今国主健在,当政的怎么是可足浑氏?”   慕容垂道,“可足浑氏乃是慕容伟的生母,先皇去了之后,可足浑氏开始插手朝堂,慕容评与可足浑氏站在一起,我也是因此被排挤而离开燕国,慕容伟不能对其生母怎么样,所以只能任由其在朝堂上肆意而为。”   萱城低头思了一会儿,说,“洛阳真的会被慕容氏拿去?”   “十有八九,可足浑氏贪婪无厌,她不会放手。” 038 有朋自远方来   苻坚来了,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倒是朗然一笑,“没什么,一个洛阳不算什么,慕容伟既然出尔反尔,那朕便不能容他了。”   萱城想,也许,苻坚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只要燕国撕毁之前签订的合约,那他便有了借口继续攻打燕国了。   邺城之战看来不能避免了。   慕容垂这时候拱手道,“陛下,臣愿身先士卒,为陛下披荆斩棘,拿下洛阳城。”   苻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洛阳?冠军将军真的以为朕要再次攻打洛阳么?”   慕容垂愣住。   苻坚轻轻走过来,拉着萱城的手,“走。”   “去哪儿?”   “跟朕进宫。”   这晚,萱城留宿在了宫中。   第二日是上元节,就是现代所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   苻坚早早的便起身了,南岸过来给萱城请安,前脚刚迈进来,苻坚便跟着进了屋,“皇弟,今天是上元佳节,朕想跟你去骊山,听说晚上那里异常热闹,我们去看看吧。”   萱城并不高兴,“过个节日而已嘛,骊山那里有什么好的,你就喜欢去,难不成是站得高看得远,你是帝王,喜欢高高在上,我又不是,每次都要拉着我去。”   嘴上虽然这样说,可终究是抵不住苻坚的诱惑,最后还是乖乖的跟去了。   其实,这个时节,骊山上还是白雪茫茫的,哪有半分的好看景致。   倒是冷的厉害,让人咬牙切齿的,萱城不停的抱怨。   苻坚还是笑嘻嘻的,像是赔罪似的,“是朕不好,是朕不好,好弟弟,你就忍耐一下。”   萱城立马笑了,“那你跟我认错。”   “认错?认什么错?”   “你不该带我到这寒冷的山上来。”   “哈哈,弟弟,你呀,你呀。”   两人这样又说又笑的,时光过的也快,晌午的时候,他们站在骊山之巅,遥望远方。   苻坚长叹一声,“太美了。”   萱城看他,“什么太美了?”   苻坚依旧看向前方,眼睛里面是那样的坚定,“这山河太美了,北国风光。”   萱城不怀好意的接了下半句,“千里冰封。”他知道,这是**的诗句。   然而苻坚却郑重的说,“不,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萱城这下彻底朦了。   苻坚他真是神啊,这千年之后的伟人的创举他都提前预知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也要看这是什么样的火种了?”背后忽然传来这么一个声音。   这声清淡的仿佛一弯溪流,温柔至极,乍听之下便让人很想有一种窥探这声音主人的容貌的欲望。   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身。   果然,茫茫雪地里,直直的站着一人。   他身着白袍,袍子里面是浅灰色的长衫,长长的一直拖在地上,他的头发很长,没有束起,整整齐齐又很飘逸的垂在胸前,像是泼墨一样的,好美。   这人就像仙人一样突然降临在雪地里,萱城看呆了,苻坚嘴角扬起一笑。   “你认识他?”萱城低声。   苻坚收住了笑容,一怔,摇摇头,“不认识。”   萱城的心立马像是被大雪冻住了一样僵硬,苻坚为何是那种表情。   那人缓缓走了过来,步子极为轻盈,在距离他们不足三尺的地方停下,恬淡一笑,“二位可有兴致跟在下一同赏雪?”   “兴致倒是有,只是恐怕不是赏雪吧?”苻坚淡淡道。   “那阁下想要赏什么?”   苻坚一笑,甚至有些诡异,不顾身边人的吃惊表情,吐出几个字眼来,“秦淮河。”   那人爽朗笑道,“阁下定是说错了,我们此刻身在骊山,那秦淮河远在南国,怎么能赏得了?”   苻坚反驳一句,“可你不是一样赏了这北国风光了么?”   那人一愣,随即两人却仰头大笑。   萱城实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转头就要走,忽然听那白袍之人说,“在下言衣,今日在此巧遇二位,便是有缘,还望二位莫要嫌弃在下,在这上元佳节,跟在下交个朋友。”   萱城定住,苻坚拉住他的手腕,“跟他交个朋友,你会喜欢的。” 039 有朋自远方来   萱城始终觉得苻坚是认识这言衣的,从他们刚刚那心照不宣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出,也许,自己这个身体上真正的主人也是认识这人的,只是萱城不认识而已。   言衣。   魏晋南北朝时期跟苻坚兄弟相交的人可没有这个人,萱城快速的翻转了一下大脑,把那些很快便要忘记的史实重新梳理了一遍。   然而,没用,他到前秦来失忆了,没有那些特异的功能。   言衣的才学很好,他们从骊山上下来,一路上,跟他谈的都是些儒家的经典,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道家的学术,萱城不懂这些,听的煳里煳涂的,可苻坚却兴致极高。   苻坚说,“道安来了长安,你要不要见见?”   言衣说,“既然他选择了这里,我也不便强求,你好好对他,他对你会有帮助。”   “你还真是豁达,那些清谈之人也有你这般豁达?”   “竹林清修,抛却世间名利富贵,人人豁达,又何止我一人?”   “这么说来,我倒是追名逐利之人喽?”   言衣一笑,“我可没这么说,你有你的志向,我有我的坚守。”   苻坚顿了顿,平静道,“我可真不希望你我会成为敌人。”   言衣忽然挨上来,贴在苻坚的身旁,低声说,“你弟弟似乎有些不对劲?”   苻坚一愣,才说,“哦,上次去洛阳,遇到了些麻烦,他失忆了。”   “失忆了?”   萱城大喝一声,“又在说我坏话,什么失忆了?那是受伤了,本人受了伤,伤了头脑。”   言衣一听,赶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受伤了,严重吗?”   萱城嗤的一笑,“跟你有关系么?”   言衣怔住,一下子像是审视一件什么东西一样盯着他的眼睛,“你,你怎么了?”   萱城捕捉到了他眼里的怀疑意味,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许是暴露了什么,他有些害怕,不知怎地,他走到苻坚身边,他看着苻坚,他坚决的眼神在质问,“哥哥,你认识他?他是谁?”   苻坚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言衣一眼,在三双眼睛的短暂交汇之后,他却说,“不,不认识。”   萱城苦笑,“你骗我。”   萱城定在原地,“你们都在骗我。”   他不是失忆,他是完全换了身体和灵魂。   所以,他不认识言衣,但是,苻坚以及他的亲弟弟苻融都是认识言衣的,他们有交情,包括刚刚苻坚提到的道安,他知道,道安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佛学名士,苻坚想要,言衣也想要,如此看来,言衣是和苻坚有对立意识的一方。   他说他从南方来,在这个时候,从南方来的就是当年历史上的东晋司马氏。   萱城推断,言衣不是司马皇室便是南朝宗族大家。   可他这时头脑里真的一下子就混乱了,他完全记不起史籍上记载的苻坚和南朝谁是故交这段历史了。   天色暗下去了,可上元佳节,这里是国都,是千年帝都长安,这里的人们在热热闹闹的庆祝,听说今天许愿之后,一定会有实现。   萱城心动了。   他看到护城河里飘着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花灯,他见过这些场景,电视里面经常有,可他不曾想到,如今自己也亲眼见到了。   他很想像那些女主一样,高高兴兴的跑过去,点着一盏花灯,然后对天许愿。   他很想许这样的愿望,“我要回去,我要穿越回去。”   他没有。   他不是不想回去。   苻坚一直拉着他的手,像是怕他丢了一样。   言衣脸上带着喜悦,街道上红红的灯笼笼罩的天色都是红彤彤的。   “这大秦君主真是一位明主,看看这些百姓过的日子就知道,他治国有方了。”言衣明明是自言自语的,可他的眼睛却是看向苻坚的,“你说,是不是呀?”   苻坚点头,“你说的对,我们这位君主的确是千年一遇的明主,相比起你们南边那位,哈哈,司马家的如今还能在朝堂上说话吗?”   言衣脸色一黑。   萱城想,言衣肯定知道苻坚的身份。   可是,苻坚说到司马家的时候,言衣明显不高兴了。   言衣和晋朝的司马家是何关系?   “就算司马氏在朝堂上毫无话语,也与你无关吧,**正统在建康,就算进了长安又如何?”   苻坚也稍微有些不高兴,“今天我不与你论正统,你也不要跟我说**,进了长安就是帝王,这是天命所归。”   “算了,不跟你说了。”   “哎,哎,你们俩,论什么正统,说什么**嘛,都是中国人,什么天命,什么帝王,你们这么说,只能说明你们见识浅短。”   言衣愣了一下,说,“对,都是九州**,我们还论什么正统。”   苻坚却说,“我倒想有那么一日,我大秦君主能南下建康,真正一统**。”   “你。”言衣脸色难看到极限了。   “哥哥,你。”萱城见苻坚的一句话让言衣不悦,又在两人之间解释,“你们不要争论了,我们去河边看看那些花灯吧。”他只好岔开话题。   “言衣,走。”   言衣瞥了苻坚一眼,哼了一声,跟萱城走了。   “弟弟,你。”   苻坚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半响,只好自己嘀咕,“什么弟弟,倒向着外人了。” 040 有朋自远方来   九流言情桥段里面的场景,本来以为自己可以避免,可终究还是避无可避。   现实就是这样,庸俗,老套,陈旧,却不失想象。   河面上飘了无数只烛火闪烁的花灯。   言衣站在河边看着那些花灯,他问萱城,“你有什么愿望?”   萱城真的想脱口而出,“回家。”   可他看了看言衣的眼睛,他犹豫了。   他觉得言衣不简单,因为他的眼睛里是比王勐还令人敬佩的智慧。   他是南方人,可萱城注定了此生只能是苻坚的弟弟。   他和他,从穿越而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敌人。   如果在前秦,能与这样的人为敌,作为对手,也是三生有幸了。   萱城看向河面,那里点缀着一个国家的梦想和辉煌,他说,“我想大秦好。”   言衣道,“希望秦能南下灭了晋朝?”   “不。”萱城理智的说,“我不希望这样。”   “哦,为何?”言衣有些惊诧。   萱城道,“历史潮流,不可阻挡,大秦只是秦国,不是秦朝,秦晋应和平相处。”   言衣这下笑的坦坦荡荡了,“你倒是看的开明。”   他话锋一转,“可你那位哥哥不这么想。”   萱城借机套他的话,“你知道他的身份?”   言衣只是笑,并不说话。   “你知道我们是谁?”   苻坚这个时候跟上来了,他站在二人背后三四尺的不远处。   言衣收起了笑容,坚定的说,“不,我不知道,我只知你们是我的朋友。”   “朋友?哈哈。”笑声跟之脚步上来,苻坚拍了拍他的肩膀,“承蒙看得起,我多谢你把我当作朋友,在我心中也一样,你是我值得相交的朋友,不论以后怎么样,你都是我兄弟二人的朋友。”   言衣握住他的手,“言某有幸。”   “好,那也说说,你的愿望是什么吧?”过了一会儿,言衣还是提出了这个话题。   萱城有些担心,他真的不想苻坚与言衣为敌,可苻坚是君主,言衣是晋朝人。   可苻坚还是那句话,他很坚定,“此生有幸,愿大秦将士踏马扬鞭南下建康,一领南朝风光。”   言衣这下没有方才的生气,他叹了口气,又苦笑了一下,最后还是和苻坚双手紧握,“你还真是固执。”   “大丈夫当有大丈夫的宏愿,我同样希望司马氏能厉兵秣马,王室北上。”   “好,我自当将这话带到建康,想必我晋主定会高兴与你秦主会面。”   “哈哈,好,那我秦主亦会高兴在此与司马氏会面,相信你我的愿望不久便会实现。”   萱城一下子没精打采的,他无聊的盯着那些花灯看,他心想,“最好这些愿望都不要实现。”   “苻坚呀苻坚,你在长安安安分分的待着不好吗?司马氏,你的实力决定了你不能王室北还,你也好好在南方待着吧。”   十里长街,满目繁华。   然而相处的时光总是少之有少。   言衣要回去,他有些的恋恋不舍,南岸这时候找了过来,凑在苻坚耳边低声了几句,苻坚脸色一变。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没事。”   苻坚低声对南岸说,“你告诉他,我马上就回去。”   言衣看着南岸远去消失的背影,仰天长呵一气,“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愈发觉得这时间太过捉弄人了,只觉得今夜如此之短,奈何上天硬要分离我们。”   萱城听出他语气中的无奈和不舍。   “**一脉,只有统一,我们才能日日相见。”苻坚还是这么固执自己的看法。   言衣摇头笑笑,“好了,我走了,不跟你讨论这个了,你弟弟说的对,有些时候,你的看法还真不如你弟弟呢,你问问他,他可不想这**一统。”   言衣紧紧的攥住萱城的手,他深情的说,“我会永远记得你说过的话。” 041 洛阳起事变   萱城有些心痛,莫名其妙的心抽搐似的疼了起来,他咬牙忍着,他说,“胡汉无差异,哥哥说的也对,**一脉相承,我期盼着与你重逢的那一日。”   “好,我记着,胡汉无异。”   “二位,多多保重。”   “保重,后会有期。”   ——————————————   萱城和苻坚匆匆忙忙回到宫中,南岸方才急着寻到苻坚,说是丞相有要事相商。   宣室内,王勐果然朝服觐见。   见到他们,就要下跪。   “免了,景略。”苻坚扶起他的手臂,“有什么事,直接说,不必拘礼。”   “陛下,洛阳有变。”   “什么?”苻坚着实一惊。   “丞相,您说洛阳发生政变了?”萱城追着一问。   王勐眼色略微忧郁,道,“没想到,慕容氏果然这么做了,看来洛阳是拿不过来了。”   “我秦驻军在洛阳遭到臣民反抗,燕国派来援军将我将士赶出了洛阳城,说是燕国主誓不割让洛阳土地,让我秦军撤离洛阳。”   “他们这是违约。”萱城气道,“当初和他们签订了合约,我们撤兵,他们割让洛阳,这才半年不到,他们便要反悔了?”   王勐有些悔意,“当初该听阳平公之劝,悔与慕容令签署合约,燕主出尔反尔,我秦军颜面扫地,臣之失误啊。”   “景略不要这么说。”苻坚道。   萱城道,“我就跟你说了,慕容家那些人都靠不住,说话跟放屁似的,你还信了他们,还让丞相去和谈,如今,他们撕毁了合约,我秦军的尊严全没了。”   “你别这样,你当初不想朕跟他们签合约,朕明白你的苦心。”苻坚前一句说的深情款款的,后一句却带了些阴冷的笑,寒渗渗的,“可是,如果当初不签订这合约,他们拿什么来毁约呢?”   “你故意的?”   “你还是想挑起这秦燕之战,不灭燕国,你不肯罢休?”   “阳平公不要这么说,陛下宏愿,誓将北方一统,慕容氏无道昏庸,可足浑氏鱼肉百姓,染指朝堂,这等不逆,陛下正是为了等这个机会,只是苦了我大秦将士。”   “没什么,朕会还我将士们一个公道。”   萱城不指望这时候能劝着苻坚放下这伐燕之事,他说,“当初与我们签订合约的慕容令如今来了我们秦朝,可惜,他也是个不决定事的主儿,要不然,将这违约的责任推到他头上,这算能算是妥协了。”   苻坚道,“我大秦从来都不会妥协,慕容令是承了慕容伟的意旨办事,朕不怪他,如今他是我大秦的人,以往的过节就一笔勾销,这账还得算在慕容伟的头上。”   “那你想让谁去处理这事?总得先把洛阳的事情解决了吧。”萱城嘲讽似的说,“没有结束,没有开始,你不能光想着直接去邺城,洛阳这个烂摊子总得收拾了。”   王勐也这么说,“是呀,陛下,慕容伟此举这下倒是让人心向着我们这方了,秦军朝着邺城方向去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在这之前,洛阳的事总得有个了结。”   苻坚眉心紧缩,闷头沉思了半响,道,“那就让慕容令去吧,这事终究要经过他手才能了了。”   “那慕容垂呢?”王勐忽然问道,“陛下打算将慕容垂怎么办?真的让他做我大秦的冠军将军?”   “景略何意?”苻坚有些疑惑。   王勐道,“既然慕容令要去洛阳,那慕容垂我们也不能再留了。”   “景略?”苻坚用一种近似于质问的眼神盯着他,“你不会是想、、”   “是,陛下,慕容垂父子不能留。”王勐格外坚决。   萱城轻声道,“丞相,这件事我们还可以再商议,慕容垂父子留得留不得,皇兄自有定断,我们还是先把洛阳之事完结了。”   “陛下,阳平公,洛阳之事和慕容垂父子脱不了关系,想要结束洛阳之战的后事,慕容垂父子就绝不能留在我大秦,洛阳合约是慕容令签的,洛阳之战结束后慕容垂父子被排挤出了燕朝堂,可足浑氏一手遮天,如今,洛阳事变了,我们必须借此将慕容垂父子铲除,不然,留在我大秦后患无穷啊。”   苻坚没有吱声,萱城也沉默了。   他知道后来慕容垂的事情,可是真的把慕容垂父子赶出大秦就能保证以后那些事不发生吗?   “陛下。”   “陛下,您要三思啊,慕容垂父子绝对不能留在大秦。”   王勐苦口婆心的喊了几声之后,苻坚才默默的道了一声,“朕知道了,景略,朕会考虑一下的。” 042 计除慕容垂   王勐沉默了片刻,他似乎能意识到苻坚此刻的心情,他没有过多相劝,只是淡淡的道了声,“那、、臣告退。”   苻坚没有叫住他。   萱城却跟了出去。   “丞相。”   “阳平公,你、、”   宣室门外。   萱城看了看里面,“这件事皇兄一定会慎重考虑的,丞相不必忧心,皇兄不是昏庸之人。”   王勐轻叹了口气,“我知道,只是陛下他仁心太过,又求贤若渴,慕容垂此人不是不能用,只是不适合我们来用,只希望陛下他能看清楚,远离了此人。”   萱城点头道,“丞相说的是。”   “你也同意我的看法。”   “是,只是、、”   王勐看出了他的几分忧虑,“只是什么?”   萱城低声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王勐看了看周围,都是些宫人和侍卫,并无可疑之人。   萱城道,“丞相请跟我来。”   王勐跟着他的步子来到了一处偏殿前,这里倒是清冷的很,周围无任何人看守,只有些凋零的树木和枯萎的花草。   “阳平公请说。”   萱城这才低声轻问,“丞相真的希望慕容垂父子离开吗?”   王勐一愣,“阳平公为何这般问?”   萱城道,“丞相,你只需要回答我即可,您真的想要慕容垂父子离开我大秦吗?”   “当然,慕容垂父子勇冠六军,是慕容氏的顶梁支柱,如今虽然归顺了我大秦,但他终究是姓慕容垂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汉人说的。”   萱城轻轻一笑,“是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慕容垂终究不是我苻氏的人。”萱城自言自语,“他会拖垮我秦国,慕容家的那些人都会拖垮我秦国的。”   “可是,如果违背了这些史实,强行将他们杀掉的话,那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呢?”萱城自己思考着,“如果把这些历史上的事实毁掉,如果真的杀了慕容垂,那是不是以后真的不会有后燕了。”   他不敢保证。   所以,他想即使杀不了慕容垂,可终能改变得了苻坚吧,只要说服他,以后那些事也许是不会发生的。   “丞相,慕容垂父子不可杀。”   “为何?”   “你方才不是同意我的想法吗?为何还不赞成我除掉慕容垂父子?”   “这是两码事,慕容垂父子是战场上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慕容家的那些人想要他,可可足浑氏和慕容评妒忌他们,于是,他们便投了我大秦,皇兄想要他,所以留下了他。丞相,我们何不顺着皇兄的意思来,成全了皇兄的一片爱才之心呢?”   王勐有些惊愕,“这不是阳平公你的真是想法。”   “不,我不希望慕容垂父子死。”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他们留在我大秦后患无穷。”   “即便如此还是不能除掉他们。”萱城坚持道,而后他默默自言,“也许,那个时候,我就不该跟梁仁打赌,人定胜天,那也许只是一个行不通的传说吧。”   王勐也有自己的坚持,“我不会借陛下的权利来杀他,这件事,绝对不会牵连到陛下的美名。”   “不可。”   “阳平公一向果敢,怎么今日这件事上倒犹豫起来了。”   萱城还是坚决不同意杀掉慕容垂父子,可他在这件事上与王勐的看法是一样的,慕容垂父子有后患,不能留在大秦。   “那丞相想怎么除掉他们?”萱城换了个角度来试探。   王勐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反间为计,誓除慕容父子。”   萱城明白了,在这件事上,王勐已经筹划了很久,此次洛阳之事只不过是一个契机,王勐需要这样一个契机。   是将帅之才总有用武之地,这洛阳事变正是给慕容垂父子营造了一个良好的用武之地。   “可万一失败了呢?”   “不会失败,万无一失。”   虽然他说的这么坚定,可萱城总感觉慕容垂父子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死掉的,除非历史能改写。   可他还是愿意试一试。   这时候进入前秦来第一次被人说动,想改改变历史。   如果这件事成功了,那后面的许多事都可以有扭转的机会。   所以,萱城被王勐拖下水了。   他需要慕容垂的这件事来证明一下自己的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皇兄那里?”   “阳平公不必忧心,陛下那里我去说,洛阳慕容令是非去不可了。”   “那慕容垂呢?”   王勐无声一笑,“如果都去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043 计除慕容垂   苻坚下令让慕容令出任参军,亲赴洛阳处理政变之事,慕容垂由于有爵位在身,暂时留在长安。   萱城知道,这是王勐说动了苻坚。   他在府中静静的等着。   上元节的浓厚气息很快就快去了。   萱城在静阁中看书,明月过来悄悄跟他说,“听说丞相昨夜去了慕容垂的府上。”   “哦,有这回事?”萱城装的波澜不惊的。   “难道阳平公您没听说吗?明日慕容令就要赶往洛阳了,可陛下却没让他去跟慕容垂告别,倒是丞相这一次主动去慕容垂的府上了。”   “呵呵。”萱城干笑了一下,“丞相一向与慕容垂不和,这一次倒看的开。”   “阳平公真的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丞相的心思也许只有您看的懂了。”明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让萱城放下手中书,抬眼打量他。   看了他半天,萱城说,“明月,你是皇兄的人吧。”   王勐诚然是去拜访了慕容垂。   第二天,慕容令走后,王勐捎来了书信,里面写道,“一切顺利,就看金熙了。”   “金熙?这人是慕容垂身边的人吧?”   明月回道,“是跟随慕容垂一起投降过来的,听说之前是慕容垂帐中的长史。”   萱城看了看天边升起了一轮红彤彤的东西,目光涣散了起来,“希望一切顺利吧。”   这是赌。   不知道任何结局的赌。   即使已经清楚的看见了很多事情的结局,可在这结局之前的过程中能做的又是什么呢?   阻止吗?   还是一切按照历史的轨迹来?   王勐来府中看他。   明月带着人到了后花园。   春色果然上来了,墙角的蔷薇都开始拼命成长了。   明月说,后花园中的慕颜花到了夏天是开的最盛的,美丽极了。   萱城问慕颜花是什么。   他只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开在夜色中的蓝色花朵叫暮颜花,在夜色中绽放的就如幽灵一样诡异。   明月解释了,“这是很早之前的花了,阳平公您来了这里之后每年都会开,听说这花开了几百年,经历了几朝几代。”   明月想,阳平公是不过问小事的,这种花,就算开了一百年他也没有注意到吧。   王勐倒是留意了,他盯着那些刚发了芽儿的嫩东西,“这就是所谓的慕颜花吧?”   萱城不答,明月回道,“是的,到夏天的时候开的可盛了,这春来的时候就刚发芽,丞相这时候无缘得见了。”   “无妨,过几个月,我再来看看也好。”   萱城心酸。   他到了前秦半年了,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花,要不是今日明月提起,他真不知道这就叫慕颜花。   这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不是暮颜花,他察觉到了。   明月奉上茶水便退下了。   王勐看来是胸有成竹,“慕容垂父子必死无疑。”   萱城没有想象中的兴奋,“是吗?”   这是一个两难的境地。   如果慕容垂父子死了,那说明历史可以改变,自己待在这里的意义就是阻止一件又一件不利于大秦的事发生。   如果慕容垂父子没死,那说明历史不可扭转,那自己待在前秦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看着那些事发生。   然后陪着他一起走过。   苻坚。   萱城心痛,“说实话,我有些后悔。”   “哦,为什么?阳平公可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我后悔的是,有些事瞒了皇兄。”   “呵呵,阳平公还真是想的周到,但我想,陛下可不这么看。”   萱城看他。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秦,虽然有些事不能让陛下知道,可结果却总是为了他好,陛下的心很大,只要大秦好了,所有的小事他都可以不追究,比如这次慕容垂父子的事。”   “说到底,这次是丞相您主导的吧。”萱城惭愧。   “可没有阳平公您的配合,景略也不会这般顺利啊。”   萱城闷头不语。   “其实皇兄相信你的话比我多吧?”过了一会儿,萱城这么说。   王勐看他眼睛的时候,里面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萱城不是嫉妒。   他只是恨自己。   在苻坚和王勐这里,他永远都是一个局外之人。 044 张伶然   王勐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站起身来,手指指着那些慕颜花的枝桠,“阳平公果真忘记了这里的一切吗?”   宣城不懂他说的意思。   不是忘记了,是真的没有经历过。   他点头,忧伤的说,“也许,洛阳的事我不该插手的,上天给了我惩罚,我却还是没有记住。”   “人,永远没有后悔的机会,尤其是生在王族之家。”王勐说,“去年洛阳的战事只是一个开始,阳平公不会对这大秦以后的战事都厌恶了吧?”   “不,怎么会。”   王勐走了。   “那就好,阳平公是大秦的希望,陛下可离不开你。”   萱城回味着他这句话,觉得有点新奇。   苻宏才是大秦的希望吧。   萱城觉得欺瞒了苻坚一些事终究不太好,心里很过意不去,于是,下朝之后,他还没有去太后的宫中问安便直接去了甘泉宫。   可苻坚不在那里。   他碰到了另外一人,确切的说,是苻坚的妃子。   她长得很美丽,端庄大气,她就站在甘泉宫外的门边上,萱城走进她,她也渐渐走了过来,步履姿态格外稳重。   她对着萱城略施礼节,“阳平公安好,伶然有礼了。”   伶然?是谁?   他看着她,一下子愣住。   他不是对她一见钟情,他只是觉得面前这人应该是好人,是他认识的好人。   “阳平公?”   “阳平公?”   那女子身边的一个小宫女见他愣在原地,轻轻的唤了他两声。   萱城醒了,他回应了一句,“夫人安好。”   这是张夫人。   历史上记载,苻坚一生后宫只有四人。   一位是她的妻子荀皇后,一位便是张夫人。   还有两个——   萱城不想提他们的名字。   荀皇后他见过,那个永远伴在荀太后身边的女人,那么,面前这位温和贤淑的女子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张夫人了。   原来她的名字叫张伶然,还这么年轻。   “阳平公来找陛下,可是要事?”还不等他再次出声,张夫人便径先的询问了起来。   萱城道,“并无要事,只是过来看看。”   张夫人说,“陛下早朝后就没有回来过,我也是刚刚来这里,见他不在,正要回去。”   原来她不在夜宿在这里的,萱城顿了一口气。   甘泉宫这里似乎没有任何人可以留在这里过夜,他听宫人这么说过。   “即是如此,我不便久留,告辞了。”   张夫人一笑,“阳平公慢走,伶然也回宫去了。”   她们朝着相反的方向各自走去。   宫人说苻坚去了建章宫,萱城想了一下,“哦,建章宫里的三山这时候风景应该不错,我也去瞅瞅。”   苻坚果然在那里。   见他过来,很是高兴,不过也诧异了一下,“皇弟今个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见过太后了吗?”   萱城不悦,“见面就提太后太后,我来看你都不行么?”   “行行行,朕的好弟弟,那待会我们一起去太后那里。”   苻坚拉着他去瑶湖上看景,萱城顺口便说,“我刚刚遇见了张夫人。”   “哦,你怎么碰见她了?”   “我去甘泉宫找你,她也刚好过去。”   苻坚站在瑶湖的湖心亭中,目光望向远方,萱城立在他旁边打量着他,突然问了一句,“你很喜欢她吧?”   苻坚愣住,“谁?”   随即又眉头一皱,“哦,你说伶然啊,谈不上喜欢。”   “那你为何封她为夫人?”   夫人是秦汉时期后宫当中名分很高的一个称谓,汉武帝时期的卫子夫早年就被封过卫夫人。   萱城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在意。   苻坚轻轻一笑,“哦,这个啊,她性子好,长得也不错,看着也让人舒服,哎,弟弟,你问这个干什么?朕的后宫之事什么时候你也要插手管一管?”   萱城尴尬的僵住。   是呀,方才那一句像是质问,听起来怎么醋意浓浓的。   萱城拍拍自己的脑门,这都在想什么啊,自己是他的弟弟,虽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可名义上依旧是他的亲人。 045 金刀计   “哦,对了,慕容令到洛阳了,你知道吧。”不是疑问。   萱城道,“听说了,昨日到了洛阳,行程还是挺迅速的,比预计的行程早了两天。”   “是呀,朕没想到慕容令这次这么听话,朕让他去他还真去了,其实说真的,朕是希望他拒绝的,这样的话,就不用管违约不违约的事了,秦军下个月就可以出动了。”   “皇兄,你。”   如果按照历史的轨迹的话,这离苻坚第二次伐燕还有十个月吧。   “算了,就让慕容令去处理吧,如果事成了,洛阳的百姓也免于水火之灾了。”   萱城试探性的问,“如果失败了呢?”   “失败了正好。”苻坚一口咬住,“失败了朕正好可以借此出兵。”   萱城捶胸,“这不是自掘坟墓吗?”他自言自语,“如果慕容令失败了,苻坚要出兵燕国,如果成功了,慕容垂父子就可以留在秦国。”   他突然想起,王勐所说的反间是什么意思了。   他既不想让慕容令成功又不想让其失败。   萱城道,“苻坚,如果慕容垂父子死了,你会怎么样?”   苻坚直直的盯着他,“弟弟,你没说胡话吧,怎么又叫我名字了?”   “呵呵,苻坚。”萱城冷笑了两声,转头就走。   苻坚攥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了?”   萱城摇头,“没事,去太后那里吧。”   ——————   二月中旬,洛阳忽然传来消息,说慕容令回到燕国了。   这一消息确实是让举国震惊的。   苻坚大怒不已,当下要发兵捉拿慕容令,王勐劝说,“慕容令已经回到了燕国,可见慕容垂父子投降我大秦的心意本就不诚,如今我们只要杀了慕容垂,才可让那些心思不正的归降之人明白,我们不是捡破烂的。”   苻坚正在气头上,便听了他的劝言,下令卫队即刻包围慕容垂的府邸,捉拿他前来面圣。   萱城问王勐,“丞相真的有把握这次能除掉慕容垂父子?”   王勐这一次笑的很是奸诈,“万无一失。”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当卫队将慕容垂府邸团团包围的时候,慕容垂却翻墙逃走了。   苻坚听后大发雷霆,“一定要杀了这个家伙。”   “陛下,慕容垂是仓皇出逃,府中的家眷都没有带走,我们先扣押了他的家人,再放出消息,故意让他心急如焚,他出逃的路线是东北方向,看来是逃向燕国了,我们与慕容伟还没有到兵刃相见的地步,何况,可足浑氏是不会容忍慕容垂的,只要我们向燕国借兵,拦住慕容垂的去向,如此,他便能束手就擒了。”   “好,就按景略的意思来。”   燕国果然不想让慕容垂回去,可足浑氏不仅封锁了各个关口,还派出了鲜卑骑兵截杀慕容垂,在蓝田关口的时候,慕容垂被秦军追赶上。   王勐告诉萱城,“阳平公不是很想知道金熙是谁吗?这一次多亏了他,那夜,我去了慕容垂的府上,对陛下的任令埋怨了些,看出了他也对此有些苦言,于是便与他结拜,后赠送了他我的随身玉佩,慕容垂感动了,呵呵,竟然把他随身佩戴的一把小金刀赠送给了我。”   “金刀反间计。”萱城道。   王勐继而道,“金熙是我花重金买通的,慕容令到了洛阳,这把金刀也便跟到了洛阳。”   “你让金熙拿出刀来,故意让慕容令生疑。”   “不错,慕容令见了慕容垂的随身配物,他绝对会信以为真,慕容令走了,慕容垂又在长安,两头搭不上话,这各表一枝就显示出作用了。”   苻坚责问慕容垂,慕容垂在堂下痛哭流涕。   萱城悄悄的对王勐说,“丞相原来也是这般心狠手辣。”   “那也是为了陛下。”王勐一点都不羞愧,他说的正义凛然。   是,没错。   所有人都是为了苻坚。   然而——   苻坚这个时候有些后悔了,当他看到慕容垂趴在他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他心软了。   “陛下,一定要杀了慕容垂。”王勐说。   苻宏这次也赞成王勐,“父皇,慕容垂必须杀,他如此反复无常,留在我大秦只会坏事,恳请父皇下定决心,以绝后患。” 046 初心不改   苻坚并不是优柔寡断。   他做事一点都不犹豫,一旦他认定的事,谁都反驳不了。   可是。   他唯一的弱点便是心太软。   仁心太重。   他不忍心别人死。   “皇兄,下旨吧。”萱城在一旁劝他,“杀了慕容垂吧,他对你没好处。”   可是,他的心里却突突个不停。   所有事都能预料,和王勐合力欺骗苻坚,把慕容令调到洛阳,配合王勐的反间计策,让慕容垂落荒而逃,让苻坚对慕容垂父子失望动怒。   所有人他都可以预料,然而,他唯一不能左右的是苻坚的决定。   因为,苻坚就是苻坚。   他是无人可替代的。   萱城问王勐,“如果皇兄不杀慕容垂,结果会怎么样?”   王勐说,“我会失望。”   萱城问,“那又怎样?”你左右不了他的意志,苻坚他只是他。   “大秦只有靠你了,阳平公。”他没有想到王勐会来这么一句,前面一句听起来倒是有些模棱两可,感觉像是玩笑,可后一句却不是,王勐说这话的时候是坚决的。   他是直视萱城的眼睛的,“你比苻宏更适合这大秦的胆子。”   萱城是震惊的,他惊愕的眼睛一动不动,他的心跳此刻也是静止的。   他知道王勐指的是什么,他只是没有明说。   皇太弟?   这个在古代历史上等同于太子一样的身份。   萱城看着跪在苻坚脚下的人,看着在场的其他人,最后他又看了苻坚一眼,他的眼睛好美,里面全是温柔的水。   萱城忽然靠近苻坚的耳边,他轻轻的说,“皇兄,放了他吧。”   这一声苻坚是听见了,王勐就站在苻坚的旁边,他睁大了错愕的双眼。   萱城说,“子不累父,慕容令的事情我们不能怪罪到慕容垂的头上,他是无心之失,如果我们执意要杀他,那便是有心之过了,皇兄,你本就没想过要他死,算了吧,让他去军中改过自新吧。”   苻坚这才对慕容垂说,“你因为自家朝廷的争斗,委身投靠于朕。贤人心不忘本,仍然怀念故土,这也是人各有志,不值得深咎。然而燕国行将灭亡,不是慕容令所能拯救的,可惜的只是他白白地进了虎口而已。况且父子兄弟,罪不株连,你为什么过分惧怕而狼狈到如此地步呢,阳平公说得对,儿子的过错不因该牵连到父亲,你起来吧,自明日起,你便去军中吧,冠军将军的名号朕给你留着,府邸也给你留着,等到拿下燕国了,你便可享受荣华富贵了。”   慕容垂又是一顿痛哭流涕,“罪臣叩谢陛下不杀之恩。”   苻坚扬声一笑,“还是谢阳平公吧。”   慕容垂向萱城跪拜,“谢阳平公,谢阳平公。”   王勐气的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冷冷的道了句,“臣告退。”拂袖走出了大殿。   慕容垂退下后,店内只有苻坚和萱城二人,太子早就识相的跟着王勐一起出去了。   空气静静的,二人的唿吸声有些清晰。   萱城问苻坚,“你为何要让他谢我?”   “不是你让朕放了他的吗?”   “可是你本来就没想过要杀他,我只是给了你一个台阶。”   “你为朕着想,朕当然也会为你考虑。”   “考虑什么?慕容垂不会感激我的?”   “是么?呵呵。”苻坚笑过之后,萱城才猝然想起,他还有一个身份,阳平公是历史上前秦的征南大将军。   “你想让慕容垂进入我的帐下?”   苻坚道,“有何不可。”   “没什么。”   萱城忽然想抱住苻坚。   他心柔心仁,他宽宥所有人,甚至是自己的敌人。   这么一个男子,他拥有着天下人都羡慕的权利和地位,可同时,他却像佛前的那朵莲花一样,纯白无暇,他的心,好大,好大。 047 故人如梦   萱城在府中沉睡了三天。   他陷入了一种昏沉的状态,任明月怎么叫都叫不醒,可他又不让谁来府中看他。   第一次在前秦的尝试失败了。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可历史不是任人随意扭转的轮盘。   王勐那么的胸有成竹,最后还是失败了。   慕容令逃回了燕国,可慕容伟不信任他,可足浑氏要杀他。   可毕竟都是慕容子孙,慕容伟没有杀了他,只是把他放逐到了辽西的沙城。   慕容伟派来了使臣向大秦赔礼道歉,洛阳没有回到燕国手中,可足浑氏只是撕毁了合约,然而,她却没有能力收回洛阳,秦的驻军回到了洛阳。   萱城庆幸,这战事终究还是没能爆发。   他需要去一趟丞相府。   那天的事情他必须得向王勐有一个说法,他不是背叛了王勐。   王勐似乎就在府中等着他一样,知道他会来,还备下了好酒。   王勐解释说这是陛下前天送到府中的桂花酒,说是珍藏了十多年了。   萱城纳闷,十多年的桂花酒了,苻坚都能给王勐送来,可见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桂花酒?   “陛下说这是一位故人亲手酿的桂花酒,他放在宫中了十多年。”   “故人?”   萱城怎么没听说苻坚还有一个故人。   “你不知道?”   萱城一阵错愕恍惚,“皇兄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也许,他也有瞒着我的时候吧?”   王勐笑笑,“呵呵,是吗?”   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丝毫对那天朝堂上的事不提。   “陛下前日来的时候,对我说,那位故人已经去世了,这酒也就没必要再留着了,拿给我,也算是以慰故人的在天之灵。”   “丞相也认识那位故人?”   “哈哈,当然。”王勐笑的朗然,“多年前见过一面。”   萱城有些羡慕。   王勐和苻坚的关系真好。   连那位故人也是他们共同认识的。   “那夜雨很大,我在长安的一处驿站里,陛下和那位故人来见我,第一次见那人时,我当时真的被他的外表迷惑了,他很美。”王勐回忆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   “那位故人也是大秦之人?”   “是。”   “您说他很美?”萱城疑惑不解,什么样的人能让王勐用很美来形容。   “他是我见过的秦国境内最美的人。”王勐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可下一刻却又哈哈大笑了起来,“算了,提这些做什么,都过去的事了。”   萱城也恍然一怔。   是呀,今天来明明是向他赔礼的,怎么光说些没用的事。   什么故人。   什么最美的男子。   他可没见过。   王勐亲自倒了两大碗酒,倒是洒脱的仰头大喝了起来,萱城尴尬的笑了笑,也端起了桌上的桂花酒仰头一饮而尽。   这场景倒像是武侠小说里二人义结金兰的场景。   萱城倏然想起,王勐是南方人,是晋朝人,晋朝人此时以玄学为主要清谈方向,又性情豁达,姿态随性。   这王勐到底是儒家的人,多少带了些洒脱豁达的意味。   萱城也就闭口不提那日之事了。   灌下几碗酒之后,萱城忽然感觉头脑就昏昏的,看眼前的事物也晕晕了起来。   看来这桂花酒也挺烈。   只听王勐在一旁喋喋不息,“陛下说那时候,那个人傻乎乎的,摘了院子里桂花树上的桂花弄来泡酒,就以为是桂花酒了,陛下喝了一口,满嘴的桂花叶子,那人大笑不止,陛下才知道被骗了,后来,那人便去长安最著名的酒坊里学习酿酒,终于学会了酿这桂花酒,才知道,这酒啊,不仅仅是泡了桂花就可以酿成的。”   “皇兄的事,你怎么那么清楚?”萱城眼前金星乱舞,王勐的话他听下去了一般,大多数又听不进去,只是听他不停的提苻坚,心中不太好受,便也这么来了一句。   “呵呵,陛下啊,他什么事,都跟我说过。”   “是吗?可皇兄有些事却不跟我说。” 048 慕容令之死   王勐又灌了几碗酒,说起话来也煳里煳涂的了,“也许,陛下是不忍让你受累,有些事,多个人知道,便多些痛苦,一个人承受总比两个人承受要轻松,呵呵,这么说来,我倒是成了陛下的知心人了,呵呵。”他胡言胡语又径自苦笑,那笑其实也辨不出意味,不冷也不苦的。   “陛下前天还说,那位故人真的去了吗?我想吧,可能是真的去了,我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到他了,也好,去了也好。”   王勐最后爬到了桌子上,桌上的酒水洒了很多,湿淋淋的,萱城拼命的想要去扶起他,可眼睛终于打了架,最后也倒在了一旁。   ————————   萱城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暖阁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反正到最后也没跟王勐提起那日朝堂上的变故,也许,王勐日理万机,政务繁忙,早就忘了那个事。   明月见他醒了,轻轻的走了过来,说,“阳平公,陛下派人来了,说有要事跟您商量。”   萱城走下床,“嗯,皇兄有说是什么事吗?”   “这倒没说。”明月顿了一下,“哦,似乎听说和慕容垂有关。”   “他?”   萱城想了一下,可能是要把慕容垂归入自己帐下的事情吧,这个好说,让他到时候直接过来就成,可转念一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用得着叫自己去宫中商议吗?   算了,还是进趟宫吧。   苻坚在宣室候他,只有他一个人,王勐不在,太子也不在。   萱城停了一下,走上前去微微拜了拜,“皇兄,您找我?”   “嗯。”苻坚放下手中的一本奏疏,站了起来,“昨天让人去叫你过来,听说你去找景略了,还喝了个醉晕晕的,景略也是,什么事要请你喝酒,这么没分寸。”   萱城脸顿时一烫,心里觉得挺尴尬的,昨天王勐不停的在说苻坚的事,搞的自己好像是去听人家唠唠叨叨了,王勐说的那些话怎么像是跟谁闹别捏似的。   “哦,也没什么大事,就说了一些往事。”   苻坚一怔,“什么往事?”   “哎,算了,不说了,皇兄,你不是有事要跟我商议吗?什么事?”   苻坚皱了皱眉头,道,“慕容垂昨天来了,跟朕说了一些事。”   萱城追问,“何事?皇兄自己还不能下定主意,要找臣弟来商议?”   苻坚叹气,“与其说是政事,还不如说是抱怨。”   “他跟皇兄抱怨什么?上次的事饶了他便是对他的大恩了。”   “正是上次之事。”   苻坚忽然定住。   “皇弟,你可听说了慕容令的事?”   “听说了,被慕容伟贬了。”   “不止这些,慕容令死了。”   萱城震住,“什么,死了,我怎么没听说?”   苻坚又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听说他在沙城又反燕国,被他的弟弟慕容麟高密,最后还没来得及行动便被部下杀死了,哎,有些可惜,慕容令说起来倒是一个人才,没能留在我大秦,反倒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慕容垂昨日来跟朕抱怨,说朕不该给燕国机会,在洛阳事后就应该发兵讨燕,他要做前锋,第一个冲向邺城,为其子报仇,哎,这些事来的也是突然,早知道,朕当初就不会把慕容令调离长安了。”苻坚有些自责的意思。   萱城赶紧插话,“皇兄,这事也不能怪你,洛阳合约本来就是慕容令签的,派他去是最适合不过的,只是没想到他私心太重,又反我大秦,他的死说到底也是他咎由自取。”   萱城不敢承认慕容令的事情与自己有关,尤其是他和王勐合谋把慕容垂和慕容令分开,施了计策才使得慕容令在洛阳逃回燕国,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苻坚知道。   “慕容垂想要朕尽快下定决心伐燕,朕想了想,这件事还是先找你商量一下,毕竟这一次出兵的话,朕是没给自己有退路的,一举拿下燕国,所以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萱城没想到,金刀反间计策不但没能让慕容垂离开秦国,还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更加速了他对燕国的仇恨。 049 慕容令之死   慕容垂想要燕国亡,可他毕竟是慕容子孙,他的仇恨或多或少是带着埋怨和私人感情的。   可苻坚不同,一旦下旨伐燕,那将是举国大事,便是不能回头的决定了。   慕容令死了,这遗留下的后事却无穷无尽,还异常棘手。   “皇兄,这事还是听听丞相的意思吧。”   苻坚道,“朕心里清楚,景略他不会反对,这伐燕之事本来就是朕与他商议的,慕容令的事情是一个契机罢了,如今慕容垂来请求朕出兵攻燕,正是合了景略的意思,这一下,倒是能让景略跟慕容垂坐下来和平的说说话了。”   “可是,你不同,弟弟。”苻坚忽然这么叫他,“朕发现自从去年洛阳之事后,你变了很多。”   “不,皇兄。”萱城打断他,“臣弟也支持你,还是把丞相叫来吧,太子也可有自己的意见了,这件事不是小事,需要各方商议一下。”   萱城忽然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卡的他难受,苻坚询问他,“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哦,不,没什么,臣弟先回去了。”萱城摆摆手,转身就要出去。   “弟弟。”苻坚在背后叫住他,萱城顿足,停在原地。   “你还记得在洛阳时你跟朕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么?”萱城不记得了,确切的事是那时说的话太多,他不知道苻坚指的是哪一句。   洛阳,那是自己第一次来到前秦的地方,那里,可是经历了许多事的,然而终究是没能留住那些记忆,他要忘记,忘记自己是一个穿越过来的人。   “算了,你先回去吧。”苻坚的声音自背后传了过来,有些沉重的意味。   萱城怔在原地了一刻,最终也没能回头看看那个人的脸,他走出了宣室。   这件事到后来竟然没了下文,慕容垂那么坚定的要讨燕,这让王勐却有了疑惑,不是一路人,始终走不到一起,苻坚原本还想着慕容垂能和王勐和平相处,一文一武,将相之和呢。   加之太子苻宏对慕容垂向来也没什么好感,于是,这伐燕之事也就搁置了。   四月初的时候,府中的那些慕颜花果然开了,王勐说过的要来赏花,他来了。   他静静的望着那些花,也不说话,只是看着。   萱城并不懂着慕颜花的深意,他便候在王勐的身旁,过了半响,苻坚竟然也来了,这让萱城倒很惊异,不过是慕颜花,怎么惹得这君臣二人都驾临了呢。   那天,他们三人就在后花园中静静的赏花,竟然也没说上什么话,走的时候,苻坚对他说,春狩马上就要开始了,让他准备准备。   对了,萱城差一点就忘记了,古代皇室要举行两次狩猎活动,一次春狩,一次秋狩。   他来的时候错过了秋狩,可是,他在南京的时候明明是春天三月份,难道穿越一次时空会把四季都混乱了?   哦,应该是这样,毕竟穿越时空是需要时间的,现代的时候是春天,穿越过来就是冬天了。   如此算下来的话,他离开故土也整整一年了。   啊,萱城仰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年了啊,不知道猪头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想我,也不知道梁仁那老家伙有没有骂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过我,如果找不到我怎么办?唉。”他不停的叹息。   明月见此,便来劝他,“阳平公可是为了那春狩之事烦心?”   才不是,萱城在内心反驳,可嘴上说的却是,“是呀,半年都没有赛马狩猎了,不知会不会生疏。”   “半年?”明月呀了一声,“阳平公,你真的失忆了啊,我还一直以为你说笑话了,你忘了,去年秋狩的时候,陛下派您南巡巴蜀,这离上次狩猎都一年了啊。”   “呵呵。”萱城只好干笑一声,“我说了嘛,在洛阳摔坏了脑子,你呀,你就别给我纠正错误了,以后我哪里记得不清楚你就给我提点提点。”   “是,是,是,我的好主子。”   “这娃。”萱城笑笑。 050 春狩   到了四月十五日的时候,就是宫廷狩猎的日子,果然是个风轻云淡,日头高升的好日子。   苻坚是找人算过的,今年的四月十五便定为了春狩之日。   这天,文武百官都骑着马到了骊山脚下。   包括萱城从来没见过的几个皇子,苻坚的庶出长子长乐公苻丕,还有平原公苻晖,河间公苻琳,巨鹿公苻睿,以及其他的苻氏宗亲。   听说这苻睿是张夫人的儿子,萱城见过张夫人一次,她看上去很年轻的样子,没想到这儿子倒也成人了。   苻坚坐在马上迎风而立,他身着一件灰色的素衣,外面铠甲披身,身材高挑,脸上溢着淡淡的几分笑容,别有一番风采。   苻宏在他的右侧,冷峻的面目注视着前方。   萱城在苻坚的左侧,他有些不自在,他转眼看了看身旁的苻坚,发现他正对着自己的微笑,他赶忙移开视线,却落在了苻宏的身上,那双冷冷的眉眼,萱城终是收回了眼睛。   王勐在他的旁边,慕容垂等大将都依次排在了身后。   苻坚细细的问他,“弟弟可想跟朕再比一回骑射?”   萱城回道,“好啊,臣弟正想看看这生疏了一年的狩猎活动有没有长进呢。”   苻坚怔了一下,眼里浮现出一丝疑惑。   萱城这才回味起这句话,自己说的好像是一个事实,幸亏明月提醒了自己。   可是,既然是事实,苻坚为什么还那副表情呢。   “好,既然皇弟这么想跟朕比比,那朕也不能输了气势,来吧,弟弟,看看这疆场上你还能不能赛的过为兄。”话一落地,苻坚便朗声一喝,手中长鞭一甩,胯下那匹红鬃马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快的窜了出去。   萱城只觉耳边一阵冷风,转眼之间,那棕红色的马影便消失在了丛林中。   他刚想扬声喝马,耳边一阵冷冷的笑声却响起了,“皇叔,半年没骑马,不知这马你可还驾驭不驾驭得了。”   原来是苻宏。   他冷笑的时候可真是寒渗渗的。   “太子啊,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皇叔我这点本事倒还是有的,倒是你,小小年纪,可别跌了马。”   萱城第一次这么冠冕堂皇的用着自己的身份在苻宏面前嘲讽。   “呵呵,皇叔,上次秋狩的时候你可是输给侄儿了啊,这一次,可千万不要太手软。”   萱城冷笑一声,“放心吧,宏儿,皇叔在这马上可永远比你强多了。”   苻宏再反驳一句,“哦,是吗?那为何上一次秋狩输给我了呢?”   秋狩,秋狩,萱城惊觉,原来苻宏这前前后后的几句竟然一直在扯上次秋狩之事。   明明上次秋狩自己没有参加的,他怎么说自己输给了他了呢?难道明月说的是假的,还是苻宏说的假的。   难道他在套自己的话?故意引自己上当?   萱城大笑一声,“宏儿啊,都说皇叔失了忆,我怎么觉得宏儿你是失忆了,哦,不,应该说是痴呆,上次秋狩皇叔不是奉命去了巴蜀吗?你这小辈啊,还敢唬我,看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来吧,这一次,皇叔就让你真的见识一下什么叫草原上的健儿。”他扬手一挥马鞭,胯下白马顿时像一阵风一样向前奔去。   连苻宏那声惊愕的“皇叔”都顿时抛在耳后了。   苻宏怔了片刻,突然朗笑一声,长鞭一甩,烈马便擦着身边人的马头飞了出去。   紧跟着,整齐排着的王子将军们都喝马奔驰了出去,一时间,骊山脚下,一片狂欢,草原上矫健的儿女啊。   你纵情的飞,纵情的挥洒。 051 春狩   萱城没想到,他以为自己不会骑马,可是当一坐在马上,身体上的那股灵魂就像瞬间被点燃了一样,兴致高到了极点,朗声催马而去,片刻功夫已经赶上了前方的苻坚,只见他开弓搭箭,箭无虚发,不远处已有侍卫过去拾起了林中的猎物。   “皇兄,你还是这么英勇。”萱城递上去一句。   苻坚回头大笑,“弟弟,看来这次你又输了。”   “那可不一定。”萱城反驳,从马背箭袋里取出一枝,瞄准前方刚好窜出来的一头奶白色的小羊羔,搜的一下射出去。   “哈哈,皇叔,承让了。”下一刻,笑出声的却是另外一人。   萱城定睛一瞧,那羊羔身上插的可不是自己刚刚发出去的那支箭,而是太子苻宏的。   苻坚朗朗大笑,“弟弟,怎么,果然生疏了,连宏儿都抢了你的风头。”   苻宏笑着催马过来,也讥讽起来,“皇叔,你这真是手生了啊,半年不上马,果然退化了啊。”   “宏儿。”苻坚打住他。   萱城尴尬的回应一个笑容,“我过去看看,丞相他们在那里。”赶紧打马逃走。   这对父子,太可恶了。   眼看着他消失在林子的另外一头。   苻宏才慢慢说,“父皇为何要骗他?”   苻坚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宏儿问这么多干什么?”   “您都知道了?”   苻宏没有等到苻坚的回答,心里已然明了,看着风吹过林子那头的树枝,新发上来的枝桠都跟着摇摆了起来,苻宏的心觉得很压抑。   萱城看见王勐也猎到了猎物,心里很不是滋味,没精打采的过去,灌木哗啦哗啦的响声打破了引起了王勐的注意,“阳平公,你来了。”   “怎么,心情不好?”   萱城勒马,点头,“你们都猎到猎物了,就我空手。”   “没什么,这春狩本就是娱乐娱乐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萱城尴尬,虽然王勐这么说,但毕竟面子上不太好。   王勐见他脸色还是阴沉着,便下了马,几步走到他马下,示意他可以在此歇息歇息。   萱城本没有什么心思再狩猎,便翻身下马,跟他一起走到了灌木林丛中,两人并肩站立者,周围有一些欢唿声,更有纵马飞驰声,还有一些唉声叹气。   “我猜,有人跟你一样,一件到手的猎物都没有。”   萱城勉强道,“应该是吧。”   “不过,我倒不这么看。”   “丞相文武双全,不止朝堂上震恐肃然,这马上之事,也是无人能比啊。”   “你也挖苦我。”   萱城无力笑了笑,“这哪是挖苦,我说的是事实。”   王勐谦逊道,“你呀,你就这么说了,我那几下拙技,能入得了你的眼,也算是荣幸了。”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贴近了萱城的耳边,低声,“阳平公想不要自己改改这封号?”   萱城一震,身体竟不由自主的冷了一下。   这封号?   苻坚在登位之后便把苻生在位时的所有亲王的爵位都改成了公爵。   古代五等爵制,公侯伯子男,这阳平公的封号也就是皇室亲王了。   如果再要改动,那就是、、   “丞相你说的是、、我不太懂您的意思。”萱城语塞,赶紧与他分开了一步。   苻坚是自己的亲哥哥,绝对不能做对不住他的事情。   王勐道,“苻宏并不是太子的最好人选,只是其他皇子都更无能罢了,苻丕虽有军事才能却只是个庶出长子,苻睿鲁莽不知深浅,苻晖胆小怕事,苻琳更是不用说了,阳平公儒雅果敢,文能治国,武能征伐,若是能立为皇太弟,那大秦也算是后继昌盛了。”   “丞相。”萱城听他说完,脸色一变,怒道,“丞相今日此言可谓是大逆不道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算我没听见,以后不要再说皇太弟之事了。”   王勐略略叹息,“哎。” 052 怀疑穿越之事   “你怎么这般固执?你也看到了,苻宏和你并不融洽,想要以后在大秦留下去、、”话还未说完,萱城便厉声打断了他,“苻宏并无失德之处,就算我们之间不和谐,那也只是有些误会罢了,我相信都是苻氏子孙,我和宏儿能好好相处下去。”   王勐沉吟了半响,林中这时也沉寂了下来,萱城觉得两人这个时候单独处的氛围有些失常,便想离开,却听王勐道,“阳平公当真以为你和太子只是有些误会而已?”   这语气带着些探寻的味道,似乎想要追问起什么东西似的。   萱城的眼里出现了不可思议,仿佛王勐不是简单的跟他聊天,而是故意来套他似的,他知道,王勐是支持太子的,他一直都和苻宏是站在一起的。   萱城闭上眼,似乎一瞬间他回到了南京。   在智渊的河边上静静的立着,看着那下面自由自在游动的鱼儿,听着周围轻轻响起的琴声,以及翻书声,还有那些女生们欢快的笑声。   那条河,它的尽头到底在哪里?   他到洛阳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那里的,苻坚在,王勐在,南岸在,唯独苻宏不在。   为何到现在为止,只有苻宏一个人说话是带刺的,跟他相处不和,其他人看起来都是这么的友好?   萱城问王勐,“在洛阳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真的是攻城的时候跌下马的吗?”   王勐未曾想到他会这么问,竟然吃了一惊,脸色倏尔变的不好起来。   “丞相,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萱城忽然质问他。   王勐不出声,要离开这林丛中。   萱城叫住他,“丞相,告诉我,我是不是我?”   他这话真是煳涂了,既然问出来了,就相当于已经承认了自己不是,可是没有一个人亲口告诉他,他不相信。   王勐定在原地,背对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沉重道,“这件事,你还是去问陛下吧。”   苻坚。   萱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为什么他一睡觉就能来到这里,还是他最热衷的前秦,来到苻坚的身边。   苻坚一定是知道什么事情。   ——————————   他去了宣室,他问苻坚了一些事,可是苻坚什么都没说。   萱城不罢休,他每天下朝后都会去苻坚那里,他想看看,苻坚会不会无意间泄露出点什么,可终究还是令他失望了。   他第一次到了太子府,其实那些年,他应该来过这里的。   这具身体的主人来过,可萱城作为这个灵魂却是第一次来。   苻宏看见他,很不友好的说了一句,“皇叔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并不打算接见他,转身就要离开,萱城唤住他,“宏儿。”   他叫的很亲切,苻宏以为自己听错了,竟然定定的愣在了那里。   “我来是想弄清楚一件事。”   苻宏问,“何事?”   萱城道,“在洛阳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苻宏冷笑,“皇叔,去年洛阳之战,我可没去。”   “可你知道,不是么?你我之间本是叔侄,本来友好,为何从洛阳回来之后你对我态度大变?”   “皇叔,你也知道的。”   “知道什么?”   苻宏道,“我的太子之位因你而存在,可没有一天不因你而胆颤心惊。”   “你怀疑我会夺你太子之位?”萱城不曾想到他会这么想,可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他是太子,自己只是他的皇叔。   “这不是你的理由。”萱城一口反驳。   “宏儿可听过汉人说过的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我都是苻氏子孙,我只会助你不会叛你。”   苻宏一笑,“是吗?你当真如此想?”   “你不相信?”   “信不信我说了也不算,皇叔,有些时候,要去做。”   萱城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自己没有做?   苻宏忽然改口,“今天府中的海棠花开了,皇叔,要不跟我去看看吧。”   说着就要向花园处走去,萱城喊住,“苻宏。”   苻宏没有停下来,一个人走向那片争奇斗艳的花海中。   萱城看着他的背影,一下子觉得好孤独,来到这里的初次是温暖,然而经历了半年才发现是孤独。   王勐不理他,苻坚不理他,苻宏不理他,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到头来,还是自己孤独一人。   南京,萱城好想那里。 053 慕颜花   他回到府中,他想起了后花园里的慕颜花,好像明月说过那花吧。   他去找来明月询问,明月倒是实诚的回答了,他说那慕颜花跟府里的那些梅花一样,都是苻坚常来看的。   慕颜花在这里了几百年,梅花是十多年前苻坚从骊山移种过来的。   “明月,你给我讲讲故事,好不好?”萱城忽地这么要求。   明月说,“阳平公怎么想起听故事了呢?”   萱城说,“就是想听听。”   “好,那我给你讲。”   明月讲的故事都是萱城听过的,什么英雄肝胆啊,什么儿女情长啊,他觉得很没意思,最后他说,“算了,还是我去睡觉吧。”   苻坚这个时候却来了,笑他,“明月说的有那么无聊吗?那朕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这九流言情桥段。   萱城想喷他,却忍下了。   “明月,你下去,我跟皇兄聊聊。”   “说吧,想听什么故事?”   萱城端着脸思考了一会儿,“那好,你跟我说说这慕颜花的事吧,弟弟我才学疏浅,没有听过这花的来历,那就劳烦皇兄你跟我说说喽。”   苻坚笑笑,点头,“好吧。”   他拉着萱城的手腕去赏花,“你看,这花有什么不同之处?”   萱城瞅了瞅,又想了想,“都跟你说了我愚笨,你还故意问我。”   苻坚说,“那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老套吗?”   “你听完不就知道了?”   “那你讲吧。”萱城摆摆手,漫不经心道。   他们一起背靠背坐在花圃边上,萱城看着那些幕颜花,苻坚看着他。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对兄弟,他们从小就住在草原上,白天一起打猎,晚上一起在篝火旁看翩翩起舞的姑娘傻笑,哥哥很英勇,弟弟有些胆小,每次出去都是哥哥满载而归,弟弟却是两手空空,有一天这弟弟就跟哥哥抱怨了,说你们,哥哥,每次你都扛着猎物回来,娘都夸奖你,我却打不到猎物,娘每次都说我。这样吧,以后你打猎的时候把猎物分我一半,这样回去之后娘也不会骂我了,这哥哥听后就答应了,说,那好,只要你每次送我一枝野花,我便分你一半的猎物,这个弟弟也答应了,可是他很纳闷他问哥哥,为什么要是野花呢?咱们家那么多花,哥哥说,只有野花最干净纯洁,咱们家里那些话都是人工种植的,哥哥不喜欢,弟弟想了想,觉得哥哥说的对,在这草原上生长的野花是纯粹的,虽然比不上那些玫瑰呀,牡丹呀,海棠呀等等艳丽,可赏起来的话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于是,以后每次他们出去打猎回来,都是哥哥分一半的猎物给弟弟,弟弟采一枝花送给哥哥。”   “这哥哥也是变态,喜欢野花。”萱城插了一句。   苻坚淡然一笑,“哥哥每次回去都把弟弟送给他的花插在土里,每天命花匠照看,久而久之,这些野花竟然在地下生了根儿,可这花由于种类,颜色不同,所以长期生长下来也导致了这花的千奇百怪,颜色不一。”   萱城眼睛忽然扫到周围的花,这幕颜花竟然每一枝每一朵都是不一样的。   难道这就是故事里面的幕颜花?   萱城问,“那后来呢?”   苻坚道,“后来,”他欲言又止。   “你说呀。”   苻坚忽然沉重的说,“后来弟弟死了。”   “死了?”萱城惊讶的张大了嘴,“怎么死了呢?”   “那些野花有些是有毒性的,弟弟不知道,所以他每次摘花的时候手上都沾了一定的毒性。”   “那哥哥呢?他不是也拿花了吗?”   苻坚说,“是呀,也许是老天偏心吧,弟弟自幼身体便不好,长期沾染花毒,哥哥却没有,那些花在经过弟弟手的时候就已经把毒性传给了弟弟,等到哥哥拿那些花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没有了毒性。”   “这么说来,是哥哥害死了他弟弟?”萱城喟然长叹,忽觉心口异常苦闷。   苻坚低下了头,他看着身边那些开的艳盛又颜色奇怪的花,“是呀,是哥哥害死了他。” 054 出使燕国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萱城才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袋,“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幕颜花。”   苻坚苦笑一声,“那你以为呢?你不是要听这幕颜花的故事吗?”   萱城一个寒颤,“原来这么凄凉。”   “呵呵。”苻坚笑笑。   “你可听过张幼文的故事?”苻坚突然问他。   萱城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回道,“没有,怎么,也是一个凄凉的故事吗?”   “是呀。”苻坚叹道。   “别,那你可不要讲了,我不听这些凄凉的故事了,我们继续赏花吧,赏花。”   苻坚一笑,“好吧,赏花。”   萱城想,弟弟真的死了吗?   他没有问苻坚,他信苻坚说的,所以他不问。   ————————   这年七月,苻坚忽然在朝堂上提出要派出使者出使燕国,群臣一惊,这件事可从来没听他说过。   王勐却没反对,就连梁平老,吕婆楼等人都没反对,而是一致支持使者出燕。   慕容垂双手一拱,大胆启奏,“陛下,如今燕国内政外交皆陷入危局,正是我们出兵的好时机,为何还要派人使燕,臣不明白。”   苻坚道,“燕国内外交困,可始终还是一个大国,没有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冠军将军不必意气用事,伐燕是要伐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陛下,现在正是好时候,慕容韡人心尽失,燕国老臣都离开了他分赴各地,如今他已是孤家寡人了,我们正好可以趁此出兵,一举灭了燕国。”   这话出去,苻坚还没有回他,王勐却瞪了他一眼,“冠军将军可真是心狠啊,这燕国本是你的老家,好歹你是慕容子孙,这下倒想灭自己的国了。”   殿上立刻有群臣议论了起来,纷纷指责慕容垂。   苻坚见此,便朗声道,“这件事冠军将军就不用参与了,朕已经想好了出使燕国的人选。”   群臣仰望他。   只见苻坚神秘一笑,“朕亲自去。”   萱城一震。   “皇兄,不可。”   群臣中有人这时也反对了,“陛下乃一国之主,不可随意出国。”   “太子可以替君出使。”有人说。   “太子乃国之根本,不可。”   “丞相文武两全,智慧过人,可以使燕。”   “丞相日理万机,更是不可。”   “太尉吕婆楼可出使燕国。”   “吕卿已年迈,理当在家安养天年。”   苻坚一一反驳了这些语言,最后群臣实在没话说了。   “那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朕亲自出使燕国,两日后便出发。”   “皇兄。”萱城叫他,他摇摇头,温暖的示意他,“不可。”   然而,这一次苻坚残忍的忽视了他,“朕心意已决。”   朝后,所有人都走了,萱城依旧楞在大殿上,他的心好凉,感觉快要跌下去了,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感觉没了动力,苻坚要一个人去燕国,当他听到他这么说时,他的心很疼。   那个人,真的要来了吗?   王勐轻轻的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感觉特别不理解是吗,阳平公。”   萱城默声。   “没有人比陛下更了解燕国,也没有人比陛下更了解大秦,这件事只有陛下才可以完成。”   萱城听出他的话里有话,问,“什么事?”   王勐问他,“阳平公可想要燕国灭亡?”   萱城想了想摇头,“不想。”可又点了点头。   “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很难理解是吧,很纠结吗?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出使一事没有人比陛下更适合,你看着吧,要不了一个月,这事就算定下了,这一次大秦的兵马终于要出动了。”   “您说什么?出兵?皇兄不是要出使燕国吗?怎么还要出兵?”   王勐郎朗大笑,“阳平公呀,这可不是以往的你啊,这出兵总得要个理由吧,晋朝在南方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北上,如果我们不速战速决,那燕国也许联合晋朝夹击我们,到时候,大秦可就处于被动局面了。”   萱城明白了,苻坚这是要主动出击。   不能等到晋朝和燕国联合了,所以苻坚出使燕国最大的目的就是惹怒燕国,让燕国和大秦反目成仇,大秦才能一举北上邺城。 055 出使燕国   朋友?萱城冷笑,这个世界上哪有朋友?   和平?这个世界上哪有永久的和平。   秦燕之间算是永远只能站在对立面上了。   可是,为什么要是苻坚呢?   他一定要去燕国吗?   自己可以代替他去啊。   萱城的心就像被什么挖过一样,既空虚又生疼。   ——————————   他在家躺了几天不去上朝,苻坚前日已经从长安出发了,这几天怕是已经到了燕国的国土上了吧。   这天上午,萱城披上一件淡紫色外衫,无精打采的来到静阁,刚好明月在这里整理前几日他看的书籍。   见他过来了,轻轻笑了一声,“怎么您起来了,不是说不舒服吗?这些天不用上朝,在暖阁躺着不就好了。”   过来扶他坐下。   萱城瞥见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好像是自己看过的,叫什么颜来着。   “明月,你手里拿的这本书是什么?”   明月回道,“阳平公,这是您前日看过的,命颜啊。”   命颜。   萱城记起了,那日苻坚走后,自己就回到府中在静阁里看书,想起苻坚说的张幼文的故事,就翻看了这本书。   “哦。”萱城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躺在楠椅上,默默道,“他应该到了吧。”   “明月,你出去吧,我在这里看看书。”   明月把手中的书刚要放在书架上,萱城问他,“明月,你知道张幼文的故事吗?”   明月不曾想到他会这么问,磕磕巴巴的道,“听过一些。”   “哦,那你怎么看?”   明月张口难言,这可不是自己怎么看的问题啊。   “呵呵,不好说?没关系,你随便说说看。”   “这。”   萱城盯着他的眼睛,“其实院子里的幕颜花没有几百年吧,只是几十年而已吧?其实那些桂花酒是苻坚要扔掉的,恰好王勐去要来了,可苻坚为什么要去燕国?他等不及了吗?为什么?”   “阳平公,您。”   “你知道的,是不是?苻坚派你来就是这个意思吧。”   明月怔怔的望着他。   萱城苦笑一下,“好了,你出去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心里清楚,你们是为我好。”   明月搁下手里的书低着头默默走出去了。   门被掩上的时候,萱城听着那门合住的时候,他闭上眼,仿佛外面一片明媚,可他知道,外头下雨了,因为,刚刚打雷了。   外面的那些幕颜花要经历摧残了。   果然,七月十五的时候,忽然从燕国传来消息,说慕容韡扣押了苻坚,因为苻坚在燕朝堂上无礼顶撞慕容韡。   这下群臣都着急了。   萱城憋住笑,骂了一句,“自作孽。”   他去找王勐商议,王勐看起来风淡云轻的,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您不着急?”   王勐淡淡道,“急有何用?”   “可是皇兄。”   “慕容韡不是不知道那是陛下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萱城想起了,此次出使苻坚的名头是使中、使持节。   “可毕竟皇兄在燕国。”   王勐笑道,“这个好办,我让人送去些钱财,就说我秦国使者不懂礼仪顶撞了燕主,我秦主知道后专门派人来解围,还望燕主不要责怪,莫为了这一人伤了我秦燕之和啊。”   “就这么简单?”   “对。”   萱城笑笑,“原来你们耍我。”   “呵呵,皇兄这次真是瞒了我啊。”他不知道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反正竟然也不难受了。   王勐说,“有些事你没必要去经历,有陛下就够了。”   萱城不解。   “因为你是弟弟啊,陛下他得护着你啊。” 056 洛阳之反   八月初,苻坚从燕国返回长安。   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旨给锦公主,说是要远嫁燕国。   锦公主说什么也不同意,苻坚去哄她,不知道怎么劝说的,反正最后锦公主是同意了。   八月初八,苻坚为锦公主在长安城下送行,萱城看着那些浩浩荡荡的远嫁队伍,觉得这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到简直就是不正常。   慕容韡真的答应秦燕和亲了吗?   日上高头的时候,远方忽然传来马蹄声,众人皆是一惊,举目望去,齐刷刷的盯着那从马上下马跑来的人。   “陛下,陛下,燕国反了,反了。”   众人震惊。   这就在秦燕和亲之际上,怎么燕国又要背信弃义。   那人气喘吁吁的奏道,“陛下,燕主传来旨意,不愿意与我公主和亲,燕太后已经撕毁合约,准备对我大秦用兵了。”   “可恶。”   “该死。”   “不可原谅。”   群臣一阵躁动,远行的队伍都停下来了,锦公主站在红彤彤装饰的马车前,她微微闭上双眼,轻轻松了一口气。   “放肆。”苻坚终于怒了,“慕容韡太过无理,这一次,朕不会再纵容了。”   萱城看着苻坚怒中带笑的眼睛,看着王勐那胸有成竹的姿态,还有梁平老他们拿早就蠢蠢欲动的战争欲望,他觉得,其实,这里的人再温情可还是血腥残暴的。   没有哪一次的和平不是通过战争解决的。   和平和强国永远建立在残酷的战争基础上。   苻坚从全国各地征调兵力十万,加上苻氏宗族的嫡系兵力,一共有二十余万。   终究不可改变的,是历史。   这真的是真理吗?萱城在想。   苻坚又来府中了,幕颜花都谢了,府中似乎很凋零,只有那些秋海棠早早的含苞待放了。   “弟弟。”苻坚叫他,“这一次你跟朕一同去。”   “燕国。”   “对,邺城,我们一起去。”   萱城这一次主动拽着苻坚的手腕,“哥哥,我知道张幼文的故事了。”   苻坚怔怔的看他。   萱城深情的望着他,“苻坚,我跟你一起去。”   “好不好?”苻坚一时没有回应他,萱城这么追问了一句,“哥哥,好不好?”   “好。”   苻坚说,“我谁都不要,你跟我一起,就够了。”   ——————   萱城回来静心下来想了一想,其实这一切都是燕国可足浑太后自作孽,她似乎唯恐燕国不乱,慕容令当年和秦国签订了洛阳合约,被她撕毁。   这一次,苻坚亲自到燕国去达成协议,秦燕之间眼看着就迎来了和亲的春天,可是,又被她破坏了。   似乎事事都不能顺她的心,萱城很想知道,这位可足浑太后想要的到底什么。   历史上能添乱的女人不多,可足浑太后可算是极品的一位了。   苻坚八月十五下了伐燕令,举国上下无不支持,以丞相王勐,太子苻宏,太尉吕婆楼,尚书仆射梁平老等人为首大力支持。   姚苌,权翼,慕容垂等外族将领也一一赞同。   苻坚问萱城,“你害怕吗?”   “怕什么?怕死吗?”   “哈哈,弟弟,你真会开玩笑。”   “朕是说,万一失败呢。”   “不会,哥哥,你相信我,伐燕不会失败。”萱城坚定的对他说。   因为这是历史啊,苻坚伐燕当然不会失败了。   苻坚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像是怕他会跑掉一样,紧紧的捏着。   那天,他们喝多酒,苻坚最后说话迷迷煳煳的,萱城却听的清晰。   “你知道吗?弟弟,要不是那一次,朕真的不想让你走,王嘉说,不那么做你就会死,朕不能,你是朕在这世上最爱的人,所以,朕答应了他。”   王嘉,这是前秦的那个术士,他和苻坚之间一定有什么秘密。   这么说,苻坚有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在洛阳战争的时候,那一次,自己不是落马而伤的。   去年的洛阳之战,王嘉跟随苻坚去了洛阳。   一阵白光突然闪过自己的脑中,王嘉,只有他,能知道自己的秘密。 057 洛阳之反   萱城搀扶着苻坚走进暖阁,把他轻轻的放在榻上,看着他如画一般的眉眼,那么柔和的轮廓,那么仁慈的脸庞。   他趴上去,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   “苻坚。”   “苻坚。”   “恩。”榻上的人微微应了一声。   “王嘉他去哪了?”   那人没有了声音。   萱城不放弃,又去贴着他的脸追问,“苻坚,我不是你弟弟,你告诉我,王嘉在哪?”   还是没有声音。   萱城有些丧气,苻坚到底是帝王,太过明智了。   他什么时候不醉,偏偏这个时候醉了。   任自己再喊都喊不醒他。   他看着苻坚熟睡过去的脸,他的侧脸棱角很明显,下巴处骨骼分明,眼睛闭着,额上有几根细微的发丝贴在上面,萱城看了看,动手去拨开,这时,一只手却伸了过来,被紧紧的攥在手掌之中。   “你是谁?为何能进入他的身体?”   萱城大震。   他口中所说的他才是苻坚的亲弟弟阳平公苻融吧。   他震了足足一刻,大脑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下一刻,他却像是顿醒了一般,抓着那个人的手,“苻坚,苻坚,你告诉我。”   那个人醉眼朦胧的打量着他,裂开嘴笑了,“呵呵。”   眼睛又合上了。   “苻坚。”   这下,任凭萱城怎么叫,那人都沉醉不醒了。   苻坚,他真的是喝醉了。   说的都是胡话。   明月过来要搀着苻坚去别的房间,萱城说,“不用了,我来看着吧。”   明月把人交到他手上,肌肤触碰的那一刹那,萱城忽然觉得全身都颤抖了起来,那种颤抖,不是害怕,不是恐惧,而是一股热流,说不清楚什么意味的热流。   全身似乎都像是沸水一半滚烫了起来,萱城感觉脸上在发红,一点一点的变得不可挽救。   那一晚,他守在榻前,一整晚都没有合上眼,他只能看着苻坚的睡颜,不知道看什么,就光是看着,静静的看。   甚至连苻坚的微微一动,他都神经不自在,那一晚上,苻坚没醒,他没睡。   暖阁的烛火一晚上都在亮着,很弱很弱,一个人的人影却还是清晰的投在了窗棂上。   那天过后,萱城有几日没去上朝,苻坚派人来看他,他只是淡淡的回应,在静阁里做军事策划。   有人从远方给他捎了一封信过来,是从南方来的。   “你懂历史潮流,我却懂战争形势。”言衣说。   是言衣给他来信的。   他说如今的形势已经很明朗了,苻坚不灭燕国誓不罢休,晋朝如今不会和慕容家结盟,放手去做吧,鲜卑人总是言而无信,欺骗了苻氏还想来欺我司马氏。   萱城想了一下,言衣怎么知道苻坚这时候要对付燕国,还说放手去做,什么慕容家,什么司马氏。   他不可能是司马皇室,他说了不是的。   他是辅佐司马氏的人,萱城的脑子里灵光一闪。   王庾桓谢四大门阀,这个时代,辅佐司马皇室的只有桓氏和谢氏。   他从来不曾听说桓温桓冲和苻坚有过交情。   难道是他?   萱城心头一震,谢氏。   他听说历史上那个人和苻坚是故交,他们曾经多次书信往来。   萱城无声一笑,“原来真是他。”   谢氏那么睿智,怎么看不出自己和苻坚的身份。   不对,他和苻坚早就认识,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东西,脑仁飞速的转动起来。   他,他们。   “明月,更衣。”他朝外大喊一声。   “快点,我要进宫。”   明月的声音这时候急急忙忙的传来,“来了,主子。”   萱城连车撵都不要了,直接骑马进宫,他急匆匆的闯进去,宣室内,苻坚正在和太子、王勐以及太尉等人议事。   “皇兄,我们可以伐燕出发了。”   几个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投向他。   萱城干笑几声,这才慢慢的走过去,他环顾了一眼室内的人,苻宏一脸的茫然,之前对他的敌对气氛似乎不见了,王勐脸上带着浅笑,那种笑,似乎天下都能入囊中的感觉,其余人只是怔然的看着他而已,苻坚倒是哈哈大笑一声,“弟弟啊,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失态了?”   “太子,景略,众卿都先下去吧,今日议事先到此为止。”   一瞬间,室内只剩下萱城和苻坚二人。 058 伐燕   苻坚慢悠悠的从地上起身,慢悠悠的说,“皇弟,说吧,怎么突然一下子说这种话,我们定下的是下个月初十出征。”   “你和南边达成了协议,言衣同意不会帮助燕国,皇兄,你早就和言衣认识。”萱城说。   苻坚并不震惊,哦了一声,“这个嘛。”   “你知道言衣是谁?”   萱城说出这话就已经摆明了自己和言衣不认识,就相当于已经和苻坚挑明了自己不是他弟弟。   可苻坚并不奇怪,反而如此平静。   苻坚立在他身边,抚摸着他的肩膀,“弟弟。”   萱城抬头来,仰视着他,眼睛里是镇定,语气更是镇定,“你也知道我是谁。”   苻坚叹了一口气,“弟弟,以往的事不要追究了,朕不认以前,只看当下。”   萱城不指望他来解释洛阳的事情。   梁仁说得对,历史就是既定的史实,谁都无法改变。   他所来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用,只是人为的来加快历史的步伐抑或是延缓某些历史事件的发生。   他能改变的,不是历史。   只是自己而已。   “王嘉去了太乙山,你找不到他的。”苻坚忽然说。   “弟弟,你只要记住,你是朕唯一的弟弟,什么都不用想,朕不会伤害你。”   萱城直直的盯着苻坚的眼眸,那里真的是格外的坚定。   “如今,你还拿我当你弟弟么?”   苻坚想都不想,没有一刻的犹豫,他点头了。   萱城的心却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暖。   他崇拜苻坚,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要成为他的弟弟。   只是上天这样注定了,穿越过来都这么戏剧化。   本来苻坚和群臣定下的是下个月初十伐燕,萱城这么一来,苻坚又和王勐苻宏等人商议了,计划提前,定在了本月二十号。   最后一次,他们在长安的那一夜,萱城留在明光殿陪苻坚。   苻坚跟他说起小时候的事,萱城听着,最后眼眶湿润了。   萱城问了苻坚一句话,“那一次,你在邺城遇到的是不是他?”   苻坚不回答,只是沉默。   萱城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二十号清晨,天还未完全亮开,大军就已经在城墙外集合了,王勐为主帅,领五万嫡系兵力,一万外族兵力,步兵骑兵统统在灞桥上整合,慕容垂为先锋,领在秦国境内的几万鲜卑兵力,统共兵力七万左右。   萱城那一天在城墙上看着,他以为自己要去,苻坚却摇头,“不。”   苻坚说,“不急,等洛阳拿下了,朕跟你去。”   苻宏在他们背后听着,低声的说了一句,“担着征南大将军的名号,在京师享受这荣华富贵。”   苻坚可能没听到,他一直看着王勐的大军离去,直到化成最后一点小小的影子,云彩散去了,阳光出来了,洒在了宽阔的驰道上,远处黄土蔓延,激起一层一层的长卷,他们去了。   为了民族的荣辱和大业,抛却生死和妻儿,男儿梦,秉刀持剑护家卫国。   “他们还不放手洛阳?”   苻坚淡淡的笑着,“不放,那又能怎样?不过是面子上我大秦与他同治罢了,这实打实的兵力可不是闹着玩的,只是终究要改个名字,这洛阳以后不能姓慕容了。”   “那姓什么?”萱城明知故问。   苻坚从城墙转过身来,背靠着墙壁,苻宏让开了一些距离,苻坚却看着萱城的眼睛,久久的注视了半晌,说,“姓苻。”   史笔中是这样记载这次伐燕事宜的。   从建元五年五月苻坚就开始准备第二次伐燕。   六月,苻坚已召见王勐,部署好了整个作战计划,王勐统领镇南将军杨安,虎牙将军张蚝,邓羌等十数位将领,加之投降过来的慕容垂。   史书记载,苻坚曾多次召王勐密谈,把关东的重任交给他,让王勐先攻破壶关,平定上党,之后再长驱直入邺城。 059 伐燕   萱城想了想,这就是苻坚所谓的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燕。   可为什么呢?   这距离上一次伐燕才不到一年时间,上个月他去过邺城一次,完全出乎人的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不给对方以喘息之机。   八月末,慕容韡命令太傅慕容评统率宫廷内外精兵三十万援救壶关和晋阳二城,又派宜都王慕容桓率军队数万人驻屯沙亭,作为慕容评的后继。   九月一号那天,苻坚笑嘻嘻的来到阳平公府,手上捏着一封信折,“皇弟,你看看,杨安到了晋阳,慕容韡朝堂上那些人啊,还在骗他。”   萱城拿回来扫视了几眼,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可悲可叹。   慕容韡这样子的人真不适合当皇帝,软弱无能,不了解朝堂,不体察民情,却对自己宫内的那些人极其信任,这些太监似的东西,懂什么军事,懂什么政治,整日蒙蔽视听,煳弄主上。   苻坚叹了口气,“哎,等慕容韡来了,朕一定为他修建最豪华的府邸,供养着他,他呀,在邺城,整日就藏在深宫内,外面的世界多好,他都不出来看看,既然这样,来了长安,朕也把他好好藏起来。”   萱城终于嗤的一声笑了。   “哪有你这样的,外族人,你还对他们这么好,还给他们修筑府邸,慕容韡是懦弱,那也是他活该,听信谗言。”   明月接过他手里的那封信,揣在怀中,好端端的接上一句话,“陛下仁心,从古至今,我还没见过像陛下这么仁慈的君主。”   萱城立刻回他一句,“从古至今?你才几岁,能见过多少?像他这样的帝王,多了去了。”   苻坚反驳一句,“哦,那这么说,皇弟倒是见过很多像朕这样的君主喽。”   萱城当即哑口无言。   这主仆二人,没一个好人。   九月中旬,苻坚在朝堂上忽然下令让萱城去洛阳,说洛阳完全属于大秦的了,现在需要一个重臣去守城。   在朝堂上苻坚说出来的时候,群臣议论了些,说阳平公理应跟随丞相大军入邺,洛阳城破,应当让太子守城。   苻坚说,“太子要守长安,朕打算去邺城,这洛阳之事只能交给皇弟了。”   说的在理,群臣默认。   萱城只能接受。   王勐攻克壶关,抓获燕上党太守、南安王慕容越,所经过的郡县,全都闻风归附投降王勐。   苻坚又在灞桥给萱城送别,相顾无言,很多群臣都没来,就只有苻氏的人,自始至终,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风凉凉的拂过,撩起萱城额上的几缕黑发,苻坚抬起手来,轻轻的为他拨了拨。   萱城恬然一笑。   “皇兄,臣弟去了。”   他翻身上马,高高在上,目光直视远方,茫茫的一片白雾,看不见一点阳光,风越来越大了,灞桥上的那些芙蓉花开的好不艳盛,然而,萱城却没瞧见。   他驰马远去,身后那个人的气息一直无声的回响在耳畔,他似乎听他叫,“苻融。”可又不是,他没有叫他,“弟弟。”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名字给苻坚。   然而,他却真真切切的听到了苻坚叫他萱城。   洛阳,那最初来的地方,这一次又去了。   不知怎么,本该是高兴的时候,到了洛阳,他可以细细的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自己到底是不是摔下马,自己是不是失了忆。   可是,一瞬间,他的脑子乱了,好像有很多事充斥在脑海中,刹那间,猪头,小黄,萝卜他们的脸孔都清晰的印在了自己的视野中,就连梁仁那张平时看起来冷漠却时不时的来个冷幽默的面孔也被放大在自己的瞳孔里了。   南京,越来越熟悉,越来越近,好像下一刻,自己迈入的是智渊里的那个凉亭,他站在凉亭中赏花,看着对面的发丝飘逸的姑娘,那张清纯美丽的脸,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模煳了。   不,这里不是南京。   是前秦,是长安,千年古都。   马蹄声嘟嘟的响起,萱城的眼前豁然又明朗了起来,远方一重一重的高山,掠过这重山,还有层层叠峦。   后面的路还很长,自己要走的从来就不是这么简单。 060 伐燕   慕容韡对王勐的攻势非常忧虑,可是除了慕容评,他不知道向谁询问对策,可足浑氏这下知道自己惹上麻烦了,整日躲在深宫不敢出来,身边只有一些宫人,还有几个王子公主。   慕容韡身边有散骑侍郎李凤、黄门侍郎梁琛和中书侍郎乐嵩几人,李凤对慕容韡说,“苻秦国力弱小,兵力根本不是燕军的对手,王勐是一般的人,怎么敢同太傅相比,圣上不必忧虑。”   然而,梁琛和乐嵩却对慕容韡说,“胜败在于谋略,不在兵力多少。苻秦远道而来进犯,怎么肯不交战呢!再说我们应当用谋略求胜,怎能希望他仅仅不交战就行了呢。”   慕容韡斥责他,“这么说,太傅是无谋略之人,我燕军都是无用之辈了?”   “圣上应当体察军情,而不是听信谗言,吴王勇冠六军,圣上却将他逼走,如今,苻秦来访,我堂堂大燕竟毫无抵抗之力,真当惭愧。”   慕容韡不高兴,不听二人相劝,然而,实打实的战场之事却是欺骗不了人的,慕容评的三十万军队遇上王勐的六万兵马,一败涂地,惨不忍睹。   燕国境内人人闻风丧胆,听到大秦的兵马都惶恐不已,不战而降的郡县不在少数。   苻坚整合关中兵力,亲自督帅兵马,约有十万,于九月末从长安出发,车船运粮,水陆并进。   王勐一路克捷,也无后顾之忧。   月末,杨安攻打晋阳,晋阳兵多粮足,久攻不下。   王勐留下屯骑校尉苟苌戍守壶关,自己带兵帮助杨安攻打晋阳。   秦军挖通地道,让张蚝率领勇士数百人潜入城中,大声唿喊着冲破关卡,迎接秦军入城。   九月二十九日,王勐、杨安进入晋阳城,抓获燕并州刺史、东海王慕容庄。   慕容评之前与王勐交过手,惧怕王勐,不敢继续前进,驻扎在潞川。   苻坚到了关东,分拨五万兵力支援前线。   十月初十日,王勐留下部将毛当戍守晋阳,自己进军潞川,与慕容评相对峙。   慕容评认为秦军深入,不利持久,企图据河防守,坚壁不出,以疲惫秦军。 王勐派游击将军郭庆率领五千骑兵,趁夜顺着小路迂回至慕容评军营的后面,焚烧了慕容评的轻重装备,火光在邺城中都能看到。   慕容暐这时从邺城派遣使者敦促慕容评与秦军速战。   慕容评被迫出战,兵力占绝对优势,但慕容评为人贪婪卑鄙,官兵怨愤,军心离散,战斗力不强。王勐阵前誓师,势必大破燕军。   十月二十三日,王勐在渭源布开战阵并鼓励士兵们,士兵们全都踊跃争先,破釜弃粮,高声唿喊着竞相前进。   王勐望见前燕的兵力众多,对邓羌说:“今天的战事,非将军不能攻破强大的敌人,成败的关键,在此一举,将军为此尽力吧!”   邓羌说:“如果能委任我以司隶校尉的话,您不必为此担心。”   王勐道:“这不是我所能做到的,此事我还需向陛下请示,我一定任命你为安定太守、万户侯。”邓羌不高兴,退走了。   不一会儿,双方军队交战,王勐召唤邓羌,邓羌沉默不答应。王勐驰马跑到邓羌身边,答应了委任他为司隶校尉的要求,邓羌于是就在军帐中畅怀大饮,然后与张蚝、徐成等跨上战马,挥舞战矛,奔向燕军阵。四番出入,旁若无人,杀伤数百人。到中午时分,燕军大败,被俘获斩首的有五万多人,秦军乘胜追击,燕被斩杀和投降的有十万多人。   慕容评只身匹马逃回邺城。这时,屯驻在沙亭的慕容桓,听说慕容评失败,便率军撤至内黄, 秦的军队长驱东进,十月二十六日,包围了邺城。   邺城之战的前奏就这么打响了,从长安一路北上而来,秦军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事不下十数场,血场拼杀,终于换来了这场胜利。 061 伐燕   萱城到了洛阳之后,秦守军向他汇报了诸军事,洛阳便算安定了下来,他也可以安心去寻找那个答案了。   他问了身边的一些人,向他们打听王嘉的事,都说不知道,明月跟着他来了,就说了几句,“阳平公,王嘉是术士,他们不知道的,只有陛下才能请得动他,您就别费心了,这些事还是等回到了长安再说也不迟。”   萱城知道王嘉是魏晋南北朝时期著名的术士,苻坚请教过他很多问题,还有道安,苻坚都让他们在宫中讲过佛学和道法。   他去了第一次他来的那个地方,他记得,当时是在军帐中,可惜,那次战事之后,军队撤离了,那些个军帐早就被撤除了,他听苻坚说自己是在攻城时从马上摔下来昏迷的。   他去了洛阳城墙下,可是,除了那些尘埃废土,墙根下有几株拼命生长的野蔷薇,也许是生长了太久的缘故,那枝叶看起来都是蒙上了灰尘似的,这天气转凉的季节,任凭它怎么努力都是开不了花的。   萱城记得刚到长安的时候,也在墙角下发现了一些蔷薇,开的那么努力,那么顽强。   他静静的看了很久,回头淡淡的对明月说,“走吧,陪我去城墙上走走。”   明月搭上话头,“主子,陛下为何让您来守这洛阳呢?”   萱城瞅瞅他那一副认真的样子,调侃似的说,“那难道还能是太子,皇兄也说了,太子要守长安的,李威在长安辅佐他,皇兄也算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踩上去,很实在的的感觉,他慢慢说,“洛阳是中原要地,我们拿下洛阳简单,可要守住洛阳却很难,南要防止晋军北上,东要时时刻刻警戒燕人来袭,西北还要防范匈奴人,这确保后方的军事大事。”他停下来,笑笑,不知道笑的是什么滋味,“皇兄也只有相信我了。”   “反正你们都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洛阳在,我便在,洛阳守不住,也就是我不在人世的时候了。”   明月吓得一阵冷汗,说话都哆嗦了起来,“阳平公,您可千万别说这话,哪有这么严重。”   萱城迎风站立,清秀的脸庞,一双清澈的眸子像是看透他似的,声音突然便的冷冷的,“明月,这其中利害,你清楚的,不然皇兄也不会让你来我这里来了。”   “阳平公,您误会了,陛下是派我,但、、”萱城打断他的解释,“只是来照顾我的,是吧?”   “我知道,你和南岸心里都清楚,我是不是你们的皇弟,是不是你们的阳平公。”   明月一阵茫然。   “呵呵,在长安的时候,你不是试探过我吗?苻宏那孩子,虽然跟我看不对眼,可他心眼不坏,他是真心为了这个大秦的,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是呀,我本来就知道,苻宏是个好儿子,是个好太子,他处处为苻坚着想,为大秦着想,若是放在盛世,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可惜,这是乱世,能不能当上帝王,都不是他说了算的。”   明月不敢再接上话了,他刹那间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好陌生,好遥远。   萱城真的是多想了,明月和南岸能知道什么,他们不过是秉承苻坚的旨意来办事的。   “呵呵。”见明月怔在那里,萱城苦笑几声。   他一个人沿着洛阳的城墙走,一手扶在冰凉的墙壁上,眼睛看着前方,环顾四周,大秦的旌旗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万里的山河风光,如此妖娆多姿,如此壮丽波澜,这九州之地,北方神土,如今都姓苻了,就像苻坚临走时的那两个字一样扎在他的脑根中。   那么,这洛阳的半寸山河,可是属于他萱城的?   恐怕非也。   因为他从来都不是苻氏族人。   他只是篡夺了一个人的身体,把自己的灵魂植入了而已,说到底,他在这里,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无处游荡的灵魂,一个漂泊了一千年的魂魄。 062 灭燕国   找了半个月,他也没找到王嘉,苻坚可能真没骗他,王嘉去了太乙山,他那种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一身自由,官场上的人谁能约束得了他?   为保证必胜,苻坚命令王勐围而不攻,阵前修整,等候秦军主力军队到达后合力攻城。   在河东修整几日后,苻坚率领十万精锐士兵奔赴邺城,同时,命邓羌率军攻打信都以牵制北部的燕军,防止救援邺城。   十一月初,慕容桓由内黄率领五千鲜卑人逃奔龙城,十一月初七日,燕散骑侍郎徐蔚率领五百多扶馀、高句丽及上党的人质,趁夜打开邺城北门让秦的军队进入,慕容暐与上庸王慕容评、乐安王慕容臧、定襄王慕容渊、左卫将军孟高、殿中将军艾朗等逃奔龙城。   苻坚与王勐在邺城城外会合,秦兵力到达二十万左右,十一月初十日,王苻坚进入邺城王宫。   手下大将多对苻坚献言,要乘胜追击,捉拿慕容韡等人,苻坚开始不同意。整个邺城王宫只有寥寥少数的宫人和王族中人,苻坚命人将王宫上下都搜寻了遍,沉默了许久,不知为何,突然大怒了,“势必要将慕容韡追回。”   王勐来报,说是慕容韡出邺城的时候,有一千多骑兵侍卫,现在出城之后,那些士兵都逃走了,只有不多的鲜卑骑兵跟随着他。   苻坚说,“那让郭庆去吧,他对邺城周围比我们熟。”   王勐也是这个意思,郭庆是游击将军,对于捉拿逃走之人他最在行。   得到命令,郭庆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进行追击,在高阳追上慕容韡等人,这时候,他身边已经没有什么大将可用了,都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皇族,见到武将,一个一个吓得大哭,可足浑氏再也没了往日风采,满脸哀容。   慕容韡叹了口气,“终是天要灭我慕容一族。”   郭庆的部将巨武擒获慕容暐,将慕容暐押送到苻坚那里。   苻坚看着那个曾经同自己一样高高在上的人。   慕容韡愕然,“是你?”   “对,是我。”苻坚点头。   “慕容韡,当日你扣押朕在先,往事不纠,今日朕却不会这等待你,朕会把你带回长安,好好养着,府邸已经在长安帮你修好了,看,这北国,还是朕最想着你,天天想着你去长安做客。”   慕容韡垂头丧气,然而,不得不承认,他生的极好,天生的美貌族人,肤白如雪,眼睛极为美丽,然而眸子却不灵动,慕容韡黯淡了太久时间了,他的目光看起来让人觉得颓废,整个慕容族人都让人觉得颓丧。   苻坚靠的慕容韡很近,王勐劝住,“陛下。”他怕慕容族人对苻坚不利。   苻坚摆摆手,“无妨。”   他紧紧挨着慕容韡的脸,众人都扭过头去了,以为他是看上了慕容韡这位亡国之主,然而,那声低音钻入慕容韡的耳膜中,却让他为之一振,顷刻吼出了一声,“不行。”   “放肆。”王勐身边的武将上前,大声呵斥。   “都退下吧,景略,把他们都带下去吧,让将士们好生看着,朕跟他有些话要说。”   王勐犹豫了一下。   “放心吧,景略,朕不会做出伤害大秦国的事情的。”   王勐皱了皱眉,似乎感觉什么不对经,可也不好计较,便吩咐众武将把这些慕容皇室中人一个一个带了下去。   “慕容韡,如今你已经是阶下之囚,生死只在朕的一念之间,你想想,是慕容全族的性命重要,还是一个人的尊严重要。”   慕容韡不吭声。   “一人换全族,这个交易,你不亏,朕也不亏。”他说的很坚定。   “朕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治理不好这燕国,朕来帮你治理,你收拾不了这帮人,朕来帮你整治他们,你也看到了,王勐是什么样的人,在大秦几年,我大秦的民风是什么样,军队又是什么样,而你呢?老子留给你的家业,让你毁了,鲜卑拥有的有什么,如今怕是不多了,可这一个人,朕却能让你们再次拥有荣华富贵,你们都不再是阶下之囚,在长安,你是我苻氏的客人。”   慕容韡微微动了动嘴唇,颤颤的问,“你说的可是实话?”   “朕一言九鼎。”   “可,冲儿他、、”   苻坚打住他,“不,叫凤凰。” 063 自古美貌多祸患   慕容韡怔怔的望着他,心里一时不知什么滋味。   “你以为朕是好色之徒?你以为朕会贪图你慕容一族的美貌?呵呵,慕容韡,你和他都是一样的种族,况且,你是帝王,他为臣下,朕为何不要你却选择了他。”苻坚忽然背对着他仰头望着上方,空荡荡的大殿,只有他孤独的身影。   “百鸟朝凤,鸣于岐山。”   慕容韡知道,这是商周之际流传在岐山一带的故事,他心里一下子就没那么空了,这么多年的空虚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充满了。   苻坚欣长的身姿一直那样站立着,慕容韡在下面看着他,他明白了,可他不知道为何,对苻坚的恨意却起来了,本该这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残酷事实,可他不甘心,为什么只有苻坚看透了,自己却浑浑度日了这么多年。   ————————————   王勐问苻坚跟慕容韡谈了什么交易。   苻坚一脸被冤枉的表情,“景略就这么看朕了?”   “我还不了解你,不是利于大秦的交易你能跟慕容韡谈?”   苻坚只好老实的交代,“凡事都瞒不过景略,朕确实跟他做了一桩交易,不过,是一桩利人利己的交易,确切的说,是利己利国。”   王勐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却不利人,对吗?你伤害了另一个人。”   苻坚静默无言。   “也许是两个人。”苻坚自己承认自己的错误。   郭庆率军继续前进,抵达龙城,慕容评逃往高句丽,高句丽拘捕了慕容评,把他送到秦。   慕容桓杀掉了镇东将军、勃海王慕容亮,吞并了他的兵众,逃奔辽东。辽东太守韩稠,此前早已投降秦,慕容桓来到后,没能进入城内。于是攻打韩稠,但没有攻克。郭庆派将军朱嶷攻打慕容桓,慕容桓丢下兵众只身逃跑,朱嶷擒获并斩杀了他。   此时,燕国各州州牧,太守以及六夷首领全都向秦投降,燕政权自此灭亡。   秦共得到燕一百五十七郡,二百四十六万户,九百九十九万人。   苻坚把慕容暐和燕宫中的后妃、王公、百官以及鲜卑四万余户迁到长安。   萱城在洛阳听说了这一事件,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那个人的事,他侥幸的想,也许,在这次灭燕的过程中,那个人早就死于屠刀之下了吧,也好,这样最好。   美貌最能祸害人,尤其是拥有美貌却心狠的男子。   过了半个月的时候,慕容垂来洛阳了,说是苻坚派他来协助守城的,萱城没有说什么,他跟慕容垂的关系很淡,倒不是慕容垂这人有多么的老奸巨猾,只是他知道历史上发生了什么,所以他说服不了自己对慕容垂好脸色。   可慕容垂却处处讨好他,也许是念着那一次他在苻坚面前为他说话,萱城想,这是感恩吧。   一天黄昏的时候,宣城跟慕容垂在护城河边上散步,他很八卦的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们鲜卑族人都这么肤白貌美。   慕容垂很意外,他吃了一惊,从来不会想到大秦这位美名远扬,儒雅果敢的亲王会问出这么轻佻的话来。   一时愣住,不知怎么回答。   宣城淡淡的笑了笑,漫不经心道,“算了,不该问这些的。”   “不,阳平公,没什么。”慕容垂解释道,“其实世人都知道我慕容一族,自来便是肤白美貌,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是我僭越了,不该提起你们的私事。”   慕容垂尴尬的一笑,“也不算什么私事,慕容族人长年生活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中,大山环绕,雾气茫茫,族人的皮肤自然细白如雪。”   宣城点了点头,“这跟川渝地区的人倒有一比了。”   “您说什么?” 064 自古美貌多祸患   宣城恍然醒悟,自己刚刚说的是现代的四川重庆人,连忙掩饰自己脸上的不自然表情,“是呀,都跟自然环境有关。”   慕容垂说,“其实也不是每一个鲜卑人都有这么好的容貌,要说起美貌啊,冲儿他可是无人能比啊。”   宣城讶然,怔怔的看着慕容垂,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你说的可是慕容冲?”   ————————————   这是宣城第一次听一个鲜卑人提起慕容冲的名字,他真的以为这些人都不会提,都不会说慕容冲是谁。   还是那么陈词滥调,美貌,美貌。   他想让明月回长安,明月问为什么,宣城说,“想让你去皇兄哪里帮我打探一人?”   明月摸不着头脑似的,“谁呀,这么惊动我们家主子?”   “呵呵,你家主子想要找的人啊,别多问。”   “可是,陛下让我跟着您。”   “你不会说是我病倒了,想要回长安呀?”   “病了洛阳行军中也有军医,干嘛一定要回到长安去?”   宣城哭笑不得,“你还敢跟我顶嘴?去吧去吧,你先回去,跟皇兄禀报一下,就说我在洛阳适应不了,要回长安。”   明月只好无奈,“那您说的打探的那人可还、、”   “要,必须要,记住,找一个叫慕容冲的人。”   明月领命回长安了,宣城躺在榻上闷闷的想,苻坚会不会同意自己回去呢?燕国都灭了,洛阳慕容垂来了,该把自己调回长安了。   自己也不是不想在这洛阳,只是这么久了,都没有找到王嘉,那件事始终没头没尾的,这下慕容族到了长安,自己不能一个人在这外面,总得要在长安盯着他们,苻坚仁慈,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可自己知道啊,所以无论怎么样,自己都不能置身事外,都必须回到长安,看住那些人,防止他们危害大秦。   宣城这么给自己找借口。   “苻坚应该会同意这个请求吧。”宣城信心满满的想,他就这么一个亲弟弟,怎么也舍不得让他受苦,之前王勐就说过的,很多事苻坚自己都一个人承担了,绝不会委屈这位弟弟。   没有了明月在身边,什么事都要自己做,宣城觉得还挺累,一下子好多琐事,之前他都没这么觉得,也许真大事小事凑到一块,慕容垂来向他汇报军事的时候,他也不觉得那么厌烦了。   半个月后,明月从长安回来了,宣城得意洋洋的捉住他的手,迫不及待得问,“怎么样,皇兄是不是要我现在就启程回长安?”   明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欲言又止。   “说。”   明月只好实话实说,“陛下说洛阳事重,必须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在,他不放心别人。”   “所以这是对我的信任喽?”宣城有一丝的失望。   “阳平公,洛阳的事确实、、”   “你不必多说,我明白。”宣城打断他的话,顿了一下,继而道,“为了一人,兄弟离散,呵,这怎么都不像是苻坚。”   “慕容冲呢?他是不是每天缠在皇兄身边?”宣城突然问。   明月惊愕的看着他,那双明媚的眼睛里有一丝茫然无措的意味,语言中带着几分的嘲讽意思。   “没有听说这么一个人,我也问南岸了,他说并没有慕容冲。”   这下轮到宣城错愕不已了,“没有?”   “皇兄灭了燕国之后,不是从燕国的皇族中挑选的一个叫做慕容冲的皇子放在身边吗?”   “阳平公,我跟在陛下身边几天,从未见过这么一个人,南岸也告诉我了,灭了燕国之后,陛下把慕容全族的人都迁往了长安,给他们修好了府邸,那个亡国之君还被陛下封了新兴候,就是没有你说的这个人,您是不是记错了?慕容族中没有这个人啊?”   “不可能。”宣城一口回绝,“历史不可能错,怎么会没有他?” 065 当局者迷   可下一刻他便失声笑了起来,开始只是冷哼哼的几声淡笑,最后却成了仰天大笑。   “哈哈哈,历史真的改变了,梁仁,我没有白来一趟,哈哈,慕容冲没有了。”   “明月,去,昭告军中大将,就说今晚在洛阳开庆功宴,宴请诸位将领和士兵。”   明月一下子被煳弄住了,结结巴巴道,“阳平公,庆什么功呀?洛阳都没有战事。”   宣城止住大笑,右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傻啊,我替皇兄庆功,灭燕之战,去吧。”   明月还是愣愣的,宣城狠狠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傻着了,快去,告诉军中将领,今晚南宫军宴。”   明月迷茫了好一阵子才摸着脑门出去了。   宣城好一会儿才从兴奋中回过神来,他自个儿傻笑了大半天,最后正常起来,不停的低声喃喃,“梁仁,历史也不是说非得按照那个轨迹来嘛,总得有什么不一样,穿越一次,要还是原来那个历史,那就太没意思了,慕容冲在苻坚的灭燕战争中丧生了,这一次,苻坚不会失败,我也不会败。”他一下子心情好了太多。   明月吩咐那些人安排好了晚上的军宴之事,宣城拉着他不放,“走,喝酒去。”   “哎,哎。”   宣城这一次蛮横了,强拽着人就走。   该去逛逛洛阳城了,他这么愉悦的想。   长安。   苻坚在宣室内看着今天众臣呈上来的折子,正要拿起御笔批注,南岸轻轻推门进来,小跑到苻坚跟前,凑到耳边,低声了几句,苻坚脸色一惊,“还是这样?”   南岸脸色也不好,点了点头。   “走吧,去看看他。”   南岸叹了一口气,跟在身后,朝明光殿的方向去了。   宣城兴高采烈的跟军中每一位将领都碰了酒杯,第一次喝酒这么高兴的,明月劝都劝不住,慕容垂在边上看着,朝他使了使眼色,明月识趣的退下了。   宣城又扬声唤道,“明月,明月,过来,倒酒。”   慕容垂端着酒盏过去,“阳平公。”他轻轻按住他手中的酒盏,低声说,“何事令您如此高兴,还专门在南宫设宴宴请下属。”   宣城瞥了他一眼,“是你呀,慕容将军。”   他醉晕晕的站起身来,眼神迷离的盯着慕容垂看,挑衅似的说了一句,“你们终究是输了,他死了。”   慕容垂迷茫的看着他,“您说谁死了?”   宣城只笑不语。   他一个人离开了一片欢乐的宴席上,军士中其实谁都不知道为何他们的主帅要宴请他们,洛阳之战是燕国不战而降,宣城只是奉命来守城。   慕容垂看着他孤单的背影,终究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看来苻氏并不是兄弟一心,看似团结,实则散沙,恐不久乎。”   慕容垂在洛阳给长安的慕容韡写信,慕容韡拖着一直不回信,渐渐的他也就不送信到长安了,反正在邺城的时候,他们就是政见不合。   于是,慕容垂过来给宣城说,回长安去,宣城正好有这个想法,只是碍于明月刚从长安回来没多久,不好再提,慕容垂这么一说,他倒是重视起来了。   “对呀,我可以自己回去呀。”他这么得意洋洋的想,可转念又是纠结了,“万一回去苻坚不高兴怎么办?会不会罚我失职之罪,不经调动擅自离守,这在古代好像是大罪啊。”宣城想想都冒冷汗。   他大胆的叫来明月安排后这里的诸事,说,“咱们回去。”   “阳平公,这可不行啊,没有陛下的调令,我们不能擅自离开这里。”   “我是他的弟弟,我回去他还能杀了我不成。”宣城说的理所当然。   慕容垂又来怂恿,“是呀,您是陛下的亲弟弟,陛下一贯听从您的意见,洛阳的军务已经安定下来了,长安才是秦国之重,您回去陛下定会理解您的。”   他知道慕容垂不可信,他知道慕容垂是奸诈狡猾之徒,可没来由的他还是听进去了他说的这些话。   其实他说的也不无道理,燕国降了之后,秦国的北方已经无大患了,西边的凉国此前已经有向苻坚臣服的迹象了,秦军占领姑臧也是早晚之事,洛阳已经不是秦国的重点了,如今该设防的是南边和西边,一是为了晋朝北伐而上,二是为了尽快灭凉,统一北国。 066 伊人似梦中   “明月,收拾收拾,我们明日便从这里启程吧。”   “阳平公,不可,真的不可以。”明月这样劝道。   宣城冷冷的笑道,“有何不可?我就不信,苻坚能拿我如何。”   明月再劝。   宣城驳斥。   明月不劝了,低着头走出了中厅,宣城仰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慕容将军,陪我出去走走吧。”   “你认识王嘉吗?”站在牡丹花丛中,宣城忽然这么严肃的问了一声。   洛阳的牡丹花开了,开的极为艳盛,在南京的时候,秦淮河两边的牡丹,那叫一个艳丽,十里秦淮河,水绿花红。   “听过,但没见过,听说是秦国境内有名的术士。”慕容垂不解,只是正经的回答。   宣城苦笑,笑容中嘴唇有几分的颤抖,“找不到他,苻坚永远欠我一个答案。”   慕容垂沉声道,“陛下做事总有他的道理。”他只能这么附和着说,他不知道对与错,亦不知道其中缘由,他只是感激身边这个人,有美名,有美貌,有气度,有雅量。   宣城强拧着笑容,“是呀,他总是有自己的道理。”   于是,宣城就那样没有任何的调令就擅自从洛阳离开了,他一个人跟明月,他把军务安排给慕容垂,不知为何,他就这么的信任起这个人了。   他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是怕苻坚责怪,也不是怕慕容垂会坏事,因为他知道慕容垂这个时候还是忠于大秦的。   他是担心自己的揣测成立了,明月回长安只是向苻坚复命,他所有传达过来的意思其实都是错误的,是苻坚在欺骗他,包括王嘉的事。   回到长安的时候,下了一天的雨,宣城把自己藏在暖阁中没出门,他望向窗外,那里的阁楼叫明楼,后来他听府中的人叫的,明楼格外的独特,他记得第一次回来从洛阳回来时,自己赌气不去见荀太后,苻坚亲自过来跟他喝酒,就在那栋楼阁里面,那时,他在墙角看见了蔷薇。   他眯着眼静静的听着外头雨水落下的声音,打在树叶上,滴答滴答的响着,他从榻上起来,轻轻的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外面烟雨蒙蒙的,他看见那明楼里似乎站了个人。   白色的衣服,黑色的长发,一直披散到脚跟,身材消瘦,纤长纤长的,用现代的尺寸来讲,应该有一米八以上的样子。   他是仙人吧,宣城痴痴的看着。   忽然,那人转过头来,冲他一笑。   宣城顷刻怔住。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他是?   “来人,快来人。”宣城大喊,明月不一会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喘着气道,“阳平公,您怎么了?有何事吩咐?”   宣城急忙拽着他的手腕,“明月,快去把明楼上那人给我叫下来,快去。”   明月抬头看那明楼里,空无一人。   他无奈的道,“主子,您眼花了吧,明楼里哪有人。”   宣城仔细一瞧,果然,高高屹立的明楼里,除了檐上滴下的水珠外,什么都没有。   玉树**花,明楼周围的琼枝玉树倒是精致得很。   “算了。”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宣城清醒了些,淡淡一声,径自的回到了榻上,又仰面倒了下去。   明月说,“陛下今早问过您了,说既然回来了就进宫去见他,让您进宫一趟。”   宣城闭着眼,没精没彩的回了一句,“我这昨天才回来,刚到府中睡个懒觉,他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明月呀,你这间谍做的也忒到位了吧。”   明月张口无言。   “下去吧,我知道了,晚上我去见他。”   这才三四月,寒气是没过呢还是提前了半年呢?宣城赶紧掩了被子。   梦中,这一次,猪头,小黄,萝卜,还有梁仁他们都没有出现,只有一张面孔。   那是一张不分雌雄的面孔,很美很美,他从来没见过世上有这么一个人,他比女人的美多了一分刚硬,但比男人的俊又多了几份的媚,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比他见过的所有男人女人的眼睛都美。   烟波流转之际,他早已将人的魂魄勾尽。   花开花谢,世间生死轮回,干坤扭转似乎都不重要了。   因为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他独领风骚。   那是在明楼中出现的白衣人。 067 伊人似梦中   入夜的时候,宣城醒来,睁开眼,榻前站了一人。   “明月,我说了会去的,不用这么催我吧。”   他朦朦胧胧的眼神完全张开的时候终于看清了,那是苻坚。   数月不见,宣城忽然发现面前之人自己都快不认识了,可心底里总有一股劲,催着他鼓动着他。   一定要见这人,一定要跟这人在一起。   也许,这是宣城进入前秦来看见的第一人,所以他把所有的信任都给了这个人,他怕,他依赖这个人。   “哥哥。”他叫了一声。   继而,他又那么任性的叫了两个字,“苻坚”   他笑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不是要我进宫去见你的么?”   苻坚不说话。   “我没有拿到你的调令,私自离开的洛阳,你会罚我的么?我知道,这是死罪。”   苻坚沉默。   “我让明月回来过一次,想看看你在干什么,你知道我的想法了吧?就是不想我那么艰苦的在洛阳,你还是不让我回来,守在那个地方,王嘉我没见到,我找了他,可没找到。”   苻坚一直沉默。   宣城终于停歇了,他不说话了,苻坚于是就出声了。   “你为什么回来呢?”   这是他要问的,也是宣城想要问自己的。   对呀,为什么那么亟不可待的从洛阳回来呢?   这时他才郑重的面对起面前之人了。   苻坚的脸色很凝重,从来没有过的正色。   以往,他那么温柔,刚来洛阳的时候,他说话都是那么的温柔,眼神里面全是温柔,可此时?   宣城突然不敢面对他。   他轻轻的下榻,刚迈出去一个脚步,手臂被人拽住了。   “你不信朕?”宣城看到了他眼里的那股失望。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生根了,不是情深,是情隔。   宣城摇摇头。   他不想说话。   是他的错,也许,他是真的误会了苻坚,无论怎样,擅自离守,都是死罪。   “朕不杀你,因为你是朕的亲弟弟。”   苻坚走的时候这么说。   宣城坐在湖边,他看着湖心亭那些树上的绿芽,他发呆了。   那个晚上,直到露水上来了,他才走进暖阁,明月伺候他睡下,台上的烛火熄灭了,明月掩门出去的时候,宣城问了一句,“你真的没有见到慕容冲吗?”   宣城合上眼,可他一直睡不着,脑海中一直盘旋着一个面孔,那个身着白衣的仙人,那个眼睛,那个身量。   他应该在哪里见过他。   史书?还是梦中?   “我应该去给苻坚道个歉。”他这么想。   第二天,宣城早早的起身,刚推开门,明月才匆匆忙忙的跑过来,“主子,您,您今天怎么这么早?”   宣城道,“我进宫去,你不用跟着了。”   明月脸色难堪道,“主子,不好吧?”   “我说好。”宣城强势道。   话闭就走,明月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终究是不敢跟上去了。   真的是太早了,早朝的时辰都还没到,没有一个大臣赶到,宫里的太监们也才在匆匆忙忙的奔往各宫去侍候主人。   “去甘泉宫吧,苻坚应该还在寝宫。”   宣城没多想,他只想快一点见到苻坚,向他道个歉,承认自己的失职之罪。   可是,今天甘泉宫的宫人们都有点怪怪的,各宫的太监们都集聚在宫门口候着了,这里却连一个太监都没有,就连侍候穿衣的宫女们都不在。   宣城心里有点忐忑,可脚步却没有停止,有一阵细细的风吹来,撩开了宣城脸边的一小撮长发,宣城眨了眨眼,上了台阶,里面没有动静,宣城刚想伸手推门的时候,此刻,一阵细细绵长的呻吟声却从门缝中传了出来。   那不是嫔妃。   宣城登时静立,屏住唿吸。   继而,那声音却没有停止,一阵低婉,一阵儿高昂,痛苦难耐的感觉。   宣城脸顿时烫的如火一样。   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宣城一下子脑子如白纸一样,空了。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是推门进去还是离开?   进去能如何?看到的是谁?苻坚还是那个男子?离开又如何,以后总要面对。   所以他选择静默,等苻坚走出来。 068 慕容冲   可是,就在他做出这么一个尴尬的决定的时候,里面却有人说话了。   “凤皇,不要哭。”   宣城目瞪口呆。   心里顿时像是有一块千金的石头压了下来一样,好沉好重,他胸口闷闷的,灼心的疼。   慕容冲。   凤皇,天下人皆知,慕容冲小字凤皇,大江南北都传遍了,说燕国出了一个凤皇,九州都为之羡慕。   凤皇是神鸟,是远古时期的图腾,跟龙并称龙凤,受百鸟朝贺,万民敬仰,燕国出了凤皇,可保万世帝业。   可结果呢?   燕国数十载便亡。   这只凤皇。   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一个流传千古的笑话,宣城在心里苦笑。   明月骗了自己。   可苻坚没骗自己,因为从回到长安的那日起,苻坚跟自己只见过一面,只说了两句话。   谁能尝到心凉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宣城去上朝,殿上黑压压的站着群臣,他视若无睹。   王勐跟他一笑,他也视而不见。   “皇叔。”苻宏叫他。   “皇叔,上朝就打盹,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苻宏是在连续叫了他几声的情况下才叫醒他的,宣城哦了一声。   苻宏嘀咕道,“这明月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出了宫连规矩都不懂了,改日好好让人教教他。”   那话有点刺耳,宣城瞬间醒悟了,他在说自己,话中带刺。   自此自己搬出了宫,连进宫问安都少了,去太后那里以及苻坚那里几乎都没有了。   宣城脸色微微尴尬。   南岸出了一声,接着群臣都把自己要奏的事一一禀告了,宣城在下面看着苻坚,他觉得那张脸有些疲惫,似乎精力不足的样子,他抬起手来撑着额头,南岸连忙过去帮着揉揉了额头。   “陛下,政务繁忙,也要注意适当歇息。”王勐诚心诚意道。   苻坚叹气道,“劳景略费心了,朕这几日只是有些失眠而已,政务倒是景略你帮着朕分担了不少,朕得感激你才是。”   “陛下哪里话,臣下为君主分忧,这是臣之职责所在。”   苻坚欣然的笑了笑。   他突然道,“皇弟,此次朕调你回长安,不知洛阳之事可还要紧?”   宣城怔了一下。   “这次长安事情紧急,朕也没跟景略他们商议,就自己发了诏书,你能及时赶回就好。”   宣城明白了。   他拱手道,“皇兄君令如命,臣弟不得不马不停蹄地的回京,这是臣弟应当的。”   “好,及时回来就好,张天锡应该早就等不及了。”   张天锡?凉国君主。   “张天锡送来国书,要朕替他掌管那西北荒凉之地,朕想找你商量,所以就秘密令你回京了。”他换了一个语气对王勐道,“景略,你不会怪朕没有提前跟你商议吧?”   王勐道,“陛下言重了,阳平公是国家的肱骨,是您的弟弟,这等大事自然要经过重要人士的商议,陛下没跟臣商量就召了阳平公回来,这是情理所在。”   宣城听他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他看向苻坚,苻坚正好看着他,四目相对之时,他的精神就像被什么引力吸住了一样,怎么都从他身上移不开视线。   苻坚,这个帝王,总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自己。   范文澜说的对极了,哪有无缘无故来的千古大帝啊,苻坚既然能位列中国古代五大帝王之一,一定有其独特的地方。   比如说,他这个眼神。   似乎里面充满了全是期待,可看的久了,发现那不是,那是威力,不怒自威,逼仄的目光是直射过来的,隔着这么远,都能透彻的感到那眼神里面的力量。   可下一刻却不是,那是如水的目光。   “弟弟,弟弟。”他沉醉在着层层若雪的美妙声音中不可自拔。   “阳平公,陛下请您去宣室议事。”   梦醒了,就是现实。   宣室议政的有王勐,太子苻宏,梁平老,这一次却多了一人,慕容韡,那个刚刚被苻坚封为新兴候的亡国之君。   “皇弟,你来了,来,坐。” 069 对凉国之事   宣城是迟来了一步,他借故拉住南岸,逼着南岸说甘泉宫的那人是谁。   南岸死死不出声,最后只好没辙了,“阳平公,您何不直接问陛下呢?”   是呀,为什么不直接去问苻坚?   “张天锡一人据守凉国已达七年之久,凉国如今虽治安良好,虽说西北时不时的会有戎狄侵犯,但近年来,旱灾不断,国内也显得经济不稳,这次送来国书,刚好我们可以借机收复了它。”   “是呀,陛下统一了北方,就剩下南边的晋国了,到时候举国南下,晋氏也无力抵抗啊。”慕容韡敷衍似的接了一句话。   王勐立即驳斥了他,“今日只议凉国之事,不说他事,新兴候,你未免想的太多了吧。”他自来都不喜欢慕容家的那些人,以前是慕容垂,现在是慕容韡。   慕容韡立马笑着点头,“是,丞相说的是,是下臣冒犯了。”   “没事,你们说你们的,朕心里自是有数,议论议论晋国也无不是嘛,景略不必苛求,新兴候说的也没错,收拾了凉国,剩下的就是那司马氏了。”   “陛下。”王勐劝道,“今日先不说晋国的事情,我们谈张天锡送来的国书不好么?”   “父皇,丞相谋略智慧过人,他想到的总不会错,如今迫在眉睫的是张天锡的事。”苻宏道。   梁平老也说,“陛下,是时候可以考虑对凉国的策略了。”   苻坚道,“那好,既然众卿都这么说,那凉国的事情你们是什么看法呢?皇弟,你是朕的弟弟,你说说吧,该不该对凉国用兵。”   宣城忽然被他点名,一下子也还没有反应过来。   苻宏又嘲讽他,“皇叔,这是议政,你以为又是闲聊啊,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宏儿,不可对你皇叔无礼。”   宣城道,“太子说的是,是我的错,皇兄,我认为,对凉国出兵是一回事,张天锡送来的国书又是一回事,我们不能混为一谈。”   “恩,说说看。”苻坚示意他。   “自冉闵乱政以来,北方便陷入了四分五裂的状态,先后有匈奴,碣,氐,鲜卑,羌五族在北方建立政权,看似国家繁多,实际上真正可以称的上国家的也只有我们大秦,燕国,以及西北的凉国,去年以来,我们大秦也先后占了洛阳,邺城,燕国已灭,剩下的就是凉国了。可凉国不一样,他不是这五族之人建立,而是由汉人建立的政权,虽只是偏隅在西北角落上,但汉人的天下却远远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么小,汉人的文明几千年,张天锡看到我们灭了燕国,以为我们下一步就是他们,所以主动来上了国书,可暗地里,他一定是派人去了南面跟司马氏接触,如果我们此时对它用兵,那就是同时侵犯了凉国和南边的利益,他们一定会来一个前后夹击,而我秦国内刚刚进行完战事,现在是休养生息的阶段,不适宜战事,说到底,凉国是晋朝在西北的一个小朝廷,我们同意了他的国书,便是同意张天锡向我们称臣,那就相当于同意了汉人向我们称臣,皇兄,这难道不是你所期望的么?”宣城抓住了苻坚的痛点,他知道苻坚一心想要降服汉人,凉国是汉人的朝廷,只要同意张天锡的事,其实就相当于汉人如今向氐人称臣了。   一席话下来,苻坚默不作声。   王勐也陷入了沉思。   苻宏这下却同意宣城的说法,“父皇,皇叔说的没错,我们此时国内不宜出兵,我们就先同意张天锡的请求,等到我们国内兵马强壮的时候,那时再向凉国出兵,便是可以毫无悬念取胜的时候了。”   苻宏的脑袋一点都不愚笨,每次说话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宣城不由的对自己的这位侄儿刮目相看。   苻坚沉吟了半响,道,“那好,就按皇弟说的办吧,景略,你去安排此事,国书由你来写吧。”   王勐领旨。   众臣退了出去。   苻坚忽然叫住了慕容韡,“新兴候,你留下,朕有些话要对你说。” 070 最美的人   宣城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自从灭了燕国,把慕容家的那些人带到长安以来,苻坚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封他们高官不说,朝上大事小事都要让他们参与。   总是在亲近他们,而似乎远离了自己的亲人,宣城很难受,可他毕竟不是苻坚的亲弟弟,所以他没有劝,只是不说话,他默默的走了出去。   看到王勐站在前方,他凑上去小声问,“丞相为何停足?”   王勐回过头来,一笑,“你也看到了,是不是?”   宣城一脸茫然。   “陛下亲近慕容族的那些人,这样下去可不行啊。”王勐担忧道,“你看看,这宫中如今是不是添加了些什么呀?”   宣城仔细的环顾一周,摇摇头,“丞相指的是?”   “你真没发现?”   宣城依旧一头雾水。   王勐摆摆手,“算了,不提也罢,我走了,你看看甘泉宫有什么东西吧。”   宣城楞了一下,继而像是发现了什么大事一样,风一般的跑了起来。   他一路冲到甘泉宫,正好此刻宫人们都不在,宫门也没上锁,他轻轻的推了开门。   宫内弥漫着一股清香,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他似乎没有闻过这种香味,秦国是没有的,他使劲的嗅了嗅,似乎闻出了一股家乡的味道,竟然有油松子的香味。   他拨开一层一层的宫闱,在明光殿的台阶上,他看到了一人。   那人一身白衣,头发很长,直接落在了地上,像是瀑布一样美丽,他弯着腰,不知在地上写什么。   “你。”宣城不知怎么,本来想大喊一声的,可出口的只有这么一个短短的字眼。   那人回过头来。   宣城看到了他的脸。   顿时,只觉天地都为之一震,顷刻之间,宣城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那双眼睛,他见过,而且不止一次的见过。   他的肤色极其的白,像是冰晶一般晶莹剔透,他的脸型很好,不胖不瘦,不是传统的美人圆润脸,也不是现在最流行的锥子脸,说不出来的那种美,宣城承认这是自己见过的最美的一个人。   他在博物馆看过,现代一些史学家对人种的研究,历史上只有一种人,它的全族无一不是美人,而且美的独特,只有慕容鲜卑一族。   不是娇弱的美,也不是妩媚的美,而是一种天生的,像是上苍赋予了他们无穷力量似的,他们美得很阳刚,比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是慕容冲。”宣城看的呆住了,他的思想在身体里翻滚了许久许久,才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他肯定的告诉自己,这人只能是慕容冲。   那人不说话,一个眼神,他足以杀死一个人,一个人的心。   宣城看了很久,终于他由衷的发自内心的叹了一口气,“你真的很美。”   他离开了甘泉宫,他不知道去哪里。   他以为自己来到前秦是对的,可以看看苻坚,看看他缔造的太平盛世。   也可以避免那些事,他以为慕容冲死了,其实不过是他的妄自猜测罢了。   慕容冲活的好好的,不好的人是他自己。   ————————————   苻坚遣人送出国书,同意张天锡的请求,凉国向秦国称臣,每年需要向秦国纳贡。   对外战事暂时没有了,确实说这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秦国要进入休养生息的阶段了。   用苻宏的话说,就是厉兵秣马,发展农耕。   宣城生病了,而且病的不轻,他连续几天不去早朝,连去荀太后那里都免了。   苻坚却没有来看望他。   他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衫,去看那些凋零的暮颜花。   “你很美,你们都很美。”他淡淡的说。   可惜,再美丽的花都会有凋谢的一天。   这世间,能有什么东西的亘古长久的呢?   他思考了半天,夜幕将来之时,他穿好衣衫,刚要出门,苻坚却来了。   “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苻坚这么说。   宣城的脸色确实不好,苻坚微微一笑,“看来你真的是病了。”   “病还有假吗?”宣城不理他,径自一人回了暖阁。   苻坚跟上来,也进来了。 071 最美的人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苻坚说,“你怎么了,朕怎么感觉你疏远了朕,是不是朕做的不对了。”   “没有。”宣城道。   苻坚说,“那你怎么这几天都不去宫中,上朝不去也就罢了,好歹也去看看太后,问候一下。”   宣城道,“不是说了病了吗?”   苻坚又是轻轻一笑,“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是病了。”   宣城倒在榻上,不是病了,是病得入骨了。   “朕带你去见一人吧。”   宣城立马起来,“谁?”   “你最想见谁?”   宣城明白了,苻坚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他也许知道了自己去过甘泉宫。   “谁都不想见。”   “这可是你说的?”苻坚试探他。   “你之前不是说去洛阳要找王嘉吗?他游历回来了。”   “是他?”宣城感觉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的东西一样,听到王嘉的名字就格外激动,只有他能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那走啊。”宣城说走就走,撇下苻坚不管了。   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其实苻坚只是说笑。   “他不会回来的,朕是逗你的。”   宣城的心一下子跌落到了万丈深渊。   “你这么戏弄我?”   苻坚怔了一下,没说话。   宣城冷冷道,“你回宫去吧。”   苻坚也没动,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才沉声说,“那慕容冲呢?”   宣城这下惊住了。   “你想见他吗?”   “你不是一直都在打听他吗?从我们回到长安的第一天起,你就在试探朕,你一直想要找的人是慕容冲,对不对?”   苻坚转身出去的时候,说了一句,“王嘉如果回来了,那又怎么样?你想问他什么?”   ——————————————   苻坚没有带他去见慕容冲。   萱城也没有告病假了。   他每日都去上朝,每日朝后都会去荀太后那里问安。   他经过甘泉宫,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样,他不由自主的停下。   他轻轻的迈上那个台阶,苻坚还在未央宫,太子在跟他们商议一些事情,萱城是借故向太后问安才出来的。   他又看见那个人。   还是一身白衣。   但那绝对不是儒雅翩翩,也不是风流倜傥,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美,美的不可方物。   “慕容冲?”   那人回头看他,冷冷的眼神,完全没有一丝的表情,也不说话,他从来不说话,像是哑巴一样,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手不知在地上写着什么。   萱城于是轻轻的走过去,他看见了,地上是鲜红鲜红的东西。   那是用血写成的,只有两个字。   “苻坚。”   他一直在写苻坚的名字。   萱城明白了,慕容冲不说话,没有表情,他的眼神里只有一个人,他的心里也只有一个人。   只能是苻坚。   于是,萱城心知肚明的问,“皇兄对你好吗?”   慕容冲的眼神有了一丝的变化,他额头上的细发贴在肌肤上,很性感的样子,萱城很想去帮他弄弄。   慕容冲还是沉默。   萱城于是换了一个语气问,“你爱皇兄吗?”   慕容冲的眼神又是一个变化。   萱城试着去解读他那个眼神的意义,可终究是徒劳无用的。   慕容冲低下了头,他的长发完全挡住了他的脸,萱城不敢去拨动他的头发,也不敢再上前一步去。   他怕这个人。   他在史书上看过,鲜卑慕容一族多数人都是变态。   尤其是慕容冲。   他怕这个人不正常。   他怕自己会上瘾,没完没了的跟这样一个奇怪的人待在一起。   “你想出去走走吗啊?”很显然,都是白问。   慕容冲一句都没有回答他。   萱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走出去了。   停在宫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里面的一个声音,像是抽泣,又像是笑声,可又像是叹气。   他没有那么的勇气再进去了,于是他只有离开。   他的内心有一阵冲动,他很想跑去质问苻坚。   为什么慕容冲只能在这甘泉宫,他连自己的宫殿都没有,为何像是一只被束缚住的鸟儿一样,被折断了羽翼。   萱城忽然异常的可怜慕容冲。   他同情慕容冲,心痛不已。   为何会这样? 072 又一年   张天锡同意国书,向秦国称臣,每年纳贡,苻坚的仁慈还是那样无穷无尽的延伸,他没有向凉国用兵,这一点是萱城欣慰的,但他放不下慕容冲。   几乎每天他都要去甘泉宫,都是趁着苻坚不在的时候。   太子最近一直跟他没什么过节,遇见了他也会客气的叫声皇叔。   可萱城听的别扭,他不想这些人心里跟表面上不一样。   一晃眼,公元371年的冬天来了。   长安落了大雪,厚厚的,白白的,苍茫一大片,萱城在府中闷闷的待了几天,他打算去外面走走。   又恍然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   自己刚到长安不久,苻坚每天都来自己这里坐坐,就在暖阁中,两人说说话,看看书。   “他人呢?”   答案很显然,苻坚在甘泉宫明光殿。   于是他也去,不是去找苻坚。   他不让明月跟着,他自己一个人,披着厚厚的貂绒袍子。   甘泉宫很安静,也盖了厚厚的一层雪,枯萎的树叶落了一地上,萱城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没有宫人在,就像是空山一样的安静。   他穿过了外院进去,他似乎嗅到了一阵香味,清香,但却很缠绵的样子,像是游子的味道。   长期飘落在外的游子身上总带着一股味道,淡淡的,说不清那是思乡的味道还是哀伤的味道。   他停了停脚步,轻轻的轻轻的走,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声音。   他不敢走了,于是就像是什么施了魔法一样,他的脚步定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画面。   一个很美很美,美的不忍让人打破的画面。   他看到了一双人,一双怀抱在一起的人。   怀中的那人风流韵态自然天成,三千青丝流云一般铺泄在地上,他垂着眼,脸上淡淡的,没有一丝的表情,最令人惊艳的是他的肌肤,白的比这冬日的雪都要多过几分。   慕容冲。   他太美了,萱城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大江南北,五湖四海,他找不出一人能比拼这个鲜卑族的小皇子。   他的心痛的厉害。   不知道是为谁。   苻坚那么怜惜怀中人,生怕被冷风凌霜伤到一样,他的手滑过怀中人脸上一寸一寸的肌肤,留恋在唇边许久许久,最后低下头去,在那薄凉的唇上落下淡淡一吻。   萱城看的怔住了。   他连自己何时流出了一滴泪都不知道,就那样入迷的看着眼前这副美景。   苻坚,你真是多情,他在心里骂道。   慕容冲恨死了你,你还这么对他。   萱城多么希望他们俩人分开,那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口角,都不要让这俩人在一起了,因为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般配。   一生一世一双人。   萱城默默的离开了。   今年的大年三十又到了,萱城记得,去年明月说了,这是自己的生日。   苻坚早早的过来了,太子也来了,跟往年一样,皇子们都过来了,荀太后让人搀扶着,她又老了许多,王勐,慕容垂,慕容韡,朝中的大多数官员也到了。   比去年来的人更多,萱城却没有半分的开心。   因为他看见了苻坚脸上的异样,那浮现出来的笑容跟去年不一样,去年是真诚的笑,今年却是强装出来的,似乎心不在焉。   萱城知道他在忧虑什么。   “皇兄,今年要陪我去骊山赏梅吗?”萱城故意试探着问。   苻坚一笑,“怎么,你还要去?”   萱城心凉了一大截。   “是呀,今年的雪这么大,外面的道路都难行,更别说是上山了,算了。”   萱城转头就走,今天可是自己的主人,要招唿那么多人,不能跟他耗着时间。   苻坚却拉住他的手,“弟弟,你要去便去吧,朕跟你去。”   萱城给了他一个凉凉的笑。   这时候,刚好苻宏走过来,似乎喝了点酒,脸上泛着微微红晕,脸上连着迷醉的笑容。   “皇叔啊,父皇跟你去骊山,这么好的事你都不去,可别错过哦。”   萱城道,“太子何不跟皇叔一起去呢?皇兄政务繁忙,你这做侄儿的,是不是该尽点孝道了?”   苻宏嗤的一笑,“皇叔,你今天可真反常。”   “宏儿,你失言了吧。”苻坚在一旁提醒他。 073 又一年   可苻宏却不依不饶的说下去了,“哦,我知道了,皇叔是挂念父皇,父皇可是除了政务繁多,后宫大大小小事务也在缠身哦,皇叔,要不这样吧,我跟你去,不过,我想呀,你才不愿意侄儿我陪您去呢?父皇这么受欢迎,做儿子的可不敢抢功。”   “宏儿。”苻坚呵斥。   萱城的脸色黑了一大块。   “皇叔,我说对了吧,其实呀,你在吃醋,对不对,哈哈哈。”   “苻宏。”苻坚第一次这么直唿他的名字,他怒了。   萱城却笑了。   他咯咯的笑了几声,格外妖媚,才慢慢出声,“太子呀,作为皇叔,我也送你几个字。”   “哦,侄儿愿聆听皇叔教诲。”苻宏笑嘻嘻的,脸上的红晕扩散的严重。   他醉了,醉的不轻。   “太子,关你屁事。”这是萱城重重咬出的。   苻宏气的差点摔倒,苻坚扬起手来,眼看着就要打下去,萱城却拦住了他,“皇兄,算了,我不跟他计较。”   真是可笑,人家才是真父子,你怎么跟人家计较。   荀皇后这时候走过来了,苻宏看到了,立马安静下来,“母后。”   “宏儿,你太不像话了。”   苻宏低下了头去。   苻坚从中斡旋了,“你们都去坐下吧,好好的一顿家宴,弟弟每年也只有这么一次,都被宏儿这混小子破坏了,皇后,你该好好管管了。”   荀皇后连忙点头,“陛下说的是,是臣妾失责了。”   “好了,管好太子吧。弟弟,你跟朕出来一下,有些话跟你说说。”   苻宏扶着荀皇后去落座了,萱城定了定,还是跟着苻坚的脚步出去了。   外面火红火红的灯笼笼罩的整个府邸格外的美丽。   苻坚站在长廊上,萱城缓缓走过去,苻坚看着他一点一点的走近,然而,当他们之间只有一步之遥时,萱城却停下了。   他不想往前,他想,他与苻坚之间终究是差了点什么的。   “你对朕这么疏远作什么?”   萱城冷笑。   “这话应该是我说的吧,皇兄。”   苻坚愣住。   “是呀,也许你说的对。”苻坚道,“但你对朕,终究还是有成见的,你想想,是什么,让你和朕成了这样?”   萱城冷冷一笑,“皇兄,其实你很清楚。”   “哦,是么?可朕却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萱城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夜空,夜冷寒霜中一轮明月高高悬挂。   “也许吧。”   苻坚沉吟了一会儿,说,“是慕容冲,对吧?”   萱城一震,眼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你是担心慕容冲?朕知道,你跟景略他们一样,都在为朕担心,慕容家那些人,你们都说不可信,可朕却信了,还许给了他们高官厚禄。”   “那慕容冲呢?皇兄你封他什么官职?在朝中是何地位?”萱城质问。   “慕容冲不适合在朝中为官。”   “皇兄怎么这么肯定?”   “朕是一国之君,识人是不会错的,慕容冲留在朕身边比什么都安全。”   萱城无话可说,苻坚说的对,慕容冲这种人只适合留在宫廷之中,他心理变态,孤僻冷傲,一旦在朝为官,祸害的是大秦的百姓。   可萱城每每想到慕容冲那张脸时,再坚硬的心都柔软了下来。   “弟弟,你知道吗?其实朕并不想要他的。”苻坚沉沉的说,“是你,是你当年说要他进宫,朕记着你说过的,所以无论如何,外人怎么看朕都不重要,只要你信朕。”他盯着萱城的眼睛,令萱城全身都发麻,“就够了,朕心足以。”   萱城沉默不语,他想了很多,看着眼前的一切美景,他恍恍惚惚的。   他记得苻坚走到自己身边,把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似乎听到他的声音,那么的诱惑,“等着朕。”   人散了,情便散了。   于是,第二日的清晨,当新年的第一天的阳光洒下来的时候,他看到了苻坚那张柔和的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惊诧不已。 074 雪落骊山待谁人   苻坚却笑着说,“怎么,弟弟,不认识朕了?走吧,今天是新年,朕陪你去骊山赏梅。”   这一次,他们身边连一个人都没带,南岸留在宫中,明月在府中,骊山的雪确实很厚,比长安城的雪还要厚。   树上的冰晶一条一条的悬挂着,一片冰天雪地里,苻坚拉着他的手缓缓前行,站在山腰上看风景。   山下的风景在仰望着他们。   “那你想怎么办?慕容冲不能在朝为官,可总不能一直留在宫中,现在外面都传遍了。”   “哦,外面的人都怎么说?”   萱城道,“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苻坚道,“他们错了,哪来的一雌一雄,朕只要了慕容冲一人。”   萱城惊愕的望着他,半响道,“清河公主呢?”   “在后宫。”   萱城刚高兴了一点的心又郁闷了,“不是说没要她吗?”   “朕是没要她,是慕容韡把她送进宫的。”   “原来是他。”萱城咬牙切齿,恨恨道,“慕容韡这人不能留。”   苻坚付之一笑,“你之前也说慕容垂不能留的,可最后是你留下了他,他的命都是你救的。”   萱城又无话可说。   是呀,为何当初自己要救下那人呢?   慕容家的那些人自己明明是恨的咬牙切齿,可每每看到他们的时候,自己的心就不由自主的软了。   鲜卑一族何错之有?   历史评判给他们的不一定是对的。   “朕不信什么谣言,那就是外面的人在乱说罢了,朕只信天命,天命如此。”   “你说的天命指的是龙凤之意?”萱城轻轻问。   “慕容冲不是凤,那只是他的名字,也许只是凑巧罢了。”   “那你当年为何说那样的话?”一句话让萱城哑口而言。   因为他不知道那些事。   “今年的雪为何这么大?”萱城转移了话题。   苻坚道,“可能是想让人间更美吧?”   “人间虽美,可终究有太多的坎坷和磨难。”   “这就是美中不足啊,弟弟,万事怎么可能完美。”   他们登上了骊山之巅,火一样的腊梅向他招手,像最灿烈的玫瑰一样,和去年没有什么区别,这梅花是自然天成的心形。   “哥哥,这又是你的礼物?”他还是想这么问。   苻坚点头,谜一样的眼神盯着他。   萱城不懂。   苻坚今年跟往年是不一样的,去年的时候,慕容冲还没有来,可今年慕容冲来了,他那么的宠爱他,本应花费一切时间陪着他的。   慕容冲又是那么的冷漠,从来不说一句话。萱城担心,一旦慕容冲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到底是怎样的?他的脑子中总有一种不好的想法。   或许,慕容冲是哑巴,听说长的美的人有可能是不会说话的。   他内心被一阵恐惧充斥上来。   他小心翼翼的问苻坚,“哥哥,慕容冲是怎样的一个人?”   苻坚不曾想到他回这么问,有些吃惊的样子。   “你想知道他的事?”   萱城静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是。”   “为何?他跟你现在没有关系的?你看上他了吗?”苻坚最后这一句让萱城有些惶恐,他不敢承认,可他也不敢不承认。   苻坚的眼神是鹰,苻坚的心思很细腻,他好像能揣测一切似的,又好像能刺穿一切似的。   于是,他又是沉默。   “其实就算看上了也没什么,朕是帝王,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萱城摇头,“不。”   他不敢接受,这要是一份礼物的话,萱城真的不敢接受,慕容冲是一个烫手的人,他是一个魔鬼,谁跟他有牵连都没有好结局的,他虽然期待一些事情,可终究不想事情往那方面发展。   “那你想知道他什么?弟弟。”苻坚又这么温柔的来叫他了。   萱城一下子就头脑乱了,在苻坚与慕容冲之间,他选择相信苻坚。   “你跟我说说他吧,我想听听,为什么你要把他放在你的后宫当中,而慕容韡送来的清河公主你却置之不理。”萱城说的这么郑重,苻坚没有拒绝的道理。   “你真的要听?真心话?”苻坚反问他,这这哪里像反问嘛,分明就是质问。   萱城坚定的点头。   可苻坚却迟迟不出声了。   耳边似乎下起了雪,萱城闭上眼感受,他仿佛看见了千层万层的落雪之后,在一处巍巍峨峨的城墙上,一个人,他趴在城墙上远远的眺望,千里的雪山,他什么都看不见,然而他的嘴角噙着笑,满足的笑。 075 吾与谁人归   “慕容一族终究是我苻氏的俘虏,降服人不难,降服人心却很难,弟弟,你知道吗?在你为慕容垂说话的时候,其实朕是不愿意的,虽然他看起来很忠心,但朕始终看不透他的心。慕容家的人都是这样,朕灭了他们的国,把他们全族都迁到了长安,可朕的心还是空的,总感觉没做到什么,又总感觉渐渐在失去什么。”   “皇兄,这一点上丞相说的有道理,将慕容一家的人外放在边疆,对国家有用,他们活的也有价值。”   苻坚叹一口气,“朕何曾没想到这一点。只是,边疆之祸历来会引发国家动荡不安,慕容一族朕始终不敢放开手,尤其是大秦的边疆,朕不能交给他们。”   萱城知道苻坚实行的是什么政策,他对魏晋南北朝史是通晓的,苻坚把自己的嫡系全部放到边疆,把外族的人却安置在长安。   在历史学家看来,这是错误的。   可在心理学家看来,这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苻坚的内心是惧怕慕容一族的,他一直担心他们对自己有威胁,而不敢把他们放开,所以他把慕容一族的人全部放在长安城内。   宣城没再说什么了,静静的欣赏着这一片风光旖旎的大地。   “回去吧。”不知过了多久,苻坚提议道。   宣城沉吟了下,点头,“好。”   回到宫中已经是暮色了,苻坚留他在宣室内谈了些话,南岸又过来低声给苻坚禀事,只见他眉心紧张起来。   “好了,朕知道了,马上过去。”   南岸退下,苻坚从地上起身,一副急匆匆的样子,“皇弟,你先回去,改日朕再找你好好谈谈。”   他急着就要出去,宣城只能趁着他的背影还没有消失,在背后沉声,“又是慕容冲吗?”   苻坚定住了。   宣城知道自己猜对了,只有慕容冲,才能让苻坚这样。   可苻坚终究是没有停留多久,只是那一刻背影的伫立让宣城的心痛恨不已。   他并没有听苻坚的话立刻离开,他在宣室内沉默了良久,最后他低着头走出去了,他没有回府,他是去了甘泉宫的方向,一路上竟然没有一个宫人阻拦。   他看着甘泉宫内的烛火闪烁,明明晃晃中有清晰的影子刻在了墙壁上。宣城不去想,不去看,可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它还是朝那里去了。   他就站在甘泉宫外面不远处的花丛里,他自嘲的笑,这算是偷窥吗?   可是,他又能看见什么呢?   只是,他能听见。   他听得清清楚楚,很透彻。   他听着宫内传出来的声音,他羞于启齿,也不敢启齿,他掩面叹息,不知道在叹什么,他闭上眼,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睁开眼。   他听着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喘息声,他心痛,他似乎能想象到那里面的缠绵悱恻。   苻坚那么心急的从宣室赶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他不敢想象,这不是他心目中的苻坚。   他听着苻坚的声音,那一声“凤凰。”是那么的宠溺,这个世上,可有一个人能独得圣宠?   也许,只有慕容冲。   很久很久之后,那些缠绵的喘息声都没有散去,宣城却等不了了。   他默默的离开了。   他在宫中滞留了许久,从甘泉宫到未央宫,有守夜的侍卫看到他,也只是问候了声,并未察觉到他脸上的异样。   宣城站立在宫门口,他看着甘泉宫的方向,即使隔了这么远,他依然可以想象到那里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076 四海为家   一夜无眠。   第二日,宣城照例去了早朝,朝后,他留下了,他去太后宫中问了安便奔去了宣室,苻坚刚好在里面。   见到他还是很惊讶的,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看了看他,淡淡一笑,“过来吧,皇弟,既然来了朕就知道你有话说。”   宣城道,“我确实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哦,是吗?那朕倒要听听。”   宣城走上前去,坐在苻坚的一旁,就对守在一旁的南岸说,“你先下去吧。”   南岸一怔,这是第一次除了苻坚以外有人这么跟他命令。   苻坚也楞了一下,却对南岸说,“南岸,那你先出去吧。”   南岸看了看宣城一眼,有些不可思议的出去了。   “好了,这下你可以说了吧,有什么话,朕听着。”   宣城想了想,郑重道,“皇兄,我想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去哪里?”   “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只要不在长安,哪里都可以。”   “你想离开长安?为何?”   “不为何。”宣城这么无厘头的答道。   苻坚惊异的盯着他,可宣城却不看他,眼光望向了别处。   “弟弟,看着朕。”苻坚道,声音提高了些,带着几分让人不能拒绝的意味在里面。   宣城只好盯着他看,他看到苻坚眼睛里面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感觉,他又很想收回刚刚所说的话。   “你想离开朕?为什么?你是朕的弟弟,是我大秦的亲王,没有人比你更具有地位和权势,你离开长安做什么,你要去哪里?”苻坚一连串的质问让宣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是呀,自己的身份是前秦的阳平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权势地位荣耀他什么都占有了,为什么要离开长安,离开了长安又能去哪里?   回家吗?可是他的家在哪里?   南京。   不,21世纪的南京他是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他脱口而出,“去建康。”   苻坚一怔,“你去建康干什么?”   宣城想了想,道,“看一个朋友。”   苻坚恍然大悟,“哦,你是说言衣吧,你不用去看他了,他很好,比你我都好。”   宣城已经知道了言衣的身份,他当然知道他很好,只是他想给自己找一个更好的理由。   苻坚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其实你是想离开朕吧?”   宣城没有否认。   那便是默认了。   “告诉朕原因。”苻坚这么强势的问。   宣城摇头,“没有原因,我想出去走走。”   “不,这不是你真实的想法,朕看的清。”   宣城害怕了,苻坚是帝王,他有敏锐的洞察力和鹰一般逼仄的目光,仿佛能一眼看透一个人似的。   宣城坚持自己,苻坚不依不饶。   最终是苻坚不忍的妥协,“好,朕让你离开。”   宣城没有高兴,却是淡淡的失望,他不知道是不是苻坚心里就这么想的,还是在做过思想斗争之后的挽留无望。   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离开长安了。   他一下子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很多画面,他想去长白山看雪,想去昆仑山俯视众生,想去姑臧,想去建康,去秦淮河,很多地方,他都想一一的走过。   姑且算是旅游吧,他这么想,反正不用花钱,他有的是钱。   其实,他不想承认自己离开长安的真正原因。   他不愿意见到慕容冲。   他是真的不想看见他,不是因为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他不看,便不想,不想,便会避免很多事情。 077 四海为家   “朕让你走,只是你要告诉朕,你去哪里,朕知道,你不是想去建康?”   “不,我是想去建康的。”   苻坚恬然一笑,“这个时候你还要瞒着朕吗?”   宣城与他对视,这下没有了半分的退缩,有些事情,总得勇于面对,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   “我是想去建康的,只是在去建康之前,我想走过更多的地方。”   苻坚终于开心的笑了,“弟弟呀,看来还是朕了解你,你待在长安闲不住,如今我大秦对外没有战事,与各国和平相处,对内也算是稳定,这下你赋闲在家了?”   宣城勉强撑起一笑,“算是吧?皇兄。”   “只是这和平的环境也维持不了多久了。”苻坚长吟一声。   宣城震惊。   这离降服燕国才一年不到,如今北方各国都相安无事,西面的凉国也安抚下来了,只有小小的仇池和代国,苻坚总不至于这时候对他们下手吧。   “朕说的是国内。”苻坚见他沉思,便提醒道。   “你很快就不会觉得闲了,不过在这忙碌之前朕还是愿意你出去走走,等你回来之后,国内的战事就要靠你了。”   宣城听得煳涂,对外战事都停歇了,大秦国内还能有什么战事。   他似乎很不了解前秦国内的历史,他痛恨在大学的时候忽视了一些东西。   他当夜去了太后宫中,大都是叙旧,看着荀太后脸上溢出的开心笑容,他心里有很多的不舍,可还是很坚定的说,“母后,儿子要出去一段时间了。”   荀太后一震,摸着他的右手颤抖了一下,“儿呀,你说什么?你要去哪里?”   宣城轻声的说,“母后,如今国内太平无事,儿子想出去游历一番,北方燕国刚平,可还有些慕容余孽在东北造事,西边的凉国虽然向我们称臣了,可皇兄至今没有派使臣前去安抚,还有代国,仇池等小国在我周边扰乱,这些始终都是隐患,我代皇兄走一番,摸清各国实力,也好让大秦有个准备。”   荀太后不忍的点了点头,“儿呀,你说的对,可是、、这、、”她不想让宣城离开自己。   “母后,你放心,最多半年,儿子一定回到长安。”   “你皇兄呢?他怎么说?”荀太后还是问起了。   宣城沉了沉,说“皇兄同意了,明天就走。”   荀太后听了脸一黑,不高兴道,“他就这么无情?哀家不信,你们俩血缘同胞,他就这么让你走了?”   “母后,你不要这么说,皇兄理解我,我也明白他的难处。”   荀太后轻轻摇头,嘴角顺带了几丝苦涩的笑,“儿呀,你。”   ————————————   宣城走的时候一点都不留恋,除去昨夜他在宫中待到了辰时,他再也没去见任何人。   明月要跟着,他下了死命令的不让人家去。   “府中大事小事你都看着,不要跟着我。”   “阳平公,您、、怎么这么突然,昨天还好好的,为何今天就要离开长安,您要去哪里?”   宣城拍了拍他直挺的肩膀,“明月,难道皇兄没告诉你吗?”   明月一愣。   宣城早就知道了,明月和南岸的关系,他们都是苻坚身边的人,连明月过来自己府中都是苻坚同意了的,宣城也许是误解了。   可他与这里的人没有半点的血缘关系,他不得不怀疑。   明月远远的站在那里,直到宣城一点一点的消失。   明月挤出来一滴清清的眼泪,“阳平公,您真的错怪陛下了。”   宣城一身轻松,他身穿一袭浅绿色丝绸长衫,一层透明缎面薄衫,他嘴角带着恬淡的笑,他心里也在笑。   阳光的午后,他在灞桥上停足,他返回头看看,一望无际的长安上空,这缔造的太平盛世是多么的可贵。   五胡十六国,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里,有这样短暂的和平岁月,真的是难得。   然后,在他静静的伫立中,他的视野突然变得模模煳煳起来了。   “梁仁,我该给你说对不起,那次答辩我不应该那么抢风头。”   “猪头,萝卜,小黄,我们毕业后一起去大西北吧,去西藏,去青海,去内蒙,这些幅员辽阔的疆土,我们一定能留下足迹。”   “弟弟,弟弟。”   “苻坚,你不该得到慕容冲,他不属于你。”   “弟弟,弟弟。” 078 四海为家   他睁开眼,眼帘中的那人太过惹眼,他不敢看,可还是不得不看。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笑容,“弟弟,弟弟。”他这么轻柔的叫。   “苻坚?”   苻坚抬起手,像是要抚摸他的脸,可最后手还是停在了半空中,“一个人走,朕怎么放心,这下倒好,宫中的大小政务都懒着景略了。”   宣城不敢相信。   苻坚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朝他微笑,朝他说话。   那么温柔,那么煽情。   “你为什么要来?”宣城第一句是质问,可他的心里是不由自主的感动。   苻坚道,“朕的弟弟要为朕去出走各国,巡视周边,朕怎么能无动于衷呢?这江山嘛,说到底是我苻氏的,朕当与你平分。”   宣城说,“那长安怎么办?这一走可不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   苻坚漫不经心道,“有景略在,朕就是去一回晋朝也绰绰有余。更何况,宏儿如今已经能料理国事了,也该让他处理政务了。”   宣城冷眼瞥他,“什么理由?难不成又是道安在宫中讲佛法,这讲三四个月的佛法可不像话。”   苻坚扬声大笑,“弟弟呀,你怎么猜中的。对,就是讲佛法,佛法精神,岂是一两月便能讲通的,没有了大半年,朕怎么听得进去。”   宣城鄙视他一眼。   “就算如此,群臣好骗,你的那些妃子呢?”   “朕不近女色,她们呀,多在宫中走动走动都不会起疑。”   宣城沉默。   他转身就走,并不想搭理这个骄傲自大的人。   “那慕容冲呢?你可想带着他一起去游历大江南北?”宣城抵不过苻坚的无赖,两人一起走的时候,宣城在沉吟中问了一句。   苻坚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宣城心一冷。   苻坚还是在乎慕容冲的,只是在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面前,他不想让自己的弟弟难过,于是,他拒绝回答一切和慕容冲相关的话题。   “怎么样,先去邺城,途径代国,仇池,再去姑臧,沿途返回长安,可好?”苻坚提议。   宣城不屑道,“这本就是我的主意,有什么好说的。”   “是吗?可是朕可记得弟弟你说是要去建康的?”   宣城白他一眼,“建康必须去,只是有了你这个包袱,我改主意了,不去了。”   “哦,那可得多遗憾呀,弟弟,你还真为为兄着想。”   宣城冷哼一声。   可他的心是热的,热乎乎的,暖暖的,他抿嘴笑了笑。   从长安出发至北方,这个时节可是有点冷啊,河流里都结冰了,死寂一般。   “带钱了吗?”离了灞桥好远了,苻坚忽然问了一句。   宣城看了看他,没好气道,“没有。”   苻坚拍手失声,“呐,这下惨了,我们住哪里,吃什么?穿什么?”   宣城嗤嗤的笑,“皇兄,你是帝王,还怕这些?”   “出了皇宫,朕什么都不是。”   “哦,对了,弟弟,在外面就不要这么叫了,你我相称就好,你是我弟弟,我是你哥哥,记住了。”   “我还没那么白痴。”   苻坚像受了委屈似得,“我的好弟弟呀,为了你我都抛弃了政事,你不能给哥哥一个好脸色嘛。”   宣城不搭理他,这人一旦说上话就没完没了的聊下去了。   宣城此刻不想过多跟他说话,他想安静一下,好好思量思量,这下身边多了这么一个跟屁虫,一个人的独行又被破坏了,想去哪里都没有那么自由了,宣城暗暗叫苦不迭。 079 四海为家   当夜,他们已经出了长安的地界。在长安和蓝田的交界地带,这里极为荒僻,城镇也破败的很,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距离都发现了一处驿站,可是、、   苻坚尴尬的朝宣城示意,“弟弟,拿钱来呀。”   宣城懒得搭理他。   “弟弟,我出来时从来不带钱的,这下好了,我的身家性命全都交给你养活了。”   宣城抵不住他的赖皮,只好跟他说话,“都跟你说了,我没带钱。”   其实宣城是骗他的,他在府中准备了些钱物的,只是现在他看着苻坚那干着急的样子觉得很难得,他想看看,捉弄这个人的时候他会是什么反应。   苻坚彻底绝望了,“那今晚只好在这野外露宿了。”   “弟弟,你怕吗?”他就像问一个小孩子一样。   宣城白眼抛给他,“切,你才怕。”   苻坚叹气的摇摇头,“看来驿站是住不起了,走吧,我们去露宿吧。”   宣城憋住笑,跟在他背后默默不出声。   第一次出宫来,因为没带钱就露宿在野外,这要是以后传出去了可尴尬死了。宣城却在心里痛快得很,谁让你跟我出来,他在骂苻坚。   离了驿站不远处的地方,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处落脚的房屋,只是已经破败不堪,几乎不能住人了,似乎荒废了许久,里面连半分生气都没有。   苻坚却大笑着,像是捡到了宝似的,“太好了,今晚总算有个睡觉的地儿了。”   宣城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住这里?”   他不敢相信,这出门在外,没有钱可是大囧事啊。   21世纪有睡大街,这古时候也有荒野露宿啊。   “唉。”他也装作叹息了一声,“惨。”   他在心底骂自己,“自作自受。”   可苻坚才是真的自作自受呀,他本不该出来的,自己不想待在长安要出来巡游一番,他没必要这样。   宣城想到这里,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他默默的走到苻坚面前,低声说,“哥哥,其实你、、大可不必跟着我出来。”   苻坚看了看他,右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你是我弟弟,你去哪里,我怎么能不跟着,反正呀,弟弟,你看着吧,这一生,我都跟着你了。”他这一句话说的半似玩笑半似认真。   可宣城却不想当真。   “好了,别煽情了弟弟,还是赶紧看看我们今晚的住处吧,这地方啊,我可不是第一次住了。”   “你以前也住过这种地方?”宣城不敢想象,苻坚明明都是帝王了。   可他却忽视了一点。在苻氏进入长安之前,他们都只是那个草原上的一个游牧民族,在外射猎,经常露宿在野外。   苻坚怔怔的看着他。   宣城被他盯的不自在。   “哥哥?”   苻坚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宣城蹲下身子来,找了一处光线稍微好点的角落,借着外面的月亮,他的脸被映照的很清晰。   “弟弟,我问过你。”   “恩,什么?”   “在洛阳的时候,你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哥哥,你知道,我不想提起在洛阳的时候,我忘记了。”   “是吗?”   宣城半眯着眼,他不看苻坚,苻坚却一直看着他,像是端详什么似的,又在一边自言自语,“弟弟呀,弟弟,洛阳真的是那么可怕吗?我不信,这一次,我们去看看,从邺城回来,我们就去洛阳一趟,你不是想知道王嘉吗?我带你去找他,有些事,不能没有结局,我也想知道。”   宣城困了,他不想听苻坚在哪里嘀嘀咕咕,他干脆低着头装作睡觉。   于是,那喃喃低语的声音便没了。   他以为苻坚安分了。   可是他错了。   那令人心跳的唿吸声竟然贴在了自己的肩头上,“弟弟,弟弟。”   天哪。   苻坚紧挨着他的身体坐下来,擦着他的肩膀挤在一起,不停得喊他弟弟。   宣城还是不理他,闷头就装睡。   过了一会儿,身旁的人安静了下来。 080 四海为家   萱城真的困了,他心困,从长安出来,他有些心酸心困。   其实他是没有明确方向的,不知道去哪里,可是前秦就那么大,他只能去北方走走。   他眼皮不停的打架,最后真的黏在了一起。   迷迷煳煳中,他却听到自己耳旁一个热乎乎的声音,“告诉我你是谁?弟弟,我想知道你是谁?”   ——————————   宣城是被那刺眼的太阳光线给扎醒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直直的便洒在了他的脸上,宣城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脸。   他很熟悉,却有些陌生。   “哥哥。”   他不叫苻坚了。   有谁在第一时间守候在自己身旁,等待着自己睁开眼的那一刻。   “醒的真晚,看,我都打猎回来了。”苻坚在他面前炫耀,手里领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兔子。   宣城惊醒了,“你怎么打到的兔子,弓箭都没有,哥哥,你好神奇啊。”   苻坚呵呵一笑,“弟弟,早睡早起,你瞧瞧,这太阳都盯着你看呢。”   “莫名其妙。”宣城嘀咕一声。   这破屋,睡的人浑身都疼,怪不得苻坚那么早的就出去打猎了,可是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弓箭,哪里来的刀剑,什么都没有,他怎么打到的猎物。   不管了,有早饭吃就不错了,果不其然,烤兔子肉递到面前来的时候,宣城张口结舌,“你、、真的、、好厉害。”他赶紧这样结束说话权,其实他是想说大早上的真的要来这么丰盛的一顿肉吗?   宣城这下倒不抱怨苻坚跟着他出来了,有个人照顾,有个人同行,似乎是一件美妙的事。   “我们去哪里?你认识路吗?”美美的一顿兔子肉毕,萱城呆呆的问。   苻坚像是观察什么东西一样盯着他,半天才说,“弟弟呀,这可是你要出来的,你问我认不认识路?”   宣城想,要是有GPS导航就好了,自己想去哪里都可以精确的定位到,只可惜,也只是幻想而已。   苻坚说,“这是灞桥外通向蓝田的一条古道,我们沿着这条古道一直北上,就会到燕国的边境,哦,是前燕国的边境。”   宣城嗤的一笑,“哥哥,你记性也不好嘛,这燕国早就成了我们大秦的囊中物,你忘的比我还快嘛。”   “人老了,记性自然不好。”苻坚忽地来了这么一句伤感的话,让氛围顿时都尴尬了起来。   萱城算了算,这个时候,苻坚的年龄在30岁至33岁之间,这在现代刚好是男人的大好年纪,而苻坚除了苻宏苻琳苻睿他们几个儿子之外,苻坚宫中只有三个妃子,后宫简约清贫,确实是一位好君王。   “哥哥,你说这种话干什么?”   苻坚倒随口所说一般,很是随意,“没什么,我们赶路吧。”   宣城默默的点了点头。   晌午的阳光真好,淡淡的光线洒在人的身上像是给人穿上了一层清透的薄衫一般,微微西风拂过,迎面扑来的芳草清香使得人的心情大为愉悦。   每个人都向往自由,每个人都希望不被束缚,出宫在外,就有这样的特权和享受。   苻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叹道,“在长安啊,待的久了,出来走一遭,才知道,外面还是这么大,我们大秦虽然降服了北方大国,可终究没能统一这九州,仇池盘旋在一隅,西边的凉国不是那么安分,跟南边的晋朝经常往来,弟弟呀,我这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南下建康,听说秦淮河的花特别的美,那里的牡丹开起来便是水绿花红的一片,弟弟,我们一定要去建康,明白吗?”   宣城说,“为了故人还是为了晋朝?”宣城说的很直接,他很想知道,苻坚的心思有没有变化,他是不是一直在觊觎东晋的国土?   苻坚看着他,眼神令人捉摸不透,“你说呢?弟弟。”   宣城不语,只是轻轻摇摇头。   此次出来,像是游山玩水,连代步工具马都没有,宣城有点后悔,真该在长安的时候骑马而行。   “我不知道,也许,你是从来都没想过去见见言衣,他虽然是我们的朋友。”   “朋友,有时候也是敌人。”   “所以,你一直把言衣当做我们的敌人?”   苻坚顿了顿,沉沉的说,“最起码我现在还拿他当朋友。”   这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我会把他当做一生的挚友。”   —————————— 081 四海为家   也许,真的是走的累了,苻坚提议说是去驿站住上一段时间,宣城不解,身上没有多少钱,又没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去官驿人家能让进去吗,宣城以为苻坚说的是胡话。   没想到苻坚倒真领着他去了边境的一处驿站,这里原本是秦国和燕国的边境,如今国土都属了秦国,自然这里也是大秦的领土了。   “走吧,进去吧。”   “你去,我不去。”   “哎,弟弟,我好心给你找个落脚地,你倒不愿意了?”   苻坚对这里像是自来熟似的。   “走。”苻坚死拽着宣城的手就直奔驿站里面去,果然被看守的士兵拦住了,“站住,关文拿来。”   普通百姓入住官驿,必须要有关文,而这边境处的官驿,更是如此。   宣城偷笑,嘀咕道,“这下好了,看你怎么应付。”   却只看苻坚笑了笑,对着那拦住他的士兵和颜悦色道,“小兄弟,我呢,不是什么官,也没有什么关文,但是呢,我认识你们这里的管事,麻烦你让进去通禀一下,就说我来拜访拜访他。”   那士兵倒也算通情理,听他这么说了,并不为难他,想了想,道,“好,那你等着,我进去跟管事说一声。”   “好,好,多谢。”   “真不要脸。”等那士兵进去了,宣城看着苻坚那副笑脸,低骂了一声。   “为了你嘛,脸算什么。”苻坚嬉笑着说。   萱城瞪他一眼,却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从驿站内走出来一人,“大人,便是这位,说是认识您的。”   那人直看过来,正好对上了苻坚的视线,只见那人眼睛一亮,脸色都变了。   苻坚看上他,一脸柔和的笑容,似乎是见到了一位多年未见的故友一样。   然而,萱城却不认识,他只能拼命的掩饰自己内心闪过的恐慌,这人必定是苻坚的朋友。   “大人,您,大人、、”   三个人都愣住了。   “哦,哦,好了,没事,这是我朋友,你去守着吧。”   “是,大人。”   那人过来就往下跪,苻坚连忙托住他的身体,小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说。”   “是,是,里面请。”   宣城跟着他们进了驿站。   那人为苻坚选了一处最为宽阔的房间,带着他们进去,说,“还请您多谅解,这里是边境处,条件不是很好,这处房间是这里最大的了,光线好四面通风,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以前燕国境内的景致,您就暂且住在这里,至于阳平公,我再安排、、”   “不用了。”苻坚打断他,“他跟我就行了,还有,此次出来我们是便衣巡行,朝中无人得知,你就不用这么称唿我们了。”   那人怔了怔,道,“好,那请恕我无礼了。”   “什么无礼,这些年你在这里也吃苦了,怎么,还不想着回去吗?”   那人叹息了一声,说,“这里的人文风情别有一番风味,待得久了,还真是舍不得了,父亲他还好吧?”   “好,都好,就盼着你回去。”苻坚说。   宣城插不上话,因为他真的把自己陷入了一种迷宫式的眩晕中。   他知道,这人是苻坚的朋友,也许还是亲人,可是他叫不出名字。   那人看了看宣城,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只好恭敬道,“那就委屈阳平公了,今晚要在这里跟、、”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来称唿苻坚了,一下子从帝王变成了平民。   苻坚连忙给他解围,“好了,你也别瞎折腾了,明天我找你谈谈,你先出去吧。”   那人便朝他们弯腰拜了拜,就掩上门出去了。   只剩下宣城和苻坚二人了。   沉默了些时刻,苻坚忽然说,“弟弟,怎么样,方才吕光可还照顾到你,还想着给你另寻住处呢,他这人啊,就是胡闹,在这边境上待了几年都不回朝,吕太尉可跟我抱怨了多次了。”   吕光。   宣城脑子灵光一闪。   这是五胡十六国时期那个后凉的开创者,前秦太尉吕婆楼之子。 082 四海为家   苻坚为什么要跟自己提这个,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吗?   可真真切切的是自己不知道啊,但苻坚并不知道自己不知道吕光的事。   为了把自己的那点恐慌和不安完全的镇压下去,宣城只好装的很熟一样,“他是够想着我,也多亏了在长安的时候跟他结交。”   苻坚一愣。   “弟弟,你、、”他想说什么宣城揣摩着,是不是自己上一句说错了。   “你脑子怎么忽然想起来了,我还以为在洛阳那一次你真的失忆把所有事都忘记了,你怎么记得跟吕光交好的事呀,那么多事你都忘记了。”苻坚说的自己都奇怪起来了,他的脸色很难看,青一块白一块的,似乎自己在怀疑自己。   宣城随意道,“什么事都忘记了也不能不记得吕光的事啊,你说了,他是我大秦的忠臣,是有用之才,他懂得那么多得地理知识,还懂几国的文字和语言,你就想留着他好好重用是不是?那就把他召回长安得了,在这里也不放心,吕太尉也解了思儿之苦。”   “弟弟。”苻坚嘴唇颤抖着,似乎不忍什么,宣城从未见过他这样。   “哥哥?你怎么了?”   苻坚稳了稳情绪,轻轻摇头,“不,没什么。”   宣城知道,他一定是瞒着自己很多事。   吕光的事情也许只是自己一时猜对了,依他对历史的见解。   史书记载,吕光是前秦太尉吕婆楼之子,对苻坚忠心耿耿,曾经被派出出使西域各国,淝水之战后从西域返回,一直到最后,最后苻坚死后,他都在姑臧城为苻坚披麻戴孝,令三军将士都在祭奠前秦。   宣城不忍想起这段历史,为什么苻坚会死?为什么前秦被四分五裂。   苻坚抱着他,把他箍在怀中,生怕他会消失一样,“弟弟。”   宣城脑子一蒙,便迷迷煳煳起来了,他受不了这个怀抱,多少次,他都被自己吓着,苻坚不像是无意识的,似乎有意在宣示着什么似得。   “也许那一次我错了,不该把你交给王嘉,就算能救活你那又怎么样?”宣城听的不真切,但苻坚嘴里说的王嘉,还有那一次,这到底指的是什么?   那一晚上,苻坚就搂着宣城睡了,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身旁人的体温和唿吸都能互相感受到,可宣城合上了眼,心却合不上,心底就像有一个洞一样,越来越感到空虚。   第二天清晨,苻坚去找吕光了,宣城就一个人在官驿里转了转,这里的环境虽然差了些,但格局倒也算雅致,大大小小的房间院子也有上十多间,有些房间外面的院子格外的宽敞,有些房间外面的景致却异常的好,冬天的尘土快过去了,春到了。   “你还是不愿意回去吗?”苻坚瞅了瞅对面的人,他静静的坐着,似乎周遭一切都不能打扰到他一样。   “陛下,您就别为难我了,您知道我不想待在那里,我想出来走走,这才走了十几座城,除了晋朝那里开阔了一下眼界,其他的小国我最多待上十天时间,这才刚到这里三个多月,您就给我弄了个闲职,我都不好意思在这里了,再让我回去,我就真的去西域了。”吕光向他抱怨。   苻坚没想到自己才说了一句话,这人倒给自己诉说了一大堆。   “那太尉那里我怎么交代?难不成真的要欺瞒下去?那是你亲爹呀,吕光,你可不要心太狠啊。”苻坚这话说的风趣,半带着微笑。   “哎,陛下。”吕光不满,“父亲那里您会交代下去的,他还不得听您的,我们一家还不是您的人,只要您点头,父亲能怎么样?你就让我在外面待着吧。”   “就这么想在外头玩?”   “这不是玩,这是了解各国人文风情。”吕光解释。   “好,就算是了解各国人文,那你给我说说,晋国怎么样,如今民风如何?国力如何?我们何时可以南下?” 083 四海为家   吕光一惊,“您要南下呀?现在可不是时候。”   “我没说现在,何况谢安不会同意我南下,现在我可不想破坏我跟他的关系。”   “哦,对了,我去建康的时候,去拜访了谢安一次,他说很想念您,让我给您带句话。”   “什么话?”   “他说,阳平公似乎有问题。”   苻坚怔住,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搜索什么,“什么问题?”   吕光果然欲言又止,半响他轻轻道,“这不是我说的,是谢安说,他说上一次来长安,跟你们见过一面,感觉阳平公有心事,似乎跟以前不一样。”   苻坚沉吟不语,他在思考什么,眉头紧锁。   “陛下?陛下?”   苻坚抬头,“恩?”   “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算了,谢安的心意我领了,这件事你不要跟阳平公提起,他一直把谢安当做好友。”   “谢安是好心,我见他说这话的时候,也在忍耐着什么,似乎不想说,可又不得不交代给我,陛下,昨天我见阳平公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为何谢安会这么说?”   苻坚想了想,道,“也许,谢安是想多了,猜错了吧。”   吕光点点头。   “那您现在允许我可以不回长安了吧?”吕光又在趁机给自己捞好处,苻坚瞥了他一眼,无奈道,“你说呢?”   吕光立刻明白了,一脸的坏笑,“那我就谢过陛下的恩情了。”   “你呀。”   “记住,谢安的那些话不要跟阳平公说。”   “我知道了,您放心。”   苻坚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什么时候想回长安了,派人给我捎个话就行了。”   “是,陛下。”吕光答应的倒是爽快。   苻坚刚走出屋内就看见萱城站在院子里,以为他刚才在外面听到自己的谈话了,心里立刻有些惊慌。   “弟弟,你在这里做什么?”   萱城略沉了沉,道,“没什么,到处转转,这里的景致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别看这里偏僻。”   “是呀,怪不得吕光都赖在这里不走了。”苻坚说的当然是玩笑话,他此刻在想着该怎么跟自己的弟弟解释方才的事。   然而,宣城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径先询问起了他,“跟吕光谈了些什么?他是不是要回长安了?”   苻坚一愣,“你刚才没听见呀。”   宣城也一愣,“听见什么。”   低头想了想,恍然大悟,“你不会是想方才我偷听你们谈话了吧。”   原来是虚惊一场,苻坚松了一口气。   连忙转移了话题,“怎么,你也想留在这里给他做个伴吗?”   “他要留在这里。”宣城想不到,为什么人人都想走出来,而不想回到那个看似繁华实则牢笼一样的地方。   “吕光说要在外面考察各国的人文风情,最起码还要在外头待上三年,不过,你可不行,我不允许,长安的事离不开你,他是闲职,你可不是。”   宣城才不想一辈子都漂泊在外面呢,只是这一次是个意外,他只是想出来走走而已。   “你放心,这一次出来后我一定安心在长安。”   这是宣城的承诺。   苻坚打下了北国这一片江山,他就得来守住,无论是国内的宗亲之间的矛盾还是外面一些小国的蠢蠢欲动,乃至于南方的晋朝,那都要给苻坚守住,大秦的盛世是来之不易的。   “好,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明天?”   “这已经是我能让步的了,难不成你留恋这里不走了?那可不行,待上个三五月的,别的地方我们还去不去了。”苻坚态度坚决,坚持要明天就走。   可是,宣城却噗嗤一声笑了,“哥哥,我没说不走啊,我是说能不能今晚就走?”   这下苻坚煳涂了,“你不是说这里景致不错不想走了吗?怎么今晚就要离开?”   宣城道,“早点出发,早点走完每一个我想走的地方,我就可以早点回去了,那里,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苻坚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以为是宣城喜欢这里舍不得离开,又以为是他觉得这里太过无聊想早些离开,不曾想到他原来是想早点回去。 084 四海为家   于是,他们当晚就真的辞别了吕光,离开了这个地方,吕光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   渐行渐远的身躯,直到黑夜上来将他们的背影完全侵蚀,吕光抬头望了望稀稀疏疏的几点星辰,轻轻呵了一口气。   这一晚,他们又是在漫漫长夜中渡过,可宣城一点都不觉得孤单,因为身边总有一个人相随,他很踏实,即使是相依偎在偏僻的荒野中,他也不抱怨。   宣城自我安慰说,这叫穷游世界。   宣城细细算了一下,距离开长安也有二十多天的时日了,不知道长安怎么样了,群臣们有没有发现端倪?王勐还应付得过来,太子怎么样了?   他想问问苻坚,可苻坚一副闲情自若的样子,他就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反倒是苻坚见他心情不宁,便开口关心道,“弟弟为何这般心事重重的?”   宣城也不瞒着,就顺口说了,“我担心长安,我们走了,丞相和太子他们真的能看的住吗?”   “怎么,你不相信我?”苻坚笑着反问。   宣城一听他这话就有点不高兴了,就怨他道,“都是你,我出来走走,巡游各国,你来干什么,不坐守长安,自己的国家都不上心?”   “弟弟哪里看到我不上心了?”   “你这么随意的就离开长安,哎,算了。”宣城前一句还在埋怨,后一句就叹息了。   其实,他的心里是多么的希望苻坚这样跟随在他身边,虽然他担心秦国,但王勐的才能他还是认可的。   “还有五六日便要到邺城了,你可不要这么乱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弟弟呀,我可不想你这天天像怨妇似的。”苻坚打笑他。   宣城虽气,可他这话说的也实在,更何况都是自己开头的,总不能半路退缩了。   “恩,我知道了,走吧。”   ────────   在燕国境内有一条非常美丽的河流,这个季节冰还未完全的融化掉,白茫茫的雾气萦绕在上面,站住远处看上去仿佛仙境一般,宣城多看了一会儿,苻坚细声问,“喜欢这里?”   宣城毫无目的的点头。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一个南方人,没见过北国的雪,没见过北国的冰,他只是在电影里面看到过,长安的雪真美,东北的雪好豪迈,白茫茫的一大片,仿佛天地都是白簌簌的,这种感觉真好。   “弟弟还记得这条河叫什么吗?”   “啊。”宣城一怔。   苻坚以为他沉陷在这美丽的景致中,倒也没有追问了,只是自个儿的说起来了,“那年,你说我们要在栾河上停留一辈子,这一辈子太长了,我可等不起。”   宣城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可他转念一想,栾河是燕国境内的,历史上记载了苻坚在370年灭燕之前北巡过北方各国,这里是故地重游,那么,他说的等不起就是现在已经等到了。   “皇兄现在都得到了这里,还记得以前我说过的话呀,都过去了。”   “是呀,都过去了。”   也许,宣城想,他和苻坚说的压根就是两回事,只是思绪都不谋而合了。   “还有三日就到邺城了,你期待吗?”沉默了半响后,苻坚忽然这么问他。   “你呢?”宣城不直接回答,反问起苻坚。   苻坚深深的凝视着远方的一片白茫天地,“人去楼空,事事难回,有什么好期待的,只是弟弟你想出来,我又岂能扫兴。”   宣城不悦,心想,“这还怪罪起我了?”   苻坚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只要弟弟高兴,你去哪里我都陪着。”   宣城现在特别别扭苻坚这么叫他,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苻坚是在故意这么叫他的,也许,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自己与苻坚之间是至亲,一母同胞的至亲。      于是,他们当晚就真的辞别了吕光,离开了这个地方,吕光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   渐行渐远的身躯,直到黑夜上来将他们的背影完全侵蚀,吕光抬头望了望稀稀疏疏的几点星辰,轻轻呵了一口气。   这一晚,他们又是在漫漫长夜中渡过,可宣城一点都不觉得孤单,因为身边总有一个人相随,他很踏实,即使是相依偎在偏僻的荒野中,他也不抱怨。   宣城自我安慰说,这叫穷游世界。   宣城细细算了一下,距离开长安也有二十多天的时日了,不知道长安怎么样了,群臣们有没有发现端倪?王勐还应付得过来,太子怎么样了?   他想问问苻坚,可苻坚一副闲情自若的样子,他就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反倒是苻坚见他心情不宁,便开口关心道,“弟弟为何这般心事重重的?”   宣城也不瞒着,就顺口说了,“我担心长安,我们走了,丞相和太子他们真的能看的住吗?”   “怎么,你不相信我?”苻坚笑着反问。   宣城一听他这话就有点不高兴了,就怨他道,“都是你,我出来走走,巡游各国,你来干什么,不坐守长安,自己的国家都不上心?”   “弟弟哪里看到我不上心了?”   “你这么随意的就离开长安,哎,算了。”宣城前一句还在埋怨,后一句就叹息了。   其实,他的心里是多么的希望苻坚这样跟随在他身边,虽然他担心秦国,但王勐的才能他还是认可的。   “还有五六日便要到邺城了,你可不要这么乱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弟弟呀,我可不想你这天天像怨妇似的。”苻坚打笑他。   宣城虽气,可他这话说的也实在,更何况都是自己开头的,总不能半路退缩了。   “恩,我知道了,走吧。”   ────────   在燕国境内有一条非常美丽的河流,这个季节冰还未完全的融化掉,白茫茫的雾气萦绕在上面,站住远处看上去仿佛仙境一般,宣城多看了一会儿,苻坚细声问,“喜欢这里?”   宣城毫无目的的点头。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一个南方人,没见过北国的雪,没见过北国的冰,他只是在电影里面看到过,长安的雪真美,东北的雪好豪迈,白茫茫的一大片,仿佛天地都是白簌簌的,这种感觉真好。   “弟弟还记得这条河叫什么吗?”   “啊。”宣城一怔。   苻坚以为他沉陷在这美丽的景致中,倒也没有追问了,只是自个儿的说起来了,“那年,你说我们要在栾河上停留一辈子,这一辈子太长了,我可等不起。”   宣城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可他转念一想,栾河是燕国境内的,历史上记载了苻坚在370年灭燕之前北巡过北方各国,这里是故地重游,那么,他说的等不起就是现在已经等到了。   “皇兄现在都得到了这里,还记得以前我说过的话呀,都过去了。”   “是呀,都过去了。”   也许,宣城想,他和苻坚说的压根就是两回事,只是思绪都不谋而合了。   “还有三日就到邺城了,你期待吗?”沉默了半响后,苻坚忽然这么问他。   “你呢?”宣城不直接回答,反问起苻坚。   苻坚深深的凝视着远方的一片白茫天地,“人去楼空,事事难回,有什么好期待的,只是弟弟你想出来,我又岂能扫兴。”   宣城不悦,心想,“这还怪罪起我了?”   苻坚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只要弟弟高兴,你去哪里我都陪着。”   宣城现在特别别扭苻坚这么叫他,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苻坚是在故意这么叫他的,也许,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自己与苻坚之间是至亲,一母同胞的至亲。      于是,他们当晚就真的辞别了吕光,离开了这个地方,吕光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   渐行渐远的身躯,直到黑夜上来将他们的背影完全侵蚀,吕光抬头望了望稀稀疏疏的几点星辰,轻轻呵了一口气。   这一晚,他们又是在漫漫长夜中渡过,可宣城一点都不觉得孤单,因为身边总有一个人相随,他很踏实,即使是相依偎在偏僻的荒野中,他也不抱怨。   宣城自我安慰说,这叫穷游世界。   宣城细细算了一下,距离开长安也有二十多天的时日了,不知道长安怎么样了,群臣们有没有发现端倪?王勐还应付得过来,太子怎么样了?   他想问问苻坚,可苻坚一副闲情自若的样子,他就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反倒是苻坚见他心情不宁,便开口关心道,“弟弟为何这般心事重重的?”   宣城也不瞒着,就顺口说了,“我担心长安,我们走了,丞相和太子他们真的能看的住吗?”   “怎么,你不相信我?”苻坚笑着反问。   宣城一听他这话就有点不高兴了,就怨他道,“都是你,我出来走走,巡游各国,你来干什么,不坐守长安,自己的国家都不上心?”   “弟弟哪里看到我不上心了?”   “你这么随意的就离开长安,哎,算了。”宣城前一句还在埋怨,后一句就叹息了。   其实,他的心里是多么的希望苻坚这样跟随在他身边,虽然他担心秦国,但王勐的才能他还是认可的。   “还有五六日便要到邺城了,你可不要这么乱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弟弟呀,我可不想你这天天像怨妇似的。”苻坚打笑他。   宣城虽气,可他这话说的也实在,更何况都是自己开头的,总不能半路退缩了。   “恩,我知道了,走吧。”   ────────   在燕国境内有一条非常美丽的河流,这个季节冰还未完全的融化掉,白茫茫的雾气萦绕在上面,站住远处看上去仿佛仙境一般,宣城多看了一会儿,苻坚细声问,“喜欢这里?”   宣城毫无目的的点头。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一个南方人,没见过北国的雪,没见过北国的冰,他只是在电影里面看到过,长安的雪真美,东北的雪好豪迈,白茫茫的一大片,仿佛天地都是白簌簌的,这种感觉真好。   “弟弟还记得这条河叫什么吗?”   “啊。”宣城一怔。   苻坚以为他沉陷在这美丽的景致中,倒也没有追问了,只是自个儿的说起来了,“那年,你说我们要在栾河上停留一辈子,这一辈子太长了,我可等不起。”   宣城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可他转念一想,栾河是燕国境内的,历史上记载了苻坚在370年灭燕之前北巡过北方各国,这里是故地重游,那么,他说的等不起就是现在已经等到了。   “皇兄现在都得到了这里,还记得以前我说过的话呀,都过去了。”   “是呀,都过去了。”   也许,宣城想,他和苻坚说的压根就是两回事,只是思绪都不谋而合了。   “还有三日就到邺城了,你期待吗?”沉默了半响后,苻坚忽然这么问他。   “你呢?”宣城不直接回答,反问起苻坚。   苻坚深深的凝视着远方的一片白茫天地,“人去楼空,事事难回,有什么好期待的,只是弟弟你想出来,我又岂能扫兴。”   宣城不悦,心想,“这还怪罪起我了?”   苻坚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只要弟弟高兴,你去哪里我都陪着。”   宣城现在特别别扭苻坚这么叫他,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苻坚是在故意这么叫他的,也许,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自己与苻坚之间是至亲,一母同胞的至亲。 085 四海为家   当晚,他们在一处农户家里落脚,是苻坚寻来的,在山下面的一个小溪边上,环境格外的清幽宁静,农户家里只有一对老夫妇,都是慈目善目的样子。   苻坚便坐下来跟他们谈话了,询问他们的家常,生活起居,家中可有子女,老夫说,“有一个儿子,不过前年从了军,就再也没回来了。”   “真对不住,说起您老的伤心事了。”苻坚歉意道。   然而老夫却淡然的笑了笑,“这不是什么伤心事,男儿嘛,理当从军上战场报效家国。”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总让百姓来承担,这总是不公平的。”宣城感喟道。   苻坚脸色沉着,宣城以为这句话触到了他的心坎,毕竟他是帝王。   苻坚长叹一声,“是呀,所以天下只能有一个帝王,一个国家,九州容不了那么多的四分五裂的小国。”   宣城瞪他,苻坚视而不见。   老夫继而道,“你说的对,我们这些老百姓呀,也希望天下能统一,日子都安居下来,自从燕国没了之后。”他沉重的叹息了一声,“唉,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日才能到来,燕国没了,慕容氏都到了长安,这何日才能回到邺城,也不知道那长安怎么样,我们那国主可还熬得住?听说那秦国的王倒是一位仁慈的主子,就是不知道何日能放回我们的国主。”   苻坚静静听他诉说,心里自然不是什么好滋味。   “慕容氏昏庸无道,致使百姓流离失所,你们难道不恨他吗?”   “恨又能怎样?那是我们的国主。”   宣城无言的看了看苻坚,不知说什么好。   “老伯,那秦主是仁慈爱民的,慕容氏降了秦国,他定不会伤害你们的国主。”宣城在一旁说。   苻坚沉默了一会儿,说,“为何您希望慕容氏能回来呢?秦主统一了各国不也是一样吗?”   老夫摇了摇头,眼神里面泛着一股崇敬的东西,“那不一样,我们燕国呀,是有神灵护佑的,秦国只是暂时的军力强大,却无守护国力的神灵,所以,统一天下者,必定是燕而非秦。”   苻坚差一点就要动怒了,宣城看他的眼睛,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可那颤抖的双肩是欺骗不了人的,宣城急忙拽过他的手捂在自己心口,那一刹那,苻坚都震惊了。   他盯着宣城,一刻都不敢放松,然而宣城却什么都没察觉出来,一个劲的把苻坚的手攥在怀中。   倒是那老夫发觉了,才小声的问了一句,“你们是兄弟?”   宣城恍然惊醒,连忙点头,“是,是。”他在掩饰自己的不安和惶恐。   苻坚镇静了下来,他觉得老夫说的也对,自己国家的百姓不维护自己的帝王还能去维护谁?   他问老夫,“您说的神灵是什么?燕国当真有神灵庇护吗?”   “当然了,你难道没听说过吗?燕国境内人人都在传扬,九五至尊,凤凰之身,凤凰就是我们燕国的神灵啊。”   苻坚恍然大悟,原来他口中的神灵就是凤凰啊。   可是燕国的凤凰不是早就随着燕国的灭亡而消失了呢?   “老伯,您所说的神灵指的就是凤凰鸟吗?”   “凤凰可不是普通的鸟,它是灵鸟,是通人性的,他能通晓上天的旨意,能把福祉带给百姓,凤凰来时,百鸟都会来朝贺,这些只有燕国境内有,秦国可是从来不会有的。”老夫说起这个的时候,语气是自豪的。   可他不会想到,那个令他们燕国上下都自豪的神灵,如今身在何处呢?   苻坚无言沉默,宣城还是捂着他的手在自己的胸口,一刻都没有松开过。   他从来没有见过苻坚动怒的样子,也从来不曾见过他时态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苻坚一直都是温和仁慈的,对谁都一样。   所以,他怕,他怕苻坚发怒的样子,他不知道那将是一幅什么样的场景,他在想,最好不要见到这样子的苻坚。   他希望苻坚永远都这样温和下去,虽然他觉得那有些妇人之仁。   那一晚上,他们跟老夫聊了很多,苻坚以为自己灭了燕国对百姓来说是好事,没想到燕国的百姓想的跟他不一样,他们一直都把凤凰当做是神灵,如今这个神灵没了,燕国自然没了,可燕国人还在期待。 086 四海为家   萱城能明白,古代人心中的这种对神灵的敬畏思想。   可是,这哪里是神灵啊,不过就是一个童谣,一个谎话罢了。   当夜,萱城就后悔他把苻坚的手攥在自己怀中的举动了,因为苻坚一直在看他,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   这家农户家里也只腾出了这么一间房来给他们住,宣城不敢去睡觉,也不想去睡觉,苻坚便嘲笑他说,“弟弟是不是不想跟我同床呀?”这本是一个多么正常的话题,可听在宣城耳里就变味了。   同床,同床,他喃喃念叨着。   “怎么,你在怕?”苻坚又凑上来。   宣城嗤笑一声,“笑话。”他转口就狠话上来了,“这么一张小床,容不下两个人,你为兄,理当让着我,你睡地上吧。”他说的面不红耳不赤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苻坚回应他的也是毫不口软,“兄友弟恭,你应当孝敬为兄,你睡地上。”   “切。”   宣城白他一眼,直接上床。   苻坚无奈的摇摇头,叹道,“世风日下啊。”   可终究也不能去把那上了床的人拽下来,那样显得太不道德了,于是只好自己闷头坐在地上。   宣城等了许久都没见人过来,偷偷一看,苻坚正襟危坐在地上,直直的腰板,宣城哭笑不得,他不过是说了一句玩笑话,苻坚还真当真了。   “苻坚,你过来啊。”宣城这么没礼貌的叫。   苻坚不动。   “还不领情。”   “不。”苻坚强硬的回他一个字。   宣城正要动气,苻坚却从地上笑着起来,“我说的是反驳你前一句话,不领情的对立面就是领情,弟弟这么热情好客,我怎么能拒绝呢,是不是。”   宣城咬咬牙,无所谓了,反正都是兄弟。   接着外面透进来的一丝光亮,苻坚攥着宣城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深情的说,“我知道,你担心我,你心善,方才在屋里跟老夫妇谈话,你怕我生气,他们那样说,我是着实气愤的,他们这里的人不懂什么事天命,所以胡说,燕国都灭亡了,哪来的福祉,我秦国才刚刚走向盛世,你说,是不是?”   “兄长,你说的都是对的。”   “等我们回到了长安,我便来收拾苻洛,到那时,我们便真的内外昌盛了。”   苻洛?   宣城有几分的迷惑,苻坚难道还要剿灭自己的宗族?   他想了想倒没有什么疑惑了,这点是苻坚的作风,他永远都是亲外人,而对自己的亲人都是严责苛刻。   可宣城还是劝苻坚了,“这件事有点早,我们凉国未平,留着唐公是有用处的。”   苻坚思考了一会儿,轻轻的恩了一声,“好吧,那我就听你的。”   次日清晨,当宣城还是梦中的时候,忽觉耳边有人在喊他,他听不太清楚那人叫他什么,可绝对不是弟弟两个字。   宣城睁开眼,正好瞥见窗户外面的人影。   他做梦了,没人叫他,苻坚不在屋内。   他披上衣服掩门出去,外面下着毛毛细雨,院子里有一棵树,发了枝桠,枝桠上停歇了一只鸟,不知道是什么鸟,雪白的羽毛,他看见苻坚在逗那只鸟玩,他看的出神。   老夫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了他都没察觉。   还是苻坚打破了他的沉思。   “想什么了,这么入迷?”   宣城如梦初醒。   这里是前秦,春天的第一场雨来了,还是在这燕国的境内。   万物都到了复苏的季节了。   “你们兄弟二人呀,就在这里多住下几天,这场春雨来的正好,来年定会有个好收成,可你们也走不了,外面不好走,又找不到住的地方,住着吧。”   宣城沉思了一会儿,苻坚说,“好,那便谢过老伯了。我们就在这里住上些时日,等天晴了再走。”   老夫点点头,微笑着,“不过呀,这吃饭可得麻烦你们自己喽。”   苻坚陪着笑脸,“不麻烦,我们自己会做。”   老夫轻笑着走远了,宣城看着他撑伞走出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里有些蹊跷。 087 四海为家   他问苻坚,“你真的要在这里住下来?”   “为何不呢?”   “这里是燕国,不是我们秦国。”   “弟弟,你忘了,燕国已灭,如今只有大秦,没有燕国。”   宣城苦笑一声,浅浅眉眼触动着淡淡的纤长睫毛,“是呀,是我忘了,如今只有大秦,哪来的燕国。”   “所以说,天大地大,我们走到哪里都是我大秦的国土,你怕什么,方才那老伯是有些眼力,能察觉出来我们不是这燕国境内的人。”苻坚道,“不过也没事,就算慕容氏如今站在我面前,那也是阶下之囚。”   宣城笑着反驳,“阶下之囚么?我看不至于。”   苻坚捂住他的嘴,贴在他的耳边低声,“不许再说了,我可没让你去招惹慕容冲,是你自己去的。”   宣城震惊他为何屡次在自己面前提起慕容冲,还这么平平淡淡的,完全不当一回事,似乎他根本就不在意似的。   可毕竟以宣城现在了解的情况来看,慕容冲是入的他的后宫,这点是毋容置疑的。   早饭,还没吃早饭呢?宣城推开苻坚的手,愤愤道,“你来做饭。”   苻坚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兄友弟恭,兄友弟恭,你还是这么不尊重我。”   “再说这句话,我就让你变成饿死鬼。”宣城放了一句狠话。   苻坚立刻闭嘴不言了。   确实,比起逞这口舌之争,眼前解决温饱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做饭?真要自己做早饭吗?苻坚黑着脸,不知道如何下手。   两人谁都不愿意的走到厨房,可是做饭这件事真的是一件难事,用苻坚的话就是,“做饭堪比治国,难上加难。”   宣城呵呵一下,“那应该是你无能罢了。”   你不会做,我来,宣城内心拧巴着,这能难倒苻坚的事可难不倒自己。   “吃什么?”   “那也得看这里有什么?”苻坚说的不错,不能光凭着自己吃什么做什么,要看这里的食材有些什么。   宣城翻遍了整个厨房,也没找到什么新鲜肥美的食材,只有一些青菜和小米。   “小米粥?”   “青菜粥?”   苻坚嘀嘀咕咕,“做来做去还是粥,能做点肉吗?”   宣城没心没肺的吼他,“你以为这是皇宫啊,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能有粥吃就不错啊,别妄想吃肉了。”   苻坚却静静的看他,半天冒出一句,“你不是肉吗?”   宣城怒火中烧了,“你没良心啊,我是你弟弟,你敢吃我的肉。”   苻坚哈哈大笑,“跟你开个玩笑,弟弟,赶紧做粥吧,我不嫌弃你。”   “切。”   宣城撇嘴。   不知道谁嫌弃谁呢?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连做一顿饭都不会。   宣城洗菜,洗米,生火,煮粥,苻坚倒好,大爷似得一个人闲逛,最后粥做好了,苻坚来了一句,“我可从来没想到,我那宝贝的弟弟会做粥。”   宣城被他一句话气结,话到了嘴边活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不能跟苻坚争论,他是皇弟,是苻坚的亲弟弟,既然苻坚不会做饭,他唯一的弟弟怎么会做饭呢?   “你怀疑我?”   “不。”   两人沉默的吃粥,苻坚赞了一句,“你做的粥很好。”   宣城对他的称赞无动于衷。   饭毕,二人面对面坐着。   “你不想再多问几句吗?”宣城打开沉默的话头。   “问什么?”   “你弟弟。”   苻坚故作惊讶,“哦,对,你是我弟弟,我该问问你,何时学会了做粥。”   “你骗不了我。”   “我何时骗你。”   宣城说,“此时,此前。”   苻坚从对面拉过他的手,握住他的手腕,“你放心,我不是怀疑你。”   宣城扯过自己的手腕,“放手,有话好好做,别总是拉手,我不习惯。”   苻坚正经的说,“以前你可是习惯。”   宣城无心听他胡说,立身起来收拾碗筷,“吃完饭要收拾碗筷。”   一个人做饭,一个人洗碗筷。   宣城给苻坚下了一个结论,“太懒了。”很没有人性的结论,当然指的只是他在做饭吃饭这件事上。 088 四海为家   闲庭午后,阳光正好,宣城看见苻坚在桑树下站立,轻轻走过去,“今天还不走吗?”   苻坚道,“这里这么好,多待些时日也好。”   “你留恋这里?”宣城感到不可思议。   “不可以吗?”   宣城嘲笑似得,“可以。”   “那走吧,下午就走。”   “呃?”宣城被他整的头绪全乱了。   他们去拜别这里的老夫妇,老夫妇挽留了他们,宣城执意要走,苻坚只好忍痛告别。   “若是你们日后见到了我们燕国的慕容氏,请务必代为转告,凡事都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不必在意一朝一夕的胜负。”   宣城听他这话已经触碰到了苻坚敏感的神经,赶紧应了下来,“好,好,我们一定带到,多谢老伯这两日来的收留,告辞了。”   “慢走,保重。”老伯起身相送。   宣城赶紧拉着苻坚就走,走出了好大一段距离,宣城才对苻坚说,“别听他说的,都是瞎话,他胡说的。”   “你怎么知道他胡说?”   “皇兄你把慕容家的那些人都安置在了长安,他们没有机会的。”宣城只想说好话,不想做坏的设想,以后的事以后再慢慢来。   “哼。”宣城不明白苻坚这个冷冷的字眼是什么意思。   “不出一日就到邺城了,故地重游,有什么感概?”   “故地重游?”宣城心里纳闷。   他和苻坚真的以前来过这里?如果苻坚此前跟他说的是真的,他们来过邺城,见过慕容冲,那一切就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了,没有一点意外,那么,这一切都是按照历史的轨迹来的。   “人去楼空,没什么感概。”宣城道,“国家灭亡,这是常事,你待他们太好了。”   “有些人天性善良,有些话天性凶残,能感化的不用你费心,冥顽不化的任你怎么善意他们都不会感激你。”   “你在讽刺我?”苻坚反问。   “不敢。”   苻坚道,“你们都是一样,景略这样,你也一样,我对他们好,其实你们都反对我,对吗?太子也在我面前说对降将太过于仁慈了。”   “我们先不说这个了,出来走走,不说政事。”宣城率先撇开话题。   苻坚无何奈何的摇摇头,“帝王自有帝王的烦恼,唉。”   当夜,他们又在野外露宿,连晚饭都没有着落,这让宣城有了一种阴影,以后再不能不拿钱出来玩了,穷游把人穷怕了。   第二日就到了邺城,苻坚先托人给邺城守将送去了一封书信,宣城知道,苻坚灭了燕国之后先是派王勐在这里守了一段时间,王勐回到长安之后,邺城便交给了长乐公手里。   这长乐公便是苻坚的长子,只是庶出,古代皇族之内立太子自来都是立嫡不立长,所以苻宏理所当然的成了太子,而长乐公苻丕却常年征战在外。   所以说,苻坚是给他儿子送信。   “不去见见长乐公吗?”宣城道。   苻坚皱了皱眉,似乎在揣摩他这句话。   宣城也思索了一会儿,自己没说错吧。   “不去了,他在这里能守好,用不着我们。”   “那你给他送信?”宣城想不通,老子来儿子驻守的地方了,倒不去看自己的儿子了。   苻坚轻轻笑着说,“我们身无分文,你我又没有赚钱的能力,这不向他要还想谁要啊。”   宣城明白了。   原来这是老子向儿子要钱。   宣城哭笑不得。   堂堂帝王说自己没有赚钱的能力,真能够自嘲的,还这么大言不惭又理所当然的向儿子伸手要钱。   宣城呵呵了一声,“是我不好。”   确实是他不好,谁让他出门在外不带钱,还连累别人。 089 故地重游   差不多午时的时候,邺城守将派人来看望他们,还将一大包钱物交到他们手中,萱城感激的快要哭了,并客客气气的传话给长乐公,“大秦有如此忠义孝悌的亲王,是大秦之幸事,请转告长乐公,我代秦之子民对他表示敬佩和感谢。”   “您放心,末将一定将话带到。”   苻坚不像他那么温柔,正儿八经的对那人说,“回去告诉长乐公,邺城是我大秦的东北门户,一旦出了差池,我拿他是问。”   “是。”   那人走后,宣城笑的乐开了花,“终于成了有钱人了,以后不用愁吃愁住了。”   苻坚也笑笑,“知道就好,丕儿也算是有心。”   “那你真的不去看看他吗?这么多年了,你都在疏远他,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子是儿子,长乐公也是儿子。他离不开邺城,今日我们到了邺城,有机会相见就不要错过。”   萱城对长乐公苻丕一直有好意,这是苻坚的儿子中最骁勇善战的,常年征战在外,大秦的江山有他一半的功劳,可以说,苻宏和苻丕,苻宏其实并不是帝王之料。长年在战场上的人,杀伐决断,在乱世之中适合当主宰者,而苻宏心地耿直,对父对母仁孝有心,适合做一个安乐亲王。   “你这么认为?”苻坚问他。   “有错吗?”萱城反问。   苻坚合上了那包钱物,满不在乎道,“别以为他给我们送钱财,我们就要去感激他,他是晚辈,这是他该做的。”   萱城两眼直直的盯着他手中的东西,他心想,苻坚该不会把这钱物给苻丕送回去吧。   苻坚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来了一句,“我才不傻。”惹得宣城一口憋不住笑,嗤笑他,“你若傻了,我们苻氏一家都是傻子了。”   苻坚也被他这句话逗笑了。   两人终于渡过了一段欢乐的下午时光,萱城总结原因有二,一是有了钱,二是有了亲人。   所以现代古代都一样,有钱就是大爷。   有钱活的就滋润了。   可他鄙视某人的出尔反尔,说的不去看儿子,天还没黑,苻坚就拽着他的手走了。   萱城想问去哪里?可话没出口就被自己蠢哭了,还能去哪?   除了去看他那宝贝儿子还能去哪?   守城守将的府邸不偏不倚,正好在此前燕国皇宫的西边,宣城站在城墙上看不远处的残壁断垣,那是曾经燕国最至高无上的地方,慕容氏的王宫,如今早已成了瓦砾尘土,王权逝去后,只有无尽的沧桑。   “见物思故人了,是吗?”苻坚在他背后默默说了一句。   萱城醒悟,这里今日是苻氏的地盘,看着那些尘埃破土想起沉寂的历史终究不好。   “走吧,去看看丕儿,看他如何勤政如何守城。”   刚到府门前,萱城便看见有人候在府前,那人身姿伟岸异常显眼,一身铠甲英姿勃发,剑眉鹰目,倒是和苻坚的柔和毫不相似。   长乐公苻丕。   萱城和苻坚慢慢走近,苻丕倒是懂得时机,知道他们这次出门是微服私巡,不宜声张,所以他遣散了身边的大小将领,只有一个亲信留在身边。   “父王,”苻丕低声跪拜,“儿臣拜见父王。”   “不必多礼,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走,进去。”   那将领为苻坚引路,苻丕过来向萱城请安,“皇叔,怠慢了,请府中安坐。”   “长乐公有心了。”   “应该的,皇叔,请吧。”   这里确实还算是简陋,一点都没有大将军府邸的气派,这一点跟苻坚的作风是完全相似的,都会崇尚节俭,没有一点气派。   刚才那个将领识趣的退下,厅内只剩下他们三人,这才好好的坐下谈话。   “儿臣不知父王前来,未来得及准备,还望父王莫要嫌弃。”   苻坚仰头大笑,“哪有老子嫌弃儿子的,丕儿,你准备什么?我这是微服北巡,刚好路过邺城。”   “路过邺城?父王难道不是专程来邺城了吗?”苻丕有一丝的纳闷。   萱城接上话,“是我拉着皇兄来北巡的,前燕国是大国,邺城又是我们门户,扼守东北要塞,我是专门来的,皇兄却是无心路过。”   苻丕恍然一悟,笑笑,“原来如此,皇叔这般为国操劳,侄儿敬佩。” 090 故地重游   “丕儿这才是真正的为国操劳,常年在外面守城,皇叔倒自愧不如了。”   苻坚听他们叔侄二人互相吹捧,哈哈大笑,说了一句公道话,“你攻城,丕儿守城,你打下江山,丕儿守着,这也算是公道嘛,啊,哈哈。”   苻丕和萱城相视一笑,倒像是多年未见的兄弟一般,萱城也觉得跟这位前秦的长乐公相见恨晚。   欢笑声后,苻丕道,“那父王这些时日如何打算?是看望我大秦的守城将士还是去邺城巡视一番?”   苻坚道,“我是私下来的,所以不宜让将士们知道,你带着他们,我放心,我呀,想和你皇叔去邺城周围转转。”   萱城也说,“皇兄说的有理,丕儿,将士们不知道我跟皇兄在这里,还是不去了。”   “儿臣明白了,父王放心,您将邺城交到儿臣手里,儿臣一定会为您守的牢牢的。”   苻坚道,“丕儿,你知道父王的意图不在邺城这块地上。”   苻丕思了一会儿,道,“儿臣明白,父王想要代国。”   萱城脑子旋转了半响,苻坚灭代国距离灭燕也不过几年的时间,如果没有前期的充分准备,灭代也不会那么顺利,所以其实苻坚在灭了燕国之后就在准备着其他几个小国的战争了。   “皇兄,邺城守城也是大事。”   苻坚点头,一本正经道,“不是小事。”   “那今天就不说他事。”   “非说不可。”苻坚固执道。   萱城不喜欢苻坚总是在一件事上牵扯到另外一件事,苻丕驻守在邺城如此重要,他还要给施加其他政事。   “回长安再说。”萱城也执拗起来。   “邺城是个好地方,适合做陪都。”苻坚来了这么一句,吓坏了萱城。   “你说什么?长安才是千年古都好吧。”   苻坚闭嘴不言,萱城白眼瞪他。   “不要三心二意,想到一阵是一阵的,长安是那么好得到的吗?司马氏不走,谁能占得了?”   “你这么说,是在贬低我大秦的实力。”   “我只是实话实说,不要总想的太多,人总要知足。”   三个人的世界,只有苻丕一人在冷眼旁观,终于受不住他们二人之间的争吵了。   “父王,皇叔,你们、、、怎么了,你们不是在说、、国事吧、、”苻丕把一句话结结巴巴的说完。   苻坚和萱城立马对视,“是。”异口同声的答案让苻丕彻底懵了。   萱城揣测着,苻丕一定会察觉出自己的不对劲,苻宏在第一眼都能看出自己不是以前的他那个皇叔了,苻丕这么谨慎的人一定会发觉自己吧。   “父王,儿臣觉得皇叔说的对,您方才是口误了吧?”   苻坚一点都不感激苻丕递给他的这个台阶,“什么口误?邺城本就是个好地方,适合做陪都,我又没说要迁都,你跟你皇叔都怎么想的。”   “是我听错了,你也不能这么随口乱说吧,邺城是此前燕国的都城,慕容氏在这里灭了国,我们就要汲取教训,如今,丕儿守在这里便是要长期把邺城作为我大秦重镇的打算,皇兄,你别在丕儿这里说代国的事了。”   “好吧,是我胡说,我们今天不说其他事了。”   “丕儿,带我们去你这府中走走吧。”苻坚提议。   萱城看了看厅外,暮色快要下来了,便说,“还是明日吧,皇兄。”   苻丕却道,“皇叔,您要是累了我便吩咐下人们为你准备房间。”   萱城舒了一口气,“既然皇兄想走走,我哪能去休息啊,走吧。”他率先起身。   苻丕和苻坚随后起身,互相一笑,“走吧。”   苻坚大摇大摆的走了,萱城跟在后面左看看又看看,苻丕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萱城自言自语了一句,“好侄儿。”   幸好苻丕没听见。   苻丕跟在苻坚身边,一边为他引路,一边听他说话,还时不时的点头,有时候会发出朗朗的笑声。   萱城猜,苻坚一定又跟苻丕说国事了。   萱城摇摇头,无精打采的跟在他们身后。   “父王,那前燕国的皇宫我们是完好无缺的给您留着,听说那慕容韡在的时候,很会享乐。”   “你这么说是想要父王也跟着享乐?” 091 故地重游   “儿臣不敢。”   苻坚随性一笑,“其实父王真的很羡慕那慕容韡的,燕国在的时候享尽了荣华富贵,燕国灭了还能享乐,要是慕容氏的祖先看到了他今日的境地,不知是喜是忧呢。”   “那是父王您仁慈,对慕容氏一族都宽宥相待。”   “那你说说,父王这么说,是对还是错呢?”苻坚忽然这么问,倒让苻丕猝然愣住。   萱城也屏气聆听,他也想知道,苻丕在这件事对苻坚的评价。   “父王做的总是有道理的,慕容氏灭国看似成了亡国囚徒。可明眼人也知道,这其中缘由,一是因为他们荒废国事,自取灭亡,二是因为父王您励精图治,有一统天下的雄心,所以即使降服了慕容氏,也不会杀了他们,世人都知道父王您仁慈爱人,如此待他们。父王慈爱的美名传遍大江南北,这对我大秦来说是有利的,可朝中总会有人反对父王,说苛责我苻氏族人却宽宥他族,别人不理解父王,儿臣总是明白的,父王您是为了我大秦的万年基业。”   萱城不曾想到,这苻丕倒是很支持苻坚,不过他思了一会儿,与其说苻丕是支持,倒不如说是不愿意得罪苻坚,事事顺着苻坚。而苻坚刚好也想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关于他如何如何的仁慈爱人,如何如何的宽宥降服之人。   萱城也知道,忠言逆耳。   王勐反对苻坚宽宥他族,太子也反对,自己更不支持,可唯独这苻丕却独有看法。   萱城由刚开始对他的好感变成了一丝的捉摸不透。   苻丕藏有心机,萱城得出结论,他对苻坚说的那番话不是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倒是会说话。”苻坚清冷一笑。   苻丕琢磨不了他这句话的意思,更不理解他那个笑容。   萱城嘴角扬起了一个笑容,他看向苻坚,正好回给了他一个神秘的笑。   “丕儿呀,你这府中也太冷清了吧。”   “父王您说要节俭,儿臣不敢奢华。”   苻坚又是一笑,苻丕照样不懂那个笑容的含义。   萱城对苻坚没了方才的怨恨,倒是心里明朗的像一朵桃花一样。   苻丕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说错话了,不然苻坚不会对他冷眼相待了。   苻坚站在一座小小的湖边上,指着对面道,“丕儿呀,那座假山不错。”   苻丕小心翼翼道,“父王慧眼。”他干脆少说话。   “走,去看看。”   苻丕立马领着穿过湖中的小道,湖心有个亭子,亭子边上的花草看起来算是赏心悦目。   暮色下来了,苻坚站在假山旁,用手抚摸着,“恩,手感不错。”   萱城嗤笑,“皇兄宫中有多少奇山怪石,难道没见过这些?”   苻坚道,“宫中的虽好,可哪有这里的有形状,你看看这些假山,个个逼真的像真的一样。”   苻丕道,“听说这些假山是慕容韡在位时赏给当时的燕国大司马的,燕国人人盛传他们的大司马如明月一般,这些石头是从长白山上运来,经过工匠们的雕琢,成了形状奇特的假山,儿臣刚搬来时,也是被这些假山吸引。”   萱城明白了。   有时候,心有灵犀也许就是在这么一个瞬间。   他的心疼了。   苻坚其实真的和慕容冲很般配,他们是天生的一对,也许是前世是缘分,萱城在冥冥之中能感受到,苻坚身上那种强烈的帝王气息,千古一帝的气息,而慕容冲身上那股清冷如冰的气息刚好最能打动苻坚。   帝王喜欢征服,征服强者。   慕容冲是强者,只是现在还没有成型,苻坚是帝王,他就要征服慕容冲这样的强者。   苻丕口中说的前燕国大司马,就是现在苻坚的后宫慕容冲。   苻丕不知情,所以他这么如实的说了。   “明月一般么?他可真是这样的人物。”苻坚低语。   萱城问苻丕,“好侄儿,你可听过一种鸟?”   “什么鸟?”   “金丝雀。”   苻丕道,“听过,听人说很美很美。”   “是,美艳无双。”   “可侄儿却听说这种鸟世人很少能见到,不知是何缘故。” 092 故地重游   萱城冷眼盯着苻坚,给了苻丕回答,“因为它只能被关在笼子里。”   “原来这样。”   苻丕叹了一口气,“那这些主人也太自私了,这么美的鸟应该让世人都看看,关在笼子里,终究会被闷死的。”   宣城道,“丕儿也这么认为?”   苻坚瞪了苻丕一眼,转而对他道,“他是胡说的,你何必当真。”   “父王,儿臣确实这么觉得,皇叔说那金丝雀被关在笼子里。儿臣认为不可,美是上天赐予的,养鸟的人太过自私,若是我,一定会把金丝雀放出去,让百姓都看到这世间的一种美。”   苻坚听完冷嘲热讽了一句,“丕儿倒是大度。”   宣城听他们父子之间的对话,沉默在一边不做声。   “丕儿可见过前燕国的大司马?”   苻丕回道,“未曾,父王您将慕容氏的皇族都迁移到了长安,儿臣守在这邺城,虽说是旧燕国的都城,却未曾一睹那慕容皇室的尊容。”   “那岂非可惜?”苻坚道。   苻丕拱手谦卑道,“儿臣为父王守城,那些亡了国的皇室有什么可见的,并无可惜。”   苻坚再次重复了方才的话,“你还真会说话。”   苻丕立马缄默不言了。   宣城冷笑一声,“别吓唬自己的儿子了,他可不经吓。”   苻坚投他一迷之微笑,“他最经得住吓。”   苻丕茫然无措的看看他们俩。   “既然如此,那跟着我一起去燕国的旧宫看看?”苻坚忽然道。   宣城愣住,苻丕亦愣住。   苻丕恭恭敬敬又小心翼翼的说,“天色晚了,您和皇叔一路走来也是辛苦了,还是回去歇着吧,儿臣明日再陪您去那前燕旧宫。”   宣城也说,“回去吧。”   苻坚却坚持道,“我自己去。”   宣城和苻丕说不得动他,只好跟着他一起去。   出了苻丕的府上,往东走上几百米的距离便是前燕国的皇宫。燕灭亡之后,这里没有苻坚的同意一直在搁置,一砖一瓦都没有被动过。   此时此刻,宣城踏上这片尘土时,感慨万千。   浩浩荡荡的历史长河中,有多少个这样子的国家来之又去。   王安石有诗文,六朝旧事如水流。   宣城记得,高中时,他最喜欢的便是那首王安石的桂枝香金陵怀古,当时他暗自伤怀了许久,所以他在读大学的时候,才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南京。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征帆去桌斜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遗曲。”   宣城默默的念了出来。   “弟弟何时变得这么好文采了。”苻坚不知是称赞还是讽刺,宣城只能苦笑。   王安石的文采不好那中国古代就没有才子了。   “你还是在伤感这里?你舍不得?燕国亡了,他们都到了长安,其实你早就想来邺城了吧。”   宣城不理会他的胡乱猜想,何况此刻身边还有苻丕在。   苻宏那样的人都能察觉出自己的不对劲,为何苻丕这般聪明的人反倒对自己无动于衷呢?   “早晚都得亡,亡于你手,好的过亡于晋人之手。”   “哦,为何?”   “晋人在南边,要想北上渡过黄河,耗费的人力精力物力财力将是一个无穷数。”   “你是为百姓着想,弟弟真是爱民如子啊。”   宣城道,“比不上你。”   苻坚的仁慈不止在五胡十六国时期,就在后代都传遍了一千多年。   尘土瓦砾,一点一滴的被风沙噬尽,曾经的辉煌今日不过苍凉,慕容氏算是幸运的,他们遇到了苻坚,所以才得以在亡国之后还能坐享荣华富贵。   苻丕默默的注视着这一片大地,他的眼里有伤感,有一些怀念的意味,宣城不知道那丝怀念是给谁的?   可他眼里更多的是壮志雄心,这是宣城在苻宏的眼里看不到的。   苻丕有才,苻宏有情。   如果前秦的太子不是苻宏,那么最适合的人是苻丕,可苻坚从来不提自己的这个长子。   命运也许就是这样,后天长得好不如先天生得好。 093 一首做不完的黄粱悲梦   可宣城知道,这不仅仅是庶子和嫡子的区别,苻坚不是昏庸,他立苻宏为太子而把苻丕放到战场上,绝对是有自己的考究的。   宣城注视着苻坚,苻坚凝视着这片陈旧的有些都蒙上了灰尘的宫殿,他细细的端详了许久,微微闭上了眼。   “回去吧。”最后他说。   苻丕谨慎的为他们带路,从燕皇宫回来都快亥时了,房间都准备的妥妥当当,宣城拍了拍苻丕的肩膀,微笑道,“有劳了。”   “哪里,这是应当的。”苻丕依旧是谦恭的表情。   这是宣城自离开长安后住的最好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苻坚分开,也许,苻坚跟苻丕有话要谈,宣城这么想。   宣城很累,这么多天的行程,终于可以舒坦的睡个好觉了,他倒床就睡了。   一晚上,他的耳边都没有停歇下来,总感觉有一个人在说话,模模煳煳的,他看到眼前立着一人。   宣城费力的想要睁开眼,可脑袋就是昏昏沉沉的,神经一直不清晰。   他说,这是做梦。   一个怎么做都做不醒来的梦。   那人的面孔很熟悉却也很陌生。   似乎见过千百次,可似乎又从未见过。   “宣城,宣城。”   这人轻轻唤他的名字。   宣城摇摇头,“不,不是,我不是宣城。”   “宣城,既然来了,就安心待着吧,这里终究是你的归宿。”   “我要回去。”   “回哪里去?南京?还是长安?”   对呀,回到哪里去呢,是南京还是长安呢?或者是洛阳,宣城一时迷茫。   “宣城,你记住,你到了长安,就要帮助苻坚,也要劝阻他,前秦是可以一统天下的,只要你不死。你不会允许自己死的,对不对?”   “我不会死。”宣城这么肯定的说。   那人嘴角微微上扬,“好,那就帮助苻坚吧,他需要你。”   “记住,慕容冲必须死,不然他会害了苻坚,害了前秦。”   “不,他不能死。”宣城大吼一声,不知为何,他原本痛恨死了慕容冲的,可一听到要他死,他的心里却是反对的。   那一眼,他忘不了。   那个清清冷冷却胜似神仙的人物,他忘不了他的眼睛。   “慕容冲不死,苻坚必须死,两个人,你只能选择一个。”   宣城好悲伤,心痛的受不了,“为什么?没有其他选择吗?为什么必须是他们其中一个?”   那人微微笑着,“这就是你的命运,人,不能贪得无厌,得到一个必须失去另一个。”   “可为什么非得在他们两个之间选择呢?”宣城沉重道,“我可以两个都不选择吗?我不想他们死。”   “不行,要不然,你就永远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你见不到梁仁,见不到猪头,见不到小黄,见不到萝卜,还有你爸妈,你都将无法见到,你想想,是你的亲人朋友重要,还是一个对于你来说陌生的隔了一千多年的人重要。”   宣城闷声不语。   一提起爸妈,猪头萝卜他们,宣城的心更难受了,好像有许多话要说一样,可是他不知道说给谁听。   他想说,为什么要做独特的哪一个?毕业论文马马虎虎的完成了不就行了?   为什么要跟梁仁打赌,一千多年的事关自己何事?   为什么要选择魏晋南北朝这个课题来研究?   一连串的为什么?宣城很想找个熟悉的人说说,可是他睁开眼,闭上眼,他谁都找不到。   他伸出手,他蜷缩着身体,他深唿吸,他浅浅的吸一口气,眼前没有一个朋友。   “弟弟。”   “弟弟。”   “苻坚,对不起,慕容冲,我不能伤害你。”   他难过的流下了泪水,他感觉有人在摸他的额头,有人在耳边轻轻的说话。   那个人很温柔,一直那么温柔的叫他。 094 一首做不完的黄粱悲梦   “苻坚。”他这么叫了一声,他的脑袋便清醒了,他看见苻坚坐在他身边,微微笑着,“弟弟,你又在做梦?”   是梦吗?宣城此时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方才那个是梦。   “苻坚,你怎么在这里?”   苻坚也不纠正他的这么没礼貌,还是柔和的笑着,“丕儿跟我谈了谈邺城的边防事务,谈完就半夜时分了,我想你大概睡了,便想来看看你。”   “睡了还来看?”宣城小声说。   “只有睡了才看的清啊,平时你嘴那么毒,总是跟我较劲。”苻坚也这么驳斥他。   宣城唉了一声,“算了,那你快回去睡了,这么晚了,我也睡了,你走吧。”   “你还是这么不客气的给我下逐客令,你呀。”苻坚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喃喃了一声,“老天派你来,注定要怼我一生。”   可宣城真的是没话可说了,一梦惊醒,他现在不想看到苻坚,那张温柔的脸他受不了。   苻坚见他微微合上双眼,一脸疲倦的样子,终是无心再这么坐下去了,便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睡吧,我走了。”   宣城目送着他走出自己的房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深深的吐出去。   “如果在慕容冲和苻坚之中选择一个人?那个人会是谁?”   宣城这般问着自己的心,他把手贴在胸口,心跳一下一下的,可是没有回答。   第二天宣城的精神状态差到了极致,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他一直在想昨晚那个梦,那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总是想不起来,他不是慕容冲,更不是苻坚,那他是谁?   宣城一个人琢磨的脑子都崩溃了,苻丕派人来请他去用膳,宣城才消停下来。   “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苻坚在席间问他。   宣城不怎么想搭理,苻丕又凑着关切的问,“皇叔,要不我叫个大夫过来瞧瞧?”   宣城不好不回答他,“不了,没事,不用担心。”   “真的没事吗?”苻坚问。   宣城轻轻摇头,“放心好了,只是昨晚没睡好,那么晚了,你还来打扰我。”   这一下子把责任推到了苻坚头上,苻丕倒是噗嗤一声笑了。   苻坚斥责他,“你笑什么?”   “父皇,儿臣只是觉得,皇叔这话说的有点、、、”他吞吞吐吐的不说后半句。   “有点什么?”   苻丕无奈的耸耸肩,“有点像打情骂俏。”   “你个混小子,敢这么说你皇叔么。”苻坚听后,嘴上看似斥责,可眉眼间却溢出了笑意。   他低声自言自语,“打情骂俏,打情骂俏,呵呵。”   宣城闷头不理他们二人。   惹得苻丕不停得给他赔礼道歉,又不停得敬酒,最后宣城反倒更头晕脑胀了。   他心里嘀咕,“苻坚父子没有一个是好人,父子串通起来欺负人,先是苻宏,现在又是苻丕,不知道下一个是谁。”亏他刚开始还把苻丕当好人呢。   午后,苻坚说要去邺城周边走走,问宣城要不要去,宣城想了想,道,“不去了,昨晚没睡好,现在该补个美美的觉了。”   “你怎么那么好的精力,你昨晚应该没睡几个时辰吧?”他纳闷起来了,苻坚怎么看起来永远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   苻坚笑眯眯的,宣城知道准没好事,下一刻,就听他说,“所以,我是帝王,你只能是亲王喽。”   “切。”宣城气道,“不是每个人都想当帝王的。”   苻坚又接过话了,“所以,这差事就只能落到我的头上了。”他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眼睛依旧那么温和,像一滩水一样。   苻坚背影淡去,宣城立在原地看着。   杵了很久,苻丕过来打断他,“皇叔。”   宣城醒来,朝他一笑,皮笑心不笑。   “父皇去哪了?”   “哦,他出去走走。”   “皇叔,你该和父皇一起去走走,邺城的景很美。”   宣城道,“我累了,不想去。”   “父皇也累。”苻丕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该拦住他?”   “不,你该陪着他。”   宣城盯着苻丕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东西,是对前尘过往的藕断丝连,还是黄图霸业的憧憬?   宣城想,苻丕真的比苻宏更适合接手大秦。 095 一首做不完的黄粱悲梦   “邺城外有一条河,听说水很清澈,这里的百姓说有神明在此,每逢过年过节,百姓们都会去河边祭祀。”   “滦河。”   “对,滦河。”苻丕重复道。   宣城努力回想,他的脑子在飞快的运转,似乎一瞬间好多事充斥了上来。   多少年前,他站在河边眺望,眺望着远方,那里有一个仙子,衣袂翩跹,白如飞雪,长发飞扬,冰肌玉骨,冷艳非凡,触摸不到的广寒天宫,宣城静静的流泪。   他的眼睛好酸,他的心好酸好痛。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像是被一堆大石堵住了一般,萱城的眼泪挤出眼角,沿着皮肤一点一点的滚落下来。   “皇叔,你怎么了?”苻丕平静道,他并不着急萱城此刻的异样。   “皇叔,你该陪着父皇去看看,这里的人都说那里有神明,父皇是帝王,自有神明庇佑,皇叔,去吧。”   萱城摇头,“不,不能去,不能去。”   “为何?”   萱城一直摇头,他的脑子里瞬间涌上来许多画面,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就如江山长卷一般绚丽多彩,他看见了慕容冲,看见了苻坚,看见了苻融,还有、、、他瞪大了眼睛、、   梁仁?   他怎么在这里?   “梁仁。”萱城大叫,“是你。”   “皇叔。”苻丕还是这般平静的唤他。   萱城倏尔安静下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丕儿,谢谢你。”   他提起衣摆风一般的跑了出去,“苻坚,苻坚。”   苻丕扬起嘴唇一笑,右手轻轻的捋着胸前的长发,极致妖娆,此刻,他倒像一个女子。   苻坚很高兴,当他看到萱城急切的跑到自己跟前气喘吁吁的时候,“你还是跟来了。”   萱城为自己辩解,“你甩脱不掉我。”   “就这个原因?”   “那还有别的么?”   两人静静的走到滦河的河边上,苻坚问,“你相信这里的百姓所说吗?”   萱城想了想,“你是说神明之事?”   苻坚默认,萱城道,“以前我不信。”   “现在信了?”苻坚反问。   萱城不答便是默认。   苻坚道,“我一直信,以前信,现在信,以后也信,而且这世上神明只有一个,那便是凤凰。”   萱城道,“这便是你困住慕容冲的原因?”   苻坚沉默。   “你不爱他?”萱城问。   苻坚依旧沉默。   萱城道,“你利用他?”   苻坚还在沉默,可萱城可沉默不了,他由冷笑变成苦笑,“我不信,你不爱慕容冲,可你却捆住了他,你虽然相信一见钟情,可我却更愿意相信日久生情,你和慕容冲,谁都逃不了。”   苻坚转头盯着他,滦河上的冰冷冷的结着厚厚的一层。   “弟弟,你这么想。”他叹息了一声,“好吧,那便是如此吧。”   ————————————   背起行囊,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萱城把自己的这次任性便这么叫。   可是这场旅行太过复杂。   如果没有苻坚的话,萱城想,那必定是一场精彩的旅行。   他们在邺城待了不足五天,第五天的下午,萱城说要走,苻坚不反对,苻丕劝了劝,萱城很坚持,于是就这样了,萱城心里有些冷冷的,为什么每次从一个地方离开,都要傍晚的时候走,大晚上的还要在荒野露宿。   苻坚没有抱怨,萱城也乐在其中,晚上睡在外面,其实也不是一种享受。 096 北国风光   “为什么我要跟着你受苦?”   终于,默默忍受了许久的人缓缓吐出了一句。   宣城冷眼白他,“这叫作。”   见苻坚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他又加重了语气,“作死。”   “哈哈。”苻坚这下倒是放声大笑了,“明明是你作死,拉着我。”   宣城闷声反思一下,他说得对呀,这明明是自己作死嘛,可既然作都作了,那就作死到底好了。   冷哼一声,“怪我喽?”   苻坚当然不敢怪他,所以只有听从的跟着他一路走下去。   根据宣城设计好的路线,他们从邺城出来,沿着西南方向到仇池国境内,再从仇池国西北方向至大秦的北方边境,最后到凉国的姑臧。   可宣城越想越不对,为何走了这么多地方,还是要经过前秦的境内,他回想了下五胡十六国时期的前秦版块,最盛的时期北极大漠,相当于今日的内蒙古外蒙古地区,与当时的高车等部接壤,西抵葱岭,而西北的泸水胡、车师前部也与前秦的西北边境接壤,南边直接隔江与东晋对峙。   宣城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内心还有些许的自豪,“没想到苻坚的前秦这么大。”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宣城回过神来。   “我们何不直接去姑臧?”宣城愣了半晌,提议道。   “为何?就算要去凉国,我们此刻身处邺城,也须得经过仇池和我秦国的北地。”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经过秦地。”   苻坚嗤的一笑,“你要飞过去?”   宣城郑重道,“不,我们走大漠。”   苻坚没笑了,“你要去北漠?”   宣城点头。   “北漠之地极其荒凉,漫漫黄沙,绵延千里都无人烟,你确定要去那种地方?”   宣城的目光变得虚幻起来,他像是在憧憬着什么一样,他渐渐的劲头到一种玄幻的境界里,默默道,“哥哥,那些年,我们不都是经历了吗?你还记得吗?年少时,我们从荒漠中走出来,你带着我涉猎骑马,在篝火旁,我们烤着自己打来的猎物,那些年。”他闭上眼,脑袋里真的出现了这些画面。   他真的就像是亲身经历了一样,那般真切,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直觉告诉他,一定要去北漠,那里是他的家乡。   苻坚看着他,那一瞬间,他在苻坚的眼中看到了另外一人,那不是他,而是苻坚的亲弟弟苻融。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北漠,我们的家乡。”苻坚应道。   ——————————————   说的简单,可实际上他们从邺城出发有十几日了还没走出当日燕国的边境,宣城一边感概苻坚的丰功伟业,如此辽阔的燕国都被他收入了囊中,那偏安一隅的晋朝又算什么,一边又不停的抱怨为什么中国古代没有飞机火车没有汽车,连骑马都要经历那么多天,可转念一想,要是坐着飞机去旅行,那祖国的大好河山怎么尽收眼底,一寸山河一寸金啊。   幸亏他是骑马旅行,宣城这般安慰自己。   那晚,他们又借住在了一家农户家里,这家农户不比之前的那家拮据,是以打猎为生的,所以当晚还拿出了烤羊肉招待他们,宣城好生感激了一顿,可到最后睡觉的时候却傻眼了。   “今晚就辛苦二位了,家里只有一个房间,实在委屈二位了。”   宣城愣着,苻坚倒陪着笑脸,“不委屈不委屈,我们兄弟二人还要多谢老丈的收留才是。”   “那就将就二位了。”   老丈出去了,苻坚拍着宣城的肩膀,“别愣着了,人家老丈好意给我们腾出这个房间来,有住的就不错了。” 097 大漠孤烟直   宣城愣的不是这个房间有多小有多破,而是还要和苻坚两个人挤在一起,他总感觉不好受,心里酸痛,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有一种愧疚感。   他想,也许真的是自己拖累苻坚了,他堂堂一个帝王,竟然屈尊跟着自己踏遍山川,走进荒野,还吃的有一顿没一顿的,住的不知是哪座破庙还是哪家农户,有时候还得露宿在外。   他眼睛一酸,撇过头去,闭上眼,呵了一口气。   苻坚没说什么,默默的坐在了床上,笑着拍了拍床沿,“瞧,还不错,多硬朗啊。”   “来吧,好弟弟,今晚就再委屈你啦。”   这那是委屈嘛,明明明明处处让着自己,宣城转过身去,微微笑了笑,“好吧。”   “跟你在一起。”他摇了摇头,定定的说,“不会委屈。”   第二日他们辞别这家农户,继续前行。   此时,已经逼近了北漠的边缘,那日黄昏,他们顿足。   前方有一处高台,宣城望了望,慢慢走了过去。   他站在高台上翘望,冬的苍白已经慢慢褪去,春的色彩缓缓蔓延上来,那一点一滴的翠绿东西已经张开了小嘴,枝桠上吐着曼妙轻舞,宣城嘴角卷起一丝笑意。   这里,还是曾经慕容氏的土地。   苻坚站在远处,他在背后看着,嘴角也上扬起一丝笑容。   兄弟同心,可,,他们毕竟不是血缘兄弟。   逼近大漠的时候,宣城深深的嗅到了那种黄沙千里渺无人烟的气息,他在心里说,这里其实是陕西的延安,过了延安就到了宁夏的银川、中卫等地,他去过,他强烈的感觉到了,这具身体也去过。   他曾跟着历史系的考古队到过银川,跟着一帮沙漠爱好者到过中卫,他看着黄沙漫漫的场景,他感受过九曲黄河的宏伟滔滔,他跟着一群疯子大笑大乐,他坐在黄沙上享受着静谧温暖的阳光,摄像机咔嚓咔嚓闪下的时候,他裂开嘴露出雪一般的贝齿笑着。   “弟弟喜欢这片荒漠?”苻坚似乎瞧出了他的心思一般,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说了一句。   宣城沉了沉,还是点了点头,“总比长安的好。”   “哦,为何?你不喜欢长安?”   “也许吧,眼前的繁华,真真假假,转眼即逝,千年古都,或是曾经的繁华一域,不过一夜间,枯城而已。”   “哦,是吗?我倒不这么看。”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弟弟这次出来,倒是感慨颇多了,尤其是到了邺城之后,我知道,我们曾经都来过邺城,领略过前燕国的地大物博,可那又怎样,燕国如今已经是我秦国的附属,慕容氏尽数为我苻秦所有,弟弟,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可是你不能讨厌长安,那是你的国,你的家。”   宣城默默道,“我的家,我的家。”他的声音低低的,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听得见。   的确,如今只有长安这么一个家了。   他笑笑,“哥哥放心,你说的我懂,只要你不忘记我就好了。”   苻坚没接话,他们从高台上下来,此处一片黄沙漫漫,千里之外都毫无人烟,地上干涸的连半粒水草都见不到,宣城微微眯着眼睛,望着远方。   苻坚笑着,轻轻走过去,弯腰,低头。   宣城定睛一看,果然,传说都是真的,往往在大漠中会出现一种花,一种可是傲视天下群芳的花。 098 大漠孤烟直   萱城走到他的身边,瞧着他手中的那一顿浅紫色的花朵,美,美不胜收,尤其是在这茫茫苍凉的地方,它显得格外的美丽,可实际上,那不过是一朵渺小的不能再渺小的格桑花。   “弟弟可认识这种花?”   “不。”萱城摇头,凉凉道,“不认识。”   他定定说,“臣弟愚笨,见识短浅,哪能见过这种毫不起眼的花。”他不知的讽刺还是自嘲,反正语气不是友好的。   可苻坚却依旧一副暖暖的笑容,“格桑,它是格桑花。”   “格桑花?”   “许久之前,这里的荒漠上有一大片大一片美丽的花,他们生活在一起,只有一个母亲。”   “格桑和雪莲她们是一对孪生姐妹,他们好到不分你我,可是后来他们慢慢长大,因为各自性格不合追求不同而分离,雪莲选择了高高的喜马拉雅山,只留下格桑在这片大漠上,一段时间后,格桑非常想念雪莲,便独自一人前往喜马拉雅山寻找雪莲,可这时候的雪莲已经被高山上的冰雪覆盖而成了一座洁白的花装冰雕,格桑伤心欲绝,她在喜马拉雅山上待了整整十五天,她陪伴在雪莲的身边,最后化成了一朵紫色的小花朵。”   “这便是格桑花?那之后呢?”   苻坚嘴角带着难以捉摸的笑容,“格桑守在了雪莲的身旁,他们永远的在一起了。”   “这是你编出来的,对吧?”宣城没根据的说。   苻坚不气不闹,轻轻的说,“那就当是我编的吧。”   可即便是编的如此动人,宣城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在五胡十六国时期,中国历史上已经有了喜马拉雅山的称唿了,而且在苻坚的口中,还是被说的这般顺利。   宣城盯着他手中的花看了片刻,又抬头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幽幽叹了叹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这片大漠?”   “这来大漠也是你,想走出去也是你,弟弟呀,你倒是会惹事啊。”苻坚这次给了他一个白眼,鄙夷似的说。   宣称不喜欢废话,便不跟他争吵。   当晚他们只能在大漠露宿。   可萱城并不讨厌这样的方式,所以说,他这个人有些神经,一会喜欢的,一会儿又不喜欢的,他说话也是没准,宣城姑且把自己这种状态成为大漠综合症吧。   在大漠露宿的第五天,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处荒废的宅子,那是一座很破旧很破旧,破旧的甚至都分辨不出是什么年代的宅子,四面漏风,满墙风霜,可就是这座一座破旧宅子,在宣城看来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他说,“哥哥,今晚我们就住在这宅子里。”   苻坚点点头,欣慰的笑了。   他们何时来过大漠,宣城依然不记得,可苻坚总是在说,小时候小时候,宣城想,氐人祖籍临渭,就是如今的甘肃陇南地带,那里是荒凉野蛮之地,苻坚口中的荒漠也许就是这片渺无人烟的大漠。   宅子破漏,宣城便和苻坚挤在一起,那时,他们肩挨着,宣城听着身边人的气息,他抿嘴笑了。   苻坚敲了一下他的头,“傻子,笑什么。”   宣城以为苻坚看不见,其实苻坚每时每刻都在看他。   “没什么。”   “傻弟弟。”   他们便以这样模棱两可的对话进入梦乡。   梦中,全是欢声笑语,宣城分辨不出那是在何处,只听前面的那个少年叫他弟弟,弟弟,那个身体不是他的,因为他唤前面那个少年文玉哥哥、文玉哥哥。   宣城不傻,他是修历史的,他知道苻坚名字便是文玉,那个少年,是苻融。   这个身体已经不听他的使唤了,他感受到了体内一股强大的冲力。   他们来到了凉国边境,已经是离他们在沙漠中行程一个多月了。   这里,有了水草,有了零散的庄户人家,可是这里始终还是大漠,虽然是大漠边缘。   日头升的正好,直直的停在了头顶中央,宣城抬眼,就那样直直的看了上去,阳光射的他的眼睛睁不开,他看上去的光线便分成了五颜六色的几条,艳丽的一下子闪过去最后只剩下灰蒙蒙的一个圆坨坨,他昏昏欲睡,苻坚抬手挡住那片日光,“我说你是傻小子,你还不信,哪有人这么看太阳的。”   宣城泯然一笑。 099 大漠孤烟直   宣城泯然一笑。   因为他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朵蓝色的小花上,那花在太阳的照射下格外的蓝,仿佛中午的天边一样,还隐隐约约透出阵阵金色光芒。   相传在德国古代,一位骑士和他的恋人在多瑙河岸上散步,在水边他的恋人发现了一朵娇小美丽的蓝色花朵,爱慕不已,于是便请求英俊的骑士为她摘来,勇敢的骑士便去为心爱的恋人摘花,就在他把花朵递给恋人的时候脚下不慎踩入泥潭中,沉重的盔甲使他无法动弹,这时候一股强大的暗流又涌了上来,他无法唿吸,在飘向死亡之地时,他奋力把花一扔,“不要忘记我,亲爱的。”   宣城知道这花生长在大漠的边缘,他看了看苻坚,想了很久,他说,“不要忘记我。”   苻坚一只手摸摸他的头,“你是我弟弟,我怎么会忘了你。”   “无论我是谁,不要忘记我。”   他很郑重的说。   于是,苻坚盯着他的眼睛,就发誓了,“不论你是谁,我都不会忘记你。”   这誓言像是一顿诅咒,注定了终究是实现不了的。   宣城悲戚的低声,“回去放了他吧,他是无辜的。”   苻坚放开他的手,不说话。   宣城却来拉住他的手腕不松开,死死的钳住,“你知道的,我相信你是明白的,他是无辜的。”   苻坚扯了几次没扯下便任由他揪着自己了,他沉默了许久,既不叹气又不说话。   “我是为了你,有些事你看不清我却看的清清楚楚,有些事你不知道却却一清二楚。”   诚然,宣城不是那个年代的人,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知道慕容冲该留不该留。   可苻坚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他是帝王,他心中有度。   “走吧,我们去凉国。”   这便是拒绝了,宣城心有点凉,可还没有失落。   他转身的一瞬间,却听苻坚低语,“勿忘我,对不对?”   “什么?”宣城懵懵懂懂。   苻坚扬声笑了,“走吧,走出了这片大漠谁都忘不了谁。”   ——————————————————   凉国偏远,在西北大漠的边陲,如今的甘肃青海之地。   这时成了苻坚带着宣城游历了,苻坚说要去张天锡的府邸坐坐,宣城一想,张天锡如今正是这凉国的王,此前张天锡已向秦国称臣,苻坚这是要考察下属的意思。   宣城拦住他,“不可。”   苻坚看他,并不说什么,抬了抬下巴,只是示意他说出理由。   宣城闷声想了想,便说,“张天锡称臣不假,可自古人心难测,我们此行目的不在凉国。”   “你不想见见张天锡?”   宣城道,“总会见到的。”   苻坚神秘一笑,“那好,此刻我们就不见他。”   不见张天锡并不代表着他们不进凉国境内,当晚苻坚便和宣城进了姑臧城,可是他们身上并无分文,住宿成了大难题,这时宣城忽然才想到,白天苻坚所说的去见张天锡也许只是去讨一个住处,是自己想多了。   他确实是想多了,苻坚去见张天锡可讨的不是一个住处那么简单。   只是已经被宣城搅合,岂能再去叨扰张天锡。   当晚两人借宿在姑臧城郊的一户农家。   宣城无事生事,苻坚倒不抱怨,反而乐在其中。   这户农家也是好意,又是生火做饭伺候,又是给腾出了一间空房,可两个人还是挤在几个房间里,宣城总觉得别扭,总有种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不是第一次有。   第二日他们便进城,姑臧虽说是凉国都城,可不比长安,不比邺城,总是穷困积弱了些,民风朴实纯真。   他们一路走去,却无任何民众打架私斗之事,更无商贾贪得无厌弄虚作假之事,宣城觉得不可思议,这张天锡倒是一位好主子。   “民众和谐,商贾大义,凉国倒是一处世外桃源了。”   可苻坚这时候就像看穿了他一样,竟道,“民不是不斗,只是并无私仇,商不是不奸,只是无处可奸,这是凉国积贫积弱的迹象。”   “积贫积弱却不能看作是国力贫弱啊。”萱城并不服气某人的自大。   宣城知道,此时的五胡十六国争斗吞并,凭的是军力,只有军力强大了,才可以灭掉其他小国,做一时之霸主,五胡十六国混乱不堪战争不断,民不聊生,真正能统一天下的只有苻坚的前秦了。   可凉国不同,它是汉人建国,有南边的晋国作为依靠。 100 大漠孤烟直   “若凉国以晋朝为援,我们大秦要灭掉它可非易事啊,司马家能眼看着我们吞掉北方这块地吗?”   “弟弟是担心晋朝?”   “难道它会坐以待毙?”宣城反问。   “不会。”苻坚坚定道。   宣城一笑,“那你还说的这么若无其事?”   苻坚皱眉定了一会儿,道,“好,那我们去建康看看。”   宣城一愣,他是想去建康,可并没想这么快就去建康。   “此刻?”   “还能何时?”苻坚挑眉。   “凉国不考察了?”   “小小凉国,有何所惧?弹丸之地,大秦十万兵马足可吞下。”苻坚说的轻松,宣城想了想,历史确是如此,苻坚用十万兵马便平定凉国,降服张天锡,可是他们刚刚来到姑臧,连一日都未住下,苻坚偏偏这么急着要去建康。   宣城心中苦闷,苻坚为何对建康这般执着,**一族南渡,三千士族跟随司马氏到建康,名义是南下建都,实则偏安一隅,然而那终究是**正统,苻坚入长安,国力虽盛,可传入士族那里,终究是窃国之贼。   窃国者,终究不算正统。   宣城心里嘘的一凉,倒是由苦闷转为心痛了。   苻坚思虑慎重,非常人所能比。   “可我们既然来了姑藏,总得待个些日子吧。”萱城为自己的冒失做挽回。   “不必,个把个日子,说不准那位都等不及了。”苻坚看起来很严肃。   “谁?”萱城疑道。   苻坚盯着他,扬起了下巴,“恩?你。。。。。。”   萱城心里一阵慌乱,赶紧道,“知道,知道,你不就是想去见见他吗?去,我们现在就去。”   苻坚不想拆穿他,“那走吧。”一副你还愣着干嘛的样子让萱城也顿时胆战心惊的。   其实,宣城说的他和苻坚口中的人还真是一人。   离开姑藏,宣城跟着苻坚南下,一路上都不做停留,三十多天后到达巴蜀之地,这里已经是晋朝的管辖之地了,晋人甚为松懈,他们进城,连例行盘查都没有,宣城感觉自己像是大摇大摆的逛街市一般。   “看到了吧,想要攻下晋朝,不是一件难事。”苻坚就是忘不了这件事。   宣城还是泼他冷水,“可晋朝之大,不止这川蜀之地,想要攻下,谈何容易,你别总是把这件事挂在嘴上说了。”   苻坚总是提攻晋,萱城总是一遍又一遍的泼他凉水,有时候他都不厌其烦的把这件事当成了家常便饭。   “那便先攻川蜀,再进建康。”   宣城看他的脸色,不像是开玩笑,“你要攻打巴蜀?”   苻坚镇定自若,“有何不可。”   宣城摇摇头,不说话。   他知道,苻坚在淝水之战前是攻取了川渝之地,可他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了,他想,也许是公元371年前后,可他总记得,不对,这个时候,苻坚的重心并不在对东晋的战事上。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惊,道,“后方不稳,如何取蜀,欲要取蜀,先灭凉国。”   “哈哈哈,弟弟呀,你终于赞成我大秦灭凉国了。”苻坚大笑。   宣城闷道,“凉国不成气候,攻灭是早晚之事,只是今日我们到了晋朝,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好吗?”   果然,苻坚的思想被拉回来了,“好,那我们便快马加鞭去建康了。”   他们在成都住了二日,第三日,便在城里借了两匹好马,宣城不得不佩服苻坚,口舌之事还挣赢了,人家驿馆的人竟然答应借给他马,宣城想,这不是无赖便是骗子,苻坚就是这两种人之一。   川渝好风光,自战国时秦修都江堰以来,川渝之地成为了天下粮仓,年年丰收,百姓生活富足,各朝各代都想把这块肥肉据为己有,苻坚虽有大片大片的国土,然而,这川蜀之地还在晋朝司马家的手上,想来必不甘心。   苻坚那么心急如焚的去建康,可不是游玩游玩这么简单。   马蹄声嘟嘟的响起在这连绵不绝的山谷中,宣城听着山间的鸟鸣声,河谷的水声,大自然的万物融为一体,他倒有些不快了,明明是游览山川,逛遍这大好河山,为何被苻坚一搅像是政务为先了,他索性放慢了速度,苻坚见他许久没跟上来,便勒住马缰,远远的等他。   “嗨,你在干嘛?这般心不在焉的?”看见宣城前来,脸上黑乎乎的,苻坚叫住他。   宣城勒马停下,翻身下马,留恋着川蜀美不胜收的风光,并不想回他。 101 自古川渝好风光   苻坚瞅瞅他,只好下马,走到他跟前来,“你不想去建康?”   “不是。”   苻坚环顾了一下四周,“你不想离开这里?”   “不是。”   “你想回长安?”苻坚寻思了半响。   “不是。   宣城连续三个否决,让苻坚束手无策,疑惑,“那你这是、、”   “我想慢些。”宣城缓缓道,“我想慢一点,我不急于一时,我不想那么快去建康,我也不想这么快离开巴蜀,我更不想那么快回到长安,路上的景色这么好,你为什么连看都不看。”   宣城知道是白说,帝王之心,只能容纳天下和山河。   苻坚却笑了,“好,那就慢些。”他拍了拍宣城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也许,以后,这巴蜀之地就得靠你了。”   宣城煳里煳涂。   旅游,在于路途,而不在目的地。   宣城在南京的时候,他跟着同学去了宁夏中卫,去了湖北武汉。他说,其实他最想去的是西安和洛阳,还有成都和重庆。他说,千年古都,一为西安,一为洛阳,建康自古萎靡之地,繁华时萎靡,衰落时亦萎靡,可成都和重庆不同,从战国时期得到开发以来,这里都是丰庶之地,有都江堰灌溉工程,又地处盆地,农业发达,而且,这里地处地震带,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地震多发,由此却造就了这风景秀丽独特的地方风情。   前世没实现的愿望,此时一定要实现,所以宣城想,这便是老天的安排,旅游必去四川。   他这般想着想着,径自偷着笑了。   苻坚在不远处悄悄看着他,终于慢慢靠近他,似是讥他,“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傻弟弟?”却说的极为宠溺。   宣城只顾着自己内心所想,哪能听进去他说了什么。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要说这风景美,全中国还没有一个地方能比得上四川,果然来对了。”他暗自的揣想,是顺道去了一趟九寨沟呢还是去一趟峨眉山或者是都江堰还是古栈道呢,“还是去古栈道走走好了,那里有历代战争留下的痕迹。”   突然,一个大大的巴掌结实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紧接着便是嘲笑,“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九寨沟峨眉山都江堰,你痴想些什么?傻弟弟。”   可是宣城的眼前分明是出现了这些景象的,他似乎一眨眼就看到了都江堰的壮阔,九寨沟的人间仙境,古栈道的艰险,然而他又一眨眼,这些都忽而不见了,他看到了苻坚,那双明亮坚韧却让他很留恋的眼睛。   第一次,他来到这个世界,便是这双眼睛。   “哥哥。”   苻坚深深的盯着他,似乎在期待什么。   可宣城的下一句却让他大大失望,“苻坚,走了,走了,不去建康游玩在这荒山野岭的干嘛,走,快走。”撂下这句话,他撒腿就跑。   留下苻坚恨恨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骂点什么终究却缄默不言。   离开巴蜀,沿着荆楚之地北上建康倒是一条捷径,不出一个月,他们便到了武昌郡,一路上,苻坚都默默跟他生气,宣城偷乐了半天,最后还是开了口,赔着笑道,“是我不对,不该叫你的名字,你都说了嘛,不许我再叫你的名了,我是猪脑子,我没记住。”   苻坚倒原谅的快,“我不跟你这个生气,你在巴蜀的时候说什么都江堰九寨沟峨眉山,我问你,你连回我都不愿意吗?”   “不是不回你,这不急着来建康吗?再说了,我们离开长安有半年了,你真的放心吗?”   “不放心又怎样,反正已经出来了。”   他这话说的倒像是反正都上了贼船了,哪里还有下船的道理,何况原本就是宣城拖着他上了这贼船。   沉默了半响,宣城忽然道,“你想他吗?” 102 初来乍到被劫持   沉默了半响,宣城忽然道,“你想他吗?”   苻坚怔住。   宣城口中的他是谁?   苻坚道,“一人足矣。”   宣城道,“可帝王身边却从来不是一人。”   苻坚道,“帝王者,身边人之多,数不胜数,可帝王之心,自来便是一人。”   宣城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说的是什么?”   宣城便直白了,“慕容冲,你费尽心思弄来的人,你想他了吗?”   苻坚沉思了一会儿,却反问他,“你呢,你想他了吗?”   这是什么话,明明是人家问你的,这下你却去反问别人,滑天下之大稽。   可这话却直戳到宣城的心坎里了,宣城忘不了,他忘不了慕容冲。   他亲口在慕容冲的面前称赞他为天下第一最美之人。   可此时,他却狠狠否决了,“皇兄的人,我不想。”   苻坚温柔浅笑,说,“为什么你每次总是这么说呢?我早就说了嘛,是你说过的要慕容冲,我便把他弄回来了。”   宣城苦笑一声,“那便是吧。”   他不能承认自己不是苻融,即便有那么多的破绽,即便苻坚能发现他千万次的马脚,他就是不能亲口承认,以往的记忆即便是没有,他也要捏造出来。   这无聊之谈是宣城开始了,便只能由他结束了,“那我们快点去建康,快点回长安,这样你我都见到他了,不好么?”   “好啊,怎么不好。”   ————————————   从武昌郡到建康,至多二十多天的路程。   很快,宣城便可以到南京了。   南京,那里可真的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呢。   宣城想猪头,想小黄,想萝卜,想梁仁,想历史系的每个人,甚至是智渊里的每一颗柳树,那一条河流,他都能想的发狂。   可是他却依旧平淡的出奇,苻坚甚至都有些埋怨他了,从武昌郡到建康最快的话十多天就到了,硬是被萱城拖拖拉拉的走了二十五天。”   建康自古萎靡之地,此时正好是五月中旬,早开的牡丹花已经谢了,还有些牡丹花正开在盛头上,艳红艳红的,就像那女人涂在脸上的胭脂一样动人,又带着丝丝缕缕的清香,宣城眯上眼陶醉其中,他的耳畔响起了阵阵悠扬绵长的歌声,他猜想,一定是秦淮楼里的姑娘唱出来的。   他睁开眼,看着苻坚也怔在原地,便匆匆过去道,“我们去秦淮楼里碰碰运气?”   “碰什么运气?”苻坚反问。   宣城这时候媚眼一抛,“你懂得。”   “我不懂。”苻坚摇头。   气的宣城一口气提不上来,苻坚这是明摆着跟他作对。   “你不去我去了。”宣城稍作试探,他真的要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建康城墙便在前方,他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心里就像一把火要烧起来了一样,赶紧进城赶紧进城。   苻坚一把拉住他,“急什么,等等我。”话毕两人便互相笑了笑,“走啊”。   两人一前一后,便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城了。   可是,刚一进城门,眼前便出现了四五个黑衣持剑之人,像是江湖侠客,又像是宫中侍卫。   “两位,我们主子有请,烦请跟我们走一趟。”   不会吧,刚到建康就被挟持了,宣城心一颤。   可苻坚却轻轻笑了笑,“是吗?你家主子这么好客,我们刚进建康就邀请我们去做客?”   “主子的命令我们只管服从,还请二位不要为难我们。”   “不为难,不为难,我们跟你们走便是。”苻坚摆摆手,一副无所事事悠闲自在的样子。   宣城赶紧拽住他,“别去。”   苻坚一怔,看看面前的几个人,又转头看看宣城微微担心的眼神,“无妨,去见见无妨。”他的眼神中是坚定。   “请吧。”   苻坚拽住宣城的手腕,“走,我们一起去。”   这是什么事,建康城还没有逛,便被一群陌生游侠劫持了,宣城叫苦不迭。 103 是真名士自风流   可是越来他越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了,那几个黑衣人虽然看着像侠士,可对他们并无什么恶意,倒像是有意保护他们一般,且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似乎是某位大侠的下属。   而且他们走的方向并不是建康城内,而是去了建康城东面的地方,宣城记得,在南京的时候,他跟着舍友一起去过南京城外的东山,那里只是一片荒芜的山林,什么历史遗迹都没有。   可此时的东山却让宣城深深的感叹。   十里牡丹,十里清溪,花红水流,一片人间美景,最惹人的还不是这牡丹和清溪,而是那一大片一大片粉红粉红的桃花,桃树一颗挨着一颗,花朵开的争奇斗艳,蜜蜂停歇在上面飞来飞去,这里是天上,不是人间,宣城这么想。   “二位请吧,我家主人早已等候多时了。”走到一处四方亭前,几位灰衣人对他们躬身行礼。   桃花微微飘落,宣城抬起手来接住一片,手心的温暖触及心坎,好熟悉。   那几位黑衣持剑侠士慢慢退下了,宣城楞在原地。   前方的亭子中并无一人。   “你确定不是坏人?”宣城凑在苻坚耳边低声。   苻坚笑笑,不答。   他倒是大方的很,随手折下一束桃枝,无意放在鼻尖轻轻一嗅,深深吸了一口气,“恩,这老友的桃花种的不错,适合当个村夫。”   “是吗?桃花种的再不错还不如你这般悠闲游历四方。”声音来了,人也到了。   一袭白衣如雪,长发飘逸在胸前,肤润如这满林桃花,脸上笑容暖如三月春风。   “是你。”萱城惊讶,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展开了。   “言衣。”   “怎么,这个时候还这么叫我,你哥哥没告诉我的身份,还是说你真的在洛阳摔坏脑子了,失忆的连我都忘记是谁了。”白衣人脸上浮现的笑容让萱城觉得很暖心,他那轻柔的声音能把冬月的雪都融化掉。   “安石兄。”萱城到底是一展胸襟了,不再藏着掖着了。   白衣人开怀大笑,“走,走,看我这个主人,都把你们晾在这了,去亭里坐。”   苻坚亦开怀大笑。   萱城跟着他们的笑声渐渐的也笑了起来。   东山之巅,十里桃林,花红水流之地,三人把手言欢,开怀饮酒,好不痛快,好不忘乎所以。   谢安,字安石,这人可很会隐藏,东山之巅,难道又一次被放逐了么?   萱城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司马氏又放逐你了?”   苻坚也跟着附和道,“是呀,那位庸主又看不惯你了?”   “圣上什么时候看得惯我了?”   一句反问,倒令三人开怀大笑。   苻坚啧啧叹道,“当初让你跟我走你偏不,如今知道受苦了,”谢安石为二人斟酒,苻坚浅饮一口,笑的极为奸诈,“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哦。”   萱城也屏住气息,期待着对方的回应。   却只见他放下手中酒盏,微微笑了笑,眼神中却是赤诚而坚定,“我从未后悔。”   “哦。”苻坚眼神中闪过一丝惊疑,脸上却浮现着淡淡笑容,“想当屈原?为君守身。”   “不,是蔺相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一句却令苻坚脸上的笑容怔住了,那一刻,萱城瞥见了他眼中的失望。 104 是真名士自风流   蔺相如宁愿和氏璧破碎都不愿意呈给秦昭王,日月之心,天地可鉴,对赵王的一片赤诚令世人赞叹不已。谢安石这是在表明心迹,即便司马家永远不启用他,他也不会跟随苻坚。   宣城明白,东晋的士族以**正统自居,即使偏安一隅,也绝对不会被北方强国抛出的利益所引诱。   苻坚看重谢安石的才能,引为知己,可谢安石却不像王勐那样抛下昏主庸才。   萱城看着苻坚,笑了笑,“罢了,兄长,安石兄既然不想抛弃旧主,你就不要逼他了。”   “这样在一起饮酒交友,也足够了。”   苻坚哈哈大笑,“弟弟说的是,一起饮饮酒,这样,不错。”他点点头。   “令你失望了?”谢安像没事人一样,漫不经心道。   “不,”苻坚否决道,“这样我们倒是可以好好做对手了,人生多一个对手比多一个朋友有趣多了,你说是不是?”   “不做朋友便是对手?”   “是。”   “生死对手?”   苻坚道,“你死我亡,大秦南下便是你晋朝灭亡之时。”   “反之,晋朝北上便是你苻秦灭国之期。”谢安说的也极为果断。   萱城想,苻坚和谢安注定了是一对好对手,你死我亡的好对手。   所以,他们不该生在同世,即便是同世,也不该如此南辕北辙做一世对手,天意弄人。   眼看着两位在饮酒谈笑间渐渐走向敌对,萱城急忙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今天不说这个,兄长,我们从长安游历,一路来到这建康,不可谓不艰辛,好不容易安石兄这般招待我们,我们可要知足哦。”   “好,今日不说。”   把酒言欢,桃花林中,牡丹花丛,好一番世外桃源般的惬意。   当晚,他们在东山住下,别看这里美得仙境一般,可谢安的居住环境却极为简陋,茅屋之中,一方小榻,一盏枯灯,一摞古书。   萱城轻轻走近屋内,一眼一眼的打量着,苻坚站在他的身后,环顾四周。   “晋朝是穷了还是衰了?”一句不像是讽刺,更像玩笑话。   “既不穷也不衰,安石兄安贫乐道,这是国家强大的前兆。”萱城认真道。   苻坚沿着床榻坐下,抬眼瞅瞅他,“哦,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难道你说晋朝要强大?我大秦就会弱吗?”   “我可没说大秦会弱。”   “你是这个意思,我知道。”苻坚道。   萱城看他说的郑重,也便回他的郑重,“晋朝强大,我们各自安于一方,这是好事。”   “家国不统一,**四分五裂,不是什么好事。”   萱城看透了苻坚的志向,他此生不灭晋朝不会罢休。   “我们,、、、睡觉。”萱城沉了半响,说。   “好。”   从长安出来这一路上他们都挤在一起睡,实实在在的是窘困的不行,这下来到东山,原以为谢安会安排他们两个房间,没想到最后又是一起睡。   萱城在心里埋怨谢安。   烛台上的烛火渐渐流尽,灰扑扑的闪了几下,萱城合上眼。   次日,天刚微微亮,萱城的眼都没张开,就听见窗外有人在低语的声音,说的什么他也听不清,渐渐的,他听见有人在叫他,“萱城。”“萱城、、、、”   难道是猪头他们?   萱城一下子就醒了,“猪头,猪头。”他扬声大唤。   他掀开被子赤脚下榻,“猪头。”他冲出房间,阳光轻轻洒在他的脸上,波光粼粼的,朦朦胧胧的照清了他的眼,长长的睫毛,墨色的瞳仁,映出了那人的面孔。   苻坚,他的眼里只有苻坚,容不下其他人了。   猪头,小黄,萝卜他们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105 是真名士自风流   谢安回过头子盯着他,满脸关怀,“你醒了,怎么这么仓促就下床了?”赤脚散发,脸上黯然无光,任是谁人见了都会惊奇。   “谢安,苻坚。”他轻轻念着面前二人的名字。   “弟弟,起来了。”苻坚微微一笑,轻轻问候。   萱城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恩。”他转身走回屋内,弯腰穿鞋,依旧未束发,墨黑的长发,散落下来。   其实很美。   ————————   午后,他们在桃花树下饮茶,听说这些茶是谢安让人从武夷山采摘而来的,茶叶细如发丝,温热的水泡下去顷刻溢出淡淡清香,丝丝缕缕的沁入心脾,宣城忍不住赞道,“好茶。”   “还没品尝就这般评价,未免太过轻率了。”   “那我就尝尝。”宣城打趣道。   说罢,便端起石桌上的茶盏,凑在鼻尖轻轻一嗅,果然淡香入心,浅浅饮上一口,顿时全身舒爽,一阵暖意直窜上心头。   “我说的没错。”   “是吗,那便多饮几口。”谢安笑道。   “哈哈。”苻坚也忍不住的端起茶盏品了几口,“果然好茶,我这弟弟呀,在长安都没饮过这么好的茶,来这建康向你讨茶喝了,哈哈。”   萱城瞥他一眼。   苻坚看他,看了半响,又笑笑。   又饮上一口茶,朗声大笑,“弟弟呀,你这披头散发的习惯也不好啊,在安石面前尤其不好,他还以为我们大秦不行教化,蛮夷不堪呢。”   宣城脸色即刻暗下来。   谢安也大笑起来,“哈哈,瞧你说的,我可从未说过苻秦不行教化,粗俗不堪哦,你别忘了,我去长安可比你来这建康早多了。”   “是是是,我倒是忘记了,安石你早就亲自考察我朝了。”   果然是知己知彼,苻坚和谢安二人对彼此的了解,恐怕此生都无人企及了。   “那你说说,是我大秦强盛还是你这晋朝强盛呢?”   萱城瞪着苻坚,示意他不该说这些,可话已经出去了怎么收得回。   可谢安却毫不觉得此刻的尴尬,大大方方的回应,“一时之盛不代表一世之盛,大秦盛在当下。”   “安石言外之意是说晋朝盛于后世了?”苻坚笑道,“可后世之盛我等又怎可得知,一时之盛足矣。”   这话说的现实,可理却不糙,前秦确实是盛于一时,苻坚之后再无大秦,东晋却能一直延续下去,萱城每每想到这里就止不住的心痛。   他低头饮茶,不语,黑发挡住了他的侧脸。   苻坚伸手捋了捋他的长发,“弟弟,我帮你束发。”   萱城放下茶盏,摇摇头,“不用了,散发很好,很好,暖和。”   他确实很享受披散这头发,因为他可以遮住某些人的眼光,他的意识告诉他,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于是,没有然后了,三人在午后的桃花林中悠闲悠哉的饮茶,又说又笑,好一片和谐的画面啊。   时间过的很快,当日傍晚天色快要暗下去的时候,谢安说要带着他们去建康城里走走,宣城笑着说好,苻坚也没意见。   萱城记得,南京有6大区划,玄武、秦淮,鼓楼,建邺,雨花台,栖霞,他的学校在鼓楼区,可是望着眼前这一片灯火辉煌的景象,他实在记不起他曾在哪里哪里生活过。   满街的游人士子,衣着极为华丽,江南产丝绸,但凡家境好点的,身上的衣裳都用丝绸制成,稍差一点的也是缎料,最后还有桑蚕丝,而且建康城的民风着实萎靡至极,不论女子男子都崇尚浓妆艳抹,迎面走来的人他已分不清男女,脂粉的味道让他有作呕的冲动。   隐隐约约他听见不远处的阁楼里传来的歌声,绵长幽幽,摄人心魄。   他不禁愣了一愣,“我们去看看?”   苻坚这时候抛来了一个鄙夷的眼神,“你要去妓院?。” 106 是真名士自风流   萱城一口忍住,竟然没喷出来,憋住气愤愤道,“你别瞎说好吧,谁说我要去妓院,你的眼里难道这满建康城听曲的地方就是妓院了。”   谢安也责怪起苻坚来了,“看你说的,好像建康是开妓院的,还是阳平公有慧眼,现在这些上层贵族啊,都以去阁楼里听听曲子为荣呢,走吧。”   “真的假的?”苻坚一个无辜又无知的眼神。   “错不了,我的大王,保证不让你堕落。”谢安说的真可谓心诚意至。   最后苻坚还是在萱城和谢安的拉拉扯扯中上了楼,几位打扮的极为动人的姑娘赶忙前来迎接。   “几位大爷,来来来,里面请。”   “小兰,接客啦。”   “小玉,赶紧下来。”   、、、、、、   萱城也不喜欢听她扬着嗓子喊人,赶紧道,“找一个清净的位子。”   “好好好,保管几位大爷满意。”   两个看似清丽可人的姑娘便带着他们来到了二楼靠窗的一处座位上,这里位置实在是好,往楼下望去,一片灯火阑珊,教人沉醉。   “想听什么,这里客人是可以任意点曲子的。”谢安像是一个主人一样说道。   苻坚无心沉醉,漫不经心的说,“随意。”   萱城道,“我也无所谓,过来不过是消消乏,几个月了,总算有个落脚之处可以肆意放松一下了。”   “一壶雨花,一壶云雾,即可。”谢安吩咐道。   “好的,三位请稍等。”两位姑娘回道,即可退下。   “这样有些太过简单了吧?哥哥,既然是安石兄请客,我们是不是得狠狠的敲诈他一次。”   苻坚也点头,“嗯,说的不错,那,”他想想,突然扬声喊住那位转头就要离去的女子,“姑娘,再加一壶竹叶青,一壶秋露白。”   那位姑娘一笑,“好的。”   “喂,文玉兄,你也太会敲诈人了吧,你可知雨花和云雾就要花掉我多少钱吗?”   苻坚庄重道,“不知。”   宣城抿嘴一笑。   “曲子都没点,安石兄,你就知足吧。”宣城在一旁风凉道。   等到茶上来的时候,三个人都缄默不言了,一壶雨花,一壶云雾,一壶竹叶青,一壶秋露白,总共就是三个人两壶茶两壶酒,茶酒一起品,这种喝法可是前无来者啊。   两位姑娘要在一旁侍候,苻坚脸色阴着,谢安便吩咐他们下去了。   “文玉兄似乎对这里不满。”   苻坚摇摇头,但沉默着,他径自倒下了一盏竹叶青,一口饮下,又饮下一盏雨花,他的眉头皱了皱。   萱城看不出他哪里难受了,只是觉得他有心事。   谢安微微笑了笑,亦是不语。   萱城便拿起一壶秋露白,刚要仰头饮下,耳畔却传来一阵凄凄楚楚的歌声。   那歌声宛若山涧的溪流一样,清透幽静,婉转悠远,不自觉的萱城的心头好酸,说不清为什么。   然而,当他听到那姑娘口中所吟唱的内容时,他矢口无言。   “北方有佳人,倾城又倾国,一朝国破灭,凤凰折九翼,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君王太无道,山河破碎日,凤凰浴火生、、、、”   萱城当即怔住。   他不知道苻坚有没有听到,可方才他瞥见苻坚那紧凑的眉头之时,他终于能明白为何苻坚心里难受了。   仿佛心坎上挨了狠狠的一刀,鲜血淋漓之下,焉有愉悦之心。   谢安脸色亦暗了下来,他全然不知,这里的歌女竟然唱出这般的曲子,一时尴尬至极。   “文玉兄,文玉兄。”   苻坚眉头却渐渐舒缓开来,“我以为什么事,方才从一进来,心头就像压着什么似的,现在知道了,原来大秦君王的私事你们这建康也是人尽皆知啊,依我看啊,就是你们晋人八卦,整日没事做,专门探查人家的私事用来消乐罢了。” 107 是真名士自风流   “哥哥,你。”萱城脸上漫上愁容。   “文玉兄,若是难受,我们就继续喝酒,今日我请客。”谢安爽快道。   苻坚轻笑道,“你请客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实话,自古便是强者吞并弱者,没有国破家亡,就没有天下一统,我虽在建康,可我并不觉得那慕容氏有多可怜,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安石,那你说说,若真如她歌声里唱的那般,我也算咎由自取了?”   “你这般做,有你的道理。”谢安道。   “文玉兄,我曾在桓温那里见过郗超。桓温知道我是干什么去了,可就算那样,郄超还是不避闲人,我说桓温兄,郄超真可谓是你的入幕之宾啊,桓温笑笑什么都没说,文玉兄,这世间的所有事,总有一定的道理的,比如你做了秦国的主,而我却在东山隐居,我们却依旧是朋友。”   “是呀。”苻坚摇摇头欲醉,又浅浅饮酒,“总有道理的,要不然我为何要锁着他呢,弟弟,你说是不是?”   萱城不明白他又为什么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慕容冲的事与自己无关,可当他见到慕容冲的第一眼起,他想也许真是老天注定了,他的命中有慕容冲这个人物。   “文玉兄,桓温和郗超既能同床共枕,又能同朝共事,你为何不学学他?”   “学他?安石,你也想让我把慕容冲安排在朝堂上做事吗?”   这是宣城第一次从苻坚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在网上看过很多很多的言论,以及众多的历史研究学者的言论,他们说,若是苻坚真的把慕容冲放在朝堂上为官的话,那他的结局也不至于亡国。   可他知道,慕容韡被苻坚封为新兴侯,位列朝堂,可最后他依旧反了苻坚。   所以他猜,谢安的这话是不成立的,这其实与苻坚怎样对待慕容一族并无多大的关系,真正的症结在慕容冲那里。   鲜卑一族的血性狼性匪性和不知感恩,这是苻坚无法改变的。   “哥哥,安石兄,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一面,慕容冲不是郗超,桓温也不可能做了皇帝,这就是宿命。”   台上的歌女继续唱,这一次他们听到的却是“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宣城知道,慕容冲的美貌传遍大江南北,晋朝境内无人不知道如今的秦国国主得了燕国的一对美人姐弟,于是传唱成曲子,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安石兄,我们回去吧。”   苻坚却不那么急,“再听听,听听她还会怎么唱?我也想看看,这晋朝人是不是专门打听别人家的私事。”他这话说的倒有点酸了,就好像在讽刺晋朝人一样整日无所事事,不知进取。   “走吧,文玉兄,我们改日再来,今日有些不便了。”谢安也察觉到了这里一些尴尬的气氛,他对苻坚友情还是大于仇敌的。   苻坚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可刚离开座位身子便虚的一下就要倒下去,萱城赶忙扶住他,“你喝多了,竹叶青和秋鹿白性子烈得很,回去醒醒酒吧。”   “瞎说,我怎么会喝醉,你,你,”他指了指萱城,又指了指谢安,“不是要回去吗?不走了,不走了就听听曲子,听听。”   萱城赶忙抱住他的腰,“走吧,走吧,我的老天爷,第一次见你喝醉了,来,安石兄,帮忙一起把他弄回去吧。”   苻坚才没醉,要醉也是这里的歌女,唱错了别人的事迹,才是真正的喝醉了呢。 108 是真名士自风流   回到桃花林中,苻坚就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萱城赶紧又跪下去拉他,“哥哥,哥哥,去房中,安石兄吩咐人给你做了醒酒的茶,一会喝了好睡觉。”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桃花林中也只有萤火虫在发着淡淡光亮,不远处的河流水声稀稀疏疏的传来,萱城费了一番劲才把苻坚拖到屋中,谢安让人煮了绿茶,萱城又是服侍服侍后的,他怨透了苻坚。   身材结实就罢了,这体重也是实在的让人瞠目结实。   然而,他当然不会真心怨苻坚。   方才在歌馆里,他第一次感受到苻坚内心的压抑和那种触心的痛,当他看着苻坚的脸色难受的时候,他的心里也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跟着疼起来。   “苻坚,你若当真如谢安说的那样,待慕容冲如桓温待郄超,慕容冲他真的能被感化吗?”   萱城没有底,虽然刚刚他是反对的,可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仔细想想,感化慕容冲未尝不是一种新的尝试。   他看着榻上沉静睡颜的人,心里忽然就异常坚决起来,他舍不得苻坚,但更怜惜慕容冲。   苻坚在次日醒来的时候,非但没有一句感谢的话,还啰啰嗦嗦的抱怨,为什么不好好听听那歌女唱歌?   “好啊,那你此刻便返回去听啊,真是作死。”   “你不拉着我回来我肯定听完她唱歌啊。”   “她在骂你,你还听不出来吗?”   苻坚正大光明道,“听出来了,她是在骂我。”   萱城鄙夷的冷哼一声,“不作不会死,你就是找骂。”   “君王应该经常被人骂骂,这样才能清醒。”   “、、、你、、”   萱城闭嘴不跟他争吵,谢安过来了,朗朗的笑了笑,说,“吃早饭喽,不想吃就继续饿着,我这东山可没多的粮食。”   萱城抢在苻坚前头跑到了饭桌上,饿了就得吃,吃饱才能去教训某些恶人。   于是这一天,萱城就和苻坚拌嘴了大半天,待到傍晚的时候,谢安又说带着他们去城里走走,萱城索性不去了,苻坚也没什么心思,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谢安道,“那二位请便喽,喝酒还是赏月?”   苻坚沉吟了半晌,道,“安石不必在意我们了,我想在这东山桃花林中静静,赏赏月,弟弟,你呢?”   萱城道,“我随意,有些累了,酒喝不了,月也赏不动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去看书了,你们自便吧。”谢安平和道,话落便转身去了书房。   苻坚俯首,月亮的光线投下来,他的影子忽短忽长,萱城说,“兄长,我过去坐坐。”   “恩。”苻坚轻声点点头。   萱城其实想出去,可他不知道去哪里?   建康城他一点都不熟悉,即使他是从南京来的。   他亦低着头,他的影子亦投在了地上,他听着耳畔的那些虫鸟鸣声,隐隐约约的他亦听到了城内传来细长婉转的歌声,他能想象到那灯火阑珊下人们纸醉金迷的样子。   不知不觉,那歌声越来越近了,耳畔人们的嘈杂声也大了,他勐然抬头,发现自己正站在秦淮河边上,对面就是秦淮楼,楼台上那些摇摇欲醉的人欢笑声不绝于耳。   河边的草丛中坐着一些人,有些在窃窃私语,有些在观赏花灯,有些在聆听歌曲,有些在静静沉思,他好像见过这些场景。   “好熟悉,为什么这里的气息这般熟悉?”他喃喃道,“在哪里见过呢?”   他一点一点的漫步,他走过了秦淮楼,他踏上那些青石铺陈的小路,他迎面遇到了许许多多的游人士子。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109 是真名士自风流   他的灵魂已然不再属于这个时代了,他的心在被侵蚀,他闭上眼睛,静静的聆听,他听梁仁在他耳边唠唠叨叨,“萱城,你为何要篡改历史,你可知,历史就是历史,永远没有如果。”   他听见猪头在说,“萱城,卫庄的团队虽然结果都失败了,可他们个个都是英才,因为那是小说。而你用卫庄来比喻历史是不对的,历史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历史,赢了个个都是英雄,输了人人都是狗熊。”   他听见那些教授们在斥责,“萱城,历史系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学子,连最基本的唯物论都坚持不了,还怎么写论文,怎么做研究。”   他听见小黄说,“gay,萱城,你可知这条路有多艰难,你坚持得下去吗?你还是回头吧,回头了,你就会看见光明。”   可是,他又听见萝卜说,“萱城,做吧,年轻的时候总有一些想做的事,不要后悔,去做,你能做到的。”   爸爸妈妈说,“萱城,今年暑假该回家了吧,去年你说学校有课题要做回不来,今年要毕业了,可以回家了吧。”   、、、、、、   一连串的质问,像是洪水一样涌了过来,萱城避之不及,迎头就被大水冲刷了净透,湿淋淋的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上,萱城捋了一把,“该死。”   建康真的下雨了,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低头,青石板的小路上一片湿润,行人匆匆归去,万物昂扬唿吸着新鲜的空气。   萱城扬起了头,雨水滴在脸上的感觉让他清醒了不少,渗入皮肤中,格外清凉。   “这里是建康,不是一千七百年以后的南京。”   他望了一眼那消失在烟雨朦胧中的秦淮阁楼,一切浮华不过如镜中水月,看得捞不得,想得得不到。   唯有身边人,他可以一生守护。   萱城回到东山的时候,谢安和苻坚正打算出去找他,看到他一副湿漉漉的样子,谢安作为主人竟然没半分的歉意,苻坚更是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弟弟呀,你这是落水了?”   谢安半分正经半分嬉笑,“真落水了?可我这里并没有池塘哦,你进城了?”谢安一副假正经的猜测样,“哦,我刚听说今夜城里下雨了,奇怪,这老天爷都不公平,城里下雨了,我这东山却滴水不沾。”   “你们、、真是。”萱城恨声说,“还取笑我。”   谢安和苻坚这才慢慢走过来,又是上下一通乱摸,苻坚说,“你说去一边坐坐,没想到这一边倒真远,哈哈。”   萱城索性不理这二人。   他去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谢安的下人把那些湿透了衣服拿出去了,三人又坐在桃花林中的亭子里饮茶,一片幽静。   萱城忽然说,“要不要去会会桓温?”   苻坚惊讶,半边疑惑瞅着他,“你想见他?”   他转头看向谢安,“这可得问问你了,你和桓温是死对头,我们去见他,你不介意?”   “死对头的是你们吧,我和他虽然政见不同,但毕竟共属朝廷,我怕他对你们不利,你们才是真正的死对头。”谢安担忧道。   “可是他没见过我们,并不知我们的身份,不至于对我们造成不利。”萱城道。   他想了想,又说,“安石兄,你不是说桓温身边有郗超吗?我们先去见这个人。”   苻坚道,“这样不妥吧?郗超乃是桓温的宾客,决定不了桓温的大事,我看我们要见桓温,直接去找他好了,不用通过他人。”   谢安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我看二位是不是忘记一人了?” 110 是真名士自风流   “谁?”萱城和苻坚异口同声。   谢安端起茶盏,凑到唇边,轻轻一嗅,笑吟吟道,“我呀。”   萱城说,“你都赋闲在这东山了,桓温能见你吗?”   苻坚也鄙视他一眼,道,“是呀,何况是我们要见他,你去干什么?”   谢安道,“我和桓温的分歧在于朝堂之争,如今他在朝堂我在野,我对他来说,只是无任何利益之争的朋友,我去见他,名正言顺的讨茶喝,我带着两位朋友,那就是拜访了,这个面子可不小哦。”   萱城听完点点头,脸色也柔和了许些,“安石兄说言在理,兄长,我们就跟着安石兄一起去见桓温。”   苻坚沉了半响,认同的点头,“这样一来可以在建康不暴露我们的身份,二来又可以保护自身,安兄思虑极为慎重,好。”   三人在月下对饮直至大半夜,月亮缩了缩头,宣城打了个冷颤,苻坚抚上他的肩,“这么晚了,回去吧,外面也冷了。”   宣城摇头,“没事,我们回屋吧。”   三人这才从亭中离开,各自回了房间。   宣城冷在身上,心里却不冷。   “弟弟,你为何想到要去见桓温?我知道,你之前是不喜欢他的?”   “正是不喜欢他,所以才更要去见他,安石兄跟我们是朋友,可桓温不是,他现在是晋朝的主政者,安石兄在东山,可远远不及这位朝堂上的发话者,我们去见桓温,多少能知道些他的想法,比如对我们大秦。”   苻坚一愣,不可思议,“你出去了一趟竟然想通了一些事。”   宣城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是吗?就算是吧,我是你的亲弟弟,不为你着想怎么行?”   “你知道我要什么?”   “知道。”   “那你为何要离开长安?你的初衷不是为了这游历天下吧?”   “不是。”萱城承认。   苻坚的疑问也戛然而止了。   没有结果的问答,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心照不宣,血浓于水,萱城放不下,也舍不得,于是,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心软,只要是苻坚想要的,亦是他萱城想要的。   谢安果然带着他们去拜访桓温了,死对头也可有把手言欢的那一日。   桓温位列大司马、大丞相,原本萱城以为他的府邸定是奢华至极,可当他见到这座位于建康城西边的毫不起眼的还有小破旧的府邸时,他是不相信的,苻坚亦是惊讶。   “安石,这是丞相府?”   谢安定定道,“只此一家。”又狡黠一笑,“可不要错过哦。”   萱城以为石头城里的人人都是萎靡不振,生活腐败奢华,桓温位高权重,一人把持朝政,可他这住的地方实在没想到竟这般简朴。   萱城知道,桓温曾西平巴蜀,又三次北伐,分别同前秦、前燕、以及羌族姚襄作战,在朝中又提拔人才,推行土断,功劳无人可及,即便是谢安,恐怕一生也无法企及桓温的荣耀。四大家族,王庾桓谢,萱城以为,东晋初立,王与马共天下固然重要,可到中后期,东晋朝堂愈来愈昏暗的时候,桓温的功劳就大大的显了出来,尤其是北方前秦的崛起,没有桓温一生的戎马疆场,东晋早就被前秦灭掉了。   萱城站在客观的校对分析,不偏向苻坚一方,所以,他对桓温是崇拜大于仇视。   “走呀,愣着做什么?”见他们二人都怔愣在原地,谢安催促。   府门前的守卫见是谢安,礼仪性的稍作拦挡,谢安说明来意,便有人引着他们进去了。   府邸虽陈旧,但府内的装修设置倒也别致,假山环绕,绿水花红,栅栏之下,一片清幽幽。   引领他们的人说,郗参军也在,二人在花园的亭中下棋,他们到那里的时候,百步之外有人却拦住了他们,“丞相还未下完棋,几位请在亭外等候。”   谢安张张口,终是没说什么,他们只好在亭子外等着。 111 是真名士自风流   萱城透过亭外一排一排的牡丹隐隐约约看见二人在亭中对弈,对面而坐,相视一笑,下手极快,输赢却丝毫未分,二人继而托腮,又是摇头,一会又是点头,过了许久二人都未说过一句话,更是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萱城有点不耐烦了,他在原地走来走去,轻轻跺脚。   “你安静些。”苻坚平静的说,“既然都来了,这点小气还是可以忍的,何况,打断人家下棋总不好吧。”萱城细细想想也是,便平复下心情静静等待了。   突然听到那边一声,“哈哈,嘉宾啊,这招你输定了。”   “谁说的,丞相开玩笑了吧。”   “必死无疑,这回我可饶不了喽,哈哈。”   只听那人学着女声柔声细语的喊,“丞相饶命啊,我可经不起你这折腾。”   “丞相。”   “丞相。”   “叫我元子。”   “元子。”   原来这二人在调情,真是好情调,客人在外面候着主人却在亭中玩乐,萱城一下子把方才进府时对桓温的好感全然消失了。   “丞相,今日有人来了。”那人似乎望了这里一眼,对桓温说。   桓温却平静道,“我知道,他还是来找我了。”   下人来请他们了,谢安微微叹了口气,“走吧。”脸色仿佛不太好。   萱城捕捉到他眼里的一丝忧虑,想拉住他最后却没有动手,只好跟着一起走过去。   这是萱城第一次见桓温。   他背对着,所以,他第一眼看见的是郗超,那是一个看似文弱甚至有点羸弱的儒生,长相极为斯文清秀,长发又黑又亮,他投过去的眼神有点忧郁,萱城盯上他的时候,他的眼神明显的躲避了一下,萱城即刻意识到是自己发觉了什么。   “元子兄,我来了,你就这般迎接于我?”谢安终于发话了。   “哈哈,安石,你还是来找我了。”   桓温终于转过了身来,萱城第一眼便瞄上了,这人是桓温,东晋四大家族中权利最大、文治武功最卓越的一人,那个宁愿遗臭万年也要名垂青史的人。   他的长相算不上俊美,也算不上丑陋,也有种说不出的味道,用英武二字不为过,武将的粗犷中透着文人的斯文,这也许就是东晋时期上层贵族的特性了,比如他一边在跟谢安说话,一只手放在石桌上,食指一直扣在石桌上,轻轻的敲着,发出细细微微的声音来,像是一个在青楼里边欣赏乐曲边谈论天下的将军。   “元子兄,我不来找你,我那东山可就永无宁日了。”   “可是你这一来,我这府中怕是容不下哪,嘉宾,你说是不是?”   郗超附和的极快,他笑道,“是是是,安石总是交遍天下友。”   “安石不打算介绍介绍?”桓温戏谑道。   谢安也当仁不让起来,“元子兄当算让贵客站着?”   “哈哈,安石提醒的对,嘉宾,走,带贵客去正厅。”   苻坚这时抢道,“不必了,丞相这花园建的极为巧妙,我们就在这里赏赏花,饮饮酒,岂不美哉。”   桓温正视着苻坚,谢安心里一阵乱跳。   下一刻,却听桓温朗朗笑道,“这位仁兄有眼光,安石,现在可以介绍贵客了吧?”   谢安这下不慌不乱了,“好,元子兄,我便来为你引荐引荐。”他指向苻坚,缓缓道,“这位是我巡游武昌时结识的一位朋友,武昌公孙世族公孙文子,这位是他的弟弟,公孙离。”他指向萱城,萱城恭恭敬敬的点了点头。   “哦,原来是公孙兄弟,幸会幸会。”   “文子兄,果然出身不凡。”桓温一边点头一边赞道。   他目光投向萱城,看了一会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随口说了句,“文子兄,你这弟弟长得倒好看。” 112 是真名士自风流   这话一出,顿时三个人的脸色都黑了。   第一个黑的是郗超,方才萱城第一眼与他对视之时,他的脸便红了一下。   第二个黑的是苻坚,他没想到桓温对自己弟弟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轻薄之语。   第三个黑的才是萱城,他倒不甚在意,只是在众人面前说自己好看却是有点令人难堪。   谢安一看气氛尴尬,连忙缓解,“走,走,边走边聊,边走边聊。”   几人这才相视一眼,朗声大笑。   “是我口误,口误,公孙老弟别介意。”   “不介意。”萱城冷冷道,他的心里可窝了一包气,第一次就被桓温调戏了。   沿着花园的小径散步,苻坚问桓温,“丞相如今可还想北上?”   桓温与谢安面面相觑,“文子兄不简单啊,开口就想知道我的想法。安石,你说说,我如今的想法是什么?”   谢安避之不及,“元子兄,你知道我跟你政见不同。”   郗超搭话,“殊途同归。政见不同,可总是为了朝廷,安石何必谦虚。”   “是嘛,安石,我这班子还不得你来接,谁不知道,你谢家如今是才人辈出啊,别的不说,你那几个侄儿,个个都是当世英豪,后辈尚且如此,你这前辈可不能退缩啊。”   苻坚一句简单的疑问被他们桓谢二人搞成家门之争,也是少见。   苻坚咳咳一声,桓温立马笑道,“文子兄,你嘛,就守着你的武昌,安然无忧的过吧,这朝廷的事,还得圣上说了算。北伐嘛,也是圣上金口玉言,我说了可不算。”他摆摆手,轻轻摇摇头,“老了,不比当年了。”   “丞相当年三次北伐,可真给圣上长脸,世人都说司马家苟且偷安,若不是桓家撑着,那北方的强敌早就吞并建康了。”   “哈哈,文子兄这般想?”   苻坚定定道,“丞相之功前无古人,圣上该听你的,不应该撤回北伐之师。”   “文子兄以为是圣上撤回了北伐之师?”   “难道不是?”   桓温沉吟了一会儿,像是想什么似的,道,“是我下令撤回来的,北伐不成,时机已过,再想北上怕是难喽。”   苻坚疑道,“丞相何以认为,时机已过?如今北方未统一,丞相率师北伐正是好时机。”   “北方看似混乱,实则统一。”桓温微微叹气。   萱城插话道,“北方四国林立,何来统一。”   谢安目光望向前方,“苻氏一统北国是迟早之事,哪还有什么四国?燕国早已灭亡,仇池,凉国,代国如蚂蚁之渺小,北方进入了一统时期,北伐谈何容易,丞相思虑极深,我等自愧不如。”   萱城想想,谢安和桓温虽然在朝堂上政见有所争议,但都是为了司马氏,大的方针总是一致的,苻坚想从桓温这里问出点什么,看来是枉然。   “我倒不这么认为。”萱城有意无意的摇摇头,“丞相和安石兄替朝廷着想,朝廷却不这么为你们着想,北伐不成便撤,等到那苻氏大军南下的时候,你们还能撤到那里去?姑孰还是武昌?朝廷现在的实力可不比的当年王敦的实力。但其实,苻氏的实力并没有达到强盛,丞相大可放心北上,燕国虽灭,可慕容一族却未灭,何况,拓跋、仇池、张天锡三国制衡苻氏,丞相大可不比忧心。”   “哦,公孙老弟这话倒有些道理。”却是一旁的郗超出声了。   桓温瞥了他一眼,郗超微微低头。   谢安笑道,“在理,在理,离兄弟这话在理。”   “安石当真这般认为?”桓温皱眉疑道。   苻坚左瞧右看这两位,双手抱臂而立,似乎在等待。   “哈哈,还不是元子兄一句话的事,何必来套我的话。”片刻,谢安用一片笑声回复。 113 是真名士自风流   五人继续前行,园子里花开争艳,绿草茵茵,时不时的几只小鸟飞来飞去,灵动的很。萱城想,这里比起谢安的东山桃花源虽有些俗气,但也不失为一个别致之地,怪不得郗超喜欢来这里做入幕之宾。   苻坚和萱城鼓励桓温北伐,谢安一笑置之,桓温却迟迟不答。   几人坐在水榭边上赏花,桓温突然问道,“公孙兄是武昌人氏?”   苻坚摇头,“非也。”   桓温疑,“祖上迁到武昌?”   “不,父亲因朝廷任命到武昌。”   “哦。”桓温转头问谢安,“是文康的调令?”   谢安点头,“是,咸康四年的调令。”   桓温低语喃喃,“我怎么不知晓了,这文康做事果然是瞒着我的,呵呵。”   谢安陪着他干笑几声,“那时文康一手握着大权,元子兄想插手也插不进去啊,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桓温又看看苻坚和萱城二人,最后轻声笑笑,“好,那改日我亲自去武昌拜见令尊。”   萱城心里忐忑不安的,桓温作为晋朝大丞相大司马,他能不知道当今武昌的守将,还是说当真是当年庾亮的安排,如今他自己确实不知道武昌的人事安排,可他转念想想似乎说不过去,桓温接手庾亮不是一日两日了,朝廷对各大郡的安排他能不知晓。   还是说桓温此刻是故作不知。   萱城有些担心。   他用胳膊碰了碰苻坚,又用眼神示意他。   苻坚依旧平静如水。   谢安亦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苻坚回应桓温的是一个平静的笑容,“好啊,待我告知家父,他老人家定是欣慰不已。”   桓温叹气,“看来我真得出去走动走动,如今这各州各郡呀,都与我疏远起来了,这样下去再要北伐谈何容易。”   “丞相当真还记得这北伐之事。”   “此生不灭北方强奴,誓不还朝,侵我**者,必定受到惩戒。”桓温的志向一直是把北方诸国灭尽,还司马氏的正统地位。   可惜,萱城在心里苦笑。   没机会了。   萱城瞥见苻坚的脸色变了,似乎在忧心什么似的,又像是在思虑什么。   桓温的北伐与苻坚的南征一样,都是出于一种非伐非征不可的地步,苻坚说,桓温是他此生最好的对手,桓温亦说,苻坚是他此生最强大的对手。   几人聊着聊着天色竟渐渐的暗下来了,郗超要走,桓温拦他,“嘉宾今日可走不得。”   郗超偏头思索状,“为何,丞相府有贵客,我岂能留下?”话中有话。   谢安连忙道,“不,不,嘉宾乃丞相的入幕之宾,我等岂敢叨扰,公孙兄,我们离去便罢。”朝萱城他们示意,抑制不住笑。   “心照不宣,心照不宣,元子兄,我们走。”谢安嘴角噙着几分诡异的笑,桓温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亦朗朗大笑了起来,“你呀,安石,你想多了。”   郗超本是桓温府的宾客,桓温正常召见,无意间被谢安撞见,谢安一边偷笑,一遍奚落桓温,当日郗超正好在桓温的帐中睡着了,美人睡在英雄的地盘上,所以谢安一见到郗超和桓温在一起,就这么戏说。   萱城抿嘴捂着笑意,谢安可真是腐到家了。   “公孙兄,我们来日再好好谈谈北伐之事,我觉得跟你很投缘,就像曾经认识一样。”桓温又对苻坚说,“你说是不是很奇妙?”   “奇妙,妙不可言。”苻坚道,“一定,改日一定向丞相好好讨教一番。”   “好,那我等着你们前来。”   “告辞。”   “告辞,元子兄,嘉宾。”谢安略微弯腰施礼。   “慢走,安石。”   “留步,丞相。”萱城微笑着离去。 114 是真名士自风流   回来的路上,苻坚一遍思索,一遍低声喃喃,“改日真的要去他哪里吗?”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明明是前一刻才承诺过的。   谢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多想,那就是客套话,桓温那人,除了郗超能长期留在他那里,谁可都亲近不了他的。”   “安石,你想哪去了,谁跟他亲近。”   “你呀,你们不是约好互相切磋了嘛。”谢安半笑不笑。   苻坚直接失口无声。   萱城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谢安腐到无可救药了。   “兄长,你真的还要去跟桓温讨论北伐吗?”   “当然要讨论了,人家都要来伐你了,为什么不去讨论讨论。”   谢安咳咳两声,“哎,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桓温现在就算有北伐之心,也无北伐之力了嘛,朝廷上拿不出那么多的兵力。”   萱城奇道,“安石兄,你是晋朝的人,怎么向着我们说话?”   “我们是朋友嘛。”   “嗯?我看可不那么简单。”苻坚若有若无的思索反问,“你的心,还是向着晋朝的,要不然,早就跟我去北方了,不是吗?”   谢安终是闭口不言了。   “以后不许提去北方的事了,文玉兄,这可是掉脑袋的事,让圣上听了不好。”   “放心,这事只有你知我知。”苻坚肯定道。   “改日真得去桓温那里,他对北伐始终不死心。”   “谁让你们那么咄咄逼人,灭了人家慕容氏。”   “慕容氏出尔反尔,慕容韡昏庸无能,可足浑氏把持朝政,安石,你说说,这样下去,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哎呦,说的真像救世主一样。”谢安奚落道,“若不是看上了慕容冲,你真的能灭了燕国?怕是有力无心吧?”   “安石。”   这是萱城又从晋朝人口中听到的慕容冲,谢安远在建康,都知道苻坚灭燕国之心在于慕容冲。   宣城暗暗心痛。   苻坚止住了谢安还想再说出口的话,“我们回去吧,太晚了。”   “敢做还不让人说。”谢安愤愤不平的低声,“走吧走吧,不说了。”   宣城挨着谢安,低声,“安石兄,晋朝的人都这么看吗?”   苻坚呵斥,“不要说了。”   宣城和谢安无奈的对视一眼,又斜视了苻坚一眼,“好吧,回去说。”   萱城无法再从谢安口中得知对慕容冲的看法了,然而,到了第二天,一位不速之客却来了东山。   萱城想到他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   “元子兄,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来我这东山了。”谢安笑嘻嘻的从桃花林中走出来,清晨的几分寒瑟意味还未完全除去。   “我要不来,某人可就等不及了。”桓温话中有话。   谢安也不跟他绕弯了,扬声喊道,“公孙兄,贵客来喽。”   苻坚还未现身,萱城从桃林中缓缓走出来,走到桓温身边,微微一拜,“丞相驾临,这可是难得的贵客啊。”   桓温伸手搭在他的臂膀上,又握住他的手,轻轻道,“你长得确实不错。”   萱城脸色一变,愤愤夺过手来,勾唇一笑,“丞相今日不是来说这句话的吧?”   谢安依旧脸上挂着轻风微雨的笑容,“丞相当然不会无事来我这东山了。”   “那也说不定,你这东山是世外桃源,比我那一片俗世不知好了多少,安石,世外桃源可真的卧虎藏龙之地啊。”皮笑肉不笑,桓温今日话中带着锋芒的刺。   萱城有点意识到桓温今日是来做什么了的。   一夜的时间,桓温不可能跟昨日一样若无其事。   他是丞相,晋朝最有权势的人,一查之后,他就什么都清楚了。 115 是真名士自风流   果然,他开始问萱城了,“公孙兄呢?难不成还在睡觉?”   “也许吧。”萱城无厘头的答。   “他很累?”   “可能是的。”   “是呀,他那么忙碌的人,怎么会不累。”桓温似有怒气。   谢安微笑着在一旁道,“既然来了,就好好在我这里喝一杯,今日我们不喝雨花,只喝竹叶青。”   “好啊,雨花虽好,只是太过清淡,对于某些人来说,还是重口味点好。”   萱城不解了,雨花不是南京的一种茶吗?而竹叶青跟雨花压根就不是同一品种。   “那就请吧,亭中已备下竹叶青,元子兄请吧,离老弟,你去叫一声公孙兄。”   萱城意会,谢安领着桓温去亭中等候。   苻坚果然在睡觉,难得见他一次偷懒,萱城早起的时候明明见他已经在桃林中赏花了。   “兄长,兄长。”   “哦,弟弟来了。”苻坚有精无彩的半阖着眼,“今日不知怎么,突然有些乏了。”   “乏也不是时间,兄长,也许我们该离开建康了。”   苻坚一下子有精神了,“你煳涂了吧,这么快就走?”   苻坚不是一般人,所以他察觉到了宣城的异样。   “出什么事了?”   萱称沉默不言。   苻坚从榻上起身,“是谢安的意思?”   宣城点头,“是。”   他补充道,“桓温来了。”   顿了一会儿,他平静道,“谢安让我们走。”   苻坚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他摇摇头,“我们不能走。”   “桓温来者不善,他话中有话,方才在外面,他话中有话。”萱城加重了语气。   “来者虽话中有话,并非不善。”苻坚道。   “桓温也许知道我们是谁了。”   “知道我们身份,并非要对我们不利,我敬他是英雄,他便不会这么乱来。”   “可你的身份一旦暴露,我们此行就危险了。”   “无妨,有谢安在这建康,我们有惊无险。”苻坚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做退让。   “走,既然来了,我们就该去见见。”   “你真的要去?”萱城说,“谢安让我们走的。”   苻坚嘴角扬起几丝看不透的笑意,“去见见吧,无妨。”   “好,既然兄长这么说,那我就跟着你了。”   苻坚握住他的手,“好弟弟。”   谢安看到他们一起过来的时候,眼神里惊闪过几丝的狐疑。   桓温却风淡云轻的笑了,“公孙兄果然好气度。”   “比不得丞相你呀,亲自来安石这东山。”   “我来想印证一件事。”   “什么事?”苻坚故作疑惑。   谢安连忙道,“快坐,坐下喝酒,有什么事喝完酒再说。”   苻坚落座,谢安为他们斟满酒,“今日这竹叶青,看来得花些钱了,我都好几年没这么奢侈过了,元子兄,你今日可是赶上了好时机。”   桓温手中酒盏在指间玩弄,饶有意味的盯着苻坚看,并不说话。   “怎么,丞相,我脸上长花了?惹得丞相这么大的兴趣。”苻坚倒是风淡云轻的端起一盏酒,慢慢斟酌,也不下肚。   “花倒是没有,胆儿倒是不少。”桓温一饮杯中酒,突的一下把酒盏放在石台上,铜器酒盏和石头发出了铮铮声响。   苻坚继而微微笑容拂面,“我自来大胆,丞相若是想看,我倒是不介意展示一番。”萱城揪住他的衣袖,示意他别再激怒桓温了。   苻坚却一边饮酒,一边怡然自乐。   谢安笑嘻嘻的为二人斟酒,“来,我敬二位一杯。”酒盏碰撞声,三人互饮。 116 是真名士自风流   苻坚和桓温眼中的火气已经不言而喻了,可仔细斟酌起来,桓温表面是怒气,实则敬佩对手,而苻坚,却是真正的伟者姿态,泰山崩与面前而色不改。   他本就比桓温位高一等。   说到底,一为君,一为臣,即使苻坚以帝王身份到了建康,桓温也只有恭恭敬敬迎接的份。   “我问了吏部,如今武昌守将根本不姓公孙。”桓温率先发问挑战。   “我也问了武昌守将,是他自己守不住城池,我便替他守城,丞相应当感恩我才是。”   “哦,是吗?如此说来你倒是我晋朝的功臣喽?”   “功臣不敢当,能人一枚。”   桓温嘴角瞥动了一下,也许是被逗笑了,也许是憋着心底的怒气。   桓温吸了一口气,接过谢安刚斟上的酒盏,又是一番玩弄,这下他慢悠悠的说,“那你倒是说说,你如果能人了?如果让本司马感恩戴德?”   “丞相真要我说?”苻坚皮笑肉不笑,一副调戏的意味。   “当年,王敦百万大军守在武昌,遥控建康,又控制东海世子与姑孰,司马家虽在建康,然实际上晋朝的都城却在武昌,王敦之后,庾亮又点数十万大军守武昌,而后与慕容氏南北夹击秦国,秦国以反间之计降慕容将领,致使晋朝和慕容氏闹翻,曾经的盟友如今的敌人,慕容氏以虎牢之地作为筹码请求秦国出兵,秦国不计前嫌帮助慕容氏打败晋军,军队虽退,人心不退,慕容氏和晋朝之间迟早必有一战,丞相上任后,厉兵秣马,三次北伐,其中两次便把矛头指向了慕容氏,只是慕容氏朝堂太混乱,鲜卑兵力虽强,遇上个无能的主,也是赔了士兵折了粮草,秦国借此良机,灭了慕容氏,从此晋朝北方强敌又少了一个,武昌的兵力从二十多万增加了五十多万,丞相,武昌是不是守不住了一试便知。我来为它推波助澜一,如今武昌兵强马壮,无人敢欺,难道这功劳还不能算我一份。”   萱城知道苻坚说的是什么,他指的是桓温的三次北伐,以及秦国灭了燕国之后,桓温将武昌兵力加重,并严阵布防了上游成都的兵力。   桓温若有所思。   但是他不能点头认同苻坚的这番言论,武昌之重始于王敦,而非他桓氏,武昌之失之防皆在秦国对晋朝的态度,蜀地虽然要布防,但若真的秦国南下,一定是顺流而下,武昌首当其冲。   “元子兄,公孙兄此言是否在理?”谢安微微眯眼,饶有意味的询问。他在为苻坚说话,作为朋友,他以诚待人。   桓温也不想步步紧逼,他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他叹口气,终于道,“文玉,你好大的胆,只身南下,就不怕深陷我建康难以回国?”   既然知晓了彼此身份,便无需隐瞒,苻坚哈哈大笑,“元子兄,我既敢巡游诸国,岂能无胆。只是,此行南下建康,若非吾弟坚持,恐怕我是无缘得见你了。”   “哦,这么说来,倒是阳平公想要见我喽?”桓温笑意不明,眼光朝向萱城。   萱城也不避让,直直对上,“丞相日月风华,我得一见,岂是荣耀二字这般简单。”   谢安道,“这下不怎么荣耀了,让你们走你们不走,不知元子兄要怎么对付你们才是。”   苻坚接口,“元子兄石想要囚禁我们?”   桓温摇头。   “那是我杀了我们?”   “非也。”   “一国之主的买卖,元子兄可想清楚了?离开建康,我们便没有这般风花雪月的情怀了。”   “囚禁你们,秦国能亡?杀了你们,苻氏能灭?”   苻坚摇头,“非也。”   桓温追问,“尔等此生志向?”   苻坚道,“天下一家,皆我苻氏。”   桓温又问,“我的志向何为?” 117 是真名士自风流   苻坚道,“若不能流芳百世,亦可遗臭万年。”   桓温笑笑,反问道,“文玉以为不可?”   苻坚绝然道,“不,当然可以,元子志在千古,我等不及。”   桓温道,“你等志向与当世,我与追求千秋,若真能长生不老,我倒愿意活至百年千年。”   谢安悠悠一叹,“黄粱一梦,元子兄还没做够。”   桓温不气不恼,依旧淡笑,“千百年后谁能记起你,悠悠一坟土,无尽苍凉,我若真能被后人记得,那今世便不算白活,安石兄,你是老庄学派,我却不是。”   他看着萱城,缓缓道,“我杀不了你们,更囚禁不了你们,你们跑什么,安石胆小,你们胆又不小,要不然此刻能跟我一同坐在这里,哈哈,安石,这么多年,你的老庄思想还是一点都没减,文玉可不信老庄。”   苻坚朗朗道,“我当然不信,帝王之心,怎能无为而治。”   “可你跟安石一样是朋友,甚至今天,你,他,我,敌对而立,可依旧能饮酒话下。”   桓温举杯浅饮,此刻,他像君子的很,文雅的很,“这是不是很神奇?”   ——————————   “你的武昌之论不错,但我不想认同,武昌兵力会重,但绝不是以防你们南下,北伐多年,只有我们北上的份,岂能让你们南下,攘外必先安内,武昌,姑孰,徐州,寿春,谢家的人今年是闲不住了。”走的时候,桓温悄悄的对苻坚耳语,“你别不信,安石看似对我很客气,实则觊觎的很,不分散他们,岂能有我遗臭万年的机会。”   苻坚亦轻声道,“元子兄的主意不错,该让安石他们家他们孙孙辈辈们去修墙。安石起东山,醉在桃花山林,可修老庄之学却出卖了他,修身亦能平天下,儒道自古不相上下,表面道,实则儒,胸怀宽广啊。”   桓温眼里闪过一丝的疑惑。   “我们是朋友,可更是敌人。”   苻坚和萱城一致认为,桓温心胸狭隘,容不下谢安族人,晋朝的城墙越修越高,防不了外面的人,却把谢家的人全得罪了。   他真的适合遗臭万年。   谢安是君子,君子遇上小人,只能君子,这是道家。   君子遇上小人,更小人,这是法家。   谢安不修儒不修法,所以他只能更君子,于是他在东山隐居。   萱城此刻也算明白了,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桓温不足为惧,真正能成势的是谢家那些子子孙孙。”   “我也这么看,谢安虽然在东山修老庄之学,可若要真的入世为官,那将会对晋朝的局势造成一番冲击。”   萱城饶有意味的说,“那你猜猜,到底是桓温厉害还是谢安厉害?”   苻坚思忖片刻,摇摇头,“我不敢妄下断论,他们两个,不是谁比谁厉害这么简单,都想名传千古,只是看谁是好名,谁是恶名。”   “这么说,兄长以为桓温必定是遗臭千年了。”   “未必,我可没这么说,”苻坚扬唇笑笑,右手指着萱城,“你呀,可真会给我下套,再说了,遗臭千年也算是名传千古了,不是么?”   萱城亦笑笑,“是呀,人人都想要名留千古,这千年之后,人们真正又能记得起谁呢?人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为什么要去记起一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古人呢?” 118 是真名士自风流   他忽然有些伤感,想起自己在南京的时候,那是21世纪,距离前秦东晋都已经过去了一千六百多年,可是谁能记得苻坚是谁,谢安是谁,慕容冲是谁呢?   只不过是他们这些搞历史的圈子内的人在自娱自乐罢了。   苻坚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忽然轻声轻语,“那你呢?千年之后,你还记得我吗?”   萱城一惊。   千年之后,我只记得你。   这是萱城在21世纪说过的,他只记得那个动荡不安的魏晋南北朝时期有一位励精图治的帝王。   “算了,说这些干什么,都是那桓温,自己想要遗臭万年,还蛊惑他人。”苻坚似乎有点生气,全都怪在了桓温头上。   萱城道,“我们去找谢安吧,算起来,在建康也有十来日了,该是向他辞别的时候了。”   “要走了么?可我还觉得,有些事没做完。”苻坚恍惚道。   “什么事,见了老朋友,又拜见了桓温,似乎没有什么人可以见了。”   萱城自己思量了半响,又憋出来了一句,“谢家的子子孙孙你总会见到的,有桓温在,不会有他们出头之日的。”   苻坚点头,“所以其实我们跟桓温是朋友,对吧?”   “哈哈。”萱城第一次这么朗声大笑起来,“你这么说倒是有意思多了。”   “政治上的朋友不一定是真朋友,只是利益相关罢了。”苻坚说,“谢安是君子,我们要是跟君子做朋友,虽然自己也成了君子,但对秦国来说就不是了。”   “那此行为何?我来建康只是为了见见故人,你却要去算计你的江山。”萱城有些动气。   “你不要这样子嘛,弟弟,谢安是我们的真朋友,我也是真心与他结交,这么多年了,始终如一。”   萱城想起在长安的时候,谢安说他跟苻坚交往有十多年了。   如此说,在十几年前甚至更早,苻坚还不是帝王之前就已经结交谢安了。   萱城只恨自己没有那段记忆,不然,他肯定要翻翻谢安和苻坚的旧账,他们在十几年前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即使如今他们一个是北方大国的君王,一个是南方晋朝的名士,可他们依旧能像恋人那样亲密无间。   “走吧,我们明天就离开建康。”   苻坚认可,“好。”   他们向谢安说明了去意,谢安没有挽留,“也好,桓温多疑,今日能和你们把酒言欢,明日说不定就能刀刃相见,走吧,离开为好。”   “多谢安石兄为我们着想。”萱城真心诚意的说。   “朋友之义,无需言谢,你我交往数十年,心意早就想通了,今日让你们走,你们反而不走,这一点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苻坚说,“是我坚持没走的,我想见见桓温,他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却独自前来,说明他是想知道我们的意图。”   谢安说,“可你别忘了,我到底是晋朝的人,真正到了紧要关头,我是向着谁的你应该清楚。”   苻坚笑笑,“我知道,你向着司马家,可我的性命你也在乎,对吧?”苻坚此刻倒有点撒娇的意味了。   “所以,你赌着桓温不敢乱来?”谢安亦反问道。 119 人生自古伤别离   “我可没那么大胆量,只是仗着你这个老朋友的面子。”苻坚笑道。   “好,那面子既然已经给过了,便走吧,桓温此人有时候出尔反尔,尽快离开为好。”谢安毫不客气。   萱城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今日先在东山好好歇息一晚,明早便上路吧。”过了一会儿,谢安又有些忧伤的说,“可惜了,好好的朋友一场叙旧情被桓温打破了。”   “是我们坚持要见桓温的,跟安石兄没关系,反倒是安石兄你处处帮着我们。”   “此次离别,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见。”苻坚叹道,“早知今日之别,当初你就应该北上。”   “看看看,你又说到这件事上了,文玉兄,你还是这么固执,当日之事就不要再旧事重提了嘛。”   “兄长,我们应尊重安石兄的想法。”   谢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只有阳平公才是我真正的知己。”   他笑着指了指苻坚,“而他,注定要背负太多的国家责任,有时候,太过自私了。”   “你说得对,谁让我们各自同谋不同道呢。”   月色稀疏的亭中,谢安站在苻坚的一旁,挨着他的肩膀,凑过去细声说,“你要放弃那个人,他对你百害无一利。”   苻坚一言不发,静静沉默。   萱城看着谢安,看得出来,谢安是真的为苻坚忧心。   “安石兄,谢谢你,兄长他会做出选择的。”   “你、、、知道那个人的,是不是?”萱城小心翼翼的问,他心里没底,不知道谢安口中的那个人是不是自己口中的那个人。   “几年前就知道了,如若没有那个契机,燕国怎会如此快的灭亡,桓温伐了两次都没灭亡,怎么会一夜之间没了。”   谢安的话惊醒了萱城。   也许,谢安知道慕容冲的事,更知道苻坚在多少年前为了这个人而去谋划了什么,可自己却一无所知,甚至被蒙在鼓里。   可这样把无知的自己暴露在他们的面前,为何他们的脸上没有惊讶之意。   萱城感到不可思议。   “该放弃的时候就要舍弃,文玉兄,你向来以国事为重,莫伤了他人的心啊。”   苻坚只是微微点头,并不说话。   “你我故交,可为了国家利益不得不对立,阳平公是国之大器,该当信任。”   萱城没想到谢安会在苻坚面前为自己说话,可想来想去,自己是苻坚的亲弟弟,谁能亲过这层血缘关系啊。   “多谢安石兄,今日太晚了,还是早点歇着吧。”   眼看着谢安的几句劝告就这样没完没了的唠叨下去了,萱城赶紧打断。   “好,你我三人心意想通,我便不再多说,无论如何,我希望秦国好,晋朝也好,百姓和平。”   谢安真是一个圣人,希望个个都好,可在这乱世中,谁又能真正的置身事外呢?   一宿无眠,虽然面临着要匆匆离开的行程,可萱城实在没法闭眼入睡。   他在想,也许,这就是与谢安的最后一面了,虽然后世记载,苻坚在384年要苻宏南下找谢安的时候说过,谢安是其故交,两人来往甚密,可在那之前,没有任何史籍记载苻坚与谢安的相遇故事。   也许,是撰史者遗失了这段历史,也许是因为唐朝时期立场的原因,撰史者不愿意把正统和所谓的窃国之贼放在一起。   清晨的露水湿而重,萱城不小心碰到了牡丹花的枝叶,倏尔惊醒。   谢安如青松一般而立,相顾无言。   苻坚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只剩下自来离别的短暂四个字,“后会有期。”   谢安面无笑意,脸色凝重。   萱城却说,“我希望是后会无期。”   谢安眼神忽地抖了一下,“我也一样希望后会无期,此行珍重。” 120 人生自古伤别离   他转身,背对二人而立,巍巍然若泰山,徐徐清风拂来,苻坚弯腰一拜,此为作别故人。   萱城注视着东山之巅,那里有一座露台,听说可以遥望北方。他听谢安身边的人提起过,每当谢安站在那座露台上遥望的时候,总是黄昏,日落时分,斑驳的云彩洒在他的身上,光辉万丈,而他,却默默念着长安。   也许,是在思故人。   也许,这是所有南渡人的惆怅。   国之殇,大于思故人,高山之上,望我故乡。   ——————————   苻坚在路上问萱城,“为什么你要对谢安说后会无期,我们其实可以有多次见面的机会?”   萱城摇摇头,“不,我希望我们跟他之间是后会无期。”   “为何?”   “因为真的要到后会有期的时候,那便是我们兵戎相见的日子,我,,”他沉了沉,“我不希望有这么一日。”   苻坚沉默了片刻,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萱城的身上。   “我们去哪儿?”   “回家。”   “你的心真的收住了吗?”苻坚的眼睛直射他的心房。   阳光灿灿,百花齐开,鸟语花香,世外桃源中的一方天地,果真只有这东山了。   “若我们从建康北上,经寿春回去的话,会比到巴蜀便捷很多哦。”   “来的时候已经游历了巴蜀,回去的时候刚好可以走一段不一样的行程,兄长,我听你的。”   “那我们便走寿春吧,然后去洛阳。”   “洛阳。”萱城念着这两个字,似乎像是遇到了一位失散已久的故人一样,他的眼里有些惊喜。   “我们去洛阳见见王嘉,他在洛阳老君山修道。”   “老君山?”萱城疑惑,“上次你不是说他没在洛阳吗?”   苻坚道,“我可从来没说过他没在洛阳,只是你去洛阳没有找到他而已。”   “见了他,不仅是你,我的一些疑惑也解开了。”   “你想解惑?解什么惑?你知道我想知道些什么吗?”   苻坚长长的呵了一口气,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萱城感觉像是被针扎一样的。   “有些事无需瞒着,你也无需承担什么,弟弟,你只要记得,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唯一的弟弟。”   这句话似乎很煽情,把萱城和苻坚的兄弟关系说的天衣无缝,然而,萱城平静不下来,他在隐藏着的事,他以为苻坚不知道的事,也许早就被解开了谜底。   萱城只是虚无的点了点头,眼神涣散,他的心一刹那飞到了洛阳。   “你不用担心,王嘉虽是术士,却实实在在为我大秦,他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苻坚似乎在安慰他。   “你想他说什么?又不想他说什么呢?”   “他说的我不信,我只信你是我弟弟。”   苻坚矛盾了,萱城也矛盾了。   萱城心里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冲动,他很想王嘉在那一刻说出自己的身份,把苻坚和自己血缘关系抛的一干二净,又不想那么快的让苻坚失望,其实他的亲弟弟已经不在了,自己只是寄寓在他身体里的一个灵魂罢了。   萱城看着苻坚的眼睛,那里面如清水一般透彻。   “如果王嘉说,我不是你弟弟呢?”也许是觉得自己说的有点正经了,他又赶紧嬉笑道,“我在洛阳醒来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是你弟弟,是你自己强迫认我的。”   “那是胡说,王嘉胡说,你也在胡说。”   萱城苦笑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苍凉的意味。   “先回去再说吧,其实,我不知道王嘉他愿不愿意出山。”   “你也请不动他?”   “不是,请的动请不动得看他为什么理由出山了。”   “虽然他出世了,但若真为国事,他会不顾一切的出来。”   “这么说,我还是国事了?”   苻坚沉默了一下,笑笑说,“你比国事重,你是我的弟弟。”   过寿春的时候,苻坚拉着萱城硬要去寿春城上逛逛,可惜晋朝守将就是不让他们过去,无奈之下,苻坚只好放弃。   “为什么硬要去寿春城?”   苻坚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可惜没上去,要不然你就看到了。”   “什么?”   “寿春是南下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晋朝北上的第一座城,站在寿春城上,你可以看到建康城,繁华至极,我承认,比起长安,建康人确实生活的有些太好了,整日沉溺歌舞。” 121 竟敢打劫我?   建康自古萎靡风,这一点倒是没错。   “可是,总有一天,这里,建康,都会是我们的。”   萱城小声说,“别想了,志向总熬不过现实。”   ————————————   过了寿春,离秦国的疆土就很近了,十几日的路程,就已经遥遥能望见洛阳城的烽火台了。   他们已经在外面露宿了好几个夜晚了,总算找到了一家客栈,萱城的兜里还剩下点钱,其实从长安出来的时候,萱城是带了钱,只是不多,可是一路上都是全靠苻坚的坑蒙拐骗,他兜里的钱其实都没花出去多少。   这下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远远的,他们看到前方一座灯火阑珊的小客栈,萱城喜坏了,苻坚亦露出了笑容。   “走吧,今晚好好住一宿。”   “老板,两间客房。”萱城喊道。   有伙计过来引路,萱城掏钱,苻坚打量了下这个客栈,似乎有点不满意。   他低声对萱城喃喃,“这里有点太旧了吧,要不重新找一个。”   “哎呀,你就别折腾了,这一路上好不容易看到这一家客栈,错过了这家,我可不知道下一家在哪里,将就下吧。”   伙计收了钱,领着他们去了后面的一间屋。   “这前院住不了吗?”   “前院没房了,就这一间屋了,你们到底住不住?”   苻坚刚想反驳他,萱城挡在他面前,笑嘻嘻道,“住,好,就这间吧,多谢了。”   伙计气哼哼的走开了,萱城瞪了苻坚一眼,“那么多事干什么,难不成又想风餐露宿?”   “我只是觉得这里不太好,你看,这么偏僻的郊区只有这么一间客栈,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偏僻的郊区只有一间客栈有什么奇怪的呀,都是客栈那才是奇怪,好了,不跟你说了,赶紧歇着吧。”萱城驳斥的天衣无缝。   苻坚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萱城打了盆水,粗糙的洗了把脸,一身虚软的瘫在床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啊,累死我了,再不出去旅游了,跑遍中国山河路,还是宅在家里最好,看看电视打游戏,多轻松。”   苻坚一直没有动作,正襟危坐在屋里。   萱城想出声叫他,可实在禁不住眼皮发困,台上的烛火隐隐约约,苻坚的脸庞亦模模煳煳,没过多久,他的意识就掉进了深潭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中似乎有人在叫他,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萱城,萱城,快醒来。”   “萱城,快醒醒,梁仁要检查你的终稿,快醒醒。”   小黄的声音?   中期检查刚过,就要查终稿,连初稿都没定下呢,不管了,先睡觉。   “弟弟,快醒醒。”   “醒醒。”   似乎又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似乎有人在大声嚷嚷。   正当他打算继续沉睡的时候,腰上被重重的戳了一下,“哎呦。”他勐然惊醒。   这下,他看清了方才若有若无的梦境,原来是真的,是苻坚在叫他。   屋内可不止苻坚一人,还有其余四五个汉子,个个面露凶色。   “这是、、、”萱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仰头思考了一下,又低下头来,“打劫?”   萱城的套路只能想到这些了,因为古代总是不太平,每逢在外住客栈必招打劫。   “对,交出财物,可饶你一命。”其中一个汉子恶狠狠道。   “哇。”萱城夸张的叫了一声,“这么厉害,兄长,怎么办,我可不想死。”他假装害怕的要命。   苻坚却轻轻摇头笑了笑,“我都说了,这家客栈不好,你偏要住,这下倒霉了吧?”他像是自责,又像是自嘲,可就是没有害怕的意味。   “兄长,要不我们把兜里的财物给他们吧,保命要紧。”萱城苦兮兮道,他盯着苻坚的眼睛,只见他眼神忽而平静,忽而凌厉。   “对,把身上的财物全部交出来,要不然,我们可不客气了。”另外一个凶悍的汉子说,手里拿着一把锃亮的刀。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嚓嚓的几声打破了萱城的沉默,拿刀的汉子噌噌两下乱砍,只见屋里的桌子瞬间哗啦啦的破碎一地。 122 竟敢打劫我?   “下一刀,可就轮到你们喽。”那汉子边说还带着流氓的笑,眼神盯着萱城,大刀指向苻坚,多么滑稽的场面啊。   萱城霎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苻坚的眼神终于化成了一道凌厉的闪电。   只见他腰身一闪,刹那间手中飙出一把长剑,铮亮的剑刃如月光下的琉璃一般闪耀,他右手一挥,长剑既出,随着啊的一声惨叫,面前的大汉已应声倒下,萱城定睛一看,那大汉的脖子上只留下一个血淋淋的血口,人早已身亡。   其他四人目瞪口呆,眼睛瞪的核桃似的,手中的刀却像是被黏在了手上一样,身体也僵住了。   下一刻,才被直逼面前的剑惊醒。   “我不想杀人,所以不想留下命的就赶快滚。”苻坚的声音冷如寒冰玄铁,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萱城震惊的不是苻坚会武功,他怔怔的盯着苻坚手里的那把长剑,锃亮发光的剑刃逼的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剑身之锋利方才他已经见识过了,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剑速之快,剑刃之狠,绝非普通帝王之剑。   他在史书里见过越王勾践的剑,看过吴王夫差剑,他听过许多的名剑,如万仞,龙剑,照胆,王氏剑,胜邪,纯钧,湛泸,巨阙,鱼肠,泰阿,龙渊,工布。   可他没有见过苻坚手中的这把剑,以前从未见他用过。   他听说,当年秦始皇嬴政灭六国之后,曾经寻遍六国铸剑师,挖掘出了六国青铜、锡合金铸成了一把绝世宝剑,辘轳剑。   那些人连地上死去的同伴都顾不上,拔腿就逃。   苻坚冷冷一笑,“山河上下,六合神州都是我的,想打劫我,呵呵,可笑。”   他回头望着萱城,像是没事人一样,平静的说,“看来这下是真的没好觉可睡了,还是赶路吧,这河南之地就是盗匪多,不安静,得好好整治整治了。”   萱城慢慢从床上站起身来,他走向苻坚,不过两三步的距离,他却觉得此刻与他好遥远。   “你的剑?”   “凤血。”苻坚毫不回避,“你没见过,从小你都不知道我有这么一把剑,也许,父王把他赠给我的时候,注定了也把这个秦国交给了我,弟弟,你不用忧心什么,父王的心思我明白,我为兄,你为弟,我应当承担,凤血在我手,这个秦国就无人撼动。”   苻坚把萱城当弟弟,萱城此刻却把苻坚当陌生人。   他的印象中,苻坚是仁慈的,是那个连敌人都不愿意杀的明君,可方才见他出手之狠,用剑之神速,萱城真不敢想象,苻坚仿佛一下子就跳进了武侠剧里一样,他是那个手持名剑,杀人不眨眼的绝世高手。   苻坚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样,摸摸他的肩,“那个人意图对你不轨,他的眼神是邪恶的,这个世上,可以有好人,有坏人,甚至是无赖,他们都可以存在,可不能对你邪恶,你是我的弟弟,我这一生的使命,就是要爱护你,保护你。他死的应该。”   “我们走吧,马上就到洛阳了,这不是你最想的事吗?”   萱城沉声点头。   他没去过老君山,当时他在洛阳找遍了每一处角落,可就是没有想到老君山,在他印象中,那应该是一个神仙住的地方。   确实如此。   繁华世间,还能有如此一片修身养性的地方,除了谢安的东山,这老君山是他第二个见到的地方了。 123 乱世名士   崇山峻岭中,漫山遍野的花,他认不出这些是什么花,他也看不出这里身在何朝何代,一条狭窄的溪流从山涧而过,对面便是陡峭嶙峋的阶梯。   人生何处不是世外桃源?   “从这里上到山顶,共有三千六百个台阶,这个王嘉,修什么道,装什么名士嘛,害得我们爬这么多台阶。”苻坚由刚开始的正经转变成了抱怨,但他的语气可没有烦躁,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虐待。   “无论如何,找到他。”萱城静静的说。   苻坚沉了一会儿,忽然说,“其实不用找到他。”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洛阳那次,是我让他救你的。”   萱城怔了一下,心慢慢的沉静下来。   苻坚说的是自己从21世纪穿越到前秦的那一次,为何灵魂能在不同的时空穿越,为何另外一个人的灵魂会附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灵魂引渡。”   萱城被苻坚吓住,他忽然愣在原地。   “王嘉说的,要救一个人,除非引渡另一个人的灵魂,不论怎样,我知道,你是我的弟弟,最起码,这具身体是。”   原来,原来苻坚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一直不揭穿,所以,在长安那次和苻宏秋狩赛马的时候,其实苻宏说的是对的,苻坚故意隐瞒。   “对不起,不该说这些,王嘉也说了,其实就是一个梦,等到这个梦醒的时候,苻融他就真正的回来了。”   苻坚啊,你懂什么,你真的知道梦醒的时候是什么吗?   萱城在心里哭喊,宁愿不要这么梦醒来。   公元383年淝水之战,苻融命丧寿春。   这就是真正梦醒的时候,他的身体回去了,可那是一具永远不会说话的身体。   灵魂能引渡,可身体能引渡吗?   “你就这么信王嘉说的?”   “不,我说了,他的话我不信,我信你说的。”   萱城无力道,“可是你做的却是他为你说的,我说的,你从来你不信。”   争辩这些没有意义。   “即使王嘉说了,可我依旧信你,你是我的弟弟。”苻坚咬住这句话。   其实不用强调什么,萱城自己就知道了,血缘至亲,这是苻坚唯一想承认的,他不敢,不敢自己推翻自己的神话。   从山底到山顶,三千六百个台阶,没有两三个时辰是爬不到顶的,萱城不想人生再有第二次的爬山。   尤其是为了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的结果。   在半山腰歇息了片刻,萱城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可苻坚却一点儿都不急,悠闲的欣赏起山里的风景来了。   “你看,这花,哎,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萱城无心去研究这些花花草草。   “这花怎么是紫色的,哎,不对,应该是一种草药吧。”   “紫色的草药又是什么呢?”   “竟然会变色,阳光一照,变成黑色了。”苻坚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了,“不会是毒药吧。”   萱城不想再听他这些闲言碎语,索性起身就走。   “哎,等等我。”   苻坚像个无赖。   萱城听得多了,也就一笑而过了。   快晌午,日上高头的时候,他们终于爬到了山顶。   一片干坤之地,日月精华皆聚在此地。   “你看到他了吗?”苻坚忽然低声问他。   萱城环顾了四周,皱了皱眉,摇摇头。   苻坚轻声笑了笑,“就算他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他。”   萱城僵了一下。   “你看,他不在哪里吗?” 124 乱世名士   顺着苻坚的手指方向,萱城望过去。   一片盱眙缥缈中,一人独身而立。   风吹动着他的长发,风吹动着他的长衣,天地之间,一人绝世独立,他就是王嘉。   苻坚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表情冷淡,声音却温柔,“你不用怕。”   “我没怕,我只是要知道真相。”   “真相我已经告诉你了。”   “那你说,我是谁?”   苻坚失口不言。   在萱城的印象中,王嘉应该是像史书中描写的那样仙风缥缈中夹带着几分的道士的腐臭味道。   可他真的见到王嘉的时候,他对史书中的描述表示怀疑。   王嘉在384年的预言中让苻坚出长安南下,当时史书记载四十多岁,十年前,王嘉便是三十多岁。   也许,是长期生活在山里的原因,他看起来比他的年龄要成熟许多,可容貌却没有像他的气质那样老道。   清新纯真,一尘不染,就是此刻王嘉的写照。   “你不是阳平公。”这是他对萱城说的第一句话。   “陛下,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苻坚垫了垫脚尖,“就在这里说话?”   “陛下想去哪?”   苻坚无言以对。   三人站在风声与草木的天地之间,山顶尤其的安静,甚至连细风刮来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洛阳那次,可是陛下你允许我救他的。”   “我没有责怪你。”   萱城道,“你知道我从哪里来?”   王嘉道,“当然,你的生命是我给的。”   “可你依然不知道我是谁?”   “确实。”王嘉答的坦诚,“诚然我猜不出你的名字,可你灵魂与阳平公重叠,说明你是与他有缘之人,我也能趁着这次空隙将你的灵魂引渡过来。”   “他死了?”此言一出,三人皆是一怔,萱城瞥见苻坚那颤抖这的嘴唇。   他的心也在那一刻抽搐了一下。   “没有,他只是睡了一觉。”   睡觉?萱城思忖,这不是自己穿越来的前世场景吗?   “一梦千年。”   萱城盯着王嘉吐出这四个字的唇。   原来自己醒来的时候,一直在梦中叫自己的人是王嘉。   就是所谓的引渡灵魂的人。   他用古方秘术将自己的灵魂引渡到一个古人的身上,从而把自己从21世纪拉回到一千六百年的朝代,又将一千六百年前的人的身体封印在其灵魂中,死死沉睡。   “你这么做为了什么?”萱城只想知道原因。   “不为什么,奉命行事而已。”   奉谁的命?行谁的事?萱城已然心里清楚。   苻坚,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告诉我,为什么?”他眼睛直直的盯着苻坚。   苻坚此刻一派淡然,准确的说,是有些漠然,似乎无视了身边所有人所有事。   “你想害死你的亲弟弟吗?啊,你知道他也许永远不会醒过来。”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是,也许你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他会死,他一定会死。”   苻坚淡淡的说,“我这么做为了救他。”   “王嘉说了,只有将另一个人的灵魂引渡到他的身上,他才能避过那一劫,那一次,王嘉若不是这么做,他就真的死了,我将永远失去弟弟。”   “所以,你的一个决定伤害了两个人,你的亲弟弟长眠不醒,另一个人的灵魂却穿越时空,在另一个时空中沉睡不醒。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不是。”苻坚决然道。   萱城不想再指责什么,更不想多费半句口舌。   苻坚对苻融的爱,早就已经超越了兄弟之情。   这是他一直怀疑的事,在看史书的时候,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苻坚对苻融说话会用那种语气,他们明明的是亲兄弟,可从来没有半分兄友弟恭的语言。   苻坚在苻融面前,像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的语气一样,有时候有些撒娇。 125 乱世名士   苻坚在苻融面前,像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的语气一样,有时候有些撒娇。   他可以为了苻融,把一个不相干的人牵涉到这段历史中来,可他为什么不能自律呢?   为什么,他要把慕容冲纳入后宫!   “你可以放了慕容冲。”   “不可以。”   “为何?你不真正爱他。”   “可苻融爱他。”苻坚说,“我替他爱,这份爱,无人承受。”   “在洛阳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苻融攻城时落马受伤,真的无人可救?要是无人可救,你为什么要让王嘉引渡我的灵魂?要是有人可救,,为什么他沉睡不醒,我要来代替他活着。”   苻坚指着王嘉,“他不是告诉你了吗?苻融失去意识,灵魂和身体脱离,所以,你来了。”   “不是这样的。”直觉告诉他,苻坚只是找了一个理由,这个理由看似天衣无缝。   “适可而止吧,弟弟,你不用刨根问到底。”   “我想知道,你让我知道,不可以吗?”   王嘉劝他,“陛下一心为了你,阳平公。”   “你们还这么叫我?”   苻坚道,“无论怎样,你是我的弟弟。”   萱城沉默。   空气中的氛围有些尴尬,亦是沉闷。   “告诉我,你是谁?”过了半响,苻坚才这么问。   萱城等着他来追问,等了一年了。   “我叫萱城,记好了。”   王嘉只会引渡灵魂穿越时空,可他没有本事知道另一个时空中人的名字。   “萱,又名忘忧,好,你可以忘记一切。”王嘉默默说。   萱城反驳他,“可我忘不了,我的记忆都在,就是没有苻融的记忆。”   苻坚拉住他的手,说,“以后就有了。”   又是这个眼神,萱城心在泣血。   这个眼神,他忘不了,他拼命的想忘记苻坚的温柔,可是无论他怎样的想不去记起,这个眼神就像是一根针一样,狠狠的扎在了他的心窝上,任凭他怎么拔都拔不去。   “苻坚,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他甩开那只手,转了个身,低下头。   苻坚抬起头来,脖子扬的高高的,他的眼睛似乎有点酸,他费力眨了几下。   王嘉抚摸着他的肩膀,凑在他的耳边,不知在低声些什么。   “走吧,不要站在这里,山顶上风大。”   王嘉引着他们去了山上的石室,可能是他修道的地方,一片空阔。   “跟我回长安吧,这里离我太远,一点小事都要跑过来,你难道还要看着我奔波?国事已经很重了,你真不会体谅我。”   王嘉说,“多来洛阳走走,总有好处的。”   “你的那些徒弟都追到终南山了,我看你还怎么逃?洛阳虽好,但终归有太多的遗憾。”   “终南山台浮躁,人人都追求修道成仙,你以为我真的像那些人一样荒唐,陛下。老君山是宁静的好地方,我在此已经编撰了拾遗记的前六卷,难道你就不想看看?”   “果真写了?”苻坚一听王嘉说的拾遗记就兴奋起来了。   “初稿在吗?我看看。”   苻坚很急切。   王嘉却不急不缓的,“不在,我没放在这里。”   苻坚失望道,“你呀,就是小气。”宣称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闷在一旁不出声。   “阳平公,等拾遗记全部定稿后,我第一个拿给你看。”   萱城疑惑的盯着他。   王嘉轻轻摇头笑了笑,“你会喜欢的。”   苻坚亦笑着望他,“他说的没错,你不会失望。” 126 乱世名士   在王嘉那里整整待了一天,曾经是那么渴望得到答案,如今解开了谜底,萱城的心却也空空的,似乎落下了什么似的,也许从此他跟苻坚之间就会隔了一道阂。   现在那么急切的想逃离此地。   人的心思永远是那么的深不可测。   “我会去长安的,你放心。”王嘉对苻坚这么说。   他对萱城说,“你永远是阳平公。”   萱城沉声反驳,“我不是,你不用这么违心的说,你不欠我什么。”   王嘉依旧淡笑,他的神情看起来总是那么的风淡云轻,似乎超然世外。   他知道许多事,可他也隐瞒着好多事。   萱城知道历史,慕容冲的结局是王嘉预言的谶语。   所以,他想改变这个谶语。   他既不想苻坚受伤。   也不想慕容冲受到半分伤害。   做圣人可是一件很难的事,可他在心里打定主意了,在这两个人之间,他只能做圣人。   王嘉恭恭敬敬的对着二人弯腰,拜了一拜。   “好了,你不必多礼。我请你都来不及呢,你总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我的心可寒透了。”苻坚端起他的手臂来,眼神柔和,眉眼尽数尊敬。   “这件事,世上只有你我他三人知,所以,你该知道我的意思。”   “陛下信不过我?”   “不,我太信你说的。”   萱城心里登时乱了,苻坚在他面前说过,他不信王嘉说的。   “只是,相比起皇弟,我更愿意接受自己有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弟弟,什么都不重要,即使我也知道事实就是如此。”   王嘉眼里荡漾出丝丝疑惑,片刻,又镇静自若,“我懂。”   苻坚点了点头,拉着萱城的手转头离开。   王嘉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黄昏的阳光洒在他清丽的眸子里,金灿灿一片,他微微合上眼。   “弟弟。”   “我叫萱城。”   “弟弟。”   “我叫萱城。”   “弟弟。”   “萱城。”   “弟弟。”   “苻坚。”   一连串的无可奈何之后,唯有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才能镇住那个极其无聊之人。   “你是我弟弟。”   萱城终于崩溃了,只好承认自己在前秦遇到了一个大无赖。   “你还记得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有人在梦中叫你的名字吗?”经他这么一说,萱城细细回想确实如此,在洛阳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依稀间,谁在睡梦中喊自己的名字。   他脱口而出,“是你。”   “不是。”苻坚否认。   “那是王嘉在进行灵魂引渡,他把你的灵魂引渡到苻融的身体里,苻融得救。”   “为什么是我?”萱城沉默了片刻,薄凉的一句。   苻坚意料之中的镇静,他望着萱城的眼,四眼相对,谁先看穿谁的心就赢了。   “因为在你的内心深处,你把自己当做了苻融。”   萱城震惊。   他在做毕业论文的时候,确实是有这么一刻的错乱,仿佛在淝水之战中,那个身先士卒的大将不是古人,恰恰是自己亲身经历。   他看着自己落马中箭,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血流进淝水中,他看着鲜红鲜红的水一股一股的飘向远方,白的尸体,黑的幽灵,他好几次在梦中惊醒。   他的耳边一直回响那个声音,“我等你,我在河畔等你归来。”   “不是你?”   “不是我。”苻坚摇头。   “回到长安,你打算怎么安顿我?”   “还能怎么安顿,你是我的弟弟,是大秦阳平公。”   “你还想自欺欺人?”萱城心沉。   “我说的有错吗?你难道不是我弟弟?你难道不是我大秦阳平公?”苻坚回应的天衣无缝,萱城还能如何反驳。   这个身份是他无法摆脱的,但同时也是庆幸的。   他能在前秦荣华富贵一世。   如果没有那一天的到来。   “如果我说,我的灵魂走的那一天,你的弟弟能回来,你愿意吗?苻坚。”萱城无比真诚的盯着苻坚,他期待一个回答。   “我不愿意失去你。”   苻坚回答的这么急切,这么干脆。   “那失去苻融呢?”   “我已经失去了一次。”   “可他毕竟回来了,不是么?”   “你也来了,不是吗?” 127 游子之殇   萱城静下来,一路上说了这么多也够了,足够让他回味许久了。   他确实需要好好来沉默一段时间。   以前从来没觉得长安是这么的熟悉。   当一下子回来的时候,那一刹那,他的心仿佛找到了归宿,离家的游子,找到了归途的路。   “有点想他。”他只能在心里这么默念着。   也许是到了长安,风沙渐渐来了,眼角一酸,他感觉有冰凉的东西溢了出来。   接着,一个温暖的肌肤触动上来。   “怎么,离开大半年了回来,是不是想念故土啊。”   萱城推开他的手,残忍反驳,“不想,我恨不得一刻都不要待在这里。”   “口是心非。”苻坚嗤的一声笑出来。   苻宏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早早的就出了城,在灞桥等着。   苻坚一见是他,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想笑又憋住,最后骂了苻宏一句,“你这没眼见的东西,弄的这么大张旗鼓干什么,搞得好像全城人都知道我们出国了一趟。”   “父王别气,别气,是丞相让我来的,我假装打猎出城的,儿臣是太想念您了,这一别半年,儿臣实在忍不住要见您。”   萱城对苻宏没以前那样的偏见了。   他为苻宏说了句话,“宏儿他是好意,试问父亲在外哪个儿子不想念,大秦有他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子,也是社稷之福了。”   苻宏向他鞠躬,“皇叔巡游天下,辛苦了。”   苻坚欣慰的笑了笑,语气好一片淡然,“吾儿这次用心了,你皇叔和我外出巡游着实辛苦,也亏你有这一份孝意,大老远跑到这里迎接。”   萱城瞄了苻宏几眼,他的眼里没有之前的敌对之意,萱城此刻倒觉得这位忠诚直性子的王子可爱多了。   三人边走边聊,苻坚忍不住给儿子炫耀自己在路上的辉煌事迹,萱城只听不发表看法,偶尔嘘嘘声,一副漫不经心,事不关己的模样。   “哎,皇弟,你那次做的粥不错,好久没吃到你煮的粥了,宏儿,你可要好好求求你皇叔,到时候给咱们一大家煮个大锅粥。”   大锅粥,亏你想得出来。   “真的?没想到皇叔的厨艺这么好,那我真得请教请教。”   萱城左盯大无赖看看,又盯小无赖看看,张口无言。   那对父子的朗朗笑声早就被耳畔的微微风声掩盖,萱城亦自动屏蔽。   还是长安好,繁华十里,盛世太平。   萱城刚一回宫就想到去拜见荀太后,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从一开始的排斥厌恶到现在的亲近,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关系将他们绑在一起,然而,他们却并非母子血缘关系。   大半年没见到她了,心里想的有点变态。   也许,是该想想妈妈了,不觉的内心涌上一阵酸涩。   远远的,萱城看见一众宫娥搀扶着白发冉冉的老者在湖心亭中赏花,一人轻轻摇着锦纶羽扇,一人跪在腿前轻轻在捶腿,后面又站着两个宫人。   萱城顿了顿,长舒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走过去。   宫人见是他,连忙要请示太后,萱城摆手制止。   失明的人听力尤其的好,当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的时候。   荀太后忽然转过身来,她伸出了手来,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直直的悬在半空。   “儿呀,是你吗?”   她的声音有些梗塞。   萱城的心顿时塞住。   在这个世上,唯一不能等待的是对老人的孝敬。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事情多了,可悲伤的事是不能发生在萱城身上的。   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他不能再失去这里唯一的母亲。   “是你吗?吾儿,你回来了吗?啊,吾儿。” 128 慈母心   萱城终于不再沉默,他一步扑在荀太后怀中。   “是我,娘,我回来了,儿子不孝。”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压抑,多年的情绪突然像泉水一样奔涌而出。   “娘,原谅儿子不孝,出走半年,没能陪在您身边。”   荀太后颤抖的手缓缓落下,最后实实在在的落在了萱城的背上,她轻轻的拍了拍,像是在发泄着什么,又不敢用力,只是轻轻的几下,可在萱城看来,她就是怨自己了。   他一味的为自己道歉,他没办法,即使知道不是自己的亲娘,可身体早就不允许他那么肆无忌惮了,他对荀太后恭恭敬敬又亲近尊重。   他甚至在想,如果她能听懂,他愿意喊她一声妈。   很久了,他已经不知道如何从嘴里发出这个字了。   “你们,、、都下去吧。”荀太后吃力的说。   宫人一一而退下。   湖心亭上,只有相偎的母子一双人。   萱城用心感受这个怀抱的热度,他握着那双手放在心口,手指跳动了几下,渐渐的平静下来。   “儿呀,回来了,你不会再走了,是吗?”   萱城闷声了会儿,说,“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外出游历这半年,我和兄长走遍了南北各国,摸透了他们的政事人文,这下不会再出去了,您放心,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其实,你们出去也无妨,只是,哀家想你得很,又没有你们的消息,这心里呀,一直很乱。”   “是儿不对,不该让您担心。”   荀太后轻轻抚摸着他的胸口,“你呀,你和你文玉哥哥都一样,把国事看的那么重,为娘早些年也把所有事看的紧,一心想把权利牢牢抓在手里,现在却不这么想了,有时候,放开了反而觉得心里豁然开朗。”   她长长叹了口气,“苻法那件事,终究是哀家对不住你们,要是能早看开些,也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了。”   萱城听他提起苻生的事,心里渐渐蔓延起一阵怨气,他是埋怨荀太后的,为了苻坚的皇位,亲手杀死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可是,渐渐的,这股怨气竟然奇迹的消失了。   “也许,该是哀家退场的时候了。”   萱城抓起她的手握在手里,“您不要这么说,我对您,其实、、早就不怨了。”   一阵静默,片刻后,他感觉手背上有湿湿的东西,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滚落在手上。   “娘,您、、、我没怪您、真的。”   他的心乱了一下。   荀太后终于落泪了。   人终究为自己做过的事赎罪,无论好事坏事,老天会为你记住每一笔。   好事到头来你会笑。   坏事到头来你会哭。   哭笑终究只有自己得知,高兴,抑或悲伤,只能自己承受。   “你们不怪,哀家怪。”   她忽然静默了,萱城抬起头来看她的眼睛,虽然他知道她看不见什么,可那双茫然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远方,似乎在回想什么。   “哀家想阿法了。”   萱城蓦然沉住。   “那时候的阿法,英姿勃发,一腔热血,家事国事交到他手里,我放心。”   “可您终究还是抛弃了他。”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呀,哀家选择了文玉。”   “现在看来、、”她戛然而止。   萱城狐疑,“您后悔了?”   荀太后没有说话。   萱城心里一直混乱。   早年荀太后为了苻坚,亲手杀了苻法,长时间受到儿子的记恨和埋怨,她一手扶植起来的苻坚,如今也会后悔?   “文玉他、、哀家、、”她说的停停顿顿,“他不该那样对慕容家的人。”   原来她说的是那回事,萱城脑子有点紊乱,可立马又清晰了,荀太后再说也是站在苻氏这一边的,苻坚灭燕国后宽待慕容氏,而苛责苻氏族人,自家人肯定到荀太后面前来说些不好听的话,听得多了,荀太后也就怀疑起苻坚了。   可毕竟如今权势在苻坚手里,荀太后只是苻坚的娘,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那些苻氏族人即使有太多的抱怨不满,对荀太后倾诉也不是解决办法。 129 久别重逢   “我会劝哥哥,好好待苻氏,慕容家的那些人,我会想办法让他们离开长安,您放心。”萱城如是说。   荀太后紧紧的捏住他的手,“只有你,可以说动文玉了。”   可萱城才从心底里不想这么做。   苻坚不该对苻氏的人苛责,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信任,即便是自己的嫡系亲人,可从现实来说,苻坚把自己的族人放到边疆,而把投降的人养尊处优的长安又是有道理的。   如果把所有降服的人都流放到边疆,那将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苻坚是帝王,他该对所有人都不信任。   “他宫里的那个人必须走。”荀太后突然道。   她死死的攥着萱城的手,萱城感觉手快要被他抓起一层皮了。   “那个人必须走,他将是惑乱我大秦江山的妖孽。”   荀太后是怎么知道慕容冲的?   她远在深宫内苑,按理是不知道苻坚把慕容冲禁在内宫的事。   萱城不可思议。   宫闱侯门深似海!   萱城一边心凉,一边忧心,他不忧心自己,却为苻坚祈佑。   他更为慕容冲悲哀。   从小长在深宫,似铜墙铁壁中的金丝雀,一朝一夕,这面宫闱之墙倒了,他能依靠谁?   他怎么去搅乱风雨?他怎么去惑乱江山?他小小的身躯只有被锁住的命运。   他连话都不会说,他甚至是哑巴,越想萱城的心越痛。   “太后,我走了,改日再来看您。”他推开荀太后的手,从她怀中起身,深深的鞠了一躬,转头就走。   “吾儿。”   萱城顿了一下。   “记住,你永远是文玉的弟弟。”   “你得帮他。”   萱城离开了。   他不需要他人一再的强调这个事实,他能改变吗?   他能逃离这具无谓的躯体吗?   他能抛下一切云游四海吗?   他能豁然明朗的去面对慕容冲吗?   不能,他只是一个飘荡在一千六百年前的灵魂,他进入了一个重要的人的躯体中。   他要面对这一切。   他的哥哥,他的娘亲,他所深爱的人。   突然之间,不知为何,他的心揪的疼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隐隐约约,他感到了一阵奇特的气息弥漫在这宫中,不可思议,他觉得这里有似乎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阴谋。   他回到府中,刚好看到明月在花园里在修剪花花草草,很长时间没见他了,有些想念,似乎多了一份牵挂。   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扬声唤道,“明月,过来。”   明月转过身来,一时怔楞,似乎不认识他了,审视了许久。   萱城嗤的一声笑了,“不会吧,才半年就忘记你主子了?”看似玩笑话,他心里却微微难受。   他在前秦是没有根基的,他能依靠的人,唯一相信的人,只有苻坚。   “主子,您回来了。”半响,明月回神,他变得兴奋起来。   扔下手头的活,几步冲了过来,“主子,您还好好的呀?”   “这是什么话,好像我不好似的。”   明月摸摸头,尴尬笑笑,低声说,“主子,我不会说话。”   “就是想您了。”   “呵呵,会说甜言蜜语了,不错。”萱城故意逗他。 130 凤凰泣血   萱城问了一些自己不在长安时的事,明月说的也不清楚,迷迷煳煳的。   “哦,对了,主子,听说新兴侯最近常往宫里跑,陛下又不在,他每次去都被南岸拦住了。   “慕容韡,他进宫干什么?”   “说是去朝拜陛下。”   萱城哼了一声,对慕容韡他还是鄙夷,“怕他早就知道皇兄不在宫里的消息了吧,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殷勤的去试探。”   “我看得惯那些亡国之后忠贞不屈,坚决不降服的。我也尊重那些身不由己不得不躬身侍候君王的人。可我看不起他那种亡国之君,为什么亡国不是他的责任,为什么慕容家的那些人都要为它承担灭国的责任,为什么慕容垂宁愿投降都要离开他,为什么慕容家的子子孙孙每个人都沦落到奴隶的身份,为什么他、、”   萱城不忍心再说下去。   “可唯独他,身为一国之主,凭什么亡国之后还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主子,您在为谁抱不平?”明月听出来了他的言外之意,轻轻试问。   萱城醒过神来,“不,没事,就是看不惯慕容韡这种人。”   明月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我倒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萱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还敢为他可怜,他那种人,什么最坏的结局对他来说就是活该。”   “我相信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有苦衷也是活该,所有不该在他身上都是该。”   “亡国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左右的,主子,您未免有些太过谴责慕容韡了。”   萱城觉得他说的也对,前燕亡国确实不是慕容韡一个人的罪责。   可亡国的罪责他该一个人担当。   其他人何错之有?   说到底,萱城还是想为自己找一个借口,为慕容冲承担了本该不属于自己的罪责而伤感。   一切的祸根在哪里?萱城至今无法寻起。   “主子,累了吧,想吃什么,我去吩咐厨房的给您做。”   萱城摇摇头,“不用了,确实累了,我想休息一段时间,你去帮你的吧,不用管我。”   明月欲言又止。   “你、、有话要说?”   明月终是缄默不言。   萱城便不追问。   推开门,一股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自己走的这一段时间,房间空置了这么久,明月每日还保持的这么干净整洁,香气中带着点点落子松的味道。   萱城躺在榻上,也许是真的走累了,半壁江山河川,他真正领略了**故土的广阔。   此刻竟然一下子脑海中没了记忆。   合上眼皮,思绪转瞬被疼痛湮灭。   思念,一人,满身是伤。   他的美梦并没有做多久,在破碎的残梦中,一个人恶狠狠的盯着他的眼睛。   “你助纣为虐,不得好死。”   “阳平公,快醒醒,出大事了。”   “你是我今生今世恨之入骨的人。”   “阳平公,不好了,宫里来人了,出大事了。”   “萱城,去吧,这是你的责任,苻坚不该死于此,他有他的历史重任,你有你的使命,守护他,快去。”   “阳平公,慕容冲反了。”   萱城一下子惊醒了。   原来这不是一场残梦。   “明月,怎么了,快说,宫里发生什么了?”萱城此刻已经顾不上思考了,听到慕容冲的事,他脑子乱了。   “主子,宫里来人说,慕容冲勾结一大批苻生在世时的宫人侍卫谋反,将陛下困在了紫宫。”   怎么会这样,萱城胸闷,一口气憋在了心口提不上来,感觉下一刻窒息一般的难受。   他怎么会这样?   他急着就要进宫,明月拉住他,“主子,这个时候您进宫救不下陛下,慕容冲是慕容韡送给陛下的,您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是慕容韡的阴谋,企图挟持陛下,复辟慕容氏。”   不可能,不会这么严重,区区一个亡国之君,寄人篱下,怎么有胆量去挟持一国之君。   是慕容冲。   萱城明白了。 131 凤凰泣血   是慕容冲。   萱城明白了。   只有慕容冲,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对苻坚报复。   当一个人尊严扫地,没有什么可以坚守的时候,他可以放开一切,抛下生命,去做他敢做的事。   慕容冲此生被苻坚所毁,所以他不惜一切,即使两败俱伤,他也要苻坚为他还债。   去找王勐?丞相手里握有兵权。   可是,远水救不了近渴,这个时候的慕容冲,他没有理智,可以做出任何事。   而且,苻坚在紫宫,宫里只是来人把这个消息传给了他,说不定王勐他们都不知道,也许,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变。   萱城竭力控制自己保持镇静。   苻坚不会在这个时候发生意外,慕容冲也不会这么快结束自己的生涯,他们都有一段精彩的故事。   比起以后的恩怨情仇,萱城更愿意让慕容冲此刻放下仇恨,经历世事之后,也许他会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亡国只是一个阶段。   他所承受的苦楚,老天终有一日会还给别人。   找王勐解决不了事情,自己更不可能去慕容韡那里让他出面,何况这是不是慕容韡的阴谋自己还没有弄清楚。   萱城思前想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忐忑不安了。   “主子,只要解决了慕容冲身边集结的那些宫人,他就不会犯上作乱了。”明月在一旁提议。   “那些人是前朝余孽,他们对皇兄恨之入骨,慕容冲便是利用了这点才轻而易举的煽动他们起事。”   心里虽然有些惶恐不安,可方才听明月那么一提,萱城此刻心里倒有了一番打算。   “走,进宫。”   “主子,您一个人去不行啊,我去通知丞相和太尉。”   转身就走,萱城唤住他,“不用了,你我就够了。”   明月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他楞了一下。   “相信我,只有我能从慕容冲的手里救走皇兄。”   然而,当他赶到紫宫的时候,他却不那么自信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宫变场面,人生第一次有人在自己面前逼着自己最亲的人。   苻坚身边带了几个侍卫的,此刻早已陈尸地上,南岸一刻不离苻坚左右。   他见过以前美艳惊人的慕容冲,可他没见过拥有权势的慕容冲。   这一刻的慕容冲,萱城想,他几生几世都忘不了。   也许是慕容冲太自信了,对自己的实力有夸张的期望,他以为这一个宫变就能绊倒苻坚,自己坐在帝王的宝座上,既然这样,那为何上天会创造出人,为何会有这世间的恩怨情仇。   “慕容冲,你放了皇兄,我拿命偿你。”他扬声朝那人喊话,他站在紫宫大门的台阶上,地上的几个尸体挡住了他前去的道路,而那些手持利刃的前朝余孽个个面露凶色。   那些人都是经过秘密训练的,武功肯定不俗。   他不能白白去赌,赌上自己的性命而没有把握救下该救的人。   “皇弟,不关你事,你回去吧。”这是苻坚对他说的话。   南岸劝着苻坚,“陛下,您千万别这么说,阳平公是您的弟弟,怎么会不来救驾。”   可是,慕容冲还是不答话。   萱城注视着他。   他与往常有那么些许的不同。   脸色依旧白皙,冰天雪地般的白,这样的肤色让人一看只有动心。   他身材欣长,即使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完全长成熟。   可历史记载,慕容冲身高185。在现代人眼中,185的身高那是男神的黄金身材。   他身穿一件大红色的长袍,逶迤拖地,愈发妖艳魅惑。   可萱城没见过他头带的金冠。   他只听说,鲜卑一族的人头戴金步摇,身穿羽纶锦衣,加上天生的身姿优势,皮肤白若雪,在众人面前格外出众。   他见到了,他第一次见到慕容冲带着金步摇的样子。   他要用尽一生去擦掉这样子的记忆,才能赎罪,不然,他对不起苻坚,对不起自己来这里的使命。 132 凤凰泣血   “慕容冲,你放了皇兄,你要什么,我补偿给你。”他平复下不安的心神,终于只是冷冷的对对面那人说,“无论是放了慕容一族,还是我的命,你都可以拿去。”   “苻融,你不是朕,你做不了主。”苻坚冷视了他一眼,第一次他说出这么冰冷无情的话,甚至直唿了他的名字。   “皇兄,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吗?是你有错在先,慕容冲他是无辜的。”   “朕、、”苻坚长长舒了一口气,“何错之有。”   萱城清晰的看见苻坚眼里泛着泪光。   可他是帝王,帝王从来都是不会错的,所以他做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他看着慕容冲一步一步缓缓走来,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把凤血剑。   “慕容冲。”萱城嘶声喊道,“你不能杀他。”   “杀了皇兄,慕容韡会死,清河会死,你的全族都会死,你的母后,她还在宫中,慕容冲,可足浑氏当年宁愿撕毁合约都不愿意和亲政策,你的族人都在等你,你不能杀了他。”   苻坚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似乎生死早就被他磨透。   萱城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一步,那些侍卫不敢轻易乱动,他离慕容冲只有数十步之遥,他以为那把凤血会毫不留情的插入苻坚的心上,可是,他清清楚楚的看着慕容冲的嘴动了,“我只要他的命,其他的,你们拿去吧。”   他真的以为慕容冲是哑巴,他曾在心里幻想过,如果慕容冲是哑巴,他该怎么跟他交流,他有那么多的疑问想跟他说,他心里那么期望慕容冲像个正常人一样跟他说话。   可是,如今,这个他心目中的哑巴他竟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比他的容貌更冰冷,苍白无力的,仿佛他是来自长白山雪山中的精灵,他的全身上下都不带丝毫温度。   萱城慢慢想靠近他,慕容冲手里拿着剑,可他的动作比他的神情更慢。   那些蠢蠢欲动的侍卫即使有多么的想要杀死敌人,可终究不敢抢了慕容冲的风头。   萱城很想知道慕容冲是怎么勾结上这些前朝余孽的,他们怎么会这么为他卖命,相比起苻坚,相比起前秦,慕容冲怎么也是个外人。   “我也只想要皇兄的命,其他的,你也可以拿去。”   慕容冲直视着他,那种眼神,像是生死之际的对决一样。   “苻融,你注定是我的敌人。”   萱城这个时候还能勾起一个惨淡的笑,“也许,结局会不一样,你我会是朋友。”   他还给慕容冲的眼神,亦是胸有成竹。   萱城心里泛起一阵波浪。   “慕容冲,苻坚的命你不能拿走,我的,你可以。”   可他看着慕容冲决裂的转身,他亲眼看着慕容冲手持凤血利剑。   “在他将身体插入我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把剑插入他的身体。”   那一刻,萱城以为完了,他将会亲眼目睹自己的亲人被另外一个人杀死。   而这个人,是他心心念念的白衣梦中人。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脚一离地,身体竟然飞了上去。   腾空一跃,稳稳当当的落在那把利刃的前面,他用手挡住了慕容冲的进攻。   萱城真的忘记了,这具身体是苻融的。   苻融是前秦大将,他武功盖世,堪称北国武神,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苻坚被杀害。   也许,苻坚的那些风淡云轻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他相信他,那个他一母同胞文治武功的弟弟终究回来了。   哪怕,只有一刻。   慕容冲的眼里登时不可思议,他的手在颤抖。 133 凤凰泣血   慕容冲的眼里登时不可思议,他的手在颤抖。   凤血是上古时期遗留下的玄冰利器,萱城的手夹住这把利刃的时候,注定了要被它嗜血。   “我不想伤你的。”慕容冲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悔意。   “可你手里的剑终究还是伤了我。”   萱城心一横,反手一挡,凤血已换了主人。   “看来,这把剑真不该留在世上。”   不怕死的勇士虽多,但解决他们不足一提,苻坚亦不是文弱之辈,刀光剑影之中,慕容冲的身体缓缓瘫坐在地。   他的长发散落了,很快,他的衣袍也散落了。   金步摇终是碎了一地。   凌乱的美,让人心醉。   “陛下,您受伤了?”南岸惊叫一声。   苻坚扔下手里的剑,“不足为惧,派人去请丞相前来。”   这下轮到苻坚缓缓逼近慕容冲了。   “冲儿,你不该这么背叛我,我对你那么好,让你衣食无忧,享受荣华富贵,你的族人都跟着你享乐,你不该这么不知足。”   萱城以为他会杀了慕容冲,苻坚从他手中拿走凤血,冲他随性一笑,“这么好的剑,应该留在世上,皇弟,你方才说错了。”   他执剑走向慕容冲,“冲儿,你闯祸了,就得受到惩罚。”   他真的把剑插入了慕容冲的身体,只是微微一下,那把剑只是划破了他的皮肤而已。   “这么白的肌肤,流点血可真不好看。”   慕容冲又是那样,一句话不说,他连牙关都懒得咬住,即使脸上被划了一剑,那美艳的容貌上从此多了一分瑕疵。   “皇兄,够了,你不该这么对他,前燕亡国,他做错了什么。慕容韡那样的都能安然无事,为什么是他,你为什么要虐待他?”   萱城夺过剑,他看着地上冰山一般的人儿,殷红的血滴在他的脸上,可真真实实的流淌在萱城的心里。   他很想一把抱住慕容冲,可他不是苻融,他和慕容冲,是两个时空的人。   终有一日,他不在这里。   一千六百年前的事,他只有遥望的份。   “皇弟,你错了,其实真正被虐待的人是我。冲儿,他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   “是,他是无辜,可你为什么还要捆住他?”   苻坚轻轻摇摇头,沉默着,沉默着。   “慕容冲,活着,你记住,只要活着,总比死了好。”这是萱城那天对慕容冲说的最后一句话。   王勐赶来的时候,这一场小小的叛乱已经被收了尾,只有处理尸体的杂活,王勐有点心惊,他重重的叹了几口气,“真是想不到,今天还会发生这样的险事,陛下,是疏忽了。”   “景略何错之有。朕倒是疏于防范了。”   “谁都不会想到自己身边人会对自己动手,陛下,你早不该这么做。”王勐第一次劝。   “那时,我就说,慕容垂不可留,慕容韡不可留,现在看来,慕容家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萱城这点上认同王勐,“慕容一族狼子野心,皇兄对他们仁慈,他们不会感恩,慕容垂慕容韡都不能留在长安了。”   “我倒认为,现如今,慕容垂慕容韡不足以成祸患,倒是陛下身边的那个人,不该留在长安。”   萱城一震,王勐终于开口劝苻坚驱逐慕容冲了。 134 凤凰泣血   历史记载,王勐前前后后共劝了苻坚三次驱逐慕容冲出长安,苻坚都没有同意,直到373年,王勐身体快要垮下的时候,苻坚才真正听进去他的忠劝。   “景略,慕容冲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孩子,他成不了什么气候。”   “陛下不该贪恋美色。”   “景略以为朕贪图慕容冲的美貌?”苻坚挑眉反问。   萱城静待答案。   王勐跟苻坚相视一笑,摇摇头,“我懂陛下所想。”   苻坚微微一笑,“那好,这件事景略就不要掺和了。”   王勐顿了顿,想说什么又缄默不言。   萱城皱了皱眉头,道,“丞相有、、难言之隐?”   “景略,在朕面前,用不着吞吞吐吐。”   王勐道,“我是担心、、惑乱之事一旦开始,便像洪水一样难以止住,现在国内还不太稳健,慕容冲这次开了不好的头,我怕、、”   “景略,朕知道你的心意,所以,眼下更不能放走他了,你明白么?”   萱城对他们说的这件事懵里懵懂的,他更不理解为何既然王勐都劝苻坚要驱逐慕容冲了,可苻坚这么一说他们竟然达成了共识。   这是萱城来前秦的一年半时间,也是慕容冲来前秦的一年时间。   一次短暂甚至有点微不足道的叛乱即使被镇压了下去,死的人数也仅仅只有宫中四十多个前朝守卫和一些宫人。   苻坚汲取了教训,慕容冲被牢牢的锁在了紫宫,连半个蚊子都飞不进去,严令禁止任何慕容一族的人去看望。   可慕容韡竟然安然无恙,丝毫没有受到波及,连慕容垂都被调到了泉州。   苻坚把洛阳交给了唐公苻洛,这是一位他特别看重又甚为忌惮的嫡系大将。   “主子,圣上就这么放过那慕容冲了?”明月心有余悸的问萱城。   “听说那人貌美心坏,圣上不该把他留在宫中才对。”   “你见过他?”   “没有。”明月实诚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貌美?”   “听说的嘛。”   “道听途说,无聊。”萱城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慕容冲这次敢这么肆无忌惮,就是陛下惯坏的,依我说呀,有第一次,怕是以后就很难控制了。”   萱城嗤笑他,“你这张烂嘴,能不能说好话。”   “呸呸呸,是我说错了,主子,该打,我该打。”   萱城想想,明月虽是无心之言,可历史能按照他心之所向发展吗?   慕容冲真的能一辈子待在长安,永不犯事吗?   仇恨是毒药,时间越长越浓烈。   如若能忘记仇恨,重拾希望,那该多好。   萱城亲眼看见慕容冲持向苻坚的利剑,那可没有半分的迟疑。   阴狠毒辣,长时间的禁闭早就把慕容冲心底的那阴暗面逼出来了。   慕容冲宫变后的第二天,慕容韡突然来造访阳平公府了,一大早,萱城还在梦中,明月就过来禀报,说是新兴侯在府外候着。   萱城一听是他,眼睛都不睁开,继续懒觉,“那就让他候着吧。”   明月无奈,想叫醒他,又觉着自己主子刚巡游回来没多久,又遇上慕容冲的事,连个好觉都没睡过,只好去转告慕容韡,让他改日再来。   谁知,慕容韡竟然就在府外静静的候着。   “新兴侯请回吧,主子这几日政事繁多,凌晨刚睡下,现在才不过四五个时辰。”   “无妨,阳平公劳累,我不打扰便是,我在这里等着,若是阳平公醒了,还望你告知。”   明月规劝,“您还是回去吧,主子一时半会醒不来的。”   “无妨,我在此等着。”慕容韡依旧淡淡笑着。   明月看他没有要退缩的意思,不好再劝。   午后,阳光正好,明月让人熬了薏米银耳粥,萱城懒洋洋的从暖阁走出来,头发散乱披着。   “哎呦,我的主子,来来来,我帮您梳洗。”   萱城摇摇手,“算了,我饿了,先吃饭吧。”   明月抢道,“还是我机智,早早准备了薏米粥。”   萱城夸他,“越来越懂我了。”   明月就傻笑,看着萱城披头散发的喝完粥,萱城说想去静阁看书,明月拉住他,“主子,您忘了一件事。”   “何事?”   明月慢吞吞道,“慕容韡还在外面。” 135 亡国之君   萱城一惊,挑起细眉不敢相信,“他还没走?”   “他就要在外面等着。”   “我不想见他。”   “可他想见您。”   萱城狠狠的拍了一下明月的脑壳,“你这混东西,你不会赶他走啊。”   “不会。”明月弱弱的顶回去。   萱城瞪他。   “我官没人家大。”   “你还想我给你升官加爵?”   主仆二人互怼够了,人已到了府外。   慕容韡看见萱城出门,赶紧恭恭敬敬的上来跪拜。   萱城才不管他跪多少拜多少,冰冷冷的说,“你回去吧,我不想见你。”   明月凑近了他的耳旁,低声道,“可您已经见了。”   慕容韡脸色依旧平淡谦逊,“冲儿此次犯下大错,阳平公对我有成见也是应当。所以,我特地来向您致歉。”   “不必,你没有错,慕容冲的事又不是你策划的。”萱城试探他,听他语气平和友好,总算跟他说话了。   明月搭话说,“主子,新兴侯,里面请吧,站在外面说话不太好。”   萱城便任由着明月去搭桥牵线了。   “冲儿之事,我的确没有料到,阳平公处理的极为妥当。毕竟是我慕容一族犯下了大错,我理当前来赔罪。”   “你是怪我伤了慕容冲?”   “阳平公误会了,冲儿罪有应得,我敢以性命起誓,我没有教唆冲儿反对圣上。”   萱城心里好受了一点,语气也稍好了一些,“那你之前去紫宫怎么回事?”   明月站在萱城后面只想跺脚,好主子,你不在长安怎么知道慕容韡去紫宫了,你又在别人面前出卖我。   慕容韡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明月。   “你不用瞧他,明月是我的人,他自当为我做事。所以,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之下,慕容韡,不要以为降了我大秦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皇兄不杀你们,是他仁慈过人,可你们的心思我知道,没有一日你们不想推翻我大秦东山再起。”   “阳平公,你错怪我了,自从来了长安,我就再没有回到邺城的打算了。”慕容韡说的有些悲伤。   “乐不思蜀了?”萱城疑道。   “不管你是虚情假意,还是真的乐不思蜀,我都不会允许你们慕容一族坏我大秦江山。”   “慕容冲之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追究,希望以后你们夹起尾巴做人,此类事情不可有第二次。”   “阳平公之言我铭心在你,只是、、我还是想向您禀告那几次我去紫宫的事。”   萱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其实,我是为了劝告冲儿,第一次我去看他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眼里的异样,跟在邺城时判若两人,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种下了跟,我在他眼里看到了坚定,以往在邺城的时候,我带着他去城墙上玩雪,每年冬天都去,每天夏天都去河边赏柳,他的眼睛是烂漫,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志,可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发现了,冲儿他似乎,想要、、”   萱城听得动心,他知道那是慕容冲仇恨的萌芽,可他不知道慕容韡已经发觉了。   “说下去。”   慕容韡低了头,最后沉声道,“冲儿他想杀了圣上。”   萱城心里落了千斤重担,“这就是你发现他眼里很坚定的东西,慕容冲想杀皇兄,没有半分的犹豫。”   慕容韡点了点头。   “我想阻止他,天下谁做主都一样,圣上是明君,冲儿不该把自己的仇恨夹杂在国家利益上。”   听他说的这么大义凛然,萱城脱口而出,“那你当初应该承他所受。”   慕容韡震住。   萱城觉得自己说话过头了,又反思自己,“抱歉,我不该这么说。” 136 亡国之君   慕容韡缓缓道,“我去紫宫见了冲儿三四次,我对他说,放下仇恨,让自己活的轻松一点,谁都有黑暗的一面,只要走过去了,总会有光明的,他不听,以前他还跟我说话,如今我说话他连半句都不回,偶尔回我一下,可他说的总是那些我听不懂的乱七八糟的话。”   “他在念皇兄的名字,对不对?”   “这是你听不懂的话吗?”   萱城反问他。   “其实在你心里,也有这种想法,只是你坦然,你无所谓,你不想因为国仇家恨搭进去自己的性命,毁了你的荣华富贵,慕容韡,你没经历过他经历的,你怎么可以放不下。”   慕容韡抬头看着萱城,眼里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惊讶和悔意。   萱城发觉自己一直在为慕容冲说话,连慕容韡此次来找他的意义都忘记了。   “所以你来想跟我说,慕容冲之事跟你无关,你还是有功的,只是慕容冲也不听你这个兄长的话了,他自作自受,对吗?”   慕容韡羞愧,无从答话。   “如果想要拯救一个人,你先得毁灭他。”萱城说。   慕容韡跪下来请求他,“冲儿他本性不坏,我不想看着他犯错,他的心性我了解,他下了决心的事,他拼死都会去实现,可这一次他错了,他不是走向光明。他已经被黑暗笼罩了,他正在一步一步走向魔杖的边缘。”   萱城回绝,“我救不了他,你回去吧。”   明月默默无言,原来慕容韡真的已经放弃了鲜卑一族,他这算是识时务还是没骨气呢?   只是,慕容冲。   他、、、   “就算能救他,这个人也只能是皇兄。”   明月问萱城,“您这样拒绝新兴侯,不怕以后你们相处不顺吗?”   “我又不跟他谈恋爱,相处顺不顺有什么关系?”萱城特别流氓的答了这么一句。   明月被他逗的开怀笑了。   “那也抬头不见低头见,新兴侯好歹现在改过了,您应该给他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你不是说他改过了么?”萱城反驳两句。   “亲近你的机会啊。”   萱城又狠狠的敲明月的脑壳,“又没记性了吧,该打,我不结党营私,他亲近我干什么。”   明月苦兮兮的脸蛋,“陛下喜欢他呀。”   苻坚喜欢的人我就一定得亲近么?   不提还好,一提起苻坚对慕容韡的好,萱城心里就不平衡,逮着这个机会骂了个明月狗血喷头,明月毫无半分还招之力。   耍起流氓来,萱城可是行家。   苻坚在萱室和王勐商议怎么处理五公的事,萱城午后闲得无聊,刚好去碰上了。   他在门外听了听里面的谈话。   王勐建议把五公取消,苻坚狠不下心,好歹也是苻氏族人。   “慕容冲敢发动宫变,一个重要原因是五公还在,他知道这些人对你有威胁,国内不稳,你处理起来异常棘手,所以,才这么大胆,仗着四五十个前朝贼子就敢作乱。”   萱城贴在门缝上又干起偷看的勾当来了。   “景略,说了不讨论慕容冲的事嘛。”   萱城看见王勐话到嘴边咽下去,欲言又止,只好一只手搭上苻坚的手,“是我疏忽了,莫怪莫怪。”   苻坚又宠溺似的一笑,“不怪,不怪。”   我靠。   萱城吐了吐口水,苻坚这口味重啊。   还是王勐勾搭的好。   转念一想,不对呀,苻坚有了慕容冲啊。   慕容冲那么美,王勐有两三个慕容冲老了,不过就是儒家的人,看起来比较文雅谈吐好一点而已嘛。   难道苻坚出轨?   不行,阻止他。   萱城混虫上脑,一个箭头冲上去,扒开那两只手。   “你给我放开他。”   这下,惹祸了。   苻坚王勐两人哑然,相视无比尴尬。   “皇弟,你怎么来了。”   王勐还没回过神来,萱城就气冲冲的对他说,“丞相,你不能这么做,皇兄他对你没那意思。”   “什么意思?”王勐纳闷。   苻坚也闷声无语的看着萱城。   萱城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说了。 137 秦有五公,该灭   王勐打破了寂静又尴尬的气氛,“咳咳,阳平公啊,你不会是想多了吧,陛下跟我,可是正常的君臣关系啊。”   萱城反思了会儿,自己这是、、腐了?   YY起了苻坚跟王勐。   王勐嘲笑他道,“阳平公果然腐了。”   萱城更无地自容,他反问道,“您怎么知道腐?”   王勐淡然道,“难道你不是心思腐朽吗?”   原来古代也有腐,只是跟当代的腐女不一样。   还是古人文明些。   萱城当即羞愧难当,只好认错。   苻坚大度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斤斤计较的小心脏,“我才不跟你计较呢?”这句话一定是我要跟你计较到底的交际版。   王勐才是真正的大度。   一句玩笑话化解尴尬,看似随心的心态才是真正的坦然。   “我们在讨论五公的地位问题,我的建议是取消五公,收复封地,避免重蹈覆辙。”   萱城道,“没这么严重吧,五公只要不起来犯事,还是可以容忍的。”   “那慕容冲为何反?陛下对他好他难道感受不到吗?再大的仇恨没有利益驱使他都不敢造次,再弱小的势力有了利益驱使都会变得勇敢好斗,在慕容冲这件事上,永远是利益大于感情用事的。”   “景略,我们说好了不再提慕容冲了。”   “好,从此刻开始,我不说了,陛下,阳平公,你们想想吧。”   萱城认同王勐说的利益至上,可慕容冲跟五公之间没有利益,更何况,慕容冲被捆缚在紫宫,外面的一切他都不知,五公又怎么会跟他有联系呢?   除非、、   萱城只能想到一个人。   慕容韡去紫宫见慕容冲了三四次,真的就像慕容韡说的那样,他只是去劝慕容冲放下仇恨吗?   慕容冲刚进宫的时候,慕容韡就该劝诫慕容冲了,个人的仇恨再大,都不应该夹杂着国仇家恨。慕容韡这么好心的三番五次的去劝诫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内外联合。   萱城不禁心底一个冷颤。   自古叛乱皆由内而外,内乱最为祸国,外乱则为亡国灭种。   五公虽不算外人,可慕容冲毕竟不是苻氏中人。   王勐道,“五公必须彻底铲除,以绝后患,决不能再让他们犯上作乱。”   苻坚思虑了半响,“可以没收他们的封地,但性命、、”   “永绝后患。”王勐坚持不松口。   萱城重重道,“该杀,不能留。”   王勐和萱城站在一起,苻坚就没有该坚持自己的理由了。   “好,那就由丞相和皇弟了着手处理此事了。”   “没收五公封地,以私自扩张军队,意欲谋反之名定罪,必死无疑。”王勐定定道。   然而,这件事比他们想的远要复杂的多,历史遗留的问题,五公爵位、封地、还没等他们去没收,就掀起了一阵狂澜,这阵风让慕容族的那些人都自叹不如。   王勐担忧的终于发生了。   这次讨论五公之事的十多天后,萱城在府中终于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萱城说不想去见苻坚,免得他又忍不住提起慕容冲的事,他怕一个心软就央求苻坚放了慕容冲,于是他躲在了静阁里看书,可是书看的久了,他实在闷的受不了,于是又想出门去逛街,刚一走到门口,迎头撞见了明月急急忙忙的跑来。   “主子,主子。”   “明月,你跑什么,有什么事慢慢说。”   明月捋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他。   “这是什么?”   “主子,似乎有大事发生,这是丞相刚刚托人捎过来的,您看看就知道了。”   萱城闷声思了会儿,到底有什么大事,他拆开信。   细细浏览了个遍,脸色不禁大变。 138 秦有五公,该灭   “主子,丞相邀您过府商议,方才相府中人说了,您看后定会过去,这件事可大可小。”   萱城气道,“事情都这样了,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主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萱城叹了一声,“还是去丞相那里吧。”   苻生在位时封了秦国境内的五位嫡系有战功的王侯贵族,苻生死后,这五个人越发尾大不掉。   五公本来就是一个异常棘手的存在,这次处理起来有些急切,可王勐又坚持要取缔五公封号,没收封地,这么一个艰难漫长的过程就这么轻易被解决了,萱城料想到的后果还是发生了。   王勐早在府中等候,见萱城来了,紧凑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一些。   “阳平公,这件事只能大,不能小。”   王勐依然不放弃自己的原则,强硬处理,“取缔五公圣上已经下了死令,这是无法改变的,他们想拼死挣扎,这绝无可能。”   萱城能怎么开口,王勐一再这么坚持,自己能软的下去吗?更何况十几日前苻坚就下了令,五公封地没收,取缔称号,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件事定是无法改变,即便五公不服,可皇兄圣令已下,我担心的是五公势力庞大,利益盘根错节,恐怕不是这么容易能被拔除的。”   “这封信阳平公看过了?”   萱城点点头,“丞相以为是何人寄来?”   “汝南公死令已下,十有八九是他的人。”   “垂死挣扎,死相更惨。”王勐道,“自古便没有收回的圣令,就算这是一封威胁的信,五公之事绝不能手软,要不然我们的汉化和政策推行都会受阻,都城内的五族之人一个一个都不会安宁。”   萱城听他又说起五族之人,内心疑惑,道,“丞相以为慕容冲之变乱真跟这次五公之事有关?”   王勐低头微微一笑,“阳平公以为有关系那便是有。”   萱城哑口无言。   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跳了。   他只能自己圆过话来,“慕容冲整日被困在长安城,怎么会牵涉到五公之变,丞相真会说笑。”   王勐也适可而止,并不再追究下去。   “眼下我们需要立刻派人前去执行天子意愿,五公必须铲除,不能再拖了。”   “丞相还是这般雷厉风行啊,可我以为对待五公之事上面,适当缓缓也无不可。”   “如何缓?”   “都是苻氏子弟,皇兄没必要赶尽杀绝吧。”每每想起苻法之死,萱城的心依旧隐隐作痛,一母同胞何来手足相残之局面,如今的五公与当年的苻法何其相似,即便到了苻坚这里不是直系宗亲了,可他们毕竟为了苻氏江山做过贡献。   “阳平公的心如今还是这么善良啊。”不知是讽刺还是称赞,这话听在萱城耳中倒是真的刺耳。   “这么多年过去了,阳平公还是如此念情,你不愿意别人死,可别人却不会怜悯你,阳平公,我劝你还是放下那些无所谓的情义吧,没有谁能比圣上对你来说更重要。”   萱城眼光忧郁的望向窗外,一时陷入沉思。   无所谓的亲情,无所谓的朋友情义??   诚然,王勐是对的,一个人的心中,只能有一个人占据着重要位置,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的位子了。   该狠时则狠。   “丞相,汝南公若死会怎样?”   王勐一脸坚定,“五公必乱。”   “那可还坚持除掉五公?”   “机不可失,此次是最好铲除五公的机会,连带长安城里那些蠢蠢欲动的旧贵族也一并打压。”   “好,那我便跟你站在一起。”   王勐淡淡一笑,轻轻摇摇头,“阳平公,你只是坚定的站在了圣上的身边。”   萱城嘴角抿起一丝不可捉摸的意味,“丞相才是皇兄真正的肱骨之臣。”   王勐默默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的眼神却是一副看你还怎么腐的表情,萱城径自的埋下头偷笑,自己是不是又腐了?这YY的对象似乎不对呀? 139 秦有五公,该灭   第二天一大清早,萱城还在花园里有模有样的练剑,南岸就从宫中过来,说是苻坚请自己进宫有要事商议。   “皇兄派人去汝南了?”   南岸摇摇头,“还未,陛下等着您过去。”   萱城匆匆要走,明月跟着递上一件衣服,“主子,又起风了,别这么大意。”   萱城下意识的看了看园中的慕颜花花苞。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毛毛细雨,原来已经六七月了,该到了下霖雨的时节。   风雨来的正是时候。   苻坚在宣室门**着,南岸停下脚步,轻轻道,“阳平公,陛下已等您多时了,您快过去吧。”   萱城就站在原地看着,苻坚一袭土灰色衣袍,衣袍略显宽大,他双手背在身后,眼睛望向前方,那里只有层层山峦,他看不见更远方的。   他的背似乎比起以往更弯了些,略微凌乱的长发今日没有束起来,披散下来的时候即使站在几里开外,可那遮藏不住的银丝隐隐刺痛了萱城的心。   为国操劳的帝王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苻坚是古代唯一一个英年早逝的大帝,这是现代历史学家对他的评价。   还是苻坚回过头来看到了他,眼神里带着包容万物的笑容,“皇弟,过来呀。”   萱城一步一步走过去。   站在苻坚身边,他总感觉很温暖,很安全,因为苻坚比他高,他的眼睛能看在苻坚嘴角扬起的笑容上。   “皇兄,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苻氏五公了。”   “如果你不想他们死,我可以不下这道命令。”   萱城坚定的看着苻坚的眼睛,“不,我想让他们死。”   苻坚抬起手来放在他的肩膀上,像是抚摸一件爱物一样带着种种情感,“他们死,我们也得死人。”   萱城心跳加速,唿吸渐渐沉重,他闭上眼,把头枕在手臂上,“只要你不死,我不死,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皇弟。”   “我是萱城。”   “皇弟。”   “我不是苻融。”   “其实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有健忘症。”   萱城调笑他,“老来多健忘。”   苻坚笑嘻嘻的接上话,“唯不忘相思。”   萱城脸微微一烫。   “你害羞了?”   “才没有。”   “你去汝南吧?”苻坚突然止住脸上的笑容说。   萱城怔住,“我想了很久,我猜你会派我去。”   “你以为景略会告诉你?”   苻坚猜中了萱城心中所想,可萱城却一点都不诧异,也不怨愤,苻融是苻坚的弟弟,要平息五公之事,只有他这么一位亲弟弟值得信任。   “我会去,哪怕到了生死时刻,我都会站在你这里的。”萱城道。   “我知道。”苻坚说。   “汝南公蓄意谋反,煽动其余王公贵族意欲作乱,罪不容诛,朕限你五日之内赶达汝南城,捉拿汝南公,不必带往长安,自行处决,朕给你两万兵马,可足以?”   萱城吸了一口气,“即使不费一兵一卒,我也会平息此事,皇兄,你唯一担心的是秦国的后续兵马可足,因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就不会有此平静的岁月了。”   “那好,明日一早你便出发。”   “皇兄?”两人之间沉默了半晌,风吹过来撩起了苻坚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萱城默默叫了他一声。   “嗯。”   “我想看看他。”   苻坚扭头凝望着他,“你怕回不来?”   “不是,我怕回来后他不在了。”   “你放心,我答应你,你不回来,我绝不会动他。”   “可帝王的誓言总会随风飘散,我想自己守着誓言。”   “我是你哥哥。”   “可你也是苻坚。”   风凉飕飕的刮在耳旁,萱城慢慢说,“慕容冲是无辜的,你霸占他这是泯灭天良,我想挽回你,也挽回他。”   “我答应你,你去吧,但你不能越轨,你可以可怜他,但不可爱上他。”苻坚忽地说。   当晚,萱城第一次正大光明的进了甘泉宫的大门。   紫宫的灯火摇曳在甘泉宫中显得极其缥缈,站在甘泉宫的大殿上上望向那里,空空无一人,萱城不禁悲酸。   邺城的雪可美?   长安的雪能有邺城那么厚吗?   邺城的宫墙可深?   长安的重重宫闱可有邺城的铜墙铁壁坚实吗?   他轻轻推开宫门,今晚紫宫的宫娥侍卫都不在,偌大的宫殿何其空无,飘荡在这阴寒的空间内的只有一个人的灵魂。   “冲儿。”他不得不这么叫,因为苻坚从来都是这么叫的。   无人应答。 140 秦有五公,该灭   “冲儿。”他不得不这么叫,因为苻坚从来都是这么叫的。   无人应答。   萱城拨开层层荡漾的帷幔,在殿内的角落处,那个毫不起眼的小人蜷缩在床榻下面,榻上的被衾都已凌乱一地,那人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铺泄在地上,身上的衣裳遮不住肌肤的残缺。   可想而知,这里总会有暴风雨降临。   萱城慢慢蹲下来,他轻轻的挽起那人的头发,扳过他的身体,“你认识我,对不对?”   “我不是苻坚,我是他的弟弟,我见过你。你也见过我,很多年前,对不对?”   “慕容冲,你本该是邺城里人人传唱的凤凰,你不该被困在牢笼里,即使燕国灭了,该承担罪责的人不是你。”   “你不该仇恨苻坚,你该恨你的皇兄,慕容伟。”   “如果将来你会出去,你该怎么做?你不能复国,你不能杀苻坚。”   萱城说了一连串的看似天衣无缝的真理,可到最后甚至他都没有力气再出声了,慕容冲还是不说一句话。   “我原本以为你是哑巴,其实你不是。”   慕容冲忽然盯着萱城的眼睛,那一刻,萱城的心真的乱了,乱的一塌煳涂。   “我美吗?”这是慕容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萱城呆住了,他注视着慕容冲的脸庞,视线一刻都没离开,“你很美。”   “你不是苻融。”   萱城大吃一惊,眼神瞬间涣散,精神塌陷,“你怎么、、乱说。”他竟然说出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   “我见过苻融,六年前在邺城,你见过我,我见过你。可你不是他,苻融他死了。”   慕容冲的声音低沉,每一句似乎他都艰难至极,也许是一个人在这里许久不说话的原因,低沉中的沙哑,可这时听在萱城耳朵里竟然是那么的性感。   “可我一样不会伤害你。”萱城对慕容冲许诺。   “你会爱我吗?”   萱城愣住。   “苻融他爱我,你会吗?”   原来历史的考究竟然是真的,虽然历史未曾记载,可经过一代一代的史学家推测,公元365年苻坚和苻融北巡那个国家真的是燕国,真的遇见了千年一见的凤凰。   萱城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你又在乱说了,我不会爱你,只有苻坚才会爱你。”   慕容冲忽然邪魅一笑,还不等萱城反应过来他竟然贴过脸来,手按住萱城的肩膀,热气唿在耳畔,萱城进入摇摇欲坠的梦乡。   印下那冷冰冰若雪的一吻,萱城即刻惊醒。   “你、、”   慕容冲依旧在笑,笑容由邪魅变成了诱惑!   “你刚才说了我美。”   萱城感觉全身像是被火点着了一样,滚滚发烫,唿吸变得急促,胸口像是有千金重石压住了一样。   “你想让我死。”萱城控制住自己的身体,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   “我想让你跟我一起死。”   慕容冲久在深宫,怎么有这么多的撩人话语?   萱城气的郁结。   “可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你死,慕容冲,你不该这样活。”他睁开眼那么真诚的说。   “我的人生已经这样了。”慕容冲平平静静的凝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美得不像话,萱城只要看一眼就会沉溺其中。   “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皇兄会放了你。”萱城强忍着身体的冲动,他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慕容冲的那双眼睛,他不知道再看一眼会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事。   “你是苻坚吗?”慕容冲忽然低声反问。   萱城不知何意,心突地一滞。   “你不是苻坚。”   “你不是苻融,也不是苻坚,你决定不了我的人生。”慕容冲冷冷道。   他的声音一直很低沉很冰冷,就像常年被藏在寒冰中的尸体一样没有任何情感,只会发出这些个冷冰冰的字眼。   萱城悲恸,那个高高在上的邺城王子早就在一年前死了,那个人人传唱的千古福祉凤凰已经死了。 141 秦有五公,该灭   萱城悲恸,那个高高在上的邺城王子早就在一年前死了,那个人人传唱的千古福祉凤凰已经死了。   而这一切,都是一人所为。   世间为何有亲情?   世间为何有爱情?   世间为何有可怜之人?   他一把抱住慕容冲,那一刻,他都不知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冲动,也许真的是被美色所惑。   反正那一次紫宫宫变,他就想这么做了。   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脸上的笑容。   只是,美好太过片刻。   稍纵即逝的温暖换来的只是永久的疼痛和悲伤。   “你想要我,对吗?”   萱城的心在下落,一直跌。   “苻坚每天都想要我,他每晚都来这里,你忍不住了,是吗?”   萱城的心跌至深渊。   在慕容冲的心里,苻氏都是邪恶的。   慕容冲的手慢慢游走在萱城的背上,那一下一下的触摸都能令萱城留恋不已,他深深的吸气。   慕容冲在诱惑他。   萱城很想有那么一刻放纵自己。   然而!   “走开。”他推开了身上的人。   “慕容冲,我说过,你不该这样。”   萱城看见慕容冲的眼神有一丝的变化,魅惑人心的眼梢渐渐的淡开了。   “我说了,皇兄会放过你,你也放过他,你们之间没有仇恨。”   “你该放下心里的恨。”   “那这些呢?”慕容冲忽然撕开自己身上破败不堪的衣袍。   萱城惊呆了。   那白皙的身体上印着触目惊心的伤痕,一条一条,血痕累累,刻在那雪白雪白的肌肤上格外醒目。   那不是情伤。   “他想让我屈服,他一直以来都想让我屈服。”   “我、、”萱城终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他以为苻坚是看上了慕容冲,他只是想拥有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他只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他放过我?哈哈。”慕容冲失声大笑,极其苍凉。   “他没有心,即便他放过我,你说,你说,我要怎么去忘记他?”   萱城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慕容冲在地上用血写的那些字眼,每一个字都那么熟悉,都那么陌生。   苻坚,苻坚、、   他需要怎样的精神支持才能把苻坚刻在他的心底?   时光太长,岁月无情,慕容冲怎么不会忘记苻坚?   所以,他一遍一遍的写,一遍又一遍的在地上写他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在心里念他的名字。   苻坚,慕容冲,这也许是中国古代历史最令人心痛的帝王了。   萱城阖上眼,有气无力道,“你们之间只是一个错。”   “错误的开始,错误的结局。”萱城低声喃喃。   “没有回头了,你走吧。”慕容冲冷冷道。   萱城无言怔在原地。   他说不出话,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慕容冲和苻坚,他谁都救不了。   他只能救苻坚的江山。   那一夜,也许是最漫长的夜。   漫长到萱城想了很多天都没亮,他隐隐约约听见暖阁外面有人在走动,可他不想去探个究竟。   反正明天都要走了,谁都不见,这是最好的离别方式。   他一直不敢合上眼。   他的脑海中不停的浮现慕容冲的面孔。   那醉人的一笑。   那冰冷的嗓音。   那柔美的身体。   只此一刻的暖意。   冤有头债有主,这千古不变的理,萱城如何打破?   他费尽心思思考,他甚至在想,也许能有一秒的幸运,自己能从睡梦中穿越回去。   到时候,一切的烦恼和悲恸都没有了。   也许,他该在临走之时问问慕容冲,在杀了苻坚和毁灭苻氏的江山之间他会怎么选择?   一人之错,何故要赔上整个江山。   “慕容冲,不论你怎么恨,怎么想杀了苻坚,我都会阻止你。” 142 秦有五公,该灭   灞桥上的风太过阴寒,像刀子一样刮在皮肤上,生生有些疼。   苻坚把两万兵马交给萱城的时候,萱城其实心里生了一股退意,这是他第一次有意识的带兵出征,虽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打仗,可处理不好汝南公的变乱,五公再难以剿除,大秦将难以安宁。   “皇弟,朕等你回来。”迎风而立,风动,衣动,发动,他们的心如止水。   萱城若有所思的一笑,“若回不来呢?”   苻坚定定的看他,沉吟了一会儿,道,“你会回来的。”   “两万兵马,皇兄觉得我可以胜了汝南公?”   “你不必胜了他,你只需杀他一人足以。”   “皇兄未免太过胸有成竹。”   “朕信你。”   萱城冷漠的眼神望向前方无际的黄土,“也许,你不该这么信我。”   苻坚,若你信我,就该听我的。   苻坚的心太大,整个北国装不下。   慕容冲的心太狠,即便是整个大秦,他都毫不怜惜。   “皇兄放心,我会回来。”萱城上马,英姿勃发,重重许诺。   苻坚握住他的手,仰望着他的脸,“无论你是谁,记得回长安。”   萱城心一酸。   千年的陌路,遥遥无期的北国,苻坚,他是自己的哥哥。   马蹄声起,人影渐行渐远,苻坚目送他们远出长安城,眼眶终是红了一分。   “陛下,回宫吧,丞相还等着跟您商议与晋朝签约之事呢。”   苻坚闷声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陛下。”   “走吧。”苻坚回过神来,淡淡一声。   萱城不会不回来,这是苻坚对他的承诺,所以,对汝南公之事,他只会赢。   晋朝派来桓温的参谋左长史郗超前来长安。   桓温主政,谢安依旧在东山隐居。   可苻坚还不忘关怀一下自己的这位旧友,他笑吟吟的询问郗超,“半年不见,安石可好?”   郗超一震,傅粉下白皙透红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略微尴尬,“陛下为何不问丞相,反倒关心起谢安了?”   苻坚依旧笑得坦诚,“别急嘛,接下来朕该问候你的那位丞相了,怎么样,元子他可好?”   敢这么在两国政事上面嬉笑的人也许就只有苻坚了。   郗超尴尬一笑,低头干咳两声,“多谢陛下关怀,丞相好的不得了。”   王勐埋头低笑。   苻坚这才迈入主题,“朕欲与晋结秦晋之好,永久停战,双方互不发生战事,景兴以为如何?”   郗超道,“丞相的心思正与陛下您不谋而合,晋秦结好这对双方百姓都是一件长久利事,但有几点丞相交代在下一定要与陛下说清楚。”   苻坚微笑示意,“直说无妨。”   郗超道,“此前丞相三次出兵北上皆无功折返,秦国毫发无损,然而晋朝境内却颇有怨言,耗损兵马钱粮数十万,丞相希望陛下能予以赔偿。其次,丞相深知陛下与谢安交好,与晋签约之后,陛下需应下丞相十年之内不能支持谢安复辟。只要陛下能答应这两点,我们两国便可签约结交,两国百姓享永世太平。”   王勐挑眉浅笑,“你们丞相的胃口可真不小。”   郗超微微一笑,“宰相腹中怀天下,王丞相您说的不错。”   苻坚沉吟不语。   王勐道,“若是我大秦南下无功而返,你们丞相会赔偿我们的粮草兵马之损么?这是毫无道理的。陛下,以如今我们大秦的国势,臣以为不必与晋签约也可平乱,更不必为了这荒唐至极的协议而赔上数十万银两。”   “陛下,王丞相虽言之有理,可决断在您的手中,十万银两与国家稳定,孰轻孰重,我们丞相说了,您一定可以辨得出来。”   苻坚似笑非笑道,“元子也能猜到朕的心思?”   “丞相与您志向相投,丞相说您一定会明白他的。”   “朕什么时候与元子也趣味相投了?那安石岂不是要骂死朕了?”   郗超道,“陛下,您与谢安结交并不影响您和丞相的交情,与个人私利相比,国家利益总是无限大的,谢安志在山水,而陛下您志在九洲,这与我们丞相的志向不谋而合,山水之志乃谋私利,九洲之志乃为天下。”   王勐嗤的一声笑了,“这么说,桓温倒是为国为民谋利了?”   苻坚低眉暗笑。   郗超一时语顿。 143 秦有五公,该灭   王勐嗤的一声笑了,“这么说,桓温倒是为国为民谋利了?”   苻坚低眉暗笑。   郗超一时语顿。   “朕答应你。”沉默之后,苻坚定定道。   “陛下,不可。”王勐阻止。   苻坚摆摆手,笃定道,“丞相不必忧虑,朕自有分寸。”   “景兴,朕答应你提出的条件,但是,朕也有几点要求。”   郗超思量了下,说,“陛下请讲。”   “第一,此次秦国境内五公之事,晋朝不许插手。第二,同样,十年之内,晋朝不得支持秦国境内的五族,包括苻氏旁系,鲜卑族,匈奴,碣,羌族。”   殿内倏然气氛宁静。   郗超半吞半语,“这、、景兴只怕定不下来。”   苻坚浅笑,“晋朝境内谁人不知,景兴你是元子的入幕之宾,你定下来的事元子怎会反对?”   郗超满脸绯红,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这都怪朕的那位知心好友啊,爱八卦你们这些士族的趣闻轶事,哈哈。”调戏完毕苻坚还不忘偷着乐一番,“入幕之宾,哈哈,安石这个词用得好。”   王勐也跟着起笑。   郗超冷哼一声,道,“陛下,南北如今不再像以往那么闭塞了,您的趣闻轶事南方如今也是传遍了,那位容貌比拼大江南北的前燕皇子可还称心如意?”   苻坚脸色忽变。   王勐笑容也戛然而止。   “郗超,你。”   只是,不过半响苻坚便又一副浅笑模样,“想不到士族南渡后也这么关心朕的家事,看来是想回来了。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朕在长安为士族修建官邸,就等有一日你们都折返北还。”   郗超脸色难堪至极。   可下一刻就趋于平静,“陛下,景兴此次前来是为了谈判不是为了斗嘴,晋秦能签下这百年友好之约还得看您的英明决断。”   “好啊,景兴,只要你应下朕方才提的两点,朕这便跟你签约。”   王勐静待对方思考,手指轻轻扣着手中的酒盏。   郗超颦眉,沉思半响,道,“好,陛下,我答应您的条件。”   苻坚朗声一笑,“好啊,景兴果然不负众望,元子知道定会嘉奖于你,来人,拟诏。”   南岸端上笔墨绫锦圣旨。   “景略,两国丞相签约最好不过,你来拟这协约吧。”   王勐一顿,道,“遵旨。”   于是,秦国和晋朝在王勐和郗超共同拟的协议上签字,这两国十年友好协约便成了,自此以后晋朝和秦国之间再没有战争再没有烽火,只有百姓永享的太平和繁荣昌盛。   苻坚在未央宫设宴款待郗超,灯火通明的欢笑声中,站在紫宫门外的那双眼睛格外凄凉。   他望向远方,那里也许不是邺城。   他辨不清方向,可他看见了天边的那一丝明亮。   一日之隔,萱城才出长安,他在潼关停足。   潼关是关中的东大门,历来就有天下第一关的美誉,作为历史系的才子,提起潼关,萱城心生敬意。   茫茫秦岭隔断了蜀地和关中,南北闭塞,百姓来往困难,萱城生在南方,长在南方,学在南方,他只知南京的繁华,而不知北上的艰辛,如今眼前被茫茫不见天日的秦岭隔断,他的心却开阔了不少。   人如此渺小,天地如此大,一千年,也不过弹指一瞬。   慕容冲,苻坚,苻融都只不过是茫茫天地中的沧海一粟。   谁生谁死,其实并不重要,不过百年岁月,何况历史上的苻坚和慕容冲都英年早逝。   萱城想,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一切都没了,秦国没了,五胡十六国过去了,魏晋南北朝翻页了,斗转星移,历史该进入隋唐时代了,自己的使命也没了。   对呀,自己的使命,萱城想起那个声音说的,既来之则安之,帮助苻坚。   “阳平公,晚膳已经备好了。”参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萱城回头。   今晚在潼关一宿,守关将领命厨房好好招待一番。   萱城感激不尽,与他聊了聊潼关的防务军机,刚入夜就早早就寝。   萱城想,吃好睡好,才能把事做好。   没有对不起谁,谁也不亏欠谁。 144 秦有五公,该灭   次日天还未亮,萱城就离开潼关了。   从潼关南下汝南,五日足矣,最快也就三日。   如果避免不了一场血战,那这两万兵马根本不足应战,如果能平稳解决变乱,那自己一人足矣,此时,萱城有些疑惑苻坚为何给自己两万兵马。   他又莫名的想起了紫宫那个人的眼睛,美得不可方物。   可他心里没来由的总是回忆起刚来前秦时睁开眼睛看到的那个人。   苻坚的江山他来守护,那慕容冲的仇恨谁来化解?   ——————————   三日,萱城正好抵达汝南,军队在城外扎营,为避免引人入目,萱城只带七八个勇士随身,按照指引,他准确无误的到了汝南公府前。   颇为奢侈的一座居所,在这汝南城里绝对算上第一豪宅。   “我找汝南公,还请进去通报。”萱城第一次不客气道。   门前的守卫大声呵斥,“我家主子没空,走开。”   萱城身后勇士出身,拔剑示威,“快去通报,阳平公驾临,让苻腾出来迎接。”   那个侍卫瞅瞅萱城。   “看什么看,快去。”   萱城冷眼瞪他,“让苻腾出来,本公有事找他。”   萱城发威的时候着实少见,只是此次无论如何,汝南公必死,所以他想,还不如不客气一回。   侍卫进去通报,萱城低声对身边人说,“等下苻腾出来,无论他要做什么,你们都保持警惕,如果他抗旨不遵,你们可以动手,记住,只要苻腾死了,其他人不成气候。”   “是,阳平公。”   “阳平公,呦,这可是稀客啊,什么风把您从长安吹来了。”随着声音的到来,府中走出一位大腹便便笑容满面的人。   看此人脸色身材似乎就在四十岁上下,萱城想,这就是汝南公苻腾,那个苻坚王勐一心想要他死的人。   萱城冷眼看他。   “阳平公,别这么仇视我嘛,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   萱城道,“谁跟你是一家人。”   我是21世纪的现代人好吧,萱城心里还有几分的骄傲。   “汝南公苻腾,你图谋不轨,意欲谋反,圣上派我等前来便是要捉拿你回长安,本公劝你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之争,好让你府中免受血光之灾。”   苻腾一步一步走出来,脸上笑意顿结,“阳平公,没有证据的话,您方才所说便是诬陷,我会在圣上面前讨个公道,为我汝南公府洗冤。”   萱城挑眉冷笑,“苻腾,圣旨都下了,还需要什么证据吗。”萱城拿出手中圣旨,示威,“苻腾,你勾结苻生朝余孽,与前燕慕容冲秘密协议发动变乱,慕容冲已经伏法,承认与你有来往,是你鼓动在先,慕容冲宫变在后,你还有什么话说。”   苻腾脸色大惊。   “慕容冲死了?”   “那你以为呢?”   “来人,将苻腾拿下。”   “汝南公。”“主子,怎么办?”   苻腾身边的卫士顿时炸开,拔剑将苻腾包围不让萱城的人靠近。   “尔等若是再助纣为虐,本公将尔等一律捉拿归案,绳之以法。”萱城朗声发威,那些人脸色有些变化,握剑的手在颤抖。   苻腾突然扬天大笑,“哈哈哈,阳平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圣上想要除掉我们,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欲加之罪,哼,难道你勾结慕容冲是假,难道你煽动前朝宫中余孽造反是假,难道你在汝南练兵养士是假?去年圣上平叛刘卫辰之乱难道是假?他们都对与你勾结之事供认不韪。苻腾,这大秦如今不是苻生的,而是皇兄的,你想要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苻腾长叹一声,低头不语,半响他突然大喝一声,“汝南公府众将士听令,将来人都给我杀了,杀,杀死他们。” 145 秦有五公,该灭   苻腾长叹一声,低头不语,半响他突然大喝一声,“汝南公府众将士听令,将来人都给我杀了,杀,杀死他们。”   众人即刻反应过来,苻腾果然要动武,萱城早已等待这一刻,冷声一哼,高声道,“来人,将苻腾拿下,其余人等,格杀勿论。”   顿时,刀剑锃锃声起,两帮将士奋勇杀起,利刃撞击,殷红的血迸发而出。   总有人死,总有人伤。   苻腾刚开始还在反抗,他身边的卫士并不占优势,寥寥数人而已,可萱城带来的八名勇士都是从军中挑选的一等一的高手,渐渐的,苻腾面露恐惧。   他只剩腿软打颤,一屁股滑坐在地,目光呆滞。   汝南公府的侍卫渐渐都倒下了,萱城的勇士也有伤亡。   不能再拖,方才苻腾出来时想必已经派人去通知自己的军队了,若是等到苻腾派出的求救大军一到,那到时候死的就是自己这边了。   萱城心一狠,一把抽出锋利的长剑,腾空一跃,人已稳稳落在苻腾面前,剑指那人喉咙,“苻腾,怪只怪你命不好,凭什么勾结慕容冲反我皇兄。”   狠狠一刺,剑已嗜血,苻腾双眼发红,口中想要说什么,终究没发出一个字,倒地气绝。   “快走,苻腾府中其他将士快来了。”萱城命令剩下的几名勇士迅速回撤,一路回到城外军营。   萱城趴在军营外的一个大树上喘息,终于松了一口气,苻腾已死,这下只要收复了他府中的将士和汝南城的军队就大功告成了。   他笑了。   第一次这么快这么狠的杀人。   杀死苻腾不是什么难事,难得是汝南这里的几千上万人马怎么收归朝廷,他们长期受汝南公的恩惠,此刻恩主已死,想要他们归入朝廷倒是有些棘手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王勐要劝谏苻坚灭掉五公的原因,尾大不掉,这五个人坐拥兵士上万,对朝廷的安稳造成了威胁,他们又是苻生的人,难怪苻坚也想整死他们五个人。   “阳平公,您没事吧,将士们都在等您的命令。”那个参将在背后轻轻道,很是关怀。   萱城转过身来,“没事,告诉将士们,今晚行动。”   “今晚?阳平公,您之前不是说要到明天吗?”   萱城坚定道,“我怕夜场梦多,今晚收拾苻腾的那些人,血战一晚,明天将士们睡大觉。”前一句无比正经,后一句让那个参将也忍不住暗笑了。   “阳平公,您很会打仗。”   “废话。”萱城嗤道,“本公乃大秦征南大将军,岂容你乱评价。”   “是,是,小将知错了。”   萱城不禁多看他一眼,这参将倒是有意思,对自己可算恭敬友好,似乎还有些自然而然的亲近,只是他不知道人家叫什么,也许苻融知道。   他想了想,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脸色大惊,“阳平公,您没事吧?您不认识小将。”   不认识,萱城摇头,那参将闷声不语。   半响,参将语气平和道,“小将乃是扬武将军姚苌,此次出征汝南,是圣上命我做您的参将,阳平公,您的记性可真不好。”   姚苌?   萱城震惊,扬武将军。   苻坚竟然派他来自己身边做参将。   这不是自己记性不好,这是脑子不好啊。   还是上天的安排,慕容垂来了自己军中,姚苌也在这里,苻坚将慕容垂派出泉州,又将姚苌留在自己军中。   这是何意?   “抱歉,前年在洛阳之战中伤过一次,记性是不好,扬武将军。”他此刻对姚苌客气起来了。   “阳平公,您人贵多忘事,小将不在乎。”   切,这口气,萱城叹气,我才不在乎你呢。   姚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快去,吩咐下去,让将士们做好准备,一入夜我们就潜入汝南公府,收复苻腾的那上万兵马。”   “是,阳平公。” 146 秦有五公,该灭   萱城沉默的望着姚苌退下,他表面看起来很和善。   可历史为什么是那样的结局。   也许,他在想,姚苌真的是有心无力,他对苻坚并不是有心之失。   解决了这上万兵马的棘手问题,萱城该松口气了,他想,到时候在外旅游一番再回长安。   “阳平公,将士们已集结完毕,就等您一声令下。”太阳刚落下,天色灰蒙蒙的还未完全遮住白天的光芒,姚苌就过来禀报。   萱城看了看一丝红晕的天边,“再等等吧。”   “阳平公,等天色还未黑,苻腾府上的兵士警惕不高,我们才好行动,夜色上来,那些兵士们就更加小心了,我们反倒不好下手。”   萱城觉得他说的有理,点了点头,“那好吧,可是、、”他转念一想,“不行,苻腾刚死,汝南公府的兵士肯定加强了守卫,反倒是白天这个时候不容易偷袭,等到夜色上来,我们的将士便于隐藏,我们在暗他们在明,反倒是个好时候。”   姚苌想了下,点头认同,“那好,我们就等下再动手。”   萱城那一刻有过退却,他担心一旦自己失败了怎么办?   怎么回到南京?怎么去见自己的同学,怎么去跟梁仁争辩,怎么回家见爸妈。   可是,这一刻,他想到的竟然是苻坚,如果真的死了回到了现代,那这里将永远成为历史,苻坚,慕容冲,他们都将成为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历史。   所以,萱城胆怯过,他要深思熟虑,他要部署周全,他要一次性解决汝南公府的后患。   “杨武将军,你说,我们的将士真的比汝南公府的士兵强?”   姚苌狠狠的附和他,“阳平公请放心,我们带来的两万兵士都是圣上精挑细选的,个个都英勇神武,一定能收拾得了那些散兵。”   萱城仰着细长的脖子,空中闪过几颗亮晶晶的星辰,夜来了。   “会的,皇兄,你给我的将士只能赢,不会失败。”   “吩咐下去,即刻兵发汝南公府,降服叛乱。”   ——————————   事实往往比想的艰难多了,苻腾刚死,他的那些士兵们个个红了眼,漆黑夜色中打着火把,照亮了一片星空,像是草原上凶勐的狼,发出撩人的叫声。   “为汝南公报仇。”   “为汝南公报仇。”   他们喊着,一腔仇恨,愤懑充斥胸怀。   姚苌有些吃惊,低声对萱城道,“这些家伙看起来疯了,苻腾都死了,他们还猖狂什么,等下全部让他们去给他们的恩主陪葬。”   “你不知道,苻腾虽然对朝廷抠门,但对他这些下属一点都不吝啬,粮食钱财散了不少,还私自在府中练兵,如今他死了,这些家伙不疯才怪。”   “那也不怕,我们两万兵马,他们才几千,收拾他们容易得很。”姚苌语气大了不少,一说到人马对决自家人数占优势就膨胀。   萱城白他一眼,“小心点,别看此刻汝南公府光几千兵士,可苻腾在这汝南城训练的军队可是足足三万呢,可比朝廷驻守一郡的军队,要是输了,死的更惨,那些疯了的家伙会把你剥皮抽筋。”   姚苌咧嘴一笑,“阳平公真会开玩笑。”   “呵呵。”萱城干笑一声。   “走。”   他们静悄悄的把兵士部署在汝南公府四周,里面火光冲天,外面顿时杀声吼起。   “逆贼苻腾已死,尔等若是放下兵器,归降朝廷,圣上自会优待尔等,若是执迷不悟继续犯上作乱,尔等将如苻腾一样下场,立斩不赦。”姚苌扬声大喊。   “哈哈,苻坚的走狗果然嚣张,兄弟们,为主子报仇的时候到了,杀了他们。”   “杀。”   “为主子报仇,杀。”   姚苌带领将士们冲进去,厮杀声顿时响彻夜空。   萱城站在高处眺望,火光与血光混为一体,嘶吼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夜色格外苍茫。   谁的江山不是流血千里铺织而成。   谁的帝王之路不是芊芊素手描红而来。   三千将士勇气可嘉,但贼心不死饶恕不得,萱城指挥将士一路冲杀,汝南公府一片血河尸沉。   几百人恶狠狠的眼睛怒对他。   “尔等若是归降,我自会绕过你们。”萱城朗声示下。   无人响应。   “苻腾给你们的,我都能许诺给你们,金银钱财,土地粮食,只要你们放下兵器归降朝廷,这些都将属于你们。”   姚苌气吁吁的跑过来,“阳平公,我看都杀了吧,他们不会动心的,这些疯子杀了我们不少人,我们也折损了几千将士,一命抵一命,杀了他们。”   萱城没理会他,继而朗声朝那些血淋淋的人喊,“本公说话算话,只要你们归降,此刻你们便可以回家了,罪责既往不咎。”   “不可,阳平公,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姚苌劝。   可根本轮不到姚苌的劝告,那些豺狼一般的人一点都不动心。   他们怒视前方,手中刀剑丝毫未动,反倒抓的更紧。   “为主子报仇,杀光所有仇人。”他们大喊。   姚苌派人围住,他们挥刀砍来,惨叫声响起。   “这群疯子,该死。”姚苌恶狠狠道。   萱城仰着脖子望着稀疏几颗辰星,深深叹了口气。   何故自相残杀?   可不得不自相残杀,妇人之仁终会害人害己。 147 秦有五公,该灭   “杀。”陷入绝望后的平静。   他下了死令,所有将士们顿时士气大增,勇勐异常,几千乱贼何故这般费力,还要赔上几千兵士的性命,萱城心柔了,所以他失去了几千兵士,然而,他醒悟过来,便如勐虎归山,不出片刻,那些个乱贼纷纷死于正义之下。   姚苌终于松了口气,他扬声大笑,“阳平公,我们赢了,啊,真是的,这些个贼人,还真有些本事。”   萱城平静的笑了。   他终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突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战胜心魔的历程虽然艰难,可结果竟是这般的舒畅。   为人者,不可心慈手软,为臣者,不可心慈手软,守护江山者,不可心慈手软。   苻氏的江山,只能强大,不可衰败。   汝南公府的几千兵士剿灭之后,萱城即刻派兵围剿了苻腾在汝南城训练的三万新军。   苻腾之乱终于得以平乱。   按照萱城当时给将士们许诺的,当晚平叛次日睡大觉。   于是,第二天的日出特别的早,清晨的气息才刚刚出土,热烈的阳光便忍不住寂寞出来觅食了。   “睡觉都睡不好,这鬼天气。”将士们埋怨一声。   姚苌又哈哈大笑,“看来这老天爷也不愿意我们歇着喽。”   萱城怼他,“出太阳就睡不了觉了,都给我好好睡觉。”   “我的阳平公呀,您没听过下雨天好睡觉嘛,这大太阳的都晒到屁股了,怎么睡大觉。”   “装睡。”也只有萱城这么皮笑肉不笑的说出这样的冷笑话。   姚苌话到嘴边只好咽下去。   安静了一会儿,姚苌突然说,“阳平公,我听说汝南这里的小吃特别多,要么我陪您去逛逛街,吃点东西。”   萱城半眯着眼,赖得动,有气无力道,“你去吧,我要睡觉。”他真的觉得有点累,身体像水一样软瘫在床上就懒得再活动。   “您不去,将士们也不敢出去啊。”   “就说是我下的命令,不睡觉的将士出去逛街。”   “好嘞,主上下令了,大家出去玩吧。”姚苌站起身来,朝着账外喊。   萱城翻了个身,既不想被太阳晒到又不想听到姚苌那大嗓门在那乱叫。   外面一片欢唿声。   萱城死死的闭着眼,他还不信了,这些人精力真好,刚经历过一场厮杀第二天就能生龙活虎的出去逛街。   “姚苌,你给我进来。”萱城忽地朝主帐外喊。   姚苌笑嘻嘻的掀帐进来,恭恭敬敬的请示,“主上,您有何吩咐?”   萱城突地起身,“走,出去逛街。”   姚苌一时怔楞,大小瞪小眼,“我没听错吧?”   “走啊,愣着干什么。”萱城一手拿起挂在床头的外衣,“吃东西去。”   姚苌赶紧跟着后面。   又是一阵乱喊,“主上说了,今天心情好,大家出去逛街,能花多少就花多少。”   萱城转过身来一记白眼,恨恨道,“你以为我的军费白给啊,苻坚给了我两万兵马,可没给我两万金银,省着点。”   如此这般,甚好。   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打胜仗之后就该好好放松,萱城在大学的时候就比较宅,四年时间,除了去宁夏和湖北,他就很少能开开心心的来一场旅游了。   穿越过来,身份特殊,萱城每到一个地方,就恍如隔世一样。   洛阳,那个他一生都难忘的地方。   长安,他向往的地方。   南京,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看着大街上络绎不绝的人群,听着他们欢声笑语,仿佛诉说着这盛世太平。   苻坚缔造的江山,真美。   萱城沉浸在绚烂烟花中,不可自拔。   “阳平公,阳平公。”   “阳平公,走了。”   有人推了他一把,萱城顿时醒来,果然,又是在陶醉美景。   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个场景,萱城不陌生,耳边总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可那两个字不是萱城,不是苻融。   他拼命的去听。   他从万丈深渊中爬上来,抓住一根救命树枝。   “皇叔。”   ——————————   三生三世,世世如梦。   回到军营已是傍晚,火辣辣的太阳早都害羞的藏身了,萱城说,“晚上睡大觉,明天起身回长安,大家赶紧去睡觉吧。”   “明天就回去了,阳平公,汝南的事情办完了?”   “苻腾已死,汝南的叛兵都已剿灭,这里太平了,我们该回家了。”   “汝南公死后,汝南应该有的新的长官,阳平公不给圣上报上去?”   萱城点头,“你说的没错,汝南是该换上新面貌了,我这就给皇兄写信,等下遣人快马加鞭送回长安。”   “还有,明天留下五千兵马留守汝南,等皇兄派来新的留守再把军队撤回长安。”   “是,阳平公。”   汝南虽平,这五公之事才开始。   一场恶战仅仅只是开了头而已。   ————————   回到长安,距离离开汝南已是五日之后。   萱城留下五千兵马守汝南,苻坚派来新任郡守,刚一回府中,王勐就来了。   萱城知道他会来。   五公之事,他比谁都上心。 148 秦有五公,该灭   “阳平公,此次汝南之行大获全胜,朝廷仰仗您可保万世无忧啊。”   萱城懒洋洋的从静阁中走出来,平静的看会书都不行,王勐真会找时间聊天。   “丞相,这可是您第一次说这种大话哦,能保大秦万世无忧的是您。”   互相吹捧,萱城说的无比真诚。   “哈哈,阳平公,我们俩这捧场的话就不必说了,还是说说汝南的事吧?”   “汝南已定,再无战事,丞相,该忧心的不在汝南。”萱城分析的透彻。   “你说的没错,今日之谈的确不在汝南,只是、、”   “丞相但说无说。”   王勐面露难色,“只怕圣上心怀仁慈,不愿意再剿杀同族。”   萱城故作难堪,“皇兄的同族亦是我的同族,丞相何以认为皇兄会仁慈而我不会呢?”   王勐定定道,“你不会。”   萱城反问,“丞相如此笃定?”   王勐顿了顿,道,“第一,慕容冲。第二,圣上,谁都会背叛,可你不会,你是圣上血缘至亲。”   萱城继而反问,“那慕容冲呢?我与他无亲无故。”   “你想让圣上放了慕容冲。”   萱城笑了,“慕容冲是苻氏的敌人,我为何要放了他?”   王勐亦笑,“阳平公,你跟我一样,都想让圣上好,想让大秦好,你我都想让慕容冲离开圣上,只是我是为了大秦,你,,却是为了慕容冲。”   萱城脸色一变,手心忽然出汗了,心事被人揭露,他难以再镇静。   “好,你我联手,灭掉五公,放了慕容冲。”萱城道。   王勐微微笑道,“阳平公,这不是你我第一次联手了,相信这一次你我会有一个更好的结果。”   金刀反间计,迫使慕容垂离开长安,慕容令被杀,虽然最后的结果成了历史史实,可萱城需要这么一个盟友,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比王勐更对苻坚衷心,对大秦衷心,无论手段怎么样,他总是为了苻坚好。   “丞相之心,世间难得。”萱城感慨,他是真心的对王勐充满敬佩。   王勐摇头轻轻笑道,“心照不宣,心照不宣。”   ——————————————   苻腾之乱后,北部朔方有一小部众发生骚乱,苻坚派卫将军窦冲前去镇压,不出半月便平定朔方。   然而,征北将军苻幼却发兵两万进攻长安附近的雍州,时任雍州刺史燕公苻武刚好是旧封五公之一。   萱城觉得这件事不简单,苻幼离雍州并不近,为何舍近求远去攻打一个对自己毫无益处的旧城。   “皇兄,这件事不可拖延,必须马上派兵去雍州。”   下朝后,萱城急急忙忙的奔到宣室,苻坚斜靠在座上,闭着眼睛,看似一片祥和之态。   “皇兄。”   苻坚微微睁眼,温柔的笑了,“你来了,皇弟。”   萱城察觉到他眉心的一丝愁味。   “皇兄,你怎么了。”   即使再有忧愁,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还是一脸温柔,只有微笑。   “没事,皇弟,朕知道你想说什么,过来,坐在这里。”苻坚示意他上前。   萱城缓缓的走过去,他感觉到面前一片沉重的气息。   “苻幼的事没那么简单,我们不能轻视。”   苻坚还是微微一笑,“坐下,来,我们坐下来说说苻幼的事吧。”   萱城只好坐在苻坚身边,这么亲近这么尴尬的坐在一起,萱城浑身有些不自在。   “皇兄,有我在,有丞相在,太尉他们无所不能,苻幼叛乱不会得逞。”   “朕知道,有你们在,朕放心。”   “皇弟,苻幼之后呢?”   萱城怔了一下,他不明白苻坚这话是什么意思。   “前有苻腾,后有苻幼,苻幼之后又会是谁?”苻坚仰着头叹了叹气,他忽然说,“也许,朕是该把慕容冲放了,这一切都会安静了。”   萱城震住。   “皇兄,苻腾苻幼之事又关慕容冲什么事呢?他久在深宫,对外面之事不甚了解,你、、”   “慕容冲在宫中,可他的心不在啊。”苻坚沉重道。   “一年多了,他始终不肯低头,不肯臣服,朕如今有些无能为力了。”   萱城心疼,“皇兄,慕容冲他是人,不是奴隶,你为何要他臣服?”他声音沉沉的质问,“慕容冲他是前燕国的皇子,一朝国家灭亡,他本不该这般,皇兄你为何总是要锁着他,捆住他,如果你贪图他的美貌,大江南北,才貌双全者比比皆是,为何是他,他是凤凰,可那只是他的名字,他只是一个无辜的人,皇兄你不该掌控他。”   苻坚苍凉的笑了,“你这么想,皇弟,你还是这么想。”   “我不是苻融。”萱城冷冷道。   “你知道的,王嘉说了,你做了那件事,我不是苻融。”   “可你还是叫朕皇兄,萱城,你只能是苻融。”   苻坚在清醒的时候第一次叫出萱城的名字。   “苻坚,你既然承认了我,那与你之间,我并无血缘关系。”萱城冷冷道。   “是呀,既无血缘,朕为何听你的?”   萱城怔住,“既然不听我所说,那应当听苻融之劝。”   苻坚朗朗一声笑了,“所以,你承认自己是朕的弟弟。”   迟疑半响,萱城说,“好,我是你弟弟,皇兄,你放了慕容冲。”   苻坚无声思考。   “先灭苻幼,再诛五公,朕答应你,对苻氏叛乱之人绝不手软。”   萱城无话再谈。   他和王勐的联合是一定会成功的,都是为了这个大秦,苻坚看的一定比他们长远,只要克服妇人之仁,他便是千古一帝了。 149 秦有五公,该灭   苻幼抵达雍州,看似叛乱,实则联合,苻坚召人在未央宫偏殿商议,太子苻宏,王勐,太尉,兵部的人都到了,萱城姗姗来迟。   苻宏又不高兴了,嘀嘀咕咕道,“皇叔总是这么不守规矩。”   其他人一时静默,萱城也不反驳。   苻坚这时候斥他,“朕看不守规矩的是你吧,太子,你既然有雄心,那不必议了,苻幼之事你去吧。”   其余人等皆是一惊,反倒有些尴尬。   “皇兄,是我来迟,太子无错。”萱城低声,挽回稍微有些升温的气氛。   王勐道,“政事重要,陛下,我先来说说看法吧。”   “苻幼到雍州,看似叛我大秦,实则联合雍州刺史苻武共同叛我大秦,依臣看来,苻幼,苻武,苻柳,苻双,苻廋五人此次可一同剪除,不必等到他们五人联合起来我们才大举派兵征伐,苻腾之后,五公必反。”   梁平老赞同王勐的观点,“圣上可派征南大将军举兵征伐,苻幼苻武现在还未坦诚,我们依旧占了优势,若是五公联合之日,我们便处于下风了,望陛下早下决断。”   “五公是要诛,只是朕以为先诛苻幼在先。”   萱城道,“臣弟以为丞相和太尉言之有理,皇兄可一同派兵,一路向西平叛苻幼,一路北上并州,擒拿苻柳,至于魏公苻廋,汝南公苻腾已死,他在东面孤掌难鸣,最后一个收拾他,这样朝廷也轻松不少。”   苻坚眉心紧锁,思虑半响,道,“你们说的都有理,只是兵分三路,我大秦兵力几乎全部外出征战,长安空虚,朕担心、、”   “皇兄,臣弟守在长安。”萱城抢先道。   并非萱城不愿出征,只是、、只要苻坚有任何忧心之事,他都能心痛一百倍一万倍。   “不可,阳平公,您是大秦的武神,征伐之事非您不可,雍州之事迫在眉睫,怕是要劳您一趟了。”太尉梁平老说道。   王勐望了萱城一眼,眼睛里有些不忍,可还是很坚定的盯着他,似乎说这平叛之事非你不可。   “太尉,朕看雍州之事还得重重议上一番。”   “至于主帅人选,朕心中已经有了一位上好人选。”   众人皆是盯着他。   “太子去雍州,最好不过。”   众人困惑,“陛下,太子理应守长安。”   “长安并无眼前之乱,只有后顾之忧,若是前方战事不顺,长安便危亦,朕想把重兵派往雍州,太子此行非走不可了。”   众人低声议论,反倒苻宏异常平静。   “太子,你去如何?”苻坚扬声唤道。   苻宏毕恭毕敬,刚毅非凡,“儿臣自不敢辜负圣恩。”   萱城问他,“太子真要前往雍州?”   “皇叔,方才您进来时父皇不是已经定下了吗?”   萱城这才恍然大悟,其实苻坚早已胸有成竹,在议事之前他早就想好了谋略,连派谁领兵去哪里他都想好了,只是在众人面前这么一议,所有的计划都成了名正言顺师出有名了。   “父皇,儿臣想向您借两人,不知父皇可割爱?”   “太子但说无妨。”   “儿臣想要丞相做参谋,李威做副将,父皇可准?”   王勐朗声一笑,“太子眼光不错,老臣正想请命同去。”   萱城坐在王勐的旁边,贴过去低声道,“丞相先前怎么没说你要去平叛?”   王勐亦低声回应,“今儿太子都开口了,这还能拒绝?阳平公您有要事缠身,太子军中总缺个人不好吧。”   “那好,景略你便同太子一同前去,李威,朕命你为平叛雍州军副将,听从太子旨意,全权调度兵力。”   王勐应下,李应欣然领命。   “至于,并州之事,、、”苻坚拖长了声音,似有不忍。   王勐又劝,“陛下早下决断,耽误不得。”   萱城亦附和,“皇兄,晋公苻柳,赵公苻双,他们个个窝藏私心,不同心同德,即使是我苻氏嫡系,也难以留下。”   苻坚叹了口气,“朕此举下去,只怕会伤了伯父的心啊。”   “圣主已归天,圣上不必忧心,如今晋公赵公皆有反叛之心,相信即使圣主在位也会毫不犹豫的下令平叛的。”太尉梁平老道。   苻坚点头,“只能如此了。”   “那你们说说,北上并州之事该派谁为主帅呀?”   一时静默。   太子将去雍州,王勐李威都不在长安,太尉年老早已不能领兵统帅,想到这里,萱城竟然主动请缨,“皇兄,臣弟愿往并州。”   苻坚望着他,一时困惑,半响才幽幽道,“皇弟愿去并州是好事,只是朕更愿意你留下来,嫡系兵力守住长安总是让朕安心。”   “圣上,那并州主帅、、”   苻坚低头思索了会,忽然说,“朕想到了一个人,只是恐怕需要些时日。”   “有他去并州,朕一百个心安。”   “景略,你替朕拟一封信,、、不,还是朕来吧。”   “来人,拟诏。”   萱城盯着苻坚,看他捉笔顿了顿,最终还是下了笔。   想来,苻坚想启用的这人一定很厉害。   “差人八百里加急送往幽州。” 150 秦有五公,该灭   幽州,萱城一时琢磨,大秦有哪个将领此时在幽州任职啊,可任他反思片刻都想不出。   王勐低声道,“看来陛下是要启用他了。”   “谁?”萱城疑道。   “阳平公不知道,你们去邺城时见过他。”   萱城皱着眉头想了想,脑中忽然一亮。   “果然。”   苻坚沉了半响,道,“只要吕光回来了,这并州之事便不是难事,皇弟,你便同朕留守长安。”   “太子领兵十万平雍州之乱,朕再调兵十万给吕光用于并州之事,皇弟,这守护长安的重任就在你头上了。”   于是,这政事议的也差不多了,定下来的部署都是大家讨论和深思熟虑过的。   萱城这一次没有外出平叛,他又想去紫宫看看,可他的心总是在阻止他。   三日之后,太子在玄武门点兵,丞相王勐及卫将军、尚书左仆射李威皆授将印,苻坚为其送行,浩浩荡荡的十万兵马出行可不算一件小事,人们出来欢唿,唱歌,足足三个时辰才走出灞桥。   五日之后,吕光从幽州返回长安,萱城来宫中看他,还是一年前见到的那个人,似乎他的气色更好了。   萱城嗤的一声笑了,“都说人越活越老,吕光你是越来越容光焕发,返老还童了。”   吕光朗声大笑,“阳平公夸赞人的水平可不怎么好听。”   苻坚笑道,“吕光,那朕夸赞你喽,你可是为了我大秦尽心尽力啊,一听大秦有难立刻奔回,朕感动不已。”   “陛下夸赞起人来,我可不敢承受。”吕光自嘲道。   “肩上的重担我可不敢卸掉,陛下,还是直说吧,并州之事我也有所耳闻,陛下圣明,趁着晋公还未起兵之前先发制人,实在是出乎意料,不过,,如今,我大秦兵分三路,国都空虚怕是不利于国吧。”   “爱卿果真忧心国事,不过放心,有皇弟镇守长安,谁也动不得。”   吕光倒是一迟疑,“阳平公此次不出兵?”   “太子去雍州了,并州交给你,至于洛州不足为虑,到时候魏公孤掌难鸣,自会投降朝廷。”   “我疑惑的倒是此次陛下您舍得让太子出征,却让阳平公这么一位大将放在长安。”   “哎呀,爱卿,你方才不是说了吗,国都空虚不好,所以皇弟呀,此次留在长安是朕深思熟虑过的,太子年少应该出去历练,朕派了丞相和李威在旁,丞相之谋略,爱卿可是信任的吧,有他在,就没有我大秦打不赢的仗。”   吕光连忙轻笑道,“陛下这话说的太绝对,应该说在这大秦,丞相和阳平公出征是从来不会输的。所以陛下您可真是考虑的深啊,有阳平公守长安,丞相出征雍州,陛下无忧矣。”   苻坚摇头轻笑,“爱卿谦逊,这并州不得靠你了吗。”   萱城听的愈发掩了偷笑,正经道,“二位,二位,吹捧完了,说正事吧。”   三人相识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既如此,爱卿,明日你便出发吧,朕等你好消息。”   “陛下,这可不行,太子出征雍州你给十万兵马,你不会让我独身前往并州吧?”   “那是自然,大秦兵马任你挑选。”苻坚说的倒是大方,可是下一句就不慷慨了,“不过,五万兵马朕还付得起你。”   “五万?”萱城怔了一下,“皇兄,晋公在并州私自练兵至少五万,朝廷出征可不能失了气势。”萱城默默嘀咕,前几日议政的时候还说了要给人家并州十万兵马的。   吕光却颦眉思考了半晌,又摇摇头,最后又点点头,“陛下,阳平公说的没错,朝廷出征气势是不能输的。”   苻坚屏住唿吸等他的下一句。   吕光顿了一下,忽然说,“不过陛下,我不要五万兵马。”   “你要十万?”   吕光嗤笑出声,“陛下别这么看低我好吧。”   “三万足以。”   萱城和苻坚同时楞了一下,“吕光,你这是出使并州吧?”   “非也,不过,陛下,我要向你借几个人一用。”   苻坚滞了一下,旋即道,“好,你说。”   “三万兵马足以,不过我要向陛下借几个人,邓羌,毛嵩,杨世成,张蚝,王鉴,若是丞相也在就最好了。”   “你的胃口真不小。”这下苻坚明白了,原来吕光不要小兵小卒,他这是狮子大开口,把留在长安的大将全点了。   “长安有陛下您和阳平公自然无忧,张蚝,邓羌等人武力可平天下,谋略深远,跟着我出征并州正好弥补了我军兵力上的不足,兵不在多而在精,一人可抵万千兵马,并州之战臣敢以项上人头起誓,三万兵马出征,臣将给您带回十万兵马。”   萱城道,“能不流血最好,战争的本义不在杀人,只求太平。”   “阳平公心系百姓,陛下心怀天下,大秦何愁不来太平。”吕光斩钉截铁。   苻坚眼中泛光,一把握住吕光的手,“爱卿之心,怀有明月,朕得你何其荣幸。”   “陛下待我吕氏一族恩重如山,臣何以为报,唯有忠君。” 151 秦有五公,该灭   苻坚半晌无言。   萱城沉默片刻。   他想起了历史。   吕光本是外族,苻坚得吕氏一族而重用,吕光感激圣恩,后来出使西域,打通了前秦与西域各国的通道,功在千秋。   然而,最让萱城不可思议的是、、   历史的史实往往是残酷的,有些时候却是催泪动容的。   苻坚死后,吕光远在姑臧,却命全城臣民为苻坚披麻戴孝。   曾经的恩主,即使逝去,终究是自己一生感怀的人。   萱城无泪而感动。   “吕光,皇兄得你,大秦得你,何其荣幸。”   吕光幽幽一笑,“阳平公什么时候也这么夸赞人了。”假装感动的要命,脸上表情十足丰富。   惹得三人欢笑一片。   苻坚紧紧握着吕光的手,“爱卿,回去府中看看你父亲,他想你好几年了,常常在朕这里提起你,埋怨朕不召回你,你说,这事怨得着朕吗?你不回来躲在北地,你老爹总在朕面前抱怨,你说朕理亏不理亏。”   “陛下理亏的应当,父亲多年都未见我,为何陛下还要留着他而不放他去北地?”   “哎哟,吕光,你这一说,觉得朕是应该把你们父子二人都流放北地吗?”   “流放不好听,改成旅游。”萱城连忙加上一句。   “北地风光苍茫而壮观,父亲未到,着实遗憾。”吕光感慨道。   “总有一日,父子团聚,百姓安乐。”苻坚道。   吕光道,“大秦今日已是如此,陛下,你把族人从部落中带出来,看遍了北国的茫茫大雪,看遍了长安的荣辱兴衰,大秦疆土之辽阔前所未有,族人会一直记得您。”   “功过自在千秋,是非得失,族人们说的对也好错也罢,朕其实都不在乎。”   “皇兄,你的功在千秋。”   “那过在当代?”   一时尴尬,谁也没接上苻坚这句自嘲。   吕光回到长安的第一件事是拜见苻坚商议出征并州之事,苻宏王勐的军队已出长安两日,萱城在想,这一次的五公之乱应该很快就结束了。   次日,苻坚在长安点兵三万,吕光任主帅,兵马不多,然而,光是副将参军就有杨世成,毛嵩,邓羌,张蚝等朝中大将,苻坚亲自将帅印交给吕光的时候,他直直的盯着吕光许久,“爱卿,并州之事全靠你了。”   吕光真诚许诺,“陛下放心,此行并州,定会成功,臣还您一个和平的并州。”   “好,爱卿,朕等你归来。”   萱城翘首以盼,吕光的军队远行,苻坚站在他身边,喟然长叹,“何时朕的子民不再出行远征,那我大秦便真的太平了。”   “会有这么一天的。”   苻坚的理想太美好,萱城只能这么一次又一次的恭维。   萱城想去紫宫,于是,他先去了荀太后那里,太后问他最近国中是不是不太平,萱城本想如是相告,最后他撒了个谎。   在宫中遇见了许久未见的张夫人,她看起来愈发光彩动人了。   “阳平公。”   “皇叔。”   她的身边跟着一个人,那是巨鹿公苻睿,生的格外精神,剑眉星目,身姿挺拔高大。   “夫人很美。”萱城赞道。   张夫人轻轻一笑,“阳平公的称赞臣妾可受不起,后宫中人,为得圣恩,人人美艳无比。”   “在我看来,夫人气质若兰,倒是与众不同。”   张夫人嘴边泛起一丝苦笑,“阳平公怕是在外面久了,不知道这后宫中人人气质出众。”   “夫人似乎不高兴?”萱城试探。   苻睿冷哼一声,“还不是那个前燕余孽,父皇整日待在紫宫,真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   萱城一怔。   “睿儿指的是慕容冲?”   张夫人呵斥苻睿,“你不懂这后宫之事就不要插嘴,让阳平公见笑了。”   “母妃,我说的没错,你们都敢怒不敢言,父皇那里谁都不去说,整个宫中全是一个前燕人的盛宠。”   “睿儿说的不错,我大秦宫中怎可有他人兴风作浪。”他似乎不明白苻睿所说,更不明白自己口中说的兴奋作浪之人,但他能真真切切的看透张夫人面容背后的伤心。   专宠之祸,自古有之。   大秦后宫没有一个人快乐。   而这些都是苻坚的选择。   他不喜欢平静,总是在制造各种麻烦,后宫中的麻烦太让人头疼了。   紫宫的烛火通宵达旦,里面却平静异常。   萱城站在那颗梧桐树下,他望着紫宫,一度失神,甚至忘记了自己处在兄长的后宫中。   背后有手搭上他的肩膀,他都毫无察觉。   “凤凰,你真的可以不这样活下去。”   “皇弟,他的人生,你也要插手吗?”声音响起,背后那人走上前来看着他,一脸温柔,他没有生气更没有怒气,平静的一滩水一般。   原来苻坚,早就来了,只是一直站在他身后。   “为何不进去?”   萱城淡淡道,“你还没进去,谁敢去那里。”   “朕的皇弟,去那里还少么?” 152 秦有五公,该灭   萱城并不惊奇,苻坚他早该察觉自己的动向。   “在你去汝南之前,你来过。”   “那是皇兄你让我来的。”   苻坚道,“可朕没让你染指他。”   萱城刷的一下脸红了。   “朕是让你去看看他,可朕并没有让你去同情他,你可以同情他,但是不可以对他有情。”   “皇兄,我没有。”萱城为自己辩解。   ………“如你所说,我确实同情他了。”   苻坚面无表情道,“同情有很多种,比如朕喜欢让他开口,而你,皇弟,你的同情就很有意思了,你喜欢用身体安慰人。”   萱城忽地身体一颤。   “染指他对你没好处,皇弟。”   萱城颤颤道,“皇兄,你想多了,你的人我说了不会碰。”   苻坚抚上他的脸颊,轻轻的,就像是恋人之间诉说情意般缠绵。   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萱城的脖颈间,萱城微微沉醉,有些梦幻。   “要是他碰了你了呢?”苻坚的声音极具诱惑力,萱城当即一软,瘫在苻坚怀中。   “皇兄,你相信我。”他渴望的眼神让苻坚动容,苻坚终是轻轻一叹,“皇弟,朕还是不能拿你怎么样。”   “小时候,我们在临渭的平原上,就这样抱着取暖,那里的冬天可真是冷啊,弟弟,你还记得吗?”   萱城颤抖着,他似乎在努力回想那些个往事,“记得,我都记得,皇兄。”   “你我之间本没有猜疑,要不是慕容冲,”他开了话头却没有说下去。   苻坚捂住他手,“冬天来了,想不想去渭北平原过个特殊的寒冬?”   萱城噗嗤一声笑了,“算了吧,今年渭北不太平,我们待在长安吧。”   苻坚道,“也是,我忘记了,太子去了雍州,吕光又出征并州,如今你我兄弟只能留守长安城,哪里都去不了。”   萱城那晚终究是没能去得了紫宫。   不过,在那之后,巨鹿公苻睿倒是来府中找过他数次。   萱城对历史上这位大秦时期的冲动王子了解的不少,苻睿的出身极为不错,他的生母是苻坚很宠爱的夫人张伶然,从小苻坚对这个儿子就充满希望,就连荀太后都过问过多次。   太子苻宏乃嫡长子,出身高贵自是不必说,受封太子,尊贵无比,长乐公苻丕乃庶出长子,又擅长文治武功,颇得苻坚宠爱。   苻睿因为生母的缘故,即便不是长子不是嫡出依旧受尽宠爱。   如今,后宫众人都受冷落,亲眼看着自己的母妃伤心,他自然不服气。   那天在宫中遇见,萱城一眼便察觉出苻睿的性格急躁。   他只有静下心来慢慢的跟自己这位侄子谈话。   “皇叔,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出面,阻止慕容冲。”   他又道,“你这么劝我,我又听不懂,我只知道慕容冲魅惑主上,罪该万死。”   “大秦哪条律令规定谄媚君上就是罪该万死了?”萱城冷眼瞅他。   苻睿立马改口,“哎呀,皇叔,我就说说,慕容冲确实太过分,他一介亡国之人凭什么要在我大秦宫中横行霸道。”   “我大秦疆土上谁敢横行霸道,至于这后宫之中,那你应该问你那励精图治的父皇。”   “父皇被他迷惑,怎会听我等相劝。”   萱城倏然惊醒,慕容冲在后宫已招众恨。   这大秦不是他久留之地。   “你劝不动,我来劝。睿儿,我明白你的来意,你回去吧。”   “皇叔当真、、”还不等苻睿那后半句出口就被萱城打断,“你说这些话还不害羞,后宫的事又关你什么事了。”   苻睿低头一想,只好闷头不语。   萱城斥他,“以后这后宫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一个皇子整天待在后宫无所事事,你父皇见了迟早得骂你,看你这悠闲的日子还能过几天。”   苻睿悻悻而退。   萱城当然没有去苻坚那里。   相比起苻睿来自己这里诉苦,他更相信自己亲眼见过的,慕容冲的苦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为了慕容冲,即便是自己的亲人他都觉得没那么重要了。 153 秦有五公,该灭   离苻宏出征雍州已有半个月了,王勐遣人送信回长安,一切顺利,苻幼果真在雍州共谋燕公苻武,雍州已反,绝无和谈的可能。   苻坚狠狠的撕碎了那封信,既然如此,那对苻氏亲人也只能痛下狠手了。   “来人,将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往雍州。”   南岸道,“陛下终于要对那些人动手了,可喜可贺。”   “有什么贺喜的,对自己族人赶尽杀绝,你们都会觉得朕这个帝王当的残忍。”   南岸还是看的清明了,“陛下说哪里的话,都是五公咎由自取,陛下您一直不忍心,要不是这次丞相和阳平公坚持,怕是您也不会这么快下决心。”   “你们也觉得朕优柔寡断?”苻坚脸色不满。   南岸连忙解释道,“不不不,陛下只是太过仁慈了。”   这样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眼看着苻坚就要睡过去,南岸突然微微俯身,低语,“昨日我看阳平公在宫中跟巨鹿公交谈甚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苻坚闭目养神,淡淡应了一声,“睿儿去找皇弟做什么?朕可没看见过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密过。”   南岸低声道,“要不我让明月去打听打听。”   苻坚思量了一会儿,摇摇头,“算了吧,明月当初朕就是派去伺候皇弟的,现在搞得都以为是去监视皇弟的,朕信得过皇弟,还有睿儿,哦,对了,有多久没去伶然那里了?”   南岸恍然大悟,“陛下,我知道了,巨鹿公肯定是想让阳平公来劝您。”   “有什么好劝的,朕又不是无道昏君,走吧,去看看伶然,她可真有一个好儿子。”   南岸喜笑颜开,“好嘞,陛下。”   下定了决心,又有部署精密的征伐战略,苻坚这下是该歇息一段时间了。   可萱城却整日愁容,他一直在寻思怎么让慕容冲出宫,怎么去说动苻坚,可一旦成功了,他与慕容冲也将两地相隔,从此再无相见的机遇。   这样想着,愈发没了继续劝下去的念头,他想去找苻坚谈谈,又想去找慕容冲,可到最后,他哪里都没去,又在府中渡过了一日。   明月从静阁给他拿了一些书出来,“阳平公,这些书该您解解乏了。”   萱城一瞥见那厚厚的一摞书,惊讶道,“明月,你这是让我解乏吗?”   明月不好意思的偷笑,“看看书总是好的。”   “要不,我去陛下那里给您求个美人?”   萱城刚抿上一口茶,活活憋在咽喉,“你、、你说什么。”   明月知道自己说错话,立刻闭嘴。   萱城忽然心一动,随口道,“好呀,那你去跟皇兄说说,把前燕的那几个美人给弄到府中来。”   “原来您也是看上了那些鲜卑美人,啧啧,阳平公好口味。”嘴上说的好脸上却是嫌弃的表情。   “好了,不许再乱说了,把书放这里,你出去吧。”   明月放下怀中的书,楞了一会儿又说,“陛下今儿去了张夫人那里。”   萱城伸出去的手忽然僵住,书也没拿起来,眼神一滞。   “张伶然。”   “早早就去了张夫人宫中,现在还没有回来。”   心头一颤,喉咙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卡了一下,有些酸酸的瑟瑟的。   也许,这是好事。   也许,这不是好事。   “陛下终于开始去其他嫔妃宫中了,阳平公,您说也是奇怪,前几日我们才遇见张夫人,今日陛下就去宠幸了,要不陛下也曾说您是大秦的福祉,这人人见了你都有好事。”   萱城幽幽叹了口气,“福祉,呵呵,这天下的福祉又能有几个。”他苦笑一声。   又过了些时日,雍州送信过来,信中说太子和王勐、李威他们已经和苻幼交上手了,苻幼军一盘散沙,燕公苻武的军队也是一败涂地,想必过不了多久雍州就会平定。   迟迟没有并州的回信,萱城心神不宁。   吕光带了三万人马,和并州的苻柳五万人马已成悬殊之势,况且苻柳又是大秦征东大将军,沙场老将遇见书生新手,萱城真的替吕光捏汗。 154 秦有五公,该灭   这个时候,苻坚又来府中,一副闲散怡然的模样,萱城却看着他脸色暗下来。   “哎呦,皇弟,你这是怎么了,朕来看你,你反倒不高兴?”   萱城直直的冲了他一句,“吕光在并州没有送信回来,你不担心?”   苻坚朗朗笑道,“担心有什么用,朕相信吕光。”   “你的好儿子在雍州打了胜仗,怪不得你能这么高兴。”   “皇弟怎么一股子的醋味,朕的儿子不是你的侄子么?再说,朕高兴高兴不行吗?雍州一平,并州,洛州即刻便定,皇弟,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你别整日愁眉苦脸的了。”   听他这么一说,萱城脸色缓了缓,但嘴上还是硬的很,“看你说的简单,太子带走了丞相和李威,吕光带走了张蚝、毛嵩、杨世成、邓羌,这些大将个个是我大秦的顶梁柱,哪有信中说的那样轻松。”   苻坚一把拉住他的手,看了看他想笑又没笑的眼睛,嗤了一声,“朕知道,皇弟,朕知道你在跟朕生什么气,是不是那件事?”   萱城心里一杵,嘴上没松,干脆闭口不答。   “好,走吧,我们去看看他。”   说罢,拽着萱城的手臂就走,萱城挣扎了下,夺过来,“又拉我的手,两个大男人,看的人真不爽。”   “哈哈,哈哈哈。”苻坚失声大笑。   “皇弟。”“哈哈,皇弟,你太可爱了。”   切,可爱???   王嘉从洛阳回到长安,苻坚说是要一同跟道安在宫中讲道法,萱城以为苻坚拉着他去看的是另外一个人。   当王嘉笑吟吟的站在他面前时,他足足怔了半天。   “阳平公,别来无恙啊。”   苻坚笑嘻嘻道,“皇弟他好得不得了,就是思念爱卿了。”   王嘉轻轻一笑,“是么,阳平公,一别数月,我可是真的想您了。”   萱城低声对苻坚说,“你做的好事,王嘉来长安你怎么不告诉我。”   苻坚对他窃窃私语,“王嘉说他要不来长安,你就该去洛阳找他了。”   “呵呵。”萱城没好气的干笑两声。   “阳平公似乎不欢迎我?”   萱城轻轻摇摇头,又默默点点头,“你回来的太突然了。”   王嘉道,“你怕我?”   萱城摇头,“不是怕你,你知晓的太多。”   王嘉看看萱城,又看了苻坚一眼,笑笑,“我知道的陛下都知道。”   三人席地而坐,半响无言。   苻坚开了话头,“皇弟,朕知道你有心事,说吧,也许朕解决不了的王嘉可以解决。”   “我怕辜负陛下的厚望。”王嘉低头。   “你能预知前世,通晓未来,这大秦没人比得了你。”   王嘉说,“陛下忘了吗?阳平公才是通晓前尘往事的人。”   苻坚楞了一下,“不,他始终是朕的弟弟。”   萱城说出心中的疑问,“皇兄,你该放了慕容冲,他留在宫中对谁都没好处。”   苻坚反驳,“不,对朕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萱城道,“难道皇兄真要像外面说的那样沉迷美色吗?”   王嘉道,“阳平公误会了,陛下从未沉迷美色。”   “慕容冲难道不美吗?”萱城脱口而出,话毕,三人皆张口无言。   萱城自己闹了一个笑话。   苻坚却一脸严肃。   ………   “皇弟,外面的那些传言朕不在乎,只要大秦强大了,强大到足以让任何一个平民百姓都相信朕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毫无理由的,就够了。”   萱城继而为自己辩驳,“但你不应该把慕容冲卷入这趟浑水中,他无论如何都是无辜的,慕容韡亡了国,慕容冲来承担罪责,这不是一贯的报应。”   “无论是谁,燕国亡了,皇弟,你不该为燕国说话。”   王嘉打断他们,“陛下,阳平公,慕容冲该放出去,只是时机未到。”   苻坚和萱城皆静下来,三人陷入一片沉寂。   过了一会儿,王嘉说,“陛下,等五公之事定下来之后,大秦可以考虑对张天锡出兵了,北方统一,慕容一族再也没有了犯上作乱的契机,您就放了慕容冲吧。”   萱城望着苻坚,那双眼睛,是那么的渴望,然而,他的心一直在扑通扑通的跳,很快。   凤凰,你若为自由身,可记得一千六百年后的一人?   半晌之后,萱城以为苻坚会犹豫不决,始终不会放弃手中拥有的东西。   可苻坚妥协了,“好,朕答应你们。”   萱城和王嘉面面相觑,忽而一笑。   “其实,我们都是为了大秦。”萱城声音温柔如水,“我既已知晓未来,皇兄,你该知道我不会欺骗与你,慕容冲在朝于你我不利,终究是大祸。”   王嘉道,“阳平公能承认自己的能力,这是我没想到的。”   萱城轻轻一笑,“那都是你我他三人心知肚明的事了,我为何要隐瞒?”   苻坚闷了一会儿,忽而直视萱城,“弟弟,既然慕容冲能为大祸,朕为何不能杀了他。”   萱城一怔,心忽地僵住,面色难堪至极。   可他毕竟不想让苻坚和王嘉知晓心之所向,忍痛道,“皇兄若要除掉慕容冲,弟弟只有赞同。”   “你不可惜?”   “什么?”   “他的惊人之貌啊。”   “哈哈。”王嘉率先扬声大笑,“陛下这下真开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何出此言?”苻坚挑眉。   王嘉笑笑不说话,却看了萱城一眼。   半响才道,“陛下,真正的惊人之貌不在这里吗?”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萱城怒视他,愤愤不平。   “皇兄,此事已然定下,我走了,你们君臣再好好叙叙旧吧。”萱城起身告退,苻坚也不拦着,扬声道,“皇弟慢走。”   身后传来两个人极为刺耳的笑声,萱城快步离开。 155 秦有五公,该灭   三军出征,捷报频传,苻坚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五公之事了。   当月二十日,离太子领兵出征刚好一个月,信从雍州传回,敌军人头亦在路上。   苻幼兵败被杀,燕公苻武不战而降,五公除二公,朝廷胜券在握。   月末,苻宏从雍州班师回朝,苻坚下令嘉赏三军,宣德门外,大军肃立,一派气势。   迎风而立中,萱城看着苻宏,相视一笑。   他们这对叔侄终于能正视自己的内心了。   一心向一人,谁再怀不仁。   “宏儿,祝贺你。”   苻宏坦然笑之,“皇叔亦值得贺喜,守长安艰辛异常,皇叔劳苦功高。”   萱城道,“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苻坚接过话来,“无过亦是有功。”   王勐前来,苻坚握住他的手,“景略,你终于回来了。”   “陛下,臣亦日日夜夜想见到您。”   “朕终于明白什么叫一日不见,三秋之思念。”   萱城打笑,“果然有基情。”   “阳平公还是这么腐。”王勐的回应也极为打趣。   几人扬声大笑,一片欢乐。   苻坚设宴在未央宫给西征军士庆贺,王嘉亦来了,他就坐在苻坚的身边,王勐看见了他,当即一惊,随后却主动上前来邀杯。   “你怎么回来了?”   “景略似乎不欢迎我?”   “不,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出现在长安城。”   “那什么时候才合适?”   “那个人现在还走不了。”王勐低声。   “为何?”王嘉依旧风淡云轻。   “有人舍不得。”   “你是说陛下?”   王勐脸色有些难堪。   “陛下志在九州,他懂得放手,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看你似乎有难言之隐。”   “没有,只是现在五公和朝廷的局势已经明了,那个人已经不能兴风作浪了。”   王嘉眼神落在不远处,他凑近王勐的耳边,低声道,“欲知后事,还是问问阳平公吧。”   王勐看看周围,一片庆贺声中,人人脸上都面带笑容,他不想打破这片和谐。   “我来长安也是帮你。”   王勐忽然叹息一声,“恐怕帮不了我,陛下的心岂是你我能左右的。”   王嘉淡然抿笑。   王勐轻轻饮下杯中酒。   ————————   萱城去紫宫了,那天苻坚在宣室和王勐讨论五公后续之事,他熘出来,站在宫门外一时也不知道去哪里,抬头看看,忽然被紫宫外的梧桐吸引,不由自主的就走过去了。   凤栖梧桐,快两年了,这里的梧桐越长越旺盛,甚至都高出了这宫墙。   他依旧蹲在墙角,蜷缩着身体,仿佛一头受伤的兔子,冰冷的躯体。   萱城抚摸上他的肩膀,手伸出了几次,最终还是僵住了。   那不断颤抖的肌肤似乎承受了太多的折磨,在地狱中行走的人无法得到阳光,他的内心太过阴暗。   萱城没有触上他的肌肤,却向他伸出了手。   “你、、”   “冲儿。”他温柔的叫着他的名字。   “你愿意跟我出去走一次吗?”他向那个人发出了邀请。   那一刻,他看到那个颤抖的身体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头慢慢转过来,萱城为他撩起长发,露出那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庞。   “你是谁?”   “冲儿,你记得我,你见过我,我来过这里,走,我带你出去,好不好?”他连续用请求的语气,不停的唤醒那个人的记忆。   “你在这里太久了,外面的阳光很美好,我带你出去走走。”他再一次把手的距离向前。   他清晰的看见那个人动了,他的身体慢慢动了。   “冲儿,我说过,你不该过这样的日子,你的人生本该不应是这样,我带你出去。”终于,他等不及了,一把拉起地上的人拥入怀中,“冲儿,你记得我,对吗?”   “走。”   这紫宫既是苻坚的,萱城亦敢闯,而且他闯的无所畏惧。   外面的阳光真好,这是萱城说的。   一匹马,他从宫中偷走的。   怀中人,他从宫中偷走的。   天地风华一双人,萱城无憾无愧。   他带慕容冲去了霸上,他指向北方,轻轻的问,“你想回家吗?”   那人不说话。   “你不用怕,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慕容冲的脸终于看向了他,那双眼睛,太美了,洞穿万物的清澈空灵。   “冲儿,以后我都陪你出来看阳光,你看,她多欢迎你。”   他张开手臂,拥抱太阳。   “冲儿,你想回家吗?”他又重复了方才那个问题。   慕容冲忽然一笑,萱城怔住,他看呆了,眼神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视线怎么都离不开对面人的脸。   “我不想回去。”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冰冷。   也许,这是一个人长期不说话的缘故,他忘记了声音是什么,他忘记了怎么去表达内心,他的声音跟之前一样带着些许的沙哑。 156 秦有五公,该灭   “为何?你不想家?”   慕容冲说话很慢,“我的家、、在这里。”   萱城的心很酸,很疼,撕裂的疼。   “冲儿,你的家不在长安,终有一日你会回家。凤栖梧桐,这里的梧桐都是皇兄为你种的,但终究不是梧桐的生长之地,只有邺城,我去过邺城,那里有一大片一大片翠绿的梧桐,冲儿,你该回到邺城。”   “皇兄说过的话都不算,你不要相信他对你说的。”   “他说过,这里才是我的家,你、、这么说他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说话还是那么缓慢,几个月前在紫宫外他手持利剑的时候怎么能说话,虽然声音都很低沉沙哑。   “皇兄对你说的话都是错的,他是疯子,冲儿,我不是,你信我的,你会回家的。”   他看见慕容冲的眼角有东西缓缓流出来,那一刻他相信慕容冲什么都清楚。   他还是一个有心的人。   他只是把一切都深深的埋葬在心底。   萱城直直的盯着他看,看的直到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他抿嘴一笑。   “冲儿,我想你了。”   手还是不安分起来了,从他的手腕一直往上,滑到肩上,再从肩上一直往上最终落在脸上。   萱城抚摸着他的脸,白皙清透的肌肤如玉一般滑腻,他的心在乱,一直在乱。   “冲儿,我、、”他的气息忽然就喘起来了,堵在胸口,很难受。   慕容冲又笑了,这一笑,萱城的心彻底乱了。   “你想要我?”   不。   可是我不想放开你。   于是,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拥抱。   萱城把怀中人抱的更紧了,这个怀抱他希望是暖的。   有什么东西滴在了他的肩头,湿哒哒的,萱城闭上眼,这一刻他很享受。   一个拥抱。   足矣。   ——————   五日后,吕光的捷报终于从遥远的并州传回。   吕光并没有杀掉那位苻氏公族,而是决定把他押回长安。   在大殿之上,当萱城听到苻柳没死时,他终于看到苻坚的眉头舒缓了起来,他的一片仁慈之心到底还是要派上用场。   他不忍心杀慕容氏的任何一人,他更不愿意杀苻氏一族。   家国统一,这是帝王的愿望。   “吕光什么时候回来?”萱城问苻坚。   苻坚笑笑,摇摇头,“不知道,并州已平,他若不回来朕也强迫不了。”   “如果他真的不回来呢?”   “那便不回来吧,他心在四海,朕奈何不了。”   萱城轻蔑一笑,“你又利用了他?”   “皇弟这么说就不对了,吕光志不在朝堂,但他懂朕,朝廷有难他一定会帮忙,倘若相安无事,他云游四海朕当然不能强留他于长安。”   萱城沉默。   他认同苻坚。   吕光更像一位旅游爱好者。   “我们去看一下太尉吧。”半响,萱城提议。   苻坚瞅了一眼他,“你觉得愧疚?”   萱城冷哼一声。   “你还是觉得我们在利用吕光?”   萱城不语,那就是默认,可他又不认同这个字眼,谁会去利用吕光呢。   二人的谈话没有结果,夜幕的时候,王勐进宫,刚好中书令梁熙也进宫来述职,苻坚提到吕婆楼最近在府中休养,王勐于是接话,“陛下,我们去瞧瞧?”   一拍即合。   萱城只看到王勐嘴角的笑和苻坚嘴边的笑完全吻合。   于是,萱城也笑了,只是不知所以然。   太尉府在长安城的西边,离宫城倒是不远的距离,几个人竟然相约走走,走了几步就到了太尉府。   有些陈旧,有些简朴。   太尉府中的下人连忙跪请。   “起来吧,不要声张,朕自己进去。”苻坚示意。   下人们即刻退下,苻坚轻声,“朕怎么感觉这突然造访像个贼?”   萱城皮笑肉不笑,“您说的没错。”却蚊声嘀咕了一声,“只有你自己像。”   这个时候,吕婆楼依旧在书房阅览兵书,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身影在烛火下摇曳。   “太尉。”   “陛下。”吕婆楼一抬头便看到这个面孔,倒是一惊。   “陛下怎么来了?”他脸上又惊又喜。   “朕来看看你,身体可还好?”苻坚关切道。   萱城道,“皇兄放心不下您。”   王勐道,“太尉,您这告假不上朝,可不行嘞。”   吕婆楼轻声笑笑,“原来是陛下带了一大群说客来逼老臣上朝啊。”   “哈哈,太尉啊,你这话说的可真不在理,真是冤枉朕了。”   “哈哈哈,陛下,来,来,这边请。”   几人落座,寒风吹进来微微有些凉意。   “太尉,你可要保重身体啊。”   “陛下放心,老臣这身子骨健朗着呢。”   “太尉,吕光这次在并州大胜,您有耳闻吧?”梁熙道。   吕婆楼楞了半响,“明儿回来了?”   几人沉了下来。   萱城轻轻道,“太尉,吕光没有回来,但捷报传回来了。” 157 兄弟同心   他明显感觉到吕婆楼脸上闪过一丝的失望。   “罢了,这几年他愿意在外面飘着,我也勉强不了。”   “你若是想让吕光回来,朕即刻下诏让他回京复命。”   吕婆楼摆摆手,轻声道,“多谢陛下好意,臣理解明儿的心意,就随着他去了,陛下,如今五公既平,陛下是不是要重新分封呢?”   众人皆是一惊。   五公分封土地,占了京畿周围最有利的几处,如今五公被灭,自然这几处地方要分封出去的。   王勐提议,“陛下可封同系亲族。”   “将太子,长乐公,巨鹿公,平原公,河间公的封地封在五公的土地上,这样可以确保大秦的一草一木皆属于苻氏,又能稳固边疆,陛下以为如何?”   苻坚眉头紧皱,似乎不为所动,吕婆楼表示赞同,梁熙也认同,“丞相言之有理。”   萱城不语,他不认为苻坚会赞同王勐的提议。   仁者爱人,然而太过仁慈的帝王未必是一个好帝王。   苻坚不是好人,他霸占了慕容冲。   萱城愈发的在心底计较,他与苻坚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多年之后,他们只有时空相隔的结局。   “皇兄,丞相说的没错,将宏儿他们的土地封在五公之上,这是一件好事。”   “皇弟,你也认为该封给同宗苻氏?朕不这么认为。”   萱城平静的望着他,“皇兄,你不能将苻氏子弟都封在边境上,外姓终究不可信。”   “你已经给了他们官位爵位,不能将土地再给他们,否则我苻氏子弟将两手空空,如若有一天,真的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吃亏的一定是我苻氏子弟。”   “朕想让天下万民都归顺我苻氏,朕待他们如子女。天子为父,赤民为子,天下一家,怎会兵戎相见,皇弟,你多疑了。”   萱城心一凉,“皇兄,你错了。”   萱城不想多说一句,他心里知道苻坚一定不会同意王勐的提议,他也知道,苻坚最终会把土地封给那些外姓人,归降了大秦却一直心有不甘的外姓人。   吕婆楼轻轻一笑,“陛下还是这么信任那些归降的外人。”   王勐道,“阳平公说的对,太尉,我们的陛下可是仁慈爱人。”   苻坚苦笑,“随你们说好了,朕大度一点,不跟你们计较。”   几句玩笑话在夜色中湮灭,吕光最终还是没回长安,五公平了,可萱城的心一直不平。   他在想慕容冲。   他也在想苻坚。   想慕容冲的可怜,想苻坚的不可一世。   可怜的人终究有人宠爱,不可一世的人终究会走向可怜。   转眼又到了公元372年的冬月,萱城来前秦也快三年了,也距离慕容氏来长安快两年了。   十一月,长安落了第一场雪,萱城在静阁中围着火炉看书,外面隐约有了脚步声。   “明月,去看看。”   脚步声近了,明月掀帘进来,苻坚也跟着进来了。   “皇弟,入冬了,你就像蛇冬眠一样,几天也不去宫中走走,朕只好来找你了。”   萱城头都不抬,继续看手上的书,苻坚凑过来瞥了一眼,“哦,你在看司马法,对了,昨日太子还说向你讨教司马法,朕知道你平生最爱司马法,朕也允了太子,让他改日来找你。”   “太子来了你教。”   “你是他的叔叔,理应赐教,朕不敢抢功。”   “不要总是替别人做决定。”   “皇弟啊,你也太小气了吧,太子是你侄子,你教他读书,理当应该嘛。”话说间,苻坚的手搭了上来,萱城愤愤的撇开。   “冬天了,你的手冰了,多烤烤火,不教也罢,反正你也跑不了,明年教他也一样。”   萱城放下那本司马法,抬着头,望向窗外,白茫茫的。   明月沏了两杯热茶放在炉子旁。   “五公平了,这个冬天皇弟是想歇在这暖阁中了?”   萱城不语,明月慢慢掩上门,退了出去。   “你又想让我放走他?”   “没有,我在想,你该怎么收拾苻洛。”萱城沉着声。   “苻洛也是平定五公的功臣,我岂能那么对他。”   “你不用装,我知道,你想收拾他,只是想来问问我怎么对付,你何不先去问问丞相。”   “景略肯定支持我,我怕你不同意。”   萱城收回视线,屋内暖暖的,炉子上的茶更暖和,抿了一口,心里也是暖的。   “我没意见,统一北国,国内不可出乱,攘外必先安内,蒋中正说的没错。”   “蒋中正是谁?”苻坚疑问。   萱城哦了一声,“你不知道,在那个时代,他是一个英雄人物。”   苻坚长吁了一口气,“你是我弟弟,怎么又说什么那个时代。”   “苻坚,不要骗自己,我是萱城,王嘉都承认了,你也承认了。”   “多争无益,我倒是对你说的攘外必先安内有兴趣,你给我说说吧,怎么个安内法?”   萱城很想给他说说20年代中期的那场大变动,蒋中正的悲伤时代,可是他知道,无论在哪个时代,帝王身边少谈敏感话题,就算是自己最亲的人。   “皇兄,欲安北国,苻洛必除。”   苻坚勾唇一笑,“好一句欲安北国,苻洛必除,皇弟,我就知道,只有你能看懂我的心思。”   萱城似笑非笑,“丞相也看得懂。”   苻坚用手扇扇炉子上的热茶,“诶,这明月,让他泡杯茶,怎么泡了壶醋啊,这让人怎么喝。”   萱城端起热茶浅抿,脸上依旧挂着淡笑,语气却蛮横的很,“喝茶都堵不住你的嘴,不喝请回。”   “哈哈。”   屋内一片笑声,明月站在窗外,天地苍茫,似乎又在飘雪了。 158 兄弟同心   屋内一片笑声,明月站在窗外,天地苍茫,似乎又在飘雪了。   这个冬天的雪想必是不会停了。   苻坚又去王勐那里,王勐亦赞同他,如今凉国虽已臣服,但毕竟没有正式的纳降书,凉国只是进贡,它依旧在晋国的庇护之下,想要把西北土地纳入大秦境内,必然灭了张天锡。   欲灭张天锡,国内的异端势力必然不可长存。   这个皇位,毕竟是流血千里而来。   十一月中旬,外面的雪终于停了半会儿,萱城从暖阁中出来,明月赶紧拿来一件绒衣给他披上。   “是该进宫一趟了。”   “您有什么事,让属下进宫传一声即可,外面冷。”明月道。   萱城道,“你传不了这话,还是我进宫吧。”   听罢,明月又要去拿衣服,萱城叫住他,“你以为我是娇弱的小娘子吗?好好在府里待着。”   “阳平公。”明月欲言欲止,因为他撞上萱城那对眸子,他知道,多说无益,天太冷又怎么样,他们是亲兄弟,他是陛下,他是亲王,这个国家是他们的,他们能不**协力吗。   苻坚高兴,他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束起,离朝会还有一个时辰呢,萱城径自推开寝宫的门看着他。   苻坚的笑脸对着萱城的严肃。   “你板着脸干嘛,你来了我这么高兴,你连笑都不笑一下。”   “皇兄,我帮你束发。”萱城说。   苻坚愣住,他盯着萱城看,看了好久,萱城脸终于红了。   他拿起梳子,一根一根的从上往下,那么仔细,铜镜中的一双人好似一幅画。   萱城贴着苻坚的肩膀,热乎乎的,他靠了一会儿。   指尖温热,身体翻腾。   “呵呵。”这片沉静终于被苻坚的笑声打破。   “皇弟,还是小时候你帮我梳过头发,一晃竟然过去三十年了。”   苻坚三十五岁了。   现代人说男人四十一朵花,然而在魏晋南北朝那个时代,苻坚这个年纪却正是男人最好的时代。   “我不记得。”   “不要紧,你的身体记得。”   苻坚的头发长得不错,浓密浓密的。   萱城看着镜中的人,一时都忘记了正事。   果然,身体是最诚实的,人与人一触碰便能怀念起那段稚嫩的少年时光。   在塞外平原上的日子,萱城不止怀念,他也憧憬。   “说吧,皇弟。”   萱城惊醒,“恩,什么?”   “这么早来找我,可不止给我梳头这么简单。”   萱城这才打起精神,正事不办,冒着严寒过来是找虐么。   “皇兄,五公封地已废,臣弟建议分封给太子及苻氏诸子弟。”   “这件事,上次不是议过了吗?”   “可你没有同意,你想把关内的土地封给慕容氏,我不想你以后后悔。”   “朕做过的事会后悔吗?”   “皇兄,相信我,我不会骗你,慕容氏不能分封在关内。”   “你能预知后事,但朕之胸怀在天下,慕容氏终究为我苻氏所有,朕会在意关内这些土地落在谁的手中?终究都是我大秦的疆土。”   “皇兄,信我。”萱城贴近他,挨着他的脖子,那么近,一丝一丝的唿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苻坚忽地转头看他,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眼里有什么东西,慢慢的慢慢的靠近。   这个眼神,萱城似懂不懂。   手心留下一撮青丝。   唇颊颤颤,颈间肌肤温热如火。   朝会照例不误。   唯一不同的是,苻坚脸上一直挂着抑制不住的喜悦,王勐望上去的眼看的真真切切。   第一件事,五公故土分别分封给太子苻宏,巨鹿公苻睿,平原公苻晖,河间公苻琳,广平公苻熙,因长乐公苻丕自动承袭邺城故土,此次不做分封。   第二件事,命幽州刺史、安北将军、唐公苻洛为北讨大都督,领兵十万,从幽州出发,兵至西北。   群臣皆惊,连王勐都为之一震。前几天才说好的要收拾苻洛,这才十日,苻坚就变卦了。   萱城十日之前给苻坚说的攘外必先安内,就是现在这个先一统再安内的境地么?   ——————   “皇兄,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攘外必先安内吗?”   “记得,我赞成。”   “那么,今天我收回这句话,蒋中正安内了三十年也没成功,英雄在历史篇章中落下帷幕,我不想皇兄你有这样的结局。”   “那么,你今天的代价是什么呢?”苻坚翘首以待。   萱城抚着他的头发,“皇兄,五公之地我势在必得,但我不会白白让你落空。你留下慕容冲,留下慕容氏,只要不给土地,不给兵力,长安这么大的地方他们来去自如。再给你一个施展仁慈的机会,你不用杀苻洛了,最起码不用现在杀,留着他还有大用处,你不是想一统北国吗?张天锡还在,拓跋什翼犍还在,谈何一统。杨定归来这是大喜之事,大喜就应该在秦国延续很久。” 159 兄弟同心   苻坚朗朗笑道,“这个代价你付出的可不小啊。”   “你心里高兴的很吧?”萱城讥笑。   苻坚一楞,“你说的是慕容冲?”随即却又叹道,“哎,某人心口不一。”   “明明想人家想的要命,换个法子让朕留下他,这个人心思颇深哪。”酸爽意味浓浓的。   ——————————   王勐进宫去见苻坚。   苻坚就知道他肯定要来,于是他就站在宣室外。   “陛下,你煳涂啊。”这是第一次人未至,声音先到的王景略。   苻坚静待人至,面带浅笑。   “景略,你来找朕麻烦了。”   “陛下,你明明说过先平苻洛,再攻凉国,怎么?”   “朕知道你会这么问,苻洛毕竟是亲族,凉国是外人。朕怎么要先打亲人再去打外人呢?景略,皇弟建议先平定北国之事,待北国一统,再平国内异端势力,岂不更好。”   “阳平公建议有理,可陛下,您,,”王勐表示认同。   “哈哈,景略也会吃醋么?”   “哈哈。”王勐扬声畅然大笑,“陛下真会开玩笑。”   “臣是那种争风吃醋的人吗?”   “你明明跟臣商议好的,变卦都不跟我商量一下。”王勐果然还是有小脾气的。   苻坚朗朗发笑,君臣关系缓和。   王勐气的是苻坚跟他商议好的收拾国内势力,却最后商都没商量就改了主意,而萱城却在意的是苻坚的国家,他会不会为了自己的仁慈心而把国家土地分封给外姓,所以,即便他留下慕容冲这个隐患,也要挽回苻坚一时冲动所酿成的后果。   而慕容冲留在长安,对于萱城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苻洛从幽州接下君令,不出三日便挥师西进,他有十万兵马,苻坚却放心的让他离开幽州。   王嘉去找苻坚谈话。   苻洛离开,幽州不可无人镇守。   苻坚道,“长乐公在邺城。”   “邺城毕竟不是幽州,还是派个人过去吧。”   “吕光在并州不回来,要不给他密信一封,让他去幽州镇守。”   王嘉说,“吕光志在四海,家国之事他并不感兴趣。”   苻坚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话在喉咙。   王嘉脸色淡然,“让阳平公去吧,整个大秦,你和他最亲,他去幽州,你就放心吧。”   “唉,朕其实,,不想这么对他。”   “陛下,舍得,舍得,方能得到。”   “你的心思,我懂。”   王勐曾经对苻坚说,他把慕容冲带回了长安,伤害了一个人,可苻坚却说他伤害了两个人。   被伤过的人还能原谅么?   一切都是未来。   消息传到府中,萱城不惊不乍,何事都要付出代价。   他求苻坚把五公土地封给苻坚的儿子,为了大秦。他妥协留下了慕容冲,他求苻坚先攘外再安内,他摈弃蒋中正的那一套思想,他来不及思考这样做的后果。   一切只要是为大秦,他都愿意去做。   所以,苻洛领兵去攻打张天锡,幽州之守便只有他了。   十一月下旬,离苻洛离开幽州已经有三五日了,苻坚来府中给萱城送行。   群臣也许都不知道要派谁去镇守幽州呢,连王勐都没得及谏言。   苻坚轻轻拍了拍萱城肩膀,“皇弟,这担子只有给你了朕才放心。”   “皇兄放心,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萱城曾在毕业论文中写道,苻坚与苻融的兄弟之情,他说,史书曾经记载,苻融在劝谏苻坚的时候,苻坚每每不会听从,苻融只有遵从他兄长的旨意,可王勐在劝谏苻坚的时候,苻坚有些时候也是不会听从的,可王勐会和苻坚理论到底,直到苻坚接受了他的意见。   他大胆设想,是苻融的纵容导致了苻坚的娇纵跋扈,不可一世。   其实有很多次,苻融都可以驳斥过苻坚的,但只要苻坚反对了他一句,他便放弃了。   也许,是苻融性格使然,他性格温和,从不与人交恶。   可是放在国家大事上,他明明是对的,苻坚是错的,可他还是纵容了苻坚,只要是苻坚说的,即便他不愿意,他还是去做了。   史记淝水之战前夕苻融曾劝苻坚,然而到了最后他却为了苻坚去攻打晋国,也许,这是君命不可违。   可有那么多的机会他可以劝住苻坚,要知道,只有他才是和苻坚一母同胞的血缘至亲,苻坚杀了谁都有可能,除了他这个唯一的亲弟弟。   “景略要是知道朕会让你去幽州,你猜他会怎么说?”   萱城道,“丞相不会反对你。”   “你错了,景略一定会反驳朕,因为在此之前,朕跟他说了,凉国之战朕本想让你去的。”   萱城心里一颤。   “凉国是晋国在北方的屏障,朕誓要灭凉国,可朕想不出派谁去,思来想去只有你,也许朕真的该让你去,可你说服了朕。”   萱城凉凉一叹,“是留下慕容冲让你心动了?”   “不,皇弟,慕容冲还不足以让朕动心,他逃不出这长安城,他听朕的话,可你不听话呀,你会走,你会离开朕,王嘉说,你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而不是你跟朕说的那一次。”那次在老君山说的话他终究是听进去了,只有当他的灵魂离开前秦的时候,他的亲弟弟也许才会回来。 160 兄弟同心   “凉国之战朕不想让你去。”   “我是大秦的大将军、阳平公,分内之事,你不该考虑那么多。”   苻坚握住他的手,“朕愿你平平安安一世,伴朕身边不离不弃。”   萱城仰头一笑,继而眉目与他对视,“皇兄这么说的好煽情。”   苻坚深情凝望,“离开的这段时间,朕会想你。”   萱城撇开他的手,转过身去,长安的风沙真的大了,眼睛又进沙子了,他想南京。   ——————————   十一月末的北方,雪一直下个不停,走的那天长安落雪,路上又断断续续的下了几天,这雪看似是不会停了。   到幽州已经是月底了,大雪还是未停下,明月又把幽州府当起了暖阁。   只是换了个地方取暖而已,以往在长安时,阳平公府中的暖阁温暖至极,那是明月一直在烧着炉子。   可今日在这幽州城,明月照样烧起了炉子,可屋内一点都不暖和。   也许,是屋子太大了。   也许,是幽州多冰雪。   “阳平公,这幽州太冷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不知道。”   “您可一点怨言都没有,陛下让您来幽州,你二话不说就来这里,每次您都不为自己说句话。”   “明月,这不是你该说的吧,还有,我记得你可是皇兄身边的人。”   明月即刻闭嘴,专心致志照看着火炉。   幽州,的确太冷了。   天地间,还有比这更冷的地方么?   萱城在脑中畅想,他该去看一片天地雪景。   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之间什么都不剩下,只有纯白一色。   也许,邺城该有这一片景象吧。   多美啊,他在心中想,想着想着就醉了。   心醉了,身体就沉下去了。   也许,有些事他该迈出那一步的。   来幽州的第一天,萱城就在夜里被冻醒了。   他缓缓起身,坐在榻上,一时想不起要去哪里,屋里的火炉似乎有点暖意,可是床榻之上依旧是冷冰冰的,他听见外面刮着风,唿唿的,树叶被吹起来,地上有沙沙作响声。   这是一个安宁的夜晚,可他的心怎么也安宁不下来。   苻坚派他来幽州是有政事在身的,苻洛离开幽州进军姑藏,萱城若不来,幽州只能让苻丕南下了。   萱城下了床,他裹了件厚厚的袍子,在火炉边上沉默了半响,终于还是轻声推开门出去了。   漆黑的夜里,他一时没有方向,不知道要去哪里,随便走走也好。   府前是一条大街,这个时候黑乎乎的,什么都摸不着看不见,萱城低着头闷声走着,风似乎又大了,他勒了勒脖子前的袍子,呵了一口气。   不知走了多久,耳边似乎传来一阵清幽的水声,幽州河边,天上几颗稀疏的星星,河边这才有了几分的亮意。   他静默了一会儿,面对河水而立。   “冲儿。”   “冲儿。”   、、、、   他似乎是疯了,在这幽州河边竟然念起慕容冲的名字,这怎么也算不上是触景生情,因为慕容冲是邺城人,离这幽州其实还远着呢。   “阳平公好雅兴,半夜跑来河边睹物思人。”   “谁。”萱城一惊。   “你是谁?”   声音响起,“阳平公的记性可真不好,这么快就忘记老朋友了。”声音近了,萱城转身,微弱的星光中,他看见了身边站立的一人。   吕光。   萱城惊喜一叫,“你怎么在这里?”   是吕光啊,他就在幽州啊,平定并州之后他就回幽州了,只是不愿意出来罢了。   “阳平公看来是没忘记我。”   萱城兴奋的一把握住他的手,像是他乡遇到了故人一般,紧紧的攥着,“吕光,你这说的什么话,要不是你躲着不出来,皇兄能派我来这里吗?我也不至于大半夜被冻醒来我荒凉的地方看着破败的风景。”   “哈哈,我大秦至高无上的阳平公原来是被冻醒的,哈哈。”吕光笑的肆意。   可萱城却不气,只有埋怨的份,“还说,还不是你。”   小时候玩在一起的故人,果然碰在一起只有互相取笑互相挖苦对方的话。   笑过之后,还是平静的面对这一份安宁的夜色。   “吕光,你不该藏起来的,皇兄为五公的事费心的很,现在凉国之事又上来了,朝堂需要你。”   吕光放开他攥着自己的手,慢悠悠的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正对着他,“阳平公,大秦需要的是你这样的,我是一个散人,不适合在朝堂为官。”   萱城低着头,走了走,又抬起头,望着同样黑乎乎的天空,喃喃,“可我终究有走的那一天。”   那时候慕容冲该怎么办,苻坚怎么办,大秦国怎么办?   “吕光,不一定非得在朝堂为官才能为国效力。”   吕光狡黠一笑,“阳平公说得对。”   萱城回神,原来自己被他套进去了。   “我志不在朝堂,老朋友还是莫要相逼的紧哪。”   萱城盯着他,无奈摇了摇头,“谁能逼你。”   他思忖了片刻,又拍了拍吕光的肩膀,“你有那么多要做的事,只要是为大秦做的,就没人能逼你回朝,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去北国游览还是去南国看风光,或者是去西域走一遭,对你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吕光轻笑,“看来陛下是该要我上场了。”   萱城来到前秦,他忘记了一些史实。   要不然,他肯定会把吕光死缠烂打的拉回长安去。   天空不知何时缓缓升起了几丝亮光,萱城茫然看着寂静的河边,冰层凝结住了,前半夜的稀疏水声此刻听来竟然不是了。   原是身边人的悠扬歌声,吕光在起声唱歌。   他唱的是民俗,这些年他走遍了大江南北,每一个村落,他都走过,每一首歌谣他都了解过。   他是个才子,而大秦缺的正是才子。   萱城默默的聆听。   吕光低声的吟唱。   唱一曲百转千回。   人生何处不知己,虽然幽州不比长安,可有故人在侧,即便穿越在这孤寂落寞的前秦,萱城也甘得一笑。 161 流血千里帝王路   这样又过了几日,长安忽然就来了书信,萱城懒得去寻吕光,他总是走的悄无声息的。   萱城也就索性躲在屋中一边取暖,一边看书。   明月展开信来,递给萱城。   “你看就行了。”   “阳平公这怎么行,您是主子。”   “哎呀,你真烦,皇兄从长安捎来书信,如果不是让我回去,谁有心思看他写的什么,你看吧。”   明月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默语喃喃,“真懒。”   “阳平公,陛下没让您回去,因为唐公打了胜仗。”   “什么?”萱城一惊,放下手中书,转念一想,“这是好事,我着急什么。”   “首站,张天锡便派出了手下大将应战,不想唐公避其锋芒,假意战败,当晚偷袭凉军,凉军损失惨重。从陛下的信中来看,凉公似乎有求和之意。”   “那皇兄怎么想,他答应了吗?”   “唐公远在姑藏,自是不能顾忌到陛下的旨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那皇兄来信干什么,按照时间推算,这来回也二十多日了,两军不可能在姑藏耗上这么久。”   萱城捏著书,思量了半响。   他有些头疼,又放下书,在屋内转了转,神情飘忽不定。   “阳平公,您说陛下来信的目的是什么呢?”   如果让萱城拿主意,那也不能拖上这么久,苻洛既然要灭了张天锡,这自然是好事,降服凉国是苻坚多年的心愿。   萱城闷声不语。   过了一会儿,外面似乎响起了阵阵悠长的笛声,萱城问,“谁在吹笛子?”   明月道,“无人。”   萱城瞪他,“你待着吧,我出去看看。”   府外,枯萎的梧桐树下,一人背影凉凉而立。   萱城扬唇笑了,故作大喝一声,“老朋友,不请自来,这次可不是我找你来的。”   吕光转过身来,抛来一个媚眼,“好眼力。”   “走,出去走走。”   “待在这里确实无聊,皇兄又来给我找事,正想找个人解闷,你就这么知趣。”萱城拍拍他的肩膀,挑眉,“走。”   两个人约着,不约而同的踏进了一家酒庄,萱城忽然惊醒,“你骗我来喝酒?”   “什么时候骗你了,你不是自己来的吗?”   说什么也晚了,酒庄老板赶紧迎了过来,“两位爷,里面请。”   相视一笑,萱城无奈,只能跟着吕光走了进去。   “找个安静的位子,两壶好酒。”   “好的。”老板扬声唤道,“小二,上酒,好生伺候。”   萱城盯着吕光看,“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何以见得。”   萱城却换了话头,“皇兄让你平了并州,你不回长安,不回去看太尉,也不守并州,就到处闲逛,你可真有闲心。”   吕光挑眉,“哪又怎么样,难不成要我给你们苻氏一族守着忠贞。”   酒上来了,吕光轻轻斟上两杯,“怎么样,比一比,你我酒量还能像往日那样好么。”   “切,我可从来没说自己酒量好。”   吕光笑容挂在脸上,僵了一刻,“哦,你不喝酒了?”   萱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酒最能误事,我早就不喝了。”   “哦,这么说,今天我们来错地方了?”吕光怔了一下。   “没有。”   萱城饮酒可谓是文雅至极,这一点跟苻坚极为相似,都是浅浅的饮下一口,又把酒盏放在桌上,眯上眼,回味半响,再饮下一口,如此反复。   确切来说,萱城不善饮酒。   吕光可不一样。   他喜好游历大江南北,性格又豪爽不羁,饮酒像极了江湖侠士。   痛痛快快的畅饮。   “说吧,何事忧愁。”   “皇兄从长安来信,唐公怕是要灭了凉国。”   “这是好事呀,陛下本就要灭凉国,唐公英勇善战,出征凉国一战成名,以后这北国怕是只有苻氏一族了。”   萱城皱眉,“你觉得是好事?”   “难道不是吗?”   “那皇兄什么意思?”   “陛下自有深意,但无关凉国之事,看阳平公你怎么想了?”   “苻洛灭了凉国,张天锡等人将被押回长安,皇兄早已给他准备了官位,府邸都修好了。我想,皇兄说的并不是这回事。”   “阳平公既然猜到了,为何不说出来,你在怕什么?”   萱城端起桌上的酒杯。   “你说你酒量不好,放下吧,喝多了容易醉。”吕光搭上他的手腕,眼神坚定,“不要喝了,我们说正事。”   吕光一旦要说起正事,萱城只能放下手中酒杯,他的内心忽就激动起来。   该来的还是要来。   “唐公灭了凉国,陛下必定要大加封赏,可是,既然封赏,陛下为何还要给你书信来求助?”   “皇兄不想苻洛回长安。”   “当然,苻洛不能回长安,可他能返还幽州吗?如果那样,陛下让你来幽州就没有意义了。”   他缓缓补充道,“唐公拥兵自重,手下有十万亲兵,又长期占据幽州,封地无数,堪比秦国中之国。”   萱城忽然闷出一声笑,“苻洛真能那么快灭了凉国?”   吕光道,“这是必然,张天锡必败无疑,只是时间早晚,凉军主力不是苻洛的对手,阳平公你不想苻洛胜利么?”   萱城道,“苻洛既然胜利在望,我自是期望。”   “也许陛下没派你去姑藏,这并不算是一桩坏事。” 162 流血千里帝王路   外面似乎莺歌燕舞,这里却一派安详,吕光悠闲喝酒,“你来幽州只是一个幌子,唐公不能回长安,幽州自然也是不能回,阳平公,你说陛下意在何为呢?”   萱城早该料到,只是这件事来的还是早了。   “最多半个月,阳平公,你就可以回长安了吧?”   萱城瞅他,“你又会神算?”   “哈哈。”吕光朗朗笑道,“知我者阳平公也。”   从酒庄走出来的时候都下午了,似乎在里面坐了一上午的时间,萱城裹紧了袍子,“这里真是糟糕,我实在想不懂鲜卑人是怎么熬过冬天的。”   “提白奴做什么,阳平公可莫要对那些人起怜悯之心。”   萱城不曾想到看起来那么谦谦君子的吕光竟然用到了白奴这个词,似乎有多大的鄙夷。   “吕光,你这可就失了斯文。”   吕光这次扬起嘴角笑了,夹着些许的讥诮,“阳平公,怕是你对鲜卑人还不怎么了解吧,阴冷坏境下造就了一群阴冷心狠的人。”   吕光这点评价倒是没错。   萱城自然知道鲜卑人的生活环境和鲜卑人的性格,可是在亲眼见到了那群人之后,他的心早已不似以前那么坚定了。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又在想那个人了。   风起了。   萱城抬眼望了望这漫天似乎又要飘雪的鬼天气,深深一叹,“鬼天气,皇兄真不该把我弄到这里来,我早该恨死他了,可是。”   吕光走了,又不知道去哪里逍遥了。   回到府中,明月熬了热乎乎的羊骨汤,萱城只觉得冷,倒没觉得有几分的饥饿了。   “您去哪里了,出去又是一整天。”   萱城摸摸他的头,呵呵笑了,“明月呀,我冷落你了喔。”   明月端上来热乎乎的汤,萱城微微一笑,“辛苦你了。”他凑到跟前闻了闻,赞不绝口,“闻起来挺香,明月呀,你竟然也会做饭。”   “难不成主子您也会?”   这反问一点水平都没有好吧,跟苻坚巡游北国西进大漠南下建康的时候,是谁在照顾两个人的生活饮食,明明就是他这个现代人嘛。   喝完热乎的骨汤,萱城起身去房间,明月又跟进来照看火炉,炉子里的火小了,屋里的温度也凉了下来。   萱城看着炉子,忽然说,“明月,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明月楞了一下,以往他这位主子可从来不会生火起炉子的啊。   “出去吧,出去啊,放心。”萱城笑眯眯的说。   明月蹑手蹑脚的掩上门。   萱城真的去拨弄火炉子了,里面的火光小了,旁边放着木炭的袋子,他拾起几个放进炉子里,又轻轻扇了扇风,火起了,屋里也暖起来了。   萱城就站在火炉旁,一动不动。   他眸子深深的扎在炉子中燃烧的火光上。   通红通红的,映满了他那微微发光的脸。   一下子,他的眸子变得坚韧起来。   他扬起嘴角笑了。   若是帮不到苻坚,那王嘉便白费力气了,辛辛苦苦引渡千年的灵魂到这里,他不是来旅游的,他更不需要碌碌无为。   他不是圣人,不需要对谁的生命怜悯。   他有情,他会动心,所以他需要守护住那些该守护的人。   “苻坚,既然你动了杀心,那么,这个刽子手便由我来做了。”   萱城连夜给苻坚写信,信中他阐明了自己对凉国之事的看法,凉国必败,安置凉国贵族不是难事,张天锡的府邸早就准备妥当,如今他们面临的是苻洛本该十万的兵马变成二十万甚至更多兵马的情况,二十万兵马浩浩荡荡东归长安,而长安嫡系兵力不足十万,剩下的嫡系分部在边疆上,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而后,他说想回长安,请求苻坚准许,他用了一种恳求的口吻。   写完信,差不多到了后半夜,烛台上的火光也微微弱弱的了,萱城又去坐在火炉边取暖,身上的袍子在此时没了一丝的温暖之意。不知为何,跟吕光交谈之后,他的心中一下子开阔了很多,似乎他预见了自己的前途。   即便死于万箭之下。   人生在世当以有所为,而非有所不为。 163 流血千里帝王路   三日之后,萱城忽然叫来明月,“我们回长安啊。”   明月一乍,“主子,您没坏脑子吧?”   萱城斥他,“你脑子才坏了吧,这么跟我说话,我脑子没坏,我说我要回长安,可以吗?”他字字咬的很重。   明月当然听清楚了,但还是不敢相信。   心里默默在念着,凡事只有一次,上次私自从洛阳跑回长安,陛下不说什么,可是这次驻扎幽州这么重要的事,可不能再犯错误了。   “阳平公,不可。”   “你说的是实话?”   明月又是一愣,“肺腑之言,阳平公,您不能就这么回长安,陛下怪罪下来,我们担当不起。即便陛下不怪罪,可如今幽州并无大将驻守,您能放心?”   “我放心。”萱城拍着胸脯保证。   “比起苻洛将要凑齐的二十多万大军,幽州已经是无忧无虑之地了。”   明月劝,“即便这样,没有陛下的调令,私自回长安,不好。”   “我是苻坚的亲弟弟,苻坚不会对我动手,我说了,回长安,不等了。”   明月再劝,“等等,主子,等等陛下的调令吧。”   萱城重复,“不等了。”   “幽州无人可守,阳平公不可误国。”   “谁说幽州无人可守了?”人未到,朗朗声音已至。   萱城终于朗声大笑,“你来了。我就说,你不会撒手远走。”   吕光的身姿这下子高大了,他长相温和儒雅,身材却不是很高,可这个时候他从漫天飞絮中走来,萱城看的都呆住了。   帅!   萱城大声喊出来,“真帅。”   吕光微微一笑,“这是什么词。”   明月也笑了,可心中的疑虑却没消掉,“主子,虽然这下幽州您不用管了,可毕竟没有陛下的命令,我们还是不要,,”   萱城又笑他,“苻坚若是找你麻烦,你来找我。”   这说的是什么话。   明月有口难言。   吕光发声了,“明月,你不用担心,陛下不会怪你,更不会怪罪阳平公,十几日之前,我早就给圣上去了书信,相信阳平公的那封请回书还没到陛下手中,陛下的调令就已经离开长安了。”   “真的?长史您可真会神算,能预知前事啊。”   萱城道,“闭嘴,明月,你不要说话了,会坏我事。”   明月当真闭嘴不言,端端正正的立在一旁。   吕光道,“能快点就赶紧出发吧,也许我们对凉国的实力太过乐观了,也许苻洛对圣上上书那时凉国就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萱城眉头皱起,“你对张天锡了解多少?”   “不多,但这人软弱无能的性子天下皆知。连国内小小的叛乱都镇压不下去,却处处想和晋朝和好。”   “他想以和为贵,怕是司马氏也不会答应吧。”   吕光仰头叹了一下,“何止晋朝,你那位堂兄怕是也不愿意吧。”   这么说,就算首次交手张天锡败下阵来,他想求和以保王室平安,苻洛怕是都不给他机会了。   “现在就走。”   明月转身,回头最后一个疑问,“你当真给陛下上书了?”   吕光但笑不言。   明月牵马,二人翻身上马,幽州之冷,永别了。   半响,府门前,一人雪中伫立,悍然不动。   雪中的马蹄印迹都显得那么急迫。   吕光扬起头,望着苍天,合上眼喃喃,“天佑众人。”   ——————————   苻坚当然不会怪罪萱城私自离开幽州。   幽州离长安最快要五日之程,这一次萱城硬是用了五日快马加鞭返回。   苻坚在宣室等他,萱城推门而进,他的目光坚定。   苻坚的眼中尽是光芒,拯救天下的光芒在他眼中尤其浓烈。   也许,在五胡十六国这个时代,谁能一统天下,那就是堪比始皇帝的功劳。   苻坚想做这个人。   他渴望,他的心在痛。   那种强烈的痛感,他感受的撕心裂肺。   一把握住他的手,萱城跪地,仰头渴求,“皇兄,给我五万兵马。”   苻坚俯视着他,“五万足矣?”   “长安拿不出十万嫡系兵力,我不想用五族之兵。”   “你对五族还是有嫌隙呀。”苻坚喟叹,“什么时候,你能像朕这般,平等看待五族的人。”   萱城痴笑,“那是不可能的了,苻坚,因为我能预知后事。所以,我永远不可能对五族之人有好感,哦,不,是四族的人。”   他幽幽长叹,“四,真是一个不吉利的数字啊。为什么这段朝代要是五胡十六国呢,为什么不是六胡。” 164 流血千里帝王路   “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苻坚端起他的脸来,仔细的瞧着。   他扶起萱城,深深的说,“你终能理解朕的心意,朕的那封书信你看懂了。”   萱城道,“吕光提醒了我,若是让苻洛返回长安或者幽州,那我们更没有机会了,他拥有的兵力将近我大秦一半的兵力,我们不能赌。吕光守着幽州我放心,所以我回来了,皇兄,我要去姑藏,你下令吧。”   “朕真能下这一道令?”   萱城陷入沉思,他摇摇头,“难堵悠悠众口。”   苻坚道,“所以,朕不能下令让你去姑藏。”他话锋一转,“可你一定会去姑藏的,不用朕下的什么令,你也能去。”   萱城点头,他明白。   这是密令。   他深深的望着苻坚额头上的那一道皱纹,心里微微作痛,“皇兄,你为此事又忧伤了。”   苻坚握着他的手,紧紧的,自从刚刚进门到现在他都没有丝毫放松,“你也费心了不少。”   萱城却笑了一下,“我不费心,倒是身体有些费。”他眉头藏着奸诈的笑,“你让我跑了洛阳,又跑幽州,你不知道幽州有多冷,那鬼天气,我承认,长安的冬天是很冷,可幽州的冬天最起码比长安还要冷上两倍。”   苻坚嗤出一笑,“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哪是玩笑,这是事实。”   “好,这一次,朕向你承诺,姑藏的天气绝对如你所愿。”   ——————————————————   萱城去拜访了王勐,向他诉说了心中所想,王勐表示认同。   “阳平公,我这里还有几个人选,我想,你带上他们,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哦,丞相所荐何人?”   “后将军张蚝,镇军将军邓羌。”   萱城楞了一下,眉头微微舒缓,“万人敌,丞相识人,真乃诸葛在世。”   后将军张蚝与镇军将军二人多次建立军功,灭燕之战中,二人建立奇功,被世人合称为万人敌,难怪此次王勐推荐二人,有此二人跟随,姑藏之行也许会轻松很多。   “不过,我认为有二人聚此还不够,我还要向你举荐一人?”   “何人如此了得,还比万人敌令丞相上心?”   “术人王嘉。”   萱城怔住,“王嘉一介野人,虽说能预知后事,晓前尘,可战场之事,怕是有些力不从心吧,丞相未免太过乐观。”   王勐摇摇头,“不,王嘉我了解,相比起道安的无世无争,他把天下事都能装入怀中,他晓前尘,知后事,战场之事虽然云诡波谲,但万变不离其宗,王嘉即能知晓天下事,他的心中自然有这件事的前尘后知,阳平公,相信我,带上他,姑藏此行有去有回。”   “似乎我没得选择咯。”   萱城对王嘉的印象不坏,可他害怕王嘉。   一千六百多年后的灵魂既然能被他引到前秦,他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做到的呢?   这人太过高深莫测。   但似乎他真的没有选择,姑藏此行他必须赢。   萱城低下头。   王勐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对术人有些偏见,他们没有正统之分,哪里能修道就去哪里,即便在晋朝境内,他们也能两耳不闻窗外事,若是司马氏召见他们入朝廷,怕是他也能接受吧。可毕竟现今他在秦国境内,陛下召见了他,阳平公,听我的,带上他,此行容不得疏忽。”   萱城思虑片刻,道,“好,我便听丞相您的。”   “那我便预祝阳平公得胜归来。”   “借丞相吉言。” 165流血千里帝王路   离开丞相府,萱城顺道去了张蚝和邓羌的府上,向他们表明了来意,二人皆对此行欣然接受,对武将而言,战在沙场永远比闲在府邸更令他们有成就感。   倒是王嘉没那么的乐观,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阳平公再这么逼迫,我怕是要到陛下面前诉苦了。”萱城几次纠缠之下,以往那么风淡云轻的王嘉也叫苦不迭了。   “你就是不想帮我。”   “哎,阳平公可别污蔑我,我一介野人,不在朝为官,也不理晓军事,阳平公这么苦苦纠缠我,怕是对我有什么想法了吧,我真的会羞愧的。”   萱城道,“你别装了,是丞相推荐让你帮我的。”   王嘉一愣,又是叫苦,“丞相害苦我也。”   最后,只能答应跟随大军一起去姑藏,萱城转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不管,你的杰作怎么能这么轻易抛弃。”   “你可别说这件事了,陛下有事没事就向我打听你的私密,我只能引渡灵魂,我又不知道几千年后的你是什么样子的,这件事可害苦我了。”   萱城,“皇兄向你打听我的事?”   “还能有假?”   萱城沉默。   一千六七百年后的自己,真的能被这个朝代的人知晓吗?   就在萱城选好人马,就要出发的头一天,苻洛派人传信回来,凉国已节节败退,张天锡从王城送出乞降书,苻洛已应允。   眼看着姑藏已经收归囊中,可苻坚却没有一点的喜悦之情。   连夜召开会议,萱城已把姑藏之行的计划一一列了出来,详细至极。   苻坚却皱着眉。   最后时刻,他还是舍不得。   心里有多么的仁慈,做决定的时候就有多么的犹豫。   王勐一语惊醒他,“陛下,再犹豫,唐公收归了凉国十多万兵马回到国内,我们可别没半分的胜算了。”   萱城说,“道理都懂,只是,皇兄,你真的能做一次毫无悔意的决定吗?”   苻坚终是点头,“就这么做吧。”   当夜,萱城领兵从长安出发,随行的有王嘉,张蚝和邓羌等大将,五万人马都是精挑细选后的。   夜色黑乎乎的,冬日的长安城外,冷风唿啸而过,刮在脸上,刀剜一般的疼。   萱城怕冷,可此刻他的身体是热的。   王嘉道,“阳平公有信心?”   “没有,但我只能前行。”   扬声打马,风驰而去,行程容不得他们有半分的迟缓。   出了灞桥,越往西走,风越大,黄沙时不时的来上几股,人倒能坚持,马却扬声嘶吼起来。   萱城下令却让大家继续快速夜行,王嘉劝他,“可让人马稍作休整。”   “天马上亮了,我不想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你太紧张了,唐公再迅速,可凉国那么多的王族,前前后后出降到收编也得有一整天的时间,我们又不是要到姑藏去。”   听他这一提醒,萱城倒清醒了些,也许,真是神经太紧张了。   “大家原地休息片刻。”   “是。”   张蚝前来汇报情况,已出长安六十多里,天亮时应该可以到金城郡。   萱城道,“好,后将军辛苦了,你去休息一下吧,连夜出发,确实劳苦大家了。”   张蚝武将,又是直人,道,“不苦,”   萱城噙了一丝笑,“好,去吧。”   王嘉贴过来细声道,“张蚝邓羌好人,只知为国打仗。”   萱城靠着他的肩膀,叹声,“你也是好人。”   王嘉当然能听得出来他这话外之音。   “我不是好人,我把你引过来,这就不算一个好人了。”   萱城不跟他扯这回事,认真的谋划起了此行,“你认为哪个地方合适动手?”   “姑藏当然不合适,那么多的凉国降人,他们应该被安全的送到长安。”   萱城道,“但不能离长安太近,我不想有人对皇兄指指点点。”   “凉国降了之后,西域都成了秦国疆土,阳平公怕是记性又不好了吧。”   萱城扬天又是一叹,“你别说这事,我不是记性不好,我是没有苻融的记性而已。”好不委屈的样子。   王嘉道,“那就在苑川吧。”   “为何不选在乐都?”萱城反问。   “我们能赶到唐公返回之日到达乐都吗?”   萱城沉思一刻,“听你的,其实在皇兄面前,我也想的是苑川。”   王嘉愕然,一副不可思议,“你真的跟我不谋而合?”   萱城冷笑,“我还会骗你。”   两人注定不合。   可事实却是两人事事不谋而合,这就是机缘。   天微微亮的时候,大军才又出发。   选定了苑川之后,萱城倒不是那么的急切了。   有人从姑藏送来密信,信中说苻洛接受张天锡的乞降,张天锡携凉国王族投降唐公苻洛,包括凉国的十几万大军。   按照日子算起来,苻洛也该启程归国了。   萱城命人加快行军速度。   离苑川已不足两日,张蚝过来说苻洛已经启程从姑藏离开了,命大军沿途不得停留,似乎急着归来,甚至已经提前加快人马送张天锡等人回长安了。   也许,就在这几日,萱城的行军可能会撞上张天锡,也许不会,苻洛派人走的近道。   苻洛是不是知晓了什么?萱城心头微微作乱。   王嘉看出他的忧愁,却不知如何开口。   行军至陇山一带,风沙渐渐小了,可气候却愈发的冷冽了。   王嘉命人送来一件袍子,递给萱城,“拿着。”   萱城望了他一眼,眼里是迷茫不解。   “一千六百年后的中国,会比此刻更冷吗?如果没有,那你就穿着。”   萱城想了想,确实没有,21世纪的中国确实比公元372年的冬天暖和多了,接过径自穿上,又觉得有些尴尬,两人之间气氛慢慢变得突兀。   “跟在我身边久了,你会不会忘记你还是这个朝代的人?”萱城问。   “不会,我看淡生死,无论是在哪里,只是一个灵魂和肉体的结合而已。”   “哦,所以,你能操纵灵魂和肉体?”萱城冷笑。   王嘉,“不能。”   “骗人。”萱城低声。   “若非陛下求我,此刻的你还在那个时代,阳平公早死了。”   萱城不想听到这件事了,缄默不言。   他不想跟王嘉同行,即刻催马而去,背后似乎有一双凌冽的眸子在盯着,他对王嘉,真的是爱恨交加,他怕这个人。   当天下午,他们走出了陇山地界,离苑川已经不足百里了。   路上并没有撞见张天锡一行,可见苻洛真的是防了一手,他派自己的亲信送人走小道回国,可既然如此,在苑川就一定能跟苻洛交上手么?   萱城心里是个未知数。   即便如此,他还是制定了详细的计划,他派邓羌领兵一万兵马先行出发,这一万人大都是国内各地精挑细选的武功高手,除了军人,还有各种侠士,剑客,身怀异能者。   邓羌先去,萱城再派张蚝领兵两万断后,自己亲率两万人马加急赶往苑川,王嘉片刻不离左右。   当日晚,他们在一处山谷扎营。   萱城问王嘉近三日天气情况,王嘉淡定道,“甚好。”   萱城道,“我要它甚好何用,走了这么几天都是鬼天气,我在幽州经历了那么冷的天,为何苑川天气要好。”   王嘉拧眉,“那便让苑川天气差一些?”   萱城疑,“你能做到?”   “小事一桩,你总是说我能操作灵魂,那为何不能操作天地?”   萱城愕然,无话可答。   这不是萱城在洛阳老君山见到的那个沉稳文雅的王嘉。   这个王嘉。   太皮。   次日,萱城刚醒来,外面似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萱城穿了很厚很厚的衣服,又裹着几层后的袍子,王嘉笑着走过来,道,“怎么样,天气不好吧?”   “不好,可我也快被冻死了。”   “冻死你干嘛,冻死那些苻洛的人马就好了。”   萱城摇摇头,又皱眉,似乎在沉思什么。   王嘉看他在面前晃来晃去,忽而一惊,“你还嫌不够?”   “还是来场大雪吧,最好不用我动手,苻洛军马难行的地步,我的大军只用为他们收尸。”   王嘉惊愕,“你怕冷,又没经历过我们这个时代的雪天,再说了,冻死他们也冻死你。”   萱城盯着他,眼里是坚决。   “流血千里,终究不如不战而胜。”   “阳平公,你跟陛下越来越像了。”王嘉叹道,“果然是亲兄弟,长得像就算了,性格仁慈这一点都趋于相似了。”   萱城,“我们哪里长得像了。”   他们离开营地的时候,天上果然开始飘了白絮,萱城的身体开始冷了,心里却开始沸腾了。   王嘉又递上来一件袍子。   萱城呆滞,“你做衣服的?”   ————————————   邓羌派人来传话,说已经到了苑川,城内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他命城主送信给前方的苻洛,命大军在五十里外的苑川谷扎营。   此刻雪越下越大了,苑川周围已经白花花的一片了。   “苑川谷?”   萱城死死的攥着那封信,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王嘉握住他颤抖的手臂,“你不用怕。”   他平静的说,“苻洛他不会怨你的,我会把他们的灵魂引走,他们不会成为孤魂野鬼,就像你一样都会有一俱崭新的躯体。”   萱城,“你真的能做到吗?”   王嘉没有给他答案,只是点了点头。   萱城给邓羌回信,“一切按计划行事。”    作者闲话:  此文HE,突发奇想的,改掉我以前想要的BE,坚决不虐。 166流血千里帝王路   当天傍晚,萱城的大军已至苑川,邓羌早已离开,苑川守将向他汇报了前方苻洛的情况,又说了邓羌大军的行迹。   萱城目光如炬,内心坚定。   “好,你派人去给后将军传信,让他们严阵以待,切记不可急攻,待我军令而行。”   大军在苑川城内驻扎,萱城吩咐后方把城内的粮食搬来了一大批,牛肉,羊肉,好酒好菜全部上齐。   暮色上来了,将士们美美的饱食一顿。   萱城在万人瞩目中拔剑起誓。   “将士们,跟随我东征西战的将士们。今有匪人,扰我大秦疆土,坏我国内和平,阳平为公,代天行伐。谨以至诚肺腑,昭告山川神灵,我自苑川迎敌,保卫大秦,决心至坚,誓死不渝,贼与苻氏不两立。春秋存义,生为军人,死为军魂,皇天后土,我苻融在此立誓,此战跟随我杀敌建功者,人人将得我大秦爵位,杀敌一人得五两银,杀敌二人得十两银,杀主将一人得百银,封次爵,杀主将二人,得二百银,封主爵。”   “愿为大秦出生入死,愿为阳平公出生入死。”   萱城听着将士们铿锵有力的唿声,望着那一双一双渴求建立功勋的眼光,站在高处,一唿而万人应的感觉真好。   萱城拔剑,锃亮的剑刃顿时映出他俊秀的脸庞来,好一张白净的青年才俊。   可他此生不为青年才俊,却成了人间修罗。   执剑而起,剑起剑落,手心划过利刃,献血献祭,苍天神灵在上,庇佑大秦安稳,萱城一手攥着剑柄,殷红的血淌在地上,一滴,两滴、、、   王嘉贴着他的背,啧啧叹,“真疼。”   疼啊,萱城在21世纪可是怕伤怕疼怕死,可这穿越了一千六百四十百年,他反倒变得英勇了。   其实,哪有什么英勇,军人就应该不怕死么?大将军就应该战死沙场吗?   你不拼,别人就来拼杀你了。   “愿为阳平公出生入死,愿为阳平公出生入死。”   ………   萱城低声,“愿为兄长生死不计。”   “戏做足了,该停止表演了。”王嘉贼兮兮的拧眉,不停喃喃。   萱城低声恨道,“王嘉呀,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很厉害。”   将士们饱餐一顿,夜色早已笼罩在了整个苑川,一片黑暗。   萱城道,“匪人乱我大秦,今在前方苑川谷,镇军将军先至,待烽火而来,尔等报效国家的时候到了,乱将祸国,必定不可饶恕,斩杀敌军,皆加爵封侯,尔等万不可手软。”   众将领齐道,“谨遵阳平公军令。”   ————————   苻洛第一次经过苑川,他是战场之人,戎马半生,历经沙场千百,什么样的恶劣天气没见过,可今日说怪也怪,明明只是淅淅沥沥的下了点小雨,可不一会儿,天上竟然飘起来白絮。   苻重是他手下大将,跟他走的最近,面漏忧色,“兄长,下雪了,这条道似乎有些古怪啊。”   苻洛平视前方,“古怪什么,行军途中,天气突变乃常态,你不要说这种话。”   可没过多久,大军才行了不足十里,天降大雪,前方似乎是一处谷地,苻洛的心突然也紧张了起来。   他问苻重,“张天锡此刻何在?”   “兄长,凉公此刻怕快出了苑川境内。”   苻洛点头,“恩,只要张天锡入了长安,我这趟姑藏之行便是没白来。”   话音刚落,前方轰的一声响起,苻重警惕拔剑,“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前方士兵跑来汇报,“报唐公,大将军,前方雨雪交加,山谷上方不断落下滚石,谷内塌方,道路受阻。”   苻洛脸色一惊,怒目瞪人,“怎么这样,不行,今日必须过苑川,你,赶紧去叫人清理道路,务必通行。”   “是。”   “慢着。”苻重叫住了那人,又转向苻洛,“兄长,既然道路不通,看来是上苍要我等在次休歇,不如让大军驻扎在谷内,待天气好些再通行也不迟。”   “不行,行军打仗,定要神速,我军今从姑藏撤退,不入秦地,不谓安全之策,苑川地理环境甚差,不得在此久留,命人赶紧清理受阻道路,即刻大军启程,不得有误。”   “兄长,你看这鬼天气,大军还怎么走?”苻重抱怨。   苻洛瞪他,“行军之人怎可因天气恶劣而受阻。”   苻重即刻闭嘴。   苻洛抬头望了一眼漫漫飘下的白絮,叹了一口气,“但愿张天锡早日入长安。”   尾音刚落,天空中漫天白絮忽然飘下一个黑点,缓缓下坠,苻洛警觉,“那是、、”   苻重惊叫,“来人,护主,护主。”   苻洛眼睛不花,漫天飞絮夹杂着黑暗而至。   邓羌的一万人马以江湖游侠、剑客为主,真正军士不足一半,江湖人士,杀人不问出处,只管拿钱办事。   苑川谷地势陡峭,山谷狭窄,道路不便,苻洛的十几万人马通行,加之天降大雪,谷内乱石滑落,大军通行难上加难。   萱城趁人之危。   可他却冷的令天地为之抖擞,“苻洛不除,苻坚便危。”   王嘉道,“好一个兄弟情深,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啊,真是,陛下为你,不惜求我引魂,你为陛下,不惜做个小人。”   邓羌下令,“杀。”   “乱军祸秦,死不足惜。”   剑客侠士只管仗剑引血,军士听令于上级。   苻洛拔剑,苑川谷内登时被剑光照的锃亮。   那是一把好剑,战场上苻洛以宝剑抵御万千刀枪,他为秦国出生入死十余载,从无失败,他手下拥有十万强兵悍将,战到何处都是一股沙场修罗。   苻重有些颤抖,“兄长,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江湖人士截杀我们,这,,”   利刃映出了苻洛那张从不惊乱的面孔,“兔死狗烹,苻重,记住了,阿生已去,秦国再无我等之亲。”   诚然,先王苻生与他们是直系,可苻坚登位,他们又何尝一日真心支持过。   “兄长,兄长。”苻重急了,眼前一片混乱,他剑都有些拿不稳了,“怎么办,我们怎么突围。”   “宵小之徒,我有大军二十万,怎怕一众江湖小人。”   “众将听令。”苻洛举剑高唿,“随我杀。”   嘶吼战乱声响透了山谷,苻洛有大军,可此刻在苑川谷内却寸步难行,马上士兵还没提枪握剑,黑衣剑客已飞流而至,剑起一瞬,头颅已落地,嘶叫声大起,震的苻重战马不稳,一个落身,身体晃荡荡的垮在雪地上。   “苻重,站起来。”苻洛提声怒吼。   然而,还未等苻重拾起身子,空中却落下一人,稳稳当当的拦在二人正前方。   “邓羌。”   “苻坚派你来?”   邓羌回应,“唐公,束手就擒吧,以免这二十万人马阴魂不散。”   “镇军将军,你怕不是我的对手吧?”苻洛不怒反笑,手中长剑隐隐作响。   苻重站起身来,待他看清了来人,脸色终于舒缓了开,“兄长,苻坚忌惮我等拥兵自重,可就派这小小的镇军将军,怕是来送死而不是来奉命阻杀的吧?”   “唐公一向自大,今受困苑川谷,还能这般自信,邓某佩服。”   邓羌话毕,扬声一挥,战马长鸣,身后将士蜂拥而上,苻洛拥有二十万兵士,可以步兵为主,邓羌的一万人马多以骑兵为主,加之武功高强的江湖剑客,双方交手,苻洛方人多却处处溃败,血光四溢,惨叫声不断。   此时,天降大雪不停,地上尸体横陈,不一会儿白茫茫的覆盖了一大片。   苻洛命大军后退,可是后方哪有可退之地,二十万大军前前后后绵延数十里,受困在这狭窄的苑川谷内,将令还未到,死神早已至。   张蚝的后军已到,邓羌阻拦通行之路,前后已成围攻之势,天圆地方,苻洛的一字长龙此刻乱成一地蜈蚣,扭扭曲曲溃不成军,且邓羌手下越战越勇,丝毫未有疲惫之姿。   苻洛脸上沾了红,眼睫毛上落了雪,可他的瞳孔却愈发的清晰了,白茫茫的雪地与血煞黑暗中,他终于看清了前方那骑白马而至的人。   “苻融。”苻洛的声音终于颤抖了,手中宝剑竟咧咧而震。   秦国境内,苻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他拥有大军威胁苻坚政治,位高权重不知足,数次上书苻坚求封地,苻坚先封洛阳,再封幽州,除邺城苻丕镇守之外,东北尽数苻洛掌控。   阳平公苻融被誉为北国战胜,跟苻洛唯一不同的是,他与苻坚一母同胞,从未有任何私人封地,秦有战事,苻融首至,苻洛第二,苻洛承君令虽不情愿,可苻融却心甘情愿为苻坚出生入死。   萱城想,若苻洛是苻坚直系,怕是这大秦再无他什么闲事了吧。   苻洛扬声道,“阳平公,你不在长安待着,来接我入京,何苦到我恶劣的苑川呢?在灞桥迎接我自会高兴不已。”   萱城亦高声回道,“唐公,灞桥太小,容不下你这千军万马,苑川地理广阔,正好给你埋葬孤魂。”   “你。”苻重剑指来人,“苻融,你跟苻坚真会唱戏啊,这一出一出的,我跟兄长为秦国出生入死,有何对不住你们苻氏兄弟,为何算计我等?”   萱城道,“北海公,唱戏我不会,算计也谈不上,你这帽子扣大了。”   王嘉在他身边低声道,“他说的不错,你跟圣人二人唱的真是不错。”   “哈哈,你跟苻坚二人,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啊。”苻洛扬天大笑。   “可惜,苻坚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弟弟,他够用吗?啊,而秦却有五公,皆是先王亲封。”   萱城道,“唐公,北海公,秦有五公,早已灭,何来今日五公之说?大秦并非大国,容不下太多的王公。”   苻洛嘲讽,“那你为何不灭你自己?”   萱城又笑,不过笑的狡黠,“对喔,不过皇兄不许,我也没办法。”   王嘉再也听不下去了,捂脸,“哎,好端端的秀个恩爱作甚,都到这地步了,你不杀了他二人,要秀死他们么?”   萱城不秀了,于是,他狠。   杀令已下,谁杀苻洛首级封王侯。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67流血千里帝王路   士兵们顿时像挣脱缰绳的烈马一般,打马冲进前方,可苻洛哪是那么容易就失败的,就算身后兵马未能瞬时而至,敌方的战马冲杀过来,苻洛扬起长剑,一道发光的剑气顿时砍断了冲杀的马腿,战马长嘶一声倒地,剑气杀人于无形,剑未碰上肉身,人已血崩而亡。   萱城静静凝视着那柄长剑,“怎地跟苻坚的凤血有得一拼。”   王嘉道,“这你可能不知道,当年天王在世,命铸剑师锻造了两把玄铁宝剑,一把名凤血,一把名苍龙,两把宝剑均有灵气,祭祀山川神灵后,天王分别将这两柄宝剑赐给太子苻生和当时的丞相苻雄,就是圣上之父,苻生死时,苍龙剑不知所踪,原来是命人送给了唐公。”   “原来这样,怪不得我怎么觉得他手中那把剑有些眼熟。”   “你见过凤血吧?凤血和苍龙跟普通宝剑不一样,可随意变换身形,可长可短,圣上随身带着凤血,唐公这把苍龙剑在战场上嗜血无数,不可谓不锋利,不可让将士们硬拼。”   萱城道,“那要如何?凤血剑皇兄从未给我,苻洛有苍龙在手,我倒是拿他没有办法了。”   “你别急,我有办法。”王嘉神秘一笑,雪落在他的黑发上,萱城在侧面看着他,却忽然觉得他像一个魅影一般,那影子忽明忽暗,发丝飘起来,有些诡谲。   只见他闭着眼睛,两手合起,口中念念有词,萱城听不懂他所念之词,却忽然觉得周身突然变得阴冷起来,似有一股另类的寒气而至,这寒气不似天地之寒,也不同这谷中的冷气。   萱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王嘉会古法秘术。   却只听得一声怒吼,萱城定睛瞧去,苻洛手中长剑忽然脱离他的控制。   “苻融,你用江湖术士,好不要脸。”   萱城此刻就算不想要这帽子也得扣下了,王嘉确是王勐推荐他带来的。   苍龙飘忽而至,萱城伸手握住,手腕震了几下,“剑气好重。”他惊叹。   “宝剑当然如此,苍龙在手,杀了他。”   萱城握剑,剑指苻洛,此刻苻洛脸色大变,脸上惊恐不已,胯下战马亦长嘶一声,好不苍凉。   苻重惊唿,“兄长,兄长,你的剑。”   待弄清前后,苻重高声大骂,“苻融,你真不要脸,苻坚在宫中请道士讲法,你用江湖术士夺我兄长之剑,你不得好死。”   苻重也许已经料到今日之局,他定会身死在苑川谷,索性什么都顾不了了,他讲了真话,痛痛快快的骂了出去。   萱城斩剑,剑气如虹,苻洛被逼落马,身上战袍已被剑气所伤,凌乱不堪。   他突然笑了,看着萱城握剑缓缓走来,他笑的痛快。   “哈哈,哈哈。”   “苻坚,你太过相信所谓的谶语,国不长久,苻融,你操纵秘法,必不得善终。你兄弟二人,放纵江湖术士参与朝政,何其悲凉,何其悲凉,哈哈,天王啊,先祖啊,你看看吧,这大秦怎会成今日这般。”   他笑哭了。   萱城终于见到一个沙场大将的悲凉景象,邓羌和张蚝的人马已占上风。   苻坚说,苻洛拥有的太多,拥有了土地封号还不知足,他拥有十万军队已对苻坚造成威胁,如今灭凉后收归凉国军队,已有二十万之众,这二十万人马可以消减,但若要全部坑杀却不值当。   剑已至喉咙,只差分毫,萱城却颤抖了,那把剑似乎认主。   萱城拼力握紧,然而手腕却疼痛不已,他脸色有些微变,苻洛觉察,冷声道,“你控制不了苍龙剑。”   萱城控制不了,可王嘉怎么会任由那把剑认主。   苻重被人刀剑架于脖颈之上,不敢乱动。   就在那把剑颤动不停的一瞬,一道红色的光芒而至,顿时,剑起生灵,还未等萱城弄清是什么回事,剑已入喉,血霎时奔涌而出。   苍龙饮血,终于稳当,萱城稳稳的握住了剑柄。   苻洛睁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剑竟然嗜了自己的血。   他脸色痛苦万分,嘴唇颤抖,“你,你、、”   他费力想抬起一只手来,可终究垂落在半空。   雪压了下来,覆盖了他的手臂。   苍龙剑上亦是白茫茫一片,纯白中带着点点梅花。   “兄长,兄长。”苻重大吼。   苻洛已死,还有什么可战的?   收编残军,整点兵马,这才是萱城要做的。   此次苻洛军中的大将都被赐死,只有不足十万的士兵,可十万兵马呀,要如何让他们身死苑川,这是萱城万万不能做的,凉国的十万军队可保全下来。   王已身死,贼何以愁。   王勐的提议到这时萱城才明白,苻洛也许不是他的对手,可苻洛手中之剑只有帝王之剑才能降服,不带上王嘉,他拿什么降服苍龙。   萱城问王嘉,“以你一人之力便可杀一人,何苦让我背上骂名?”   王嘉道,“我不入朝堂,苻洛身死与我无关,圣上命你剿乱,我当以辅助。”   萱城沉默不言,可沉默的久了天地都变色了,大雪终于消停了,苑川谷内只剩天地一色。   萱城终于正眼看待身边这位术士了。   因为他还有事求他。   “你说过,不会让他们做孤魂野鬼。”   “当然,我会引渡这些亡魂。”   “引渡到哪里?他们都是有思想的灵魂,眼见主上被杀,怎可无动于衷。”   王嘉诡异一笑,“阳平公这便不待细问了吧。”   萱城命邓羌张蚝清理尸体,余下的士兵皆归入二人帐下。   “遵命。”   萱城扬天,叹息一声,“啊,我做了什么。”   老天不会回答他,他不过是做了该作的事。萱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颤抖不已,他忽然异常的想念长安,想念那个他曾经很讨厌的荀太后,她生了苻坚和苻融兄弟,苻洛口中的可惜成了幸运,苻坚只有苻融这么一个亲弟弟,这便够了。   一日后,萱城在苑川城内召开军事会议,与众将商议此次苑川谷之围的后事,众将沉默。   萱城询问张蚝和邓羌的意见,二人表示一切听从圣上旨意。   萱城问王嘉,王嘉道,“苑川亡魂太多,不宜再设城,圣上的意思是要撤城入乐都。”   “皇兄的意思你都算到了?”   王嘉道,“我知晓天地,怎会不知天子圣命。”   萱城与他对视一笑,这一笑终于释怀了二人心中疑虑,因为萱城刚好与他不谋而合。   萱城撤销苑川封号,把苑川治辖移至乐都,与乐都合并为一城。   “张天锡他们呢?”   “怕是此刻已入了长安城咯。”王嘉悠长一句尾音响在耳畔,萱城沉思了许久,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苻洛已死,他还能察觉出什么异样么?怕是未知。   苻坚果然命人在长安为凉国王室修建好了府邸,连府邸的造型都是参考了凉王宫,就在新兴后慕容韡府邸的不远处,苻坚的心思如今怕是个寻常百姓都瞧出了个一二。   然而,长安城中那络绎不绝响彻在大街小巷的却是那荒唐又香艳的帝王绯闻,“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萱城气的闷在府中几日不上朝,苻宏刚与他和好这下又看不惯了,明月从宫中带来的消息又是太子今日在朝堂上指责他这位懒惰的皇叔。   萱城打了个哈欠,“哎呀,任他说去吧,我又管不住他的嘴。”   明月担忧道,“可是您这样不去上朝,长久也不是个办法呀,您好歹是这大秦唯一的亲王。”   “唯一?皇兄封了那么多的异姓侯,怎么能算唯一?”   明月噗嗤一笑,“阳平公,您说话怎么像个小娘子。”   “哎呀。”明月脑壳又重重挨了一记掌。   凉国境内大小郡县皆归秦之所有,苻坚封张天锡为归义侯,任尚书一职。   萱城疑道,“封了侯便罢了,为何还要赐予官职?”   “公纯嘏远道而来,对长安不甚熟识,若是没有一官半职,长安人人都会嘲笑于他,那样,朕便不得心安了。”   萱城道,“他们都心安了,如今怕不心安的人是你吧,你没听见长安城人中如今人人是怎么传唱你的?”   苻坚茫然看他,“你也这么看吗?”   “我不信,可流言扰人。”   苻坚逼他至墙角,“扰你了?”   ——————   萱城询问明月朝堂之事,他想知道张天锡、慕容韡等人在朝堂上如何表现,可明月却说,这二人从无交集,朝堂上亦从不说话,下朝后各回府邸。   萱城翻了翻手中的书籍,“这倒是奇了。”   没过几日,一位不速之客便忽然来了这阳平公府,明月死死拦在府门前,“归义侯,我们主子不见你的,你回去吧?”   张天锡长相俊美,脸皮却薄,听他这么说,脸色倒红了,“这,麻烦你再去通传一声,我在此等着。”   明月看他好歹是位侯爵,又是当朝尚书,不好再推拒,“那你在这等着,我进去再禀一声。”   “不见。”   明月捂住脸,这下再没脸见人了。   “让他回去。”   “哎呀,主子,你都卖了我好几回了,怎么还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萱城手上古籍掷他一脸,“这是面子的问题么?亡国之君,为什么总爱往我这里跑。”   明月顺手接住那本厚厚的书籍,干笑,“主子,我都答应人家了。”   萱城冷眼瞪他,“上回你让慕容韡进来,这次你又让张天锡,你这安得是什么心,到底是在卖谁,你想想。”    作者闲话:  好想要一个亲哥哥,宠自己到死的那种(捂脸,太可怕了) 168再起波澜   明月闷头沉思,这么一想,原来真是自己一直在出卖自己的主子。   “不见,你去回话,要么让他就在门外等着,要么让他回去。”   明月终于吼出了那句埋藏在胸中许久的怨气,“主子,您这样会没朋友的。”   ————————   张天锡见不到这位大秦亲王,可有一人却大摇大摆的进府,连明月都拦不住。   “皇弟,皇弟。”   果然人未至,声已至,苻坚想念自己的亲弟弟这可是天经地义。   萱城去院中赏含苞的慕颜花,苻坚屏退左右,一人独往,明楼下,一人凭栏而立。   苻坚悄声逼近,萱城却无情戳破,“我知道是你,别装了。”   “哈哈,皇弟呀。”苻坚大笑着走来,萱城转身看他,“来就来嘛,还想吓我,不知是吓我还是要捉弄我。”   苻坚道,“怎会吓你,朕来瞧瞧你为何总是躲在府中不出来,明月说你是小娘子,朕看,哎呀,真像。”   “这混小子。”   苻坚挨着他坐在围栏处,“你对归义侯之事不满?”   “没什么不满。”   “那你为何总是闭门不见客,人家好歹都求见了你好几次,看在这虔诚的份上,你早该请人过府了。”   “我自有道理,归降之人皆不可信。”   “皇弟这话便武断了。”苻坚脸上依旧是那温和的笑容,萱城看着一下子心中的怨气恨气都消了,这么一个温和仁慈的人,面对谁都没有脾气,萱城又怎会跟他置气。   “好了,不说外人之事了,说罢,找我什么事?”   “皇弟当真要我说?”   萱城借机调戏,“还说别人是小娘子,这话用在某人身上我看是准的很呀。”   苻坚大笑。   却半响沉默。   “皇弟,朕打算封苻重为为镇北大将军,镇守蓟城。”此话一出,萱城震惊,“你疯了吗?为何要封他?你还没闹够吗?封了降服之人便罢了,如今还要封苻重,你没看见那次在苑川,他的眼神。”   萱城气急,手中攥着一本书扔在苻坚怀中,苻坚却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你。”   “弟弟,你不要这么激动,朕是思虑之后才做的决定,苻重在朕面前思过,苻洛之事朕心里一直有个负担,也许下手太早了。”   “你,你,苻坚,你这颗仁慈之心,早晚要毁了你。”   “弟弟,苻重说了,他永世效忠于朕。”   “你信了?”萱城叹息。   “朕与他毕竟同宗。”   萱城朗然大笑,“对呀,谁说不是呢?你对外姓人都那么好,还会亏待苻氏吗?苻洛威胁已除,国内早已平定,你当然能这么心怀坦荡的封想封的人了,还来找我商议什么,苻坚,你拿我当亲弟弟,可你哪一次听进去我的话了,你独断吧,不必找我。”   苻坚沉默不语。   萱城望去,苻坚脸色有些不好,也许是方才这些话自己说的重了,帝王之位,不是谁都能坐的好。   “文玉哥哥。”萱城这么温柔的叫,苻坚目光对上他的眸子,似乎不可置信,“皇弟。”   “文玉哥哥,你要听我的,相信我,外姓不可信,反叛之人更不可信。”   他握着苻坚的手,暖唿唿的,阵阵暖流传入心窝。   “圣上之令没有收回之理,既然下了,我不怪你,苻坚,你所做的一些错误,日后我都为你承担。”   萱城哪有什么骨气,一遇上苻坚那眼神,他连身子都软了还有再争辩的勇气么?   兄弟之情,也许天生就是互相服软吧!!   苻洛的后事延续至今终于有了一个下文,苑川并乐都数月之余,北海公苻重被封为镇北大将军,镇守蓟城,幽州归邺城,通通由苻丕掌管。   ————————   苻坚叫住他,“萱、、?”   王嘉说,“萱者,忘忧。”重生之命,该忘则忘,心中藏事,不端之症。   萱城问,“苻坚,你可听过张重华的故事。”   “未曾。”   苻坚趴在几案上睡着了,迷迷煳煳中,萱城却从他口中听得,“我只知张幼文之事。”   萱城在静阁中查阅书籍,翻看了很久,他决定下次明月来禀报时他一定第一时间出府相迎。   然而,下次未到,不出一日,张天锡又上门了。   明月刚跨进门,大喊,“主子,你不想见的人又来了。”   “谁说我不想见,请他进来。”   张天锡对萱城很是尊敬,也许亡国之君的命运不好过,他不得不毕恭毕敬。   萱城破天荒的让明月煮了上好的茶叶,听说还是西域进贡的。   “请,归义侯。”   茶水氤氲热气,仿若薄雾,茶尖在热水中根根笔直倒立,一片翠玉色。   “阳平公府上竟有这等好茶。”   “你识得此茶?”   张天锡道,“此茶名唤银松,乃是西域所产,我在姑藏之时,有旧臣曾从西域弄过来一些上贡,臣有幸尝之。”   “何味?”   张天锡绯色染脸颊,却不多言。   “怎么,归义侯觉得我怠慢了你?”   “不,臣无此想法,只是,银松虽为稀缺名茶,却实在无味。”   张天锡说对了,银松有何味而言?   平淡无味,此乃名茶,茶香熏陶的乃是人心。   张天锡虽是前凉亡国之君,可萱城知晓五胡十六国历史,前凉是仅有的几个汉人政权国家,以儒道立国,崇尚士族,常年与晋国交往,所以在他的身上有正统的影子。   萱城骗自己,何为正统,**在北,正统在南,他这么说。   “归义侯,你兄长在世时,可曾讲过张幼文之事?”此话一落,张天锡脸色大变,他长相清秀斯文,气质俊美,此刻脸色通红,手上杯盏微微颤抖。   “阳平公,您、、”   萱城看见他发白的手指不稳当,手中茶盏差一点就要倾斜,赶紧伸手拖住,“归义侯是想赔我这茶盏?”   张重华有美名,可张天锡却落了个亡国之君的名头,这叫萱城如何在这人这里打听史实。   “阳平公,您和圣上?”张天锡弱弱试问。   “没有。”   “兄长在世时曾说过,帝王之约,多重泰山。晋廷赐我汉性,让汉室江山得以延续,兄长至死都不肯称帝,终生奉晋年号,阳平公,圣上他跟您、、”   萱城打断他,“从无帝王之约,你想多了。”   然而,萱城却从他闪烁的眼里读到了不一样的意味。   萱城尴尬收回了手,又望了望他的眼睛,“你似乎很怕我?”   四目相对,即刻却退闪避过,手中握着茶盏放也不是,张天锡脸色难看到极致。   萱城朗声笑道,“归义侯,皇兄好歹封了你个尚书的官职,你怕什么,在这长安,有皇兄撑腰,谁都动不了你们这群人。”   ————————   ————————   谁都动不了这些亡国之人,因为苻坚高高在上庇护其下,他这颗太阳,只会护着那些终究要伤害他的人。   萱城起的晚,或者说,他压根躺在床上不想起。   长安风平浪静,他实在懒得动身。闷了很久,他突然有些病了,要说什么病,医官定是察不出来的。   他想慕容冲。   373年春,这是萱城来前秦的第三年,也是慕容冲来长安的第二年。   三月中旬,萱城依旧在府中看书,他说想看一下探案方面的典籍,明月便去了宫中把前朝廷尉探案录抱了一些到静阁。   萱城望着一摞一摞的古籍,气狠狠道,“明月,谁让你多事,这是让我钻研破案集么?我这堂堂王公还要管这长安城的刑事诉讼案,你想整死我吧。”   “主子,是您想要看探案集的。”   “再跟我顶嘴,去院子里跪着。”   于是,只有萱城一人孤独又寂寞的在静阁中研究那些破案集,然而,书中的案子毕竟只是历史,真正摆在面前的却是棘手。   明月从宫中跑回来,上气接不上下气,“啊,主子,不好了。”   “又怎么了,麻烦你下次通禀之前直接有事说事,不要加那一句语气词。”   “主子,这一次真的要死人了。”   萱城大惊,书中探案集洒落了一地,“冲儿。”   “不是,不是慕容冲,是那个亡国公主。”   “亡国公主,清河?”   明月急道,“没错,南岸说前夜陛下命慕容族人去紫宫探望慕容冲,慕容韡托病在府上未曾进宫,清河离的近,就去了紫宫,未曾想后半夜回到自己宫中就出事了。”   “她能有什么事,她是慕容韡送给皇兄讨赏的,我不管这等乱事。”萱城一听不是慕容冲的事,方才的提心吊胆一下子变成了不关我事。   “主子,大事啊,清河她死了。”   “死了?”萱城这下惊了,“不是说才出事了吗,怎么就死了。”   “哎呀,主子,我说你这脑子是转不过来了,赶紧进宫吧,陛下下令要严查此事。”   萱城心里有些震惊,似乎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可嘴上却依旧撑着,“死了一个后宫妃子,皇兄该查就查吧,这又唤我入宫作甚。”   “慕容冲在陛下面前痛哭,听说昏过去了好几次,那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阳平公,陛下极宠那慕容冲,这下后宫要闹起来了,你不过去看看,还有谁敢来插手此事。”   萱城觉得他说的实在在理,拾起地上的书啪的一下扔在他手中,“这些书你给我好心看着。”   明月望着那飞奔而去的背影,极其尴尬的给了一个冷眼,“这人说话还真不算话。”   等到萱城到了宫中才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慕容冲伤心过度已经躺在榻上一整天不说话了,萱城想,这样也好,他本来就冷漠少言。   苻坚道,“皇弟,这件事纯属意外。”   “意外意外,我却觉得是在情理之中。”萱城说,“你让谁来管此事?”   “荀皇后,还是张伶然,不行,这件事不是后宫之事这么简单,我来查吧。”萱城主动请缨。   可好不荒唐啊,苻坚后宫中出了乱子,为何萱城要去插手,这事本就该皇后去查,再不济也有廷尉去查案。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69百无一用是书生   “陛下,新兴侯在外头求见。”南岸上来禀道。   苻坚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道,“朕知道了,先让他候着。”   “皇兄,你不该怀疑某个人吗?”   “谁?”   萱城脸色一沉,一副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的意思。   “凤凰?不可能,朕已经命人验过尸体了,这是他杀,清河回宫遭人刺杀。”   萱城冷笑,“谁有这么好的心思,去刺杀皇兄的一个嫔妃。”   “好了,皇弟,你去着手查探此事了,朕去应对新兴侯。”苻坚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叹息了一下,萱城似乎很少见到他为什么事伤神过,他那么仁慈,对外族人那么好,如今死了一个燕国亡国公主,他反倒觉得愧对慕容族那些人了,这是什么道理。   萱城气归气,这理智还一分不落下,他先去了紫宫。   慕容冲并未醒来,萱城站在榻前凝视着他那一张脸。   “冲儿,希望此事真与你无关。”   他检查了紫宫的门窗,房梁,墙壁上的挂饰,并未有一处毁坏的迹象,可见并未有人刺入过这里,在紫宫刺杀毫无可能。   他嗅了嗅烛台上的烛芯,跟他以往来这里时同样的味道,有股落叶油松子的味道。   是慕容冲喜欢这松子香还是苻坚喜好?   油松生长在森林葱郁的东北地区,大兴安岭山区,西北,华北都是产地,萱城知道现代的北京建筑虽然都市化,可北京周边的山区却是一片一片的油松生长区。   他反复查看了紫宫的宫内,包括床榻下方,没有一处暗道裂缝,这是一个极其严密的空间,里面只容得下一个人的灵魂,这里光线阴暗,似乎除了慕容冲以外,并不会有人会活着在这样的环境下。   萱城一阵悲酸,每次来这里,他的心都好痛。   外面梧桐树叶飒飒作响,树冠抖擞了几声,萱城站在床榻前,过了一会儿他弯下腰来,伸出去了手,可终究没能覆上去,僵在了空中,突然一双冰冷至极的触感袭来。   紧接着,那冷冰冰的温度又从手臂上窜至胸口,他的喉咙被卡主,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来了。”   慕容冲的声音一次比一比冷,就像他的身体,一直像那长白山的雪一样,雪不会融化,他的身体也不会被温暖。   萱城瞪大了双眼,反手扼住对方手腕,“你没昏过去。”   慕容冲冲他笑了一下,“你不来我怎么能昏过去,我知道你会管这件事。”   “我希望跟你无关。”萱城看着他的眼睛说,慕容冲的眼睛那么勾人魂魄,萱城从来都不敢久看的,他怕会深陷进去不可自拔,可这一次他竟然盯着。   “我的姐姐死了,你想怀疑我,你的心好狠。”慕容冲这么说,萱城的心瞬间被什么利器刺了一样疼。   “清河前夜来紫宫看你,为何她前脚刚走就出事了,啊,这是什么道理,为何跟我看到的剧情不一样,一般不是她来看过你之后你会死,而她会好好活着吗?”   慕容冲不会理解萱城的思维,因为他是一个纯纯的古代人,哪里懂得电视剧里的那些套路。   “你又希望我死?”   萱城捂住他的嘴,贴着他身体沉声说,“你好好活着。”   慕容冲却用手臂缠住了他的腰身,他的肌肤如此之凉即使隔着衣裳萱城都禁不住的颤了一下。   他去推那双手,可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推不开,他震惊,慕容冲的力气会这么大,他不过舞勺之年。   萱城真是傻了,鲜卑族天生刚健力量惊人,小小年纪都是经历过训练的。   可萱城的灵魂附在前秦阳平公苻融身上,那是一个什么人,那可是战将啊,不是一个现代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   他只是不想推开那双手而已,就算冷,可这样传递着彼此的温度,也该被焐热了。   “苻融,不,你不是他。”慕容冲却忽然松开,脸色变得惊恐起来,“你是谁?”   萱城道,“清河之事我会查清,慕容冲,无论结果怎样,你好好活着。”这是萱城每次都要对慕容冲说的话。   因为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有什么话是他最想对这个人说的。   萱城又去了清河的宫中一一查看,照例,宫中的每一处角落都不能放过,细如灰尘他都要闻过摸过。   跟紫宫一样,这里没有作案的痕迹。   而且他从南岸口中得知,宫中那夜并未听见什么刺客的声响,紫宫外面是守了苻坚的禁卫军的,清河从进来到离开,皆在监视之下,甚至回了宫都是有士兵在暗中护着的,再说了,苻坚的后宫是从未发生过刺客之类的事情,除了上次慕容冲的宫变。   “难道真是自杀?”   “阳平公,不会的,陛下命验尸官反复查看过,绝非自杀。”   萱城皱眉,心中起疑,“或者清河她有旧疾?”   如若这般,那慕容韡把她送给苻坚就贼心明显了。   可后宫中每一个妃嫔入宫都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的,更何况一个亡国公主,荀皇后和张夫人那里就过了几层关卡,看来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   萱城回到府中已是傍晚。   “主子,可查出什么些来?”   “未曾。”萱城揉了揉额头,叹息,“我为何要掺和这事。”   “明月,你说我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明月摇头。   萱城敲打他的脑壳,“都是你,你早上跑过来告诉我这些事做什么?”   明月抱头喊冤,“主子,长安城谁人不知,你是断案如神,如今陛下身边出了案子,能不请你么,我这是好心为你。”   “还好心为我,你跟南岸都是为了你们那位宫中的圣上。”萱城气狠狠道,“我皇兄。”   “我断案如神,哈哈,明月你再乱说,信不信这个案子我交给你。”   萱城真是一时又忘记了自己身份,他已经不是那个现代一无是处的读书人,他是前秦阳平公苻融。   苻融是北国战神,更是前秦时期少有的长安令之一,他是世家王族,声望显赫,自从王勐入秦以来,他又跟着王勐一起学习为政之道,年纪轻轻便履历重职,在长安城中威望极高,以明察善断著称,断案刚正不阿,颇有神探之名。   少时在任长安司隶校尉一职,在长安断案公允一时无人不知。   明月指了指他的脑壳,“主子,要不要我提醒你曾经断了这长安城中多少奇案?”   “你这混小子是在提醒我失忆的事吗?”萱城怒视他,明月垂头丧气,闭嘴不言。   萱城不用提醒,自己的身体还控制不了?   大秦永兴元年,那一年苻融刚好17岁,苻坚刚刚登基,兄弟二人关系甚为亲密,苻坚要锻炼下他这位亲弟弟的本事,便任命他为司隶校尉,专门管这断案之事。   京兆人董丰在外游学三年后回来,路过在妻子家住宿,晚上妻子被人杀害,妻兄怀疑是董丰所为,把董丰送官。董丰受不了刑罚拷打,屈打成招承认自己杀妻。   苻融审察后怀疑,问他说,“你出门往返,路上有遇到什么怪异的事以及卜筮吗?”董丰说,“当初将要出发时,晚上梦见乘马南渡河流,返过来又北渡,又从北向南,马停在水中,鞭打也不走。低下头看,看见有两个太阳在水中,马左边白而湿,右边黑而干。醒来后心跳,窃以为不吉祥。回来的晚上,又做了同样的梦。去问占卜的人,占卜的人说:”有刑狱之忧,远离三枕,避开三沐。”到家后,妻子为我打水沐浴,晚上给我枕头。我记起占卜人的话,都避开了。妻子就自己沐浴,枕着枕头睡觉。”   苻融说,“我已经知道了。《周易》中《坎》为水,马为《离》,梦乘马南渡,接着从北往南,从《坎》到《离》。三爻相同而变,变而成为《离》。《离》为仲女,《坎》为仲男。两个太阳,是二夫的象征。《坎》是执法官吏。官吏讯问其夫,妇人流血而死。《坎》卦二阴一阳,《离》卦二阳一阴,相接续交换位置。《离》下《坎》上,《既济》,周文王遇到被囚在擅垦,有礼则能活,无礼就会死。马左边湿,湿,是水,左边水右边马,是个冯字。两个日,是个昌字。是冯昌杀了她吧!”   于是追查,抓到了京兆人冯昌审问,冯昌全都招供。   是以董丰案破,长安人人皆传扬他这位王公断案神速,连苻坚都过府为他庆贺。   “弟弟呀,你听到了吗?这人人传唱你的美名,朕呀,可跟着你沾光了。”   苻融道,“皇兄,连你也笑话我。”   “怎么算是笑话,你用周易破案,奇之甚奇,朕自愧不如,往后这长安城中有冤案奇案朕便得仰仗你了。”   没想到这一句玩笑话今日竟然真的成了事实,萱城不自觉间苦笑出声。   “阳平公,你想起来了?需要我提醒你吗?”沉默了许久,明月的脑袋又想挨揍了,用手抱住头,这么弱弱的问了一句。   萱城道,“苻坚害苦我也。”   “你一会说我害你,一会又说圣上害你,主子,你这哪是失忆啊,你怕是失了神经吧?”话落地,明月就抱头窜走了。   萱城刚想摔书砸过去,人影都不见了,只好又径自苦笑,“阳平公啊阳平公,你这美名真害人,你自己灵魂不回来,让我留在你这身体里给你办事,我又没看过什么周易八卦,怎么破案。”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可他自己亲口说的,要查这桩宫廷疑案,他不得不继续装逼下去。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70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萱城本来想让明月去请慕容韡过府,可转念一想他似乎从未踏进过新兴侯府,他忍住思想上有多么不情愿,第一次踏进了那里。   慕容韡是震惊至极的,他从未想到那个少时成名,履历重职,明察善断,严苛治军宽和待人,又惊才绝艳,美名远播的大秦王弟阳平公会有一日驾临他这个亡国之君的府邸,即便是自己的亲妹妹在宫中无缘无故的死去了,即便苻坚把查案交给了这位王公,可他心里是从未奢想过阳平公会亲自到他这里来。   慕容韡有些战战兢兢的,说话都颤抖不已,“阳平公,您、、您来了。”   萱城目视前方,并不看他,“来看看你,顺便询问一些事。”   “是,好,阳平公,请,快请。”   慕容韡请人入了正厅,命府中下人备了上等的茶,茶端上来氤氲着雾气,可饮下去却清淡至极,似银松般无味寡淡,过一会儿才香绵不断,唇齿间皆是清香。   “这茶,貌似银松,可比银松更有味道。”   慕容韡道,“这茶名唤雪顶,与那西域名茶银松刚好配成古时名茶雪顶银松,银松产自西域,雪顶却产自严寒的高山之上,常年积雪的地方能生出这茶叶来,着实奇怪。”   萱城道,“你倒是懂茶,跟归义侯都是一个会享受的人。”   “全凭圣上仁慈,赏赐我等荣华富贵,慕容氏此生不敢忘怀陛下恩待。”   “可你亲妹妹死了,你不怪皇兄?”萱城这便开门见山了。   慕容韡沉了一刻,道,“臣何以敢怪罪圣上,是清河福浅,无缘再感怀陛下恩德。”   “你不怀疑自己妹妹的死?”   “清河若是自杀,也是我慕容族人侥幸苟活了几年时光,若是被他人杀害,也算是偿还了我慕容族人的罪孽,亡国之人,谈何生死。”   萱城一拍几案,雪顶顷刻洒出,溅上他手背几滴茶水,“人人都为你承担了罪孽,你做了什么,啊,为什么别人都要去承担你亡国的罪责,只有你却能这么心安理得的活着。”   “阳平公,您这么说,臣下还不如死了。”慕容韡表情痛苦,不似惺惺作态,萱城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不知为何,他每次见到慕容韡都愤恨至极,明明他才是那个亡国之君,为什么亡了国的君王却能好好的享受这荣华富贵,那些王子公主的却要受着世间的折磨。   “你。”萱城想对他语气软点,可怎么也开不了口,闷了半天却憋出了一句,“你别死,至少不要在我来你府上这几日死。”   他这话说出去,慕容韡还能不死么?就算不死,怕以后都不能好好见面聊天了。   慕容韡满脸羞愧,怎么也不能开口了。   于是,只有萱城开口的机会,“清河可有旧疾?”   慕容韡摇摇头。   “清河是你送给皇兄的?”   慕容韡摇头。   “你是什么意思,清河公主不是你硬塞给皇兄的?”   慕容韡只是摇头并不出声。   “我命你开口说话。”   “是陛下让我送进宫的。”慕容韡道。   “不可能。”萱城一口否定,“皇兄说了,他从未问你要过清河公主。”   慕容韡也不给自己辩解,他不敢多说话。   “清河公主跟慕容冲都是你送给皇兄的?”   慕容韡摇头,萱城发觉自己问错了,就算他怀疑清河是慕容韡主动送进去的,可慕容冲却怎么都不可能是慕容韡主动而为之,鲜卑一族再是苟且偷生都不会把自己王族的皇子送给敌人,这是奇耻大辱。   况且他是知道慕容冲之事的。   “慕容冲跟清河关系如何?”   慕容韡点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说话,点头表示什么,你让我猜谜吗?”   慕容冲唯唯诺诺,“是,阳平公,冲儿、清河跟我乃一母所出,血缘至亲,谁离开我们都会悲痛至极,冲儿他小时候尤其跟清河走得近,我坐在王位上有些事冲儿他不会对我说的,可对清河,他是无话不谈,从无任何隐藏,我想,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皇帝,亡了国又不是一个好兄长。”   “你这话倒说对了。”   慕容韡羞愧的低下了头,那盏雪顶自呈上来他便不敢动,这时候早已凉凉如冰,慕容韡却伸手捂住茶盏,手指在不停的颤抖。   “阳平公,不会的,我知道您怀疑冲儿,可您相信我,冲儿就算自己死,他也不会伤害清河。”慕容韡忽然抬眼盯着萱城,一片诚挚。   萱城被他这一句话震撼,竟然不好再说那些羞辱他的话来。   “当真?”他最后反问一句。   慕容韡紧紧握着茶盏,手平静了下来,萱城瞥见了那青筋爆出的手背,“韡绝无虚言。”   这是慕容韡给他的保证,可萱城不信,即便他亲眼见过慕容韡在他面前时那么信誓旦旦的保证,可凭着内心直觉,他始终觉得慕容冲与清河之间必定没有那么简单。   他没去看周易,这个时候周易破了不案,周公也托不了梦,他也没去看探案录,那些都是历朝历代廷尉断案的收录集,跟清河公主的死没有一点关系。   苻坚来府中看他,见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心疼不已。   “皇弟,朕把这件事交给你是不是错了,你这样忧劳,朕何其忍心。”   “说这些话干什么,这件事是我自己接的。”   “弟弟,梨花开了,朕带你去赏梨花。”苻坚忽然这么说,萱城盯着他,“做什么,觉得愧对我?没有的事,我自愿,我不喜梨花。”   苻坚诧异。   萱城道,“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说了,我不是你弟弟,你我都没有必要继续装着。”   苻坚忽然捏住他的手,萱城感觉到一阵疼痛,眉头一皱。   他看着苻坚的眸子,似乎在忍着什么,似乎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可还是没说出来。   “我说的不对吗?苻坚,你放心,清河的事我会查清楚,不是慕容冲干的,我自会还他清白,何况我还没有怀疑他,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苻坚的手劲可真大,捏着自己的手腕都青了,萱城抱怨。   苻坚望着他的眼睛,半响沉默。   “你还是不明白。”苻坚沉沉的声音伴随着略微叹息和无奈。   萱城不这么气傲了,他软了下来,“皇兄,你信我好吗?”   苻坚终究是发出了那声叹息,“我何时没信过你,皇弟,你说话总是这么伤人心,你不知道那件事,我。”   萱城心道,哪件事?   为何苻坚总是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时总是在提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自己不知道的。   萱城没跟苻坚去赏梨花,苻坚独自一人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这个场景,似乎自从他来了这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长安,自从他成了前秦阳平公之后,一直都在发生,那么的熟悉。   三月下旬,距离清河公主死去已经有五六日了,案子始终没有眉目,萱城躲在静阁中,他怨,怨自己在21世纪时从来不看侦探灵异剧,什么神探夏洛克,什么狄仁杰探案,他是从来都不沾边的。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那句话说的是多么的切合实际。   “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继续去翻看那古代探案录,这时候,外面忽然吵了起来。   “不能告诉阳平公啊,清河公主的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南岸,你快回去了。”   “明月,你听我说,这件事除了阳平公,谁都解决不了,你让我进去吧。”   “哎,你不是不知道阳平公多么孝顺太后,他要是知道太后出事了,那还不得、、”   “明月,可是,可是,来不及了呀,陛下都劝不住。”   荀太后出事了?   萱城一把撂下手里的书,冲出静阁,外面天气阴暗,一片灰蒙蒙的天色。   二人皆是一惊。   “阳平公,您。”   “南岸,你说,出什么事了?”   “阳平公,是太后,太后他、、”   南岸刚开口,明月便制止他,“南岸,不要说。”   萱城瞪了一下明月,明月低下头去。   南岸又欲言欲止。   萱城斥责,“南岸,要说便说,不必吞吞吐吐。”   明月叹息了声,似乎不再做阻拦,南岸这次完整道,“阳平公,宫中出事了,太后今早忽然来宣室撞见陛下和慕容冲之事,太后斥了慕容冲几句,谁知那慕容冲不知发什么疯,竟然骂起了太后,陛下打了慕容冲一巴掌,慕容冲在宣室又哭又闹,荀太后当场被气晕了过去。”   “什么?”萱城这次是要被气晕了。   什么时候慕容冲说话那么利索了,他不是一直战战兢兢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吗?他不是一直在紫宫不会出来吗?为什么荀太后会去宣室?为什么慕容冲在宣室?   萱城道,“那现在慕容冲人呢?太后此刻怎么样?”   “御医过去看了,说太后气血攻心,一时昏厥,并无大碍,陛下命慕容冲在太后面前赔礼道歉,可慕容冲怎么都不下跪。”   萱城气道,“他那样的性子,你们谁能降服得了,苻坚,你真会生事。”   “明月,走,即刻进宫。”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71苻氏好儿郎   这一次萱城竟然没有阻拦明月跟着自己,还主动唤上他一起,明月脸色却不好,因为南岸低声在他耳边悄悄说,“这件事不简单,陛下打了慕容冲,我可从来没见过陛下打那个人。”   萱城心道,你们都见着苻坚宠着慕容冲,可深夜在紫宫时,你们谁看见慕容冲身上的伤痕累累,那触目惊心的痕迹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萱城赶到的时候,外面站立了一众御医,太后的宫中挤满了人,这个时候荀太后已经幽幽醒过来了。   荀皇后领着张伶然在一旁守着,苻坚在荀太后榻前,他的背后站着那身红衣的慕容冲,他目光呆滞又冰冷。   “皇兄,我来了。”萱城凑上去低声了一句,正好对上荀太后的眼睛,她是看不见的,可那双若睁若闭着的双眼却让萱城心痛,他不由得细声道,“太后,儿臣来了,您还好吗?”   苻坚低声道,“皇弟,是朕疏忽了。”   萱城道,“是不是你的错等下再说,太后她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   苻坚转过身来,对着宫内的一众人道,“卿都下去吧。”   御医们毕恭毕敬的叩了头,弯腰退去。   “皇后,你们也先散了吧?”   荀皇后道,“陛下,让臣妾守着吧,臣妾想守在太后身边。”   荀皇后是荀太后的侄女,她一直跟在太后身边的,这个时候又怎么会径先退去呢。   张伶然恭敬的对着苻坚施了礼,“臣妾先行告退。”   这下宫内看起来没那么紧张的气氛了,萱城才把手搭在荀太后的手臂上,轻轻唤道,“太后,太后,儿臣来了。”   荀太后睁不了眼,可她的意识是苏醒着的,“吾儿呀,你来了,娘、、好想你。”一句短短的话被她说的这般费力,看来确实是受了伤,心理的痛伤。   萱城回头看那个罪魁祸首,他的目光还是冷冰冰的,身体亦如冰雕一般。   “苻坚,你怎么能,你带他去宣室做什么,你好不荒唐啊。”   “我、、”   “无需解释。”萱城冷声打断,“清河的事还不够吗?”   “阳平公,不是您想的那般,陛下他、、”南岸说话了,可是对上萱城那可怕的眸子忽然不敢说下去了。   “吾儿啊,听娘的话,一定把这个祸患逐出去,留着他对你没好处。”荀太后不知对谁在说,这话分明是说苻坚的,可听在萱城耳中,却像是在警示自己。   苻坚道,“太后,我们这个时候不说这个好吗。”   荀太后伸出手来,“吾儿,来,扶我起来。”   萱城搀扶着她的手臂,“您慢点。”荀太后慢慢的坐了起来,苻坚上前来攥着她的手,“太后,这件事不是冲儿的错,是我错了。”   “你还要维护这个人?”荀太后惊疑的语气。   苻坚回头望了一眼慕容冲,那眼里有太多的无奈,可慕容冲却不容所动,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萱城恨道,“慕容冲,你再是恨,请你不要牵扯到太后身上。”   慕容冲还是不动,眼睛一直冷冰冰的望向前方。   “慕容冲,阳平公跟你说话呢,你好大的胆。”荀皇后这个时候斥道。   “他、、”苻坚欲言又止。   南岸这时候道,“阳平公,您可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陛下并没有带慕容冲去宣室,是早朝后,慕容冲在宣室外等着陛下,说是有事要谈,陛下本来不想跟他进去的,慕容冲就哭闹了起来。陛下心一软就任由他拉着去了,谁知陛下刚进去,太后也就过来了,太后进来时,慕容冲刚好要把这几天的折子给陛下呈上来,谁知脚下一滑就倒在陛下怀里了,这,这,太后就、、”   萱城明白了,一场误会吗?他不敢断定。   可是为何从不出紫宫的慕容冲会出现在宣室门外?苻坚不是一直把他锁在紫宫吗?   团团迷雾盘旋在萱城头顶。   萱城逼问苻坚,“你从来不让慕容冲出紫宫,为何今日他会在宣室?”   苻坚道,“冲儿他,他只是来追问清河的事情,这几日朕一直觉得愧对于他,清河去了,冲儿他不发一言,闷在紫宫久了,朕担心他。”   “所以你让他出了紫宫的门?”   萱城苦笑一声,道,“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吗?你困住慕容冲,你不让他接触朝政,怎么,如今清河死了,你倒是觉得愧对他了?你还有心吗?那,那些伤痕累累的过往了?皇兄,你。”   苻坚无言以对。   清河的死还未调查清楚,到底谁杀了清河现在还是未知,清河绝非像苻坚说的那样遭人刺杀,他亲自去看过尸体了,全身上下无一处伤口,慕容韡口中的无疾也印证了,清河死的悬疑。   可慕容冲天天这般,让苻坚荒废国事,让苻坚觉得愧疚慕容姐弟,到底是谁的主意,谁来让慕容冲缠着苻坚的?   萱城的疑问无人能解。   因为,慕容冲从一开始就是苻坚带进秦宫的。   也许,荀太后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她来宣室是问责慕容冲的,也许她又是来问责苻坚的,为何庇护着慕容冲。   萱城不想再细细追究下去,事已至此追究过往都是没有意义的。   “太后,慕容冲的事你让皇兄考虑一段时间,好吗?”   荀太后道,“吾儿呀,还考虑什么,现在长安城外都传遍了,哀家是瞎了,可是并不聋,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是对着谁的哀家还不知晓么?宫中这么双眼睛和耳朵,你们都装聋作哑吗?啊,哀家的儿子,你们都好煳涂啊。”   荀皇后的脸色不好,她身为苻坚的皇后,一路与苻坚扶持并肩而行,虽然坐在了皇后的位子上,虽然苻坚的后宫冷冷清清,只有一位张伶然,可是自从灭了燕国,自从得到了慕容冲之后,她这个后宫之主的位子基本是悬空了。   紫宫夜夜声音不绝于耳,她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虽然她理解苻坚,不怨也不恨,可长安城的闲言碎语传遍了大江南北,连晋朝的人都把苻坚的事做午后闲谈了,她这个皇后的心怎么会不痛?   她忽地跪在地上,“陛下,求您,应了太后吧。”   萱城盯着苻坚的眼睛,那里面忽然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尽是沧桑和悲凉。   苻坚承担了太多。   萱城心一痛,紧紧攥着荀太后的手,“娘,娘,儿子求您了,给皇兄一段时间,我陪着您,好吗?”   这是萱城第一次这么动情的叫,这么诚恳的请求,不禁他自己,连苻坚都不敢相信。   荀太后的手颤抖了一下,接着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盯在了她那双瞎了的双眼上。   紧紧闭着的眼皮,半响,一滴清泪终是缓缓淌出了眼角。   “吾儿,你终于愿意亲近娘了,十多年了,十多年了啊。”   苻坚19岁杀苻生登基,如今都35岁了,整整十六年了啊,距离苻法死去已经十六年了,阳平公苻融自从荀太后杀了苻法之后就怨恨在心,自己出去在府中从不进宫,以往他是那么一个孝敬父母的人,世人都传苻融的美名,姿容美丽,聪慧明辨,惊才绝艳,断案如神,武功盖世,孝母爱士。可就是一个拥有美名的人,却在一夜之间疏远了皇宫,疏远了那个生他养他的娘。   苻坚说,以往他们在草原上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的父王只是一个丞相,他们一家人相亲相爱,从无半分嫌隙隔阂。   苻坚曾说过,他怀念那个草原上的时代,怀念那个纯真的不染一丝凡尘的弟弟,那些日子虽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时刻,却足够让他怀念一辈子。   萱城的心很疼,他的胸口像是有一根利刃在挖他的心头肉一般。   他死死的咬紧了牙关。   “苻坚,你的弟弟他可能复活了。”   荀太后抱住他,“吾儿,吾儿呀,你这么求着娘,娘等了十几年啊,无论什么事都不重要了,走吧,都走了,哀家今天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都回去吧。”   萱城终于露出了笑容,苻坚也舒缓了眉头。   “皇后,你起来吧,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荀皇后叹息了一声,只好站起身来,宫内的人这个时候都展开了眉头。   可是。   “哈哈。”   慕容冲。   他笑了,可他的笑并不善,笑里藏刀。   萱城心一紧,转头对上慕容冲那忽然发狂的眼,“慕容冲,你。”   慕容冲的眼睛里终于有了颜色,不再是冷冰冰的了,可他的眼睛从来都不是有温度的。   描红的媚眼如丝,分外妖娆,他身上艳丽的大红衣袍此刻格外刺眼。   苻坚扬起手,萱城拦住了他,“皇兄,且住。”   “南岸,快把慕容冲送回紫宫。”   南岸过来拉住慕容冲的手就要拖着他离开,可是慕容冲的手劲很大,他是鲜卑族人啊,那个马上得天下的英勇矫健民族,他怎么会是柔柔弱弱的人呢?他挣开了南岸的束缚,扬声大笑。   明月过去帮忙按住他,“慕容冲,你别再笑了。”   慕容冲一扬手挥开了他,“滚开。”   萱城怎么能可怜他这种人呢?   他力气大,他不是哑巴,他说话可从来不胆怯的。   “慕容冲,哀家今日放过你,你休要再胡闹了。”   慕容冲狂笑,笑的花枝乱颤的,“哈哈,你放过我,好啊,你们一家人倒是和好了,好啊,真是好。”   荀皇后又呵斥他,“慕容冲,你再要多说,休怪本宫无礼。”   苻坚冷冷道,“冲儿,回去吧,不要再闹了。”   “苻坚,你有何资格来说我。”慕容冲狂怒。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72秦王重亲不轻色   “哈哈,你们,你们这一家人真是好得很,可我呢?苻坚,你害我国破家亡,我大燕数十万子民流离失所。”他忽然变得细声细语起来,“如今你的娘原谅你们了,原谅我了?她凭什么原谅我?”   苻坚目光变得狠厉起来,他慢慢走向慕容冲。   “荀氏,你凭什么原谅我?啊,你也不看看生了个什么东西。”   萱城大惊,他握着荀太后的手明显感到一颤,温度一凉。   “我的姐姐死了,你还要原谅我,啊,什么道理,我慕容冲什么时候要得到你这个老妖妇的原谅。”   苻坚逼近慕容冲,两人目光对决,苻坚的眼里有狠厉也有一丝其他的意味,可慕容冲发红了的双眼里只有仇恨。   “你生了个好儿子,真是好儿子,变态,我从来没见过世上有他这样的变态,变态,啊,荀氏,你听见了吗?你没聋吧。”   啪。   苻坚还是一掌打了下去,慕容冲即刻瘫在地上,脸上的印痕分外清晰,这是萱城第一次亲眼看见苻坚扬手打了慕容冲。   他去过紫宫,他见过慕容冲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每一条每一条都是那样的惊心动魄。   他想象不出慕容冲是有多么的疼。   他一直以为苻坚对慕容冲的只有宠爱。   可是当慕容冲撕心裂肺的吼出那些话时就绝情的打断了他这些荒诞念想。   “哈哈,苻坚,你。”慕容冲倒了,可他的心依旧不倒。   他以一人之力当然拼不过苻坚,可他还没死,他有口啊。   以往他不说话,可这个时候他说的话太多了,心中的恨被一下子宣泄出来。   萱城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他从来没有恨过一个人,他不知道恨死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滋味。   “冲儿,朕劝你最好闭嘴。”   “南岸,把人送回去。”苻坚命令道。   南岸和明月再次扑上去拖着慕容冲,可慕容冲的手指一直死死的扒在地上不松开,萱城看的心痛。   地上渗出了血来,碧玉似的手指尖上沾了红,萱城放开荀太后的手,跑过去拦住南岸和明月。   “皇兄,我送他回去吧。”   可是,慕容冲根本不领他的情。   “苻融,你凭什么管我,你有多好,啊,荀氏,你看看,你的两个儿子,两个变态。”   萱城震惊。   他震震的盯着慕容冲的眸子,那里面已经完全被疯狂充斥了,没有半分的清醒。   “老妖妇,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吧,苻坚,苻融,你的两个好儿子,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你的儿子要找上我,我欠你什么了?”   荀太后痛叫一声,闭着的双眼终于睁了开来,可那那里是睁眼呀,那明明是血洗了双眼,她拼命睁开了眼皮,可是眼睛都瞎了,她又怎么会看得见。   荀皇后赶紧去扶住荀太后,“太后,太后。”   苻坚也赶紧过去搀住,“娘,你别动怒。”   只有萱城,他扶住的却是慕容冲,今天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   他的心上下跳动的很厉害,他的胸口疼的仿佛被剜走了一般。   他痛心疾首,“慕容冲,你为何要伤害我。”   可慕容冲却不回,他一心要弄死荀太后,他的眼睛他的心被仇恨充斥的满满的,那里还能看见有人依旧关心着他。   南岸和明月按住慕容冲的肩膀,萱城控制住慕容冲的手,“对不住了。”他低声。   三个人终于架起了慕容冲,他终于不再发狂了。   可此刻,萱城却忽然瞥见那描红的眼尾缓缓滴出了什么东西。   萱城心一颤,手上就松开了,正在这个时候,慕容冲忽然挣脱开了三人的控制,扑向前方。   他哭了,他发疯的哭了。   “荀氏,你睁开眼了,好啊,你看着我,你好好看着你的好儿子吧,他做的好事,对了,我要告诉你,你生儿子的水平真好,他最喜好在床笫间发疯,他的趣味是遗传你的吗?啊,天下人都知道你这个好儿子是神,是神啊,真是一个神人啊。死变态,他插进我身体了多少次,你看见了吗,哈哈。他在床笫间说了多少情话,你听见了吗?啊,你去死,你们都去死吧。”   话音刚一落地,慕容冲就要撞上去,可是还没等到那身体碰撞的时刻,一口腥红的鲜血却喷在了他的脸上。   “娘。”   “太后,太后。”   萱城震在原地。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头很疼,他的心很疼。   为什么?会有这种切身的疼,他明明不是苻融啊。   他抱着头痛苦的倒在地上,“啊。”   明月扬声唤道,“阳平公,阳平公。”   他谁都救不了。   既救不了慕容冲,又救不了苻坚。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终于再一次看见了凤血出鞘,血光一闪,他不知道谁最后死了,反正那道殷红的血在他的视野中划出了一道弧线。   萱城是在第二日的午后醒过来的。   外面似乎出了太阳,光线太烈,他的眼睛受不了,这才缓缓睁开了眼帘。   明月守在他的旁边,见他醒了,脸上终于舒缓了,“阳平公,您醒了。”   萱城揉了揉额头,“头痛。”他捂着心口,“心痛。”   “外面出太阳了吗?”他问。   明月楞了楞,道,“没有,下雪了。”   “下雪了?”萱城惊诧。   “三月天怎么会下雪,明月你又在煳我?”   “阳平公,是真的,外面落雪了,唉。”他叹息了一声,“虽说立春了,可长安落雪不是什么怪事。”   “真的吗?”萱城掀被下榻,他忘记了穿鞋,赤脚走了出去,明月跟在后面提着鞋。   萱城望着漫天飞下的白絮,“果然是下雪了,真的是常有的事吗?三月长安雪落,这么美的景,可是少有啊。”   明月弯下腰为他穿上鞋,这才道,“太后去了。”   明月抽泣,“阳平公,太后走了。”   萱城望了他一眼,又赏起了这漫天雪景,目光一片平静,“哦。”   他不是苻融,那位苻坚和苻融的娘死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在现代的时候他爸妈经常吵架要离婚,他恨透了那个家庭,暑假经常待在学校不回去。   来到了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时代,他知晓的前秦历史上那个心狠手辣的荀太后死了,一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妇人死了。   死了好。   死了就再也不用经历世间的痛苦了。   萱城掩面。   明月小声,“阳平公,阳平公,您。”   明月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那双捂着脸的手,手指上湿润冰凉一片。   苻坚没有杀慕容冲,他拔出了凤血,袖中凤血剑既已出鞘,务必得饮血才能归鞘。   他只是刺了慕容冲一剑而已。   慕容冲倒在一片血泊中,那不是他的血,他活的好好的,不好的是前一刻他讽刺的那一家人。   阳平公苻融昏倒在太后宫中。   荀太后吐血身亡,荀皇后哭红了眼。   苻坚。   他不愧为慕容冲口中的北国之神,他是帝王,帝王者,不能哭,不能流泪,他平静的处理了后事,慕容冲被南岸和明月拖进了紫宫,永生不再出紫宫一步。   萱城躲在暖阁中闷了一天,距离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天,苻坚没有来过这里,朝堂的任何人都没来过这里。   第三天,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外面依旧落着雪,那人进来的时候身上沾满了白花花的东西。   “阳平公,你这可不怎么好,躲在床上怎么过。”   是王嘉,他第一次来这里。   萱城瞧见了他肩膀上的雪花,轻声道,“外面还在下雪,这是怎么回事,今年三月了长安怎么还下雪?王嘉,你不是能操纵天气吗?”   王嘉解开了身上的披风,明月过来赶紧接着。   “你这躺在床上问我这么几个问题,我怎么回你,我是人又不是神。”   “起来吧,你起来我就控制这天气,要阳光是吧,好啊。”   王嘉眼神盯上他,似乎有什么重要话要说,萱城从榻上懒散的起身,道,“明月,你下去,我跟他有些话要谈谈。”   明月出去了,屋内只有他们两人。   “说罢。”   萱城示意他席地坐下,地上有暖和的毯子。   王嘉看了眼,便端坐了下,道,“你还没想清楚吗?你和丞相到底什么时候做最后的决定?”   “慕容冲这次气死了太后,他心性狠戾,杀人于无形,我不想在长安的日子看到你们苻氏有人死了。”   他这话说的不错,慕容冲杀人于无形,伤人亦是无形。   萱城的心被他伤的好痛。   “皇兄还是舍不得他。”   王嘉摇头,“那可不一定,太后死了,不是别人,我算过了,这个月似乎对你们苻氏不利,今年是个不好的年份,你们最好赶紧弄走他。”   萱城道,“你算到什么了,今年怎么不好了,今年刚降服了张天锡,又收拾了苻洛,这正是大好年份。”   “任何事都有正反两面,物极必反你该知道吧,正是因为你们今年降了凉国,又收拾了国内的异端势力,上天必须要降下不好的东西给你们,你不是看到了吗?怎么,你不信我说的。”   萱城疑惑的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他什么都看不到,太深邃,太森幽。   他的眼睛不像苻坚的眼睛那样既温柔仁慈又装下了整个天下子民。   他能看透苻坚的眼睛,却看不透这个人的,他亲眼见过他能操控天气,能隔空操纵剑气。   可是,他做的都是对苻坚有利的事,从来没有伤害过大秦。   萱城直直的审视着他的目光,沉吟了片刻,沉声道,“你能否告诉我洛阳那次的真相?”   王嘉一笑,“上次在老君山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可我的灵魂告诉我,事情并不是那样,苻坚并不奇怪我是谁,你一眼能看穿我,你们都知道,那为何还要那么做,阳平公苻融他到底去哪里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73兄弟情   王嘉冷静道,“在你身体里。”   无稽之谈,萱城在心底冷笑。   王嘉这次来只是蛊惑他,慕容冲不能留在长安,可是苻坚都说了,他会一辈子把慕容冲禁锢在紫宫,永世不得出来。   王嘉的意思竟然能与苻坚相悖。   “我会的,我不想再看到苻氏的人受伤,我也不想自己被他伤害。”王嘉走时,萱城这般对他说。   外面的雪果然停了。   太阳出来了,一片晴朗。   雪后的芬芳气息扑鼻而来,府前府后的花花草草这个时候都要含苞争相而出了。   这个空气,太过美好。   荀太后的归葬仪式乃是国葬,苻坚却处理的极为低调,只有大秦国内人知晓,外面的诸国都没发国书,晋朝本来是与秦国结盟了的,按说这一国太后之葬礼晋朝是要派人出席的,可直到人入了土,晋朝人都未知晓。   萱城平静的目视着一切。   归葬的那天天气出奇的好,百官都甚为惊奇,前几日还是迎春飘雪,太后下葬却天气晴朗。   萱城站在苻坚身旁,他挨着苻坚的肩膀,贴过去,低声了一句,“也许慕容冲说对了,娘真的生了两个好儿子。”   苻坚没回应他,春风浮起了他两鬓的细发,萱城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哥哥,放手吧,娘都死了,以后没人管着我们了。”   苻坚自始至终没有正面看他,亦没有回应他的任何追问。   第四日,慕容韡奉命进宫,他在苻坚宫中跪了足足三个时辰,不停的磕头,不停的求饶,可是苻坚既不宽恕他又不降罪于他,慕容韡就那样可怜巴巴的跪着,他的膝盖酸了,苻坚这个时候却说话了,“此事与卿何干。”   苻坚特地准了他去紫宫探望。   明月回来报给萱城的时候,萱城这一次却是冷淡,他的心从头到脚都彻底冰了,“苻坚都害死了自己娘了,也许真的不在乎天下人怎么议论了吧。”   紫宫。   绯红色的帘帐,灰暗的烛光。   外面再明朗的光都不会照到这里。   慕容韡慢慢走上台阶,在台阶的高处,床榻角落边上发现了蜷缩着的人。   “冲儿。”   他伸出手,僵了一会儿,却搭在那人的肩膀上,轻轻的按了下去。   慕容冲回头,眼里依旧冰冷。   “冲儿,够了吧,我们都停下来,好吗?”   “苻坚终究是优待了我们慕容一族,时间过去了,让这仇恨也过去吧。”   慕容冲的眼睛有了一丝变化,他冷冰冰的眼逐渐变红,他幽幽出声,“皇兄,他优待的只有你一个人吧?”   慕容韡叹息,手从他的肩膀上滑下来,落在他那揣在心口的手,紧紧的拥入怀中,“冲儿,是我对不起你。”   “你放下仇恨,你怨我恨我吧。”   “我不怨你,亦不恨你,皇兄。”慕容冲冷道。   他扯过自己的手,似乎不愿意被他人触碰,他的嘴角都扬起了一丝嫌弃的意味。   慕容韡道,“清河的事,你、、”他却开不了口。   “皇兄,你不该怀疑我。”   慕容韡眼睛一躲闪,忙道,“不,不,冲儿,我没有。”   慕容冲笑了,他笑的无声,却柔媚极了,慕容韡一时怔楞,慕容冲却忽然扑入他的怀中。   慕容韡一时手足无措,愕然,“冲儿,你。”   慕容冲的声音低沉冰冷,“皇兄,抱我一下,抱住我。”   慕容韡误国亡国,亡了国的成了享受高官厚禄的亡国之君,他的亲弟弟却落入他人后宫,沦为禁脔,慕容韡的心中始终觉得愧疚,他来紫宫看过多次,一次又一次的陪着自己的弟弟在这幽暗的禁地说话,可慕容冲始终少言寡语。   这一次,他竟然主动送入怀抱,慕容韡身心皆沦陷,他双臂箍住他纤细的腰,久久叹息。   他不停的低声喃喃,“冲儿,冲儿,兄长对不起你。”   ——————————   萱城去明光殿找苻坚,苻坚果然在那里。   宫人都说苻坚下了朝一般是回去宣室看奏折,或者去宣德殿,可是今日他却在自己的寝宫。   明光殿的烛火通明,仿若白天,萱城一踏进来,就看见了苻坚。   他坐在几案前。   “皇兄。”   苻坚抬头,见是他,笑了笑,“皇弟找朕找到这里来了。”   萱城过去贴着他的身体坐下去,几案上放着青铜酒盏,苻坚似乎喝了酒,怪不得他这几日都不怎么搭理自己了,怎么这会倒是笑脸相迎了。   “你在喝酒?”萱城疑道。   “怎么,不可?”   萱城笑道,“可以,我来找你,就是想跟你一起喝酒的。”说着,便径自的斟了一盏酒,就是苻坚用过的那个酒盏,仰头灌了一口进去,酒入喉咙,他却被呛的咳了起来。   苻坚调笑他,“皇弟喝酒还是这般,早跟你说了,慢慢来,你怎么都学不会。”苻坚夺过自己的酒盏,他饮酒倒是文雅至极。   萱城想看他饮下自己用过的酒盏,手却拦住了。   两人目光交汇,皆是僵住。   “皇兄,放了慕容冲。”   他掰开苻坚的手,强行把那酒盏放在几案上,郑重的对着他的目光,“放了慕容冲,这是我求你的,皇兄。”   苻坚一副冷淡的表情。   萱城站起身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皇兄,臣弟求你,我很少求你什么事,你答应了我很多事吧,可我没有那些记忆,王嘉不会帮我找回这具躯体的记忆,所以这是我第一次求你,放了慕容冲。”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凝固起来,萱城伏地不起,苻坚纹丝不动。   过了许久,萱城感觉膝盖都疼了,苻坚却出声了,“你还是不明白。”   萱城抬起眼来,却见苻坚的眼中闪过一丝晶莹剔透的东西,他的心忽然一疼。   “啊,苻坚,你的弟弟他。”   苻坚扶起他,把他拽在自己的身边,“皇弟,他、你,不,”   萱城根本听不懂他这吞吞吐吐的语气想要表达什么。   萱城望着他柔似水的目光,“慕容冲他不属于你我,放了他,兄长。”   这个时候没有君臣,只有兄弟,荀氏血缘二子,苻坚为兄,苻融为弟。   可这时候,萱城的灵魂与苻坚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苻坚攥着萱城的手到自己的胸口,那里上下起伏,“朕放了他。”   萱城心一震,刚要再次跪地拜谢,苻坚却就着拽他入怀的姿势压倒了这具身体。   他的弟弟,又不是他的弟弟。   热气喷洒在耳边,萱城的神经紊乱,唿吸急剧紧张。   “朕的心不大,三十三年来只装下了一人。朕放了他,从此不再愧对苻融。”   萱城震住了。   苻坚说的是什么?   兄终弟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古代兄弟之间真的可以互相代替去爱一个人么?   苻坚为何愧对苻融,他心中的一个人是谁?从小到大的的时光有多久远,萱城来前秦亦不过刚满三年。   萱城奋力推开苻坚,他逃出了明光殿。   明光殿的右侧便是紫宫,他跌跌撞撞,失神落魄,却忽地撞上一个人。   “啊。”   萱城抬头,慕容韡惊讶的看着他,“阳平公,您。”   “你怎么在这里?”萱城正衣。   慕容韡行了礼,恭敬道,“圣上命我进宫见冲儿一面,刚从紫宫出来。”   “哦,对。”   萱城笑了一下,“这都能碰见你。”   “我知道您不待见我,我也不求能得到您的正视,说到底我们慕容一族的人对不住您在先,冲儿此次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我会替他承担业报。”   萱城眉心聚起,“你们慕容氏对不住我在先?”   慕容韡似乎这才警觉自己失言,赶紧低头,“抱歉,阳平公,那件事不是我故意的,只是陛下他当时在大殿上太过欺人,我才让冲儿、、”话还未说话,他身体忽然一下滑了下去,刚好倒在萱城脚下。   “慕容韡。”萱城赶紧拎起他的脸来,却只见他面色突变,似乎已失去了意识。   萱城扫视了一下周围,并无任何风吹草动的异常现象。   见明光殿外面守着的宫人,萱城扬声,“过来,把人抬进去。”   一阵细风浮了过来,他正好瞥见紫宫的宫门闪动了一下,萱城心一紧,可慕容韡突然倒地,又倒在了他的脚下,他不得不先去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   “陛下,阳平公,臣等无能,实在查不出新兴侯为何晕倒,请陛下恕罪。”   一个宫医检查过慕容韡的身体,并无发现什么痕迹,垂头丧气跪在两人面前。   萱城道,“这倒是奇了,未中毒,未受伤,怎么就突然倒地了呢?偏偏不巧倒在我面前,这下我成了嫌犯了。”   “皇弟说的这是什么话。”苻坚示意那人先行下去。   萱城又去检查了一遍慕容韡的身体,他忽然说,“皇兄,我可否脱了他的衣服?”   “你问朕干什么。”   萱城一笑,就真的解了慕容韡身上的衣带,待褪下衣袍之后,他才发觉这鲜卑族人的皮肤真不是一般的白。   冷白皮,萱城在心里念道。   慕容韡的身上连一丝的受伤痕迹也没有,就连淤青这种微乎其微的变化都没有。   萱城奇怪,“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呢?他就去了一趟紫宫而已。”   紫宫,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来人,快去准备一份甘草汁过来。”   “是。”   “皇弟,你用甘草?”    作者闲话:  建议亲爱的们看看《乱世有情缘之倾城凤皇》的番外—北巡篇,也有广播剧的哦,基本能理清这里面的几对关系了,当时写番外的时候其实就是想写兄弟情来着,刚好就算《长安醉,乱世皇妃》的前尘篇了。 174阳春有白雪   萱城道,“甘草可解百毒,就算毒药无色无味不会被人发觉可终究是毒,慕容韡倘若中毒,而这毒又是一种不被人察觉的慢性毒药,那么,这一刻之内服下甘草汁自会有所反应。”   “你怀疑他中毒了?”   “只是猜测,此毒绝对不是什么重毒药,若是剧毒,慕容韡此刻怕早就没命了,看来那人并不想要慕容韡死于非命。”   苻坚来回踱了几步,沉沉道,“看来皇弟心中已然知晓是谁了?”   萱城望着他,“皇兄还要骗自己吗?”   “清河一事,你骗了我,你故意的,其实你的心里照样**似的。我命明月出了一趟长安城,我想,有些事已经印证了我的猜测。”   宫人端上来一碗甘草汁喂慕容韡喝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慕容韡幽幽转醒。   见他面前立着的是苻坚和萱城,他眼里一惊,就要挣扎着起身,苻坚按住他,“且住,你躺着吧,朕有话问你。”   慕容韡眼神躲避,又犹豫了一下,可苻坚逼视着他,他不得不听命。   萱城道,“你去紫宫看望慕容冲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慕容韡摇头。   “说话,你在我面前总是摇头点头做什么,你总是让我猜哑谜么?”   “皇弟。”萱城心里对慕容韡始终有气,说话没一句两句就不麻烦了,苻坚示意他冷静。   “好,我问你,慕容冲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慕容韡摇头道,“没有,冲儿他一句话都不说,是我在劝他。”   萱城嗤道,“你还真是好人,三番五次的劝慕容冲。”   “那他可有什么奇怪的行为?”   “这。”慕容韡吞吞吐吐。   “说。”   苻坚轻声道,“冲儿他有没有伤害过你?”   慕容韡摇头,“回陛下,没有,我是他的兄长,他再是怎么疯狂都不会对我下手,陛下,阳平公,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可我信冲儿,他不会伤害我。”   萱城嘲讽,“说你是好人还真当自己是好人了?你这样护着他对谁都没好处,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吧。”   慕容韡顿了一下,眼神躲躲闪闪,半响才细弱蚊声的说,“冲儿他抱了我。”此话一出,三人皆是一怔。   苻坚震惊的盯着慕容韡,那眼神里似乎起了一股不明所以的火气。   萱城亦是惊讶,古代的亲兄弟之间互相拥抱拉手都这么正常不过么?   慕容韡都震惊自己为何就这么毫不顾忌的说了出来。   “陛下,阳平公,我知道冲儿做错了,可我也有不对,我应该拒绝他。可这两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对他的悔恨中,冲儿让我抱他,我的心一下子就化了,脑子里就空白了,只想着他是我的亲弟弟,我对不住他。”   萱城叹了一口气,道,“解释这么多作甚,你看我们谁说你了。”   苻坚脸色不好,慕容韡更不敢再说下去了。   萱城道,“皇兄,我去紫宫一趟,慕容韡身体还未恢复,还是请御医过来一趟为好。”   苻坚还未答应他,待回过神来,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宫门外。   萱城看着慕容冲紧紧的抱着床榻一脚,那好看的金丝楠木上雕刻的百凤图吸引了萱城的目光。   他怎么以前没发觉这床榻上雕刻的是凤凰图呢。   “冲儿,你愿意听我说吗?”   不同于对待慕容韡那样的粗暴,萱城对慕容冲自来便是怜惜加温柔,即便他犯了错。   “你伤害了你的兄长,听我的吧,你不能这么下去了。”   慕容冲幽幽回头,正对萱城炽热的目光。   萱城却避开了他的直视。   “你逃避什么,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   萱城定了定心,道,“我知道,慕容韡的事与你有关,你用一种毒药伤害了他,虽然所有人都无法查出来那是什么毒,但除了你,没人能近慕容韡的身,清河更不可能接触除你以外的任何人,冲儿,我们放了你,你自由了,不要再伤害别人了,好吗?”   慕容冲冷笑,“你只是在揣测。”   萱城长吸了一口气,“这世上有一种毒药叫阳春白雪,多么美好的名字啊,无色无味无形,仿佛一缕烟尘,它不是剧毒,不会立马使人毙命,可一旦人中此毒药,神经虚弱,头脑昏沉,它能让人在漫长的舒适中死去,就如同长眠一般,可它终究是毒,阳春有白雪,人间亦有黄泉。长安城外十里处的阅微药庐,药庐的主人叫柳藏樱,我命明月查过了,半个月前刚好卖出了一副阳春白雪,而柳藏樱所获则是慕容一族独有的一支金步摇,那支金步摇我曾见过。冲儿,我不管你是用什么手段让秦宫中人进入到这里为你卖命,此事就此作罢,就当清河还我娘一命,也算慕容韡福大命大,不该身死秦宫。”   慕容冲的眼神有了一丝的变化。   可下一刻,他却妖娆的笑了,“你说我毒害了他们,好啊,你来查吧,你看看我身上有什么?”说着,他一把扯过萱城的手就揣进自己的身体上,放在胸口抚摸。   萱城一阵颤抖。   他夺过手来,眼神抖动,脸色通红,“你。”   “啊,我高贵的阳平公,你也怕我不成?”   “来,你摸摸呀,我的身上有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他又来扯萱城的手,萱城心一狠,夺了他的手按住。   “慕容冲,我说过,不要再伤害我。”   他紧紧的按住慕容冲的手,又把慕容冲的双臂都箍住不再让他动弹。   “慕容韡的事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已然知晓,你意欲伤害兄长,此乃大不敬,你害死了我的娘,秦宫不能再留你,我已经请求皇兄逐你出长安城,此后你我不必再见。”   慕容冲静静地,他从来没有这一时刻的平静。   过了许久,萱城却忽然听到一阵细细的抽搐声,他顺着慕容冲的脸看去,不知何时,他眼角竟然淌出了一滴清清的东西,顺着他的侧脸滚落了下来。   “冲儿。”   萱城的心好酸。   逐出慕容冲,他的心真的会平静么?   不会,他的心只会更痛苦。   他一心想要解救众人,他能救赎慕容冲出苦海,可他救不了自己,他挽不回自己的心。   “苻融,为何?”慕容冲忽然就放声哭了出来,“为何你放开了我,你在邺城时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你一个人的凤皇,为何你放手了?啊。”   他哭的那样肝肠寸断,萱城的心怎能不碎裂。   萱城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可他那样悲伤的哭出来,可知在他的心底埋葬了多少的红尘旧事。   公元365年,苻坚北巡燕国,在邺城偶遇千年一凤慕容冲,苻坚和他的弟弟苻融同时看上那个在柳树下拈叶一笑的小孩。   苻坚先行搭话,苻融始终站在他的兄长身后。   直到在邺城王殿上再次遇见那个小孩时,他已经成燕国的大司马,年少成名,名震大江南北。   苻融对苻坚说,“君子一诺,兄长说过只要是我看上的东西都会给我。”   苻坚淡笑,“我是君主,不是君子。”   然而,苻融从来都没发现在邺城王殿上慕容冲投来的那奢侈一眼,谁都没注意到那个高贵的凤凰会对一个站在大殿上尾随秦国使臣的人投去一眼。   一眼万年,可来的太迟了。   公元370年,苻坚灭燕国,燕国王族数万人口被尽数迁往长安。   慕容冲终于沦为苻氏所有。   萱城在心底呐喊,“为何,为何要让我想起这一段回忆。”   可他不能承认。   他不是苻融,他是一个一千六百四十年后的灵魂,苻融的前尘往事他来不及参与。   这不是他的记忆,只是这具身体在慢慢复活。   “是我杀了皇姐,是我伤害了兄长,苻融,你恨死了我吗?就像我这般恨苻坚吗?”   “不,冲儿,你恨错人了。”   “我的手上有三条人命,即便你们放走了我,,,我也不会原谅你。”   萱城苦笑,“对不住你的人是慕容韡,你应该恨慕容韡,可他是你的兄长,你不能杀他,苻坚也许做错了,但乱世之中,个人恩怨夹杂着国仇家恨,是没有尽头的。”   清河的事情就这么简单的被凶手承认了,萱城在心底鄙视自己,他原本只是想一条人命罢了,何况是降人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即便他什么都查不出来那也无关皇家声誉。   可是如今慕容冲承认自己,他的心也空荡荡的了。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把目光钉在了慕容冲的身上,只是他不敢去行动。   清河和慕容韡出事前都是只见过慕容冲,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杀了清河和慕容韡,剩下的就是他们的母亲可足浑氏了,慕容冲从此之后再无任何牵绊,他的心不是一般的狠戾。   “阳平公,阳平公。”南岸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   萱城一惊,苻坚从来不会让外人进来紫宫的,即使是贴身宫人,南岸也进不来,所以他此刻在紫宫外这般急切的喊,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萱城放开慕容冲的手,柔声说,“我出去一下。”   南岸站在紫宫外,眼神急如烈火起焚。   “什么事?”   “阳平公,不好了,晋朝来信了,晋朝大司马桓温死了。”   “桓温。”萱城念着这两个字。   一心想要遗臭万年不求流芳百世的桓温,他怎么就这么去了?萱城感觉心里忽然一团乱,似乎有好多事压了下来。   “阳平公,快去宣室,陛下等着您过去议事呢。”   萱城一时回不过神来,陷入了沉默。   “阳平公。”   “阳平公。”   南岸急促的喊了几声,萱城骤然醒悟,道,“好,你先过去,我马上去。”   南岸哎了一声,步履匆忙的走了。   萱城失神的走到慕容冲身边,又弯腰伏在他的耳边,“冲儿,等着我,国事完了我再来看你。”   他转身要走,一条冰冷的手臂却缠住他的手腕,萱城低头,对上那双倾城之眸,他的眸子里晶莹剔透的,一池春水,惹人怜惜。   萱城的心很想软下来,可是一想到如今许多政事压了下来,他终究是心狠了。   再一次的推开那双手臂,决然离去。   背后的那双目光,无尽悲凉。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75秦晋之好   宣室内,此刻已聚集了丞相王勐,太子苻宏,太尉梁平老、吕婆楼,尚书强汪,还有权翼,朱彤,武将邓羌、张蚝等人。   “皇兄。”   苻坚招手示意他上前来,萱城走过去,落了座。   “皇弟,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桓温死了。”   萱城点头。   王勐道,“晋朝今年是怎么了,上个月简文皇帝才薨了,这个月桓温就死了,看来这桓温真是和司马氏纠葛不清啊。”   萱城心一杵,简文皇帝司马昱上个月薨了,怪不得荀太后的葬礼晋朝人毫不知晓,除了秦国没有送出国书之后,原来晋朝人也在国丧期间啊。   苻宏脸色暗沉,道,“父皇,儿臣担忧的是去年我们刚与晋朝签订了十年友好盟约,如今才过了一年,桓温便死了,不知晋朝人如今可还遵守着盟约,晋朝下一任执政现在还不知是何人,不知他对我大秦政策如何?”   梁平老道,“陛下,我已经探得消息,上个月简文皇帝临走之际,从东山召回了谢安,据我推测,桓氏之后,很有可能是陈郡谢氏执政。”   王勐道,“谢安表面醉心于山林桃花之间,无心朝政,可若是真的出山了,怕是定有一番作为。”   萱城插话道,“王庾桓谢,晋朝四大家族轮流执政,终于轮到谢氏出山了。”   萱城知晓东晋历史上的四大家族,自从王与马共天下开始,便一直是司马氏被四大门阀世族操纵,说是共天下一点也不为过,甚至在各项实际政策上,四大世族占据了绝对话语权。   苻坚脸色看起来倒没那么紧张,他看了萱城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说的后无会期怕是实现不了了,我们不得不与谢安见面了。”   “皇兄,谢安上台,我们迟早得与他一见,两国之盟不可弃。”   众人都点头认同。   如今,秦国降服了北方诸大国,成为了与晋朝隔江对峙的大国,天有一日,其余为星辰,但大国对峙,若是开战,势必伤亡的是百姓,所以人人都求和平。   苻坚沉思了一会儿,道,“景略,你给谢安写一封信吧,邀请他来长安,若是谢安真的来长安了,那这盟约不结也成。”   王勐道,“好,我这便给谢安写信。”   这个时候,南岸轻轻走过来贴着苻坚耳根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只见他脸色忽变,眉头紧锁,示意南岸退下,似乎心神不宁。   萱城正要细问,却只见苻坚起身,沉道,“诸位,你们先议。”话毕,就急匆匆的走出了宣室。   王勐小声道,“阳平公,看来你我还需努力啊。”   萱城一下子明白了他话中深意。   他朝着外面望了望,什么都看不见,重重宫门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一片模煳,他的视野里只有砖瓦红墙。   苻宏这一次对萱城态度友好,脸色都柔和了很多。   “皇叔,母后说那个人的事你们会处理好是吗?祖母的仇一定得报,你可不要偏袒了谁。”   萱城望着他那坚定的目光,他的眸子里很干净,虽然有些桀骜不驯,可那是少年英才,他是一个单纯又孝顺的孩子,所以在他的世界里,谁害死了自己的亲人一定得偿命。   可这命该怎么偿?   听着众人在耳边纷纷议事的声音,萱城却一下子没了继续下去的勇气,他缓缓起身,道了声抱歉,便逃离了这片政治之地。   他站在甘泉宫的外面,想踏进去,可站了半个时辰,他也没敢迈进脚步。   紫宫的帷帐隐隐约约抖动了些时候,投射在宫墙上的身影昏昏蒙蒙,他在想,他想象这一切。   苻坚该怎么去宠幸慕容冲,又或许怎样去安慰慕容冲。   可这都是错的吧,明明是慕容冲激怒荀太后,气死了他们的亲娘,为何苻坚反而要去安慰这个刽子手了呢?   明月过来禀报说慕容韡已无大碍,已经回了新兴侯府,萱城的心总算是放松了一刻,慕容冲的手上又少了一条人命。   他绝望的望了紫宫一眼,最终离开了。   他没有回府,而是去了新兴侯府,慕容韡诧异又胆怯的目光,萱城却解释,“你不用怕我,我知道,以往是我过分苛责,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慕容韡楞了一下,道,“阳平公请说。”   萱城道,“虽然你不愿意相信,可我却无法再隐瞒,伤害你的人是慕容冲,害死清河的人亦是冲儿。”   慕容韡大惊失色,他本就活的心惊胆战的,没有一日不心痛如刀割,如今听到这么一个消息,竟然一下子被吓哭了,他的眼睛里真的挤出了泪水,不知是心痛还是自嘲,他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作孽,作孽啊,冲儿。为何,都是我的错。”他痛恨自己,他不停的捶打着自己,萱城抓住他的手,“你现在悔恨还有什么用,好好做一个安乐的人吧。”   他忽然跪在地上,“阳平公,求求你,救救冲儿吧,他不能再错下去了。”他又去磕头,萱城赶紧扶住他的身体,“且住,新兴侯,你起来吧,不必再这般跪我了,慕容冲的事皇兄已经决定了。”   “啊,陛下,他。”慕容韡急道,“阳平公,我知道你心善,你一定要救救冲儿,哪怕是让他做个小官小吏也好,他不能再在这里了。”   萱城道,“你这么急干什么,皇兄要放了冲儿。”   慕容韡一楞,“您说的是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是我跟皇兄请来的,你放心,你们慕容家的那些人那些事我一点都看不起,慕容冲走了,你最好不要打什么主意。”   慕容韡刚起身又去跪拜,“多谢阳平公,请阳平公放心,此生我愿老死在长安城,永生永世不与陛下作对。”   萱城道,“你能起誓,我却不相信你的誓言。”   过了五日,晋朝来了国书,信中说了晋朝皇帝薨,晋朝大司马桓温病逝的消息,还说晋朝和秦国如今结盟,晋朝大司马逝世秦国理当派人前往建康吊丧。   信中之意再明确不过,晋朝愿意继续与秦和平相处。   这信是谢安写的,萱城认识谢安的字。   “派丞相去吧。”萱城提议。   苻坚却颦眉,“这。”   “怎么了?”   “景略他病了。”   “丞相病了?”萱城一时怔住,他怎么从来没听到什么消息。   “方才南岸说丞相派人来告假了,朕让御医去瞧瞧。”苻坚的目光里竟然有了几分的慌乱意味。   不知为何,萱城的心底这一次也慌了,似乎从来没这么乱过。   自从荀太后死后,秦国今年的事情还真不少。   “何不诏王嘉来问问?”   苻坚道,“不必了,王嘉早已离开了长安。”   萱城惊道,“王嘉走了?为何?”   苻坚沉沉道,“王嘉他会回来的,今年他不适合留在这宫中,血气太重,他见不得血腥,他要在老君山把拾遗记编纂完。”   萱城气道,“他这说的是什么?有事了他就逃开?他见不得血腥,那苻洛的事他怎么就正大光明的出手了,皇兄,你不要欺瞒我,是不是他跟你说了秦国今年的运势。”   苻坚点头。   “王嘉说他夜观天象,发现有恒星极明亮,拖出了十几丈长尾,跨过了春夜秋空,久久不灭。”   “他可明说?”   苻坚沉默不语,萱城已然心知肚明,王嘉一定是预知到了什么,所以他用离开换来苻坚的清醒,苻坚一定会对某些人事有所变动,不再固执己见。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萱城打破,“晋朝的事让太子去吧,晋朝毕竟是正统,虽然偏安一隅,可三千士族皆在建康,我们不能失了礼仪,桓温有功于司马氏朝廷,虽与我们为过敌,可终究把手言欢,太子代表我们苻氏正统,出使晋朝最好不过。”   “就这样吧,朕也正有此意。”   离开宫中,萱城去丞相府探望了王勐,真如苻坚说的那样,王勐是突然病倒的,病情似乎不简单,御医去了几个,都叹息而归。   王勐的气色很不好,满脸沧桑,萱城实在想不到,这三五日之隔,明明那日都还在一起议政,怎么突然间就病倒了呢?   萱城扶着王勐来到院子里,三月末了,春色明媚,鸟语花香。   可人却没有生气。   王勐依靠在楠椅上,手指了指前方,“你瞧,春来了。”他咳了几声,“我却看不到了。”   萱城劝道,“丞相千万别这么说,上天庇佑,您很快便好了,这大秦还得靠你操持着。”   王勐吃力的摆摆手,摇头,“你就别再哄我了,我自己的病我知晓,没几日了。”   “丞相,为何您要瞒着?您明知皇兄他离不开你,生了病就要看御医,就要休息,你还这样。”   萱城在王勐面前,始终是有些自卑的,他崇敬王勐身上的儒家气质,似乎他从来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什么事他都能掌控,他永远一副不辞辛劳,在他的脸色上从来没有忧愁,无论何时他的脸上都挂着笑,那种笑,让人很安心。   “唯一放心不下的事就是慕容冲,陛下他看似做了决定,可我知道,他的心里有多么的不情愿,他不想放手,盼了那么多年才盼来的东西,他那么的渴求盛世,怎么会放手,哎。”   萱城听他的话,似乎他知晓苻坚与慕容冲的前事。   “丞相,您说的是、、皇兄他对慕容冲、、”   王勐一副疑惑的表情,“难道阳平公您不还知晓?”   萱城心如玄空,脸色失神。   “罢了,这事圣上若是不说,你怕是永远不会知道了,圣上他不愿意告诉你,你不必再强求了。”   萱城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一把抓住王勐的手臂,“丞相,您告诉我,那次在洛阳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勐不曾料到他会这么一副模样,怔怔的盯着他的炽热的目光,可终究是叹息了一声,“罢了,罢了,阳平公,不必再求了。”   王勐又咳了一阵,似乎身体真的拖不下去了,萱城又搀扶着他回了卧房,命御医给瞧了瞧,王勐平静了一会,说,“阳平公,我无碍,你先回去吧,慕容冲的事还等着你处理,不要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王勐说的约定便是他和萱城之间达成的共识,慕容冲决不能留。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76为了谁?   可是,几天过去了,苻坚虽然答应了要逐出慕容冲,然而,却一直没有下旨,萱城心里一阵侥幸,不知是什么滋味,明明是他求来的,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的心有多疼只有他自己捂着才能知道。   苻宏两日后从长安出发,快马赶往建康吊丧晋朝前大司马桓温,与此同时,王勐上次给谢安写的信也收到了回复。   谢安在信中感谢苻坚对晋朝变故的重视,如今新即位的乃是简文皇帝司马昱的第六子司马曜,小字昌明,新帝格外重视与秦国的邦交,谢安已正式出了东山,在高台拜相,正式执政晋朝政治。   谢安还在信中说,新帝年幼,太后临朝听政半载,半载过后,国政便会由谢氏一家独掌。   萱城心道,谢安在东山隐藏了数十年,如今终于东山再起了。这对晋朝来说是好事一桩,可对秦国来说,他辨不清方向,谢安是苻坚的至交好友,可两人却只能站在对立面上,不同的政治,他们的友谊会延续下去吗?   慕容韡获准又去了紫宫一次,萱城站在紫宫外,他没有推门进去,他相信慕容冲,即便他心狠,可他上次说的那些话着着实实是撞击在他的心里了。   许多年前,苻坚苻融北巡至邺城时,他们的确与慕容冲发生了一段故事,而且在邺城王宫,慕容韡亦参与了一场故事。   萱城无心去探究那场故事的结局。   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那是一个悲剧的开始。   三月的最后一天,阳平公府的花开了一些,明楼脚下的几株不起眼的蔷薇在争相爬着。   苻坚来府中喝了一场酒,大醉了一场。   苻坚倒在明楼上的石桌上,嘴里一直在喃喃不停。   ………“若是那时娶了你,多好。”   “娶了你,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你答应我好吗?不要告诉娘,不要告诉父王好吗?”   萱城的心一直被狠狠的撞击,他的心似有锥子在刺一样的疼。   苻坚的弟弟,他真的就这么沉沉的永远睡去了,可为何听到苻坚这些胡言乱语时,他会流泪,他会心痛。   这具身体明明不是他的,他只是一个灵魂罢了,为何还会有反应?   他倒在苻坚身上,沉沉的睡去。   这是一场梦,一场做了一千六百四十年的梦。   四月上旬,苻宏从建康归来,他带回来如今晋朝执政谢安的话,谢安说,晋朝与秦国永远是十年之约。   秦不灭晋。   晋不伐秦。   今年是公元373年春,十年,便是公元383年春天。   …如此甚好,百年秦晋之好。   王勐的病又加重了,一连十几日都没来早朝,苻坚一下朝便奔去了丞相府,萱城去看过几次,王勐跟他交代了秦国如今的政治境况,在治理内政外面,王勐永远是智者,萱城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这日,又落雪了,四月了长安落雪,诚然罕见。   苻坚的衣袍上都沾了白哗哗的一片,南岸跟着去擦拭都来不及,苻坚奔到王勐的卧房,攥着王勐的手,紧紧的握着。   王勐气色更差了,眼睛都懒得睁,闭目,可他的心能感觉得到。   这双手,他握了几十年,那么的熟悉。   相顾无言,唯有对视,怎么看都觉得不够,王勐终究是笑了一下,“陛下,听我的话,我走后,秦国丞相之位非阳平公莫属。”   “景略,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朕何曾想过你要离开朕。”   “陛下,是人都会有分离的一天。”   苻坚的眼睛里再也温柔不了了,这次他是急,是慌,手都颤抖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臣最后劝谏,慕容冲必须走,阳平公乃秦之左膀右臂,陛下不可与他生了嫌隙。”   苻坚抚着他的胸口,“景略说这些话干什么,朕和皇弟,难道你不清楚?朕对你何时隐瞒过。”   “可你终究是伤了他。”   “景略,朕都听你的,其实慕容冲的事朕早都想清楚了。”   王勐望着苻坚的眼睛,见他眼里没有躲闪,尽是赤诚,嘴角费力的牵起一丝笑,“那就好,那就好。”   转眼到了清明节,苻氏嫡系宗亲都去给荀太后上了坟磕了头,众人离去了,只有苻坚和萱城二人在墓前久久未走。   长安地处北方,这个时节,北风依旧吹了过来,萱城一阵打颤,苻坚抚了抚他的肩膀,“冷?”   萱城点头。   苻坚揽住他的肩膀,把他裹在自己的怀中,“娘亲去了,这一切也该结束了。父王走了,娘也走了,皇弟,你该答应朕了吧。”   萱城问,“答应你什么?”他抬眼看着苻坚。   只见他的眼里是尽是春水一片柔情,却夹杂了几丝不明意味,他欲言又止,眼里出现了几分无奈,“皇弟,你的记忆真的没了吗?王嘉说引渡灵魂后本该有这具身体原有的记忆,你该记得那些我们的时光?怎么会?”   萱城的记忆一直有,只是,他记住了一千六百四十年的后事,忘却了前尘。   萱城贪恋他身上的味道,久久不愿意离开他的怀抱,兄弟之间互相拥抱,这是再理所不过,可是王嘉引渡灵魂之后,他和苻坚再无血缘之实。   苻坚为什么同意王嘉引渡千年后的灵魂?苻坚和苻融之间再无血缘关系,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会理所当然——————   突然,一个念头跳入萱城的脑中。   他不敢去想,他不能想。   他一把掀开苻坚。   “你走,走吧。”萱城吼道。   “皇弟,你。”苻坚伸手,可萱城不再让他触碰,躲的远远的。   萱城一口气回到府中,这个时候,他的目光却瞥见了后院中的慕颜花,花开花落自有时,这慕颜花开的却无时,七月开的最旺,可含苞却要三个月,时而展颜,时而含羞。   明月曾说慕颜花在这里了几百年。   府中有苻坚种了十几年的腊梅,火红艳丽。   苻坚来了府中多少次,萱城就拒绝了多少次。   清明过后,王勐的身体更加糟糕了,时常清醒时常昏迷,慕容冲还在紫宫。   这一天,王勐的身体却忽然好了,府中人抬着他来了未央宫,王勐还是那些劝谏,一定要在他死之前逐出慕容冲。   可是,这时南岸却过来说张夫人在外面求见。   “她来做什么?让她进来罢。”   王勐要退下,苻坚不让,张伶然进来的时候一身朝服,齐齐整整。   这一刻,她并非后宫众人,而是一介朝臣。   苻坚和王勐皆是一怔,她对苻坚行礼,对王勐只是恭恭敬敬的道了声丞相。   苻坚诧异,“夫人为何今日这般隆重,似乎有话对朕讲?”   张伶然郑重的跪拜,苻坚愈发疑惑了。   “夫人何苦行如此大礼?”   张伶然重重的磕了头,抬起眼来,一字一顿道,“陛下,慕容冲不能放。”   苻坚一怔,王勐亦是愣住。   所有人都是求着苻坚放了慕容冲,也许,是念这天下悠悠之口难堵,苻坚的名声更为重要。   萱城有私心,所以他求了苻坚。   王勐为国为民,慕容冲伤害了那么多人,他不能再留在苻坚身边了。   可张伶然,她一介夫人,整日待在后宫,按理说她理当最恨慕容冲了,慕容冲来了秦宫,分去了所有人的荣宠,若不是她有一子,怕是早就被苻坚遣散离去了,可如今眼看着慕容冲要走了,她却来阻拦。   萱城此刻进了宫,南岸低声对他说张夫人过来了,萱城亦是一头雾水。   南岸低声说,“张夫人看似很庄重,似乎有政事跟陛下商议。”   萱城道,“张伶然后宫女子,怎可参政。”他推开宫门,果然,未央宫,朝臣们平日里聚集议政的宫殿,此刻气氛严肃。   “这是怎么了,皇兄,难道你要让后宫参政不成?”   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伶然,见她一脸严肃,不似平日里那般温柔的面孔。   王勐靠在座上,叹息了一声。   萱城走过去问候了声,“丞相怎么也不管管,这政事能是后宫参与的?”他又看望苻坚,眼里带着火气。   可苻坚看他的眼神始终是温柔如水。   萱城避开,几个人之间的气氛太过严肃,王勐咳了一声,萱城道,“丞相的身体没事吧?”   王勐摇摇头,道,“没事,罢了,张夫人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苻坚示意张伶然继续。   萱城道,“夫人请说吧,我们都听听你的高见。”   张夫人苦笑了一下,“陛下,阳平公,丞相,你们都以为我会痛恨那慕容冲,没错,要是放在两年前,这是事实,可是这都过去了两年了,陛下,您怎么还没看明白,慕容冲他狼子野心啊,您为何要放了他?丞相,您不是一直都智慧过人,以大事为重吗?阳平公,世人都知您智勇果敢,明察善断,为何到了这件事上,你们都装煳涂了。”   萱城听着,他的心被磕了一下,也许,他知道张伶然要说什么。   苻坚和王勐都静默不言。   “慕容冲害死了太后,是,他该偿命。可即便这样,为何陛下您不直接杀了慕容冲,反倒要把他逐出长安,这是荒唐的道理,丞相,您说是不是?慕容冲在长安时享尽了荣宠,可慕容一族人人心傲气高,何况慕容冲身为皇子,生来高贵,一朝沦为禁脔,他怎么能忘记我们秦宫?陛下逐出了他,看似是让他远离了长安,可鲜卑一族还有东鲜卑段氏一脉流亡之外,泸水鲜卑亦没有归降我朝,长安城内混杂了这么多的异族,若一朝慕容冲被人利用,陛下怎么放心的把一个灭了国的皇子流放在外呢?”   萱城沉默,他知晓张伶然的意思,没想到她身在后宫却看得长远,萱城当然知晓慕容冲的故事,可这一次不一样的是他来了,苻融不在了,也许慕容冲离开后,所有的历史大事都不会发生。   不会有后面的战争,秦国和晋朝如今交好,苻坚和谢安又是至交好友。   他想赌,可他又怕赌。   何况,慕容冲在苻坚身边,他的心一直痛,不知在为谁痛。也许是痛慕容冲,也许是痛苻坚。   他骗不了自己的心,尽管他有那么多次的不想让慕容冲离开,可他的心却依然有那么多次的想要救赎慕容冲,让他远离痛苦。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77与君共寝到天明   王勐长叹一声,“夫人之见,实乃长远,可陛下声誉毁于一旦,沦为百姓午后闲谈笑料,我实在不愿看到,逐出慕容冲也好,杀了慕容冲也罢,我之所愿,只愿大秦长久,陛下安康。”   王勐是实实在在的为了秦和苻坚,萱城从心底敬佩他,当初王勐在建康求见桓温被拒,桓温看不起他,王勐北上长安,却被苻坚优待,亲自去长安城外迎接,王勐感激苻坚,他一心一意为了苻坚。   遇见王勐时,苻坚19岁,王勐32岁,两人相差13岁却能相知相交,萱城在复旦大学听过一次课,复旦大学有个著名的魏晋南北朝史的教授,他曾经在课堂上说,苻坚和王勐是一对好基友,萱城当时就偷笑,没想到到了前秦,他的所见所闻完全印证了他所听到的,这是一对异姓真兄弟。   张伶然目光赤忱,她也一心为了苻坚,所以她敢直言劝谏。   萱城明白,苻坚身处在怎么样的两难境地,诚然,他不想放了慕容冲,可王勐坚持要逐出慕容冲。   可张伶然说的有理,慕容冲放出实乃放虎归山,恐有后患。   萱城挨着苻坚的身体,用手碰了碰他,小声说,“皇兄,你答应我的。”   苻坚看他,萱城依旧不懂他的眸子里是什么。   “夫人,你先退下吧。”苻坚道。   张伶然长跪不起,“陛下,伶然所愿,亦是陛下和大秦安乐长久。伶然在宫中待了十五年,这是伶然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么深的观察,两年前自慕容冲来时,我便留意,两年多了,陛下,慕容冲的心极其狠厉,你是捂不热的。所以,放走他,那便是天大的失误,禁锢他,亦或杀了他,即便他恨我们,却终究是折了翼的凤凰。”   “夫人,回去吧,朕会慎重考虑。”   张伶然缓缓从地上起身,她深深的望了一眼苻坚,那一眼,饱含了期待,她躬身而退。   宫门吱呀一声合上,苻坚轻声对王勐道,“景略,你身体不好,朕让人送你回府。”   王勐叹息道,“张夫人言之有理,也许是我欠思虑了。”   苻坚柔声道,“夫人观察细微,景略你却是为朕考虑,放心,朕不会辜负你。”   宫人抬着王勐离去,宫门再一次吱呀合上。   偌大的未央宫,空荡荡的。   寂静,空荡。   苻坚回到萱城身边,贴着他的耳根柔道,“皇弟,都走了,你留下陪朕吧。”   萱城远离了他几步,苻坚又上来贴着他,萱城再次后退了几步,苻坚却不断接近他,两个人在这宫中竟然躲躲闪闪玩了迷藏。   萱城道,“苻坚,你说清楚,到底为何这样?”   苻坚道,“若是我告诉了你,你会离开吗?”   萱城盯着他,“不会,我说了,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义无反顾,我不会离开长安,不会离开你。”   所以……“不要杀了他。”萱城一字一句。   苻坚盯着他的眸子,炽热炽热的,似乎烈火灼心一般,“三十三年来,朕念了一个人。”   萱城忽然打断,“不要说。”   他跪下了,真真切切的跪在了苻坚面前,“皇兄,求你了,不要再说了,我答应你。”   萱城的心百感交集,却没有一刻不是痛的。   他为慕容冲心痛过,痛的破碎不堪,慕容冲亲手刺碎了他一颗明月般的心。   他为苻坚心痛过,那是前世之痛,他痛为何苻坚兵败淝水,为何前秦帝国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可是此刻,他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一颗心被刺上几剑后又合上又被另一个人伤的感觉。   苻坚逼近他的身体,依旧柔语,抚的萱城沉醉在温柔乡里,“你答应了我,我答应了你,无论几时都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   四月十日,苻坚在率群臣至祖庙为王勐祈祷,并派侍臣遍祷于名山大川。   十二日,王勐的病情有所好转,苻坚欣喜,特赦国内死囚数半。   苻坚至丞相府再一次探望,王勐垂泪,命人拿来纸笔,他一笔一笔写给面前人。   “想不到陛下因臣微命而亏损天地之德。自开天辟地以来绝无此事,这真使臣既感激又不安!臣听说报答恩德最好的办法是尽言直谏,请让我谨以垂危之命,敬献遗诚。陛下威烈震慑八方荒远之地,声望德化光照六合之内,九州百郡,十居其七,平燕定蜀,如拾草芥。然而善作者未必善成,善始者未必善终。所以,古来明君圣王深知创业守成之不易,无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恳望陛下以他们为榜样,则天下幸甚!”   苻坚读一行字,抹两行泪,悲恸欲绝。   “景略。”   四月十三日,仆人进宫禀告王勐病情突然恶化,苻坚又去丞相府。   两夜无眠。   四月十五,王勐拖着最后一口气在府中跪拜苻坚。   “晋朝虽然僻处江南,但为**正统,而且上下安和。臣死之后,陛下千万不可图灭晋朝。鲜卑、西羌降伏贵族贼心不死,是我国的仇敌,迟早要成为祸害,应逐渐铲除他们,以利于国家。”   苻坚答应了他所有的要求。   二人相拥无言。   太子苻宏跟在苻坚身边侍奉前后,他看的泪眼婆娑。   苻坚叹息,“上天为何夺我景略。”   “父皇…”苻宏只叫出了这么一声,他颤抖的嘴唇怎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晚,王勐病逝。   萱城得知消息后就奔至了丞相府,下人们涌了上来,痛哭不止。   苻坚一直握着王勐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萱城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施了法一样,他定在原地。   王嘉为何能预知后事?   这一年,死了很多人。   清河死了,苻坚失去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妃子。   荀太后走了,苻坚失去了娘。   晋朝简文皇帝和大司马桓温死了,苻坚失去了对手。   王勐走了,苻坚失去了左膀右臂。   ………………………   ………………………   然而…   清河死,苻坚却拥有张伶然这么一位聪慧明辨的夫人。   桓温死,苻坚却迎来了谢安这般豁达大度、游目骋怀的执政对手。   荀太后死,苻坚依旧有自己的亲弟弟在身边。   王勐死,却在临走之际留下了阳平公当为宰辅的遗言。   萱城久久不能释怀,为何王勐就突然去了呢?似乎感觉做了一个梦一样恍惚,什么东西不受控制了?唯有人的生命。   生老病死,这是谁都无法控制的,何况积劳成疾的大秦丞相,上个月,王勐还跟他们一起议政,这个月,这个人永远的离开了世间。   苻坚下令按照汉朝安葬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的最高规格,隆重安葬王勐,并追谥王勐为“武侯”。   秦国上下哭声震野,三日不绝。   苻坚以国葬葬之,大秦不论平民抑或贵族,家家户户悬素白于门户三日,万物归寂。   萱城去了宫中陪苻坚,苻坚一言不发,这是唯一一次萱城在苻坚的身上看见落寞。   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青丝间竟然乱了几根白发,萱城盯着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拔了,他抚摸着苻坚散乱下来的头发,低语喃喃,“几时我们忘了彼此,你怎么去找我,我怎么去找你。”   “苻坚,一千六百四十年,这不是儿戏,你逃不过时光的。谁都逃不掉,一千八百年,又或者再过了一千七百年,我也不在了。”   他抱着苻坚的头在胸口贴着,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泪水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一滴一滴,打在了苻坚的衣袍上。   他似乎听见那人的一声笑声,再仔细去听,却无声无息。   那一夜,萱城没有回府,他在明光殿伴君共寝。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   高杉晋作的诗写的真好,萱城由心而叹。   萱城最后一次见慕容冲,是在紫宫外的花园里。   紫宫极其阴暗晦涩,可外面的花园去极其秀美,一排一排的青竹,像是新生儿那般光彩夺目。   萱城站在苻坚身边,他们看着宫人领着慕容冲走出紫宫,一步一步靠近。   慕容冲成长了,他的身高长的很快,萱城以现代人的丈量目测,185cm上下,而且他只会长的更高。   这一次,他身着一件素色袍子,青灰色的,可即便全身上下那般的素,却依旧遮挡不住他脸上散发出来的风华。   光是他雪白的皮肤就已经惊艳世人了,在阳光下竟然泛着光,透亮透亮。   他上前来,脸色冰冷,久久未动。   “慕容冲,拜别圣上。”南岸朗声。   慕容冲依旧未动。   “慕容冲,你。”   苻坚摆手,“罢了,冲儿,此间离去,你我便是再无相见,无论你怎么恨朕,朕都听不到了,去吧。”   萱城听出了苻坚语气中多少带了些许的不忍。   临近三载光阴,说是无情上天也不信。   可若是有情,放手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伤害,慕容冲在秦宫受宠三载,人人怨声载道,离了长安,他怎么活,萱城不敢想。   宫人皆寂静无言,南岸也紧紧闭嘴不言,这样几个人就这么怔怔的站了许久,直到萱城轻轻走过去,他望着慕容冲的眼睛,这一次,他直视,无所畏惧。   “冲儿,再见。”这是他对慕容冲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履行了他的承诺,放他离开秦宫。   慕容冲无言转身,萱城回到苻坚身边。   苻坚望着他的背影,思绪久久不平,他抓着萱城的手,萱城用心感受到了他的颤抖。   “苻融,你我永生不再见。”十步之隔,慕容冲忽然回过头来,他冰冷的声音依旧像是长白山上长久不化的雪一般,令人望而生寒。   萱城无声而笑,笑容惨淡凉薄。   …他亲手将历史推向真实。   历史残酷的把真相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   曾经以为那是永恒,直到后来明白,那是一瞬。   曾经以为那是真实,直到后来明白,那是梦幻。   曾经以为那是山盟海誓,直到后来明白,那是背信弃义。   千帆过尽,残月如钩!   来世,我依旧守护着你。   上卷完! 作者闲话:  好吧,上卷完结了,慕容冲终于走了,下卷两人世界,甜死你,为什么在我的感觉中,萱城是个腐男,因为他一直以为苻坚在宠幸慕容冲,可他从来都没亲眼撞见过,万一是苻坚在打慕容冲呢,慕容冲不听话,大总攻是不是得调教调教啊,我又邪恶了,捂脸遁走…喵 001暗香.;旧时人   我做了一个梦。   所有人都走了。   唯独我一人在世上,孤独,幽冷。   雪,飘了一千年,覆盖了茫茫大地。   ——————————   ——————————   公元374年大年三十,这是萱城来前秦的第五年,亦是他在前秦过的第五个生日。   一大早,明月就忙前忙后的吩咐府里,又是剪彩,又是修剪花花草草,又是挂灯笼,又是铺红绸,长廊上挂着一长串红彤彤的灯笼,萱城刚从暖阁中起身,他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确切说,他是被这些炸唿唿的下人们吵醒的。   “再高点,高点。”   “哎,这个偏了,赶紧正正。”   “哎呀,你长点眼,这只灯笼小了,重新换了一个。”   “你看你看,那一盆花上有片黄叶,快剪了。”   ………   ………   “明月,过来。”萱城勉强睁开一只眼,招手示意,明月笑嘻嘻的跑过来,“主子,您醒了,您该多睡会,等下陛下会过来,嘿嘿。”   “你们这样张罗,我还怎么睡得着,皇兄过来怎么了,你笑什么,哎,我说你这人。”萱城嘀嘀咕咕,脸色不悦,可明月却悦心的很,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陛下来给您祝寿,宫中送过来那么多宝物,主子,您又不要,还不是赏给我们。”   萱城瞥他,“瞧你那样,没出息。”   “哎呀,快去弄吧。”   明月贴上来给他整了整衣袍,“主子,明日就是新年了。今年冬又是大雪,你呀,多穿点。”   萱城脸色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心里却暖的很。   明月跑过去使唤下人们办事,萱城站在台阶上看了一会儿,一时不知要干些什么,明明今天是自己的生辰,萱城最头疼这些琐事,乌压压的人影在他面前忙来忙去,他这个主人却无所事事起来。   楞了片刻,萱城裹紧了身上的袍子,低头慢慢悠悠离开。   他无所目的的漫步,来前秦五年了,这里是他的家。   他一步一步漫上明楼,雪落三尺,寸草不生。   屹立在明楼中央,他环顾四周,一片天地苍茫,纯白无垠,大雪覆盖着前秦的每一寸土地,萱城闭上眼感受这一片波澜壮阔的天地。   好一派北国风光。   恍恍惚惚,萱城似乎回到了那一日。   他双手扶在巍峨的城墙上,城高四丈,城下一片空旷,长安的驰道格外壮观,能同时容得下四匹马车行进,西风唿唿刮在耳畔,雪一点一点的落下,肩膀上落了飞絮,他伸出手臂来,萱城生长在南京,所以他格外的向往北国冬日风光。   伟人曾有诗云,“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江山如此多娇,萱城怎么能不为它折腰?   他低头往城下望去,辽阔的土地上,竟无一人足迹。   身后一双温暖的手臂缠了上来,萱城的身材是典型的江南男子,身材修长腰细三围,颇有瘦腰沈郎君之姿,可这具身体是苻融的,史书记载,前秦阳平公美姿容,身材修长,姿度清奇而形容俊雅,身体与灵魂竟然能这般完美的贴合!   耳畔的热气盖过了冷风,“皇弟。”   萱城陶醉在一片美梦中。   “皇弟。”   “皇弟。”   ………   萱城睁开眼,明楼下,果然站立一人,黑袍,黑发,黑冠,身姿挺拔俊朗,眉眼柔和自带流光。   “苻坚。”   苻坚温柔一笑,萱城却怔住,苻坚他手里竟然捧着一束花,殷红如血。   “红玫瑰?”这是萱城唯一能想到的场景。   在南京时,他从未谈过恋爱,从未收到过玫瑰花,虽说男人之间的恋爱不必像男女那样矫情,注重仪式,可若两人真心在一起,互赠信物是不可缺少的。   苻坚提着衣摆慢慢走上来,看着他缓缓靠近,萱城的心忽然就燃烧起来。   然而,等到苻坚站在自己面前时,萱城定眼瞧去,他手里捧着的却不是一束玫瑰花。   玫瑰带刺,不适合男人。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梅花君子,该赠当世皎洁明珠。   “这是?”   苻坚温柔笑道,“皇弟,朕不会忘了今天是你生辰。朕记得,你曾经教给我的一句话。”   “什么话?”   苻坚神秘一笑,而后捧花送君子,“生日快乐。”萱城心勐地一震,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击了一下,又疼又热。   萱城伸出手来接住了花,笑了,“这算什么,皇兄,我是该接受还是该拒绝呢?”   可是苻坚还没开口,他便兀自自言自语,“我怎么拒绝得了。”他的心很热,仿佛被烙铁烫了一下。   苻坚揽着他的肩膀,“梅花君子,我大秦出了一位皎皎君子。世人赞我臣弟乃当世公子无双,风度翩翩,美名远扬,你没听说吗?谢安前几日写信来专门问候你,说是如今南边都传遍了你。”   “什么传遍了?那是谢安他自己那么认为。”   萱城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欢喜,谢安与苻坚一直交好,对苻融更是美言赞叹。世间当真又这么坚固的友谊吗?明明身在不同的政治立场上。   苻坚拉着萱城的手,那一束梅花,萱城仔细的看了,都是从梅树上剪摘了下来的,经过专门的剪裁,整整齐齐的凑成一束捧花,枝干坚硬可花朵却火红耀眼。   这是红腊梅,一般的腊梅开在腊月颜色为金黄色,而红腊梅开在海拔极高的山顶上,大雪压枝枝叶却愈发挺拔,一日盛开,耀如火焰。   苻坚曾经带他去过秦岭山脉,去过骊山山巅,那里都有一株一株盛开的红腊梅,仿佛燃烧着的熊熊烈火一般,格外壮观。   后院中有一片花圃,明月曾说,那是苻坚移了骊山之土而培育成的花园,骊山之梅,每到冬日,后院中亦是火烈的一片美景。   萱城仔细去瞧,却发现手里的这束花跟花圃中的梅花是一样的,虽然都是冬日盛开的腊梅,可是一叶一叶瞧去,那颜色却是极不相同的。   干坤万里,盛世一片。   萱城终是靠在了苻坚的怀中,近在耳边的心跳声震的他脸色火烫。   “皇弟,那件事你什么时候兑现承诺呢?”   萱城一脸无知,“何事?”   “两年前,你求朕放了慕容冲时给朕许下的承诺。”   萱城握紧了手,可那坚硬的梅花枝干却刺的他手指生疼,萱城牙关一紧,“皇兄,臣弟记性不好,忘记了。”   苻坚轻轻起笑,潺潺暖流渗入对方心底,“也罢,朕等得起。”   一千六百四十年,你真的等得起吗?萱城在心底问,你想要你的弟弟,然而,我却不愿意他回到这具身体里了。   苻坚,在这件事上,你不能一错再错。   午后,宫中来了好多人,苻坚命人抬着一箱箱的物件进了府,明月说的对极了,苻坚赏赐给萱城的东西,都是府中这些下人的,萱城一个灵魂,他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   荀皇后来,张伶然来了。   苻宏来了,苻睿来了,苻晖来了,苻琳来了,除了长乐公远在邺城,苻坚这一大家子人都来齐了。   自从萱城提议撤掉宫宴只要家宴时,每年到了大年三十,苻氏一家人都把萱城这里当成了团圆日,那几个皇子们显得格外高兴,苻晖和苻琳年纪较小,苻宏近年来越发的懂事了,身上少了些外漏锋芒,对萱城的态度便友好了。虽然实际年龄萱城比他大不了多少,可在前秦,他依旧是这些皇子们的叔叔。   荀皇后和张伶然相继落了座,苻宏带着几个弟弟上来,恭恭敬敬的对着萱城拜了一拜,携手恭贺,“祝贺皇叔生辰,愿皇叔年年今日,恩泽福生,朝夕丰润。”   萱城欣悦道,“几位皇侄请起,多谢。”   萱城一一扫视过面前这几位青年才俊,苻宏孝顺忠诚,苻睿血性英勇,苻晖柔美文雅,苻琳朝气蓬勃。   他拍了拍苻晖的肩膀,轻轻一笑,“多学习学习你太子哥哥。”   苻晖笑起来的也极其柔和,淡淡的眉眼中带着些许谦逊,“皇叔说的是,太子哥哥协助父皇处理国事,富有章法,晖儿自当学习。”   苻宏一偏头,朝他这个性情温和的弟弟笑道,“晖弟,何时父皇把这国事交给你处理的时候,我也向你来学习学习。”   苻宏这人,心底不坏,可说话总是不好听,这一点萱城是领教过的。   苻坚笑着走过来,朗声道,“说什么呢,你们这群小子。”   “父皇。”四人皆是拱手谦卑。   “都去坐吧,不要站着了。”四个人这才拜了一拜,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苻坚望着萱城,莫名其妙的道了句,“晖儿性子像极了你。”   萱城打眼去瞧,苻晖的目光正好透过来,淡淡的,仿佛浩渺充盈的月光一般,苻晖长相也柔美了些,不像苻睿那样英勇好战事,也不像苻宏那样总是要敛锋芒却总是敛不住锋芒。   苻晖今年才十六岁,可他整日就在宫中读书,从来不与其他人过多接触,除了礼节性的朝拜长辈,他的喜好便是书。   “他这孩子,倒是安宁。”   萱城收回了视线,淡淡道,“还有外人来吗?”   苻坚笑,“你是主人,你请了哪些人你都不知道吗?”   萱城道,“你别装了,每年的生辰不都是你张罗的吗?我管过什么了?请些什么人还不是你说了算的。”   萱城想,最好不要请那些外人,如果王勐还在的话,他只希望王勐一个人来,慕容家的那些人一个都不要邀请,萱城这么祈祷。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02皇侄   苻坚说,“你不想谁来,朕一个人都没请。”   萱城怔怔的望着他,“以往你不是这样子的。”他的眼中带着疑惑。   两年以前,每次自己过生辰的时候,苻坚总是请很多人过来,那个时候,荀太后在,王勐在,慕容家的人都来,除了那个锁在深宫内院的人。   可萱城那个时候一点都不开心,苻坚总是把自己的仁慈心一点点的放大,他对那些外人的好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尤其是慕容家的那些人。   可是,自从王勐走了,自从宫中的那人走了之后,苻坚就再也没有宴请过慕容家的那些人了。   萱城侥幸的想,这样最好,最好是杀了那些降将。   可是,他的心不允许这么煳里煳涂,苻坚的仁心是圣人之心。   他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   萱城在心底起誓,他要打碎他那颗理想主义者的仁心。   嬴政出于陇南,终成千古一帝。   苻坚出于陇南,却一世英名付流水,千古骂名莫乎怨。   唯一缺乏的是嬴政对外人有杀伐决断的狠厉之心,苻坚对外人只有一个伟大的仁心。   “苻坚,你最好信我说的。”萱城深深的望了苻坚一眼,径自去落了座,苻坚亦看了他一眼,走到他旁边,坐下。   下人们一一而入,府中的人都过来祝了贺词。   萱城不识菜品,这方面他是一个菜盲。   他只看得下人们先上汤,再上主菜,跟往年一样,饺子这是必备的,这也是萱城唯一认识的。   大江南北,古来中外,饺子象征着年夜,一片浓情蜜意尽数在这小小的饺子中。   歌舞美酒同时起来,苻坚亲自为他斟酒,萱城笑了笑,他没饮酒,他不好饮酒。他看着苻坚的目光,火热火热的定在自己身上,也许是酒兴上来,可苻坚饮酒文雅过度,总是浅浅饮一口,似乎在品尝酒入喉咙的滋味,美景配着美人起舞,然而苻坚的眼神从来不在那些美人身上。萱城勐地掷起酒盏灌下去,一下子呛的难受,苻坚大笑,萱城冷眼瞪着他。   萱城不会饮酒。   约摸着过了几个时辰,撤下主菜,上来了甜品。   苻坚挥手退下场中那些奏乐歌舞者,府中的下人们亦缓缓退了出去,这样正厅内就只有苻氏这一大家人了。   苻坚缓缓道,“今日是皇弟的生辰,亦是我大秦建元九年岁末,明天就是建元十年了,大秦长了一岁,你们也都长了一岁,皇弟,你多大了?宏儿,你多大了?朕登位十七年了,一晃眼都过去了十七年,似乎一眨眼时间,对吧。可朕觉得好多事都没得及做,时光都过去了。皇弟,景略走的时候交代了后事,这两年丞相之位一直由你担任,你做的很好,萧规曹随,很好,可我大秦也得变变了,不是吗?”   众人听他娓娓说话,一时不出声,太子想开口,荀皇后拦住了他,“宏儿好好坐着。”   萱城心想,自己来的时候24岁,按照时间计算,他来前秦五年了,也就是29岁了,可在苻坚的话中,他指的却是他亲弟弟,苻融比苻坚小两岁,今年是建元九年岁末,如果按照苻融的生辰来算,今年是公元374年,苻融34岁,过了今夜,苻融的年龄就是35岁了,而苻宏也就是21岁了。   萱城道,“皇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事情总得缓缓来,丞相留下的微言大义我们还没有执行透彻,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不是我在这位子上太过缓和,正是我想把丞相的微言大义推行下去,皇兄,如今长安的太学规模还远远不够,丞相在世时那么推崇儒学,皇兄你又那般重视儒学,我看明年我们在长安再建更多的太学校,再从长安辐射周边,甚至到每一个郡县,我们大秦如今也是儒学大国了,对吗?”   一说到儒学,苻坚的兴趣似乎更高了,他眼中闪烁着明光,紧紧盯着萱城。   也许,用兵征伐其他国家是开创者所有做的事,而守成者更重要的是用儒学道义守住这片江山。   前秦开国已经三十余年了,前有两代君王都是用武力征伐,却依然是一个小国,到了苻坚这里,他一边用强武征伐诸国,降服北方各个国家,一边用儒学教化民众,又有王勐鼎力相助,一举使前秦成为北方大国,又灭前燕前凉,与东晋隔江对峙。萱城在现代研究五胡十六国这段历史时,他对苻坚格外的崇敬,论德论才论文论武,他均称得上是人上之人,要不然,史学泰斗范文澜也不会把苻坚与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康熙并列为中国古代历史上最伟大的千古一帝。   柏杨也说了,只有这五个人才有资格称得上是千古一帝。   虽然苻坚是一个伟大的悲剧式人物,可正是这样,他的身上多了其他几位帝王不具有的悲凉色彩。   萱城道,“皇兄,你信我。”   苻坚目光扫视过众人,苻宏欲言又止,荀皇后的手一直扯住他的衣袖,苻睿和苻晖苻琳也是脸色平静。   苻坚道,“皇弟,你知道的。今日是你生辰,朕来这里,带着一家人给你过生辰,没有其他意思。”   荀皇后的手颤抖了一下,苻宏感觉到了,他轻轻唤了声母后,荀皇后用笑眼掩饰过。   “父皇,那您提国事干什么,皇叔他自己知道怎么处理政事。”苻宏这人就是直言直语,说话总是不讨喜,苻坚睨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就你多话。   “宏儿,你不要插嘴。”荀皇后嗔道。   苻宏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闷声不语了。   苻坚道,“皇弟,那你觉得这众位皇子中,有谁可担当修建太学之任?”   几位皇子也未曾料到自己就这么被点名了,一时眼神怔楞,望着苻坚。   苻坚笑道,“你们不要这么看朕,今日是家宴,朕说几句话,你们要听就听着,听不进去也罢,你们几个小子,整日里都不务正事,趁着今日你皇叔生辰,朕好好说教说教,皇弟,你来评评吧。”   萱城一时尴尬。   “这?”   苻氏这一家说大也大,说大又不大,自从荀太后死了之后,苻氏直系的人也没那么热闹了。   苻坚和苻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苻坚后宫极其凋零,荀皇后跟荀太后是一家,这还都是早些年在临渭时他们的父王当时的东海王苻雄为他凑成的姻亲,那时的苻坚才十六岁,后来入了长安,苻生残暴,苻坚诛杀暴君登位,荀氏这一家也帮了不少,那时只有苻宏一个亲子,荀太后一心先要苻氏人丁兴旺,苻坚苻融兄弟孝顺,好不容易张伶然入了后宫,多年也才得了苻睿这么一个亲子,苻晖和苻琳又是荀皇后所出,慕容家的那两个人入了后宫,苻坚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清河,若不是慕容韡献媚主上,萱城想,这中国历史上后宫凋零的帝王,苻坚一定是上榜的。诚然这般,苻坚的后宫多多少少有名无实的加起来也才四个人。   也许,当成年男人把重心放在事业上的时候便不会再有心思去想身下之事了。   “皇弟,你说说吧,好让这几个小子听听他们的不足,知道这以后要做什么正事了。”   “父皇,您不要这么说我们嘛,儿子们可都是学老子的。”   “宏儿。”   苻宏皮糙肉厚的说出来等着挨打,荀皇后真的狠狠拍了一下他的手,“你父皇说话,你多嘴什么。”   萱城嗤的一笑,这苻宏锋芒敛的让人匪夷所思了,这说话倒是幽默起来了。   “皇兄,我说了你也不要怪我,这几个侄儿呀,还真的都是学了老子的。”   苻坚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示意,“好啊,你说。”   萱城深唿吸了一口,他要开口点评这些个小辈儿了,怎么感觉有点装逼的样子,他分明跟这几位皇子才是同龄人,他忍住不自在和笑意。   “太子,宏儿自当是我大秦的后盾,协助皇兄处理国事有法度,政行明断,是个好苗子,只是,宏儿,你这性格是不是得改改呀,你说话做事急什么,说话前想好了再说,别说出了伤人,都是自己人,你说话还带刺。”   他这话一说可没见得经过多少脑子,苻宏脸色暗下来,可苻宏虚心接纳,“皇叔说的是,我知错,以后自当谨记皇叔教训。”   苻坚抿嘴暗笑,眼神望向苻宏,却没有一分的斥责意思。   “苻睿嘛,自幼习武熟读兵书,拥有一身好武功,你这本事可像极了你皇叔我。”苻睿咧嘴嘿嘿笑着。   “可是,你也一样,做事不要那么冲动,人家都说我们临渭人愣头青,我看你们这一个一个的可真像,就像你父皇。”他话音刚落,苻坚的声音响起,“皇弟,你这话是说朕性格不好?”   萱城倒真的想脱口而出是,可他憋住,苻坚的性格好是好,可是太过仁慈,放在现代,人家对陕西娃娃的评价,愣头青是没错,可苻坚并不是陕西人,他出自临渭,就是今日的甘肃天水秦安,这是甘肃人啊,性格仁慈讲义气,跟陕西娃那种暴躁易怒又愣头青的性格可一点都不像,现代人真会扣帽子,一点都不了解甘肃人和陕西人的区别,别看是一个区域的,可性子却区别大着呢。   “苻睿,多读读书,不止兵书,儒学大义也都读读,改日你去进太学吧,跟着那些世家子弟一起去读书吧。”   苻睿脸色也暗了下来,张伶然柔声道,“你皇叔说得对,你该去太学读读书,别整日里舞枪弄棒。”   “晖儿嘛。”萱城看了苻晖一眼,苻晖投过来的目光像是琉璃一般散着光辉却极其淡薄。   “晖儿,你就跟着我吧。”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03皇侄   苻坚道,“皇弟,你要了晖儿,可别误了国事喔,朕看晖儿性情柔弱,又好读书,让他去太学里读书,学成之后在太学任教最好不过。”   萱城道,“我正有此意,晖儿性子太过柔弱,文雅有余而武力不足,若是上了战场,我担心真的会出事,我要晖儿跟着我,一来学习学习我们大秦的军事制度,读读兵书,二来,我让他跟身边的武将讨教讨教,再者,太学的事,就让这些个侄儿们都去吧,推崇儒学,就当从我们自家子弟做起。”   “至于苻琳,跟晖儿一样,文雅有余,谦和雅量。只是琳儿还小,上有三个哥哥顶着事,他没什么压力的,该读书读书,该玩就玩,到了哪一种程度自然也是他自己修炼到了哪种程度。”   苻琳望着几个哥哥,又望着苻坚和萱城,似乎在说你们是大人你们说什么都是对的,我只听从就是了。   “晖儿,明日是新年,你便过来我府中吧。”   苻晖拱手拜了拜,“谨遵皇叔令。”   苻坚摆摆手,笑笑,“晖儿,就你正经,朕都说了这是家宴,大家随意,不必拘礼,你看你这两个哥哥,你皇叔说的他们都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你倒是听话。”   苻宏和苻睿面面相觑,又被点名了。   这就叫躺枪,别人说话你总是中招,谁让你身为兄长呢。说话做事总得长幼有序,小的轮不到,为长的总是一遍一遍被点名。   萱城郑重道,“皇兄,我希望皇侄们都听进去了我的评价,晖儿,你来吧。”   这是萱城发自内心而出的,他对苻坚的几个儿子都是研究过的。   方才他那一席话都是发自肺腑。   苻宏孝顺懂事身为兄长,又被立为太子,理当持重国事,苻睿懂武,理当上沙场磨练,可他们性子都极易冲动,所以多读书多学古圣人之言。   苻晖性子柔弱文雅温和,他既要读书学儒,更要多学习战场之事。   苻琳身为幼子,此刻他跟着他几个哥哥们一起读书就可以了。   萱城一心希望大秦好,希望苻氏好,所以他对这个名义上的皇侄们亦是贴心的好。   “好,既然皇弟这么认真的评价了你们几个小子,晖儿,明日开始你便跟着你皇叔学习吧,太子,这修建太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睿儿,你协助你哥哥,琳儿嘛,你就等着你哥哥们建好了这学府后等着去学习吧。”   萱城急道,“皇兄,扩建太学的任务我可没说要交给宏儿。”   “皇弟,你那意思朕早就听出来了。”   萱城争也无益,苻坚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一本正经耍无赖的模样。   一顿家宴就这么搞成了点评小辈,夜色很快上来,家宴也走到了尾声,荀皇后,张伶然一一拜别,回了宫,苻宏,苻睿,苻琳也拜别了萱城,苻晖要走,萱城叫住他,“晖儿留下,我有话跟你说。”苻晖听话温和得很,别人说的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反驳过。   苻坚道,“明日再说,你这生辰真搞成了国事,朕都不忍心。”   苻晖看了看两人,一时不知所措,萱城道,“这才什么时候,离明年还有几个时辰呢,晖儿你别走,我要跟你说点事,皇兄你回去吧。”   苻坚愣住,一脸无奈,“怎么反倒最后你要下令逐的人是朕啊。”   萱城知道他这人耍无赖便不再多话,拉住苻晖的手腕便走,“晖儿,你跟我来。”   苻坚跺脚,“皇弟,你。”   暖阁,火炉里烧着火炭,明月过来又添加了些炭,又小声抱怨,“主子真是作,圣上说了把宫中的火炭送些过来就是不要,府上这些炭一点都不好,加多了味道太熏,还得保持空气流通,加少了根本就暖和不起来。”   萱城早就听到了他低声说的那些话,碰了他一下,道,“你少说话,宫中好你怎么不在宫中待着,倒跑我这里来。”   “主子说话可真是没心没肺啊,明明是你跟圣上要了我。”明月轻轻走过去推开了外面的窗户,外面有细细的风流了进来,屋内暖和的很,萱城早就想吹吹风了解解晚上的酒气了。   明月一直嘀嘀咕咕的走出去了,萱城叹了一口气,对苻晖说,“你看这小子,现在都没点规矩,你到时候出了宫,可不要这样的下人,太难伺候了。”   苻晖微微一笑,“我看皇叔倒是很享受。”   萱城盯着他看,“没想到你私下里说话挺有趣。”   苻晖十六岁,按照萱城的实际年纪来说,这便是自己的弟弟,可在前秦他竟然长了一辈,相比起在大学时那些初中生小学生叫他叔叔更让人尴尬。   外面长廊上火红的灯笼此刻都一一被点着了,红彤彤的悬挂在梁子上,屋内被映照的光亮一片,苻晖的脸色红润通透,萱城细细打量着他。   苻晖的长相极为柔美,他不似苻坚那般刚硬俊美,有伟岸身姿线条硬朗,虽然苻坚笑起来的时候极其温柔和气,眼里柔情似水,可他的长相却刚健有力,处处有成熟男人的魅力。而苻晖严格来说,苻晖的长相有点女气,柔中带媚,美中带娇,肤色不是那种苍白,而是红润透着光泽的白,也许是年纪还小,皮肤极为光滑,萱城能想到的一个形象,便是现代电视剧中日本花美男的长相。   想到这里,萱城偷偷笑了一下,他承认自己的心思总是时不时的腐那么一下。   “晖儿啊,我问你,你的两个哥哥怎么样?”   苻晖想了一下道,“很好。”   “怎么个好法?”   “太子哥哥孝敬长辈,又帮助父皇处理政事,父皇母后都喜欢他,睿哥哥喜好武功,常在父皇面前舞剑谈论战事,父皇也喜欢他。”   “我是问他们对你怎么样?”   苻晖思量了半响道,“哥哥们对我很好,不过平日里我都是在宫中看书写字,哥哥们与我相处的时间不多。”   萱城点头,“若是相处的时间长了,你猜猜看,你哥哥们会不会讨厌你?”   “皇叔,怎么会呢?太子哥哥和睿哥哥都是好人,他们不会讨厌我。”   萱城想,他这说的倒没错,他在史书中都翻遍了,从来没有记载苻坚的儿子们不和睦的情况,可见苻坚的教化是有多么的成功,除了远在邺城守城的长子苻丕,萱城是见过一面的,苻丕看起来温顺谦卑,可萱城知道,前秦的下一任君主就是苻丕,他的心不小。   萱城道,“我让你跟着我学习,你知道为什么吗?”   苻晖摇摇头,眼神迷茫。   萱城苦笑,“你自然猜不透。”   他缓缓道,“大秦立国三十多年,皇兄登位也十七年了,可大秦总归是武力建国,士族又南渡到了建康,没有士族撑着,皇兄的心不安宁,我的心也静不下来,过了今夜,又是新的一年了,我要在国内扩建太学规模,长安的太学总体来说要增加一倍,你好读书,便先到太学来读书吧,我的军队在长安稳定了下来,你进入我的帐下,我让姚苌,邓羌他们带你,大秦未来总是要打仗的,你也要上战场,不能失败的,你知道吗?失败了就完了,所以这文治武功,一定要学在心中。”   苻晖听进去了,他拱手道,“皇叔教诲,晖儿铭记在心。”他要跪下去拜,萱城扶起他的手臂,“你不要这样,总是拘礼,在家里人面前,这样倒显得见外了。”   萱城指了指外面,“你看,今天是我生辰,这府中上下多么红火。你们也都给我祝了寿,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和气,我知道你太子哥哥和睿哥哥性情怎样,他们都是些急性子,愣头青,做事总是极易冲动,若是我让他们跟着我学习,怕他们没学多久就厌烦我了,可我心里知道,你们谁都不会抱怨彼此,太子和睿儿也不会觉得我偏向了你。每个人的志向不一样,太子的志向和睿儿的志向也好,你的志向也好,总归都是为了我大秦,走,我们出去瞧瞧这夜色。”   夜色撩人啊,大年三十的晚上出了月亮,前几日分明才落了雪,前夜里又是落了霜,夜色上来的时候寒气深重,可月色也明亮的很。   “我猜,明天一定是个大太阳。”   站在长廊的红灯笼下,萱城望着远方,长安城里此刻亦是灯火通明,萱城似乎听到那大街上熙熙攘攘,想象着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   年夜了,每家每户都过了新年,年夜饭过了,该走上大街碰碰运气,祈祷来年有个好财运好官运。   “我猜,明年的天一定也是个大太阳。”苻晖这般说,萱城笑,“你倒是机灵,明天不就是明年吗?你还套了你皇叔的话。”   苻晖抿嘴浅笑,目光淡淡望向前方,萱城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片安详。   盛世太平。   愿这大秦每一日能有他眼中的安详便好。   明月过来给萱城加衣,又是小声喃喃,“大冬天的一个一个都不让人安心,一个在那边厅外愣站着,一个在这边傻站着,我想知道这大年三十的月真的有那么好赏么。”   萱城揪住明月的手,“你说什么,谁在那边站着?”   明月挣开,“还有谁,你的兄长,当今圣上,明天就是新年了,你们今夜倒一个一个的等不及了在这外面赏月。”   萱城裹了衣袍就奔过去,剩下苻晖不解的目光,“明月,父皇还在府中未曾离去?”   明月点点头,“平原公,圣上一个人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了,你们在暖阁里谈话,我让圣上进去,他说不便打扰就一直在外面站着,你们这都谈了一个时辰了,圣上硬是没有走。”   苻晖眸子闪烁了一下,脸色忽然发了热,他急忙转过身去,长长舒了一口气。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04拜师   萱城奔过去的时候,果然看见苻坚在厅外的花圃**着,对面那里的明楼上也悬挂了很多灯笼,把此刻的阳平公府照的通红通红的。   苻坚的身姿一下子被放大,月色正面照了过来,那影子投在后方不远处的砖墙上,细长细长。   萱城手里捏着明月给他披上的那件袍子,“我以为你回宫了。”   苻坚转头看着他,目光又是那溺死人的温柔,“朕怎么能走,皇弟,你总是这么赶我回去。”   他说对了,每年大年三十,一家人聚在这府上的时候,无论多晚,萱城总是下逐客令,苻坚不愿意走,可最后都走了,方才萱城已经对他下了逐客令,况且他知道自己和苻晖有事要谈的,萱城以为他肯定只能回宫了。   萱城把手上的袍子递上去,苻坚从宫中来的时候还是早上,那时温度高,晌午的时候是个太阳天,南岸中午接下了那件衣袍,再也没有穿起来,苻坚让南岸早早回宫了,他一个人站在夜中等。   “你冷吗?”萱城看了他半天,这般问。   苻坚道,“冷。”   萱城的心里一下子酸了。   他递过去手里的袍子,轻轻的说,“你穿着?”他猜苻坚会拒绝,可苻坚接受了,他接过了那件袍子,可他没有穿在自己身上,他给萱城披上,他盯着萱城的眼睛,他的眸子里一片汪洋潋滟,“我为兄,你为弟,你怎么可以让着我。”   暖流阵阵传送过来,“这样抱着就好了。”苻坚真的抱住了他,一下子,他身上所有的寒冷都侵袭了过来,可过了片刻却缓缓暖了起来,一阵一阵的,仿佛潺潺流动的温水一般,萱城颤抖了一下,苻坚感觉到了,于是,这个怀抱又紧了些。   “以往,我总是抱着你。我在想,那个时候,要是一直抱着就好了。”   他的语气里有些自责的意味,萱城听出来了,他在自己面前说过,他怀念以往那些时光。“虽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可足够在朕的心中回忆一辈子。”这是苻坚亲口说过的。   萱城一直想要那些记忆,可上天似乎总要跟他开玩笑,他只有21世纪的记忆,他没有苻融三十多年来的记忆。   他曾经在苻坚和王嘉面前说过,他需要知道洛阳那次事件的真相,可苻坚和王嘉的答案是一样的。   苻融受伤落马,性命难保,苻坚命王嘉进行灵魂引渡,可这是多么的荒唐呀。   苻融若是想睡,谁都唤不醒来的。   怎么能凭着一个千年之后的灵魂就能救活?   可萱城贪恋苻坚身上的温暖。   苻坚的身体总是格外的暖,即便他在零下几度的冷夜中站了一个时辰,可这么贴过来的时候,除了刚接触那一下子的冰冷,竟然一会儿就被他点燃了温度。   萱城道,“你想留下,是吗?”   苻坚低下眼来,萱城抬眼对视上。   一眼千年,穿越了千年,萱城真的能找到他的命定之人么?   “你留下吧,苻坚。”萱城这般说。   他感受着身边人的心跳,他切实的感觉到了身体的发烫,不止是他的身体,他的心跳甚至比身边人的心跳都快。   可他感觉到了自己的颤抖。   苻坚用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深深的凝视着他,那一眼,萱城看不透,他不知道苻坚是用怎样的一颗心去看待他对苻融的感情的。   可史书记载的却实实在在,苻坚和苻融之间的对话骗不了世人的眼睛,即便是逃过了世人的眼睛,可逃不开好事者的臆想。   苻坚这人性格仁慈到极致,可他的理想却远大至极,他不止想要一统北国,他更要士族北还,想要王室北还,所以他的做法令人匪夷所思。   他对苻融的感情更让人看不透,萱城借着这具身体活了一千六百四十年,他该还债。   他慢慢合上了眼帘。   热气洒在脸上,萱城甚至都感觉到了他切实的触及感,他的唿吸加重,跟随着唿吸紧张起来的还有他的身体。   可下一刻,却是这冷夜中的寒气袭来,萱城倏尔睁开眼,苻坚已经放开了他的脸,他深深一笑,萱城亦不明白那个笑容的含义。   “你不情愿,朕逼迫不了你。”苻坚走了。   五年了,每一夜都在荒唐中翻过去了,苻坚带着对他的祝福来,却落寞的离去。   ——————————   第二天,果然是一个大太阳。萱城猜对了,苻晖说的也没错。   于是,这扩建太学规模,修建太学府的任务便落在太子苻宏身上,苻睿协助。   王勐走后,萱城担任大秦丞相的职位,大秦国内一时人人庆贺,本来王勐在世时,他们的阳平公就是跟着王勐一起学习政事的,百姓都传遍了的,大秦阳平公温和儒雅风度翩翩,才情俱佳,少年时期便得了美名,在官位时明察善断,性格极好,又恭顺谦和。   王勐去了之后,自然而然的接替丞相之位,阳平公治世以王勐的微言大义为指导,大秦国内人人都传了阳平公的名声,还说这萧规曹随正好预示这大秦有汉朝之兴的征兆。   萱城想,也许百姓们传的是真正的阳平公苻融的事迹。   也许,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一直在指引着他怎么做,萱城是文人,自古文人便不懂政治。   何况,他只是一介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   可实实在在的,百姓们传的那些事迹,自从建元四年萱城来了之后都是他做的,他跟在王勐身边学习政务,除了建元四年以前苻融征伐南北,在官位时明察断案之事。   “明月,明月,死哪去了,过来。”   明月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气道,“主子,您又要做什么?”   萱城把一摞书直接扔到他怀里,“把这些探案录全部烧了,烧了。”   “主子,您疯了,这可是您以往必须要看的书呀,烧了作甚。”   “不要了,探案,探什么案,我又不是廷尉,又不是京兆尹,这些书你该搬过去给京兆府尹。”   苻晖轻轻走过来翻了翻,“皇叔,我看这些书倒是有趣,皇叔借我看看可好?”   萱城拒绝,“不行,晖儿,你跟我,不要看这些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和志向,你不该去做京兆尹,也不能去,走,我们去军中看看。”   说着,拽着苻晖的手就走,明月蹦到他们面前拦住,“主子,这些书不能扔。”   “走开,扔了扔了。”   “主子,扔哪里?扔给京兆府尹么?”明月厚着脸皮追问。   萱城楞了一下,他与明月面面相觑,明月挑起眉毛示意,似乎在说你真要给京兆府尹拿过去么?   “哦?”萱城拖着这个字眼,细细咀嚼,苻晖认真的盯着他。   “好,明月,你把这些书留下,晖儿,你空下时间来便看看吧。”   当今京兆府尹乃是新兴侯慕容韡,萱城跟慕容家的那些人是绝对看不对眼的,萱城在这件事还跟苻坚争吵了一番,苻坚坚持要把新兴侯慕容韡给个实权,萱城说京兆府尹掌管长安城的治安,不能给外族,可苻坚却不以为然。   苻坚道,“区区一介官位,朕看新兴侯处理政事倒是心思细致,皇弟,你不要总是对慕容氏有偏见。”   萱城气道,“你总是说要听我话,可从来都没听过,苻坚,我大秦政事无论大小皆由我苻氏一族处理,不能交由外姓,你为什么要去信那些外族人。”苻坚沉默的时候,萱城久久的凝视,他知道,这人沉默就代表这默认,他再无反对的可能了。   萱城那一次气狠狠的从宣室摔门而出,如今议事没了王勐,苻坚说过的话总是不受什么阻碍,吕婆楼他们这些跟早跟在苻坚的身边的旧臣老了,他虽然身居太尉,却很少能反对苻坚什么了。   萱城领着苻晖去军中视察,自从灭了凉国之后,秦的军队数量一直在递增,如今秦国的军事制度是征兵制,只要是年满十五岁以上的男子皆可报名参军,由朝廷统一配发粮饷,如此一来,百姓参军的热情高了,军队数量也多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质量也提高了。   萱城命自己帐下的邓羌,张蚝训练新军,长安城的嫡系军队总共有十万众,洛阳,幽州,邺城等军事重地也是由苻氏直系镇守,萱城在想,也许,秦的版图是该再扩张一下了,只是他们与谢安有十年之约,谁都不能动彼此的国土。   校场上,邓羌正在训练新兵,萱城站在不远处静静的望着,低声对苻晖说,“邓羌有勇有谋,不但骁勇善战,而且精通兵法,皇兄的意思我明白,让邓羌带着你,晖儿,你福分不浅。”   苻晖道,“皇叔,我听说早些年,丕哥哥也是邓羌带出来的。”   萱城道,“没错,皇兄早早的便让丕儿跟着邓羌学习兵法,你看看你丕哥哥,如今以一人之力镇守邺城五年,这样的功绩,可给我苻氏长脸啊。”   说起苻丕,萱城不得不称赞苻坚这位长子,苻丕从小就聪慧好学,尤其是战事,经常有独特的见解,苻坚很喜欢他这位长子,与苻丕谈论用兵谋略时总是赞赏不已,苻坚让苻丕跟着邓羌学习了两年军事兵法,灭燕之战中,邓羌建立大功,那时候苻丕就在邓羌的身边。   苻晖的眼中闪烁着光芒,萱城轻笑,“晖儿,来,我带你去见见邓羌。”   苻晖这个时候脸色又露出了羞涩,“皇叔,镇军将军真的愿意教我吗?”   萱城笑笑,“放心,有我在。”   苻晖鼓起勇气跟在萱城身边。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05入门考试   邓羌训练新兵时格外严厉,基本功除外,每日他都命新兵对战骑射超过五个时辰。   刚好一个新兵上马时绊了一下,邓羌亲自执剑抽上去,萱城喊住他,“镇军将军。”   邓羌回头,见是萱城,脸色和善了些,“阳平公来了。”   邓羌虽然智勇双全,可比起阳平公苻融,文武才干却略逊色了些,这是萱城知道的史实,当然,是这具身体的原本主人。   因此以军中的威望,无人敢对苻融不敬,人人见了苻融都谦卑了许多。   “这些个新兵,你也不要急于求成,时间久了,他们自会学成。”萱城道。   “阳平公说的是。”   “平原公。”邓羌的视线落在苻晖身上,恭敬的行了礼。   苻晖连忙还礼,“镇军将军。”他的眼睛里尽是崇拜,可被邓羌投过去的目光盯上时,苻晖还是不自然的躲避了下。   萱城笑了笑,“我看我这皇侄倒是和镇军将军投缘,将军,要不我们坐下聊聊。”   邓羌道,“好。”   三人进了军帐,军中侍从奉上了茶水,三人对坐,苻晖没来由的紧张,萱城用眼神鼓励他,“晖儿,去给镇军将军行礼。”   萱城在主位,邓羌和苻晖皆在两边副位上,苻晖于是站起身轻轻走到邓羌身边,弯腰拜了三拜。   邓羌赶忙站起身,一脸疑问,“阳平公,这?平原公,你这是作甚?”   “镇军将军,你听晖儿说嘛,你且坐下。”邓羌于是坐了下来,苻晖行了礼依旧站在面前未去自己位子上。   “镇军将军,请您收下苻晖。”苻晖跪地再拜。   邓羌怔住,“这?平原公,你且站起说话。”   苻晖求助的眼神望向萱城,萱城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朝着邓羌的方向,“来,镇军将军,我以茶代酒,敬您。”   邓羌惶恐不已,“阳平公今日何故这般庄重,我不过一军中粗人,怎可受得起阳平公、平原公之大礼。”   萱城饮茶代酒,郑重道,“镇军将军,今日我的确是带着晖儿来拜师的,你收下他吧,算是我欠你的人情。”   “阳平公太客气了,什么人情,我跟在您身边十几年了,圣上和您都对邓某委以重任,您跟我之间谈何人情,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晖儿,镇军将军这是应下了?”萱城问。   苻晖期待的眼神望向邓羌。   邓羌道,“阳平公和平原公之求,邓某自是应下。只是,平原公,你且待我问话之后,便算正式入我帐下吧,你可应我?”   “应,镇军将军请讲。”苻晖面露喜色,萱城第一次见苻晖眼睛里有这种欢愉的表情,他总是文雅过度,不过多的表现内心喜怒哀乐的,看来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很渴望建功立业。   邓羌放下手中茶盏,郑重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近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远之,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苻晖眨眼,眼神一下子变得无辜。   邓羌道,“我方才这段话是出自哪一部兵书?”   苻晖楞,萱城抿嘴暗笑,晖儿啊,你读了些什么书,你整日读儒,这下拜师学艺的时候竟然难到自己了。   “好,既然如此,我给平原公提供以下参考,一,姜太公之六韬三略,二,孙武之孙子兵法,三,鬼谷子之谷鬼兵法,四,姜太公之司马法。”   这有这等操作,萱城佩服邓羌的灵活应变。   苻晖目光愈发呆滞,第一次他的额头渗出了细汗,他望向萱城,低声,“皇叔,皇叔。”   萱城扬声大笑,“哈哈,镇军将军,你这不是存心为难我这侄儿嘛,你知道他以往从来不接触这些兵书的,皇兄兴儒,晖儿整日读书学习,脑子有些木,将军,你这存心打我脸。”   “既然如此,平原公,那你何不猜一猜,猜中了也算你对,可否?”   萱城嗤的一声笑了,“嗯,镇军将军这倒有趣了。”   苻晖眼神迷离,萱城咳咳了两声,苻晖投过视线,正好邓羌低头,萱城伸出手来比划了个二。   邓羌抬起眼来,苻晖脱口而出,“孙子兵法。”   邓羌一愣,旋即朗笑,“好,平原公运气齐天。”   苻晖裂开嘴露出整齐发光的贝齿笑了,好一副少年天真的模样。   却听邓羌道,“光知道兵法出处还不够,平原公,我再问你,司马法的宗旨什么?”   苻晖脸上刚露出的笑容僵住。   “镇军将军,你可耍赖了喔。”萱城笑。   “好,平原公既然回答不上来,那么,阳平公,您是他的皇叔,你便来替他答了吧。”   萱城一愣,这邓羌认真起来的模样真叫人敬佩。   也罢,自己带着侄儿来拜师,侄儿被面试官难住,只有自己来替侄作答了。   “司马法,三代兵法之化石。一曰人本。以仁为本,以义治之之谓正。正不获意则权。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二曰天子之义。天子之义,必纯取法天地而观于先圣。士庶之义,必奉于父母而正于君长。故虽有明君,士不先教,不可用也。三曰定爵,凡战,定爵位,着功罪,收游士,申教诏。四曰严位,凡战之道,位欲严,政欲栗,力欲窕,气欲闲,心欲一。五曰用众,凡战之道,用寡固,用众治。”   邓羌肃然起敬,脸色既郑重又欣喜。   萱城心道,苻融带兵十几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历史记载,前秦所有的将领几乎都在苻融的账下效力,他一定熟读了古时所有的兵法谋略,连苻坚用兵都不得不请教苻融,苻坚把苻丕交给邓羌带,邓羌曾经推脱说自己武功不足以带皇子,要让给阳平公苻融亲自带侄,可那时候刚好是前秦与东晋以及北方诸国的的战事期间,苻融征伐四方没有时间,于是苻丕在邓羌军中学习兵法,两年时间,苻丕就已经对兵法军事熟记于心,萱城来时,灭燕之战中,刚好苻丕跟着邓羌立了功,萱城想,苻坚能把邺城交给苻丕镇守,多半也是灭燕之中的功劳。   可惜,洛阳那次阳平公苻融沉睡千年,萱城的心一阵绞痛。   用手捂住心口,不知为何,想起洛阳那次,他的心总是没来由的剧烈反应,他不知道这具身体到底在抗拒什么,为何苻融要睡过去。   邓羌察觉到了他脸色的一丝变化,关心道,“阳平公,您怎么了?”   萱城的心回到现实,他轻笑道,“没事,继续吧,镇军将军,你出题吧。”   邓羌点了点头,看着苻晖道,“平原公,我考你一些基本的军事常识,可否?”   苻晖羞涩的嗯了一声。   “行军打仗,何事必须率先?”   苻晖小声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本来就是儒学大家孟子编撰的《南皮县志·风土志下·歌谣》“兵马不动,粮草先行。年年防歉,夜夜防贼。”中的一句,苻晖读儒,自然知晓。   “与敌对战,商议谋略之时最忌讳何事?”   “将参不和。”苻晖亦是小声,他生怕自己答错。   邓羌道,“与敌对战,商议破敌之策,主将与参将,主将与督军之间容易起争议,这时候,作为主将应该怎么做?”   “兼听则明。”苻晖读了些儒家法家方面的书,他知晓历代帝王的光辉事迹,臣子与帝王之间,英明的帝王会听取各方不同意见。   邓羌缓缓一笑,“平原公,若你是主将,比如说这次要攻打洛阳,在商议具体围攻洛阳的谋略时,你与参将和督军以及军司马的商议都有不同意见,你会兼听则明吗?”   “这?”苻晖不知如何作答。   萱城再次暗笑,晖儿,行军打仗,你听取那么多的意见那你作为主将干什么,你该怎么明断,参军和督军,司马说的都有理,你怎么办。   洛阳是王城,围攻王城,是一场艰难的战事,多少英雄都败在了洛阳之战上,邓羌呀,你出个拜师入门题干嘛给晖儿这么难的列子。   邓羌也不追问,嘴角扬起来一丝不可捉摸的笑,苻晖怔怔的望着他。   “我且问你,王翦灭楚之战,印证了什么军事理论?”   萱城抢道,“镇军将军,你为难晖儿了,我来替他答好了,王翦灭楚,正式对战一个月,兵贵神速,远途作战,不宜旷日持久,王翦从秦国南下楚国一年,秦军休养生息一年,楚兵不出,秦军粮草受限,再不灭楚,恐败,镇军将军,这些东西你考晖儿,难住他了。”   “阳平公熟悉兵法战事,邓某佩服。”   萱城笑道,“我倒想考考你,镇军将军,平原作战,优先考虑战术何为?长途海战,忌讳何为?”   “平原作战,以骑兵布阵,突击为先,至于海战,首当忌讳水土不服,忌用北方人士长途海战。”   萱城道,“我大秦多数士兵多为北方人士,若是我们渡江作战,岂不是要惨败?”   邓羌结语愣住。   “哈哈,镇军将军,海战并不忌讳水土,只要战术正确,北方人士照样可以一统长江南,你看,秦始皇不就也灭了南方诸国么?”   苻晖笑了一下,萱城斜眼睨他,“晖儿,那你来说,还敢笑。”   苻晖即刻收起脸上微许表情。   邓羌终于叹息了一口,“也罢,阳平公,平原公,我就应下你这请求,平原公,你便跟着我学习兵法吧。”苻晖大喜,萱城朗朗道,“晖儿,还不叩谢你师父。”   苻晖跪下再拜了三拜,邓羌赶忙从座上离身,走过去从地上搀扶起苻晖,“平原公啊,邓某可受不起,要叩头你也只能叩谢阳平公。”   苻晖作势要拜,萱城赶紧拦住,“罢了,晖儿,是我要你跟着我学习的,我却把这事交给了镇军将军,要谢也是我该谢镇军将军啊,你这一拜,我是不是也得拜拜镇军将军呢。”   “哈哈。”   三人笑声顿时夹杂在一起,一片欢乐。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06性骚扰   萱城在心底感激这位镇军将军邓羌,他为苻坚守住了多少山河国土,战事中他总是身先士卒,他还亲自带了苻坚的两个儿子学习兵法,这等功劳,萱城这具身体的主人不知要拜了多少次才能感激得尽。   “阳平公,平原公,既然收徒已成,我们便出去瞧瞧这军队,兵书有云,三人成参,五人成伍,我们光在这里谈论兵法并无实际作用,还是去看看这些个训练的士兵吧。”   “镇军将军言之有理,走,去瞧瞧。”   三个人出了军帐,外面的新兵见到了萱城,皆是面露惊喜之色。   “参见阳平公。”士兵们都围过来争相行礼。   萱城笑,“都起来吧,继续训练吧。”   苻晖道,“皇叔,这些兵士们看来很崇拜你。”   “所以,晖儿啊,你好好跟着镇军将军学习兵法,将来也为国家效力,以后的世界啊,都是你们年轻人的。”   萱城说这话的时候他都在心里不知闷笑了多少次,他明明才是一个29岁的青年,为何来到前秦有种中年人的危机感。   邓羌抱拳承诺,“阳平公放心,我一定好好教习平原公。”   ————————   于是,这拜师学艺之事就这么确定下来了。   在建元十年的头一天早上,萱城便把自己的侄子的学习军法之事办好了,接下来他该好好完成王勐留下来的遗言了。   当天下午,萱城又领着苻晖一一见了张蚝,姚苌等人,他们都长期在苻融身边行军打仗十多年了,除了对姚苌的后来之事有一点忌讳之外,萱城此刻对这些话都是客客气气的。   酉时,太阳快要落下时,南岸过来说是苻坚请他们入宫。   萱城滞了一下,似乎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苻晖寸步不离他的身边,萱城觉得如果这样长期下去,宫中的那几位皇子们肯定有意见,就算他知道苻宏苻睿苻琳嘴上不说,可毕竟这么明目张胆的偏向,终究不是家庭教育的典范。   两人进了宫,南岸却说苻坚不在宣室。   “皇兄去哪里了?”   南岸道,“阳平公,您跟我来。”   苻晖一时不知道是跟上还是不跟上,一时怔楞,南岸却说,“平原公,新年第一天,你去皇后哪里看看吧,太子和河间公今日都在皇后宫中。”   “晖儿,那你去吧。”   苻晖点头,拜了一拜,便朝着皇后的宫中去了。   “南岸,说吧,皇兄叫我来做什么?”   “阳平公,陛下在瑶湖等您。”   “瑶湖?”萱城重复咬着这两个字,“瑶湖?”   似乎许久没去瑶湖上了。   第一次进宫时站在瑶湖上,萱城看见了水中映出的那个影子,那是真正的美姿容的阳平公苻融。   “阳平公,阳平公。”南岸轻唤了两声,萱城陷入沉思。   “阳平公。”   萱城醒来,“哦,走吧。”   瑶湖,那是秦宫中一个美丽的地方啊,瑶湖边上三山环绕,仿佛大隐于世间的世外仙山,瑶湖与建章宫,甘泉宫紧紧相挨着,从秦汉以来,帝王寝宫总在山水之上而建,苻坚入住甘泉宫,帝王寝宫从未翻修过一次,萱城知道苻坚时期崇尚节俭。   “阳平公,圣上在前面,您过去吧,我先退下了。”   南岸这么主动的请求退下,萱城还是第一次见。   不知为何,他的神经忽然紧张了起来。   他缓缓移动着脚步,极其的缓慢,不过百步之距,萱城却感觉像是有千山万水一般艰难。   他看见了苻坚,他一个人负手而立在前方的湖心亭中。   瑶湖上积压了厚厚的一层雪,前几日都落了雪昨夜他跟苻晖在猜今天的天气,是个好天气又怎么样,瑶湖上的积雪又不会融化。   这一片北国冰封的盛世江山啊!   萱城轻轻唤,“皇兄。”   苻坚回头,笑了一下,“你不是叫我苻坚吗?以往你叫我文玉哥哥的。”   萱城这次却不怎么想大胆了,也许叫苻坚太不礼貌了,也许叫文玉哥哥太矫情了,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你叫我文玉哥哥,文玉哥哥,皇弟,你叫了三十五年了。”   苻坚一步一步轻轻走来,离他越来越近,捂着心口,似乎那里很痛,他的眼里带着温和的笑,脸色无一处不是温柔,可他的手一直在颤抖,萱城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手放着的地方。   “皇弟,我的心好痛。”   苻坚压上来,攥着他的手,“皇弟,怎么办,这三十五年来朕的心一直痛。”   萱城盯上他的眼睛,那里面是炽热的火焰,似乎什么事情不对劲。   “苻坚,你。”   苻坚的手好热,比他的身体热烈,在这湖心亭中站了这么久他的身体一直凉不下来,萱城的心更疼。   “苻坚,你不要这样了,你心痛,我也痛,你的弟弟,他再也不听我的话了。”   萱城在心底问,“苻坚,如果你的弟弟真的苏醒过来了,怎么办,你该怎么面对这份感情?”   萱城这一次非常的肯定,洛阳之事,与苻坚脱不了关系,也许是苻坚一手促成的。   而且他很肯定的说,苻融不是在攻城时落马而受伤,他武功那么高怎么会轻易落马,苻坚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可怎么都骗不了萱城的眼睛。   苻坚混淆了兄弟之情和爱人之见的情分。   可这么一想,萱城立马被自己吓住。   如果说苻坚对他的弟弟有了感情,那么苻坚的父王和荀太后在世时,苻坚娶了荀氏和张伶然,他骗过了所有人,如今荀太后去世了,再也没有人可以约束苻坚了,那么………   萱城不敢再想了。   虽然他不是苻坚的弟弟,而且在老君山之时,他都跟王嘉说过了,王嘉和苻坚都承认了,引渡了千年后的灵魂到苻融的身上。   可即便这样,这具身体不是萱城的。   苻坚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明明现在已经知道自己不是苻融,他已经告诉过多次自己叫萱城。   “萱者,忘忧。”王嘉说过的话忽然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为何王嘉在十几亿人的灵魂中能准确引渡到自己。   苻坚的手越来越不受控制了,那不是轻轻的攥着,那是轻轻的抚摸,而且那抚摸中带着些留恋不已的味道。   似乎是阔别了多年之后的相逢一般。   萱城在现代时从未经历过情欲之事,可他感觉着苻坚的抚摸,那是种食髓入骨的滋味,手上带了不可描述的动作,萱城只能闭上眼,他强迫自己不去想。   苻坚一寸一寸的抚摸,从他的手腕到手臂,再从手臂到肩膀。   一点一滴。   啊,啊,啊啊啊。   萱城受不了了,他吼出来,“苻坚,你住手。”   他奋力推开这人。   “你他么看清楚了,我不是你弟弟。”   苻坚竟然嘴角扬起了一个笑,“哦,是么,你不是朕的皇弟,那你是什么?”   什么?   萱城道,“苻坚,你给我听好了,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我再重复一次,我叫萱城。”   这一次,苻坚终于念起了这个名字,以往萱城告诉他的时候,苻坚总是轻笑不说话,偶尔在自言自语………   “萱、、城、、”   “对,苻坚,你记好了。”萱城小心翼翼的给他重复道。   可苻坚却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我知道。”然后他却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我没失忆。”   啊?   萱城被这人折磨的精神错乱,太痛苦了,他不止心痛,他的身体更加的痛。   他抱头痛苦,他瘫软在地上,背靠着亭子的柱子上,“老天啊,我要回去,王嘉,你把这具身体收回来吧。”   苻坚蹲下来,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与他对视,帝王的俯视总是这么强制,带着不可抗拒的霸道,他逼仄的目光像是要射穿他的心房一般。   “只要这具身体还是皇弟的,你哪里也回不去。”   萱城恍惚的看着面前的人的脸,处处透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连他的气息都是成年男人的气味,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一池春水一般,似乎能融化掉山河冰川。   “你想要我,是么?”萱城的声音冰冷,这话说出去的时候,他都为之一震。   苻坚的脸色大变,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刺了一下,他眸子的温和的笑容即刻僵住。   你到底要干嘛,苻坚,你在折磨谁?是你自己,还是苻融。   你的行为处处显示着你爱护你这唯一的弟弟,可你弟弟的话你一句也不听,你宁愿宠幸了慕容冲将近三年,都没听进去这具身体主人的半个字眼,除了放走慕容冲那次。   可是,那一次,萱城忽然想起来了,好像苻坚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朕的心不大,三十三年来只容下了一个人。”萱城大惊。彼时,他仓皇失措的逃跑,他一而再的逃避开了,是他不想看着苻坚一步一步的犯错。   苻坚的确是一位贤明不可多得的好帝王。   文治武功皆是上乘,堪称千古一帝。   可若是完美的人,上天似乎总是不满意,总要让完美的人身上多出一点瑕疵。   于是,慕容冲出现在了苻坚的生命中。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07不可提及的往事   可龙阳之好自古有之,世家子弟尚且有数众娈童以此来比拼财富,世人怎会去谴责一个帝王的私事呢。   可苻坚若是对苻融有了不可言传的情,那就真会被钉在万劫不复的囚笼中,想到这里,萱城一咬牙,他在心底发狂呐喊,“苻坚,你再变态,就算我化成厉鬼,我也要到你父王和荀太后那里去说明真相。”   萱城不怕死,因为死后,也许他就回到了现实。   可他说出去的话却是,“苻坚,你再这样,我就去死。我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弟弟了。”   苻坚死死怔住,盯着萱城的眼睛,似乎想寻出这话的破绽,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可他寻了那么久,终于泄气了。   萱城说的是真话。   苻坚的手缓缓落了下来,可萱城却一把抓住,“苻坚,你的弟弟不会回来的,你不要妄想好不好。”   苻坚冷漠的看着他,似乎在审视什么东西一样。   “苻融回来的那一刻,我就走了,你想我走啊。”这不是疑问,是萱城的质问。   于是,苻坚又来怜惜的抱住他,“谁都不走,你们都不走。”   这一刻,萱城忽然觉得苻坚好可怜。   身为帝王,他在追求一个自己怎么都企及不到的人。   瑶湖双的雪似乎融化了一些,萱城投过去目光,发现湖面上一面波光粼粼,傍晚晚霞照耀在上面,给这瑶湖雪白无垠的广阔湖面渡上了一层金子。   多么金贵的时刻啊!   “皇兄,晖儿的事我安排好了,我把他交给了邓羌,你知道的,邓羌多么厉害啊,他带出来了那么多厉害的人物,你看丕儿现在好厉害啊,一人守住了我大秦的东北门户,晖儿这孩子早都该出来见见世面了,整日在宫中读书,一点武功都不会。”他似乎在抱怨,可仔细听着语气又不是抱怨。   两个人并排坐在地上,肩膀靠在一起,后背触在柱子上,有苻坚一点一点传送过来的温度,萱城一点都不觉得冷,尽管他是寒性体质,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可苻坚暖和啊,他能温暖所有人。本来这具身体是苻融的,可不知怎地,五年了,萱城的举手投足之间竟然完全没了北方人的习性,苻融是临渭人,书中记载他姿容美丽,身材修长,然而萱城是南京人,身材娇小,柔弱怕冷,可穿越到这具身体上,似乎他自己把这具身体给南方化了,举手投足间处处有种女性化的姿态。   “你做事我放心,就这样吧。”苻坚有气无力的说。   “苻坚,你怎么了,你生我气了?”   “没有。”   可苻坚对他从来不会这么说话的,他像是一个无赖一样会黏在他的身上。   “苻坚,我不该对你冲撞,你对苻融那么好,要是他听了我刚才的话,一定会拿剑杀了我,怎么会任由我言语上冒犯你。”   苻坚轻声说,“你不要多想,他不会。”这一刻,苻坚把他当成了萱城。   萱城把头一倾斜,顺势靠在了苻坚的肩上,果然是一个坚实的依靠啊。   “苻坚,你能告诉我,苻融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苻坚沉默。   “我们都这么明白的说,不好么?是你和王嘉做的事,我们都摊开了说,你告诉我,苻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告诉你一些我的事好不好?”   可苻坚依旧沉默。   萱城偏头去瞧,苻坚竟然闭上眼睛了。   他不愿意!   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情,萱城再次肯定。   过了片刻,身边人的唿吸声竟然一下一下的响起,萱城再贴上去,苻坚竟然睡着了。   在这瑶湖上,他竟然能睡着。   萱城想,建元十年的第一天,他遇到发疯了的苻坚,差一点他被苻坚当做苻融。   这一年,这具身体终于三十五岁了,这是苻坚口里说的三十五年了。   新年第一天,苻坚对这具身体再一次的发起了攻击,确切的说,是性骚扰。   以后这样的日子还有多少年,他该怎样去克制住自己。   鬼才知道他拒绝苻坚克制自己的欲望用了多大的勇气。   他在前世那么的崇拜前秦王苻坚,一朝穿越,梦想实现,他却一次一次的把自己推出这段历史中。   王嘉啊,你帮助苻坚做了些什么啊。苻坚啊,你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萱城只能一点一滴的猜测,可每次当他拒绝苻坚之后,他又把自己的猜测打破。   心和身体都渐渐的远离自己的控制,这具身体的主人似乎在抗拒着什么,萱城那么强烈的感觉到了。   在他睡去的那一刻,他的心死了。   可他的身体意识还未完全失去,他的心一直在跟身体做斗争,最后他的身体战胜了他的心。   他的心死了,他的身体活了下来。   只是,没了心的身体只是一个躯壳。   萱城不愿意再去想。   那一傍晚,他就靠在苻坚的肩膀上,苻坚背靠在柱子上,不知过了多久,南岸才过来,看到他们这一副情景脸上乍然一惊。   “阳平公,陛下对你没…?”   萱城打断他,“你这人,你八卦什么,好好的,来,跟我把他搀回去。”   苻坚或许是真的太累了,竟然一直没醒,萱城极力否定这个不切合实际的想法,苻坚一定能是在装睡。   ————————   苻晖干脆搬出了皇宫,他去拜别了荀皇后,又拜别了太子。   苻宏说,“晖弟,你真要去皇叔府上学习?”   苻晖点头道,“嗯,皇叔已经让我拜了邓羌为师,我要去邓羌那里学习兵法,在皇叔府上学习政务。”   “你学习兵法可以,可你跟着皇叔学习政务做什么,晖弟,我是太子,我要帮助父皇处理国事的,你还是别去了,皇叔我总觉得他不对劲,没什么好心思。”   “太子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皇叔一心为了国事,你不要乱说。”   苻宏斥他,“你才乱说,我告诉你,皇叔从洛阳回来我就觉得他变了,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可苻晖坚持要搬出去,“太子哥哥,等我在皇叔身边学习期满了,我再搬回宫住,你是不是想我啊,才不想让我出去住。”   “切。”苻宏摆手,“哎,算了,你去吧,每日你记得进宫来问安,皇叔总是不守礼,我怕他带坏你,快走吧。”   苻晖抿嘴笑了。   萱城看着苻晖搬进府中初时也是一惊。   苻晖这人做事有点腐儒的味道,总想按著书本上的东西去遵行,看似正确,实则愚蠢。   而且他的性子中带着些女性,总是文弱多了些。   “那好,晖儿,既然决心跟着我一起学习,住进府来也好。”   这样,苻晖的事情是完完全全的安排妥当了。   正月十四的时候,离上元节还有一日,苻宏修建新太学的任务也开始了,苻睿征调兵力五百协助,兄弟二人做起事实来有模有样的。   太学的规模已经初显来了,苻坚便正式下诏,在长安城大力推行儒学,征召儒学名士来太学任教,不论年龄高低,只要经过了三轮面试合格者便可正式在太学教学了。   苻坚是最后一轮的考官,他似乎很享受儒家的这套东西,王勐说过的他都一丝一毫的延续了下来。   萱城是第二轮的面试官,他考的很简单,只要四书五经的内容熟记于心,并有教学经验者皆可通过。   初论的面试是筛选儒家之众,要求面试者必须是儒家人物,认可儒家学说,认可儒家的代表学术。   道家和墨家法家的那些理论此次都不在征召之中,有些人明明是一套一套的道家理论却也来面试,有些人讲着韩非子的法术势也来应诏。   萱城没淘汰掉的,苻坚在最后一轮的面试中也淘汰了法家和道家之人。   事后,萱城与苻坚讨论起这次征召太学老师的事,萱城其实是认可法家和道家的理论的,诸子百家,皆有道理。   而且其实在苻坚这个年代,法家的学说更加合适,只是王勐推广了儒学那么久,好不容易秦国国内是一派儒学景象,苻坚那么的崇拜士族,萱城怎可去阻碍。   儒家思想统治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从游牧民族到封建社会过渡的时期,学习儒家的学说,这是必不可少的。   苻坚是一个深谋大略的帝王,他知道想要的是什么。   上元节过后,扩建后的太学便正式进入了修建期间,长安城内已有的太学已经在大力招生了,只要是年满七岁的世族男子都可入太学读书。   萱城觉得如果只限制在世家大族之中,那扩建太学似乎就显得没那么必要了。   于是他提议,除去世家大族,庶人子弟年满八岁也可入太学读书。   苻坚是惊讶的。   孔夫子兴起的私学招收的都是一些世族子弟,庶民也可入学读书,那似乎一切就变得没有礼仪纲常了。   萱城道,“我们兴儒学的目的在于教化百姓,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以后我们国内的每一项政令的推行都要经过儒学人士的传播,皇兄,你不是想要向晋朝学习吗?晋朝如今是门阀制度,可晋朝的庶民也是入了私塾的,我们既然推行了儒学,又这么费尽心思的扩建了太学,那理当做的比晋朝好,我们的儒学推行好了,谢安还不得过来看看。”   苻坚和谢安,互相吸引互相崇拜。   苻坚同意了。   于是,这推行儒学之事就这么推展开来了,无论世族还是庶民皆可入太学读书。   到了建元十年三月份时候,扩建太学的任务正式完成。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08打的就是你   苻坚在朝会上嘉赏了苻宏和苻睿,两个人喜形于色,萱城也露出笑容。   “皇兄,我有一事要奏请。”萱城顿了顿,朗朗发声。   苻坚笑着说,“好啊,皇弟,你说吧。”   “臣弟奏请,调回我苻氏嫡系将领回长安。”   此语落地,殿上跪拜之人皆面露异色,苻坚曾经明令过的,所有氐族嫡系将领皆守边疆,这道政策也延续了十多年了,如今所有的嫡系将领都镇守在边疆之地上,大秦遂有这十多年的安宁。   苻坚脸色亦怔怔而惊。   “皇弟,你这话、、似乎不妥啊。”   “皇兄,这是臣弟深思熟虑之后才想奏上的,如今我苻氏嫡系都镇守边疆,兵法有云,嫡系守疆在乱,异性守畿多为乱时,大秦平定北国,如今只剩一弹丸之地,只需十万兵马足矣,乱世将结,我们必须调回我嫡系兵马回京畿。”   “阳平公言之有理啊。”   殿上数位老臣交头接耳,低声讨论,“是该把那些异性人流放到边境上去了,这些人留在长安没好处。”   “是呀,是呀,你看那慕容家的人,受了多少圣恩,却无半分功绩。”   “我氐族嫡系将领皆在边疆,这不是长治久安之兆啊,该召回了。”   …………   萱城都一一听了进去这些微弱的讨论声,他嘴角噙着笑,内心一如既往坚定如斯。   “这。”苻坚言之不语。   “皇兄,别的不说,辽东郡,昌黎郡,玄菟郡,渔阳郡,雁门郡,朔方郡,上郡,安定郡,陇西郡,阴平郡,这十郡必须撤回嫡系将领,如今我秦国与代国交战在际,不可再有嫡系镇守,先前降服的异族人有些必须外调至边境,他们整日在长安城中无所事事,耗尽粮财,这对我国未来作战极为不利,臣弟奏请,外放异族人,将镇守边境的嫡系将领各调回一人,这样既确保我秦之边境无属异姓,又有降服之人效力,皇兄,这不是臣弟一时兴起,请您明鉴。”   情理不偏,萱城这般恭敬的说。   “若是调回一人,那我长安嫡系之重,若是边疆出事,我们岂非两头受困。”   “皇兄,臣弟胆以性命保证,调回嫡系之将,有利无害。”萱城肯定的说。   他当然这样肯定无疑,前秦之乱不在这十年几年,真正的前秦对手始终是南渡的**正统司马氏,五胡乱华,在文化上终究没有激起多大的浪花,不过数众莽夫逞勇罢了,短短几十年,都被苻坚一一灭国,北方大一统,第一个统一北方的少数民族正是萱城如今这位身体的亲哥哥啊。   苻坚依旧在犹豫,他那种仁慈爱人的儒家情怀总是乱用在降服之人的身上。   “陛下,臣等奏请陛下恩准阳平公之请。”这时候,殿内站出了数人,原来是氐系梁熙,朱彤,权翼等人。   吕婆楼也拱手奏请附议。   太尉和氐系众人都这么附议,苻坚沉吟一刻,道,“好,既然诸位都这么说了,那便准了,就把皇弟请示的这边疆十郡各调回一位嫡系将领。”   “陛下圣明。”   苻坚朗然一笑,“圣明的是皇弟,好,就这样吧。”   众臣退散,萱城望着苻坚偷投过来的目光,四目交汇,各有意味。   苻晖过来行礼,萱城说,“晖儿,你先去邓羌那里,我一会儿过去。”   “好。”   苻晖最后一个退出去,苻坚却从高殿上走下来,未央宫的台阶十二阶,这是汉朝时期的宫廷建筑典范,苻坚入了长安之后,对长安的一草一木一物都未擅自改动。   他黑服冠冕站在萱城面前审视,萱城却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了别样,尤其是他一寸一寸的凝视自己的时候。   “你没见过吗?还这么看。”萱城出言总是带着些不逊。   “皇弟你长得好啊。”苻坚反唇相讥。   萱城冷哼一声,甩个臭脸就走,苻坚却撕住他的衣袖,“皇弟且慢。”   “我们去看看晖儿。”   萱城夺过自己的衣袖,提起衣摆快步奔出。   “走就走啊,你愣着干什么。”   长安城郊,新军军营。   这里是萱城专门设立的一个用来训练招募来的新兵的营所,足足占地上万亩。   负责训练新军的是镇军将军邓羌,后将军万人敌张蚝,二人合力,萱城心无一忧。   二人轻声轻地的,生怕被人发觉一般,悄悄的来到了军营侧方偷偷观摩。   一顶一顶的军帐拔地而起,一声一声的操练声响彻大地。   天色晴朗,正好适合练兵。   “你瞧,邓羌这人,练兵倒是无人可与他一较上下,士兵们都传他执法严苛,人人见了他都瑟瑟发抖,朕看不假,你把晖儿教给他带,皇弟啊,你这是要害惨晖儿啊。”   苻坚手指前方那个站在众军面前的威武大将背影,悄悄的在萱城耳边说。   “皇兄,你口是心非啊,明明你也想让邓羌带晖儿的。”   “谁说的,皇弟,你能猜到朕的心思?”   “还用猜?皇兄,帝王之心若都像你这样,那就没有古来帝王之心难测这话了,你把丕儿交给邓羌带,现在你的意思不是很明确吗?我只不过做了该作的,哎,就是怕其他几个皇子有意见,你说,皇兄,你生这几个儿子干嘛。”萱城前半句说的无比正经,可后一句却是荒唐至极,他自己都忍不住偷笑了,自己这是什么口吻。   苻坚一把夺过他的手揣在怀里,“你这是不满?”   “切。”萱城嘴上始终不承认。   “皇弟,我看你才是口是心非嘛。”苻坚掰过他的脸来,脸色由晴转阴,“皇弟,快说吧,你是不满。”   “你这人,无聊。”   苻坚却不依不饶了,强行按住萱城的肩膀使得他想动都动不了,萱城气急了,“苻坚,你好变态啊。”   无奈,这一声怒喊出去了,却惹来了前方正在专心训练士兵的人。   “谁,谁在哪儿。”   “来人,快去看看。”   “是,将军。”   萱城奋力挣脱,正要逃开,那些个士兵却刷刷涌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将人抓过来,我看谁这么大胆,敢擅闯军营。”邓羌雄健有力的嗓音传过来。   “啊,阳平公。”士兵们大惊出声。   “您,您怎么在这里。”   萱城揪住那个罪魁祸首,苻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们好啊,是朕。”   ————————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出声。   军帐内,共有数人围坐在一起。   苻坚在上,萱城和众位将领分别在下面辅将位置。   邓羌一面正义,目视前方,张蚝亦如此,二人眼珠子都不眨一下,姚苌他们就更不敢出声了。   苻晖坐在萱城的侧面,一副恭敬温顺的模样。   “咳咳,哎,大家别愣着了,说说话,啊,哈哈。”苻坚断断续续的开了个话头,又陪着笑,又望望众人一脸严肃。   “那个,镇军将军,后将军,朕跟皇弟本来是想来看看你们训练士兵搞的怎么样?顺便也看看朕的好儿子。”   “陛下进军营,用得上偷偷摸摸吗?”邓羌一语正气将苻坚的话打了回去。   苻坚求救的眼神望向萱城,似乎在示意,“皇弟,快说话快说话,他们都听你的。”可萱城却视而不见。   “阳平公,您说吧,以往您是立下规矩的,闲杂人等不可擅闯军营,入营前需得事先禀报,不等主帅同意,不可进营。”   萱城长吟了一声,“这。”这是他立下的规矩嘛,这分明是那个治军严谨的阳平公苻融立下的。   “后将军,那你说说吧,如何处置不经通传擅自入军营者。”   张蚝拱手道,“阳平公,按照军规,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擅闯军营,就是圣上以及皇亲贵胄入营亦得禀报,若有人擅自入营,按军规杖责五十军棍。”   萱城心底一惊,这也太不近人情了,杖责五十,那是不是得把苻坚打残了。   他是军队统帅,自是得到了特训,进出军营无需通传,可苻坚不同,他是帝王,帝王的容身之地就是皇宫。   苻坚惊讶,“皇弟,你这立下的规矩太狠了吧,朕是无心之失,你不会真的打朕吧?”   无心之失?萱城在心底冷笑,你那里无心了?明明是你先调戏人家的。   再说了,说好的要来看苻晖,你们好好的走军营正门不行么?守将自会进去禀报,邓羌和张蚝还能不敢接驾了,你这样偷偷摸摸的躲在军营侧方还搞出动静来,要是别人,估计邓羌早就军法处置了。   “打,镇军将军听令,按照军法处置犯事者,来人,将苻坚拉出去,杖责五十军棍。”萱城忽然朗声吩咐。   这下,殿内的人都震住了。   邓羌和张蚝面面相觑,前一刻还一脸正义可此刻却不敢行动了,古有帝王犯事者以衣袍替罪,或以身边太监替罪,可苻坚今日身边并无一人跟随,难不成真的要杖责帝王。从古至今,帝王者,天之子,从未有打帝王的先例。   “皇叔,皇叔,不可啊。”苻晖急忙劝道,“父皇不知军营规矩,这情有可原,还请皇叔军法开恩哪。”   “开恩,开什么恩,皇兄不经人通传擅自入军营,又躲在一旁偷偷观摩我军训练,怎么开恩,你说,就算是帝王也饶不了,镇军将军,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皇叔。”苻晖连忙起身,过来跪在萱城面前,重重的叩头。   “皇叔,侄儿愿意替父受过,自来便有子还父罪的道理,请允许晖儿所求。”   “你起来。”   苻晖认死理,就是把头叩在地上不抬起来。   “请皇叔准请侄儿所请。”   “你。”   “哈哈,皇弟,你看看,你看看,不就是要打朕吗?你逼晖儿做甚,来,朕来受过。”苻坚灿灿笑道,从上面走下来,站在众人面前,环顾了帐内的诸人一眼。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09农事为先   “皇弟治军严谨,这是好事,镇军将军,后将军,你们都好样的,今日朕总算见识到了这新军,皇弟所言不假,治强军方能强大国,来吧,就按军法处置,是朕不对。”   苻坚一副慷慨的姿态,可这下帐内的人都不敢动了。   帝王之姿,贵为天子,谁敢打天子,这是对上天不敬,就算治军执法再严苛,所有人都可以受刑,却必须要除过天子一人。   周朝便有刑不上大夫之言。   萱城却朗声道,“都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打。”   “皇叔。”   “阳平公,依末将看还是算了吧,圣上、、”张蚝先退一步,毕竟身为臣子,自来都没有以臣犯君的道理。   邓羌此刻不发一言,可他目光如炬,威严之姿毕露。   其实,军人与君王自来便很难相处,作为君臣之礼,军人一定要服从帝王,可帝王很少有懂得军法的人,帝王的第一要务是治国而非治军,可依靠武力平定天下之时,帝王依靠的人却往往是军人,平定天下之后,军队归大将管理,有些治军严谨的军队,士兵眼中只知将领而不知帝王。   可前秦建国这么多年了,尤其是到了苻坚这一代上,各项制度都健全了。苻坚是马背上得天下,以儒治理天下,他处处延续的是秦皇汉武之治,所以他精通军队和治国之道,他应当明白军法之重。   姚苌等人亦跪地请求。   “既然如此,那苻坚之过便由其子代受吧,来人,将苻晖拖出去,杖责五十军棍。”   帐外士兵听令即刻进帐将苻晖从地上扶起来。   苻晖重重的行了一个军礼,“多谢皇叔。”   苻坚望着他被士兵请出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萱城愤恨的目光射过来,眼中带刺,苻坚的心揪了一下,尤其是外面响起了那一下一下的杖责声。   “哎,这事,朕怎么搞的。”苻坚埋怨起自己来。   “皇兄,臣弟还请做任何事之前不要乱来,先想想后果。”萱城拱手奏请,眼里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了。   苻坚抚额,他明白了,这人分明是假公济私,他借军法之严苛来变相的惩罚自己方才的不敬。   “你,你。”苻坚指着他,手臂颤抖。   萱城还他一个白眼,“活该。”   其实,哪里还用得着军法处置么?这俩兄弟调情乱搞事情,还牵涉别人进来替罪。   最可怜的就是这文文弱弱的苻晖,祸从天降!!!   事后,苻坚去阳平公府中专程看望了苻晖。   苻坚说,“那日朕本来就是想去看你的,你皇叔设计了我,一场闹剧。”   苻晖身体疼,五十军棍把他这位状若书生的人打的不轻,可若是普通人五十军棍下来非得伤残,说到底嘴上说治军严苛的那人还是稍微有了些偏爱的,尽管嘴上不依不饶。   “父皇,皇叔怎会设计您,我看皇叔啊,一心为您。”   苻晖正经的神态。   苻坚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噙着笑叹息了一声,“说你闷你真的闷啊。”   苻晖不懂情,所以他无法看清苻坚和萱城之间。   萱城这个时候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他们这一副景象,便说了句,“看你办的好事,这就是你要去看晖儿的,看个大活人不好,硬是要给晖儿挂彩。”   苻坚顶了一句,“还不是皇弟你不依不饶,连自家人不放过。”   “皇兄,我不打晖儿,打你呀。”   苻坚扬声大笑,“皇弟又在口是心非了,你要是舍得打我了,这世界都要停止了。”   萱城不想理他,对苻晖说,“这几日你别去军营了,我跟邓羌说过了,等你好些了我们再去,我请了朱彤过来给你讲儒学。”   “啊,朱彤,皇叔,我听过他。”苻晖一副激动的模样。   “你别急,他明日才过来,我去请了他好几次呢。”   苻坚道,“皇弟,你这为了晖儿真是什么人都要去拜访了,邓羌就够厉害了,你还请了朱彤来给晖儿教儒学,朕看,要不这样吧,就让朱彤在太学给这几个小子专门讲学吧,也别给晖儿另起小灶了,你就不怕太子他们几个真有意见。”   萱城思了一会儿,“皇兄说的有道理,那就这样吧,明日让朱彤去太学教学吧,让太子和巨鹿公,河间公都去吧,不过,晖儿要晚些才能过去,你看看,还不是为了你受了那五十军棍,害的我侄儿要卧床几日。”   “皇弟你不要提这件事了好吧,朕都无脸再说了,你还要揭朕的伤疤。”   于是,萱城听话的不再提这些溴事了。   第二日,朱彤在太学讲学,专门成立了一个皇子课程,以讲授儒家的四书五经为主,同时讲授孟子学说,专门教这些皇子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   苻坚和萱城亲自去太学旁听,朱彤儒学造诣还是极深的,以往他一直有跟在王勐身后修习儒家学术,他是氐族中最早学儒的几人之一。   半个月后,苻晖便跟着这几个皇子们一起在太学学习儒学了,可他比太子他们多了一项功课,便是在每日的清晨都要去军中训练剑术和骑射,渐渐的,他的性格开朗了许多,见到谁都会主动搭话了,笑起来却依旧和煦如春风。   之前萱城提议调回的边境十郡嫡系将领,有五人在长安周边各郡镇守,还有五人在新军营镇守。   新军将成,苻坚却着手去抓了另外一件大事。   建元十年春,五月,耕作之际,关中灌溉成了难题。   四月中旬,凉地曾经发生了一次微小的地震,凉地百姓耕作成了问题,苻坚派国内的农学家到凉地指导民众耕作之事,这才一月之久。   每年这时便是雨季,可今年雨季迟迟未至,关中百姓的耕作灌溉成了难题,苻坚在朝中询问民生大计。   有大臣献策,要派兵前往兴修水利。   “水利农事,理当有地理学家农学家水利专家管制,士兵们能帮助民众播种么?”苻坚驳斥。   萱城奏道,“那便派国内的水利专家前往关中,帮助百姓修建水利工程,百年大计,耕种为先,不得迟缓。”   “是这个道理,只是如今国内懂水利排灌工程的人少之有少,若是要培养一个专家,需得几十年的功夫,关中民众疾苦,朕切实体会得到,如何能等。”   “皇兄,何不贴出告示征调人才,我大秦国内能人异士居多,有些只是碍于朝廷局面不敢出山,司马氏南下之时,多数人不愿意背井离乡都留在了北方,只要皇兄心诚意至,这些人定会出山相助,解我百姓忧苦。”   “阳平公言之有理啊。”   “王丞相便是因此才留在了我朝,这北方能人异士多不可数,找几个水利专家不是难事。”   有人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萱城冷眼瞪去。   王勐之功岂容他人议论,朝议可以畅所欲言,但绝不可以没有原则,王勐是被桓温抛弃之后北上长安,被苻坚的诚意所感动才留在长安的。   虽说萱城说的不错,许许多多的能人不愿意南下渡江便留在了北方,可如今苻氏执掌江山,不愿意出山效力的人还是不少。   那些人就算是人才,也是腐儒。   真正的大儒绝不对因为执掌权柄者的身份而背弃为民众谋福利的信仰。   圣人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真正的圣人,一定是可以放下一切偏见,不以人种论长短,不以民族设限,只有心里装得下百姓者,才可成为圣人。   “好,皇弟,那此事你便着手去办吧。”   苻坚这命令既是下了,萱城当仁不让,他身居丞相之位,为君排忧解难,本是分内之事。   于是,萱城亲自起草征调书,命人贴遍了长安城内。   他以儒家先圣入手,侧重儒家之圣本质在为民,只要愿意为国效力者,一切功劳按儒家治国的原则来排名,人有高低贵贱,功有轻重之分,末篇,他还着重论述了儒分两等,大儒和腐儒,大儒者,怀有王者之侠义心胸,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腐儒者,心胸狭窄,眼界低矮,终会被世人遗忘。   于是,这一批一批的隐藏着的人都个个出来应诏了。   可现在主动权掌握在了朝廷手中,萱城依旧下令,一一面试。   此次征召的水利学家农学家和地理学家,虽以儒家学说的名义,可实际上懂这些水利工程的人却是农学家和墨家以及法家之人。   这样便真正成了诸子百家,人人皆为国效力的景象。   苻坚最后一轮面试通过的水利学家所剩无多,可那些被淘汰下去的人苻坚也为他们安排了政事,协助面试通过的专家前往关中兴修水利工程,帮助民众完成耕作。   刚好在霖雨来临之际,关中的排灌工程发挥了巨大作用,苻坚又命一批水利专家留在关中郑国渠周边,将郑国渠的灌溉工程改善,并试图以关中之水惠顾凉地。   萱城提议不可,凉地多为干旱,与关中土地不同,两地适宜种的庄稼也不同。   凉地种茶,适合出口西域诸国,关中适合种粟米,主要运往国内诸郡。   这事苻坚也就听从了萱城的建议,命人在凉地种植茶叶,这下张天锡的作用出来了,他亲自来了一趟阳平公府,跟萱城讲了以往凉地百姓种植粟米失败的经验。   萱城说,“凉地干旱,土地多为黄沙之地,种植粟米自然不当,可凉地独有的地理环境却非常适合种茶叶,这样吧,你去一趟凉地,这是你的故地,你熟悉那里的地理环境,我向圣上请命,准许你待在凉地两个月,由你亲身教导民众种茶之术。”   张天锡不敢推脱。   他以往是凉地之主,可他是宫廷内院的主,他不懂民间疾苦。   可有一人却比他懂多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10侠以武犯禁,以暴制暴   “你兄长在世时,曾亲身下地指导民众耕作之事,你这样的人,跟慕容韡那人一样,身居天子之位,却从不了解民间疾苦,整日在宫中能算得准这天下之势吗?我就不信,你跟在你兄长身边那么多年,对民众耕作之事毫不通晓,就你去,这事定下了。”   萱城下了死令,张天锡也不敢在长安再享受这安宁日子了,苻坚准了萱城所求,又派了嫡系将领亲自护送张天锡回凉地教导民众种植茶叶。   苻坚邀请萱城去上林苑狩猎。   萱城转念一想,“哦,对呀,春狩。”   他煳涂了,春狩早已过去,此刻都五月份了,还春什么春。   明月在一旁提醒,“主子,您脑子还没好过来呀,这是陛下专门邀请了您,朝中谁都不会去的,那些个皇子们都不会去参加的。”   “就我跟皇兄二人?”   明月认真的点头,“嗯。”   萱城有些退缩了。   他可不想跟苻坚二人独处,一想起苻坚偶尔爆发的种种变态行为他都后怕,可是心底却又想去尝试,这样身体与灵魂总在纠结,他痛苦极了。   他的身体在抗拒,可他的灵魂却在试图说服自己。   可是,还不等他纠结完毕,苻坚却在府中强行掠走了他。   “苻坚,你这人。”   上林苑。   这个时节的上林苑,一片葱葱郁郁,小道两边,灌木丛生,林木深处,猎物时不时的窜逃而出。   二人马上风姿,真可谓是英姿俊朗!   开弓搭箭,箭无虚发,苻坚朗朗起笑,“皇弟,看你的咯。”   “好。”萱城应声,张弓,从箭袋中取出一箭镞,瞄准前方那从灌木林中窜出来的野兔。   嗖的一下破空飞了出去,不偏不倚,箭头扎进了兔子命门。   “皇弟好箭法。”   萱城恭维道,“皇兄一样英姿不减。”   二人之间的气氛好不和谐,马蹄哒哒声一步一步,二人慢了下来,萱城一跃下马,苻坚亦随他牵马步行。   “怎么了,皇弟心思似乎不在狩猎上?”   萱城道,“你邀请我一人来上林苑狩猎,这分明是偏见,那几个皇子们要是有意见你去说,我可不想解释什么。”   “哈哈,皇弟矫情。”   萱城瞠目结舌,矫情二字苻坚怎会说的这般得当?   “哦,你不要乱想,那几个小子不是在太学上学吗?哪有时间出来狩猎,听说这几日朱彤给他们出了难题,怕是要为难他们一阵子了,你跟朕出来不好吗?难得有这好心情,关中的民生问题稳了下来,朕的心也才跟着稳了下来,多亏了皇弟你出的那道征调令,这国内真是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啊。”   “能人异士多了去了,就怕他们心思腐朽,不愿意为国效力,这就是腐儒,跟臭豆腐一样,又烂又丑,谁还专门去嗅着他们的味道买着他们吃不成。”   “臭豆腐,这是什么东西?”苻坚疑问。   萱城眨着眼,“哦,我说的是我身处那个时代的东西。”他这么坦诚的跟苻坚说。   可苻坚脸色却一下子变得难看极了。   “苻坚,你。”   苻坚用定定的眼神凝视着他,身边的灌木叶落在了他的肩上,萱城想伸手去为他摘去,苻坚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皇弟,以后不要在朕面前说那些事。”   苻坚的手很热,跟他的体温一样,这是萱城一直想知晓的。   到底是苻坚生来便是热性体质,还是他在触碰到这具身体时没来由的发热?   那些事,哪些事?萱城目光恍惚。   耳边这时候响起了一阵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文玉哥哥。”   “文玉哥哥。”   …………   苻坚,他不想知晓萱城的今生,他根本无心去了解21世纪的这些事,在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弟弟。   萱城的心好痛,这一次他为自己痛。   跨过了一千六百四十年,他走进的只是一个沉睡中人的身体。   苻坚,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可你为何总是记不住,你记不住我的名字,又怎么得知我不会是你真正的弟弟呢?   苻坚松开他的手,默默的放开牵着马的缰绳,他握弓指着前方,“你看,这上林苑多好啊,朕请你来狩猎,皇弟,为何你总是在朕面前说那些话,不要说了,不好么?”   他的背影高大,此刻却在这灌木丛中显得形单影只。   他是千年前的帝王,千年之后,早已成一抔黄土。   “文玉哥哥。”萱城忽然就叫了一声。   那个背影幌了一下。   “文玉哥哥。”   萱城这样温柔的叫着。   那个背影终于变成了正面,就那样在自己不远处静静立着,仿佛一尊坚定的石像。   “我不说了,文玉哥哥,你忘记我的名字,王嘉说的对,萱者,忘忧。”   可是这一句话他又再一次的提到了这个陌生的字眼。   苻坚过去捡起那些射中的猎物,走过来全部装在了马上,他没有说什么话了。   王勐任丞相时,曾经大力整顿国内治安,他以严刑峻法的手段打击关中豪强,虽然取得了显著的效果,可费时费力,又得花费时间去谋划。   萱城上任以来,他照样要打击关中豪强,可是他的手段不像王勐那样。   萱城半年前给王嘉写过一封信,老君山就在洛阳,离长安并非千里之遥,可王嘉的回信却用了半年之久,萱城拆开信看时琢磨了半响。   王嘉在信中提到那一次苻洛之事。   苻洛身为势力最大的苻氏将领,却跟苻坚不同宗,所以他才身死苑川。   那一次,王嘉跟随在萱城身边,他们以江湖游侠为先锋,先挫败苻洛的士气,再以军队剿灭。   游侠,这个存在于古代社会中的特殊群体,有其特殊的历史背景。   他们不受朝廷管制,只要谁出钱了他们便为谁卖力。   《史记刺客列传》中曾记载,春秋战国时期政客们花重金雇佣各方游侠剑客刺杀政敌。   王嘉不属于朝堂,他超脱世外,所以他能请得动这些侠士,朝廷只需花费少量钱财却可雇得起这些仗剑行走江湖的剑客侠士了。   萱城琢磨出来了,王嘉之意让他启用游侠剑客对付关中豪强,乃至于国内欺压百姓的豪强黑恶势力。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注意,只是手段有些不怎么光明。”   王嘉在信中竟然也一一解决了他这些疑惑。   他说游侠剑客仗义,他们分得清好人坏人,虽然有些时候是拿钱办事,可若真的是拿了一笔钱去杀一个国家的功臣,这些人也是绝对不会做出来的。   一个国家的豪强霸占民众土地,强取豪夺,这是一个顽固之瘤,国家想要发展必须要摘除这些顽疾。   不必为了怎么去除这些顽疾的手段而有所怀疑。   萱城反复琢磨,他认同王嘉所言。   他为了这事专门跟苻坚在宣室殿讨论过,他独自一人去跟苻坚说的,谁也无从得知这些事,虽然他不想一个人跟苻坚独处,可在国家大事面前,个人荣辱又算的了什么。   “虽然王丞相在时整顿治安,以往关中豪强纵横,盗窃频发这种事现在少了,可我苻姓豪强却随之起来,有些人甚至仗着自己是开国功臣便肆无忌惮的掠夺民众土地,按照丞相以往的政策,我们想要对付这些人,需得缓缓计策,可这如何能缓,豪强一日不除,关中百姓便不能安居乐业,我大秦也难有文明发展,所以,我决定采用王嘉之言,启用江湖侠士剑客来打击关中豪强。”   苻坚沉思了半响道,“皇弟,若是把江湖人士牵涉到政治中来,似乎有些不妥,毕竟他们这些人无官一身轻,从不听从官府的话,你确信要启用这些人?”   萱城道,“侠以武犯禁,人主礼之,韩非说乱也,而我却偏要以暴制暴。”   就算在现代社会,打击黑社会也必须得用枪支弹药。   “以暴制暴。”苻坚细细咀嚼这句话,“皇弟,你这话说对了。”   “你又去请王嘉了?”   萱城摇头,“没有,这是半年前我写信给他,其实我早就想对付这些豪强了,只是怕用严苛刑法,劳民伤财,何不启用国内的这股特殊力量,江湖势力虽然难以控制,可只要入了门道,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们那些人,很是仗义。”   “哦?皇弟对江湖之事也做过了解?”苻坚疑道。   萱城对江湖之事当然做过了解,那个快意江湖书写恩义情仇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有生与死,有正义与反派,有君子与小人,有名门侠士和歪门邪道,可是,那不跟政治是一脉相承的吗?   有人,必有争斗。   只是,在江湖中斗的是正义侠气,在朝堂中斗的却是政治谋略。   成王败寇,胜利者书写历史歌功颂德,失败者被人钉在耻辱的历史中人人唾骂。   江湖与朝堂历来如此。   “皇兄,以暴制暴,重在我们启用的这个特殊势力比国内的豪强还要暴力,这样豪强人人自危,也便学会了乖顺,江湖人士,他们不参与政堂,我请求王嘉在中调和,我也会亲自去一趟江湖。”   “你要去见那些人?”苻坚惊讶,“不行,你不能以身犯险,那些人可没点规矩。”   “皇兄放心,历来只有游侠剑客臣服朝廷之事,我去见他们,实则是与他们商议怎么入手打击豪强,我会把我的详细计划跟他们商议,王嘉已经帮我从中斡旋好了。”   “王嘉,这人,哎。”   苻坚叹气。   “怎么了,皇兄不是最信任他吗?你看看你,我这次说起王嘉和这游侠之事,你就一惊一乍的。”   “朕是信他,可、、”苻坚拉起萱城的手,“朕不放心你。”   萱城笑道,“皇兄放心。”   这是他给苻坚奏请政事之后的承诺。   “好,那就这样,皇弟,万事小心,切勿以身犯险。”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11以暴制暴   萱城离开了府中,他带着明月,就这样入了江湖,其实江湖并不遥远,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有剑客行走的地方便是江湖。   萱城在长安城外的一处大山里跟那些江湖人士谈判。   他总在书中见到对那些江湖侠客的描写,他在影片中看到的侠士都是些长发飘逸眼神冷峻不苟言笑的人物,可书中和影片中的毕竟是人们幻想出来的。   真的侠士,他们需要生活。   “十万两钱,这是总价。”萱城道。   来此处谈判的共有两人,一人为长,一人年青,二人能操纵这北方的江湖势力,萱城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武林盟主之类。   他们手下能调用的侠士剑客不比自己能调动的军队少,也许有些人身在军营有些人身在政堂,暗地里却有可能入了江湖,谁还没有个二次元世界呢。   “我们来此不为谈价。”那二人冷言。   “这么说,你们接受朝廷征调,为国效力?”   “不,阳平公,我们看在东阳君人的面子上,愿意为阳平公效力,却从未说过要为朝廷出力。”   东阳君人?萱城琢磨这四个字,片刻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王嘉,王嘉在终南山修过道,如今在老君山修道,他出自东阳地区,自号东阳君人,这在情理之中。   “好,既然如此,我便不费口舌,我有打算消灭关中豪强势力,意欲借助尔等,这是我起草的计划,还请过目一看。”   萱城示意明月拿出怀中的布帛,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整整一张布的字,具体包括关中豪强有哪些,住在何处,身居朝中何官何职,怎么下手计划都一一列了出来。   明月摊出来给那二人看,那长者接过布帛扫视而过又交给了那年青剑客。   “这么说,阳平公都规划好了,还要我等前来商议什么?”二人发声。   萱城咬了咬贝齿,轻笑,“具体行事还望二位商议,我说了不算。”   明月不高兴的在一旁嘀咕,“什么剑客什么侠士,对我家主子都不恭不敬。”声音低微,可那二人竟然听清了,一记狠戾的目光扫来,明月即刻闭嘴不言。   萱城拍了一下明月的手,“你这小子乱嘀咕什么,你懂什么。”他又故意提高了音量,似乎是故意说给那二人听的,“人人都传江湖侠士仗义,最看不惯那些豪强霸主,这等人才,若是能为我朝所用,不知是我等几辈修来的福分。”   “阳平公不必恭维我等,我等做事,自是等价交换。”   萱城亦闭嘴不言。   与江湖人士打交道,很容易冷场,这是萱城得出的结论。   ————————   车辇缓缓的行进返程途中。   明月侍候在萱城旁边,不停的怨愤喃喃,“什么侠客,什么江湖?我看那些人就是故意虚张声势,好让朝廷找上他们办事,他们才是赚了大头,拿着朝廷的钱,做一些杀人放火之事,简直是违法乱纪。”   “真不知道陛下怎么会同意的。”   “皇兄怎么同意的,你管得着吗?”见他一路上都不在愤愤不平,萱城终于忍不住了也出了一声。   “主子,也就是你这么好心,相信他们江湖人。”   “不信又能怎样,以暴制暴,你听过吗?”   明月茫然的摇摇头。   萱城嗤他,“那就闭嘴,你小子。”   回到长安,萱城去见了苻坚,详细向他诉说了此次与江湖侠客的结盟。   苻坚还是有些疑惑的,“虽说他们应了这件事,可朕觉得终究非正道,景略在时整顿治安,严厉打击强盗豪强,你这么一来,朝廷与江湖扯上了关系,我们、、”   “皇兄。”萱城打断了他。   萱城心里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五胡乱华,本来就被后世史书偏见,苻坚虽然入了长安,可毕竟南面司马氏还是正统的汉人朝廷,苻坚一心想要摆脱自己的五胡身份,所以一直以来他那么的重汉化,推崇儒道,就是怕世人点评他们不正统,可如今朝廷要打击豪强,却与江湖势力扯出了关系,这与苻坚的初衷实则是相悖的。   “皇兄,我们刚入住长安时,关中豪强纵横,盗窃频发,你令王丞相整治关中治安,这才有了关中数十年来的平定,百姓们说什么呢?他们都在称赞你的贤明,王丞相的手段如何,你我都知,虽然不是借助外力,可丞相他执法严苛,以法治罪,大力打击社会暴力,丞相当街暴打豪强,尸沉闹市,让百姓们参观,结果呢?人们还不是照样称赞,其实手段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朝廷要保卫一方百姓,百姓们若生活的不好,社会强取豪夺,暴力横生,就算以儒治国,百姓们也会骂你是昏君,而非治世明君。”   一番话下来,苻坚思量了半响,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兄长。”萱城这么柔柔的叫了一声,他靠近苻坚的身边,看着对方那心怀万物的眼睛和温柔如水的对视,他滞了一下,可还是把手放在了对方的手上,“我知你心中所想,我支持你,你也信我。”   这一次,苻坚听从了萱城的。   除了把边疆十郡的嫡系将领调回长安之外,启用江湖游侠打击关中豪强,并试点推广到并州,幽州,邺城等东北之地,连带凉国境内的盗匪豪强都一并在以暴制暴的战略规划中。   王勐在时创立了一系列的吏治制度,萱城接手丞相之后,全部继承了下来。   荐举赏罚制度和选官考核新标准是延用下来的。   地方长官分科推荐举名为孝悌、廉直、文学、政事的人才上报中央,中央朝廷对被荐者一一加以考核,合格者分别被授予官职,而所举荐人才名实相符者,则荐举人受赏,否则受罚,凡年禄百石谷米以上的各级官吏,必须“学通一经,才成一艺”,其不通一经一艺者统统罢官为民。   赏罚分明,社会公平公正,萱城对王勐创立的这两项制度很是赞赏。   王勐来自儒家,而且他是从南方北上到了苻坚身边的,而并非是秦国的老贵族,也并非是依仗军功而做官之人,儒家之人身上自然带了些学子的气息,注重文化课,不断学习文化知识,给秦国带来了儒家的气息,因此到了今日,苻坚也才能得到民众的支持,因为他的国家实际已同汉人朝廷无异。   五月下旬,一道一道的密报送到了宫中。   萱城猜测,一定是关中豪强之事。   果不其然,关中几大豪强一夜之间接连灭亡,地方官吏有些坐不住了,平时他们对这些豪强惹不起,可突然之间豪强覆灭,他们反倒又坐不安稳了。   就连京兆尹慕容韡都送来了奏疏。   官员一级一级上报的时候,所有的奏疏都会经过丞相这里,萱城自然是尽然知晓了的。   所以那些密报送到苻坚那里的,萱城暗笑。   苻坚,他还是插手了此事。   萱城与苻坚坐下来认认真真探讨此事,萱城非要苻坚给他看那些东西,苻坚说什么也不给他看,萱城生气了,苻坚就过来哄哄,兄弟二人窝在宣室内一连几天,外头的人都以为他们的圣上和丞相为国操劳。   入夜。   微微起了细风。   宣室殿的窗棂染上了一层月光的亮色。   南岸分别给二人沏了一盏好茶,偷笑着掩了宫门退下去了。   萱城心一杵,意欲起身,苻坚按住他的手,萱城甩开。   苻坚挑眉,“怎么,这么好的茶,皇弟不尝尝?”   萱城道,“府中自有好茶,用不着在你这里。”   苻坚从地上慢慢起身,“你都待在朕这里三四天了,今日难道是害羞了?不就是朕瞒了你一些事吗?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是王嘉寄给朕的书信,你说的没错,这些剑客,倒是一个很好的群体,若是用的好了,朕倒觉得,还有更大的用处。”   “什么用处?”   苻坚神秘一笑,又弯下腰来贴着他的身体,粘着,“那你留下来。”   萱城一记杀气重重的目光。   苻坚赶紧端起案几上的茶盏递到萱城手里,弱弱的说,“好弟弟,尝尝这茶,好茶,真的。”   萱城接过,苻坚抿嘴一笑,“你不是让张天锡去姑藏种茶了吗?他送信来了。”   萱城瞅了瞅一眼手中,疑惑的看着他。   苻坚一笑,“你想多了。”   萱城低头浅浅的抿了一口,这味道…   “慕容韡送来的。”   萱城一听脸色立马暗下来。   “你瞧你瞧,朕猜着你就会变脸,果然,你对慕容家,还是放不下。”   话中有话,萱城听出来了。   愤恨的把茶盏掷在案几上,苻坚拽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萱城凌厉一掌噼下,苻坚接住,“怎么,还想跟朕动手,皇弟,你这就不对了,兄友弟恭,传出去可对你的名声不好。”   苻坚是个无赖,这是萱城下了无数次的结论。   “慕容家,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早就不管了,放不下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萱城有些恨恨的却充满酸酸的味道。   苻坚松开他的手腕,无声的凝望着他,那眼里有一丝的悲伤,萱城的心一惊,后悔自己方才的言语了。   “朕什么都可以放得下,唯独…”萱城捂住他的嘴,一丝缝隙都没有,这样无论苻坚想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听到。   可苻坚却反手将他的手攥在怀里,“那些信是从姑藏送来的,张天锡的确是种茶的不二人选,朕打算让他暂时留在姑藏了。”   看着萱城的脸色微微发生了些变化,苻坚认真的说,“他留在姑藏总比长安好,不知为何,朕的心里始终有一道影子,总觉得他与你亲近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这差事是你派给他的,可朕是一国之主,朕不让他回来,他就回不来。王嘉也来信了,你猜得没错。都是好事,你那里收到的奏疏都是下面的官员正当上述,可朕是你兄长,有些事,你不知道的,朕总要知道的。”   萱城摇摇头,“兄长,你还是不信我。”   “苻坚,你信了谁的话,最终还是不信我。”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12侄子控   苻坚攥着他的手捂住,眼神急切却又忍耐。   萱城冷视着他,这一副姿态,这不像是兄长对弟弟的,倒像是在勾栏院里寻欢作乐的嫖客,他的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可为了博取佳人之心,他还要装的正人君子。   萱城一记苦笑。   他的手感受着对方的的热度和心跳,随即却擦着对方的身体,贴在了他的耳根旁,用着一种低迷沉沉的嗓音,“若是忍不住了就说出来。”   一语既出,却不料苻坚一把掀开身上之人,萱城摔倒在地,茫然失神。   难道喝茶也能喝醉?   胡言乱语?   苻坚离开了宣室。   萱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府中的,那一夜,最终还是落了小雨。   萱城躺在榻上,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点声,不愿意起床,明月进来伺候,抱怨了一句,“主子,这可快到午时了,再懒床,陛下怕是要派人来催了。”   “南岸说,早朝时陛下发下了诏令,要归义侯张天锡常驻姑藏,主子,这是什么道理?陛下不是要把那些亡国之君都留在长安吗?为何独独让张天锡在姑藏种茶呢?”   萱城眼皮动了一下,还是不想起。   明月在外头扬声喊道,“啊,平原公,你怎么来了,哦,我去伺候主子起身。”   萱城一股脑儿坐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时滚下了床。   明月赶紧提着鞋给塞上,萱城站在门外左瞧右看,半响,顿然醒悟,回头就斥起明月来,“好啊,竟敢骗我,我看你胆子不小啊。”   明月赶紧逃走,主仆二人晌午之时愣是在这暖阁外头追追赶赶闹了大半天。   平息下来,明月还是乖乖顺顺的服侍萱城洗漱,一边还在低声喃喃,“平原公真的来过了,辰时就来了,你没起,所以就走了。”   萱城一副怀疑的目光。   “真的。”明月又重重的咬了一声。   “那还不赶紧服侍我吃饭。”   明月蚊声喃喃,“懒床不起,没张手啊,吃饭还要我喂吗?懒死算了。”   苻晖住进了阳平公府,可自从跟着邓羌学习之后就回来的次数少了,衣食住行离不开军营,既然回来了一次,萱城懒床错过了,那自然要去见见了。   萱城去军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苻坚,萱城叫苦不迭,最不想见的人竟然天天要碰面,连来看侄子都能撞见。   苻坚嘘了一声,“好巧,皇弟也来找镇军将军?”   “非也。”萱城冷冷回应,“我来看我侄子。”   苻坚回道,“那还不是朕儿子。”   “一起去,走。”   谁跟你一起,萱城甩开他径自进了军营,新军营的士兵见了萱城比见到苻坚还要热情,个个听说了都要前来拜见,幸亏邓羌和张蚝治军严谨,立下了规矩,就算是皇帝来了也不顶用,不许扰乱军中秩序,不许疯狂追星。   可这军中老大是萱城啊。   士兵们不崇拜他们的阳平公崇拜谁啊。   苻坚酸熘熘的跟着背后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苻晖看见萱城来了,赶紧过来跪拜迎接,“皇叔安好。”   萱城握起他的手,问候了起来,“这几日学习的怎么样,有没有长进啊?太学那里学的如何?怎么不多回家几次?”   还没等到苻晖的回答,苻坚的声音便在后面扬了起来,“晖儿。”   苻晖受宠若惊,又赶忙上前去跪拜。   惹得邓羌和张蚝都要过来又跪又拜的。   苻坚扬了扬手,“都免了,朕来看看晖儿,你们都忙去吧,忙去吧。”   邓羌和张蚝径自的退下去了。   萱城过来说着风凉话,“谁要你来看晖儿,你还不在宫中看着你那恭顺孝敬的太子去,对了,还有那能文能武的巨鹿公。”   “你又在乱说,皇弟,你这么跟朕过不去作甚,晖儿是你侄子,难道就不是朕的儿子了?”   “反正晖儿现在是我带的,不用你管。”   “诶,你这就强词夺理了。”   ………   苻晖尴尬了。   他左瞧瞧又望望,一边是自己的父皇,一边是自己的皇叔。   这两个人争风吃醋,还是为了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此刻他还能这般平静的看戏。   分明说的都是来看自己的,可这两个人一见面就自己争吵讲理去了,哪里是来看自己的嘛。   良久,苻晖的心越来越平静了。   只好晾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再良久…   耳边依旧喋喋不休,无奈之下,苻晖假装干咳了一声,这下,萱城和苻坚立马停止了争辩,争先过来握住苻晖的手。   “晖儿。”   “晖儿。”   苻晖左瞧瞧,又看看,只好再一次无奈的耸肩,算了,这种待遇也不是每个皇子都有的,苻晖只好任由左右二人拽着自己的手走进了军帐。   “晖儿,近来习得可好?都学会了些什么,说出来听听吧。”   “晖儿,镇军将军现在还严厉吗?朕听说丕儿早些年跟着他学习时经常挨打,怎么样,邓羌打过你没?”   “晖儿,六韬三略都学会了吗?太公书可是兵法谋略的根本,习兵法之根还是这六韬。”   “晖儿,来,给朕讲讲,把这些日子学的都讲来听听,朕和你皇叔也可以学习学习。”   ………   没完没了,苻晖笑吟吟的眯着眼。   兄弟情果然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傍晚,邓羌进了军帐邀请苻坚和萱城去检阅新军。   萱城微微眯眼,欣慰的笑道,“镇军将军辛苦了,这大秦的军队没有你的训练,怕是如同一盘散沙。”   苻坚身姿挺拔的站在一旁,点头,“皇弟说的对,镇军将军这些年来的确辛劳。”   邓羌再次抱拳请命,“辛劳不敢当,邓某为国为民,不足谈辛,还请陛下,阳平公移步校场。”   苻晖过来拉了一下萱城的手腕,小声道,“皇叔,走吧,去瞧瞧。”   苻坚眼尖,酸熘熘的哼了一声,撇下二人径先去了校场。   萱城和苻晖二人相识一笑,随即却仰头大笑起来。   邓羌和张蚝训练军队的确称得上是高手,治军严谨有章法,新军营的士兵个个士气高涨,精气神十足,尤其是在面对他们的一国之君和一军之主的时候。   苻坚和萱城都忍不住的赞赏,“有此等健儿,何愁大秦不强盛。”   回去的时候,很不幸,苻坚邀请萱城与他的车辇同行,萱城怎么也拒绝不了,最后只好上了他的车辇。   二人共处,萱城静静不语。   而后他微微低着头。   他的脸微微发烫,因为他的第六感告诉他,一双火热的眼睛一直钉在他的身上。   半响,那温柔的笑声终于在耳边响起了。   “皇弟,你不看着朕,怎么知道朕也在看着你了?你看着朕了,怎么知道朕没有在看你?看看吧,你是朕的弟弟,躲着朕作甚?”   ………   萱城愕然。   下一刻,他便听话的盯着苻坚的眼睛。   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   苻坚又像以往多次那样握住了他的手放在怀里。   萱城的肌肤微微一颤抖,随后却趋于平静。   转眼间建元十年过去了。   时光飞逝。   建元十一年刚刚迈入了一个开头。   皇子们的学业也渐渐的完成了,太子苻宏依旧协助苻坚处理国事,苻睿虽说在太学学的还不错,可总比不上他那舞枪弄棒来的充实,唯有苻晖,一边在新军营跟着邓羌学习兵法,一边在太学学习儒家的微言大义。   新年刚过,苻坚就颁下了一个诏令,这项诏令仅仅是针对几位皇子的。   太子苻宏和苻睿多了一项任务,就是除了学习儒学之外,要到农间去耕作,要跟着农学家深入田野,指导百姓们耕作。   苻晖亦多了一项任务。   出乎众人意料的却又在萱城的意料之中,苻晖被任命为了太学老师。   年仅十七岁就当上了太学之师,可以说是大秦建国以来绝无仅有的,当然了,因为他是皇子。   萱城曾经在苻坚面前说过的,苻晖文雅谦和,整日习儒,性情柔和雅量,若是教书自然是可以的,只要再学得了武功之道,便是一个可用之才,所以等到太学扩大规模之后,就让苻晖去长安的太学中任教。   萱城站在明楼中远望,阳光一片明媚,苍茫大地,明光洒满人间。   他的眼里含着谁都打不动的坚毅,微微上扬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明月手里拖着一件长袍站在身后,许久,他都不忍心去打破这一片画面。   因为,这一日长安落了雪,一片冰天雪地,冰冷彻骨。   可就在萱城伫立的明楼周围却冉冉升了太阳的光辉,跟这白茫茫的大地倒是出乎寻常的搭配。   “皇弟。”   ……   耳畔响起了一个声音。   “萱城。”   萱城的心微微一抖,瞬间,明楼周边的雪慢慢融化开来。   萱城回过头,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一人静静走来。   ————————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13一地二治   “陛下,益州之事不等再拖了。”   “益州上书,流寇横生,烧杀抢掠,恶行不断,百姓生活一片水深火热,若是再任由这些流寇纵横下去,那益州必将会成为大秦法外之地,益州流失,对我大秦损失重大,陛下,请思量。”   未央宫,承明殿。   清明节刚过去的第三天,苻坚召开朝议,着重讨论益州方面蜀郡太守的上书。   下面大臣的议论苻坚都听了进去,虽然他没发表什么看法,可他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深沉凝重,一片灰色。   梁熙禀道,“陛下,益州之事,臣建议朝廷派出一个节度使者前往益州,先与流寇群体商议,若是流寇不同意归顺朝廷,那届时再派兵前往亦不迟。”   有人发出了反驳的声音。   “流寇,盗贼群体,怎可与朝廷议和。”   梁熙文雅有余,胆量不足,这是历史上的评价,果不其然。   太尉吕婆楼抱拳,语气凛然,“陛下,臣建议由朝廷出兵剿匪,区区流寇,尽是匪徒盗贼所为,为祸一方久亦,益州百姓受苦久也,朝廷不能再纵容了。”   有人即刻赞成,也有人依旧沉默。   益州是一个重要的地方,可也是一个敏感的地方。   因为如今的益州可谓是一个共治之地,既有大秦设置的益州刺史和蜀郡太守,治所在成都,亦有南面晋朝设置的益州刺史,治所亦在成都。   可谓是一地二治了。   益州之事的根源还得从三年前说起,那时候,苻坚降服仇池杨定和凉国张天锡,又收拾了苻洛,在慕容冲离开秦宫之后的数月里,晋朝与大秦便爆发了益州梁州之战。   当时晋朝的梁州刺史杨亮派他的儿子杨广攻袭仇池,与秦梁州驻军将领杨安交战,杨广的军队被打败,沮水一带的戍卫部队全都弃城溃逃,杨亮退守磬险,九月,杨安进军攻陷汉川。   373年十月,苻坚下令秦益州刺史王统,秘书监朱肜率领二万士卒从汉川出征,让前禁将军毛当、鹰扬将军徐成率领三万士卒从剑门出征,攻打梁州、益州。晋朝梁州刺史杨亮率领一万多巴獠人抵抗,在青谷交战。杨亮的军队被打败,逃奔到西城固守,朱肜攻下了汉中,徐成攻打剑门,攻克。杨安进军攻打梓潼,晋朝梓潼太守周固守涪城,派步、骑兵数千人护送母亲、妻子自汉水去江陵,朱肜半路截击,擒获了她们,周固投降了杨安,十一月,杨安攻克了梓潼。   晋朝荆州刺史桓豁派江夏相竺瑶救援梁州、益州,竺瑶听说广汉太守赵长战死,就带兵撤退了。益州刺史周仲孙统率兵众在绵竹抵御朱肜,听说毛当将要抵达成都,便率领骑兵五千逃奔到南中,秦于是就夺取了梁、益二州,邛、夜郎等地全都归附于秦。   战后,苻坚任命杨安为益州刺史,镇守成都;王统为蜀郡太守,治所亦在成都,任命毛当为梁州刺史,镇守汉中;但是后来谢安来信质问苻坚为何不守双方合约,两国本在和平条约的期间,一方违约,另一方便可发动还击战争,苻坚考虑到战事刚歇,双方应该进入到休战阶段,于是给了谢安一个蜀地共治的策略,就是秦设立益州刺史和蜀郡太守,但秦的益州刺史为虚职,杨安亦不在益州镇守,将大军撤回长安,只留蜀郡太守王统,秦部署在蜀地的兵力不过八千。以成都境内的川江为界,川江北边为大秦的蜀郡太守,江南为晋朝的益州刺史,如此一来,一地二治,况且在政权构建上,秦所设立的蜀郡太守是低于晋朝的益州刺史的,谢安便同意了这个策略。   由是,蜀地一直和平至今。   可蜀地地理环境复杂,又经常多发地震等自然灾害,所以流寇群体纵横,前有李特建立的成汉政权,桓温几次讨伐成汉政权,终于灭了李氏小朝廷,如今虽有苻氏朝廷和晋朝司马氏朝廷分别设立的政权,可也正是因为这一地两个治所的缘故,导致了流寇群体的横生,官匪勾结,欺压百姓,巴蜀之地的百姓真真实实的生活的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先议和,再动武,先礼后兵,自古之道。”   “试图与贼寇议和都是枉费功夫。”   “陛下请三思。”   ………   萱城盯着苻坚凝重的脸色,兄弟连心,苻坚痛在脸上,萱城就疼在心中。   现代人讲的同胞之间的心灵感应在这里都能一一应验。   萱城站了出来,拱手朗声,“皇兄。”   苻坚看着他,萱城看着苻坚。   两对目光里,有炽热的火光和不言而喻的痛苦与忧愁。   “臣弟奏请前往益州。”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议论声纷纷响起。   “阳平公要去益州?”   “益州是要地,恐怕只有丞相能平复得了。”   萱城察觉到苻坚的眼睫毛微微一抖,茶色般的瞳仁瞬间聚焦,里面有千丝万缕的东西在涌动。   “此事容后再议,朕累了,诸位退下吧。”   一时间,朝臣喋喋不休,朝堂上的声音愈发的大了。   可是还没容得下这满朝文武的议论声再一次涌动之时,苻坚已经离开了位子,萱城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帘幕后,一时心里不知何意,也许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阳平公,这、、”   太尉吕婆楼过来低声道,“益州之事一定要早点定下来才是,阳平公,不能再拖了,有一件事我想你也许还不知道,晋朝派驻益州的刺史正是此前晋朝大司马桓温之子桓玄的人。”   桓玄?   萱城霎时一震。   那个东晋历史上,唯一一个反叛朝廷的四大家族。   桓温一生都在建立功勋,哪怕是在临死之时都没取代司马氏朝廷,可桓温之子桓玄却在其后的十多年间积蓄兵力自立为王,桓温一手建立起来的功业终究是付之一炬,千古骂名留于史。   吕婆楼走了,萱城久久怔楞。   吕婆楼身为太尉,其子吕光常年游历四方,他能得到的小道消息比萱城这位如今的丞相要机密精确,晋朝的益州刺史虽是双方都熟识的,可其背地里的另一层身份却需要去细细暗探。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阳平公。”   “阳平公。”   萱城惊醒,南岸的面孔出现在视野中。   “阳平公,陛下在甘泉宫等你。”   帝王寝宫,甘泉宫明光殿。   萱城一时迟疑。   “阳平公,快去吧,别让陛下等久了,陛下似乎心情不好。”南岸又适时的提醒了一下,这愈发让萱城心里郁结了,他不想去跟苻坚独处,可这都是没天理的道理啊,苻坚是他的兄长,兄弟相处天经地义。   可他如何要踏出这艰难的一步,萱城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   “阳平公,您可莫要伤了陛下的心啊,陛下让小人来请您时,小人还从来没看见陛下那样的眼神。”   萱城的心一震。   苻坚心情不好,他难道就会心安吗?   萱城终究还是踏进了甘泉宫的大门。   以往,苻坚召重臣议事都是在宣室殿,或者就在未央宫设宴议政。   来寝宫议政事的从无有过。   苻坚站在窗前,窗户是打开的状态,外面翠绿的梧桐树叶子晃动着,慕容冲走了,可这长安城的十里梧桐却生了根。   有微微细风吹进来,他肩头的长发就微微跟着浮动了起来,帝王上朝之时必须配冠束发,可一下朝什么随意的姿态都有了,苻氏一族原本生活在关陇一代,散发是习性,苻坚进入长安汉化,习儒家,一切教化礼仪都学好了。   可唯独在私下之时散发的习惯从来没改过来,这一点萱城是感同身受的,因为他也经常披头散发,只不过他是因为要遮住某些人的目光。   可苻坚的散发是为了什么。   “苻坚。”萱城叫了一声。   他又不懂礼貌了,直唿人家的名字。   苻坚回头看他,依旧像以往多次,每当苻坚投来目光时总是带着微微一笑,很柔和,像是春日清晨的阳光一样。   萱城慢慢的移动了脚步,他走近苻坚。   “苻坚。”   苻坚笑着纠正道,“皇弟,你怎么又这么叫朕的名字了,朕是你的兄长。”   萱城道,“皇兄。”   苻坚脸上的微笑收住了。   他盯着萱城的眼睛,像是在观察什么,可又不是,似乎想要探索些别样的东西来。   可萱城伪装的极好,他不动声色的平平静静。   最终还是苻坚绷不住了,他一把扯过萱城的手,还不等萱城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身体就跌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紧接着那潺潺暖流沿着对方的身体缓缓输送过来,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对方的心跳,还有……颤抖。   苻坚,他的心、、、极其的乱,最起码,此刻是的。   苻坚的头发其实不是那么的纯黑,黑中着了些茶棕色,只是平日里配冠束发的时候并未发觉,站在阳光下细细瞧看就显现出来了。   过了半响,萱城试着抽出了右手,他抚摸着散落在苻坚胸前的头发,唿吸骤然加速。   他记得,那一次,他求苻坚之时,就像此刻这般,他轻轻柔柔的托起苻坚的头发,认真的梳了起来。   梳头,束发。   萱城挣开苻坚的束缚,细细的盯着泛着茶棕色的长发。   “哥哥,我来给你梳头。”   苻坚吃了一惊,他的眼里霎时间闪过一丝狐疑,可萱城还是捕捉到了,他微微抿着的嘴角流出的笑意。   萱城拽着苻坚的手来到了铜镜前,这一方铜镜可不比后宫那些妃子梳妆打扮的铜镜,这是一面立身长镜,立身镜的周边都是青铜所铸成龙凤花纹,纹路条理清晰,正面是由青铜磨光而成,点缀以黑曜石,象征帝王正衣冠的威严。   萱城把手放在苻坚的肩膀上,轻轻用力,“皇兄,坐下来,好吗?没有什么事是你不能答应我的,我知道,你想的,你很想要的。”   苻坚很想他的亲弟弟为他梳头束发。   所以,就披头散发吧,总有人去伺候他的。   无论过去了多少年,不论是一年,两年,还是三十五年,一千六百四十年。   苻坚坐了下来,萱城站着。   他拿起了桃花木梳,不知为何,苻坚这里的起居配置很有一股子妇人气息。   他明明只是有妇人之仁罢了,他一点都不女性的。   橙木色的梳子握在手中,那一刻,萱城不再是自己了,他不再是21世纪的人了。   他的灵魂和身体真真切切的吻合了。   他那么认真的梳了起来,也许真是帝王的缘故吧,苻坚的头发虽然颜色不是纯黑色,可极其的光滑,也许是每天要洗漱的原因,早晚都有人伺候着洗头,不知为何,想到这一点,萱城竟然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古人是有差别的,虽说生活条件没有现代人好。   可帝王终究是帝王,人上之人,活的就是独一无二。   一笔一划都是那么的细心,似乎做过很多回,连萱城自己都不可思议。   “我不会同意的,你走了,朕一个人在这长安城。弟弟,无论你要说什么,朕想好了,让太子去吧。”   萱城的手滞了一下。   下一刻,他仍然重复着动作,头发一丝一丝的被梳的光滑顺直,萱城抬起手来,手心却赫然几根细丝,心瞬间就抖了一下。   良久……   “我也不会听你的,无论你怎么不同意,我都要去。”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14来吧,斗地主   手被抓住,桃木梳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猝不及防的一个温热湿润的东西印了上来,萱城怎么使劲也抽不出来了,手就那样的被他牢牢的套住,他的皮肤极其的温热,萱城知道的,就算是在刺骨的冬夜,不过片刻他的体温便能温暖身边人。   萱城就那样看着,他自上方望去,长长的睫毛扇子一般盖住了眼帘。   苻坚的脸抵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唇印在肌肤上有一丝的搔痒,萱城忍不住的颤了一下,一瞬间,全身像是被电击过一般,自手背流窜至身体各个部位。   “哥哥。”   萱城弯下腰来,他终于与苻坚平视了。   “文玉哥哥。”   这四个字是毒药。   是种在人体内的罂粟之子。   “蜀地一平,你想做什么,那时候都可以做了。代国,东夷,西南夷,西域六十二国,朝鲜半岛,文玉哥哥,你的弟弟,他会支持你,没有任何的回报的支持你,短暂的离别是为了长久的相守,你是君,不该被情被绊,苻融他会生气的。”   苻坚的身体在发颤,他贴着萱城手背不停的在颤抖。   “蜀地是桓氏的天下,太子他平不了的,你听我的。桓温死后,其弟桓冲一心辅佐司马氏,可其子桓玄却别有二心,盘旋在蜀地的流寇多半是桓玄的阴谋,官府与流寇勾结,我大秦设置的益州治所就形同虚设了,桓玄想要割地独立,司马氏是不会允许的,谢安也不同意的,我去正好,我会回来,回来与你相见。”   “回来与你相守。”   湿润的唇触及冰凉的手背,萱城赤心许诺。   “我会给谢安写信的,他不会反对我。晋朝同样需要平静,桓温让谢氏的子子孙孙修了那么多年的城墙,晋朝的城墙如今都有三丈了,谢安怎么能那么放心的把蜀地交给桓氏子孙,桓玄想独立,这是逆天行事,我不会有事,大秦也不会有事,只是这件事一定需要有人去做,文玉哥哥,我去益州,好吗?”萱城的眼睛望着苻坚,一瞬间,深若万丈悬崖的眸子里闪烁着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东西。   苻坚终于心动了。   他一把拽过萱城的手,这样两人的姿势变换了,萱城猝不及防的跌落在了那个温热的怀抱中。   拥抱是见证深情最好的东西。   柏拉图说,精神恋爱,也许,男人之间性爱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一个拥抱,一个眼神就够了。   苻坚的爱,萱城不懂,最起码,他身为一个现代人不懂,也许,这个身体的主人懂了,所以他永远的沉睡了。   苻坚的眼神是毒药,一株开在冥界黄泉边上的彼岸花。   “你、、”   苻坚顿住,萱城即刻掩住他的嘴。   “无论何时,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只要你说了,我就去做。”   ………   “你没说,我还是会去做。”萱城补充了一句。   他望着苻坚那能淹死人的深眸。   “对大秦好。”   ——————————   ——————————   苻晖从太学中回来过一次,萱城正好在静阁中看书。   苻晖静静的走过来就要跪拜,萱城连忙抬了抬手,“不必了,晖儿,过来坐吧。”   “怎么样,可还习惯?在太学讲学可不是轻松的一件事。”   “那些儒家大师们可没为难你吧?”   “有空的时候多跟朱彤他们请教请教,这些人都是我氐族中最早习儒的,他们的学问可深着呢。”   “皇叔。”   “你要去益州?”   ……   一时静寂。   外面细风浮动的声音都格外清晰起来。   萱城合上了手里的书,放在书台上。   他并没有回应苻晖。   “皇叔,为何?你想离开我们吗?”   “张育自立为王,叛我大秦,皇叔,是这件事吗?”   萱城扫了他一眼。   萱城从来不会想到,这个看似雅静的皇子会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以往他都是沉默寡言的。   “我从来没想过离开。”   萱城投给苻晖一个温暖的笑容,“晖儿,你不该想这么多,好好教书吧。”   “皇叔,你说,张育会长久吗?”   “不会,流寇之贼,不长久乎。”萱城肯定道。   “父皇会去蜀地吗?”   “不会。”   又是一阵子的沉默。   “皇叔。”   萱城微笑着嗯了一声。   “我跟你去蜀地,好不好?”   这句话的回音久久没有落地。   萱城盯着苻晖赤诚明目,一双流光似的眼睛闪烁着,里面似乎有千颗万颗水晶。   萱城抿嘴笑了。   “你,”他轻轻摇摇头,“你不行。”   苻晖的脸上霎时闪过一道阴影。   “太学需要你,长安的教学不能没有你,晖儿,你明白吗?大儒才能兴国,教化国民,这是比一切都重要的事情。你是皇子,你习了儒,你在太学教学,这是多好的榜样啊,皇兄常常去太学中听学,百姓们想看到皇兄,想看到你,这样,大秦就兴盛了,那些三千个士族就会回到长安。”   “可是,皇叔,你一个人去蜀地,真的能解决那些事吗?我听人说,张育曾经是桓玄的部下。”   “人?谁?太尉?”   苻晖吞吐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萱城叹了口气,他盯着苻晖的眼睛,“晖儿,你记住,一切有皇叔在。”   “你安心的待在太学吧,你们都安安心心的待在长安吧。”   这个身体的使命就是守护苻坚和大秦。   如若不然,穿越千年,难道是要谈情说爱么?这是一件易事么?   以往有王勐在的时候,发生大事萱城都会去和王勐商议,然而到了今日,萱城只有独自一人在府中思考。   他在想,苻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在想,若他没有穿越过来,那苻融是怎么一桩桩一件件的解决那些棘手之事的。   王勐之后,苻融身为大秦丞相,而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他一挑起来就是整整八年。   萱城只是一个24岁的学子,虽然来前秦五年了,很多事,甚至,太多的事,他不懂。   可是,他不得不懂。   出发的日子定下来了,就在五日之后。   五日眼看着就要过去了。   萱城在这离别前的五日里,去拜访了很多人。   他去了邓羌府里,又去了新军营。   他去了杨安府里,杨安是和邓羌、张蚝、窦冲齐名的将军,吕光讨伐并州之时就点名要这些人。   最后,他去见了姚苌。   他不喜欢姚苌,可姚苌喜欢他。   姚苌跟在萱城身边时就像一个叽叽喳喳的蚂蚱,喋喋不休个没完没了,萱城厌恶他的大嗓门,可越是这样姚苌说话声音越大。   “阳平公,你要去蜀地?圣上都下诏了?”   “嗯,五日后出发。”   “一个人吗?带上我可好。”   萱城怔住。   他疑惑不解的望着姚苌,见他不像是开玩笑,萱城皱眉,有一丝的嫌弃,“不好。”   “阳平公,您又失忆了,陛下说了,我入了你的帐下,你走到哪里我都要跟到哪,要不然我可是会被重罚的,主上,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受罚吗?唉,好伤心啊。”   萱城噗嗤一声笑了。   他从来没想到,姚苌这人还会撒娇,说话还带着小小的幽默,以往对他的偏见一下子就消散了些许。   “你真要跟我去蜀地?”   “君子一言。”姚苌重重咬道。   萱城怔怔的盯着他那张太阳光似的脸色,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说什么了。   于是,这道诏令真的就下了。   连萱城自己都始料未及,他不知道苻坚是如何颁下这道诏令的,他更无从得知姚苌是用了怎样的魅术去骗了苻坚。   因为,谁也不会告诉他,苻坚和姚苌之间的故事。   倒数第四日,一切照旧。   萱城起床,上朝,下朝,看书,在花园中看着慕颜花出神。   意外的,今年园中的慕颜花竟然在四月含苞时盛开了。   倒数第三日,一切照旧。   上朝下朝,吃饭睡觉,看书赏花。   倒数第二日,苻晖又来了。   这一次,跟他一起来的,有太子苻宏,巨鹿公苻睿,河间公苻琳。   萱城知道,无论怎样他们都不会告诉自己,他们是怎样从关中百姓的田野间返回长安的。   因为两日之后,萱城离开长安,他们依旧要去田野间耕作。   所以,这是一个偷来的日子。   苻宏笑的爽极了,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在阳平公府里又是喝酒又是玩乐,苻晖提议下棋,苻宏竟然也笑着参与了,萱城却觉得下棋太过伤脑了。   于是他教给了这几个皇子一项新玩乐。   …斗地主。   苻宏,苻睿,苻晖,刚刚好。   苻琳还小,小小年纪不适合玩这种简单轻巧易上瘾的娱乐,于是,三个皇侄,唯独苻琳一人坐在一旁闷闷不乐。   “琳儿,过来。”萱城唤道。   苻琳不情不愿的走到萱城身边。   萱城把人抱在怀里伏在耳边轻轻低语了一会儿,惹得怀中人偷偷乐。   “快去。”   苻琳蹑手蹑脚的爬到苻宏跟前,眼巴巴的看着苻宏手里的牌,苻宏冲他一笑,“好弟弟,看,这牌好吧。”萱城教给他们的术语一下子就被记住了,苻坚的儿子真不笨。   苻琳笑嘻嘻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又熘到苻睿的跟前。   “睿哥哥,让我看看嘛。”   苻睿也爱惜自己的这个小弟弟,还故意的把手上的牌摊开给他看。   苻琳乐呵呵的最后跑到苻晖跟前,萱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一连几局,苻晖都赢了。   苻宏郁闷的把手里的牌狠狠摔在台上,“气人,我这一手炸弹都白白浪费了。”   “你可别说,我这几把的王炸都喝凉水了。”   “啊,真是的,晖弟,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晖弟,太不公平了啊,老天爷,怎么每把都是让晖弟赢。”苻睿气唿唿的嚷道。   苻晖心平气和的笑笑,“运气,两位哥哥,多谢承让。”   苻琳这下子倒是闭着嘴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了,萱城把人拉在怀中说着悄悄话,惹得苻琳又是开怀大笑。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15去四川   “什么事让你们这几个混小子这么开心?”跟随着一声郎朗笑声,苻坚俊朗挺拔的身姿缓缓步入屋内。   萱城见是他,收起了嘴角的笑意,四个皇子脸上的笑容也戛然而止,手里捏着的纸牌生生僵住。   “父皇。”   “儿臣拜见父皇。”四人异口同声的参拜。   “都起来,起来。”这里又不是皇宫,再说了,苻坚向来尚简,看到在自己亲弟弟的府里自己的儿子们玩的这么开心,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顾忌那么多的君臣礼仪。   “皇兄。”萱城慢慢的走近他,“你怎么来了?”   “这些混小子们可以来,怎么,朕不可以来吗?”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萱城没想到的是苻坚既然可以召回皇子们跟自己作别,用不着再亲自来府中作陪了。   苻晖对苻宏和苻睿说,“两位哥哥,陪小弟出去下盘棋可好?”又转头对苻琳道,“琳弟弟,你也来吧,你不是想跟着哥哥们学习下棋吗,走吧,一起去观摩观摩。”   苻宏和苻睿面面相觑,而后点点头,“好。”   “父皇,皇叔,告退。”   ………   沉寂。   过了良久,苻坚轻轻走到几案前,随手捏起案上的纸牌,思索了一刻,“你教给他们的?好啊,这几个小子,这一年来是累坏了,有些别样的玩意也好。”   “皇兄。”萱城沉了半响,好不容易开了个话头,却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心中总有千言万语,可真正到了面对的时刻,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反之,苻坚也是。   苻坚坐了下来,自己倒是认认真真的翻看起了这些纸牌,又不停的点头,“嗯,有点意思,皇弟,来,教给朕吧,朕也学学。”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学也罢。”   “哦,是么?可是朕看那几个臭小子玩的很开心。”   “你让朕也开心一下,不好吗?”忽然苻坚这么说,一下子,萱城的心揪了起来,他舍不得苻坚心痛,就连对方皱一个眉头他都会难过。   可是,怎么才能让苻坚开心呢?   凡古来帝王者,肆意放纵自己的喜怒哀乐,对于国家和百姓来说,终究并非好事。   萱城夺过苻坚手里的纸牌,砸在案几上,抓起苻坚的手,一把就把人从座上拉了起来,“为何,我不想让姚苌去,慕容家的,羌族姚氏,这些人我谁都不信,你偏偏要去任用这些人,我自己去就够了。”   “那你为何私下去拜访了他?”苻坚沉声。   萱城一时哑然。   “张育必败。其实,你担心的不是张育在蜀地称不称王的问题,桓氏一旦扯上了蜀地,那我们与谢安的十年之约也许会毁于一旦,皇弟,你不想朕与谢安为敌,对吗?朕答应你,谢氏会是我苻氏永远的朋友。”   公元376年三月,即大秦建元十一年,蜀地发生变乱。   蜀人流寇张育自称蜀王,与另一股盗贼之首杨光起兵两万人,联合巴獠酋长张重、尹万的一万多人,进围秦拥有蜀地的益州刺史和蜀郡太守治所成都。   “若是非要一战呢?”   “皇弟,朕相信你不会的,最起码你不会与谢安一战,即使朕有多么的想,多么的想要毁约而与谢安决一死战,可你不会,你是君子,君子一言九鼎的。”   萱城是知道这段历史的,苻坚当然没有与谢安发生冲突,苻坚与谢安的决战只有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更是最后一次。   桓温在世时妒忌谢氏家族的能人辈出,于是借口修城墙,把谢氏的子子孙孙都征讨去修城墙了,晋朝的城墙越修越高,却防不了外面的人。   桓温死时,其弟桓冲和谢安被同时召为朝廷太保,共同辅佐司马氏。   可桓温的儿子桓玄却离开了建康。   桓玄去了蜀地。   “如若真的一战,那么,放手去吧。”   “即便毁约?”   “朕来承担责任。”   “身缠骂名,百姓厌恶。”   “一切有朕担着。”   萱城直直的盯着他深情的眸子,随即却平静的笑了,“不会的,皇兄,这一切都不会有,我会和平的处理好这件事。要战,也是与张育一战,我们与晋朝,还不到不得不战的时刻。”   “朕信你。”   霎然间,萱城内心翻腾万千。   这三个字,好沉,好重。   萱城最想得到的,其实到头来,不过这三个简简单单的字眼。   当然了,这一日,苻坚没有告诉他为何独独要派姚苌跟随他一同前去蜀地。   萱城也没有再追问了。   苻晖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从外面进来的时候,静阁的视线暗下来了,外头的阳光都藏匿起来了。夜上来了,皇子们都回去了,这一次,苻坚走的很及时,不用萱城下逐客令。   “皇叔?”   苻晖看着萱城手里捏着的一张纸牌。   “晖儿,你还没走?”   “皇叔。”   ……   “太子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萱城感到疑惑。   苻晖的目光落在萱城的手里,那些一张一张写满数字的纸牌上,久久不语。   然而,最后萱城还没有回答,苻晖却静静的说了一句,“无论何时,你是晖儿的皇叔。”   苻晖也走了。   自从苻晖在太学中任教以来,他住在阳平公府的时候少了,有时候还要去新军营训练,他就更加腾不出时间了。   于是,到了最后,留在这空荡荡的王府中陪着自己的只有满园的慕颜花,千万种颜色,千奇百艳。   萱城享受着夜,长安城春天里的凉夜。   明月担心他,一直在他身后站着,萱城在花园里坐了多久,明月就在后面站了多久,他的手里,一直紧紧的攥着一件厚厚的金丝鹅绒袍。   因为他们的阳平公最怕冷,即使是在春天,也像过冬一样。   最后一天,姚苌过来阳平公府了。   萱城对他不冷不热,明月倒是格外的照顾他。   “杨武将军,来,来,快请。”   姚苌进入后院,花园里盛开了一地的百花色,他皱了一下眉头,“这是、、慕颜花?”   明月无声点头,他悄然退了下去。   姚苌是惊着了的。   尤其是第一次面对这么一大片百十种颜色不一的花朵,花虽然枝干很细很小,甚至是有些不起眼,可唯独这些颜色,这些能在天地间傲然一世的颜色,一时刺痛了他的双眼。   苻坚是看重姚苌的,要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弟弟交给他。   “守护他周全。”苻坚说,平静缓慢的语气中蕴藏着天地之力。   “臣以羌族姚氏全族的性命起誓。”   苻坚道,“祖父赐给朕的第一个将军称号是龙骧,这一次,朕把他交给你,回来之后,你就是朕的龙骧将军了。”   姚苌瞬间软化,膝盖一曲,噗通一声跪地,“陛下,陛下,臣谢恩。”   当年苻坚降服了羌族姚氏之后,本来群臣都是劝说要杀了降将的,可苻坚最后却放过了姚苌。   姚氏跟苻氏是有世仇的,姚苌的先祖杀了苻氏的先祖,两姓仇恨一直没有和解,然而,苻坚却用自己的仁慈化解了这段仇恨。   他的心里不是不恨姚氏的,只是他有一个妇人之心。   这颗能胸怀万物的妇人之心,他能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阳平公。”姚苌轻轻的上前去,微微欠身拜了拜。   萱城道,“我不想见你。”   姚苌无辜的说,“很不幸,阳平公,你府上的人已经放我进来了。”   “回头我一定杀了那个家伙。”   明月正在静阁内收拾东西,忽地全身一凉,像是被倾盆大雨从天灌了一袭似的,阿嚏一声,他揉了揉鼻子,闷声喃喃,“谁在骂我。”   “这些花、、、”   “你想知道吧?”萱城冷声,他望着这些花的时候很出神,像是藏匿在花骨朵中窥视那些花的秘密一般,似乎听到了那些花在交谈,在诉说着他们的故事。   凄美,悲哀。   两个相爱的人,总不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总有一个人要孤独在活在这世上。   那么,承受这个孤独的就让哥哥来吧,因为他比弟弟更早来到这个世上,自然要最后走的。   “这封信,给明月吧,让他寄出去。”萱城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纸信笺,似乎揣在怀里很久了,姚苌接过来的时候还是热乎乎的,可信封上却是皱巴巴的了。   “您以往可不是这样子的?”姚苌质疑的说。   “那以往的我是什么样子的?”萱城反问。   姚苌收了信,盯着那些地上的慕颜花,失神似的道,“以往的您,智勇果敢,做事从来不会畏首畏尾。”   “是么?”   姚苌回头要走,可走了几步又停下了,他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回来,“洛阳之后,你变了。”   萱城自己写的信,他可以直接交给明月,可他却让一个外人转交。   明月把信发了出去,姚苌呆呆的看着飞出去的信鸽,抱怨道,“派一个人去不好吗?”   有时候,信鸽比人靠谱。   苻坚在朝上发了这道诏令,群臣皆称赞圣明,由阳平公亲赴蜀地处理变乱最合理不过,君王不可随意离朝,太子年幼,处事经验还不足,阳平公是大秦丞相,又是苻坚唯一的弟弟,丞相本就是处理国家各类杂事难事的。   杨武将军姚苌跟随阳平公一同前往,一时群臣哗然。   一个小小的杨武将军竟然可以与亲王同行处理国家外交之事。   蜀地之事一日没有上升到战争层面,那便永远只是一个国家外交问题。   川蜀流寇独立称王,并不能说是叛乱,流寇并不属于朝廷,那个一个特殊的群体,张育是流寇之首,可他是晋朝桓玄的人,所以无论怎样,这都是一个敏感又棘手的东西。   邓羌、张蚝、杨安、窦冲等朝中大将却很平静。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16情深深雨蒙蒙   …午后,苻坚在灞桥为萱城送别。   孤影成双。   姚苌自动退到后面的树林里。   清明节后时分,天空微微飘起了毛毛细雨。   鸿毛一般,苻坚托起手,不一会儿手心便凝聚了一小股晶莹的水珠,水珠下面,手心的纹路清晰可见。   萱城望着他,他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顿时,热流刷的一下击了过来。   苻坚的体温每次都令他震然不已。   尽管在这四月份鹅毛细雨的灞桥上,他手心传出来的温度还是烫了一下萱城的心。   他身着一件灰色的素长袍,长袍尾摆很长,逶迤在地,身为帝王,这一次他没有行礼束发,也许是习惯了自己的弟弟为他梳头束发吧。   萱城嘴角溢出了一一丝浅笑,淡然问道,“苻坚,你会想我吗?”   苻坚没有立刻回应。   萱城稍稍有那么一刻的失落,叹了一口气,嗔道,“哎,某人啊,还是我的亲哥哥,离开这么久,都不知道想我。”   “文玉哥哥,你说,怎么惩罚这个人呢?”   这个时候,苻坚的眼睛闪了一下。   可脸色还是紧紧的绷着,他手心的水珠趁机熘走了,于是他的手便能抚摸萱城了。   先是头发,再是脸颊,接着,从脖颈处往下,滑过手臂,一一走过后背,最后落在了腰间。   那双温热的手掌稳稳的落在腰上的时候,萱城的肌肤颤抖了起来。   萱城是南方人,腰很细,巧合的是,这具身体也是一个细腰体长之人。   所以,苻坚的一双手都落在他的腰上,这样就形成了禁锢着的怀抱。   这么亲密的感受着彼此的唿吸声,萱城唿吸变的有些压抑,然而,比他更沉重的却是对方,他一下一下沉重厚实唿吸和心跳逼的萱城逃无可逃,那颗心像是唿之欲出的,那么的想要与对方贴合。   同样,萱城的这具身体似乎也渐渐的不受控制了。   “弟弟。”粗重的热气喷洒在耳边,烫的萱城重重一抖。   “回来,…回来,我、、、”   越来越频繁的跳跃,像是有千万斤重石压了过来一样,萱城透不气了,下一刻就要窒息。   渐渐逼近的热气,还有腰间那慢慢滑动的手……   “啊。”萱城忽地大喊一声,奋力推开了身上之人。   “姚苌,走。”   他扬声大唿一声。   姚苌从身后的林间冲了起来,这个时候,萱城的身影却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马上的那个黑点终于慢慢的消散,直至最后,化成了一片空无。   “陛下,珍重,告辞。”   ………   鹅毛细雨终于化成了倾盆大雨。   灞桥下的河流终于敞开胸怀了一次,河水冲了进来,一股一股的向东而去。   桥头,一人独立。   远望。   那个背影,再也看不见了。   然而,苻坚的身姿却在雨中清晰。   ————————   “哈哈。”   ……   一声凉凉的笑。   无尽蔓延。   也许,慕容冲说的都是对的,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昏昏沉沉的哑巴,他看的比谁都清楚,只是他不说话,可一旦说了,那就是惊天之言。   荀氏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不,确切的说,是两个好儿子。   苻坚,他是太过于变态。   变态的宛若妇人。   却心怀天下。   甘泉宫,明光殿,帝王寝宫。   夜来了。   四月份的长安,空气中微微泛着一丝的凉意,风吹起来的时候,凉意就愈发的深刻了。   窗棂前,一人依窗而立,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远方,那里,漆黑的一片,尽管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点点光明。   他散着长发,目光沉沉,一手扶在窗棂上,五指纤长,可苍白无力,指节消瘦,甚至有点恐怖的,仿佛是苍鹰的爪子一般,一动不动的贴在木窗上,好似一个心事重重的忧心人。   南岸轻轻推开宫门,他慢慢的走向窗户前,却又停在那人背后的几步开外,像是不忍心打扰似的,可终究还是轻轻的开口了,“陛下,您歇了吧,都过了子时了。”   苻坚没有转过身来,更没有回应,他的眸子深沉如海,里面充满了如水温情。   “若是那时、、我真的没有放手、、”   “若是那时,我放手了、、”   “若是那时,我不带他去邺城、、”   他似乎在低声喃喃,谁都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怕都是些胡言乱语吧。   “父王,、、娘、、为什么他不愿意、、”   “小时候,他明明那么喜欢我的、、”   果然,他又在胡言乱语。   “那件事、、到底是错了么?、、”   南岸说,“陛下,快歇了吧,明日还有要事要朝议呢,阳平公此刻怕是已经抵达扶风了吧,您就别在这里等着了。”   南岸说的对极了,无论苻坚在这夜里等多久,他的弟弟都不会来了,永远不会来。   南岸上前去,又提了提声音劝了句。   苻坚这才缓缓回眸,“哦,是你呀、、”   南岸这才发现,他深沉如水的眸子里竟然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一时心酸不已。   南岸和明月跟在苻坚身边多少年了,从他们还在临渭的时候就侍候在王府里了,入了长安跟着苻坚进了宫,苻坚有什么事是南岸知晓不了的,即便是一丝一毫的微弱变化他能察觉。   唯独洛阳的那一次。   阳平公,他再也不是以往那个人了。   苻坚嘴角溢出了一丝苦情的笑意,看的人难受极了。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吧?”   “陛下您做事总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道理,…是呀,”苻坚自己都不信这两个字,那丝苦笑就变得更加的讽刺了,“朕只是、、等不了,他、、”   最终,南岸听着苻坚一人又在那里自言自语,有些他能理解,有些他是无法理解的。   比如,明明苻坚不想放开那个人,可为何不能跟着前去,以往他们可是一同巡游南北的,离开长安并不是什么难事。   黑夜愈发的笼罩的这片北国之地了。   南岸并不是所有事都能猜对。   萱城南下蜀地并没有走扶风。   这一点姚苌也是有一分的疑惑。   出了灞桥往西而行,会有一条古道通往扶风,而从扶风南下陇南,再进入川蜀都是上上之选。   “不走扶风?阳平公,属下并不能认同你的观点,扶风通往益州的道路都是官道,相比起直下梁州,这可是一条安全之道,而想要过秦岭,走梁州,剑门关,绵阳抵达益州,却是险道。”   “险则险亦,却是捷径,不是么?”   萱城反驳,“我们出蓝田,经由周至、户县,穿越秦岭山脉,到达梁州,再从梁州南下经由剑门关、绵阳、绵竹,这样行程会大大缩短,若是走扶风经陇南南下,那少说也得七八个时日,如此一来,行程拉长,并不是上上之选。”   “话虽如此,可秦岭险峻,没有官道,只有零零散散的山路小道,阳平公,你总是让我意外啊。”前一句还是正儿八经,后半句却开起了玩笑。   萱城给他一记白眼,“若是怕苦,就请回长安吧。”   “别。”姚苌投降,“我认输,我跟着你,不好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听你的,我们就走险路,反正我是当地人,我怕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   萱城这才认认真真的审视了面前人,端详了许久,他恍然大悟。   为何苻坚要派姚苌。   羌族分为陇南羌族和西蜀羌族,姚苌祖籍陇南,跟苻坚也算是同地人,可苻氏占领北方之际,羌族姚氏盘踞的大部分地盘正是川蜀、秦岭地区。   姚氏跟苻氏的几次交战都以失败而告终,羌族的地盘越来越小,只有一小部族流落在蜀地西部的西羌族人,最后投降苻氏。   姚苌笑笑,而后却忧心忡忡道,“阳平公,你真的是失忆了吗?我看你可一点都不了解我呀,唉,我刚过来那会,你可是很看重我的喔,如今你对人家不闻不理,冷冷淡淡,这样下去可不行,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了,你不会抛弃我了吧。”   萱城道,“再乱说,立刻回去。”   姚苌立马捂嘴不言。   当夜,他们经过了户县,抵达秦岭山脉脚下,借宿在山下的一处农户家里。   秦岭关隘守军的影子若隐若现,萱城抬眼望向那里,心里平静不下来。   他想,想苻坚,想的心疼。   想后事,想的失眠。   抵达益州之后,该怎样与张育谈判。   若是和谈不成,那免不了的一场战事如何开头,如何收尾。   姚苌睡的很安详,萱城盯着他的眉眼,脑子里面一团混乱,真如他说的那样,对姚苌的过往已经尽数忘却了么?   可他忘不了,忘不了姚苌的后事。   他与苻坚之间的恩怨,他与前秦的恩恩怨怨。   姚苌忽然睁开了眼,萱城一惊。   “阳平公,您还没睡?”   萱城平了一下,道,“睡不着。”   萱城的确是睡不着,条件太艰苦,二人共处一室,他无法面对一个不熟悉的人而入眠。   “不管明天怎么样,今天总会过去的,您无法入睡,今天是怎么也翻不过去的,何必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呢,您说对吗?”   萱城吃惊的望着他,过了一刻才道,“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哲人。”   姚苌小声笑道,“阳平公夸赞人也是别有一番乐趣啊。”   萱城立即给他白眼。   “您真不睡?”   萱城不答话,目光中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好,既然如此,我出去,您好好安歇吧。”   说罢,姚苌真的要走出去。   萱城拦住他,“回来。”   “阳平公,我高贵的阳平公殿下,您是一国之王公,何其尊贵,跟我共处一室自然拘谨,您安歇吧,我出去待着。”   萱城终于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人,越发有趣了。”   见他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姚苌立马不正经起来了,“唉,被您嫌弃了,好伤心啊。”   萱城黑脸,“睡觉。”   这下,两个人共处一室也能安稳的入睡了。   要不然还能怎样,早睡早起,这是延续几千年的生理定律,即便此刻已经不早了,可总比一夜无眠次日昏昏沉沉的好。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17秦岭山脉   离开户县,翻越秦岭山脉,这是第二日一大早摆在二人面前的要事。   秦岭关口的守军要派出士兵护卫二人过山,萱城拒绝了。   长安越来越远了。   南下的气候越来越恶劣了,山中雾气大,空气湿润,虽然即将要进入南方,可却比关中平原寒冷多了。   萱城是南方人,他格外的怕冷。   秦岭山间的道路很狭窄,巍巍峨峨的两山之中,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而下,小道旁边河流纵横,这个时节河中的水是流动着的,缓缓流淌即将汇入大河,河道狭窄处乱石拍岸,水声和山间的虫鸟鸣叫声融为一体,倒是有一番世外桃源的味道了。   二人牵马而行,一前一后,姚苌时不时的打开一个话头,可轮到萱城这里,自然而然的就尬场了。   他不知道如何与姚苌又说又笑的同行,即便这个人是苻坚亲许陪伴自己南下的。   “阳平公,您听听,这山里的鸟叫声好像一首歌,您听过秦风吗?”   萱城无语。   “阳平公,你瞧,那边河里好像有一条蛇。”   萱城无语。   “阳平公,当地人说,这秦岭山里财狼虎豹时常出没,我们会不会遇到啊。”   萱城无语。   ………   萱城不回答他不代表心里没思考,姚苌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秦岭山里当然有野生动物,不过那是大熊猫和羚羊,这哪是财狼虎豹,分明就是国家保护动物。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是萱城最喜欢的诗经国风里面的一篇,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秦风,那个悲壮慷慨的秦地民风之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萱城默默念道,真是一首美妙的诗歌啊。   乱世之中,谁来与他同袍。   当日午时,二人在山中歇脚,姚苌忙前忙后,从长安出发时并没有带干粮,考虑到行程紧张,按照一日歇脚一个官驿来算,他们需要一整天空腹饿着,可姚苌对这一地带是熟悉的,这一会儿歇息的功夫就去猎来了食物,萱城慢慢的对身边这人有了些许的好感。   萱城道,“看来皇兄派你来,真是深思熟虑过的。”   “陛下做事总是对的。”   “你果真这么看?”萱城似信不信,姚苌若是真对苻坚忠心耿耿,那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的事了。   “阳平公,您似乎总在怀疑我?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   萱城默然。   若是他不知道后事,那该多好。   他可以平等的看待这里的每一个人。   “阳平公,我不知道为什么,您对我总是有成见,也罢,我是一个外族人,汉人不是都说了吗?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我不是那个意思。”   姚苌道,“您看着吧,总有一日我会证明给你看。”   “看什么?”   “我的忠心。”   萱城扪心反问,当真如此么?他有一颗对苻坚和大秦的赤诚忠心?   稍作歇息后,二人便再次踏上了南下征程。   秦岭山脉蜿蜒千里不间断,崇山峻岭一座一座连在一起,他们此行选择了从户县南下,正好是秦岭山脉的中段,太白山脉巍巍然耸立,山间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偶然还能听到雪化时的碎声,清脆极了。   山路也蜿蜒崎岖,只有一人一马行走的小道,有的地方还是石道,马都不敢通过,萱城有些后悔为何不在周至时卸马而步行,通过秦岭就可以到官驿再佩以新的马匹。   山路延伸到了太白山的半山腰,站在这里四处远望,关中的风景一览无遗。   再往东望去,一座皑皑白雪的高山引入眼帘,山上庙宇林立,松柏翠绿挺拔,万绿丛中点点梅红,映衬的那处格外出尘。   “太乙山。”姚苌道。   萱城默默念着这三个字。   太乙山,终南山也。   王嘉在此。   不,王嘉不在此,他在洛阳老君山修道。   可苻坚说了,他的那些修道的徒弟都在终南山,因此,终南山是王嘉的属地。   “东阳君人,真是一个清修的世外高人啊。”萱城玩味的喟叹一声。   “怎么,阳平公莫不是也看上了那些修道之术?”   “胡说什么。”   “哈哈,我以为阳平公也信那些修道之术,要我说啊,修什么道,成什么仙,哪有人间世俗之趣味。”   “乱世之中,的确不该修道成仙。”萱城低声道,“人间充满了艰难险阻,避开红尘终究是弱者之为,可他真的是弱者吗?他能操纵人的灵魂,能引渡千年魂魄,为何?难道这世上真有鬼神,真有天命,真有来世?”   “您说什么?”   萱城摇头,“没什么,继续赶路吧。”   萱城最后望了一眼终南山的积雪,梅花点点成殇,血一般的耀眼而去。   山路忽上忽下,在山林间穿越而行,真不是一件易事。   姚苌似乎很享受,时不时的都要说上几句话,即便萱城不搭理他,他还是会不停的说个没完,一会儿给萱城当导游,说起了这秦岭山里的奇珍异宝,什么灵芝药草,什么神怪动物在他的嘴里变的都生动起来了,仿佛活的一般,一会儿又说起了自己族里的情况,他说羌人自来就被汉人称为野蛮部落,在汉朝的历史中,汉人朝廷几番讨伐羌族部落,到了最近几十年,晋朝的大司马桓温还北上讨伐羌族,不知为何,听他说起这些,萱城不由的心酸。   何为五胡?   何为汉人?   自古胡汉不分家。   自古胡汉便是一家人。   这是苻坚的伟大理想,也是中国千百年来民族大融合下的趋势。   每个民族都是中国民族极其珍贵的一员,没有高低贵贱,没有次序。   然而,萱城的脑子清晰的记得,苻坚说过,五胡次序,无汝羌族而。   为何,历史总有太多的遗憾。   苻坚的伟大理想破碎。   胡汉民族大融化延迟了一百多年。   “可惜了,那位桓大司马终究还是愿望落空,晋朝连他的九锡之礼至死都不肯给他,说到底啊,这些汉人,没一个好东西,自己国家灭亡了,这难道是他人的过错吗?还不是他们自个儿贪图享乐,一个一个的不理政事,百姓生活在苦难之中,我们入了中原,就说我们是反叛,一个一个要来讨伐我们,司马家的那些人,都是一个德行,阴险毒辣,算计他人,还算计外族人,也是可悲,桓温若是留在北国,那南下的司马氏还有苟且偷生的日子吗?这世上之事啊,总是这么意外,人家就是看不起你,可那些被看得起的人也并非都是好人,要不然,怎么说晋朝人人都是纸醉金迷,沉迷于安逸生活,奢靡淫乱,这百姓啊,看的才是最清楚的,还清谈,清什么谈,不过空谈误国而已,什么竹林七贤,七贤是什么?这国家都快破亡了,还怎么安乐。”   一番话下来,萱城又是惊疑又是悲愤。   他说的何尝不是真理。   谁说晋朝一定就是正统呢?谁说桓温三次北伐都是正义呢?   汉人为何要去讨伐胡人?   胡人为何不能统治中原?   难道民族大融化不好么?   若是汉人能守得住朝廷,捍卫住国土,那便是好事,可若是守不住,百姓受苦,那为何不能由更加仁慈明智的胡人来统治中原呢?   “你真是哲人。”萱城道,这话他说过一次的,而且他也越来越肯定这句话了。   姚苌说话直爽,有些武人的粗犷,声音高昂,可他说的就是道理,而且还有哲理。   “呵呵。”姚苌这个时候傻呵呵的笑了一下。   “能得到您这么称赞,我真是不虚此行。”   “希望如此吧。”萱城回了这么一个模棱两可,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当日傍晚时分,他们穿过了太白山,进入了秦岭的西南,壁立万仞的山棱一个一个的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太阳光似乎都照射不到这里,阴暗潮湿的环境,雾气环绕其中,微微透着阴森森的意味,牵着的马匹也躁动了起来。   “阳平公,可得注意了,这个山路段,时常有怪兽出没。”   姚苌忽然来了一句。   可萱城逼视着他的时候,他即刻就绷不住了,脸上笑容散乱,“果然还是瞒不过您。”   可是,话一出口,萱城便觉背后一凉,似乎有一张大张开着的嘴袭来,嘴中夹杂着吞噬天地万物的邪恶之气,仿佛千年冰窖中的森然,还不等萱城回头,只听咔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砰然落地。   “阳平公,我说的吧,哎呀,真是怪兽啊。”   萱城回头,只见姚苌笑嘻嘻的一手拿剑,一手牵马,山路一旁的大树枝干上,一直断了头的乌黑苍鹰突然笔直跌落在地。   萱城惊呆了。   “这就是你口中的怪兽。”萱城斥他。   可萱城定睛瞧去,这只被姚苌砍断头的苍鹰却非一般的鹰,鹰头上长了两个大大的犄角,正好长在眼睛的正上方,犄角好似水牛的犄角一般尖尖的,眼睛下方一个巨大的嘴巴,此刻正好一张一合,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阳平公,这可不是一般的鹰类,此物名唤神雕,又名松雕,只有这秦岭山脉的南麓才有,你看到它那双犄角了吧,这东西可锋利的很,比牛的犄角更为锋利,若是稍不注意,很可能被他刺中,轻者身体留伤,重则生命危矣,这东西,可专门吃这山间的其他动物,别说是山中虎了,它吸住你的身体拽到空中,再把你狠狠的摔下来,下一刻,你就成了它的口中美餐了。”   萱城不信。   他质疑的目光看着姚苌。   “我怎么不知,我自小生活在渭北平原,从来没听说什么神雕。”   姚苌道,“所以说,我是当地人,你是外地人嘛,秦岭山中,您没见过的稀奇东西可多着呢。”   神雕?萱城心道,神雕侠侣么?   萱城只知道,秦岭山中,朱鹮白鹤,羚羊熊猫苍鹰,都是国家保护动物,谁都不能私自射猎。   “赶紧赶路吧,走出这段,就轻松多了,梁州就近在眼前了。”姚苌见他一副依旧质疑的眼神,又自己给自己加了几句。   耳畔峡谷内的水流声湍湍不息的传来,萱城不想听他说话,径自先走了,姚苌在背后又追又赶,还一边为自己叫冤。   “阳平公,等等我。”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18种下梧桐树   长安。   关中平原上,一望无际绿油油的树苗铺张开来,百姓们挽起袖子,拿起铁锹在道路两旁每隔几丈的距离就挖上一个大坑,再把树苗放在坑中掩上土埋了起来,深深的埋了超过地面好几寸的地方。   辽阔的平野上,一众似是从宫中来的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了起来。   “种上这些东西真的有用吗?关中多旱涝,洪水来了还不是把这些树都冲个精光了,到了烈焰夏日,又是洪水又是暴风的,这些梧桐树真能防风抗旱吗?”   “陛下听那些所谓农学家的建议,要我说啊,这些汉人净是出坏主意,他们可不想陛下在长安长治久安。”   “呸呸呸,说什么了,你这就是不详的咒语。”   “你没听说吗,陛下为什么要在这长安城种下梧桐树,外面的人都传遍了,种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谁不知道,陛下对那位前燕国的皇子念念不忘的,依我看啊,陛下怕是要召回那个人了,唉,真是个祸害啊。”   ………   三人成虎,多人成谣言,更何况,帝王的八卦没有百姓不爱的,这些久在深宫中出来种植梧桐的人更是满腹的好奇心。   “你们,你们在干嘛呢?不好好劳动,凑在一起嚼什么舌根?”一声斥责传了过来,接着,那人就赶过来,一人屁股上踹了一脚,“嫌活不够是吧,活腻了吗?”   南岸斥道,“我看正好让陛下把你们都发配出宫,好好在这民间劳作,没看见陛下都亲自动手种树了吗?”   “不敢了,不敢了。”这一堆人连忙讨饶,在南岸的斥责中赶紧抓起地上的铁锹继续挖坑种树了。   南岸轻轻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望着远方田野中一个弯着腰的素衣劳作之人,眼睛里满是怜惜,赶紧小跑了过去,等到近了那人,便喊道,“陛下,陛下,让小人来吧。”   苻坚听了那些汉人农学家的建议,不仅让宫中的皇子们都去关中的乡下帮助百姓劳作,学习田间种植技术,自己更是亲身出宫在长安城外的一片沃野平原上种植梧桐树。   关中地区虽然富庶,可也是经常受自然灾害侵扰,夏日多暴雨暴风,易形成洪涝,冬日里少雨干旱,土地易发生干裂,如此一来百姓粮食减产,朝廷的赋税自然是收不上来的,国库不丰庶,朝廷做任何事就没了底气。   苻坚在王勐的建议下,曾经多次取缔了多灾多害地区的赋税,百姓感念朝廷,作了多首民歌表达心中的感怀之情。   梧桐树高大挺直,生长的极快,不出几年,便能长长参天大树,树干可以用来制作古琴等乐器,树皮可以造纸,也可以制造绳索等,而梧桐的种子还可以用来榨油食用,等到梧桐完全长成的时候,是一道非常靓丽的风景,十里梧桐,美极了。   长安城,自古就是帝王之都,建康城中有十里牡丹,水绿花红,那这长安城便会有十里梧桐长街。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梧桐,这是一个王朝的祥瑞。   南岸接过苻坚手中的铁锹,弯腰狠狠的刨坑,苻坚递上来了一颗树苗,南岸楞了一下道,“陛下,你歇着吧,我来就好了,一大早就出宫了,这都傍晚了,定是累极了,快歇会吧。”   可他还是接了树苗种了下去。   苻坚也并没有歇息。   南岸一边种树,一边小声抱怨,“陛下,您还是太仁慈了,那些人出来干个活都堵不住嘴,我看就是在宫中闲的,一个一个的围在一起嚼舌根,依我看就该罚他们天天在这里劳作。他们不懂您,这天下人,谁都不懂您。”   苻坚轻轻笑笑,“你懂朕不就好了。”   “他们说什么了?你说来听听?”苻坚忽然就八卦了起来,竟然想要听那些人对自己的议论。   南岸道,“还是不说罢了,说了净是给人添堵。”   “我看这天下人啊,就阳平公一个懂您的。”   “可惜,阳平公还是不愿意答应您,唉,陛下,小人明白您的苦心。”   苻坚沉声,“答应什么?你明白朕什么?南岸,朕从来都没跟皇弟求过什么,你知道吗?”   “可是,在洛阳的时候,您不是跟阳平公……”   “南岸。”苻坚呵斥。   南岸沉沉的叹息了一声,最终还是没继续说下去了。   苻坚望着南方的目光,目光里有痴痴的情意。   他在等,他一直在等。   ……   当日晚戌时,萱城和姚苌走出了秦岭南麓,快要逼近梁州了,距离郡守治所约莫一百多里的行程,姚苌建议在此歇脚,萱城坚持继续赶路。   姚苌不满的抱怨起来,“阳平公真不会心疼人,怪不得这么多年还没娶亲,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你啊,连我都觉得累,我们就在这山中歇脚,好歹也填饱肚子再走吧。”   萱城道,“你不是说南麓怪兽多嘛,再不赶紧走,小心怪兽把你吃喽,看你还怎么填饱肚子。”   姚苌以为他会回复自己的第一句话的,却不想他避重就轻,竟然就着自己的玩笑也开起了玩笑。   “您真不会心疼人。”姚苌又重重的咬道。   萱城没理他。   “长安城没姑娘愿意嫁给你。”   萱城照旧没理会。   “大秦没姑娘愿意嫁给你。”   萱城自动屏蔽了他的骚扰。   “阳平公,我生气了。”   萱城回头说,“好,你生气吧。”   姚苌被气晕了。   这里的山已经很低平了,只有偶尔会出现耸立的几座小山,道路也变的宽了起来,二人骑马而行,行程加快,若是赶在子时达到梁州境内的郡守治所那就最好不过了。   也许,上天听懂了萱城的祈愿,当日晚子时过三刻,二人抵达梁州府郡。   梁州府的官员接待了他们,萱城以为这个时刻官府的人都歇息了,却不曾想到还有人子时依旧坚守在岗位上,心中油然生出感动。   梁州逼近益州,快马也不过三日的行程,若是益州出了叛乱,那梁州自然会受到影响,这个时候,谁还不是废寝忘食的为国操劳。   萱城与姚苌分房而睡。   烛台上的火光弱弱的,萱城盯着烛火怎么也睡不下,即使不跟姚苌共处一室,他还是会失眠。   无缘无故的失眠。   曾几何时,他跟苻坚一同北上南下,他睡的是何其的舒服。   萱城抬头,透过薄薄的窗棂,一轮明月高高悬在空中,外面枝叶簌簌哗哗,房门忽然被打开,紧接着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阳平公,可要我陪你入睡?”姚苌笑嘻嘻的出现在门口。   萱城一惊。   对方的脸上流露着邪笑。   萱城抓起床头的枕头就掷了上去。   “滚。”   姚苌却稳稳当当的接住了那个枕头,下一刻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萱城站起身来,目光里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进来的?”   姚苌把枕头轻轻的放在他的床头,“喏,你瞧,你连房门都不锁的嘛,我就这么走进来的。”   萱城隐约回忆,也许是真忘记了。   若不是姚苌闯进来这么一下,自己可能就真的开着房门睡一晚了,又或许是一夜不睡,不管怎样,这两种都不是上策。   “怎么,阳平公又打算不睡觉?这么干坐着?”   “要我说,还是太寂寞了吧,要不我去给你找个人来。”   萱城眨了下眼睛,“什么?”   姚苌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身体都颤了起来,“阳平公真不懂?”   不懂,萱城默然否认。   借着外面泄进来的月光,萱城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大笑的人,他非汉人,亦非氐人,他是羌人,自古以来便是胡族。   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皮肤泛白,发色倒是跟苻坚的有一点相似,黑中泛着茶棕色,可要是不仔细看是绝对发现不了的,只有在光的照射下才能微微泛着异色。   原来在这个时代,他们都是汉人口中的异族人。   可若是到了现代,他们就成了外国人,又或者,就是少数民族人。   少数民族自来出美人。   鲜卑美人冠绝大江南北。   这羌人、氐人竟然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人种。   与当代的少数民族苗族羌族白族一样。   若非亲眼所见,萱城真的信了那些网络流毒,都说历史上的苻坚丑陋,姚苌更是奇丑无比。   可在自己的眼皮之下,他们竟然个个都是伟岸雅姿,容貌中都带着些汉人没有的奇异血统,这在自己看来,竟然是无比的俊美了。   想来也是,他们都是西北关陇一带人士,北方人士,身姿自然伟岸,就是如今的新疆人,甘肃人,四川的羌族人,白族人,苗族人,都是个个美人,哪有什么奇丑无比。   唯一能被网络流毒谣传下来的缘由也许就是他们并非汉人,所以在高贵的汉人眼中,他们就是异族人,就是丑陋,然而如今在中国的多民族融合下,还有谁去评判少数民族人的外貌,还有谁敢说他们丑陋,信息发达的时代,这些少数民族中人正是美人的佼佼者。   姚苌发现他盯着自己看了许久,笑声逐渐收住了,“真不要我帮你?”   上一刻还在心中夸赞他们的容貌,下一刻萱城就要掐死这个人。   “滚吧,我要睡觉。”   “那我真走了?阳平公,记得锁上房门。”   话一落地,他真的出去了,临别之际还不忘在房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又用眼神示意。   萱城走过去,轻轻掩上门,从里面反锁了房门。   直到外面那个声音完全了没了,萱城这才重新回到床上。   他呆呆的看着地面,不发一言。   也许,他真的是记忆不好。   他这具身体,也是一个少数民族之人,他在夸赞苻坚和姚苌之时,代表着已经夸赞了这具身体。   阳平公美姿容。   史书中仅仅六字的短暂描写,这便够了。   晋书是唐朝的房玄龄所编写,唐朝的开国皇帝李渊李世民一脉正好出于陇南秦安。   而五胡十六国时期的苻坚苻氏一脉,正好就是秦安氐族。   历史有太多的巧合。   谁都解释不了巧合,晋书虽然是汉人所编写,却没有对五胡人的代表苻坚的前秦帝国所痛斥,相反的,汉人也承认了前秦的功绩。   房玄龄的六个字,却是萱城去了解历史上这位美名远扬的前秦亲王的最好证据。   姿容美丽,那么,心便是好的。   相由心生,他一定是个君子。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19在路上   次日卯时一刻,姚苌在门外敲门,“阳平公,起床了。”   他的嗓音很亮很尖,萱城有一个坏毛病,晚上失眠,清晨懒床,这个习惯他一直改不过来。   可是今日他却突地一下下床了,打开门,清晨的淡淡阳光熘了进来,正好洒在脸上,姚苌一脸精神的出现在视线中。   “汉中郡太守想见您,在外面候着了。”   “汉中郡?”萱城回味了一下。   即刻清醒,“你为何不说梁州府,这般绕着弯,是在显示自己有多能耐是吧?”   梁州,古时**九洲之一,萱城在历史系是学过中国历史地理地图集的,也就是此时他们所在的州府,正是古代梁州的辖区,梁州的大致范围包括了今日的四川省大部,陕西省汉中市及云贵部分地区。   苻坚在位,一切规章典制延续秦汉,以郡辖县,以州领郡,然而真正意义上,州和郡是一个级别上的,都属于中央直接下辖,只不过州设立刺史,郡设立太守。   东晋同前秦一样,也是以郡辖县,州郡并行。   然而,传统意义上,以及后世的史学家还是一致认为,州郡县是自秦汉以来的地方级别。   梁州府的治所设在了汉中郡,那么萱城此刻所处的地方,既有梁州刺史,也有汉中郡太守。   这就相当于现代社会,陕西省省委省政府设在了西安,而西安的市委市政府也设在了西安。   “非也,我可没绕弯,真是汉中郡太守想见您?不是梁州刺史。”   萱城道,“何事?”   “不知。”   萱城披上了衣服,“好。”   按理来说,汉中郡太守要汇报工作的话只能向上一级梁州刺史汇报,即便自己来了这里,也不能越级僭越。   还未到正厅,就听厅内有人在小声说话,说了些什么萱城没听清。   姚苌咳咳了两声,那声音停了下来。   萱城走了过去,只见一人恭恭敬敬的欠身施礼了上来,“小人汉中郡太守冯夷梧拜见阳平公。”   “免礼吧。”萱城轻轻抬手示意。   “请坐。”   “阳平公请上座。”那人做了一个恭请的姿势。   姚苌没有就坐,站在了萱城身边。   “何事,这么早见本公?”   冯夷梧道,“阳平公,属下前日就收到了您要来府中的消息,特意在此候着您了。”   前日?萱城不禁一怔,自己要来蜀地的消息原来早早的就传达了这下面的各州各郡。   怪不得昨夜都子时了还有人在候着,原来一切都是有人提早准备下的。   谁会这么好心,萱城这般想道,就姑且称之为好心吧。   转念一想,能早早的把朝廷的旨意传达下去的,又能让这南下的各州各郡都好好准备迎接自己的,除了那个坐镇中央的大秦一国之君,还能有谁?   萱城嘴角抿起了一个弧度,不知为何,他径自的暗笑了起来。   就好似此刻苻坚就在自己面前一般。   姚苌又适时的咳了一声。   萱城朗声道,“说罢,何事?”   “禀报阳平公,属下在汉中郡内发现了鲜卑人的足迹。”   “鲜卑人?”   “正是此前前燕国灭亡之时,那个被陛下流放在蜀地的前燕国皇族慕容永。”   萱城默念道,“慕容永?”   “慕容永?他怎么在这里?他不是被陛下流放到蜀地去的吗?你们抓住他了吗?这可不是一个好事。”姚苌在一旁道。   “是属下前段时间外出巡视乡下的时候发现的,本来已经抓住他了,可惜最后让他给跑了,还请阳平公恕罪。”   萱城道,“罢了,无事,他成不了气候的。”   “阳平公,这可是鲜卑余孽,还是被陛下下旨流放的,要是逃了,勾结蜀地的流民,那、、”姚苌提醒道。   萱城不喜欢他口中说的鲜卑余孽这四个字。   都是胡人,为何要贬低人家?萱城瞪了姚苌一眼。   冯夷梧道,“听说慕容永早些年刚到蜀地时以贩履为生,不知为何出现在了汉中郡。”   “你可有向梁州刺史汇报?”   “报了,不过刺史大人说跑就跑了,他仅凭一人之力能干出什么,还训斥了属下一顿,可属下觉得,这个人不简单,所以一等您来此便向您汇报了。”   “你倒是忠心。”萱城道,“慕容永的确会成事,只不过他对我大秦并无威胁。”   萱城熟知五胡十六国历史,他当然知晓慕容永以后做什么了。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这一切都不在了。   苻坚,慕容冲,苻融,他们都不在了。   到了那个历史,五胡十六国也快要结束了,一切混乱之后,拓跋氏终于再一次的统一了北方,直到南北朝结束,中国历史进入了隋唐大一统。   “阳平公,以我看还是派些人去找找为好,毕竟这人是被流放的,如今逃脱了我官府的掌控,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来,还是小心为上。”姚苌建议。   萱城思考了半响,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冯太守,那么,你便派些人去寻找慕容永的足迹吧,一有消息就上报给梁州刺史,我即刻书信一封给梁州刺史,这样你也好办事。”   “属下遵命,多谢阳平公。”冯夷梧弯腰叩谢。   就这样,在汉中郡守这里耽误了半个时辰,到了太阳升起的时候,院子里的树叶都展开了,被包裹着露珠晶莹剔透,一滴一滴的跌了下去,萱城看的入神,那些跌入泥土中的水珠即刻与黄土融化一体,一夜的时光,短暂又漫长。   对于这些在清晨死亡的露珠来说,一夜就够了。   可对于萱城来说,他虽然有无数个日日夜夜,可是怎么够?   “阳平公,走吧。”背后的声音响起。   “今夜之前到达蜀境,最快明日我们就能抵达益州了。”   “真能这般迅速?”   看那憋着嘴偷笑的神情,萱城就知道这人又在开玩笑。   “后天,后天,可以吧,后天我们一定可以到益州。”   “还用你说。”萱城没好气的回他一句。   要是后天还到不了益州,那他们此行就当真是龟速了。   离开汉中,二人继续骑马南下。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将会经过青川郡、广元郡,再从广元郡南下依次经过剑门关、梓潼郡,绵阳郡,德阳郡,最后抵达益州。   萱城在南京时旅游的地方较少,他很向往川渝之地,风光无限美好,人杰地灵。   没想到前世没去的地方,穿越过来之后竟然要一一走过,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阳平公,进入蜀地,这回真是到了我家乡了,怎么样,这回我来做向导?”姚苌又在吹嘘了。   萱城侧眼,只见他一脸骄傲的望着自己,眼睛里似乎在说总算要我大展拳脚了,这回可不能小看我了。   萱城忍俊不禁。   这人,真的还挺有趣。   “好啊,那你可要好好向导了,别带错了路,蜀地不太平,到时候可别把你我带到贼窝去了。”   “哈哈,阳平公,你真会开玩笑,不会,蜀地,我可熟得很。”   萱城转念一想,他这话倒是不假。   就在今日,四川有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那可真是藏族和羌族的聚居地。   二人在一片欢笑声疾马前行。   耳畔的风似乎都有了灵气,眼前的风景顿时变得开阔起来,都说四川无川,这真是不假,一马平川的沃野平原。   “这里,真适合居住。”   姚苌反驳,“你说的不对,蜀地湿气太重,不适合居住,要不然这里的百姓怎么生活不住,个个都成了流民要反抗朝廷呢?朝廷对蜀之事只能大,不能小。”   “你说的没错。的确,还是朝廷要出力来整治蜀地,若是处理不好蜀地之事,必会酿成一场动乱,可小可大,至于怎么大怎么小,还得商议一番,不管怎么说,朝廷都不会放任不管的。”   “阳平公,朝廷若是对蜀地动武,不是一件好事,蜀地民风野蛮,不适宜以武斗武。”   萱城怅然一叹,“你说的简单,可不动武,这蜀地能平吗?难道要朝廷拿出钱来供养着?”   “这么说,你已经准备好了?”   萱城脸上淡淡的神情,“这不是一件和谈就能解决的事情。”   姚苌道,“那你我前来意义何在,倒不如直接发兵征蜀。”   萱城睨他,“你这么莽撞作甚?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朝廷的决定,当好你的向导。”   姚苌看了他一眼,最终闷声道,“好,小人谨遵阳平公之令。”   过了一会儿,姚苌忽然道,“您方才所说的动兵,不会是指和晋朝吧?”   萱城一怔,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姚苌没有得到回应,只好再一次的缄默不言了,到了下午时,二人抵达广元,稍作一刻的歇息便再次启程。   到了广元,便真正的进入了川蜀的领土,这里有了小小的丘陵,有了长长的河流,河边上方山峦叠嶂,山峦的半山腰上却有了梯田,此时节,百姓们都出来耕作了,蜀地灌溉发达,水稻种植繁荣,萱城站在路旁远望,远处一块接着一块的梯田上,微微可见的人影晃动。   “阳平公,你看,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那里便是明月山,旁边是铜锣山,我们能看到的最高的那座连绵不断的山脉就是大巴山,大巴山挡住了蜀地与秦岭,唉,这么一瞧,人真的是渺小极了,不知道远处有没有人同时在看着我们?他们看着我们是否跟我们看他们一样渺小,天地之间,最微不足道的还是人啊,沧海一粟,斗转星移,百年也是须臾而过。”   听他那由自豪到感慨的语气,萱城再次的坚信了自己对他的那句评价,“真是一个哲人。”   “走了,大哲人。”萱城调笑道。   姚苌脸上闪过一丝害羞,“阳平公,你别这么叫。”   萱城笑笑。   傍晚快要日落时分,他们抵达剑门关。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20血缘婚   姚苌又很负责的当起向导的责任,“阳平公,这里就是剑门关镇,过了剑门关,可以说是长驱直下益州了,不过这剑门关天下险峻,是直下益州的最大屏障,我们在此歇脚吧。”   “不行,剑门关天险,容易藏身,这里不知道会有多少的山贼流民聚集,我们不可停留,马上赶路。”   二人行至关隘前,上面树立着的是大秦的黑色旌旗,姚苌在下面高喊,“快点开门,阳平公驾临。”   大门立马被打开了,有一队士兵出来迎接,带头的人迎上来,略一鞠躬,“恭迎阳平公入关,还请到关内歇息。”   萱城下马,望了望这处险峻陡峭的关口,“不了,我们要即刻出关南下。”   “阳平公,前几日这里刚发生了叛乱,有一小众山贼意图闯入关内,被我们擒下,昨日正好送往益州,最近这里不太安宁,小人还是派一些卫兵跟着您。”   “不用,你们在此守好关即可。”萱城拒绝。   姚苌训道,“你们这是质疑阳平公的武功啊,谁人不知,我们的阳平公武功盖世。”   “你多嘴。”萱城却训斥他。   “是,是,是小人不敬了。”那人连忙歉意。   “话不多说,你们守好此处,我们去了。”   “是。”   ………   夜幕上来,他们已经经过了剑门关镇,此时正好在剑门关的一处高阙楼前,“阳平公,真要这么急着出关吗?我们在剑门关镇歇上一晚也无不可,这里的风景名胜格外出众,我带你去瞧瞧。”   “瞧什么?我们出来是游山玩水的么?”   “阳平公,您可不知道,光是这剑门光镇就有就有剑门关和翠云廊两大险关,关口旁还有剑阁道,那里可险呢,只有一条古栈道,听说是汉王刘邦返回长安时所建,剑阁道旁还有七十二峰,小剑山,金牛道,后关门,石笋峰,姜维祠,邓艾墓,这些历史名人,多令人瞻仰啊,当地的百姓时常过来参拜,我们去瞧瞧吧。”   听他这么一说,萱城动心了。   的确,难得来一次剑门关。   可………   “不行,即刻赶路。”   姚苌泄气,低声喃喃,“我这是为你着想,让你一边南下,一边赏我大秦这美好风光,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嘀嘀咕咕什么?”   姚苌无辜的摇头,“没什么。”   二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尴尬的静寂,过了阙楼前狭窄的甬道,接着是一方平阔的地方,马蹄声一下一下的哒哒响着,眼看着离益州也不远了,有姚苌这个当地向导陪同,萱城终于松了口,“那好,我们歇会再走吧。”   姚苌赶紧下马,过来牵着萱城手里的马缰,一边笑吟吟道,“阳平公终于体谅下属了。”   萱城打趣道,“我看你这个当地人也不怎么样嘛,我都没觉得累你反倒喊苦了。”   “我那不是喊苦。”姚苌给自己辩驳,“我是为您着想。”   “你瞧那边的古栈道多险啊,悬在山崖上,幸好当地人在这里挖出了这么一条小道,我们才得以通过。”   萱城当然知道栈道之艰险。   唐代的大诗人李白有一首著名的《蜀道难》中曾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勐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萱城不由的念了出来,胸腔内油然而生一股敬畏,天地之间,山大水大,沧海辽阔,唯有人是最渺小的,姚苌说的很对。   “这是阳平公的新作?”姚苌拍马屁了,“洋洋洒洒,气势恢宏,真是当世杰作,比你那位被誉为当世文豪的侄子文采气势宏大。”   萱城似笑非笑,“不是我所作。”   “那是谁?”   “一个很厉害的人。”   “哦,能让阳平公觉得厉害的人,那必定是厉害了,可引荐小人一见?”   萱城憋笑,“你当真要见?”   姚苌道,“我虽无才,可向往那些有文采之人,阳平公若是能引荐,那自然最好不过。”   萱城憋不住笑了,终于朗笑出声,“我劝你啊,还是不见的好。”   “为何?”   萱城闷声,过了半响,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你方才所说,我的侄子?”   “啊。阳平公。”姚苌叫苦不迭,“我看你真的是失忆了。”   不是,萱城在心里回答他。   不是失忆,是根本就没有苻融的记忆。   “就是你那个大才子侄子苻朗啊。”   经他这么一提,萱城想起了,不过他想的可不是苻融脑子里的回忆,而是在历史系学到的史实。   苻朗,苻坚之堂兄唐公苻洛之子也。   也就是说,苻朗是苻坚和苻融的侄子。   苻坚一心忌惮苻洛,终于除掉了苻洛,可对苻氏那些毫无威胁的人,苻坚都是仁慈对待的,连苻重那样的人都委以重任了,更别说是苻洛之子苻朗了。   苻朗被苻坚征召为青州刺史。   对于前秦时期的文人,萱城有过一些耳闻,至于姚苌口中所说的大文豪,萱城倒不这么认为。   苻朗是有些文采,性情豁达,颇有南面晋朝竹林七贤那些人的作风,可也不至于称之为大文豪。   倒是苻朗对于道家学术的贡献,可比肩苻坚看重的那位玄门大师道安。   苻朗与谢安家族的交情也是匪浅的,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想到这一点,萱城莫名的对自己的这位侄子印象好起来了,虽然他是苻洛之子。   “阳平公,我很好奇你到底在洛阳时怎么受伤了,你这失忆堪比改头换面啊。”   “是么?也许就是你说的改头换面吧。”萱城跟着他的意思自嘲。   二人围坐在地上,地上点起了一对柴火,火光红彤彤的,上升的火苗徐徐不断,萱城目视远方,他的神经告诉他有一个眼神此刻正好落在他身上,可他不想去追究。   “阳平公?”   “嗯?”   “我心中有一个疑问,不知您可为我解答?”   “请直说。”   姚苌却顿了一下,话到喉咙似乎咽了一下。   ……   “我听说在你们那里,有血缘婚一说。”   血缘婚?   萱城霎时间大脑崩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强烈的撞击了一下,确切的说,是这个身体在反抗,在剧烈颤抖。   姚苌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东西,立马沉了下去,“抱歉,我不该打探。”   血缘婚?姚苌是怎么知道的?他为何要突然提起这个?   难道他看出了些什么?还是说他本就是不怀好意?   历史上羌族姚氏与氐族苻氏的恩怨延续了一百多年,到了苻坚这里,他与姚苌二人之间恩怨情仇可谓是生生死死,不死不休,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一连串的疑问,此刻忽然听他说起这三个字?除了震惊之外,萱城竟然莫名的想要他解读下去。   “是我失言了。”   “罢了,没事。”萱城勾起一笑,“你不是说我失忆了吗?正是我失忆了,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当真不知?”   “不知。”萱城愕然摇头。   “说说吧,言者无意。”   “可听者有心啊,我怕伤你的心。”   “我无心。”萱城简短的三个字驳斥。   姚苌怔了一下,投过来的眼神深深的凝视了他一会儿,“你可听过伏羲和女娲之间的血缘婚?”   “有所耳闻。”   “伏羲和女娲正是出自陇南苻氏故里,在陇南,长期以来流行血缘婚,在每个部落之间,哥哥可以娶妹妹也可以娶弟弟,兄妹兄弟之间互相通婚,阳平公,这些你真的是不知道吗?还是?”   “住嘴。”萱臣忽然呵斥,“不必说了。”   姚苌觉得自己冤枉极了,明明前一刻还是他要自己直说的,可这一说出口就被人训斥。   萱城脸烫极了,也许是面前篝火的缘故。   也许,也许………   如果苻坚和苻融之间真的有血缘婚,那苻融洛阳之事就可以解释了。   苻坚到底是用强了还是如何,萱城不信,那个武功盖世的阳平公苻融会因为一次小小的失误而沉睡千年。   身体里油然生出一股恐惧,自脚下直直上窜胸腔,激的萱城一阵心疼。   “阳平公,抱歉了,这些我本不该说。”   萱城不怪他,他只怪自己。   他为何要与梁仁打赌,为何要进入这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历史中来。   可是,既然赌言出了口又怎能赎回之理。   回看过往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萱城这么给自己鼓气。   “罢了,你又无错。”萱城淡淡的说。   “阳平公,我临走之时,陛下交代了一些事,我想也许你有所不知。”   “不必多说,既是皇兄对你交代之事,你就藏着吧,又对我说作甚?”不知为何,听他这么一提,萱城竟然心虚起来了,一下子迫不及待的阻止姚苌想要说出口的话。   何况,联想到他方才所提之事,无论如何萱城是不能让他开口的。   篝火渐渐熄了下去,萱城起身,正要去牵马,这时候身后山林中忽然哗啦啦的响了起来,像是野物在逃窜的样子,可又不像,萱城一惊还未回神,一道锃亮的白光闪了过来,紧接着一柄长剑便刺了过来,萱城急忙用手中剑挡下。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21又见慕容氏   “何人在此,赶快现身。”随着姚苌的这一声怒喝,林中闪现出一个人来,手里的那柄剑却收了起来。   萱城亦缓缓撤回剑,姚苌却执剑挡在了他的面前,“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萱城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让他惊讶的正是此人的容貌。   萱城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高大挺拔的身姿,他的皮肤极其的白,仿佛冬日的雪一般,全身上下给人一张冰肌玉骨的通透感,黑色的长发高高的束起,硬挺的鼻梁,细长的双眼,眼角上翘,配着柳叶细眉,硬朗中夹杂着浑然天成的媚骨,这人………   萱城心下一惊,他是鲜卑人。   因为这跟他熟悉的一个人极其的相似。容貌,甚至在心性中都有些许的相似。   “你们是何人?”那人不答姚苌所问,反倒质问。   “关你屁事,路这么大,我们各走一边,你为何对我等拔剑?”姚苌厉声驳斥人家。   萱城道,“你是鲜卑慕容氏?”   那人的眼睛微微一动,乌黑的睫毛抖擞了一下。   萱城注视着他,他虽然长相俊美,可穿着破烂,似乎受尽了苦头,手里只有一柄长剑,可见穷困潦倒至极。   萱城忽然大胆揣测,“你是慕容永?”   “你。”   那人薄唇颤颤,“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姚苌收回了剑,双手抱胸,饶有意味的盯着他看,眼神中露出一股不怀好意的邪笑,“原来你就是那个逃窜的慕容永,啧啧,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   “姚苌,住嘴。”萱城喝道。   慕容永疑道,“你是姚苌,那么,”他狭长的眼睛望向萱城,不知在想些什么,“你是阳平公?”   “你不笨,你怎么看出来的?”姚苌调笑道。   慕容永一直盯着萱城的眼睛,似乎不可置信,“原来你们真的要来蜀地,朝廷的那封诏令是真的。”   “圣上发出的诏令当然不可撤回,本公此次前往蜀地有要事在身,你为何会在此?哦,对了,你怎么成了逃窜之人?你为何要脱离官府控制?你在蜀地过的不好吗?”   面对萱城连续的几个质问,慕容永咬咬牙,似乎怀着一腔怒火。   “有何难处,你直说吧,虽然你是被流放之人,可毕竟归我官府管制,你为何要逃走?”   慕容永忽然跪地,“阳平公,带我去吧,我要去参军,跟那些人作战。”   萱城和姚苌俱是一愣,萱城更是一脸茫然,他只好弯腰搀扶起跪着的人,“有什么话起来说吧。”   慕容永这才缓缓道来,“燕国灭亡,我等慕容氏旁系被安排在蜀地劳作,自己养活自己,起初我以贩履为生,过了一年,晋朝派人进入了蜀地,桓氏的那些人来了,官府关押了我。可就在三年前,晋朝发生了大变故,桓温死了,他的儿子桓玄带兵来了蜀地,官府对我等看押的又紧,去年,我听有人说桓玄勾结了流民,我猜一定会发生大事,桓玄为何要来蜀地,我想送信出去,可官府的人说我惑乱人心,把我关在了地牢中,我实在没有办法,才借一个狱卒之手逃了出去,我想北上,可刚到汉中,就被汉中太守发现了,我不得已又南下返回。”   萱城道,“这么说,去年,你就察觉出桓玄意欲勾结流民作乱?”   “这件事并不好办,桓玄并没有直接参与流民的反叛,只是蜀人张育曾经是桓温的下属,此次张育反叛朝廷,他是发了信给晋朝的,可不知为何,晋朝朝廷竟然无人理会,因此,张育才没有急着攻打我蜀,只是自立为王,宣称脱离我大秦而已。”   萱城点头,“这便对了,谢安没有毁约,真正想要与我大秦作战的是桓玄,他一心要继承父志,北上灭我大秦,看来张育之事的背后正是桓玄,你说的对,是不好办,桓玄毕竟是晋廷举足轻重之人,我们想要正面与他对抗,还得与谢安通上话。”   “阳平公,那封信?”姚苌低声。   “你说的没错,那封信我是写给谢安的。”萱城道。   在出发之前,萱城的确是寄出去了一封通往晋朝的书信。   “您的意思是,朝廷与晋朝已经达成了协议?”慕容永道。   萱城点头。   慕容永松了一口气,“希望赶快结束这混乱的局面,这里的百姓也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姚苌爽朗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一个济世救民之人,慕容永,你跟那些亡了国的慕容氏还真是不同。”   “可是,方才你为何向我们出剑呢?”   慕容永道,“张育送信给晋朝之后,晋朝并没有派兵援助,他便不能造次进犯我官府,可是张育的手下散乱,并非只听从张育一人之言,有一众流民北上逃窜,听说便是沿着这条官道,我怕他们沿途骚扰百姓,就一直在暗中藏着,前几日听说这里刚捉拿了几个造反的流民,可还是有几个逃亡在外。”   “所以你就以为我们是那坏人喽?”   姚苌笑的前俯后仰,“我看你真是济世救民的好人,阳平公,这人可真能当你的手下,你就把他收了吧,我们一起南下,不更好吗?”   慕容永道,“阳平公,让我跟着你们吧。”   萱城思量了会儿,“你当真愿意跟随我南下?”   “苍天作证,慕容永此心不假。”   “好吧,那你便跟我们一起去益州吧。”   登时,慕容永冷峻的脸上溢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姚苌看的呆住了,萱城捅了他一下,私语,“色心很大是吧。”   “哈哈。”姚苌大笑,“阳平公,你不动心怎么知道我动的是色心,你若是动心了又何必来找我做掩饰,这下好了,晚上终于不用烦心你能不能睡得着觉了。”   萱城冷哼一声,径自去牵了马,翻身上马,朝慕容永伸出了手,“来,你我共乘一匹马,到了梓潼,我们歇一晚上再走。”   慕容永怔楞。   “还愣着做甚,这么好的事你要是不愿意,那你来骑我的马,我去占这个便宜。”   慕容永闻言,只好上了马,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也许正是因为慕容永的原因,萱城当晚最终还是没有坚持夜行了,而是住进了梓潼太守府。   姚苌有些后悔自己的怂恿了,自从慕容永跟萱城并行之后,他的谦谦君子阳平公似乎早就忘记了身边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梓潼太守府距离剑门关镇南面不足百里,约莫六十里的距离,黑夜中太守府朝南而立,府门前零星火光,一人领着身后三五兵士恭恭敬敬的等待。   梓潼太守裴元略亲自到府外迎接他们的,看来梓潼也是早早的就收到了阳平公南下的讯息。   裴元略是个文人中的武将,曾经在中央任谏议大夫,很有武将的杀伐气质和儒家文人的雅量,对萱城一行礼节不失,安排的极其周到,连住房的规格都是严整了的。   萱城在二楼的上房,慕容永和姚苌在一楼的客房。   萱城召见了裴元略,他问其梓潼的军事方略如何,裴元略回答的一丝不苟井井有条,更令萱城惊讶的是,裴元略竟然在梓潼训练的水师。   “你在陵江驻训?”   “正是,陛下命属下在蜀地练兵,蜀地多流民,只有陵江是一处练兵的好地方,如今水师已有两万的规模了。”   “两万水师,这不是一个小数字了。”   “远远不够,阳平公,平定张育之事非水师不可,益州多山川河流,虽然没有大山阻拦,可毕竟这里地形地貌复杂,张育的老巢又极其的隐秘,若是步兵士卒硬要攻打其营地,我们也不会占大多便宜,如此,水军的作用就出来了,我们沿着陵江南下,从水路登岸作战,藏匿于山中,摸清他们的老窝,这样会有利许多。”   “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同张育交战,战争的本义也不在杀人,不在攻占其巢穴,不战而屈人之兵,还是上策。”   “阳平公,张育之事并不简单,晋朝有人来了。”   萱城闻言一怔,“你指的是桓玄?”   裴元略点头。   萱城说,“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不跟晋廷之人交手,这是最好,若非真到了那一步、、”他顿了一下,又道,“那便另当别论吧,只需记下,我们来蜀,只为平叛,秦之反叛,而不为与晋争夺政权。”   “是,属下谨记。”   萱城对裴元略的印象极好,苻坚曾经大为赞赏其军事才能,如今一见,萱城愈发肯定了,也许苻融早早的便熟悉此人了。   萱城有心发展水师,苻坚在这一点上竟然跟他谋和了,只是他没料到原来苻坚早就打算在蜀地练兵了,还瞒着自己,可给各郡太守下旨接待自己的也是他,如此看来,苻坚也是有心让自己接触蜀地的水军一事了。   这样想着,萱城平静的合上眼,今夜,很美。   梦乡一样的美妙。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22成都   一望无际的空阔原野上,绿草茵茵,蓝天白云细风……   一双人,一双马。一前一后,时而并行,年长的少年一身黑衣,墨发披散下来,阳光照射在他的发根上,微微泛着茶褐色,线条硬朗的面容中荡漾出温柔的笑容,宛如清晨和煦的一阵柔光,年幼的少年一身白衣,发丝如墨,肤色净白,少年眼里的笑赤诚天真,待到年幼的少年落后了下来,年长的少年回头冲他一笑,“弟弟,弟弟,快点啊。”   “文玉哥哥,等等我。”   “文玉哥哥。”   “文玉哥哥。”   …………   “弟弟,你答应我,好吗?”   “不行,父王说了,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习俗了,我们族人已经没有这个传统了,文玉哥哥,放了我吧。”   ……   霎然间,那一张温柔的脸变得狰狞起来,长臂袭来,忽如一阵狂风暴雨,排山倒海般狂扫而过,身上被压了千斤万斤的重石,他唿吸不过来了。   “文玉哥哥。”   梦再也不美了,美好终究有被破碎的一日。   萱城惊醒。   突的一下直起身子,脸上汗如雨下,煞然惨白,枕边一片湿润。   他的身体在苏醒。   在反抗……   不要,萱城祈祷,苻融,你不要醒过来,你的哥哥他、、他真的对你。   萱城似乎已将感知到了,苻坚对他的弟弟真的产生了一种异于兄弟之情之外的东西,也许那是正当的,也许那是被禁忌的。   梦中那少年的反抗,姚苌在篝火旁说的那一番话,都令萱城震恐不已。   苻坚入长安,一心学习儒家,一心实行汉化,他不可能不知道原始部落中的那一套早就被摈弃了,可为何他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忤逆行事,甘愿背弃人伦去和自己的弟弟……萱城不敢想。   太恐怖了。   姚苌知道陇南氐族里的那个传统,那么,他一定知道苻坚的一些东西,他也一定知道苻坚和他弟弟之间的某些事。   萱城有些后怕,苻坚为何把姚苌塞到他身边来,他在暗示什么?   半夜惊醒,萱城再也无法入眠了,姚苌说的那句话终于应验了。   一语成谶。   萱城恨死姚苌了,无法入睡,最坏的结果就是第二天的清晨,当所有人都起来了,唯独萱城一人还在懒床,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了,阳光照进来的时刻,萱城两个眼皮打架,他再也无法硬撑着了。   “阳平公睡懒觉,都中午了还不起。”某个声音在耳边如蚊子般嗡嗡作响。   “阳平公好羞愧啊,起床咯。”   “阳平公。”   “阳平公,张育打进来了。”一声惊唿,萱城倏然睁开眼皮,一颗脑袋闯入视线中,外国人?新疆人?   非也,这是姚苌那个混蛋。   “姚苌,我要杀了你。”萱城咬牙。   姚苌笑嘻嘻的立在一旁,“阳平公,您不会的,天下人都知道你谦谦君子,美名远扬,对待下属如同亲人,赶紧起床吧,你可是说了今日午时要抵达益州的,可此时我们还在梓潼。”   这么一说,萱城瞬间慌乱,糟了,本来是打算要今日午时时分抵达益州治所成都的,可……   都怪姚苌,都怪那个梦。   萱城在心中怨恨姚苌,你口中的那个阳平公他当然是谦谦君子的好人了,可我不是,你再骚扰我,休怪我翻脸无情。   然而,他说出口的话却很是违心,“多谢你呀,还这么忠心耿耿的来叫我起床,你不知道上级休息下属不能来打扰的嘛。”   姚苌道,“是裴太守,他让你去观摩梓潼的水师,我想这样一耽误今日大半时间就过去了,若不能及时叫醒你,那我们真的推迟一天到达了。”   萱城挤出一丝干笑,“你真是忠心啊。”   “多谢阳平公夸奖。”   “那走吧,还愣著作甚?”姚苌眼睁睁的看着萱城起床穿衣,一时愣住,萱城一层一层的把衣裳穿好,瞥见姚苌盯着自己发怔的目光,胸腔内憋了一处火。   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古人睡觉是和衣而躺,所以姚苌注视的只是自己身上的衣服,并非泄了春色,如此一想,倒即刻释怀。   二人急步出了房间,裴元略正一身戎装英气凛凛的在恭候着,轩眉朗目。   “裴太守,你有心了,还这么早早候着我。”   “不早了,阳平公,请跟属下移步水师驻训处。”   萱城第一句话就被碰了一下,惹的姚苌在背后捂嘴偷笑,慕容永器宇轩昂的跟在一侧,不发一言。   陵江水师驻训地离太守府约莫两三公里的距离,数人拍马疾行,不出片刻便到了江边。   迎面扑来的是一股江河湖海的灵气,此处山川俊秀,一道宽约百米的河流纵横而过,川海滔滔不绝本应奔涌而前,然而在这陵江上却异常平静,河流夹与两山之间蜿蜒,往下流不足千里处拐出了一道弯来,再往下游便模模煳煳不清了,江边上浮着一叶一叶的庞大船只,乍眼之下,不下千艘,那不是普通的商船,也并非寻常百姓家的乌篷,更非寻山玩水的画舫,而是用于军事作战上的舰船,船舰的甲板上一排一排的戎装兵士风姿凛然,迎面投来目光。   “这便是你在此训练的两万水师?”   “正是。”   阵阵细风吹来,萱城忽觉内心格外畅快,身子飘飘然,衣裳裙摆被卷起,仿佛生了翅膀一般,不由感慨,“有此开端,大秦兴亦。”   裴元略的眉目笼罩在山间雾气的阴影里,此刻看不清他的面容,可萱城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的雄心壮志。   姚苌亦是感叹,“陛下有此雄心,何愁家国不平,四海不一。”   萱城斥他,“说他做什么,我让你看水师,你就这么想迎合皇兄吗?别说些没用的。”   姚苌受了气,即刻闷下脸去不语。   倒不是萱城故意找茬,只是历史上姚苌此人颇有心机,在苻坚面前总是说好听的,总是劝苻坚南下伐晋,可这乱世时代,伐谁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何况大秦此刻的内部危机重重,即便姚苌跟着他一起南下,看似忠心耿耿,可萱城终究不能释怀那些历史上的悲痛瞬间。   “走,我们下去瞧瞧。”   裴元略领着他们一步一步的下了山路,待近了那江面之时,一阵海涛拍案而来,凉飕飕的风迎面袭击,额边细发遮眼,萱城抬手拢了拢,继而下了山路,站在江面的对岸上翘望。   “啊,这正是我所期望的。”   “陵江水师全军,参见阳平公。”一瞬间,江面上千艘战舰上的士兵齐刷刷的跪地朝拜。   萱城心中一凛,眼含珠光,微微抬了抬手,“大家都起身吧。”   “裴太守,你的这支水师真是我大秦的一致劲旅啊,我替皇兄谢过太守。”   “这是裴某分内之事,陛下命属下练兵,才是深谋远虑。”   十年磨一剑,百年练就强军。   无论是古代亦或是现代,只有国家军事实力强大了,才能捍卫国土,守卫万民。   战舰缓缓移来。   “阳平公,请。”   萱城登上船舰,缓缓移步开来,一下一下坚实的声音响在江面上,更扎进萱城心中。   举目远望,雾气弥漫在山川之间,周围四处被高山围挡,行程了一个天然屏障,裴元略在各山上分派百余名士兵组成哨卫,陵江水师就刚好被完整的裹在其中,方圆百里之外不见人烟,如此隐秘,实乃练兵的最佳驻地。   萱城看望了甲板上的兵士,并一一同他们交谈,听从了士兵们的内心想法,他一点一滴的记下。   回到太守府,已经逼近申时,萱城不做停留辞别了裴元略,同姚苌、慕容永继续南下。   梓潼的南面便是德阳郡,德阳地形地貌平阔无垠,三人加快行程,到了夜幕上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出了德阳郡的南面小县茂县,离益州愈发的近了。   萱城问身边的慕容永,“张育此刻还在蜀郡吗?”   “没有,由于没有晋朝的接应,此刻他已经退守到了巴獠。”   萱城道,“如此一来,若是我们首先同他谈判便要东进巴獠。”转念一想,苻坚已经把自己南下蜀郡的消息传下去了,若是此刻转身入巴,那蜀郡太守可就空等一场了,蜀地百姓的期盼也便没了。   纵然从德阳入巴獠是一个捷径,萱城思量了半响,还是决定不改道,继续入蜀郡。   三人不由的加快的行程,到了晚上约莫亥时的时辰,三人终于抵达蜀郡。   大秦立国之后,苻氏各项典章制度都延续秦汉,秦朝一统天下后把全国划分了三十六郡县,以郡令县,汉朝武帝时期时期,又在郡的上面设立了十三州,虽然州郡并行,实际平等,然而州在政治层面上来还是辖郡县。   大秦在蜀地设立了蜀郡太守,治所在成都,益州刺史形同虚设。   但是因此期间跟晋朝不断的战争,蜀地被划分而至,时而是大秦所有,时而是晋朝所有,期间风云变幻,萱城一时也理不清楚。同时司马氏的晋朝也在蜀地设立了益州刺史,如此一来,蜀郡当真成为了一地二治,只是两个政权互不干扰,各行其是,可实际来讲,大秦拥有的蜀地国土比晋朝少。   此前萱城同苻坚巡游之际便来过成都,只是那一次由于成都进驻的是晋朝的政权,匆匆而过,大好风光都被他们遗忘在耳后。   这是萱城第一次进入成都,无论是现代还是在前秦。   他向往的这个地方。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23先礼后兵   月光泄在宽大的街道上,青石板铺成的路面,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家各铺的上面挂满了彩笺,上面写的是生意门类,还有一些广告语,此刻紧合着门板,略微显得清冷,不过快逼近子时了,街面上空无一人,静寂安宁。   过了金牛桥,一座府邸映入视线。   府门悬挂着灯笼,里面火苗摇曳,灯笼下立着三两人。   马蹄声戛然而止,那人影也浮动到跟前了,三人微微弯腰施礼,毕恭毕敬的语气,“蜀郡太守王统拜见阳平公,阳平公一路辛苦了。”   萱城道,“王太守驻守蜀地,才称得上辛劳,我代皇兄表示谢意。”   “阳平公谬赞了,没有完成陛下交代的重任,致使蜀地陷入战乱境地,我深感惭愧,”   “你多心了,此次变乱实乃蜀人张育一人作乱,与你无关,朝廷不会责罚与你。”   萱城带来的是苻坚的意思。   “多谢阳平公开恩。”   “阳平公,里面请。”   “好。”   当夜,萱城终于在成都落脚,王统把一切都安排好的,萱城连夜看了奏报,直到三更声响起入了睡。   没过几个时辰,更声响起,鸡鸣声亦缓缓不绝,萱城在正厅召开了会议,参加会议的有蜀郡太守王统,蜀郡司马王书,副司马王瑶,秦杨武将军姚苌,以及萱城身边新收的随从鲜卑人慕容永。   “诸位对张育此事怎么看?我们是否应该即刻与之谈判?”   王统率先道,“阳平公,属下看来,和谈是微乎其微的,几乎没有可能让张育归降我秦,张育的叛军此前攻打了我蜀太守府,后来因为我援军赶到,张育又没有晋朝官府的接应,所以才撤出了蜀郡,但我们得到消息,晋朝的桓氏暗中在支持张育,虽然张育撤退到了巴地,可据探子汇报,他已经暗中私通了晋朝的益州刺史竺瑶、威远将军桓石虔,若是有了晋朝的支持,那张育与我秦之间必有一战而且以我看来,就在近日。”   听他一说,萱城肯定了慕容永之前的说法,看来桓温死后,其子桓玄进入蜀地是有目的的。   大秦虽然与谢安有十年之约,可毕竟桓温死后,桓氏的势力并没有太多的削弱,朝中有桓冲辅政,晋朝此刻依旧是桓氏与谢氏两大门阀世家之间的博弈。   桓氏掌握了长江上游地区,如今的湖北四川省份,而谢安掌握的却是长江下游地区,今日的江苏浙江,如此看来,当真是平分天下了。   所以说,即便是张育勾结了桓玄,得到了晋朝益州刺史和大将的支持,可并不能代表那是晋朝朝廷的意思,仅仅只能说明是桓玄在暗中资助,而桓玄若是支持张育取得了蜀地,把益州,梁州的全部土地都夺过去,那桓玄便成了下一个蜀王,到那时候,晋朝朝堂上的谢安即便官位再高,即便有皇帝在手中,也恐怕难以与蜀王桓氏抗衡了。   想到这一层面,萱城忽觉得自己临走的那封信送出的是多么及时。   他相信谢安的为人。   谢安不像桓温生前那般,即便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其子桓玄更是继承父志,一心要北上,要收复失地,要做王者。可这五胡与汉人,到底为何要相残呢?难道相互融合不好吗?   “可我们总得给他一个机会,若是真的能说服张育归降,避免一场血光之灾,无论是对大秦还是蜀地百姓,都是一件好事。”萱城道。   也许是这具身体里流淌的苻氏血液,他跟苻坚一样,明明说了不能心慈手软,可没到最后那一步,他还是想去尝试,用一己之力去避免一场战争。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成功呢?   若是试过之后,没有成功,那便杀伐决断,古人讲究先礼后兵,这一套功夫总得做足了。   “阳平公,蜀人性情刚烈易怒,万一与之和谈不成,身入险境,恐怕……”姚苌提出自己的看法,他是羌人,对蜀地人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性情急躁冒失,易冲动,做事不讲究后果,又刚又直又硬,如此烈性,怎么能坐下来与之心平气和的谈话呢?   “对呀,阳平公,以属下看还是直接发兵,不必再谈。”   “对,我大秦兵强马壮,何惧区区流民之乱。”   几人附和。   萱城思虑了良久,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诸位不必多劝,我心意已定,明日便赴巴獠与之谈话。”   他又补充道,“我大秦降服各族百姓,不可谓不广,各族人民冗杂相处,唯独这汉人难以降服,若是我以粗暴待之,那必将是一场漫长的战争,愈战愈爆,我们民族之间的问题就更无从和解了,大秦需要汉人,需要各族百姓,流民之乱令我伤神久亦,不可再单纯以武力征伐,若是能以文降服,那必是一场胜利,而若是当真降服不了,那我等也实属无奈,发兵与之作战,那将是一场苦战,各族百姓都将深陷战乱的苦难中,你们明白吗?”   一席话下来,众人默默不语,而后才抱拳道,“阳平公苦心,属下愚笨。”   王统道,“那我便在军中挑选一百精兵壮士护送您入巴獠。”   “不必了,我与慕容永二人去便可。”   “阳平公,这万万不可啊,深入虎穴,太危险了。”众人劝。   姚苌道,“阳平公,我要跟你去,离开长安时,陛下让我寸步不离你左右,你不能丢下我。”   萱城并没有搭理他。   姚苌不依不饶,“阳平公,慕容永一介流民,为何能跟你前去,你若是不带上我,我也一定会跟着你前去的。”   萱城心道,慕容永在蜀地被流放了五年,他深谙流民生活的痛苦,况且他自身武功不俗,跟着自己前去是个好帮手。   而姚苌此人颇有计谋,自己本想带上他的,可一想到他一路上的大胆,还不间断的骚扰自己,目无尊上,萱城就想捉弄一下他,没想到他倒这般认真起来了。   此刻倒令萱城一诧,姚苌是真心的么?   他是为了什么。   他跟苻坚之间有什么之间不知晓的。   “你不必去了。”萱城无情拒绝。   姚苌穷追不舍,“请阳平公一定要带上我。”   萱城扼腕叹息,无奈的望望身边的一群人,“你们谁有本事拦下他,本公重重有赏。”   “呃………”众人面面相觑。   无人能拦下。   这样以来,姚苌就只能跟着萱城前往巴地,会议散去之后,王统特意在府中设宴招待了萱城一行人,还是蜀地的特色饮食,萱城吃不惯蜀地的重口味,一直在避让,可姚苌喜辣又饮酒,萱城愈发的觉得自己与他毫无一处相似了,苻坚派他来就是与自己斗嘴的。   “阳平公,等蜀地一平,我请你吃火锅。”   “火锅?”萱城眉头一皱。   “哦,这是蜀地的一种特色美食,你不知道吧,很带劲的。”   萱城当然知晓火锅,只是他奇怪的是为何在东晋五胡十六国时期就有了火锅一说。   他转念一想,火锅在战国时期便流行起来了,只不过那个时候人们是用陶罐为锅,而姚苌说的蜀地的火锅盛行在川蜀和巴地,以铜锅和铁锅居多,配以佐料,把各种蔬菜各种肉丸煮在一起,这跟现代意义上的火锅已经非常接近了。   萱城再次无情拒绝,“不必。”   姚苌凑近他,奸诈的一笑,“放心,你会喜欢的,阳平公。”   萱城在心里默念,等到蜀地之事平下来之后,一定要把姚苌这个家伙赶出自己身边,他把自己当成了那个历史上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待下属如同亲人的阳平公苻融了,可惜了,让他失望了,自己并不是那个苻融。   慕容永拿来了地图,蜀地和巴地的地理呈现在萱城面前,他认真的观摩了起来,这地图跟现代的区域划分区别并不大,巴地在蜀地的东部,益州的北部正是德阳郡、绵阳郡和梓潼郡以及剑门关,而巴地和梓潼之间便是蜀地的达州郡,有宣汉和大竹二县,那么他们此行去巴獠便要从成都出发向东南而行,大约有二百多里的行程。   巴地不比蜀地,地形地貌更加复杂,巴地境内尽数高山险境,悬崖峭壁数不胜数,一不小心便会坠入悬崖,更有甚者走着走着就会无路前行,道路被高山阻断,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光是河流和山脉就已经密密麻麻的了。   慕容永的眼神刚劲有力满是光泽,这跟萱城认识的那个鲜卑人不同,彼时,那个人的眼里只有阴暗,不知道此时他活的可好?   “慕容永,你听过慕容冲吗?”   慕容永倏然抬眼,眼里满是疑惑,他不解的目光望着萱城。   “你不用慌,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问问你而已,你别多想,若是不想说就算了。”   “我在邺城之时,见过冲儿,他是我的侄子。”这下轮到萱城哑口了,慕容冲是他侄子?   萱城在脑子里徘徊了许久才渐渐理了清晰这个思路,慕容冲本是前燕国皇子,一朝国灭被苻坚纳入后宫,那无论年龄大小便是同苻坚一个辈分了,自己是苻坚的弟弟,那慕容冲与自己也算平辈,可慕容永是慕容冲的叔叔,那照这么一层层关系的精算下去,这人竟然比自己高了一个辈分?   这个想法一出,萱城都被自己的丰富想象力惊呆了。   一念到此层辈分,萱城竟然觉得好笑至极,嘴角忍不住的溢出一丝邪笑。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24如此旅游,险   “阳平公想听听冲儿的事吗?”   “哦,你说说吧,说说他在燕国的时候吧。”   慕容永淡声道,“阳平公对冲儿感兴趣?”   萱城立马摇头,“不是。”   忽觉脸上发烫,隐隐约约间应是发红了,便解释道,“三年前他不是被皇兄任命为平阳太守了吗?你们之间可有书信往来,他现今如何?”   “没有,燕国亡了之后,我跟皇室断了联系。”   听他的语气,似乎对慕容韡等鲜卑皇室不满。   “你有怨气?”   慕容永冷冰冰的,面无表情道,“若非他们这些人贪图享乐,毫无作为,燕国怎可灭亡,说到底皆是咎由自取,谁都怨不得人,我也不怨谁,也许这就是命。”   “阳平公不是想听听冲儿他在邺城的事迹吗?有什么事迹可以拿出来说的,他小小年纪,仅仅因为国主的一句玩笑话便被任命为大司马,他能做什么,什么都不可能,慕容韡不仅无能,还软弱,身边那些太监的话他照听不误,朝中大臣的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国家掌握在他们这些人手中,怎能不亡,对于我来说,不过是这天下换了一个有为的君主,百姓得到了安宁,大秦今日的局面正是我所向往的,无奈蜀地流民被奸人蛊惑,我有心报国,幸得遇上阳平公,又不嫌弃我出身贫寒。”   萱城打断他,“你并非出身贫寒,你只是没有遇到一个好帝王罢了,慕容韡那样的人真不适合当帝王,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你的眼界是如此的高,着实令人敬佩。”   姚苌此刻正好进来,看到他们二人相谈正融洽,眉心拧了拧,似乎不悦。   “怎么,你的火锅吃完了?”   姚苌回应道,“没有,我说了嘛,等蜀地安宁了我请你一起吃火锅,此刻你们在商议军事,我怎可一人独食。”   萱城从地上拾起身子,舒展了下身体,“走吧,向导,带我们出去走走吧。”   “去哪里?”   “当然是去看看晋朝的益州刺史府了。”   “不行,我们蜀郡太守府与晋朝的益州刺史府不过十里之隔,中间就隔了一条江河,站在川江的这边就可以望见对面了,我们与人家素无往来,这样突访不好吧。”   “你不是说了吗?隔江相望,我们就隔江相望。”   于是姚苌当起了这成都城里的向导,领着萱城和慕容永二人从太守府出发,约莫走了五里的青石板道,一条滔滔大河横贯在面前,南北流向,河岸上种满了柳树,此时节,柳树成荫,树林中飞鸟雀跃,灵动非凡。   “再沿着这条石路前行五里就到了。”   三人并行在河边的石路上,一边行走一边远望对岸,只见对岸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比这北岸冷清,晋朝和大秦的共治就这么被一条江河划分开了,北面是大秦的蜀郡太守,南面是晋朝的益州刺史。   “就在那里,阳平公,你瞧。”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萱城放眼望去,河流对岸的断崖上,一处官衙落地而起,建筑风格很有江南园林的灵秀,虽然隔了大江,萱城看不清具体的构造,可也望了个大概,房顶四角上翘,尖入云端,整体配色淡雅,青瓦素墙,门窗似是褐色,不似北方建筑的砖红色,远远望去,府衙前似乎种植了许些的花草,粉红的晃眼,崖边上的柳树垂掉下来,给这座屹立在河边的官府一种江湖武侠的英雄气概,就仿佛萱城看过的武侠小说里那些屹立在悬崖峭壁上的宫殿,格外凋零孤独,却仿佛一副山水画卷。   萱城不由心生感慨,“难怪皇兄向往那南国风光,也难怪皇兄说要在长安给三千士子修建府邸,让士子免受奔波之苦,乱世,谁愿意真正离开故土呢?”   “那我们就南下灭了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姚苌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在萱城面前直接口无遮拦。   萱城无力再数落他,一记杀伤力极重的目光刺向他,姚苌立马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摩挲着手指,沉静下来。   三人在河边观看了片刻,夕阳徐徐撒下,给这条滔滔江河渡上了一层棕红色的霞光,河边有陆陆续续的人们出行,听说夜晚这里很热闹,家家户户都会前来河里放河灯,他们有些亲人就在河对面,却无法相见,一条江河,阻挡的不仅仅是两个国家,更是一个家庭,明明是一个中华民族,却被活生生的拆散。   想到此处,萱城心中升起悲酸。   他更能理解苻坚的理想了。   那虽然是理想,虽然伟大了点虚幻了点,可毕竟是高尚的。   家国统一,萱城暗暗念道,无论如何他都要理解苻坚,更要支持他。   次日卯时一刻左右,萱城便早早的起身了,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次早起了,姚苌和慕容永都已在外面候着他了。   王统要派兵护送,萱城拒绝,司马王书便说要亲自跟在其身边,萱城亦拒绝了。   最后出发的时候,还是三人行。   清晨的薄雾淡淡洒下,给这一条青石板铺成的长街一层迷雾重重的神秘感,古韵异常,道路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灰褐色的木门给这条街蒙上了一层沧桑,走出古街,一座高山挡在面前,山路蜿蜒崎岖,这个时候,太阳似乎要出山了,天边一道白色的光影晕染着,山路两旁尽是草木丛生,宽大的枝叶垂落在道路边,叶子上凝结这晶莹的露珠,有些徐徐下落,沉入泥土。   从成都向东而行八十多里,便进入了资中县,资中设县,属于蜀郡管辖,这里的山川河流跟成都大不相同,虽然只有不足百里之隔,地貌却相去甚远,属于山丘断层,悬崖峭壁林立,沟壑纵横,林木错落繁多,道路艰险,甚至走着走着便到了悬崖边上,不得已又得另寻其他路径。   姚苌这个向导当的也不怎么样嘛,这是萱城对慕容永说的话。   慕容永难得一见的抿嘴一笑,而后并不出声。   “我说,姚向导,你把我们都带到悬崖上来,是想谋害我等吗?”   姚苌连忙为自己伸冤叫苦,“我的阳平公啊,这里的地形地貌你也瞧见了,着实复杂多变,我对巴地也不甚熟悉,这你可不能怪我啊。”   说的有道理,姚苌是羌人,不能怪他,萱城只是想捉弄他。   巴獠离资中县治所雁江镇约莫一百里路程,可那里却是一处高山围闭中的小天地,姚苌知道那个地方,可他没有去过,他听当地人说起过,那里是原始部落人的聚居地,百姓以耕种为生,自给自足,基本与外世隔绝了往来。   他们站在山路的边上举目观望,一重一重的山峦叠嶂,山中弥漫着朦胧雾气,似轻纱缭绕,山尖仿佛矗立云端,这样望去,竟似置身于仙境。   萱城发出感叹,“这山河太美了。”   这是当年苻坚跟王勐过龙门时置身于高山上发出的惊叹,萱城知道也是那个时候,苻坚有了理想,不仅想要一统北方,更要一统九州。   然而萱城此刻的心境却与苻坚彼时大不相同,他向往美景,四川和重庆得于大自然的馈赠,地处横断山脉和龙门山断裂带上,地震频发,自然灾害多至,然而正是因为地壳运动活跃,大自然给予了此处得天独厚的美景,神秘令人向往。   姚苌一盆冷水泼过来,“山河美矣,可我们此刻怎么跨越这处山崖,难不成要返回去重新寻径?”   萱城瞪他,用眼神回应他当然不能返回原路再重新寻找新的出路。   慕容永不知在想些什么,狭长的眼睛凝重的望着对面那处山崖,那里有一条山径,从那里直下通往巴獠的方向是有一条捷径的,而若是从这里返回山下,再寻找新的路径,费时费力。   萱城瞥向了他,正好他也投来了目光,里面是坚定,萱城望了望脚下,又看向对面的山径,两山之间不过数丈尺距离,萱城忽地明白了他那个眼神,他在寻求自己的意见,然而他的心中已有了打算。   萱城无声的点了点头。   正要发话,忽觉身边一阵轻风席卷而来,紧接着还不等弄明白是什么,腰身便被箍住,手臂肩膀亦被紧紧扣住。   “阳平公,得罪了。”   下一刻,萱城仿佛坠入轻盈的棉花上,脚下踩空,身边似乎有千万团云朵包裹住,耳畔幽幽一阵冷风,而后,身体已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了。   萱城脸上发烫,待到那人放开了自己,他才恍然彻悟,须臾之间,已跨过了沟壑。   慕容永,此刻他竟然化作一个武侠剧中的轻功高手,萱城不曾想到,他的身手这般好,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武功厉害之人,没想到他也是一个轻功大侠,这与金庸武侠剧的慕容复有何区别,这分明就是南慕容的前世版本。   方才萱城读懂了他的眼神,可他正要说一句鼓励他的话,不曾料到话未出口便被他拦腰箍住,萱城此刻的脸烫的如火烧一样,这还是除了苻坚以外的第二个人碰到自己的身体。   萱城的这具身体是苻融的,苻融是武功不俗,可毕竟携人飞跃高山断崖这等上乘的轻功之法,他不曾想过,一个战场上的大将不比武侠剧中的轻功高手。   “你,你,慕容永,你放开我。”对面响起了一阵挣扎唿叫声。   萱城瞥去,慕容永正抓住姚苌,姚苌顽强的反抗着。   ……   萱城终于开怀得意了一次,终于有人整治你了。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姚苌对慕容永都避之不及,只要有慕容永在的地方,他都会自动远离。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25今日品人   到了傍晚时分,薄暮冥冥,残阳如血,映在这山川河流之中,衬的这山河更加的壮丽波澜了。   三人终于到了巴獠周围。   这处是一个天然封闭的世外之地,四周高山围裹,山有千尺之高,抬头望不见顶,此时分,雾气萦绕在各环山中,教人辨不清方向。   再往前走一段路,忽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石阶,只有三尺之宽,石阶两侧皆是高大林木,再往上望去,隐隐约约出现了房屋建筑。   姚苌小声提醒道,“阳平公,我们在此先观察片刻,先确认下周围环境,如果贸然前去不太好。”   萱城点头。   三人隐蔽在小径一侧的灌木林中,只见那远处的房屋周围似乎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影,但却静止不动,像是暗卫又不像是人,那房屋竟然是黑色的木板结构,一座比一座高上一层,再往里瞧去,一座圆形的黑木宫殿隐约插入了空中,由于看的不是甚清,萱城也辨不出来是否为张育藏身之地。   萱城心道,这建筑怎么有些苗寨的味道?   他问姚苌,“巴地可有苗人?”   姚苌低声道,“巴地本为巴獠人的居所,后来蜀地的羌人和苗人迁移部分至此,与这里的原始部落杂居,张育是汉人,可他与这里的巴獠部落勾结,所以这里也成了多民族杂居地,并非是原始部落,不过,总的来说,这里的巴人占了多数。”   “哦,如此说来,民族杂居下,这里的文化也呈多元化,怪不得这建筑也有苗人的味道。”   “阳平公见过苗寨?”   萱城点头,“充满了民族特色,凝结了苗人的智慧。”   “阳平公总是这么有民族大义情怀。”   萱城不断想着历史,当时政权局势,北方的前秦统一了五胡,包括匈奴、碣、羌、氐、鲜卑,而汉人衣冠南渡,可川蜀巴地和云贵部分都是苗人的部落,又有零零散散的羌族,白族,彝族,土家族等少数民族,无论是那个民族,到了隋唐时代都被汉人所一统,中华历史进入了民族大一统的时代,那才是真正的大义。   “若是我们进入张育的控制范围内,我们又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悉,想要走出来似乎不那么简单,阳平公,确定要进去吗?”   “都到了门前不进去,那我们跋山涉水来的意义何在?”萱城一句话驳斥了姚苌还有些想退后的想法。   “既然如此,阳平公,我先去探路,你们随后再到。”   话音落地,他便窜出了灌木林,大摇大摆的上了石阶,朝着那寨子前走去。   萱城跟慕容永紧跟其后,并没有做片刻迟疑。   “什么人,站住。”   待到逼近寨前,那两边守着的士兵厉声呵斥,拦下了姚苌。   姚苌道,“我乃大秦阳平公帐下杨武将军姚苌,特意前来拜见你们酋长。”   萱城、慕容永正好前来,一同被堵截。   “这位正是我大秦天王之弟阳平公,劳烦各位进去通传,我们有要事拜访。”   萱城目光诚诚,扫视了一眼这处守卫森严的寨落。   寨子前共有十人守卫,一边各五人,前后排列,这些士兵身穿戎装,头戴尖帽,帽子上是牛角形状的铜饰,男人佩戴一只耳环,面容白净,不留胡须,头发散落并不束起。   萱城想,现代的苗族女人头戴的配饰与这有些相似之处,只不过现代的苗人饰品皆是白银,男人也并不带尖帽,古今还是有一定的变化的,何况萱城并不能确定这些人是苗人还是巴人或者是羌人还是其他部族人。   那些人一听是朝廷上的王公贵人,眼里顿时充满火气,脸色顷刻黑下,可还是道了句,“等着。”两人转身进了寨子里。   不一会儿,二人从里面出来,气势汹汹的来到三人面前,蛮横道,“酋长请你们进去。”   萱城和慕容永倒算平静,可姚苌在一旁嘀嘀咕咕了,“嚣张什么,过不了多久老子灭了你们的老巢。”   “你安分点,以前看你还算文雅,这下怎么觉得你愈发的野蛮了。”   “那也要看对谁了,阳平公,我对你当然得文雅点,对这些蛮横的家伙,我才文雅不起来。”   嗯,辩驳的有理有据。   从门口进来便是一段石板幽径,空气仿佛一下子都清净了许些,山水之气铺面而来,一条幽幽的小河横贯在寨子面前,河边尽是石头铺成的路面,三人走过石板小径,河边有洗衣洗菜的妇人,想必是在准备着晚膳了。   清澈见底的河面上,一轮一轮的风轮水车正在旋转着,有妇人提了木桶前去装水,水车的后方河流的背面便有一大片的农田,绿油油的庄稼苗子长势非凡。   “这里称得上一片世外之地了,百姓生活的多好。”   姚苌小声说,“那都是表面,如若不然,张育怎么会起兵造反,这里的酋长张重平日里压榨百姓的很,张育来了,张重便被说动造反,可见他们背地里勾结,谁不愿意和平安稳的生活着而要去逼着百姓造反。”   萱城思量了下,姚苌说的在理,张育张重都不是好人,若是好人,怎么会放着和平的生活不做而去做贼人,可怜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再往前走,青石板路变成了木板路,地上铺成的都是黑木,踩上去发出了一下一下坚实有力的声音。   此时,那处尖在空中的圆形建筑呈现在了面前,足足有百尺之宽,下宽上窄,逐层递减,到了顶层便只有一个尖尖的塔顶了,烛火点燃了,黑木板路的两旁也是黑木板结构的长廊,长廊上站满了兵士,跟在寨子前的兵士穿着打扮一样。   圆木寨的面前有一处宽大的门,门口站着兵士。   “你们在此等着。”又是蛮横的语气。   姚苌哼了一下,萱城低声对他说,“待会见了这里的人,你收起脾性来,我们是来和谈的,不是在置气打赌的,何况我们人数劣势,你若是不想被扣留,就忍起来。”   “是,是,我的阳平公。”   这话音刚落地不久,那俩士兵就出来了,语气稍微好了些,“酋长请三位进帐内说话。”   那人掀开门口的帐帘,萱城三人踏进圆寨里面,前面二人领着,萱城微微扫视了一下这里,是一个极为宽大的场所,里面足足能容得下百人聚会,两侧有坐着的人,对他们投来了怨气十足的眼光。   “酋长,人已带到。”   “好,你们先出去吧。”萱城听着这个声音有些清冷,是位于中间的那人发出来的,他的两边还有各一人。   萱城目光直直的盯着前面的三人,他打量了起来。   中间的一人面容粗犷,头发披散,头上带上牛角装饰成的尖帽,右耳佩一只耳环,身穿红色袍服,颇有武人气概。   他右边的人长相斯文秀气,面容白净,细眉长眼,眉梢处竟然一点黑痣,并未带帽佩耳饰,身穿青色长袍,颇有文人道士的秀气。   左边的人也未戴任何配饰,穿着打扮跟右边的人甚为相似,只是面容稍微黑了些,不似右边那人的白净书生气,五官倒也端正。   “你就是苻融?”中间那人发话了。   萱城心道,我不是。   可他不急不慢的回了,“本公正是大秦阳平公。”   “那你可知我是谁?”   萱城顿了下,道,“张育。”   话音落地,只听那人朗朗大笑,“哈哈哈,原来素有美名的阳平公也有瞎眼了一日。”   “你。”姚苌微微动怒,萱城按住了他肩膀。   “阳平公,你果真如传闻中那般,文雅端正,你长得不错,像个小娘子。”   慕容永微微一动,长袖中颤颤出声,萱城按住了他的手,他知道慕容永的本事,袖中藏针,出手须臾之间便能致对方死地。   “可惜,你那位皇兄,便是个衣冠禽兽了。”   萱城心里一抖,可他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   “敢问足下可见过我皇兄?”   那人微微一愕,不知何意,“未曾。”   “那足下怎能对我皇兄妄加议论,道听途说,未必是真。”   那人倒是一怔,随即便大笑起来,“原来你不仅文雅,这口才也不错嘛。”   “我乃巴獠酋长张重,右边这位是张育,左边这位是杨光。”   此言一出,萱城倒是大为震住。   原来他不是张育,他是巴人部落的酋长张重,而他右边的那位看似斯文秀气的书生才是起兵造反的张育,而左边的就是张育联合的蜀人杨光,这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原来一个流民之首做了贼寇的人竟是一个书生般的秀雅文人。   萱城目光落在张育身上,不知为何在他的身上萱城看到了一股文人的硬气,真如姚苌此前说的那般蜀人的性格刚烈耿直,他想到了一个历史人物文天祥。   自古人生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也许张育就是被后人纪念的那个蜀人。   只是他的观念太过狭窄,还是局限在汉族和少数民族之间,为何苻坚不能统一天下,为何要汉人来做九州之主,天下乃有为者当道,相比于萎靡不振苟且偷生的司马氏,苻坚怎么看都像是天下雄主。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26君子如兰   “你们来我巴獠所谓何事呀?”张重问道。   萱城回道,“我大秦天王感念巴獠百姓生活困苦,特意命我前来慰问,希望我巴地百姓生活富足安乐,上无天灾,下无祸乱。”   “阳平公,你又睁眼说瞎说了吧?我们都反了,苻坚还派你慰问个球?”   姚苌朗朗道,“酋长说话有些粗狂,还望收一收,别让我等看扁了。”   张重随即一怔,又是爽朗大笑,“你这人倒直爽,你是谁?”   “我乃大秦阳平公帐下杨武将军姚苌。”   “哦,是你啊,你是羌人啊,你该反了他苻坚啊。”   此言一出,账内的人皆是一震,姚苌脸色大黑,攥紧了拳头,萱城赶紧拦住他,细声说,“冷静。”   此刻,坐在张重右边的张育出声了,“酋长,我们反抗秦国是乃匡扶汉室,无他人无关。”   姚苌扬声道,“别说的像个救世主,张育,你也是个反贼。”   张育倒不跟他计较,平静道,“生为汉人,看着家国沦落,衣冠南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要为朝廷出力,我为汉室,无悔。”   萱城反问,“你为汉室,那汉室朝廷可为天下百姓?”   张育道,“苻氏侵占我国土,辱我子民,今圣南渡建康,委屈求生,我为汉室子民,怎可眼看家国沦落?”   “皇兄仁慈爱人,宽待五族,何来辱民一说,司马氏南渡建康,这难道是我苻氏所逼迫而至吗?匈奴人辱你皇室,杀你皇帝,致使汉人衣冠南渡至建康,可若是司马氏真有一统天下的雄心,怎会在建康苟且偷生,秦淮艳丽,皇室醉生梦死于石头城,这些都是我苻氏逼迫吗?你为汉室子民,却不为天下子民,北国之民,难道不是天下子民了吗?你可到过长安,可到过邺城,可到过姑藏,你可见过今日这北国子民生活富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反观你口中的汉室,他们今日何为?你有亲眼见过建康皇室的萎靡日子吗?”   一番话下来,张育无言而惊愕。   眉梢颤颤,睫毛抖擞,他咬出下唇,半响对不上话来。   “哈哈,阳平公,你干脆留在我巴獠做我的军师好了,我们一起攻到长安,到那时候,管它北国南国,不都是你我的吗?”张重眼看着他们之间的一场辩驳张育败下阵来,竟然朝萱城伸出了橄榄枝来。   萱城此刻才怒目而骂,“张重,你不思感恩,我大秦恩待各族百姓,你却被小人所惑,被他人当做棋子利用,而致使巴蜀百姓陷入危乱,愚蠢至极,张育,你是非不分,空有其表,煽动巴獠酋长反我大秦,你们该当何罪。”   三人相互一视,皆是一怔,而后张重却邪笑了起来,“阳平公,你既然入了我巴獠之地,还这般斥责我等,你怕也是休想走出这里了,来人,将他们捆了,押下去。”   “本公既然来了,就无所畏惧。”   “阳平公,怎么办?”姚苌低声,“他们真不会要杀了我们吧?”   “慢着。”一声呵止。   张育眼睛盯着萱城,声音却是朝着中间的张重的,“酋长,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论怎么说,我们与秦国已交恶,他们既是苻坚派来的使者,我们该以礼相待,他们虽然不能为我所用,可我们也不能绑了人家,这于礼不合。”   “那你说怎么办?不能杀,不能绑?难不成要看着?看什么,你看上他了吗?他长得好也不是个真娘们啊,还是苻坚的弟弟。”张重的毛躁中夹着几分好笑。   “不如酋长把他们交给我,我来处置。”   张重思了一会儿,“好,那便交给你处置吧。”   “多谢酋长。”   张育从座上起身,他缓缓走了过来,这样一瞧,他的身姿纤细,身材修长,一身宽大的青衣,长发束起,真有儒门子弟和道门子弟的风范。   反观那中间坐着的张重,真是一个武人粗将。   他略一招手,两边上来了几个士兵立在三人身后。   他微微弯了弯腰,做出了一个恭请的姿势,“那么,阳平公,请移步吧。”   萱城目光审视了他一一刻,冷哼一声,转头跟着走了出去,张育跟在他们身后。   出了圆寨,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每一处寨子前都点了火把,这样一重一重的火把围起来,让这里看起来格外的敞亮,士兵们领着他们去了另外一处寨子,也是圆形的,但不似张重的那个圆寨那么宽大,略微小了些,不过很别致,寨子前种了一蒲的长叶兰,淡淡清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情异常爽朗。   那士兵们退下了,张育前来掀开帐帘,“阳平公,请进。”   “这是你的居所?”   张育嘴角勾着浅浅笑意,并没有回答。   进了账内,里面的摆设更加的别致静雅了,竟然有书桌,书桌前摆著书画,上面还有微微墨迹,看得出来,张育是一个有情怀之人。   他为汉室。   “阳平公,请坐吧。”   他摆好了茶具,竟然煮起了青茶,片刻功夫,为三人各斟了一盏茶。   姚苌尖声道,“你到底带我们过来作甚?不会是喝茶这么简单吧?”   “你说对了。”张育说,“我从酋长手下要走了你们,你不觉得这是我救了你们吗?”   姚苌哑口,感激的话他才不想说出口。   慕容永一脸冷峻,从方才的风淡云轻到此刻的平静,倒令张育有了兴趣。   “这位是?”   “慕容永。”慕容永自报家门,简短精悍。   “原来是慕容兄弟,听闻鲜卑慕容氏人人俊美无双,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慕容永懒得理他,径自站在萱城身旁。   “说罢,你的意图?”萱城问。   张育笑笑,“阳平公先请喝茶。”他端起了茶盏递到萱城前面。   姚苌拦住茶盏,“还是我先来。”   “怎么,杨武将军这是怕我下毒手?”   姚苌饮茶完毕,重重咬道,“毕竟是反贼。”   张育被他骂了几次的贼了,并不气恼。   “阳平公,我想跟你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张育浅浅的抿了一口,极为雅致的动作,他放下茶盏,眼睛看着萱城,“你们撤出长安,还我汉室江山。”   姚苌道,“笑话,你凭什么以为能以一己之力匡扶你所谓的汉室,你要汉人把你当神吗?还是圣人,你这理想太伟大了点吧,你该去修仙啊,做反贼能成神吗?”   “杨武将军,逞口舌之快,并不能取胜。”张育有些微微动怒,声音提高了一分。   “张育,你起兵这么多日了,可曾见过百姓跟随于你?”   张育侧目,“你这是何意?”   “诚然,你想做汉人眼里的英雄,可并非所有的汉人都拥戴你,李特在成都称王,可不也被桓温灭了,现今你起兵反我大秦,你打的是什么旗号?是匡扶汉室啊,可汉室响应你了么?司马氏援助你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暗中跟桓玄勾结,你想做蜀王,可桓玄他想做皇帝啊,你反了我大秦,桓温看似资助你,可真正等到只有你和桓玄并立的那个时候,他该收拾你了,你以为谁能阻止他的皇帝梦吗?”   也许是心思被撞破,张育的嘴角颤抖了起来,“不可能,我为汉室。”   “是啊,你为了汉室,我说了,汉室响应你了吗?”   张育陷入沉默。   汉室的确没有响应他,那是因为苻坚已经和谢安达成了协议。   张育称了蜀王,可他的力量不够,多次向晋朝求助都没有得到回应,不得已才来了巴獠,与巴獠酋长张重,可张重那副德行,是统领大军的良主么?   “慕容永去年就发觉了桓氏的阴谋,三年前桓温为了当他的皇帝梦,逼迫司马氏为其加九锡之礼,可桓温临死之际都没有等到他的九锡之礼,你在这里做你的汉人英雄,可司马氏与世家大族却忙着明争暗斗,桓温死了,桓玄入蜀,你以为他当真好心帮你吗?那他为何不自己与我大秦作战?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你被桓氏做了身先士卒的棋子,可如今晋朝朝堂上掌权的是谢氏,谢氏不助你,你明白吗?”   张育当然明白,他是汉族人,蜀地的汉族人,他当然知道晋朝四大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   张育继续沉默。   谢氏王氏拖死了桓温,桓温临死没实现他的皇帝梦,可为何要他的儿子来封他做皇帝,既然桓玄有心反叛,为何不直接与大秦交恶,他没有那个实力,以如今的军事实力对比,桓玄就输了,可他还是暗中支持张育?   还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一旦张育输了,桓玄必定不会为了张育报仇而去以卵击石,而若是大秦输了,那桓玄会杀了张育自己来做皇帝。   这就是桓玄的皇帝梦,跟他老子一样,想要遗臭千年,萱城在心中唾弃。   那次去建康,他和苻坚一致认为,桓温是小人,谢安是君子,可没想到他的儿子更是个小人。   萱城这么一说下来,姚苌都觉得张育可怜,他被人利用了,张重却是被张育利用。   “你归降大秦吧。”姚苌忽然说。   萱城也不曾想到他会率先说出这句话,心中有些担心张育是否能够接受。   空气一下子像是凝固了,几个人之间陷入寂静状态。   过了一会儿,张育忽然轻声的说了句,“你们都出去吧。”   萱城起身,俯视着他的身躯,叹息了一声,轻轻道,“走,我们先出去。”   张育却忽然拉住他的手腕,“阳平公,你留下。”   姚苌赶忙推开他的手,“你干嘛,拉拉扯扯的。”   萱城用眼神示意,噤声。   慕容永扯走了姚苌,账内只剩下了萱城和张育两个人。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27君子如兰   萱城斟了一盏茶,递给他,“我明白你的心境,这乱世,人人都想出头,人人都以为拥有一盘之地,也许会称王称霸,可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前燕国那么强大还不是照样灭了,你口中的汉室还不是南渡到了海边,如今一退再退,眼看着都要退到海里了,乱世,最不少的就是政权割据,东海一个王,南海一个王,西海一个王,北海一个王,可战乱频发,受苦的不是百姓吗?你既然想当圣人,为何要陷百姓于水火之地呢?你跟我大秦交战,难道不用百姓上战场吗?桓玄想当皇帝,那便让他当好了,终有一日司马氏会收拾他,你何必放着安宁的日子不做,来做反贼呢?”   张育接着他手中的茶盏,萱城看到他的食指上带了一个银色发亮的指环,很是别致。   他的瞳仁淡如琉璃,配着细眉长眼白润肤色,着实仿佛世外君子,“阳平公,你说错了,我不想当圣人。”   “匡扶汉室?”   张育沉声,“如果你是汉人,我会拿你当做朋友。”   “让你失望了,我不是。”萱城这样回绝。   实际上,他的心里已经认定了,他是汉人,他是一千六百四十年年后的南京人,他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汉族人,张育是汉人的骄傲,最起码他懂得自尊,他知道在他那个时代,要反抗外人,要恢复**正统,要匡扶王室。   可中华上下五千年,历来就是多民族融合的大家庭,秦始皇的出身也并非纯正的汉人血统?后来更有金元清一统天下,如今更是民族大融化,大杂居小聚居。   如果抱有民族偏见的,那就是思想狭隘。   “我会与秦抗争到底,你若是回去了,我们就是敌人,他日战场之上,我不会手软。”张育饮下萱城递给他的那盏茶,这样说道。   萱城淡然道,“我是大秦天王的亲弟弟,你留我不住。”   张育哑然,过了半响,他嘴角勾出凉淡的笑意,“苻坚有你,幸亦,你能洞穿我的心思。”   “我是苻坚的弟弟。”萱城还是这么说。   可他的心里却不是这么简简单单想的,如若张育真的归降秦了,那历史会怎样,桓玄与谢氏摒弃前嫌,共同辅佐司马氏?有了桓玄桓氏家族的武人,那谢安还会让他的那些个侄子们谢玄谢朗在京口练兵吗?如若不在京口练兵,那晋朝的北府兵还会存在吗?   可苻坚还是会伐晋,所以到那个时候,苻坚会胜利,前秦会成为大秦一统政权,苻坚会称帝。   萱城一想到这里,莫名的痛酸。   历史真能改变吗?   所以,此刻他一定要劝服张育归降吗?   可张育不是小人,他立了誓言要与苻氏抗争到底的。   他一把抓住张育的手腕,有些用力,他瞥见张育眉头一皱,似有痛处,“跟我走。”   张育冷眉漠视。   萱城稍一用力,对方咬紧了牙关,从牙缝里缓缓吐出几个字眼来,“你想杀我?素有美名的阳平公会用强?你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地盘,杀了我,你走不出去的。”   一想到方才一连串的推算下去是苻坚会胜利,萱城对他的恨意就骤然增加。   “用我一己之力杀了你,这个交易我觉得不亏。”   “我死之后,杨光、张重会继续反秦,也许还有很多的人加入反秦的队伍中来,阳平公,到那时,我便是真的死得其所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萱城的手不觉间松开了。   杀张育一人并不能平叛,而且以这种手段杀了他,那会有更多的人对大秦误解,会反抗大秦,那苻坚辛辛苦苦经营下来的心血就白费了。   “你原来也是一个哲人。”萱城讥诮一笑。   “我为何要带走你们?我虽然武力不及你,可在这巴獠地盘上,我还是占了优势,你文武兼备,却杀不了我。”张育反嘲。   “你会输的。”萱城道。   张育说,“可不是现在,不是吗?”   萱城沉默不言。   又过了一会儿,张育忽地从地上起身说,“我去安排你那两个属下。”   萱城看着他默默的走出了帐外,片刻,外面一阵争吵声,似乎是姚苌的尖嗓门,过了一会儿又平静下去了,貌似是慕容永治住了他。   张育又从外面走了进来,萱城坐在地上抬眼望了望他,张育俯视着他,这视线有些压抑。   萱城长舒了一口气,“你怕我逃走?”   “你是我的敌人,我不信你。”   “所以你把我看守在身边?”   “你可以睡觉,那里有床。”   萱城当然知道有床,这里是张育他的居所,他就住在这里,怎会无床?可萱城不想去睡。   外面兰草的淡雅缓缓偷窥了进来,张育又添了熏香,气味更加清淡,似乎也是兰草味的。   “你喜欢兰?”萱城不由问道。   张育点头。   “你是君子,君子淡如兰。”萱城是真心称赞的,可沉了半响他又说,“可你做了反贼,便不是君子了,会遗臭千年的。”   “像桓温那样吗?”他无厘头的笑了一下。   萱城思了一下,道,“桓温是功臣。”   “汉室的功臣?你们眼中的坏人吗?”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立场不同罢了。桓温是汉室的功臣,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动了做皇帝的心思,四大家族,个个都是辅佐皇室,匡扶天下,受万人尊敬,唯独桓温动了皇位的心思,他的遗臭万年不是我们给的,是你们汉人给的。”   “那我呢?”   “你………”萱城一时不知道如何说起。   张育面相秀气美丽,可见内心端正,他站在汉室的立场上反抗大秦,这在晋书上是有功之人,美其名曰反抗五胡,可晋书上也承认了苻坚的功绩,苻坚一统北国,北方是统一的王朝,那张育反了苻秦,便成了朝廷的叛贼,他是君子,如兰一般的君子,可正是他的君子品行使他陷入了尴尬的局面,一方面他是好人,一方面他是坏人。   人,永远都是一个矛盾体。   历史,没有对错。   谁成功了,就是对。   苻坚是对。   张育是错。   可………   他真的有错吗?萱城自己都陷入了迷团之中。   张育坐在了萱城的一旁,烛火的光照在了他的脸上,萱城注视着他,看了许久。   “我的脸好看吗?”张育突然说。   萱城收回视线,脸微微一烫。   “好看。”他还是实诚的说了,萱城心想,若是苻融也会这么说的,苻融是君子,君子都不怎么会撒谎的。   不知为何,那一刻,萱城竟然瞥见了张育的嘴角露出了一个美丽的笑容,有点真实的笑容,那一刻,萱城以为自己回到了长安。   “你当真不睡?”   萱城摇头。   “那好,我便陪你坐着。”   张育又在煮茶,二人不停的以茶代酒,萱城竟然莫名的想要喝酒,此情此景,饮酒最妙,可他不曾想到,在自己酒量不佳的情况下,张育更是一个不懂饮酒之人。   次日,当外面吵吵闹闹不停的时候,账内却异常的平静。   “我要见阳平公,走开。”姚苌的大嗓门。   慕容永亦是冷眼斜视这些守卫之人,眼中满是杀气。   “不许进。”   “走开,让开。”   “不许进。”   一片争吵和推推扯扯中,慕容永长臂袭击,拧住那几人的胳膊,姚苌趁机钻了进来,可引入眼帘的画面却让他目瞪口呆了。   帐内的床上歪歪曲曲的躺了两个身体,一人在床沿上横陈,一人头在床上,脚在地面,面容憔悴苍白,衣带松松垮垮。   姚苌当即吓的说不出话来,慕容永紧接着冲了进来,又冲进来了几个士兵,个个皆瞠目结实,如铁石僵住。   下一刻,姚苌如梦初醒,大步垮到床边,一把抓起那两个昏昏沉沉的人,重重的扔在了地上,这么一摔,两人即刻醒了,萱城醉眼朦胧,张育亦是惺忪睡眼。   “阳平公,你,你。”   姚苌简直说不出话来。   慕容永赶紧背过身去,那几个士兵立马冲了出去。   萱城这才醒了几分,“哦,你们来了。”   “我们再不来,你们还能睡是吧。”   张育从地上缓缓支起身子,姚苌即刻拽着他的脖子,“你做什么了?”   萱城扯下姚苌的手,“做什么?你急什么?”   “阳平公,你可是我大秦的一国之亲王啊,跟这个反贼睡到了一起,这、、”姚苌无脸再说下去,虽然平时他说话耿直大声,对萱城也是直言直语的,可此刻却嗫嗫嚅嚅起来。   “这传了出去,可不好听,陛下那里、、”   一听他提起苻坚,萱城才急了,他似乎忘记了此行来的目的,他是要与张育和谈,要劝服张育等人的。   可两人竟然共处一帐内品起了茶,聊起了人生,到最后张育还是不愿意归附大秦,萱城也不能杀了他,可最后,最后的最后,他们一直坐在地上聊天,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也许是快到天明的时候吧,萱城才眼皮打架,困到一碰就倒,他隐隐约约感到自己被人搀到了一处软塌上,紧接着就什么都陷入了梦境中,直到姚苌这个大嗓门过来吵醒了他。   萱城掐了一下胳膊,自己的心可真大,说的不睡,最后竟然能睡过去。竟然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了这个反贼,一想到睡过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萱城此刻心惊起来,若是张育他杀了自己?又或者是张育他借自己之手写一封信送到苻坚那里,又或者是………   萱城狠狠的拍了一下额头,哪有那么多如果,结果就是张育是君子,君子与君子互不侵犯。   他有些羞愧的看向了一旁的张育,这时张育的脸上竟然微微惹上了一层光晕。   萱城再也不敢看他了,他从地上起身,没好气的对姚苌道,“又没发生什么,你嚷嚷什么,我告诉你,若是告诉皇兄,我不会放过你的。”   “听你这语气还要发生些什么才解气是吧,还威胁我,阳平公,小人是陛下派来保护你的,自当把这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禀报陛下。”   “你敢。”   张育微微起唇道,“你们不必吵了,我是不会伤害你的阳平公的,我也不会归降秦国的,你们回去吧。”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28君子动口更要动手   萱城颦眉,“你这么不愿意归降我秦?”   “阳平公,不必再费口舌,我是不会降了苻氏的。”   “你与大秦作对?”   “匡扶汉室,我心往矣。”   姚苌低骂,“真是愚蠢。”   “即使你会输?你的军队会亡?你会死?”萱城一一确认。   “纵然死,死得其所。”   “阳平公,还跟他费什么话,我们现在杀了他,看他还张狂什么。”   说罢,又要动武。   “住手。”萱城呵斥,“出去。”   “阳平公,你。”   “出去。”   姚苌闷闷不乐的走了出去,慕容永亦出去了。   又剩下了他们二人。   “其实,我不想你死的。”萱城说。   “那你能答应我提出的交易吗?”   萱城摇头。   张育苦笑,“这便对了,你我之间本就是你死我活的立场,我不明白,你来劝我是为了什么?”   萱城说,“我为百姓着想。”   “不想百姓陷入战乱吗?可结果呢?你劝不动我,百姓还是陷入战乱,你的秦国百姓,我的蜀地百姓,我们之间终有战争的。”   “秦蜀交战,蜀人必败。”萱城道。   “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呢?”他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当真如圣人一般不恼不怒。   “好,那我们便等着,终有一日,我要你归降我大秦。”   “没有那一日的。”   “凡事也别那么绝对。”萱城说。   张育伸出了手,“请回吧。”   “你我之间,会正大光明的一战。”   萱城深深的望着他的眉眼,卿本佳人良才。   萱城转身,才走了没几步,却听身后声音道,“我护送你们下山,张重是不会放过你们的,让他的人看见,你们必死无疑。”   “你真是一个君子。”   可惜,自古君子都被小人陷害致死。   张育让他们化装成了自己的属下,张育要下山,张重的属下也不会拦着,直到走出了寨子外的五里左右,张育才停了下来。   萱城用眼神再向他发出最后一次邀请,可张育也用坚定的眼神最后一次的回绝了他。   “三位,慢走,恕不远送。”张育抱拳道。   姚苌和慕容永微微弯腰,算是对他的仁义做了一次回应。   萱城凝望着他,与背后的高山绿水融为一体,林中飞鸟雀跃,万物各有灵气,人各有志。   “后会有期。”张育说完便转身要走。   “我希望无期。”   萱城朝他扬声喊道。   张育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茫茫山野之间。   姚苌说,“这人看似君子,实则傻子,他与大秦之间实力悬殊,他拒绝了我们便把自己陷入了绝望之中,必死无疑,谁都救不了他。”   萱城说,“谁都不是傻子。”   慕容永在沉默中说了一句,“我敬佩他。”   萱城朝他笑笑,三人转身,疾步出了这巴獠山中,沿着来时的路程返回,夜幕时分,返回蜀郡太守府。   太守王统、司马王书赶紧过来询问和谈情况,萱城沉默不言,姚苌说,“如你们所想,和谈不成。”   王书有些兴奋的搓手,“终于可以与这帮贼人一战了,我这便去召集军队。”   王统喊住他,“站住,阳平公还没发话,不要冲动。”   萱城一一望了着他们的脸,除了慕容永的面无表情之外,其余人等都抑制不住兴奋,萱城冷笑,“要打仗了,你们就这么开心吗?”   “阳平公,太守都说了,跟这些贼人没什么可谈的,白白浪费功夫,你不听非要去试试,试过之后还不是一样,人家压根就不想归降我们,这下好了,我们还得迅速集结军队,谁知道那些贼人是不是明天就攻过来了。”话到最后,姚苌有些抱怨的语气。   “不过也不用担心,蜀地地形复杂,就算此刻我们人数不占优势,他们就算攻破了太守府,我也知道去往何处。”   萱城看他,语气辨不出什么意思,“你还真是厉害啊。”   慕容永这时候说了,“阳平公,还是先发调令给裴元略吧,他离成都最近,最快半日便能率军赶来。”   萱城脸色好了些许,但他并非是听了有裴元略这个最近的援助,裴元略的两万军队是水师,不到海战时刻他不想动用这大秦微弱的水军苗子。   他叹息了一声,“不用诸位劳心伤神,我已安排好了诸事。”   几人皆是惊诧不已,姚苌皱眉,似乎想起来什么,“阳平公,难道?”   “不出五日,邓羌、杨安便会率军入蜀,这几日你们便好好守城吧。”   姚苌恍然大悟,他拔高了嗓门,“原来,阳平公真的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离开长安之时就部署好了一切,阳平公,属下佩服。”   “我不愿意秦蜀开战。”萱城淡淡的这么一声,众人顿时闷下头去,都是父母官,谁忍心朝廷的军队与百姓作战呢?   张育集结的两万兵马都是蜀地人,张重的一万兵马是巴獠部落人,苻坚一心想要经营的天子为父,赤民为子的局面,也许,那就是一个远大的梦想罢了。   “阳平公,蜀人并非值得同情。”慕容永说,“跟了张育的人,他们并非本分的百姓,流民作乱扰民,坏事做尽,人人并非张育那般待人如子。”   萱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既然战端已开,双方都没有退路了,我亦不会心慈手软。”   ——————   萱城对苻坚说,“臣弟怕说服不了张育。”   “那便一战吧,你要什么。”   “但我愿意见见他。”   苻坚伏在他的耳边,缓缓吹着热气,“仅为战事哦。”   萱城深眸凝视,“皇兄,我不会背叛你。”   苻坚一喜便忘形了,手就不安分起来了,上下开始乱动,萱城挣扎了一会儿些许是累了,便静静的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过了半响,又轻轻笑了。   “你笑什么?”气息有些粗重,可毕竟还是停下了。   萱城只笑不答,苻坚不满足,便扶住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气息颤颤,“弟弟,弟弟。”   萱城说,“皇兄,你若是做了,我就回不来了。”   苻坚心起恨意,掐着他的脖颈,可又不忍心弄疼他,最后颤抖的只是自己的一双手,凑在他眼睛上,逼迫着他,可萱城依旧只笑,笑的挤出了一丝亮晶晶的东西来,最终苻坚终于放开了手。   “邓羌,杨安的大军会随时待命,这是你之前想要的吧?张育那里你不必去,朕绝对不允许,姚苌会一直跟在你身边的。”   萱城停止了笑,风淡云轻的道了一句,“臣弟谢过皇兄。”   早在朝廷的这封诏令发出的第一天,萱城就依次去拜访了邓羌、杨安和姚苌,苻坚早就为他谋划好了一切,朝中的大将都可以任意调动,即便萱城有多么的不喜欢姚苌,可姚苌喜欢跟着他,苻坚与姚苌达成了君臣协议。   萱城出去的时候,回望了一眼寝宫内的人,孤独,落寞的背影,如今夜深人静之时,总是他一个人在这明光殿享受着万古寂寥,慕容冲走了,紫宫成了冷宫,从此苻坚便止步明光殿,帝王与后妃的寝宫总是隔了一段距离,苻坚从来不去,要去也是白日,他去过张伶然的宫中,萱城是知道的。   荀皇后身边有三个儿子,总也知足了。   “若是历史真能改变,那我便把他还给你,苻坚,你和你的弟弟总要生生死死在一起的。”   可更多的是无知,萱城不能,所以,他不能把这具身体给毁了。   即便他想,有多么的想只有他自己知道,想的跟苻坚独自相处时他都能冒出大汗,可他既不敢又不能。   萱城没有给裴元略发出军事调令,蜀郡太守府的兵士以及蜀地的大秦驻军,加起来不过八千兵力,因为蜀地是共治,大秦在蜀郡这里是部署不了多少军队的。晋朝的益州政权是桓氏的,萱城是借不来兵力的,不仅如此,他们的益州刺史竺瑶、威远将军桓石虔很有可能已经成了张育的援军。   到了今日,桓玄连身在何处他都捉摸不透,慕容永推测桓玄一定在益州,姚苌也这认为,可王统和王书都不这么认为,“益州要发生战事了,他不可能不撤走。”   萱城并不认为桓玄会撤走,他跟桓温一样都想做皇帝梦,乱世割据是最有利的,今日蜀地有了战乱,正是他趁机抢占地盘的好机会,可他一日不现身,萱城心底就噗通个不停。   这个幕后黑手,他策划了一切,即便此次蜀地战事杀不了他,可他终究会被汉室自己人杀。   张育的来势确实在他预料之外,就在他们归来的次日,张育、杨光、张重的前锋部队便到了,是张重的手下大将巴獠人尹万。   尹万的先头部队共有精兵五千,都是地地道道的巴獠部落人,个个英勇强悍。   萱城对张育的那句后会无期便终于被食言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29我本不是弱书生   因为紧跟着尹万的五千先锋其后便是张育亲自率领的一万蜀人军队,这一万流民都是跟了张育很久的,自从张育起兵之后,如今已经有半月之久了,他们也早已厌烦了东奔西跑,所以对朝廷死恨透了的,对苻氏之人更是恨之入骨。   太守府司马王书一身戎装兵刃携手,领着一千兵士率先应战,副司马王瑶统领了五百兵力跟在其后。   “阳平公,您先走吧,反贼的上万兵力来势汹汹,我们八千兵力恐难以应付,您赶紧先走吧。”太守王统不停的劝服。   萱城拍案动怒,“混账,你这是要拱手相让益州吗?本公乃堂堂大秦阳平公,岂能弃城而走,八千兵力就不能破敌了吗?”话落,萱城取了剑,蹭的一下拔出了利刃,王统抱住了他的腿,“阳平公,听小人一句,先撤出成都,等援军到了再做打算吧。”   “滚开。”萱城动了粗口,也许苻融会自责,君子不会骂人的。   慕容永一手擒了他手中剑,“我替你出去。”   “慕容永,回来。”然而,尾音还没落地,慕容永的身影便如一阵风般迅速闪了出去。   王统抱的太用力,萱城怎么踢都踢不走他,姚苌气狠狠的骂了一句,“狗东西,还缠着阳平公干什么。”他一把撕扯住王统的衣服,厉声道,“我们还没输,他们也没赢,你找死吗?啊。”   然而,不出半个时辰王瑶满身是血的从外面东倒西歪的撞进来了,也许是太用力,跪下的时候连地上都磕出了一个坑来,“阳平公,快撤吧。”   姚苌又去拽住他的衣领,“怎么样了,说。”   “司马战死了,我们的一千多士兵都死了,这群反贼是疯了,疯了啊。”   八千士兵,萱城仅仅派出了一千五百士兵对阵一万五千流民,以卵击石,除非有神仙相助。   战场上都是真实的箭镞刀剑,哪有神仙相助,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全军覆没了。   萱城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他急需要这具躯体的复活,可这次他试过了,无论他怎么想要拿剑想要去血洗反贼,可他还是颤抖了,他不想这么快与张育相见,以一副狼狈不堪的迹象。   “阳平公,我去。”王瑶的身体无声滑了下去,姚苌手中忽觉一空,顿时凉气袭来令他一抖。   萱城呵斥,“退下。”   萱城手中的剑被慕容永夺走了,他一时没有找到支撑,手自然的落在了姚苌的身上,“你不许去。”   “阳平公。”   “我们还有五千兵力,在邓羌他们赶来之前,我们能否完整保存下来。你跟我一起来的,你知道三日他们是不可能到的,苻坚派了五万嫡系军队,大军不可能走秦岭南下,只能过陇南,五日,姑且就这么算吧,我们这五千兵力撑过了五日,还要应付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的晋朝军队,如此保全下来便足够了。”   姚苌不解,他想不明白为何不动用梓潼的水师,两万水师加上几千步兵,一对一总不会吃亏。   萱城何尝不想一纸调令解燃眉之急呢?   可裴元略的两万水师是大秦水军的开端,仅仅是一个苗子,他不能这么自私。战场之事瞬息万变,两万水师算的了什么,何况此次跟张育并不是玩游击打散战,张育正面来袭,水军与之硬碰并不占优势,与其这样,还不如封锁消息,让裴元略的那两万水师藏匿在万川之间。   萱城大步流星出了太守府,姚苌紧紧相随,王统卸了王瑶手中染血的剑,赶紧一步逼上。   外头的情形远比他们想象的要艰难的多,街上的百姓听说发生战乱了争先恐后的四处逃窜,一片狼藉,护城河中飘起了尸体,战马,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箭镞,烧过的火箭,益州的城墙不高,只有两丈之高,城墙下是护城河,城内便是主城区,主城区内又横贯一条川江,分为南北两边,北边为大秦治所,南边为晋朝治所,晋朝和大秦各在城墙的十公里处设立设立管制区,在主城区内秦晋之间被江河阻拦是通不过的,只有在这互通的城墙下才会有交集,张育率军攻打的正是秦的管制区,而十公里外的晋朝管制区一片安宁。   萱城对姚苌说,“你领一千士兵去五公里外处巡守,严防竺瑶和桓石虔偷袭。”   “阳平公,可你。”   “不必管我,快去。”   姚苌终究是领命了,萱城上了城墙,他俯视下方,城外黑压压的一片,战马嘶鸣,人唿箭响。   一身白衣剑客骑于马上,手持一柄青铜长剑,长发随风飘散,左手勒马,右手起势,一剑噼下,众声哀嚎,周遭顿时尸沉如山,仿佛一位从天而降的白衣武神。   慕容永,才是真正的武神。   旋即,他长臂高伸而出,朗朗发声,却是对着敌方,“张育,本公有话与你。”   下面霎时万般寂静,厮杀顿止。   张重却高声喊道,“阳平公,昨日侥幸让你跑了,今日我便要亲手将你抓住,都停下干什么,杀进去,生擒苻融者赏千金。”   然而张育横剑拦在了那群意欲冲杀上来的疯子,“谁敢上前。”   “张育,你非要处处跟我作对么?”   “酋长,我并非与你作对。”   “不跟我作对?哼,你昨日放走了他们,今日还要放了他吗?我看你是豆腐脑摔地上,煳涂傻了吧,还是要学你们汉人那一套,头上长了蠢猪脑子吗?你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吧,你是贼,人家要杀你的,听到了吗?”   “张重,你不必激怒于他,本公与他,无情分,他不会放了我的。”   “苻融,有本事你下来。”张育的君子行径,萱城的风淡云轻都令张重感到愤怒,他似乎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嘴里打转了许久,冒出了这个一句滑稽的语言来。   慕容永一身白衣如玉,战于马上,他的身上甚至都鲜有敌人的血渍,张育近了他的马前,“慕容兄弟,你若是降我,我自当以礼待君。”   蹭,慕容永一剑划破他身上的衣袍。   “张育,你打不过慕容永的。多说无益,我一千五百名战士虽死,可我大秦军魂不死,今日战场之上,你若胜不了我,那日后你便休想有得胜的一日。”萱城自城墙上喊话。   “老娘的,你听,这嚣张的。”张重急躁的爆粗口。   “张育,老子命你,先杀慕容永,再擒苻融。”   慕容永就在张育的面前,可张育连慕容永胯下的马都惊不了,谈何斩杀?   只要有慕容永在,谁能生擒了苻融,这是张重的妄想罢了。   张育却扬起了脖颈来,狭长的眼睛望了上来,缓缓说,“阳平公,请说吧。”   萱城不曾想到战场之上他还能如此仁义,自己原本只是想要借机撤回慕容永罢了,如此一来,倒不得不与他说上几句了。   “张育,你为何要攻打我秦蜀地?”萱城徘徊思量了半响,冒出了一句。   “生为汉人,而为汉室。”   “你可知民族大融合乃历史所趋?”   “胡汉有别,**在汉不在胡。”   萱城顿了一下,“你绝不撤军?”   张育亦是一声铿锵有力,“自张某起义的第一天起便无退缩。”   萱城忽而扬声对着城下喊道,“慕容永,本公命你即刻斩杀反贼张育,不必生擒。”   慕容永本来就是一心上战场杀敌的,尤其是这些反了苻秦的流民,他是恨透了的,他在蜀地生活了这么多年,深知流民所带来的社会动乱,即便萱城带他入了一次张育的大本营,尽管张育待他以礼,可他终究对反贼无好感,这下忽听从天而降一道杀令,顿时手中利剑似乎生了灵魂,一下子剧烈抖动起来,分外想要嗜血割肉。   张育就在他的对面,慕容永没有片刻的迟疑,挥剑霎时噼了下去,却只听得哐当一声,青铜利器撞击在一起的声音,打眼望去,张育手中的长剑不知何时早已出鞘,稳稳的抵住了自己的第一次攻击。   “慕容兄弟,这一剑下去,你我可就只有你死我活的境地了。”他话中夹杂着些许的不忍和无奈。   “不必多说,要战便战。”慕容永冷酷依旧,简短八字回应。   张育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狭长的眉眼下那颗砂痣忽然耀眼起来,下一刻手中宝剑忽然如一阵旋风般卷起了起来,千万个风口顿时幻化无穷,一柄长剑霎时化作千百柄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齐刷刷的袭击而来,慕容永手中那柄剑即刻挡了上去,叮叮当当一下一下顷刻响彻耳畔。只见对面马上英姿忽然飞了起来,纤细如针,直朝自己扎了过来,慕容永赶紧以轻功之术飞离了马背,二人宝剑相缠,在空中化作一团飓风直柱,霎时交缠不休。   萱城在城墙上观看,方才那一瞬间,他甚至都没看清张育是怎么出手的,他与慕容永的身体便双双脱离了战马,二人飞升至空中交手,一时辨不清胜败,他不曾想到,看似文弱秀气的张育原来真的功夫这般出色绝伦,尤其出手之快,身手之矫健,绝对属于高手之中的佼佼者。   二人在空中交手片刻,又跌至马上,手中长剑对阵,慕容永招招直刺张育心房,张育却招招防御稳妥,反手袭击,慕容永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对方的击杀。   张重看的脑子都晕了,急躁躁的喊道,“张育,你是想留着人家的命养着吗?杀了他,杀了他啊。”   又对自己身边的将领吩咐道,“去,助他一臂之力。”   “是,酋长。”   张育身边多了帮手,慕容永丝毫无畏惧之色,鼻息冷哼一声,俾睨万物的冷傲眼神反让那些虾兵蟹将难以近身。   “退下。”张育朗声呵退。   那些人顿时楞在原地不敢上前,张重在背后骂道,“他娘的,张育想反了不成。”可他忌惮张育的武功,不敢与之硬对抗,便只有在背后看的牙痒痒的地步。   几个阵回下来,张育脸不惊心不跳,反倒轻笑,“怎么,慕容兄弟打算与我持久耗下去?你那位阳平公怕是等不及了,你再胜不了我,张重可下令大军攻城了,你们只有几千士兵吧,你看看我身后的这群勐士,城一破,你和你的阳平公都将成为我之俘虏。”   一语惊醒,慕容永心道,他这是要与自己做持久对战,而给他后方大军以间隙从而攻城,而自己若是再恋战不走,那城墙背后的几千士兵很有可能面对一场恶战而全军覆没。   念及此处,慕容永心生一策,只见他冷笑数声,不等对方接应之际,袖中霎然间飚出细如发丝的银针数枚,却没直射对方心房,而是刺中他周围的那几个将士,随时啊啊几声哀叫,趁张育回眸之时,慕容永忽然打马回撤,待马奔着城墙脚下之时,他马上身体骤然跃起,脚踩砖墙直上,几下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萱城身边,发丝微微浮动,城门却依然紧闭,不给对方以便宜。   “阳平公,先撤。”   萱城盯着下方恶狠狠的张重以及接近两万黑压压逼来的兵士,袖手一挥,厉声下令,“放箭。”   箭镞破空而出,嗖嗖的声音擦着耳边,随着下方一声接着一声哎呀哎呀的哀叫声,萱城朗声道,“撤出成都。”   姚苌此时正好弯腰小跑了过来,“阳平公,竺瑶那边似有异动,大军在城下集合了,不过还未攻打我领地。”   萱城道,“我们先撤出成都,再做打算。”   王统早就等待他这一声令下了,紧绷着的脸色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表情,继而朗声指挥,“撤,快撤。”人影闪浮,此起彼伏的喘息声,脚步声,一切都是那么的紧张快节奏。   萱城目光却直直的锁在城下的白衣人身上。   张育,他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文才和将领。   张重急急燥燥的扬鞭策马,目光中充斥着如狼似虎的欲望,可那毛躁有有点滑稽的神情让人忍俊不禁,“张育,你他娘的是故意放走他的吗,啊。”   张育并不解释,他一双明目投射上来,萱城望着他,直直的望着他,他的身前身后已经被万众兵力包围了,张重下令攻城,这些川蜀流民顿时化作勐兽,云梯架起,铁环勾钳入坚硬的石壁,城门坚固又能怎样,铜墙铁壁又怎样,终究都有被破的时候。   “阳平公,快走。”终究,还是姚苌强行拽走了他的胳膊。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30退守绵阳   四月十二日,反贼蜀人张育、巴獠人张重攻破成都防守,大秦在蜀地的治所蜀郡太守府亦被攻占。   萱城率领留在蜀地的不到五千兵力退守绵阳。   绵阳府太守正是蜀郡太守王统的小舅子连成衣,是王统蜀地夫人的娘家最小弟弟,屡建功业,当初由梁州太守推荐至朝廷,王勐在世时任命下来的。   连成衣年纪并不大,此时年方正好十八岁,萱城是第一次见到,他在接到萱城的命令后便亲自领兵出来迎接了,在半路上就碰上了。   双方在一片绿油油的秧苗子前碰面了,王统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小舅子,竟然直唿小舅子救命恩人,姚苌扯住他的衣袖吼,“乱叫什么,阳平公还没发话呢。”   萱城在内心讥道,蜀地难怪会有流民频发,慕容永在蜀之时也蒙受不白之冤,王统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像是一个合理的父母官,要不是他那两个英勇有为的弟弟司马王书和王瑶辅佐,大秦占领的这点蜀地怕早就是晋朝的领土了,上次来蜀地成都就在晋朝的统治中,后来几次交易才夺来这么几寸之地,本来一块兵家之地却交给了这么一个无能之人,萱城不由感喟,苻坚是真的不懂治世,若不是王勐撑着,他真的能打下北国这一片万里江山么?   中间被拥着的那个年轻人下马走了过来,萱城注视着他,只见他一身黑衣,身长腰窄,脸白若敷脂粉,细眉凤眼,明澈如水,长发束起高高的马尾,长至腰间,格外英姿飒爽,俊美不凡。   萱城心道,世人只知鲜卑人种美艳无比,可在他看来,这川蜀人种,自有一番味道,美中带着硬朗。   就连张育那般看起来书生般的人一旦动起手来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原来竟是一个隐藏着的绝世高手。   “属下绵阳太守连成衣救驾来迟,还望阳平公责罚。”待到三尺之隔,他单膝跪地,双手拱起,低头请罪。   萱城下马,弯腰扶起了他,“连太守何罪之有,是本公失责,护不住这一方百姓,本公实在愧疚啊。”   “阳平公,您、、”   “先退守绵阳,待朝廷大军一到,我们再做反扑。”   “兵之所加,如以碬投卵者,善战者,求之于势。到那时,攻守易形,便是我们攻击的最好时刻。”   “好。”   萱城并非苻融。   他无从得知若是苻融在会做出何等措施,可自古兵家讲究以退为进,诱而杀之,叛军攻破了成都,必定认为苻秦兵力虚弱不堪一击,势必会产生轻敌之心,而萱城虽然下令退出成都,可等到朝廷的大军一到,那便是反转的最佳时刻。   绵阳太守府比蜀郡太守府愈发的简陋了,绵阳的兵力更是不如蜀郡的设防,若是叛军再顺势北上攻打绵阳,那将不堪设想,所以,唯一胜算就在邓羌那里了。   众人一脸愁容,萱城却风淡云轻。   连成衣带众人上了城墙观看,凉风拂面而来,萱城双手贴在凉凉的墙壁上,姚苌斜靠在城墙上,慕容永依旧一脸冷峻,双手相盘抱剑端立,连成衣指着西北方向说,“阳平公,那里是梓潼,梓潼是离绵阳最近的地方,那里有重兵,我们可联合梓潼的兵力、、”   “不可。”他话还未说完便被萱城打断。   “梓潼之兵不可用。”   “邓羌率领的五万朝廷之师最快后日便可抵达蜀地,只要今明两日叛贼没有继续行军北上,…其实就算张育他打算与我殊死一战又有何妨。”   姚苌赶忙抢断他的话道,“阳平公,张育张重巴蜀之兵合力共有三万,如今他们进入成都,成都大部分皆是蜀人巴人,蜀人对我秦统治本就不服,若是他们在当地招兵买马,或是蛊惑当地百姓,那队伍很快便会壮大,晋朝的益州刺史竺瑶似有异动,他们很有可能联合起来,到那时候,反贼的兵力便会比我朝廷征讨之师壮大,我们的平反可能会异常艰辛,甚至陷入一场持久之战。”   萱城沉默。   姚苌的担忧不无道理。   以张育的才能,萱城相信,他能做到。   张育信道,他会在巴蜀之地传播道家文化,并以此收道门子弟并快速扩散自己的势力,以文化来控制人的思想,以思想奴役人,张育是个书生,他懂汉人帝王的那一套驭人之术。   这场平定川蜀之乱的战争不会在一朝一夕间结束。   和平向来来之不易。   “无论如何,梓潼之兵不可用。”   萱城坚持,只要是苻坚想要的,萱城都要守护着它。   他扬起了脖颈,白皙的肌肤露在空气中,他的头高高的仰着,微微阖上眼,一场荡气回肠波澜壮阔的画面盘旋在脑海中。浩浩荡荡的数十万水师顺流而下,长江天险,可哪里挡得过苻坚的雄心壮志,何日天下不是一家,便永无宁静之日,一人玄衣冠冕,负手立于船头,他的身前空无一人,身后亦是茫茫波涛。“兄长,这颗心。”他捂住自己的心口,那里真的在热切的跳动,萱城痛苦极了,他陷入矛盾的自责中,这具身体为何是这样,明明在触碰到苻坚的时候是那样的抗拒不已,可一旦离开,又是如此的热切,极力的想要向他剖开一片热忱,红彤彤的丹心明誓。   连成衣说,“若是如此,我们便要加强绵阳的防守,绵阳府向来不设重兵,轻于防务,如今反贼逼近,若是攻破绵阳,必是血战。”   萱城沉了半响,从成都退守过来的兵力只有四千余人,绵阳府的兵力不足一千,与叛贼的三万兵力已成悬殊之势,如此情况之下,只能谨慎严守,以防敌军来袭,他点头,“连太守言之有理,传我命令,将绵阳府守卫撤去一半用于防城,再增派一千士兵守城。”   “是,阳平公。”   连成衣下去即刻执行了命令,可姚苌却忧心忡忡,“我还是担心。”   “你信不过连成衣?”   “不是。”   “张育英勇善战又精于谋计,他怕是也能想到这一点,我担心他不会给我们以喘息之机。”   “既然如此,唯有死守。”   萱城盯着姚苌的目光定定的问,“你怕吗?”   姚苌楞了一下,继而嗤笑,“阳平公真会开玩笑,我会怕?哈哈。”可他却自言自语起来,“我只是忧心,若是此战不能取胜,回不去长安,那陛下的期望、、”他的视线中忽然就闪现了临别之际的那个画面,苻坚拉着他的手精心嘱咐过的一定要守护好的人。   那个东西,真的还存在于世间吗?姚苌莫名的就慌了起来,他些许慌乱的眼神投向萱城,可萱城却无情的回应他,“既然不怕,不必再言,守好城池。”   黑夜笼罩在这一片西南的小城镇中,稀稀疏疏的火光像是夜空中飘着的几粒萤火虫般微弱,萱城站在太守府前翘望,不远处的城墙上火把却连成了一片橙黄火海,微微有嘈杂声起,萱城皱眉,心底一颤,这时,府外一声喊声传了进来,“阳平公,阳平公。”   心被提到喉间,萱城定睛,却见王统气喘吁吁的撞了进来,“阳平公,,,阳平公。”   “何事?”   “阳平公,大事,大事啊。”   萱城手不由得了捏紧了剑柄,“快说。”   王统噗通一声跪地,转而大笑禀报,“阳平公,朝廷的援军到了。”   “什么?”   萱城一时失神,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自然而然的松滑了下去。   “阳平公,是朝廷的大军到了,镇军将军和右大将军率领的五万大军到了,此刻正在城外集合,只等您一声令下。”   萱城醒过神来,王统的脸上喜不自胜像是打了什么大胜仗一样,他信了。   这不是自己临走之前留下的那一道军令,这是苻坚的君令。   按照时间推算,自己四日从长安抵达成都,第五日赴巴獠和谈,第六日归来,次日张育来犯,若是自己下的那一道军令,那至少要等到后日朝廷之师才会赶到。   只有一种可能,在自己跟姚苌穿过秦岭南下成都的时候,甚至是自己还未从长安出发之际,邓羌和杨安的大军也许就准备出发了,长安至陇南,再从陇南南下蜀地,最快六日,骑兵步兵一般需要七至八日,也就是说,在自己离开长安的同时,苻坚就派出了朝廷讨伐大军。   一瞬间,萱城陷入惘然之中。   内心无比杂乱。   从一开始,苻坚就料准了蜀地之事只能通过武力解决,无论自己来与不来,结果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讨伐,可是即便有多么的不舍和痛苦,在自己提出要独身前往蜀地的时候,即便他有多么的想要阻挠自己,可最终还是放手了。   张育不可能同苻氏和谈。   苻坚也不可能同张育和谈。   流血千里帝王路。   谁的江山是和谈而来?   以战才能止战。   “阳平公,阳平公。”   王统小声唤了两下,萱城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你说。”   王统一愣。   慕容永凑过来小声道,“朝廷大军到了,他们在等您。”   萱城这才彻底醒悟,“跟我来。”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31反攻   连成衣率领绵阳府的守军坚守在城墙上,萱城派了姚苌跟在他的身边,天际泛出了一道赤红色的光,那是大军举火止步之处,城门缓缓被打开,萱城快步迎了出去,入眼是红彤彤的一片赤光,照亮了整个绵阳府,继而整整齐齐的大军呈现在面前,骑兵的最面前正中间正是镇军大将军邓羌,在他旁边威风凛凛坐于马上的便是右大将军杨安。   见到城门后迎出来的人,二人即刻下马,快步迎上,待到近了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参见阳平公,救驾来迟,还望阳平公恕罪。”   “快快请起,请起。”   萱城赶忙搀扶了二人,“二位将军忠勇非常,谈何恕罪,你们真是我大秦的护国良将啊。”   “我们已听闻了成都之战一事,都怪属下行军迟缓,这才耽误了阳平公的大事,罪过,罪过啊。”   “成都之战是我下令撤退的,这才让敌军攻破了成都,二位何罪,若是当真论失职有罪,也是本公之罪,二位不必再自责了,自即日起,蜀地之战还要仰仗二位将军。”   “请阳平公放心,末将一定不负朝廷所托。”   “连太守。”萱城命人传来连成衣,“二位将军的饮食起居便要劳烦你了,大军长途而至,劳累至极,今晚便在此安营扎寨,将士们好好安歇一晚,明日我们再商议军事。”   “是。”   “不必了,阳平公,军事紧要,我们即刻议事吧。”邓羌道。   可萱城坚持要连成衣为邓羌和杨安安排安歇住宿之事,军事明日再议,最后他们也执拗不过,便听了进去。   当晚,大军便在绵阳城外扎起了营帐,一幢一幢的军帐拔地而起,连绵不绝,夜似乎短了,天边隐隐约约泛着亮光,一场光明提前而至。   次日天边刚刚泛起一道鱼肚白,邓羌和杨安便过来请安了,萱城无法深眠,早早的便起身来了正厅,连成衣这个主人也早早的为众人备了早膳,众人匆匆用膳过后便在正厅集合,一片严肃。   连成衣命人架起了军用地图,大大的川蜀海防全图几个字刻印在上面,厅内的人目光齐刷刷的投向正前方。   萱城紧抿唇角,不发一言,连成衣率先禀道,“阳平公,请看,绵阳距离成都不过百里,如今我军人数占优,尽可以大举南下,军事指挥驻所依旧设在绵阳,待攻下成都之后在搬迁至成都即可。”   萱城盯着地图上绵阳与成都的图标,两地相距的确不足百里,从绵阳府秦军驻所南下直行便可直达成都,然而这一路上尽是平原乡镇,人口密集农耕发达,若是在绵阳和成都之间发生战事,那对两地的百姓来说便是莫大的祸端,此时又恰好是春耕季节,再过几日便是插秧的时节,一路上军队南下肯定会不受控制骚扰当地百姓。   “有没有可能,我们绕过绵阳,从西部进军成都?”   “若是西进阿坝州汶山郡,那将是一条险境。阿坝州境内山石林立,沟壑纵横,山谷河川众多,不易行军,而且阿坝境内多少数民族,蜀人,巴人,羌族人,藏族人,白族人,他们向来鲜与外人打交道,不过这样一来,叛贼定不会料到我们会从阿坝行军而绕到成都后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不失会一种策略。”   姚苌面有忧色,“只是若行军阿坝必然会耽误行程,我们如今有重兵在手,用不着奇思异想,直接从绵阳南下德阳攻打成都,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在气势上已经赢了。”   萱城说,“绵阳、德阳尽是丰庶之地,百姓正是耕作之季,我们行军至此,必然会沿途扰民。”   邓羌拱手道,“阳平公,军国大事,卫国保民,无需介怀。若是叛贼一路北上,那么,您担忧的事便必会发生,那时不止百姓会陷入战乱水火之中,我们秦之国土也必将陷落贼手,而今我们疾行至成都与叛贼一战,实乃上策,您一向看的明了,请明断。”   杨安与邓羌的说法一致,军人的职责在战场胜负,邓羌和杨安都是名将,他们很少失败的,可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的背后也都是百姓和士兵们的尸骨堆积而成。   想的太多,并非好事。   连成衣自然是赞成从绵阳直下成都,王统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成都,他的两个弟弟都是在成都一战中丧命的,他对叛贼有剥皮抽筋之恨。   萱城沉了半响,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问姚苌,“竺瑶之事?你探得消息可准确?”   “十有八九,竺瑶已集合了上万军队,只是在我们撤退之际还未对我秦军发起攻击,我敢保证,此次竺瑶必定联合张育。”   “如此说来,时间紧迫,容不得我们半分耽搁?”   “正是如此,阳平公,我朝廷之师从长安远道而来,最为忌讳行军迟缓,反攻不利,我们后备粮草将成隐患,长此下去对我军极为不利。”邓羌分析道。   这一点深深的刺到了萱城,他深知速战速决对远道行军而来的重要性,若是拖延战事,对张育军来说影响不大,而对秦军来说就成劣势了,此次平叛的主力军乃是氐族嫡系兵力,大军从长安而来,对蜀地的环境气候多少是有些不适的,最快一月之内,若是半年不能平叛,那便真的长了姚苌口中的持久苦战,届时,这场战争对秦的影响就极为不利了,劳民伤财,耗尽国库,国内的五族势力也会趁机造事,苻坚一心经营起来的和平局面来之不易,不由的萱城心冒冷汗,原是一片仁心却不想长远来说尽是失误重重。   萱城斩钉截铁,朗朗发声,“既如此,众将听令。”   “邓羌、杨安,本公命你二人为征讨叛贼大都督兼先锋大将军,节制一切军中大权,即刻率军南下,攻打成都叛贼主力。”   “末将领命。”   “连成衣,王统,本公命你二人为军中先行官,负责军中一切粮草辎重,即刻开拔粮草先行。”   “是,属下领命。”   “姚苌,慕容永,本公命你二人分别为左右先锋,协助大都督节制兵力并侦查敌情环境及时上报。”   “阳平公,可陛下命我、、”   “你要抗命不遵吗?”萱城怒斥姚苌意欲辩解的话语,“抗命不遵,立斩不赦。”   “属下不敢。”   “那就这样吧,本公在此先行代替皇兄谢过诸位。”萱城弯腰,深深的一鞠躬。   众人连忙回应,“不敢当,为国为民,末将之责所在。”   军事会议到此结束,众人散去,一切都是紧张和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姚苌久久不愿意离去,萱城拍拍他的肩膀,叹息了一声,“你在担心什么?”   “我不想离开你。”姚苌脱口而出。   萱城霎时一怔。   这话出自他口,着实让萱城一震,这倒像是与谁的约定了,自从跟着自己南下以来,他的所作所为是在是出人所料。   萱城早该想到,苻坚是单独召见过他的。   “是皇兄,对么?”   “他给你许了什么?”   姚苌本是背着他的,忽地转过身来,眼神锁在他的脸上,深沉而又复杂,“我不想离开你。”   萱城说,“无论皇兄说了什么,那都是他之承诺,与我无关,我不会给你承诺什么。”   “我并非求得什么,阳平公,让我留在你身边。”   萱城道,“我亦在军中。”   “我要与你寸步不离。”   萱城摇头,“去吧,去做该作的事吧,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可、、”   “不必说了,去吧。”萱城提高了嗓音,似有不悦,姚苌张了张口,想再说点什么,可一对上萱城那双冷漠的双眼时,心间倏然一凉。   苻坚与他的约定其实并不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将军称号罢了。   他实实在在的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将军这么简单。   “那我、、走了。”   萱城在心底闷笑,自己明明是需要跟大军南下成都,姚苌这么一来倒显得自己躲在绵阳不出,而光凭将军们去平叛出战,只不过是让其跟在邓羌和杨安身边做个副将罢了,邓羌和杨安武力谋略皆可平定天下,多少人求着想跟在身边学习谋略。   萱城朝他摆手,嘘声示意,“去罢。”   离开的那一眼,萱城忘不了。   那个眼神,似乎很熟悉,在谁的脸上见过,一下子令萱城内心五味陈杂,格外慌乱,莫名的内心一阵恐慌,他想苻坚,想的有些心疼。   邓羌和杨安的大军已经从绵阳拔营开拔南下了,连成衣和王统负责军中的一切粮草辎重先行而去,连成衣留下了身边的一个仆人名叫连苏芳,萱城以为是个温柔娴淑的女子,却不想是个与明月一般大小的清秀男子,萱城盯着他看了一眼,“连太守让你待在我身边?”他已经不是疑问了,这是再明确不过的事实了,连成衣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把自己的身边仆人都让给了自己。   “太守大人让小的寸步不离阳平公左右。”   萱城苦笑,“这连成衣,如此我真不懂他是奉承还是真心?难不成要我给他升官?”如今萱城接王勐的位子任大秦丞相,朝廷和地方的一切官吏任命都要经过他手,若说连成衣想在丞相面前邀功求赏也不是不无可能,只是如此战事面前,萱城怕是多想了。   “苏芳?”   连苏芳略一惊乍,分外无辜的眼神惹得萱城哈哈大笑,“你,我在叫你呀。”   “阳平公,小人不敢当。”连苏芳吓软了腿,刷的一下子跪在地上。   萱城道,“起来,既然要跟在我身边,那便听我的吧,苏芳是你的名字吧,走吧,都出发了,我们也该走了,去牵马。”   “阳平公不留在绵阳吗?”   “大军都出发了,我堂堂大秦王弟,怎可躲在后方,去吧,你跟我一起走。”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32反攻   连苏芳很听话,赶紧去牵了一匹上好的马匹,萱城上马,对他伸手,连苏芳微微一楞,但对上萱城那双真诚的目光时便不再退缩了,主仆二人共乘一匹马,从绵阳直下成都,不出三五个时辰,萱城已追上秦军主力,邓羌和杨安见到他皆是一怔,二人与他并行,疑惑道,“阳平公不留守绵阳?”   “绵阳府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此次大军尽数南下,本公自然跟随阵前,要不然日后你们定在背后议论,虽然如今我以文领军,你们表面无动于衷,可始终难以服众。”   “阳平公,末将不会那么想。”邓羌说。   萱城轻笑,开起玩笑来,“镇军将军,有你一日,我便可高枕无忧,做我这百无一用的书生喽。”   “阳平公抬爱了。”   “哈哈哈。”   欢笑声夹杂在哒哒马蹄声的行军中让这一趟军旅变得格外动情起来,绵阳府南下成都的沿途风景美不胜收,鸟语花香,草长莺飞,一片绿草如茵,天空蔚蓝如海,耕作的人们弯腰在水田中插秧,偶尔还传来一曲一曲的西南小调,仿佛天籁一般动听极了。   “此次一定是个胜仗。”杨安说。   “但愿如此。”   当日傍晚,大军行至集凤镇,邓羌命大军原地驻扎歇息片刻,从集凤镇至成都不过四十多里行程,这个时候,连成衣从前方传过话来,说是有要事禀报。   “何事,快说。”   传话的士兵禀道,“连太守说,晋朝益州刺史似乎与张育联合起来了。”   “似乎,到底是联合还是没有?连太守就是这么办事的么?”邓羌大怒。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大都督。”声音极为紧促。   待到人影近了,萱城定睛一看,原是姚苌,姚苌见到他在军中也是一愣,随即却是一乐,“阳平公,您来了。”   “何事这般匆忙,快快说来,看我作甚?”   姚苌这才抱拳,朗声禀道,“阳平公,大都督,据我方探子汇报,晋朝益州刺史竺瑶、威远将军桓石虔已经率军三万援助张育。”   萱城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日我方大军刚至绵阳。其实前日在我们从成都撤退之际,阳平公您命我前去侦查,那时候竺瑶已经有所行动了。”   “援军三万,这么看来,正如慕容永所言,桓玄早就准备好了,如若不然为何在蜀地藏兵三万,晋朝朝堂不会拿出三万兵力助他,看来他早就在等这么一日了。”   姚苌气的咬牙,“这个桓玄,真是好手段,好一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非此次我们的援军提前赶到,那后果不堪设想。”   邓羌道,“阳平公,时不待我,我们不可再做耽搁,即刻启程,赶在今日亥时抵达成都,对我们极为有利。”   萱城点头,“大都督言之有理,出发吧。”   “姚苌,本公命你率领前锋一万先行出发,须探得敌军详情,成都城中不会驻军六万,竺瑶和桓石虔的三万晋军此时一定不在成都。”   “属下领命,请阳平公放心,我定与这三万晋军碰上面。”   “万事小心。”末了,萱城嘱咐道,姚苌一怔,随即却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亮齿笑了。   不知为何,萱城心里隐隐约约起了涟漪,姚苌就像一个不会生气不会动怒的向阳花一样,他总是一脸笑容时不时的不正经又没大没小的捉弄自己,可这一次让他独自领兵前去交战,萱城没来由的就紧张了,不该的,他不该对姚苌这种人起同情心的。   大军从集凤镇重新出发,邓羌命大军加快行程,走出集凤镇,便进入了蜀郡的领土范围内,经过清泉镇,自东面进入成都,萱城猜想张育一定加强了成都的防守,若是攻城必然是一场苦战。   太阳渐渐落下,天边升起了一道一道橘黄色的彩霞,斑斑驳驳的云朵挂在彩霞上,将大地渡上了一层金橘色,远处的山峦忽隐忽现,山峦夹击之中一道波光闪闪的河川引入视线,彩光倒映出一个连着一个的黑影来,人影微微浮动向前,是那般的渺小,天地一粟。   按照邓羌的计划,在亥时进入成都是最为有利的,亥时时分,敌方进入了安歇,疏于防御,正好趁此攻城,可萱城担心不下战书而出兵怕于礼不合,可转念一想,张育已反大秦,谈何下战书,此次朝廷出兵名义乃是平叛,自古叛国叛军者皆是十恶不赦的死罪,而并非两国之间的交战,张育与大秦之间乃是下级与上级,乃是叛国之贼与正义之师,在张育他们起兵的那一刻起,便被历史判为了死罪,既是死罪者,国家出兵讨伐不必合乎军礼与法。   夜色慢慢的笼罩着这一片西南大地,露水漫上,周围的草丛里微微起了吱吱呀呀的虫鸣声,夜空中繁星闪烁,军中点起了夜行的火把,依旧有条不紊的向前开拔。   连苏芳小声说,“阳平公,我们晚上要露宿在野外吗?”   萱城亦微声回应,“露宿?怎么,你怕了吗?不会的,今夜,怕是无眠了。”   “哦,我知道了,我们要收复失地,要攻城,对吗?”   萱城呵呵笑了几声。   收复失地,这可是一个伟大的壮举啊。   可是,若不是萱城下令撤出成都,那谈何收复失地,也许,此时早就与反贼同归于尽了吧。   萱城说过,他此生的愿望是不死,他不死,苻坚不死,这是他亲口对苻坚说的。   果然如同料想中的那般,张育加重了成都的防守,当他们渐渐逼近成都的时候,萱城已经感受到了那种大战来临前的窒息紧迫感,一重接着一重的飞箭而至,压的他透不过气来。   邓羌早就安排好了攻城计划,若是白日两军对战,他把方阵队形都规划好了,天地万物,有圆方成型。   大军在五里开外隐匿,蜀地独特的地形地貌行成了天然屏障,邓羌上来禀报,“阳平公,此时攻城,于我方有利,我建议即刻攻打成都。”   杨安亦是赞同。   萱城默默望向前方,那里似乎平静如水,微微亮起了火光。   姚苌已经派人回来禀报了一次,他说果然被猜中了,竺瑶和桓石虔率领的三万军队并不在成都城中,而是向东进入了巴地,此刻正往垫江方向行进。   “垫江?”   垫江属于巴地,地貌复杂,多高山河流,并不适合双方交战,萱城捉摸不透桓玄到底意欲何为?他分明早就在计划向秦用兵了,他屯兵蜀地,如今张育之反正好给了一次大好机会。   “阳平公,沿着垫江北上,便可直达梁州。”杨安道。   杨安曾经被任命被梁州刺史,都督益州梁州诸军事,他对梁州益州之事再熟悉不过,一语惊醒梦中人,萱城恍然大悟,桓玄之意本就不在小小的蜀地,张育要做蜀王,他却想做皇帝,如今趁着成都张育与大秦交战之际,桓玄悄悄从东部攻入梁州,若是梁州城破,他便可以沿途北上直取长安了,真是算了一笔好账啊,萱城喟叹。   “命人传信给梁州刺史,让其严加防守,另外,给皇兄上书。”   邓羌却笑了,“阳平公,陛下早已料到了,陛下已命巨鹿公率军两万从洛阳赶往梁州了。”   萱城诧异,“何时的事?我怎么不知?”   “早在属下与右大将军从长安出发之际,陛下就命巨鹿公奔赴洛阳了。”   “睿儿。”萱城默念道。   平定五公之后,苻坚本欲把五公封地分给外姓人,萱城自己付出代价换来了五公的旧有封地,逼苻坚把五公之地封给自己直系苻氏,正是苻坚自己的亲儿子,太子苻宏拥有雍州之地,巨鹿公苻睿拥有洛阳之地,平原公苻晖拥有汝南之地,河间公苻琳拥有并州之地,因为苻坚长子长乐公苻丕常年驻守邺城,自动承袭邺城之地而不作分封,而把秦州之地分封给了苻坚同父异母兄苻法之子广平公苻熙,因而,这苻氏直系五公又被称作大秦新五公。   “巨鹿公真是我朝一员虎将啊,阳平公,陛下可是亲自授印给巨鹿公的啊。”   萱城苦笑,“什么虎将,不过是爱舞枪弄棒罢了,睿儿,他还是太过招摇了,只是皇兄派他去增援梁州,也可历练历练,这战场之事哪有他想的那么轻松,也好,也好。”   “桓玄之心,真是昭然若揭,司马氏就这般纵容?”杨安愤愤不平。   邓羌说,“那又能怎么样,桓氏势力毕竟还在,桓家是靠军功上位的,谢安虽然上台执政,可桓玄拥兵自重,司马氏还不得看桓玄脸色。”   萱城道,“用不了多久了,桓氏终将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萱城知道晋朝的这段历史,桓温的皇帝梦没有做成,其子桓玄倒是做成了,只是那时候晋朝北府兵已成,别说是桓玄的皇帝梦了,就连苻坚的百万大军,一想起这些,萱城就心痛。   “攻城。”   萱城下令,邓羌和杨安部署好了战略,派遣了一百勇士做先锋,直接夜袭成都城,袭杀敌方的哨所,而后又用一万将士强攻,一万将士做后补。   连成衣身先士卒,请愿做一百先锋勇士,王统跟着自己的小舅子寸步不离,萱城反驳,军中一切粮草辎重皆由二人负责,不可有任何闪失,邓羌和杨安倒是自甘充当先锋。   “不行,你们二人不可,军中一切指挥调度皆由你们。”   萱城虽然佩服邓羌和杨安的武功,战场之上总是冲在最前面自认先锋,可此次成都之战的军中指挥权在邓杨二人,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最后策略定下了,由连成衣率领一百勇士先行袭击成都城敌方防哨,待到袭杀敌军哨卫成功,以暗号响应,里应外合,邓羌杨安率军攻城。   萱城沉重的凝视着连成衣的眼睛,“万事小心。”   连成衣洒脱露齿一笑,“阳平公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他潇洒的以黑巾蒙面,一身夜行黑衣,与黑夜融为一体,身姿极其潇洒的一挥手,小声对身后一百黑衣勇士说,“跟我来。”   连成衣悄悄出发了,身后跟着一百黑衣夜行侠客,说是侠客并不为过,这一百勇士是在军中精挑细选过的侠士。萱城任丞相以来,重用江湖势力,以暴制暴,利用江湖剑客打压国内的豪强强盗,苻坚与王嘉交好,王嘉是江湖修道之人,苻坚身边自然聚集了一大批江湖人士,此次派出邓羌的五万大军看似是萱城的命令,实则尽是苻坚亲自授权。   邓羌命令大军悄然前行,连苏芳小声问萱城,“阳平公,太守大人还会回来吗?”   萱城摸摸他的头发,点头,“你的太守大人一定会回来。”   其实,萱城心里是一个未知数,连成衣看似俊秀的外表下有一个强大的心,这个时代的人萱城越来越看不懂了,来到前秦第一眼见到的人是苻坚,那般温柔那般宛若妇人,说话都是柔柔的,可他心怀天下,眼里尽是万丈光芒。   张育,萱城以为他只是一介书生,可亲眼看到战场之外他与慕容永交手那般所向披靡,武功身手皆是上乘。   连成衣,萱城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介小小的太守,守护一方百姓安危,俊美不凡的外表下竟然是一个为国为民的侠义心肠。   “可太守大人说了,此行离开绵阳,他从未想过要活着回去。”   萱城惊诧,“什么时候的事,他当真这般说?”   连苏芳有些委屈巴巴的眼神,“今天早上,太守大人让我跟着您的时候,他说了,他回不去了。”   萱城立马把这个小人抱在怀中,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不会的,你的太守大人一定会回来。”怀中的人一阵颤抖,似乎在小声抽噎,萱城的心痛极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33心有疾而无医   前方的火光乍然闪了一下,萱城的心抖了一抖,他望着城墙的方向,那里人影晃动,来回闪烁,突然高空升起了一股冲天的火光,仿佛静谧的夜里噼下一声响雷般震撼。   邓羌忽而高声道,“大秦的勇士们,跟本将前去破城。”   一阵唿喊,一声扬过一声,萱城明白了,即便是夜里突袭攻城,邓羌也无所畏惧与敌方正面相抗,他是沙场上的铁血大将,扬鞭打马至刚至极,他想要赢得这一场战争,赢得正大光明。   此刻,成都城墙上头已经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箭镞,一排一排血色的旌旗立在火光中无风自动,然而萱城却端坐于马上岿然不动,他在注视着这一场战争。   亲眼看一场流血千里的厮杀。   长风唿啸,战马怒吼,血腥弥漫在死寂的黑夜中。   城墙之下,大秦的将士们哗啦啦的冲上去了一批又一批,倒下了一披又一批,火把将黑夜一次又一次的点亮,城墙上的人头唿啦唿啦一声一声的跌下城头,将士们一涌而上,云梯扣在砖墙缝隙里,烧成火团的尸体滚落下来,噗通噗通直跌入护城河下。   邓羌和杨安执剑冲杀在最前锋,仿佛暗夜修罗般,挥剑斩下一颗一颗敌军头颅,狰狞可怖的死人瞪着圆圆的眼珠子,浓重的血气似乎让人窒息,萱城没来由的一阵头痛,仿佛下一刻就要从马上跌落下去,而胯下战马此刻却悬在万丈高空之中,身前身后空无一人,只剩万丈深渊,暗黑冥冥。   萱城终是一恸,脑中一片空白,忽而失去了意识,身体被万斤大石压下朝着深渊堕去。   “阳平公,阳平公。”   “皇弟。”………   “好弟弟,…好弟弟。”   “兄长。”一声近似于哭泣的哀求。   “你放过我,求求你,放了我。”   “好弟弟,你知道的,你是我的。从那时起,你就是我的,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你难道忘了吗?你应下我的,我会娶你,你要嫁给我。”   “兄长,你不能这么做。”那人的声音终于泣不成声,“你放过我,好吗?父王说了,你和我之间已经没有那回事了,那不作数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对我?”   “父王已死,他说过的话不算数,弟弟,你答应我,应了我…”声音有些急切,带着些许的迫不及待,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极限将对方吞下一般。   “啊,哥哥。”   萱城大脑一阵刺痛,随着一声厉声唿叫,意识慢慢清醒过来。   “阳平公。”一声小心翼翼的唿唤。   “阳平公,您醒了?”   萱城睁开眼来,视线触及之人满脸稚嫩,清秀可人的脸庞让人心悦,是连苏芳。   连苏芳伸出手来,手里捏着一块白色的手帕,他轻轻的擦拭在萱城的脸上,萱城微微抖了一下。   “阳平公,您做梦了?”   萱城这才抬起手来摸了摸脸上,一阵冰凉彻骨。   “这是哪里?”   “阳平公,大都督攻下了成都城,我们此刻正在太守府中。”   邓羌攻破了成都?萱城眨了眨眼,连苏芳微微一笑,“阳平公,您是否有心疾?”   萱城皱眉。   “我听人说,患有心疾之人,常常会因为熟悉的场景而晕厥,昨夜我军攻城,眼看着就要攻破城池了,您却跌马而不省人事,若非连太守突然赶至我们身边,”他有些忧伤的摇摇头,“怕是此刻、、”   “连成衣在哪?”   “哦,太守大人正与大都督他们商议后事,反贼逃出了成都,听说一路向北而去,正是我们离开的绵阳之地。”   “绵阳?”萱城有些不可思议,张育张重有三万人马,邓羌攻破了成都之地,张育张重惨败,大可弃城而向巴獠后方撤退,为何要向北而去,北方之地正是大秦的疆土。   萱城思了片刻,忽而说,“姚苌可有话传来?”   “未曾,杨武将军至今未派人传话回来。”   萱城心神有点不宁,他掀开身上的被衾就要下床,连苏芳连忙轻轻扶住他的手臂,“阳平公,你且歇息着吧,大都督说了,这几日要大军停歇在成都,您一直在做梦,怎么都睡不好,还是别出去了,好心的安歇上一日吧,待太守他们商议出策略来,我再汇报给您。”   “哪有这样的道理,大家都在为了这战事废寝忘食的,就我一人无忧无虑的躺在这里,苏苏,你说错话了。”   连苏芳顿时张大了嘴巴,“苏苏?”   萱城立马认错,拍着自己的额头叫苦,“哎呀,是我的错,我忘记你叫什么名字了?”   连苏芳大吃一惊,赶忙按住萱城意欲挣扎的身体,“阳平公,您还是多休养几日吧,大夫说了,心疾难以医治,不知何日又会发作,您可不想我们打仗带上个累赘吧。”   “你。”萱城颤声,终究是有口难辩。   连苏芳看起来心情大好的样子,眼里尽是喜悦,萱城想不通,不就是打了一次胜仗吗?不就是他家的太守大人完好无缺的活下来了吗?这一个仆人怎么一夜之间变得这般肆无忌惮起来。   看来还是自己对他们太好脸色了,主仆无异,惯坏了这些人,萱城无声自责。   姚苌还是没有音信,当日夜幕时分,萱城终于从躺了一天的床榻上离开了,他步履缓慢的来到太守府正厅,邓羌和杨安皆在,连成衣也在,见到他前来霎时脸色一变,连成衣迎了上来,小声喃喃,“阳平公怎么过来了,大夫说你有伤在身,不宜走动。”   “有伤在身,什么伤,我怎么不知?躺着,你知道么?我一躺下身上全是伤。连太守,你这就是唬人了吧。”萱城惊讶的质问。   “伤不在身,无碍。”   萱城根本就无伤,有伤的是这具身体,内伤。   苻融的确受了大伤。   生命垂危的大伤,萱城感知到了,在梦中这具身体的反抗和惧怕,怕是一辈子都难以愈合了。   旖旎如梦,身体不受控制的被它牵引着,仿佛黄泉边上的一朵妖艳如火的罂粟,时间越长,受他荼毒就越深。   “商议出什么了?张育他们撤兵北窜,这似乎有点反常啊。”萱城望了连成衣一眼,径直走向邓羌他们。   邓羌和杨安他们却脸露难色,似乎有什么东西藏着掖着不能说出来一样难受。   “怎么了,不是打了胜仗吗?我们不是收回成都了吗?怎么都这么一副脸色,大都督,我军伤亡几何?”   邓羌楞了一下,道,“我军伤亡甚微。”   “那这是怎么了?来,都说说吧,”   连成衣转过身来,轻轻走了几步,连苏芳去沏了茶水过来奉上,邓羌他们又不说话了。   萱城径自的端了一盏青茶,润了润嗓子,说,“你们这样,我当真以为是败了。”   “阳平公,是败了。”连成衣低沉的声音传来,萱城定住。   “连太守。”邓羌叫了一声,似乎要阻止他说出的话。   可连成衣没有搭理,继而话语冲出了嗓门,“杨武将军在垫江败了,至今下落不明。”   心还是被撞击了一下,萱城怔了怔,要放下手中茶盏,连苏芳连忙去接住,怕他动怒掷了手中的茶盏。   “什么叫下落不明?”   “竺瑶和桓石虔率领的三万晋军渡过了垫江,杨武将军不敌落败,人至今不知去往何处。”   萱城忽而有些缥缈的笑了,众人不解其意。   “也好,也好。”   众人迷迷煳煳的听着他口中发出的这四个字。   萱城想,也许是好事,姚苌失踪了,也许是战败而亡了,如果当真是这样,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姚苌与苻坚的恩恩怨怨就此一刀两断,那些乱七八糟的历史就没有了结局,苻坚不会死。   “张育逃出成都,一路上不断有百姓跟随,高唿蜀王万岁,阳平公,这场叛乱拖的越久对我大秦越是不利,张育在蜀著书传道,蛊惑百姓入其门下,长此下去,蜀地危亡,大军在成都休整三日,我们便启程追赶张育。”邓羌分析的头头是道。   萱城知道张育是做了什么的,他一心想要匡扶汉室,可如今的汉室天下真正掌权的谢安,谢安早已与苻坚有了约定,他不会动用朝廷之兵来帮助张育的,所以张育自己著书传道,他要汉人百姓尊他为神,要汉人百姓记得这天下有志之士是能为了皇室而抛头颅洒热血的,一身书生秀气半生戎马江山。   萱城苦笑,“好。”他应下邓羌,邓羌的部署是不会出错的,朝廷五万大军平叛,领兵的又是精于谋略的大将,张育之师眼看着节节败退,这场战事胜利的连萱城都意想不到。   “杨武将军那边?”   “派慕容永去。”萱城说,“慕容永熟悉蜀地地理环境又武功不凡,让他去吧,若是寻着了自然是好,若是寻不到了,也算是他为国捐躯了吧,战场之上败兵之将本就应该杀头。”   萱城说的看似无情无义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姚苌是在乎了,他想知道一个秘密,姚苌口中曾经说出的一个秘密,不然他也不会派慕容永去。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34主角总在YY   到了收复成都后的第三日,大军都休整的差不多了,邓羌和杨安都部署好了一切战略,眼看着就要发兵北上了,这个时候,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消息却传了过来。   就在前日,四月十五日,张育称蜀王的第二个月,改元天龙,张蜀王朝正式建立,然而张育与张重却分道扬镳了。   原来张重想要以蜀地巴地为根据地建立川蜀王朝,而张育却以蜀地而根基,意欲北上长安,夺权汉室天下。   张育想要的跟桓玄一样,他为匡扶皇室,自己要做汉人的皇帝。   “如此说来,张育与张重内讧,如今已经兵分两路了?”   “正是,张育杨光以起兵时的两万人马据守绵阳,虽然被我军打败,却一路上不断收归应征百姓,如今两万人马多多有余,张重尹万却领着不到五千残兵败将南下入了阿坝州境内。”   萱城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局面难道不正是意料之中么?张重一介武夫粗鄙不堪,怎可与张育一介书生共事,他们之间终有一日会不欢而散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阳平公,以邓某看,如今我们得重新部署了,张育杨光之流不足为虑,张重尹万已进入阿坝州境内,更是毫无威胁,我看,今日我们的主要对手在晋军那三万人马了,桓玄至今还未现身,我怕时日久了,桓玄会有新的动向。”   萱城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大都督,你看这样可好,我们也来个兵分两路,一路继续与张育作战,一路东进与晋军交手,竺瑶的那三万人马始终是个祸患,一日不交上手,我心头便难以平息。”   邓羌赞同,“我赞同兵分两路,阳平公,晋军的那三万人马交给我好了,早就想和晋军再来一战了,这下终于有机会了。”   杨安道,“那么,与张育一战就交给我了。”   萱城是信任这两员大将的,所以此次蜀地平叛他只是做了一次勇者先锋,仅仅开了个头而已,剩下的战事都靠着这些叱咤风云的大将了。   于是,这新一轮的战略就部署好了,邓羌率领三万人马向东进入巴地与晋军作战,杨安率领两万人马北上绵阳与张育之军继而周旋,萱城留守成都,以防张重从西面反扑。   连成衣要跟随大军北上绵阳了,连苏芳舍不得自家的主子,萱城道,“你跟着你家太守大人去吧。”言外之意就是身边并不缺你一人,这下子连苏芳却赖着不走了,说什么都要留在成都,连成衣自己做的孽自己咽下苦果,“哎,都长大了啊,小苏芳都不知道回家了。”   “太守大人,您要去为国打仗,我来伺候着阳平公,免得你有后顾之忧。”   “哟,知道说好听的话了。”连成衣皱着秀眉,啧啧叹道。   “哈哈,好了,你们主仆,苏芳若是愿意跟着你家太守就回去吧。”   “我偏不,阳平公,我就待在你身边那里都不去,等你回长安时也将我带回去吧,长安啊,我可从未去过,听说那里可大了,阳平公,你就带着我回长安吧。”   萱城顿时语塞,一时不知作何回应。   他在想,若是真把一个蜀人带回长安,那阳平公府中可就炸开了天了,蜀人性子火辣又直爽,他甚至能想到,连苏芳与明月二人冷眉横对时的样子了,不由的一阵冷汗,阳平公府永无宁日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吧。   成都府中又恢复了安宁,王统有些紧张又有些窃喜,萱城看着他心神不宁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真正的顾虑都由邓羌杨安他们去解决了,留守成都是一件多么安逸的事。   萱城问他,“王太守,你在愁什么?”   王统回道,“阿坝州东入成都不过一山之隔。”   “你担忧张重会攻打成都?你未免太杞人忧天了。王统,你本是蜀地人士,怎么对川蜀这般陌生,张重军进入阿坝境内,那如同羊入虎口,不到万不得已谁会进入那样的环境内,张重已与张育决裂,手上兵力不足五千,且是被我秦军打退的残兵败将,阿坝境内常年阴冷潮湿,又多发地震,此时正是春末夏初,听说前日黑水镇发生了地震,张重从绵阳西进阿坝,走的正是松潘之径,若是他想南下成都必然经过黑水镇汶山郡,这两地地理环境险恶,你当真以为张重能轻而易举的走出吗?而若是张重要走丹巴古镇,没有一个月怎么能抵达成都之南,再说了,我秦军留守成都有五千之余兵力,你怕什么,王统,我看这蜀郡太守你还是不要当了,以免误国。”   王统当即膝盖一软,瘫在地上,“阳平公恕罪,阳平公恕罪,是属下太过紧张了。”   “说起这太守之位,本公正要问你,当年慕容永入蜀之后,你如何治理蜀地的?”   王统战战兢兢,“阳平公,阳平公,属下……”   “好,此事日后再说,你起来吧。”   萱城已然在心底算计好了,待平叛之后,这蜀地不能再交给这么一个人了。   张育能在蜀地叛乱自立为王,与王统的无为而治有很大关系,萱城猜测,一方父母官不作为,蜀地本为丰庶之地,又有灌溉工程,得天独厚的的地理环境,却被流民据守,成了大秦与晋朝相争的是非之地。   萱城为苻坚感到悲恸。   慕容冲的心太阴冷,苻坚的心太火热。曾经,萱城悲恸那个邺城王子,被囚禁在秦宫中,金丝雀断翅,得世人怜悯。如今,萱城悲恸这个大秦的一国之君,苻坚仁慈怀有妇人之心,有王勐辅佐才得天下,王勐离世,苻坚本应一朝跌落神坛,却不想他与晋朝谢安相好,竟能与晋朝来个和平共处。若是谢安没有在晋朝执政,那苻坚与晋朝之间是否即刻爆发战事,苻坚一心想要的不就是一统天下,不就是南面皇室北还,士族折返吗?   萱城嘴角噙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苻坚,若是为妇人……   啪的一声,一掌噼在手背上,萱城抽搐,真疼。   萱城在惩罚自己,他胡思乱想了,想的简直乱七八糟,简直是侮辱了这具完美无缺的身体。   苻坚那么的疼惜自己的弟弟,他若是知道这具身体竟然在意淫自己的性别……   “阳平公,阳平公,”一声谨慎细微的叫声打断了萱城的臆想。   萱城惊愕的抬眼,连苏芳粉嫩嫩的脸庞出现在视线中,“怎么了?”   “阳平公,何事令您如此开心,说出来听听嘛,太守大人他们都走了,我们留在成都,好无聊。”   “你当真要听?”萱城捂嘴偷笑。   的确,萱城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腐男。   跟谢安一样,总是在YY别人。   谢安YY桓温,入幕之宾,一语天下成名,桓温分明就是一个大直男,被谢安硬是杜撰成了好男色的乱世枭雄,可这世上的捕风捉影之事从来都不是毫无半分根据的,若非二人之间有端倪,怎会让那些腐男腐女们掩嘴意淫。   “不行。”萱城霸道拒绝。   他的兄长,怎么能讲给别人听。   萱城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太守府,连苏芳赶紧小步跟在后面,“阳平公,等等我。”   邓羌、杨安与连成衣皆为了大秦出生入死,战场杀敌,萱城却能悠闲悠哉的坐在这成都府中与仆人开玩笑。   苻融若是灵魂出窍,一定会把自己身体里的这个人一脚踢开。   萱城登上高墙翘望,三里开外的河流将成都一分为二,大秦与晋朝划江而治,各自设置自己的刺史府,郡守府,小小蜀地竟成了20世纪的深圳,萱城嗟叹,“浩浩川流不息,我心一往无前。”   苻坚,我似乎无法控制住这颗心了。   “慕容永可曾传信回来?”   “未曾。”   萱城一时心慌,似乎预感到什么不好之事,连苏芳却轻声的说,“阳平公也别太担心,慕容永武功高强又熟悉这里的环境,他一定可以找到杨武将军。”   萱城默不作声,可他心里却在说,但愿如此。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他想从姚苌那里知道,姚苌与苻坚恩怨的始末,苻坚与姚苌之间的约定是什么,姚苌知道陇南苻氏的什么秘密?羌族本与氐族一脉相承,为何后来姚苌逼迫苻坚要传国玉玺时,苻坚要首次说出五胡次序,无汝羌尔这等偏见,这绝对不是苻坚这种一心想要众生平等的人能说出的话,而那晚在剑门关姚苌口中所说的血缘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知道陇南苻氏的这一传统,他分明不是陇南人氏,姚苌亲口说了他是川蜀羌族,一系列的疑问,如果姚苌自此失踪了,那么,萱城就只能从苻坚一人那里得到答案,而要知道这些答案,他付出的代价将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这具身体宁愿死去都不愿意面对的。   “你说,邓羌的大军能胜得了吗?竺瑶和桓石虔有三万人马,桓玄又在暗处,他为何不出现,他不是想当皇帝吗?不正面相抗,他当得了皇帝吗?”   “阳平公,大都督的本事您还不知道吗?大都督从未失手过,别说是晋朝那三万人马了,您就别担心了,方才你还在数落人家,依我看啊,你该自责。”   “你这张嘴,倒是越来越会说了。”萱城嗤笑。   连苏芳说的不对,他忧愁的并非是这战事,邓羌杨安他自然是信任的,他忧的是姚苌,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慕容永也出去了数日了还是未有消息传回,他并不担忧姚苌的性命,若是姚苌当真因为此战而丧命,那正是他期望的,可他一想到姚苌似乎知晓很多事,他就没来由的忧上心头,想要改变历史,先得一层一层剖开历史,一层一层剖开这些历史人物的前世今生,他感兴趣的是羌族与氐族的恩怨,他感兴趣的是姚苌和苻坚之间的故事。   慕容冲与苻坚之间的故事他已经经历了,历史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慕容冲最终被送出了秦宫,还是萱城一手所为,他的一颗悲悯之心,他的一颗爱美之心。   萱城终究是被慕容冲的美色所惑,他见不得慕容冲在秦宫受苦。   一想到慕容冲与苻坚的日日夜夜,他就心痛,却不知为谁而痛?是为慕容冲?他终究是因为看了慕容冲一眼而动心了。   天边一道彩霞明晃晃的照了下来,映在萱城的脸上,他眯眼远望,彩霞映月,月色中荡漾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庞来,可那张脸太冷,冷的让人恐惧,尤其是他的凤眼,眼波流转之际,萱城终是湿了眼角,酸痛无比。   当即提着衣摆走下了城墙,快步回到了府中,连苏芳又是一路小跑着跟在身后,又喊又叫,“不得了了,要命啊,这让人怎么受得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跟着太守大人回绵阳。”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35心疾有医不在你   萱城瘫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他闭上眼,可一闭上眼脑海中满是那双眼睛,凤眼眉梢皆是风情万种,他自责,他痛恨,他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臂,疼的他咬紧了牙关。   “啊。”他低吼一声,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这时候,房门悄悄的被推开了,紧接着一阵冷风荡漾了进来,森森然有些邪魅,萱城缓缓的坐了起来,一股白色缥缈的烟雾挡住了他的视线,一片云雾缭绕中,一身血色衣袍的男子轻轻走进来,他朝着萱城伸出了手来,那双手苍白的有些吓人,仿佛冬日凝结住的冰块寒霜一般,可他的指甲却是红色的,红白相配,格外妖艳。   “你忘记你说过的话吗?”他缓缓起唇,声音冷如寒冰。   萱城全身战战兢兢,可他的神经像是被东西牵引着一样,他移不开视线,他的目光紧紧的锁在那人的脸上。   “你说过会娶我的,我来了,你不要我了吗?可我要你,我还是要你。”   萱城摇头,他痛苦极了,身体里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要冲出躯体一般。   “冲儿。”   萱城大惊,这不是他发出的声音。   “冲儿,对不起,我没想到,皇兄他真那样做了。”这是苻融的声音,萱城第一次听见苻融说话,他的声音软绵绵的,极尽温柔,可不像苻坚那样温柔中带着痴情,他的声音就像是一盆兰花,淡雅淡雅的。   红衣男子渐渐逼近,苍白无力的手臂却乍然断裂,那只涂了血色指甲的手在地上不断蔓延胀大,终于开了花,罂粟一样的红色,毒气逼近,萱城晕乎乎的快要沉睡过去。   “我要你,我要你啊。”   “啊……”终于,萱城一声尖叫划破了这片诡异的夜晚。   房门被撞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进来,“阳平公,阳平公。”   萱城跌入了那个怀抱,弱小甚至如孩童般的怀抱,那个急促的声音一直响在耳边,“阳平公,阳平公,慕容永回来了,杨武将军找到了。”   然而,萱城的意识却最终堕入了万重深渊中。   萱城是在次日傍晚醒来的,乍一睁眼,床边黑乎乎的立了几个人影,萱城望去,离自己最近的连苏芳,后面是慕容永,王统,还要跪着的姚苌。   “你们。”   “阳平公,你醒来了。”连苏芳扑了上来,可怜巴巴的眼神都要哭了,“你又吓唬我了,大夫说你的心疾太重,阳平公,怎么会这样呢,您到底遇到了什么?”   萱城轻轻一笑,“无事,苏芳,你抱上来是要压坏我了。”   连苏芳这才尴尬的起开,小手摩挲在一起。   萱城一一扫视了屋内立着的人,慕容永一如既往的冷峻不言,姚苌埋头跪在地上,像是一个做了错事待受惩罚的孩子,他本就是该被惩罚的,领兵出战失败,这是该被重罚的。   “杨武将军?”萱城细细唤了一声,“你回来了。”   姚苌沉沉的嗓音,“属下回来领罚,请阳平公降罪。”   萱城说,“你是该罚,该重罚。”   姚苌更不敢抬起头了,又低下去了几分,眼看着额头就要触及地面了,慕容永忽而道,“阳平公恕罪,杨武将军的确该罚,可他却功不可没。”   萱城颦眉,“哦,何功?”   姚苌自然不敢说话,慕容永便朗声说了,“若不是杨武将军以身犯险,引诱晋军渡过垫江至涪西,大都督也不会那么快与竺瑶交上手,晋军本欲北上梁州,夺我北地,皆是杨武将军假意战败,诱敌深入,晋军这才放弃北地渡河至蜀,如今大都督已在涪西与晋军一战,晋军不敌,竺瑶送来了降书。”   这一番话下来,萱城着实是吃惊的,他本以为姚苌的一万人马与竺瑶交战战败,姚苌兵败被杀或者投降晋军,可不曾料到,姚苌竟然与邓羌杨安不谋而合,杨安说过若是晋军兵至垫江,沿着垫江北上入梁州,便可攻打秦之属地,而姚苌看出了晋军的阴谋故意引诱晋军渡过垫江南下,姚苌战败,晋军想乘胜追击,夺取更多的土地,却不想这时候邓羌的大军已经进入了巴地,姚苌与邓羌汇合之后,晋军的三万人马便不再算优势了,邓羌武力谋略皆是上乘,与他交战,晋军难有战胜之机。   如此说来,姚苌是功不可没。   萱城抿嘴不语,他想笑了一下,可他没笑,连苏芳却笑了,“我就说嘛,杨武将军有勇有谋,定能化险为夷,慕容将军又武功盖世,怎么样,阳平公,这下您该放心了吧,这几日总在为杨武将军担忧,心有隐疾,怎可安然歇息,这下好了。”   萱城白他一眼,可话已出口,连苏芳吐了吐舌头,奸诈一笑。   姚苌突地一下抬起头来,直直的望着萱城的眼睛,嘴唇在颤抖,“阳平公,属下不知,,您竟然为我担心了。”   萱城斥道,“既然回来了,就去领罚吧,慕容永,带杨武将军出去。”   慕容永应了一声,提起姚苌的衣领拽着就要拖出去,姚苌喊道,“阳平公,慢着,慢着,我有话说。”   “你还有何话说?”   姚苌贼兮兮的望了屋内的数人一眼,“阳平公,我只跟您说。”   萱城嗤笑了一下,道,“你们都出去吧。”   连苏芳和慕容永他们听话的退了出去,门被掩上,屋内多了几分的空荡,空气了也夹着些许的尴尬。   “你有什么话,说吧。”   姚苌轻轻的走了几步,靠近了萱城的床榻前,他的目光有些大胆,里面竟然是炽热的光芒,萱城有些心慌,他怕姚苌说出一些什么令人不可思议的话语来。   却只见他微微垂下了脸来,待与自己只有几分之隔时,热气喷了上来,“阳平公,我能解您之疾。”   “你说什么?”   “我听连苏芳说了,您在我军攻城之际晕厥跌马,大夫说您有心疾,我能解您之疾。”   萱城的心突突跳动,身体微微一颤,他连忙冷笑一声掩饰过去,“不必了。”   “阳平公,您之疾在陛下。”   “大胆。”萱城怒喝一声。   “出去。”   姚苌却逼近了他一分,脸贴上来的时候,一阵寒气袭来,萱城扬起手来,姚苌却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我知你和陛下之事,你不用藏着,其实有一件事我瞒着你了,我也是陇南羌人一脉,我与陛下同出一脉,此次来蜀,正是陛下骗了你,你以为我是川蜀之人对吧,你一直没有怀疑,陛下瞒着你与我做了交易,这件事若成。”   “不必说了,滚。”   姚苌低声道,“阳平公可听说飞天之舞?”   萱城霎然呆住,敦煌飞天舞。   “飞天一舞,烟合云起,兄妹结草为扇,以障其面,天地乃有万物生灵。”   “滚。”萱城冷冷道。   不用再说下去了,他已经知道姚苌要说的是什么了,他之所以要派出慕容永去寻找姚苌,并不是担忧姚苌的生死,冥冥之中,他意识到姚苌一定知道些什么东西,可姚苌说了,他是川蜀羌族,原来他一直在瞒着自己,可至始至终,苻坚从来没有说过姚苌是川蜀羌族,所以骗他的人从来都不是苻坚。   是姚苌,他与苻坚原来是同出一脉,他们都是陇南人氏。   所以那个地方的传统姚苌不会不知。   他在试探,试探自己对苻坚的心意。   这些答案他需要知道吗?   刨根问底,底揭晓了,萱城的身份便在姚苌面前暴露了,萱城虽然骗他自己失忆了,可一个人再失忆连自己的根都抛弃了还算是个完整的人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唯一能给萱城一个完整答案的人,从来只有一人。   姚苌望了他一眼,有些同情的眼神,他掩门出去了。   空荡荡的屋内,萱城怅然所失,眼神空洞,飞天一舞,烟合云起,兄妹结草为扇,以障其面,天地乃有万物生灵,姚苌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他晓根晓底,苻坚与他之间更多的是合作关系,当年苻氏灭了姚氏羌族,姚苌投降了苻坚,可他心里没忘了自己的根,他与苻坚本就是一脉相承,谈何相爱相杀,只是姚氏先祖无能罢了,苻氏先祖夺了这天下而已。   萱城对连苏芳说,“你可曾见过灵魂出窍?”   “未曾。”   “那么,你幸运了,你所谓的心疾,正是灵魂出窍。”   连苏芳大吃一惊,“阳平公,不会吧,你的意思是说,你有精神分裂症?”   萱城喷笑,“精神分裂症?”   精神分裂症,也许吧,这个词用的对极了,若是苻融醒来,他就把这具身体还回去,一缕孤魂野鬼罢了。   “所以,我有心疾一事,以后不用再说了,都是往年旧事,苏芳,姚苌这个人你防着点,他若是向你打听什么,不必理会就是。”   连苏芳有些不解,为何,明明阳平公是在意杨武将军的,明明是专门差人去寻他了的。   就在姚苌归来的第三日,邓羌遣人送信回来,与晋军一战,大获全胜,竺瑶、桓石虔已递上了降书,大军将启程回蜀,萱城终于欣慰的露出一笑,这场战事,已经有了眉目。   无论是张育与杨安一战,还是邓羌与竺瑶一战,本质上是一样的,并非是大秦与蜀地流寇之间的上下级战争,虽然表面是如此。   桓玄想要蜀地独立,从蜀地开始慢慢侵占大秦国土,最后北上长安,可他从未想过要王室北还,他想还的是汉室天下姓桓,而非姓司马。   所以,谢安不助张育,司马氏不助张育,张育两万兵马孤掌难鸣,注定失败。   而桓玄派出的竺瑶、桓石虔将这场战争放大,若是谢安和司马皇室参战,将这场小小的蜀地之乱便会延伸为秦晋之战。   萱城后怕,如若当真苻坚与谢安交恶,如果苻坚与谢安之间没有那十年之约,那谢安会不会参战,谢氏的子子孙孙那般厉害,大秦能胜得了吗?可一旦谢安参战了,这场战争晋朝若胜,功劳便是桓玄的,而非谢安,所以谢安会继续醉卧东山,桓氏继而执掌朝堂,那司马氏的天下还会延续下去吗?   萱城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想的多并非好事。   哪有那么多如果,历史没有如果。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36“我为兄长而战”   五月初,邓羌大军返回成都,一同带回来的还有晋朝益州刺史竺瑶的降书。   “哈哈,真是痛快。”邓羌大笑,“与晋一战,从未有过的痛快。”   “阳平公,晋朝同意从南岸撤兵,我们何时进驻?”   桓玄会真心退让吗?萱城心里始终有个疑惑。   “不急,再等等,等杨安的消息吧。”   “阳平公是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杨安若是战胜了张育,那晋朝再也没了契机与我秦作对了。”邓羌点头,“那么,阳平公,末将请求出征绵阳。”   萱城望着他,满是期许,“大都督所想正是我心中所想,从张育起兵至此已经快两个月了,晋朝已降,若是不能及早攻下张育,晋朝很有可能再次反扑,也好,大都督,你便去吧。”   于是,这第三次的蜀地之战又部署周祥了,邓羌率军两万北上协助杨安攻打张育,留守成都的人便愈发多了。   “阳平公,张重?”王统这时候提了出来,不解决完这些起兵造反的任何一个贼寇,对于王统来说都是后患,他是蜀郡太守,一旦出事,朝廷只会拿他是问。   萱城思量了片刻,“你说得对,这次我们便给他们来一个釜底抽薪,不从根底上解决他们,蜀地始终有患。”于是,萱城又派出了姚苌和慕容永领兵八千意欲西进阿坝州境内,可这时候暗卫回报,张重的残兵已经走出了阿坝境内,进入成都之南,意欲逃窜至晋朝境内。   萱城冷笑一声,“益州已尽数归秦,晋朝也护不了他了,姚苌,慕容永,本公命你二人即刻发兵,誓将张重截杀在益州境内,不得有误。”   “属下领命。”   慕容永有武却冷静,姚苌有谋却好动,在战事上,萱城对他们二人之间的配合无所挑剔。   这日清晨,太阳刚刚冒出了个头来,萱城漫步在河边,他沿江而行,江水滔滔,杨柳垂垂,轻风微浮,萱城伏在护栏前,望着对岸的益州刺史府发呆,从今以后,这蜀地就完全归秦了,益州刺史名副其实,这刺史一职该由谁来担任呢?以往秦设了益州刺史和蜀郡太守,可晋朝说了,蜀地是共治,既然晋朝在此设立了刺史府,那秦只能自降一级设蜀郡太守,虽然秦国对蜀地也称益州,刺史一职却有名无实,只有一个小小的蜀郡太守。苻坚答应了,他这个人从来都是自降一级,他不称帝,以为司马氏会感恩戴德,可他做的却是帝王之事,他要君临天下,要士族北还,到了那时,他会称帝,像秦始皇那样被世人尊为皇帝。   萱城默默笑了,在这一点上,苻坚竟然有些迂腐。   他学习汉人学过了头,在他的心中,始终有愧,司马氏一退再退,退到了海边上,这难道就是苻坚之错吗?   石头城的歌舞确实美艳,鸡鸣山的风景的确可媲美骊山,东山的桃花也是一绝,东海的海鲜当真味美,姑苏的仙山钟灵毓秀,空谷幽兰,适合修道。   司马氏,你们要的是修道成仙,而非治国。   苻坚无错,苻坚从来就没有错,在家国天下上。   周边一派祥和,情浓意蜜的恋人正在河边诉说着爱恋,太阳斜照了下来,萱城眯起眼来直直的投去,太阳的光芒瞬间被分成了三色,白茫茫的刺眼。   “你个傻小子,哪有这么看太阳的。”   萱城收回了视线,眼角酸痛,情不自禁的溢出了湿滑的东西来。   若是这具身体不是苻融,而是慕容冲,萱城会心甘情愿的付出自己吗?   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没有如果。   转眼到了六月份,邓羌从绵阳捎回了书信,萱城看了,信中所讲正是与张育之间的战事,张育此人颇有计谋,杨安于绵阳与张育一战,张育战败,可他弃守绵阳,退守绵竹小镇,与秦军开始了游击作战,绵竹多山,适合藏匿,邓羌和杨安有大军却奈何不住张育。   萱城长叹,“果然没看错他,此人若是降秦,自是良将。”   可张育的心很坚定,从一开始他就立誓了的,誓死与苻坚两立,誓不降秦,他要汉人尊他为神,他要匡扶汉室,可如今晋朝都降了,他的桓玄抛弃了他,他还在坚持什么?   愈是这样顽强不屈,萱城对张育愈发多了敬佩,他一定会像文天祥一般被后人铭记的。   萱城思虑了三日,他忽然提笔给邓羌写信了,他说要杨安撤回成都,奔赴益州之南,与姚苌慕容永共同夹击张重,先战张重,再降张育。   邓羌捏着信看了半响,他似乎懂了。   于是,杨安率领一万兵力从绵竹南下,经过成都,并未回府,而是直接入了益州南境,与姚苌的兵力夹击张重。   张育是汉人,他懂得那一套兵法谋略,邓羌杨安二人合力奈何不了他,萱城便撤兵,张育坚守不出,是他意识到自己的兵力与秦之兵力悬殊,出战势必一死,可若是杨安的兵力撤走了,只留邓羌一股与他旗鼓相当的兵力,张育是有信心一战的。   六月中旬,姚苌的喜讯传了过来,姚苌慕容永与杨安合力击败张重,张重本就成了残兵败势,大秦三将合力一心置他于死地,斩杀张重兵力五千,张重被身边百人护送着逃走,下落不明。   六月二十日,杨安军主力搜到张重藏身之所,再次击杀张重身边最后剩余百人,张重战死,手下大将尹万自杀,自此,巴獠张重之乱平定。   六月底,姚苌慕容永和杨安的大军归来。   萱城在成都府誓师,“将士们,大秦的勇士们,今贼人乱我河山,屠我百姓,浩浩苍天神明在上,冥冥厚土在下,我大秦天王之弟阳平公在此昭告山川,祭奠先祖,愿庇佑我秦,助我神威,王弟誓军,执法如山,尔等为我大秦而战者,皆可受封爵位,违命叛逃者立斩不赦,奉天地神昭,随本公出征。”   “愿为大秦出生入死,愿随阳平公血战疆场。”将士们高唿。   军旗迎风飘扬,一个大大的秦字洋洋洒洒。   连苏芳不懂战场之事,他小声问,“阳平公为何不立阳平二字,而立大秦。”   其实,战场之上,军旗上书写主帅名号也无不可,而且古来皆是以主帅的封号立旌旗,萱城若是打着阳平公苻融的旗号正是合理,可他立了秦字。   他说过的,要助苻坚,苻坚一心要把秦国变成秦朝,他怎么有私心打着阳平公的旗号去自立呢?   “我为兄长而战。”   “哦,我知道了,阳平公的兄长便是当今圣上,阳平公,陛下像您这样吗?他很温柔吗?我可以见到么?”   萱城笑了,“会的,你会见到他的。”   连苏芳笑的合不拢嘴,小手紧张摩擦在一起,一副很期待的模样。   张育终于正面与邓羌交战了,各有胜负。   张育胜在武功,邓羌胜在谋略,凭着张育一人的本事,战场之上单挑他是与邓羌不相上下的,可张育也并非有勇无谋之辈,邓羌更是狡猾,张育轻功不俗,一手宝剑既出煞血回鞘。可邓羌派出几轮大将与张育血战,张育疲惫不敌,适时收兵。   此次,萱城带走了蜀郡太守王统,将杨安留守成都,身边跟随的是姚苌和慕容永二人。   苻坚曾威胁他说不必见张育。   可萱城没有听他的话,他见了张育两次,第一次在巴獠张重的古寨中,第二次在成都的城墙上,加上这一次,总共是三面。   苻坚想要的天下太平,可若是不一一见过这些反对他的人,萱城又怎么知道,天下为何有反贼?苻坚为何得不到天下所有人的心。   其实,他已经得到答案了,若是能得到天下所有人的心,那便不是人了,就连圣人孔夫子都并未得到天下学子的心。   绵竹是一个小镇,这里百姓不足百户,人口稀疏,村落凋零,不比成都的繁华,也不比绵阳的安宁。   张育军藏匿于大山之中,山路艰险,两军交战之地不是山川河谷便是小小一处狭窄平地,两山夹击间,千军万马通行成了难题。   萱城与邓羌军相汇,邓羌向他禀报了战况,并自责不已,萱城安慰道,“张育英武有谋,大都督不必多余苛责自身,你和右大将军与他周旋已有一月有余,始终不分胜负,这不是你的失责,今日我大军压境,定要降服张育。”   “可张育狡猾,我派出几轮大将与他轮番厮杀,他却战了几个回合就收兵闭门不出,如今更是死不出山,我方若是强行攻入山上,山上环境险恶,想必张育已设下埋伏,我们万一中了圈套便损失惨重。”下了战书单挑都胜不了,还谈何两军刀兵相见呢,纵然邓羌有骑兵步兵上万,却奈何不了张育。   萱城皱眉,此刻他们身处两山夹击的一个谷地中,前方有一处海拔甚高的山峦,山峦是闭合的,与周围的大山完全不连,山上黑影乍现,风一浮动树木便跟着摇晃了起来,“你确定张育藏身在这山上?”   “此山名唤竹山,是绵竹最高的一处山脉,山上有古庙古寨,是当地人祭祀神灵所修建,已传至百年,这个时节当地百姓都会上山祭祀,祈求上天庇佑农耕,我们不便攀山而上,所以张育军便隐藏与此,与我方交战以来神出鬼没,实在伤透了脑子。”萱城还从未见过邓羌这般忧过,他是大将,大将是从来不会愁战场之事的。   由此可见,张育的确让这些大将们伤透了脑子。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37被别人YY   “不急,我们便在此扎营,多加人手防守便是,走吧,我们去瞧瞧当地人。”   邓羌楞了一下,一时不知何意,萱城笑笑,“走吧,我的大都督。”   萱城与邓羌、连成衣、连苏芳,慕容永、姚苌等人换上了当地百姓的服饰,进入当地村庄里,这个时节,百姓已插完了秧苗,水田里一片绿油油的景象,生动极了,田野间还有妙龄女子在当众吟唱民歌,歌声清脆悦耳,悠长婉转,似乎这里的战事与他们无关似的。   萱城停足聆听,那歌声里唱的是兄妹间的情意,大意好像是哥哥出战在外,妹妹在家久等兄长归家,有些等到了,有些却永远等不到了。   萱城不禁有些伤感,他一时忘了身在何处,眼睛酸疼不已,一场战事,有许多的人永远都回不了家了,也许那一刻他回到了长安,他的兄长就在身边对着他笑。   “阳平公,想不到您倒对这民间的芙蓉花感兴趣,”不知是谁在耳边戏说,“也是,阳平公至今尚未娶亲,想必是长安城中的姹紫嫣红入不了眼,这民间女子倒是一股子灵气,哈哈。”   萱城一记冷眼杀到,原是姚苌在那里胡言乱语了,周边的人却跟着起哄,“啧啧,阳平公爱好果然不一般。”   “闭上你的臭嘴。”萱城瞪了姚苌一眼。   身边哄笑声跟之戛然而止。   “都不办正事了是吧,要耗在这里是吧,如果这样,那本公就该让你们与张育耗在这大山里,看你们还笑的出声。”   身边众人方才都在起笑,连一向严肃的邓羌都跟着笑了,只有慕容永一人冷眉冷眼,沉默不言。   萱城叫上慕容永,“你跟我来。”   众人在身后喊道,“那我呢?那我呢?”   萱城和慕容冲永闯入一家农户家中,农户院子里放养了一条大黄狗,见到生人前来扑上来凶狠狠的吼着。   萱城吓死了,慕容永手中剑已出鞘,剑气逼仄万物生灵,那狗顿时乖顺下来。   “谁呀,这造孽啊,吓死我家大黄了。”   听到狗叫声,不一会儿狗又被吓傻不叫了,农户的主人从屋内赶出来骂骂咧咧。   见到萱城二人立于院子外头,二人容貌长相皆是上乘,这位妇人便嬉笑道,“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两位璧人,你们来我家干嘛?”   萱城与慕容永面面相觑,二人表情皆是惊愕不已,似乎已经料到了这位老妇人的言外之意,看她的眼神,这貌似有些被调戏的意味啊。   这位妇人看似四十岁上下的模样,长相白净,脸无皱纹,颇有风韵,言语间更是带着些许泼味,“哎呀呀,我这里多少年都见不到璧人了,今日这是怎么了,老天开眼了吗,一来就来两个。”   萱城想逃,那妇人却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好哥哥,别走,留下来嘛。”   萱城错愕的盯着慕容永,哥哥?   这时后面那几人慢吞吞的赶至,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再也憋不住了,一口一口噗嗤大笑。   慕容永亮剑横卡那妇人脖颈,冷气逼人,“放手。”   “哎呀,哎呀,你这人干什么,放就放,拔什么剑,好不知趣。”   萱城这才整了整衣衫,极其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笑,“老妇人,我这位朋友不知趣,多有得罪。”   “老妇人?我有那么老吗?”   “小娘子?”   “我呸,哎呀,不得了了,这个流氓。”那妇人捂脸,嘤嘤的笑了出来。   慕容永终于抿嘴笑了,这还是萱城第一次见他的笑脸,一时愣住。   慕容永立马收了笑容,恢复到一如既往地冷艳。   “你们来此作甚,你是谁?”那位中年妇人这才端正姿态说话,叉腰的时候格外像个母夜叉。   萱城道,“我听说近日有一股流民逃窜到了这里,对吗?”   “你问这做什么?”   “你们生活的好吗?”   那妇人略一惊愕,继而嗤笑,“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来打听事的,若是如此,我也不怕告诉你们,你口中的流民,那当真是一伙强盗,天王治蜀仁至义尽,却不想这些反贼不知好歹,扰乱我蜀地百姓,听说那伙反贼的贼首还是蜀人,听说是一介白净书生,白白瞎了那么一副好皮囊,做什么不好,做起这十恶不赦的事来,你们是什么人?不会也是来投靠那伙贼人的吧,若是如此,算我今日瞎眼了,哎,怎地如今这世道,长的好的都去当了反贼了。”   萱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听他这话中之意,长的不好的倒是成了仁人志士了,她口中的仁人志士就是大秦天王?   “你觉得秦王长的不好?”萱城脱口而出,这一语既出,身边众人皆是屏住唿吸,天啊,他在说什么。   那妇人耸耸肩,极其洒脱的笑道,“哈哈,谁见过呢?不过这世道传言嘛,听得多了,听说秦王姿貌伟岸,雅量瑰姿,世称苻诏,这一听就是容貌出众,哈哈,不过听说,苻诏好男色,哎,世道不公啊。”   众人皆是连唿吸都不敢出一声,这妇人听的有些多了吧,对秦王的艳闻倒是牢记于心。   萱城在心底惊叹,“又一个老腐女。”   “哎呀哎呀,你这人,要问什么。”妇人倒吸一口气,赶忙回神,众人这才警觉,原来他们在这里听闻了一场他们大秦王的绯闻轶事,还听的好不乐乎。   萱城说,“若是我说,我能降服这伙流民,你愿意帮我吗?”   “你?”那妇人盯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一个小白脸能做什么?”   这是萱城今日听到的对自己的第三次侮辱了,第一次年长的妇人调戏叫哥哥,第二次被摸了手腕,第三次被讥讽了。   萱城呵呵笑了几声,他该高兴啊,这具身体果真长的好,男女通吃啊。   “你愿意帮我吗?”萱城诚恳的俯下身来,直视那妇人一双痴痴的眼神。   “我、、这、、”   “你们常年上山祭祀,张育认得你们是当地百姓,不会怀疑,你们只需要将我们送入山上即可。”   那妇人失神,吞吞吐吐道,“你们,你们不会是大秦军吧?一个月前张育来到这里,紧跟着大秦的军队也来了,可我们都没见过,听说在这里打了一个多月的仗了,你们、、你们、、”   萱城咯咯笑了两声,“你说是就是吧。”   那妇人犹豫了片刻,“可是一旦那伙人发现我们带你们上山,会杀了我们的,这、、”   “放心,我们会保护你们,带我们上山吧。”   萱城身后的众人也在期待,邓羌不是没想到过这一点,只是邓羌军若是化装上山,张育警惕一定会怀疑,再说了能上山的也只有寥寥几人,剩下的上万士兵都只能在竹山下等待,军中无主帅,这是大忌。   萱城请求当地百姓帮忙乔装上山,一来会当地语言,张育他们不会怀疑,二来,几位大将带人上山,邓羌命将士们待命,一旦山上人得手,传信号下来,邓羌便会命人进攻,如此一来算是里应外合,胜算较大。   “小娘子?”萱城压低了声音叫了一声。   “美妇人?”   萱城再试探一声。   “哎呀,老天爷啊,了不得了,这么一个玉人,我怎么好拒绝,好吧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答应你们。”那妇人叉腰的手一挥,豁出去大笑,笑中带些奸邪的意味。   “不过,我得去跟他们说一声,我愿意带你们上山,她们可不一定呢。”   “她们?”   “不过你放心,她们定会喜欢你的。”   萱城可能是真不知道,绵竹这里的当地百姓有个老传统,家里都是以妇人当家,男子常年出征在外,村落里每家每户只有一个留守的妇人,这些妇人既要下田劳作,又要当家做主,就算有男子在家也是做些家务细活,长此以往这里,阴盛阳衰,颇有些母系社会的风气,所以这里的妇人才不会拘束,碰见美貌男子也敢当众调戏,好巧不巧,萱城不知当地风俗,硬要撞上,只能被浑身上下调戏个透。   萱城侧目,忽然瞥见慕容永正垂头偷笑,这是今日第二次见到他憋不住笑了,萱城有些惊觉,他忽而想起,慕容永入蜀已有五年,对蜀地可以说是摸了个熟透,那怎么会不知这些村落里的风气习俗,再瞧他脸上那忍俊不禁的表情,萱城已猜出了一二,原是被他戏耍了。   萱城对那妇人陪着不失礼貌的笑,贴近慕容永的耳边恶狠狠的咬道,“回头再收拾你。”   这下那妇人又笑的古怪了,嘿嘿嘿几声,萱城干笑道,“你别多想,走吧,去见见她们吧。”   妇人当家做主,既想意淫男子,又想意淫美男与美男之间,这个世道,有些变态。   这个村落确实够凋敝的,零散稀疏的几家几户,每家都相隔甚远,从妇人家再往前走,过了许久才能撞上了一户两户,家中皆是妇人守家,奇怪的是这里的妇人长相都不差,有些还是貌美妙龄女子,有些家中会有男子,外貌文文弱弱的没个男子气概,萱城不难想出蜀地风水滋养之下为何张育能生的那般秀气了。   看到有男子前来,还是一众长相不凡的男子,那妇人说明了来由,那些年龄相当的妇人皆痴痴点头应下。   “嗯,我们明日正要上山祭祀,就带上他们吧。”   “不过他们人有些多,带两三人倒是不成问题,这一下一堆大男人,这、、”   “那你们选吧,你们想带谁上山,就去选吧。”那妇人道。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38文昌君   这一话出口,那些妇人皆吱吱呀呀蹿了上来,对着萱城众人像是审视什么东西一般,啧啧叹道,下一刻……   “我选这个,这人看起来好温柔。”   “我选这个,这人看起来好冷哦,好英俊喔,我喜欢他。”   “我要这个,这人好健壮喔,真有英雄气概。”   “我喜欢他,你们看,他多可爱啊。”   “不不不,这个人才好看,你看,这头发,哎呀,真柔顺。”   连成衣连忙退让,“小娘子们,我不好,你们选他们吧,啊。”   经过了被那第一位妇人当众调戏之后,萱城早就见怪不怪了,只可惜了连成衣和邓羌他们,连成衣笑嘻嘻的要逃跑,几位妇人连拉带拽,一头飘逸的长发被人摸了个遍,连成衣叫苦不迭。   邓羌一动不动,一脸严肃,任由那些妇人观赏。   慕容永又要出剑,萱城喝住他,“干嘛,多不知趣,哈哈,小娘子,来来来,我们上山再玩。”   姚苌呸了一声,满脸鄙夷的目光投过来,那眼神一定在说,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还是这位公子知趣,走走,跟姐姐们进屋,姐们明日带你们上山去。”   萱城最识趣,最倒霉,被三五个妇人缠着进了院子又硬推搡着进了屋,萱城当真以为会被这几个妇人调戏,却不想进了屋关了门,这些妇人立马一脸正色,放开了他。   “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想要降服那伙流民是吧?我们正苦没人来帮我们,这些乱臣贼子,惑乱蜀地已久,欺压我等平民百姓,烧杀掠夺,秦王派来的军队怎么还没收了他们,你们是大秦的人吧,好啊,我们帮助你们上山,说罢,要我们怎么做?”   萱城万万想不到,表面上看似轻佻的妇人们原来是这般通情达理,而且他们也痛恨流民乱蜀,萱城想,那一定不是张育,那是张育的手下做的坏事,张育是书生,他怎么会做出祸乱百姓的事来,那些跟随他起义的流民,多半是些贼寇之流,早些年都是山上的土匪,跟了张育,还是烧杀抢掠,这当地的百姓怎么会不痛恨他们。   张育之败,似乎已成了定律。   “哦,这么看来,方才在外面,倒真是我朋友莽撞了,我便在此向诸位姐姐妹妹陪个不是。”   “你这人,真是知趣。”   萱城浅笑,“是吗?你们对这伙流民之首可了解?”   “你是说张育?那个书生呀?”   听她们的语气,蜀地人对张育倒有一番见识了。   萱城拱手作揖,弯腰以表尊敬,“那么,诸位姐姐妹妹,还望告知。”   “你可听过五斗米教?”   五斗米教,那个东汉后期盛传在梁州地区的宗教。   萱城故作疑惑,摇头。   “五斗米教,又称天师道,汉末年间,蜀人张陵创立五斗米教,教众能治百病且分文不取,只收取百姓五斗米作为报酬,故称五斗米教,张陵的第四代孙张盛将蜀地的五斗米教传播至梁州,梁州人张修遂主修五斗米教,后任教主,可蜀地的教众却不服张修,随后自立门户,创立文昌道,此后,天师道与文昌道便盛行一时,蜀地巴地百姓多信奉文昌道,而梁州百姓却信奉天师道。”   “这与张育有何干系?”   那些妇人笑道,“看来你果然不知张育内情。”   “张育正是蜀地文昌道的第十五代传人,自称张亚子,自封文昌君。”   萱城只知张育著书传道,却不知他原来竟是蜀地文昌道的传人,原来他还真不是像桓玄那样要当一个皇帝,他要发扬文昌道,要以思想统治天下。   “张育本是一介书生,其先祖历任晋朝秘书郎,可晋朝廷内,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庶族,世卿世禄,门阀贵胄等级森严,张育想要在晋朝传播文昌道,无异于白日做梦,秦王统治蜀地以来,言论自由,张育这才大收教众,时日已久,却背恩弃义,反抗秦王,可张育无军队,他上山请求流寇杨光帮助,这才有了流民跟随,杨光一介山贼,张育这才做了蜀王。”   这么一番话下来,萱城才真正知了张育底细,这些蜀地当地人对张育如此了解,他自愧不如。   方才她们提到张育的先祖在晋朝当官,萱城知道张育曾经跟随桓玄,晋朝四大家族,唯有桓氏一族出身微弱,不及其他三族,光凭军功显赫于朝廷,如此说来也合情合理,张育不可能与陈郡谢氏有交情,只可能投靠桓氏,所以桓玄与张育,各有所求,桓玄想要的皇帝,张育想要的以思想一统天下,正可谓一谋一和,可如今桓玄的军队败了,张育仅凭一人之力,能把他的文昌道传播下来么?萱城心中不禁一阵悲凉。   他长叹一声,“张育,时英雄也。”   “你不是来收复他们的吗?怎么同情起他了?你这人不仅知趣,还有趣的很,你是秦王的什么人,秦王到底长什么样?”   又来了,刚正经了没多久,萱城低声叹息,“唉,秦王真丑,你们不会喜欢的。”   “真的吗?我们喜欢丑的,若是我们帮助你们打败了流寇,秦王会召见我们吗?”   萱城呵呵笑道,“不会。”   “你们说对了,秦王真好男色,他对女子妇人一概不闻不问。”萱城无比正经的煳弄道。   “哎,你这人,还会骗人了,秦王不近女子,那他的儿子们都怎么来的?我看你是存心在诋毁秦王。”   萱城无语以对。   这些蜀地的妇人真可怕,他们好像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既能下田耕作,持家做主,又知晓蜀地风情往事,还对朝廷的君王轶事兴趣浓厚。   呸呸,又扯远了,明明在说正事,为何又扯到苻坚身上,萱城气的直掐自己的手背。   “那么,诸位姐姐妹妹们,是愿意帮助我等咯?”   那些妇人静静望着他,眼神中有一股别样的味道,似乎在说可以,但你总得付出点什么吧。   萱城意识到了什么东西在逼近自己,他赶紧撇开一段距离,“方才你们在外面就说了会帮助我们上山。”   “是上山啊,去山上玩啊,这可是你说的。”   萱城后悔自己方才在屋内说的那一句玩笑话,前一刻还在正经大谈正事的妇人们此刻化成了一群母夜叉,个个叉腰逼近,萱城不停后退,最后无处可退,他大喊一声,“连成衣,你们给我滚进来。”   屋门被顶撞开,众人亲眼目睹了他们的阳平公被一众蜀地妇人逼的退无可退,貌似有一段香艳的故事要发生了,赶紧捂脸想要退出去。   萱城朗声呵斥,“都过来,连成衣,你先来。”   却不料这一声呵斥出去,那几位方才还在为所欲为的妇人立马僵住了。   “绵阳太守连成衣?”   萱城这才惊觉,自己无意之中暴露了身份。   绵竹是个小镇,这时属于绵阳郡的管辖范畴,绵阳,蜀郡,梓潼,剑门关等蜀地皆属于益州,益州设立刺史,各郡设立太守,所以说,绵竹正是属于绵阳太守的管辖之内,连成衣正是这些绵竹百姓的一方父母官。   那些妇人立马跪地叩头,“太守大人,太守大人,是奴妾等冒犯了,太守大人恕罪。”   连成衣一愣,萱城挑眉示意。   连成衣赶紧弯腰去搀起这些妇人女子,“起来吧,起来,你们无罪。”   那些妇人战战兢兢的站在连成衣身边,个个都低着头,没了方才的泼辣味。   萱城还有些不习惯,他朗朗几声笑道,“诸位姐姐妹妹,我们有事央求你们,你们不必这般,我们想要收复那伙流民,还不得靠你们带路啊,我们还要感谢你们呢。”   连成衣斜眼看了萱城一眼,心道,方才被人欺负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好语气,还出卖我。   “你是绵阳太守,那这位是?这几位都是?”   萱城连忙掩饰道,“我们都是秦王派来的,你们不是说了吗,秦王派出军队来收复这些流民,是我们无能,这才让百姓陷入水火之中,这下好了,你们愿意帮助我们,我们也绝不辜负百姓们的期望,定会将那伙流民收归朝廷。”   “有太守大人在此,奴妾定会听从吩咐,为诸位大人带路。”   萱城对连成衣小声说,“你平日是否治理严苛,怎么一听起你的名字都有些战战兢兢?这可不好,要宽和,宽和,记下了吗?”   连成衣不情不愿的点头,心里怨愤道,你不懂蜀地之民却还要来给我说教,蜀风彪悍,民众泼辣强悍,你宽和人家会欺负上头的,唉。   于是,这一趟访村之行便圆满了,众人从村落回到军营已是暮色时分,萱城召开了军事会议,商讨对张育的攻山计划。   萱城带着慕容永、连成衣、姚苌跟随百姓上山探路,作为里应,邓羌、王统在山下待命,一旦萱城他们攻入了张育的营寨,邓羌便可领兵从正前方攻山,王统带兵绕到后山,从后山攻入张育后方,前后夹击,形成圆形围攻之势。   萱城的身影投在了军帐内,在烛火的映照下欣长伟岸,萱城从来不会想到,自己会排兵布阵,他不懂这些的,可他的身体似乎懂。   “混混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也。方则止,圆则形,无论何时,我们以天地之圆围攻敌方,不败。”   “诸位将军,领命吧。”   “谨遵阳平公军令。”   萱城叮嘱跟随自己上山的诸人,“一定要保护好当地百姓,她们都是有功劳的人,事后朝廷会一一封赏下来。”   成败在此一举,明日上山后必是一场恶战,军营处人人保持了高度警惕,邓羌派人潜入了村落里面在暗处观察那些妇人的一举一动,并无什么异象,邓羌有些纳闷,这些当地人真的会为秦军引路上山吗?   萱城道,“他们痛恨流寇,虽非张育一人之过,可蜀地长期流寇盘踞,危害当地百姓,这里的人早就想除去祸端了,只是益州之事复杂,晋朝和我大秦政权变故甚多,蜀地百姓一直处于人人自危的局面中,若是我们帮助他们除去了这些贼寇,他们也感激不尽,况且皇兄仁慈款待各族百姓,他们也感恩戴德我秦政权,怎么会去做对自己不利的事呢?这次战事结束,是要好好整治蜀地了,一方父母官若不为百姓,蜀地怎会安宁。”   邓羌淡笑,“想必阳平公心中早已有了人选吧?”   萱城道,“大都督也懂我心中所想?”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39人生自古谁无死   次日,天还未亮开,周围笼罩着一片浓雾,山中林野间虫鸟吱吱呀呀的鸣叫个不停,山边的树枝上露水晶莹剔透的镶在树叶上,十几个当地妇人匆匆忙忙的赶来了,他们带着上山祭祀的祭品,一见到萱城他们就恭敬的要下跪行礼,萱城赶紧扶起他们,“今日之事要拜托诸位姐姐妹妹了,不必多礼,走吧,我们先上山去吧。”   以防上山途中有张育的人查身,他们都不带兵器,只身而上。   从大军驻扎处上山,只有一条陡峭的石径,石径两边皆是灌木丛林,这些灌木林中倒也可以上山,只是树木太过茂密复杂,容易迷路,这些妇人在前方带路,萱城他们跟在后面,小径上还有石阶,想必是当地百姓为了上山祭祀而特意修的,萱城心想,若是邓羌大军上山,密密麻麻的一大群人真是太容易被张育警惕而先下手攻打了。   浓雾渐渐散去,一层一层的薄雾来回荡漾,清凉的空气中多了几分的暖意。   他们站在半山腰上向下望去,两山夹击之下何其渺小,黑色的锦旗,黑色的士兵全都成了蝼蚁一般微不足道。   张育若是从山上投掷乱石,以乱石阵攻击邓羌,那想必邓羌定会撤军吧,如此下去,这一场平叛倒成了蜀地剿匪记,可也奇怪,竹山上竟无一处强硬如铁的乱石,张育上了竹山到底意欲何为,邓羌说竹山上有祭祀的古庙古寨,萱城心中始终困惑,他在想那些妇人说过的话,张育张亚子,自封文昌君,文昌帝君是神话传说中掌管士人功名禄位之神,张育难道是想天下士子尊奉他为神?   司马氏衣冠南渡建康,士子都跟随皇室到了建康,张育凭什么想要统治天下的士族。   他想与苻坚抗衡,苻坚想要士族北还,张育想要一统士族?萱城心中似乎有些眉头了。   看来张育著书传道也不仅仅是要做文昌教教主这般简单,桓玄想做皇帝要凭武力军功,张育却要凭自身封神?   萱城苦笑,人人都想修仙得道,张育这修仙修的有些伟大。   正这样想着,前方一声呵斥牵起了萱城的注意力。   “什么人,你们上山做什么?”   果然遇到了张育部署的兵力。   妇人即刻用蜀地语言说,“各位哥子,奴家是进山拜神来的。”   那些士兵向后张望了望,道,“他们呢?”   妇人扯过萱城他们抱在怀里,“这是我新过门的男嘞,他们是外地人。”   萱城不懂该怎么说,只会傻兮兮的笑,连成衣他们更是装的像模像样的,活像一个被家中婆娘调教过的小男人。   那些士兵们又上下审视了半响,这才挥挥手,“去吧,去吧。”   妇人们这才松开了束缚他们的手,众人又继续往山上攀去,一路上有好几处都有士兵盘查,萱城心道,这张育心思这般细腻,自己的这一出能骗得过他么?萱城不禁有些忧心。   他们一行总共有十个妇人,加上萱城四人,总共十四人,不一会儿,他们后面却陆陆续续的上来了一些百姓,有男人也有妇人,萱城疑惑不解,身边妇人解释说,“今日是祭祀的良日,我们十几人上山祭祀太过冷清,贼人不免怀疑,昨夜我们联络了各家各户,他们皆愿意跟着我们上山去。”   萱城点头,“多谢姐姐考虑周全。”   “你说过的,要让我们见秦王的。”   萱城什么时候说过的,他只说过苻坚不会见他们。   这里的百姓看似泼辣彪悍,但个个都通情达理,识大局明正理,萱城愈加的佩服这川蜀之人了。   约莫着到了卯时末,萱城他们终于攀上了山顶,顶上薄雾笼罩,看不太清楚各方,那妇人手指道,“那里就是祭祀的主庙,两边各有偏殿。”   萱城发问,“你们到底祭祀的是何人?”   那妇人微微一笑说,“太上老君啊。”   萱城诧道,“太上老君?这不是跟五斗米教祭祀同祖吗?”萱城微微一颤,“你们?”   那妇人拉住他的手说,“你怕什么?我们是帮你的,张育篡教主之位,文昌君怎可与太上老君相提并论。”   萱城明白了。   蜀地的百姓都信教。   他们信奉的道教,祭祀的神明正是正统的太上老君,而他们口中的五斗米教以及张育的文昌道都是逆贼篡位之流,张育更是反贼,他们口中的反贼,反了太上老君的异教徒。   可张育的文昌道,梁州百姓信奉的天师道他们都是道教,信奉的不都是太上老君吗?   可在蜀地百姓心中,神明只有一位,那便是太上老君,张育反其道,自称文昌君,这是要被灭道的,要受到诅咒的。   萱城再次为张育感到悲哀。   百姓想要的是天下太平,人人安安心心过日子,可张育却要的太多太大,他得不了民心的。   “走吧,我们去主庙祭祀。”   妇人们拎着祭品,萱城和连成衣他们跟在身后,“你们观察下周围环境,看看张育他们在何处。”   主庙里面果然供奉的太上老君,一头银发,胡须花白,相貌清秀俊朗,身着宽大黄袍,手执白须拂尘,盘腿而坐于莲蒲上,仙风道骨,萱城不禁颔首而拜。   混沌初开不计年,世间独有道为先,石碑上用篆文撰写的两行大字。   萱城默不作言,静静的看着妇人们烧香上拜,又恭恭敬敬的摆上祭品。   连成衣靠近他低声道,“那边有一处幽径。”   萱城说,“有人把守吗?”   连成衣摇头。   “去看看。”   几人走出主庙,谨慎的向偏殿走去,连成衣所说的幽径正好在偏殿的后方,那里有一处茂密的灌木林,茂密的有些独特,山顶上本就是祭祀的地方,祭祀之后都要折下这庙前庙后的一处长青枝带回家中,来往的百姓多了按说是不会有这么浓密的灌木林。   这个时候,上山来的百姓多了起来,那几个妇人护着他们来到偏殿后查看。   “你们不知道张育的藏身之所吗?”   “张育出入极为隐秘,这山上只有他的手下会来回巡视,我们上山祭祀都会被他们一一查验,他们进入这竹山一个多月了,我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萱城皱眉,如此说来,这些当地百姓也从未见过张育,只是他们痛恨张育的所作所为罢了。   他们渐渐靠近幽径入口,茂密旺盛的灌木丛林挡住了他们想要一探究竟的视线,萱城垂眼望去,黄褐色的湿润土里却赫然长着一株长竹兰。   萱城陡然一惊,心里有些突突跳跃。   他埋头对连成衣低声说,“张育在此。”心中有些纠葛,这么一个如兰的人,却终究没有好结局。   连成衣道,“阳平公怎会这般肯定?”   “发暗号给邓羌吧。”   连成衣犹豫了一刻,可他撞上萱城那无比真诚的眼神时一下子明白了,妇人们手中的竹篮里放着的正好是信号烟花,随着冲天而起的一股红色烟雾火光,周围忽然嘈杂声来。   “怎么回事,快去看看。”   萱城道,“就在此刻,冲进去。”   张育盘旋在大庙周围的士兵急速冲了过来,妇人们带着当地的百姓扰乱了那些人的视线,萱城说过要保护她们的,可当那些持刀的士兵冲过来的时候,萱城亲眼所见,那些妇人三拳两脚夺了士兵手中之刀,刀起刀落,血崩而出的是那些士兵。   萱城目瞪口呆。   那些妇人却朝他们喊道,“去吧,找你们要找的人去吧,这里有我们。”   萱城还在愣着,连成衣大喊,“阳平公,走啊,我们进去。”   慕容永纵身一跃而起,凌空踩在那些乱兵的肩头,一手噼下,随着啊啊一声哀叫,个个瘫地挣扎不起,慕容永夺了那些人的刀剑,那些妇人一涌而上即刻将瘫软在地的乱兵砍杀。   萱城拿了剑,右手奋力噼开灌木林丛,姚苌跟之而上,随着灌木林被一一砍落,这条幽径终于明了呈现在他们面前,原来真是一条出入古寨的小路,视线所及之处,正是前方的那处圆形古寨,而且大小不一的寨子有十多所,其余的皆是军队驻扎的营帐。   邓羌说的竹山上古庙古寨林立,原来古庙是当地人祭祀,古寨被张育当成了驻所藏身之处。   “阳平公,真是令人开眼啊,原来这山上还有这么一处天地。”   随着姚苌的这具惊叹声落地,前方古寨里忽然冲出一股士兵,想必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张育,他怎可无动于衷。   “杀进去。”   “阳平公,可只有我们四人,张育有两万人驻扎于此。”   “人马皆能上山,后山必有捷径,我方信号已发出,我已命王统从后山攻上,只要我们四人挡下了这些乱兵,定能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话是这么说,可萱城心里却没底,以四人闯入营寨去对决两万人马吗?   这不是以卵击石,这是以石击海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40人生自古谁无死,今日轮到你该死   话落地间,前方的士兵已冲杀而至,慕容永腾飞而起,脚踩薄云,手中剑斩下,一道白光闪现,那些杀过来的士兵个个哀叫嘶吼,姚苌跟随而上,噼杀倒地乱兵,连成衣身形极为敏捷,翻身而上,柔顺的长发划出了一道极其美丽的弧线,出手却极为狠厉,剑斩下去的那一刻,人头两断,血喷而出。   眼看着四人顺顺利利的就要杀进那圆形古寨,就在此刻,那古寨忽然颤抖了起来,紧接着从古寨上方冲出一个人影来,青衣黑发,身形修长,面容俊朗,仿若书生文人。   张育,他终于出现了。   萱城一剑挥下,纠缠在自己身边的小兵们应声倒地,尸体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气绝而亡。   周围的空气仿佛静止了,这时天边忽然冒出了太阳的一道光线来,直直的投射在那处木色的古寨上,寨子的顶头,一人俯瞰众生。   萱城莞尔,张育,他果然是个修道之人,仿若仙人之姿。   天气好了,薄雾渐渐散去,难得山顶之上能有如此晴朗的天色。   萱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初夏的气息美好甘甜。   适合给张育这样的人送葬。   “文昌君?你出来了?”萱城这般喊道。   身边的连成衣、慕容永和姚苌等人皆是一怔。   “只可惜,你穿着帝袍不像皇帝。”   张育冷笑,“阳平公,你也来了。”   “我说过的,我并非要当皇帝。”   “对,你要成仙。”萱城讥诮。   张育依旧淡笑,萱城不眨一眼的凝视着他,越看越觉得那是一位仙人,他始终一身青色衣袍,始终仙风道骨,可既然修仙成道,为何要做反贼祸乱百姓?   “可惜,你挡了皇兄的道路。”   “所以,你来杀我?阳平公,你以为你会成功?”   萱城扬声道,“上次在巴獠,你装作不武,为了什么?骗取我的信任吗?可惜了,我信不过你,挡了皇兄的路,必死无疑。”   张育浅浅一笑,继而高声传来,“是吗?阳平公,好一对兄弟情深啊,不过我可听说,你跟苻诏之间其他的事?你别忘了,我是谁?”   萱城心下一颤。   “文昌君么?不知你是如何盗取了太上老君的仙座?这里的百姓可是恨不得嗜你血肉,以祭真君啊。”   张育脸色有点微微变化,他对修道传道的事比政事看重。   “可惜啊,你始终掌管不了道教,天下士子也归不了你,汉室更不会助你,百姓自然不会尊你为神。”   张育终于收起了脸上浅笑,转而变得阴冷,一双琉璃似的眼珠子忽然染成赤色,眼角那颗小小的黑痣忽而变得有些狰狞,手中长剑咧咧震动起来,下一刻却只听得一声怒吼,周围顿时尘土飞起,萱城的视线变的模煳起来,隐约间前方一片黑暗,突然如冰窟般冷冽,紧接着,一柄银色发亮的长剑直直袭来,萱城躲闪而退,那柄握剑的手上,一枚银色别致的指环套在食指上。   萱城终于见识到了眼前这个真正的张育。   他怎么能是文弱的书生呢?   他以一人之力起义反秦,数日之间便聚集上万兵马,又能与巴獠酋长张重合力,还能调动晋朝益州刺史竺瑶的军队,这样的人怎能是一介书生呢?   他是神仙啊。   可萱城不是人啊,他只是一个飘荡了一千六百四十年的灵魂,张育怎能伤得了他。   “张育,你还不束手就擒,你睁眼瞧瞧吧,我秦军五万兵马前后夹击攻你竹山,你已是插翅难逃。”   “不必逃了,我只要杀了你就行。”   “你想杀了我?杀了我,你还是成不了仙,汉人照样不会尊你敬你。”   “你。”张育怒斥一声,手中剑再次袭杀而来,他身后的那些士兵们一一围了上来,将萱城等人团团困住。   “如今插翅难逃的人是你吧,阳平公?”   就在那把发光的银剑离萱城一寸之隔时,一柄长剑横在萱城面前,牢牢的挡住了张育的进攻。   张育抬眼,只见慕容永手持利剑脸上没有一丝血性,冷如寒冰,挡在了萱城面前。   “好啊,慕容氏,苻氏,今日正是我匡扶汉室的时候了。”张育发怒了,他一心想要的驱除五胡,恢复**正统,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有鲜卑慕容氏和如今的北国政权氐族苻氏,加之羌族姚氏,若是他真能仅凭一己之力杀了三族之人,那当真那些汉室天下的人会尊他敬他了。   邓羌军已有前锋攻上了山来,果然不出萱城所料,竹山的后方真有捷径而上,因为他已经听见了后方两军厮杀的声音了。   王统这一次没有令萱城失望,攻势如此迅勐令他震惊。   萱城冷笑,“你的文昌君马上就到头了,你的蜀王也完了,张育,你再执迷不悟,真要遗臭千年,沦为笑柄。”   “哈哈,阳平公这都为我算好了?那你可曾算到了自己的命运?”张育笑的有些诡异。   慕容永手中发力,咬牙抽起长剑,张育手中剑颤颤发抖,二人腾空飞起身影交织在一起,萱城打眼瞧去,二人如一股旋风般缠住,一时难分胜负,随即挥起手中剑,斩杀张育之兵无数,疾如雷电,张育手下根本来不及躲闪已被割了脑袋。   张育毫无惧色,萱城四人愈发英勇,可毕竟张育人数占优,他扬声长笑,“阳平公若是杀得了我,这天下还真姓苻,只可惜,你无力杀我,慕容永,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话音落地,只见他左手执剑,右手轻轻一弹,飞出一枚发光银针扎入慕容永的剑刃,身体竟然避开了慕容永刺去的剑锋,食指又是一勾,一条细如发丝的银线却刺萱城而来,萱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脸上一阵刺痛,随即有热乎乎的东西流出。   “啊,阳平公。”连成衣惊觉,大声喊道,旋即却持剑飞向张育刺去。   姚苌一个回身,身影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形,人已奔至萱城身边,“阳平公,你的脸。”   萱城这才抬手抚摸脸颊,拿下手指来看,一点腥红若梅,原来是被张育银线所伤。   “无碍。”   姚苌恨到咬牙,“啊,张育,你的死期到了。”只听他大叫一声,待萱城再看,他早已提剑冲杀了过去。   三人激战张育。   萱城一时楞在原地,邓羌曾在战场之上连续派出几员大将与张育鏖战皆未取胜,此刻萱城身边三位将才又是鏖战张育,邓羌说张育曾经疲惫无力再战,只能收兵,若是如此,以慕容永、连成衣和姚苌之武功,张育必定撑不了多久,只要击败他手下这一群兵士,他定能分心,而在他分心的那一刻将他击败,那么一切都会成定局。   想到此处,萱城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力量,一股神秘力量,一个弧线回旋斩剑,只听得一声连接一声嘶叫,那些虾兵蟹将顿时散落一地,身体跌落在地的砰砰声接连响起,就在这时,萱城身后忽然感觉一阵发热,似乎有一阵熊熊烈火烧了起来一般,萱城回头,只见邓羌双手持剑,冲了上来,身后一群大秦勇士们。   萱城扬唇笑了,内心一片火焰,他闭上眼,幻想自己手里的那柄普通铁剑为凤血,凤血出鞘,杀人于瞬时,剑起亡灵,有质无形。   张育邪魅冲他一笑,“怎么,你真会杀了我?阳平公,如此也好,临死之际,我也会拉上你,有大秦王弟与我作伴,并不孤单。”   “是吗?天下人都不识你心,我懂你,可是,文昌君,你要我作伴,你配吗?”萱城残忍拒绝,张育脸色渡上一层黑云。   就在这时,萱城手中剑刃悄然而至,无声无形,慕容永之剑缠住了张育的左手,连成衣之剑缠住了张育右手,姚苌横剑挡住了张育意欲发出的银线,下一刻,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响彻在耳边,竹山之巅,忽然一阵苍凉的鸦鸣。   朵朵盛开的梅花映出了张育那张清秀文雅的脸来,眼角那一点痣格外生动妖艳。   邓羌大军和王统军黑压压的冲杀而至,张育手下逐渐不敌,士气颓靡,张育心生乱象,萱城趁此良机,化手中剑为凤血剑灵,直直刺入张育心房。   那一声,格外清脆,所以引得这竹山殿上的乌鸦都鸣叫了起来。   慕容永从不染血的脸上终于沾了腥红。   连成衣的脸上盛开了一朵妖艳的红梅,配着他一身黑衣长发,格外俊美无双。   姚苌瞪大了双眼,他怎么也想象不到,三人之力真的能杀了这位意欲修仙成道的疯子。   “文昌君,要死,当然你去死,我这个人,你看错了,最怕死。”   萱城冷讽。   “还有,你永远不会知晓我与皇兄之事了。”   一身青衣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张育却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心口早已成了血河,他有些颤颤的声音,“汉室亡矣、、苻氏、、”   他胡言乱语,“苻氏、、不长久、、不长久、、”   萱城咬牙恨道,“天下已姓苻,你输了,我亦杀得了你。”   “汉人不会尊你为神,汉室不会助你,天下士子更不会归你,你不过一介痴心妄想的疯子。”萱城继而狠心刺他,话音落地,张育忽然疯狂的摔落了束发的丝带,癫狂不止,不过霎时间,他满头青丝却忽然变了颜色。   萱城惊呆了,众人都看呆了。   青衣道士,真的成了银发道士。   原来,绝望之后顷刻白发真的存在于世……   萱城忽然心起一阵酸痛,张育,他该成为汉人尊敬的神,他该被汉室相助,他该收归天下士子。   可惜,话已出口,萱城无力再讨回,张育不死,蜀地难平。   文昌君的血终于染红了这片青翠竹山。   他自然不是神仙,如若不然,他怎么会死?   萱城轻轻走到那俱身体的跟前,连成衣拉住他,“阳平公小心。”   慕容永护在他的面前,剑锋直刺张育咽喉。   可那俱躯体,已经一动不动了,他的血已经流尽了,他要飞升成仙了,萱城蹲下身子来,他盯着张育的脸端详起来,肤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气,细眉长眼,脸型尖翘瘦弱,一头白发垂在肩前,青衣已成血衣,他深沉的凝望着,不发一言的凝视着。   看的久了,他忘记了自己是谁。   一双欣长的手忽然抚了上去,那般温柔,那么细微。   “他们不尊你,我尊你。”   萱城在张育的灵魂前承诺。   ————————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41文昌帝君   这一场竹山之战整整延续了一天,从清晨登山到夕阳西下收拾残局,众人在山上鏖战,到了下山之际皆疲惫不堪。   张育战死,杨光自杀,流民两万皆被斩杀,不余一个生灵。   萱城说了会嘉赏那些带他们上山来的当地百姓,他做到了,他对着绵竹的百姓宣告了自己的身份,他是大秦王弟,是此次平叛的主帅。   夜幕笼罩而上,火光照亮了竹山谷地,大秦的勇士皆在此庆贺,萱城转身,他对着竹山弯腰拜谒。   “此山改名文昌山,建文昌祠供奉蜀人张育,与蜀地太上老君并立,天师道、文昌道自此合二为一,共同信奉太上老君和文昌帝君。”   “阳平公,这万万不可。”邓羌和姚苌等人相劝。   “蜀人张育叛我大秦,扰民祸蜀,时日已久,我们苦战数月才得以斩杀,阳平公怎可立祠供奉反贼,有违天道。”   “天道?何为天道?如今天道便是皇兄,我自会书信一封上奏皇兄,诸位不必惊慌,此事与诸位无关,皆我一人所为。”   众人大惊,疑惑不解。   萱城借苻融之身存活,苻氏乃氐族,乃是少数民族。   可萱城的灵魂是汉人,他是土生土长的汉族。   他在张育身前说了,要供奉他,尊他为神。   无论是萱城还是苻融,都是君子,君子一言九鼎的。   于是,萱城当真在蜀地给长安去了书信,信中第一要事他便说了要请封张育为神之事,第二件事,他已经把掌管蜀地的人选拟好了,相信苻坚会有明断。   大军从竹山撤退,连成衣要回绵阳,萱城挽留了他,“连太守,我还有要事与你相商,跟我回成都吧。”   连成衣洒脱一笑,“我知道您要做什么,不必了。”   “你怎知我会把蜀地交给你?”   “难道不是?”   萱城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不是。”   连成衣脸上笑容收住,“难不成你要、、不行,我不去。”   萱城强拽住他的手腕,“由不得你,苏芳,过来,给我拽死你家太守大人,拖到成都去。”   连苏芳听话,两只小手死死的攥住连成衣的手腕,怎么都不放手,就这样一路上连拖带拽进入了成都。   半个月后,苻坚的书信从长安而至,萱城拆信一目一目的细细浏览,苻坚给他的回信太慢了,他知道,苻坚一定在思考。   所幸,萱城上奏的几件事都被一一准了下来。   为张育设立纪祠之事由新任益州刺史杨安一手操办。   萱城上奏的第二件事便是正式设立益州刺史,使益州刺史成为实际控制益州的治所,治所设在成都,与蜀郡太守府不过一河之隔,蜀郡等大小郡县依旧归益州管辖,撤销原蜀郡太守王统之职,降为绵阳太守,原绵阳太守连成衣升为蜀郡太守,直属中央管辖,权高于绵阳、梓潼、剑门关等太守。   封右大将军杨安为使持节,都督益州梁州诸军事,任梁州刺史、益州牧,梁州归入益州管辖,原梁州刺史调任中央。   连成衣不仅成了蜀郡太守,还真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益州刺史,因为杨安都督益州梁州两州军事,同时担任梁州刺史和益州牧,他的真正治所在梁州,而益州便成了他这位蜀郡太守的真正管辖地。   连成衣气哄哄的来质问萱城,“阳平公,你太不守信用了,你说过的,并不是把益州交给我。”   萱城无奈的摊手,“没办法,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给皇兄上书了,谁成想皇兄就同意了,也没反驳一下,抱歉啊。”   可萱城的语气却没半分的诚恳,倒像个无赖一样。   “其实,原本我想带你回长安的。”过了半响,萱城说。   “苏芳说了,他想去长安,我想等张育的事结束之后,就把你调往长安,可最后我没那么做。”   连成衣揣测的是对的,他原本就是要去长安的。   他盯着萱城的眼睛看,看得久了,他似乎读懂了这位大秦王弟、年轻的丞相所作出的一切决定。   “你是对的,你是蜀人,你比我更了解这里,我不能带走你,所以,你只能留在这里,即使我多么的想身边有你这么一个人。”   连成衣噗通一声跪在萱城面前,“阳平公。”   萱城搭上他的手腕,搀起他,“起来说话。”   “阳平公,我曾误解你了。”   “无事,我本就不懂政事,当年跟着王丞相学习为政之道,这才在王丞相之后承蒙皇兄不弃担任大秦丞相一职,萧规曹随,勉强维持大秦国家运转。我对各州各郡人文风俗不清,这才导致蜀地流寇作乱,幸得你们相助,连太守,大秦有你们,何其有幸。”   “阳平公切莫这般贬低自己,此次平蜀皆为阳平公指挥得当,是连某年少轻狂不懂世事,亵渎了阳平公的英名。”   连苏芳正巧进屋撞见这二人埋在一起诉情,赶紧捂了眼睛要逃跑。   “回来。”   连苏芳尴尬的向他们挪了几步,又不好意思抬起眼睛,一直垂着头望向地面。   萱城温柔的对他道,“苏芳,抱歉了,不能带你回长安。”   连苏芳乍一抬头,有些失望的眼神,“阳平公答应过我的。”   “来,你听我说,你好好跟着你家太守大人,说不定哪一日我还会来蜀,那时候,我一定带你去长安,好吗?”   “您要走了吗?”连苏芳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望着他。   “是。”   “回去见您的兄长吗?”   “是。”   萱城曾在连苏芳面前提过苻坚的,连苏芳当时格外兴奋,也是呢,平民百姓谁不想见到一国之君。   “好,那我便听您的话,在蜀地伺候着太守大人,等您再次归来。”   ——————   杨安担任梁州刺史益州牧实则出乎萱城所料,他只是在上书中提及了杨安的出身和功劳,杨安熟悉蜀地,该把益州交给他管,可萱城想不到的是苻坚此次一同处理了梁州之事,他把梁州益州合二为一,梁州自降一级归入益州,这的确是出乎萱城所想。   他在信中把张育的前因后果都讲清了,他说了蜀地文昌道和梁州天师道之事。   宗教之事本不属于政治,言论文化自由,民间百姓信奉什么都是自由。   可萱城提议为张育建祠和封神一事触及到了苻坚的神经。   他原来可以撕碎萱城那封荒唐的上书的,可最后他都答应了下来。   萱城一个人闷在太守府中,姚苌他们过来看他都被屏退了,他一个人看着府外的那些柳树发呆,柳树褪去了翠绿,枝条渐渐泛上青黄,原来已经到了七月下旬了。   原来这场蜀地之事真的延续了三个多月。   三个月啊。   萱城慢慢起身,他径自一人踱步来到府外,他闭上眼感受这片宁静的味道。   盛世清风,真美。   他一人散步,不知去往何处,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了阵阵湍流声,抬眼远望,原来已来到川江河边。   晋朝的势力退出益州之后,益州全境悉数归秦,这条河再也阻隔不了人们的思乡怀根情了。   河里划起了扁舟,乌篷小船飘来飘去,一会儿便渡过了河流,载着北岸的人们入了南边,南边侯船的人也随即踏上了小船,一叶一叶扁舟,萱城不觉然间竟然来到了停靠乌篷船的岸边。   “公子,坐船吗?”船夫扬声问道。   萱城楞了一下,回应,“好,去瞧瞧。”   他一脚踩上了船板,弯腰进了小棚,他依偎在船尾静静的听着水滑过的声音,好安静,好动听。   “公子,走好。”   船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萱城踏上了南岸,他要去曾经的晋朝益州刺史府转转,这里就是所谓的**正统,一江之隔,正统在南,**在北,他亲口这样说过的。   当一个汉人的脚步踏上这片汉室之土时,谁都不会过分的激动。   然而他的身体却非汉人,所以他伫立在益州刺史府门前,久久不动,他发呆了,一直望着这座南国风情的府邸发呆,过往的行人停下来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他。   “公子,想必你的家人也是南方人吧,这下好了,你们可以团聚了。”   萱城不知作何回应。   何为南方人氏?过了这条横贯在两个政权之间的川江吗?   萱城不回应,那些行人叹息着摇摇头走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胳膊被牵住,萱城乍一惊醒,却对上姚苌那张笑嘻嘻的面孔,他一下脸色暗了下来。   “怎么是你?”   “阳平公,我说过的,要请你吃火锅。”   萱城转身,背对他而立,“我已经不信你了。”   “那,这位,你该信任吧?”   继而,连成衣的脸出现在萱城的视线中,一双无辜被逼无奈的眼神,似乎在说不关我事,可姚苌又拉又扯,他怎么都甩不开身边的无赖。   “怎么,我不接受你的邀请,你要搬出连太守来当说客了吗?”   姚苌诡异一笑,并不说话了,这时候,连成衣庄重的略一弯腰,恭恭敬敬的发出了邀请,“阳平公,我请你吃火锅。”   ——————以尽地主之谊。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42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成都。   秦蜀郡太守府邸,正殿。   以往这里都是官员们议政的地方,今日却一片欢声笑语,人人精神抖擞声音宏亮,“来,来,阳平公,属下敬您。”   “恭贺阳平公平定蜀地,大秦进驻益州全境。”   萱城端起酒盏,姚苌一手挡在面前,“阳平公,吃火锅,不宜饮酒,苏芳,上茶。”   “我的人你也使唤的这般起劲,我看你真是好大的胆。”   不饮酒就不饮酒,萱城正好借机搪塞过去,虽然他不会一杯倒,但他却是半杯酒一个时辰都下不了肚。   铜鼎置于煮沸的红油汤锅之上,火锅上氤氲着白茫茫的雾气,咕噜咕噜滚烫的煮熟一叶一叶的青菜与薄片荤腥,配以桂叶,花椒,辣椒,豆酱,白酒,青梅酸汁以佐料,以锅中的半熟蔬菜肉片蘸着调配而成的佐料一起食用,味道鲜美又提神。   一双长约两尺的竹筷夹起一片刚被沸水煮熟的牛肉片送到萱城面前,姚苌精神抖擞,声音拔高,“水煮牛肉,选以上好牛腿嫩肉,瘦中带肥,筋脉贯穿其中,切成薄卷,将新鲜的牛肉卷放入煮沸的开水中,待沸水淹过牛肉卷全身,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肥瘦相间,错落有致,口感脆霜不失韧劲,这样九分熟的牛肉正好入味。”   “不好意思,我不吃肉。”   连苏芳送了一大罐茶水,为众人各斟满绿茶,大大方方的接过姚苌递上来的牛肉片,“我吃,我吃。”   “那么,这片莲藕,藕片在汤锅中略一沾水,保留生藕的清淡原味,蘸以火锅汤中的佐料,味美又不咸腻,清热生津,延年益寿。”   “我亦不吃藕。”   “我吃藕,我吃藕。”连苏芳又抢着接过姚苌的殷勤。   姚苌嬉笑,举起自己的茶盏,与萱城手中茶盏碰了一下,“阳平公,以往多有得罪,属下在此向您赔罪了。”   萱城以为他要敬自己茶,先干为敬,却不料到他却将茶盏举过头顶,茶水缓缓倾泻而下,热乎乎的茶水沁过他的脸颊。   “你在干什么?”萱城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茶盏。   “好好的吃个饭都不行吗?”   姚苌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指尖全是湿润的茶水,哈哈笑道,“阳平公,这么说,你原谅属下了?”   萱城叹了一下,“我没心思跟你置气,你这个疯子。”   姚苌笑的没皮没脸,“对,我是个疯子,阳平公您是个君子,不就成了。”   众人只看得目瞪口呆,整个厅内一片鸦雀无声,最后一顿饭下来,火锅吃了七分,茶水喝了九分,连苏芳累的死去活来,就为这些在饭局上荒唐闹事的政客们。   萱城反思了一夜,其实他与姚苌之间无恩无缘,谈何置气,姚苌只不过是胆子大了些,他想要挽回自己姚氏一族的尊严,在苻坚面前求来一丝怜悯,苻坚都许给他了,当年是苻坚带兵灭了羌族姚氏,姚苌的哥哥姚兴兵败被杀,姚苌投降了苻坚,他们本为陇南一脉,本应和平共处,就像姚苌说的,他知道苻氏的一些事,他们之间本无秘密可言的。   可姚苌不该把这些说出来,萱城想要知道的东西,只有苻坚能给他答案,一个小小的降服之人他凭什么来把萱城所不知道的事抖出来,平白添了烦恼,可萱城的心里却不自觉的有一个声音指引着他自己去寻觅这个答案,既想要又不敢要,所以他很矛盾,他不想离姚苌太近,可这个人却毫不自知的向自己靠近。   蜀地之事已然明了,一切都趋于完美,有杨安和连成衣在蜀,蜀地定会日益繁荣,成为一片人间安宁之地,萱城定下了七月末八月初从蜀地启程返回长安,邓羌率领的五万嫡系大军,留守蜀地三万军士,由杨安节制调配,其余返回长安驻地,萱城与姚苌跟着邓羌军北上陇南从西进入长安。   连成衣终究来不了长安,连苏芳也不会跟着萱城回到阳平公府了,萱城让慕容永跟在连成衣身边学习政务,慕容永一如既往的沉默,他点头应下了,从未有任何一句怨言,这些人中,唯一不能带回长安的就是慕容永,他知道苻坚的爱好,他对鲜卑慕容氏格外的青睐,就连那个无能的亡国之君慕容韡都能被苻坚护的格外滋润,更别说是这个沉默少言冷峻如冰的慕容永,他怕苻氏的江山里再夹杂一个慕容氏,什么东西都不是那么的绝对,什么东西也都不是那么的纯净。   来时是怎么样的,回程亦是照旧,唯一的区别是萱城不必再和姚苌独处了。   那一日,是个天气晴朗,白云当空的好日子。   杨安,连成衣、慕容永他们都在蜀郡太守府门前送行,邓羌马上英姿格外高大,浩浩荡荡的两万大军从成都启程回京,萱城紧紧握住连成衣的手,目光热忱,他不用说什么,对方就已然读懂了,杨安欣慰的笑着,他这个益州牧,显得有些多余,所以他该去梁州待着。   “蜀郡太守连成衣恭送大秦王弟阳平公。”   这是萱城离开成都时,连成衣跪在他面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车驾缓缓向前而行,萱城暗自抿嘴笑了,手上还有一丝的余温,他压着手心,原本冰凉的脸上似乎起了热乎乎的东西。   “阳平公,陛下派人来迎接我们了。”   一声高于滚雷的尖声打破了萱城平静的美梦。   ————————   偌大的寝宫,幽静而空荡,细风轻轻拂了进来,吹起了那悬在高柱上的幔帐,明哗哗泛着红光的烛火将这片帝王宫殿蒙上了一层神秘兮兮的意境。   纹凤雕龙的铜香炉中荡漾出一丝一丝的幽香,整个殿内的气息软绵绵的,香悠悠的,朱门微微启开,有人醉醺醺的撞了进来。   他走起路的晃晃悠悠的,格外不稳,下一刻果然被吹起的帷帐绊住,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身体却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继而,那声音柔柔的,就像缓缓溪流一般,“兄长,高兴也不能这样,你喝了酒,醉醺醺的,我走了。”   “弟弟。”他的手腕被牵住。   “留下来。”声音有些沉重,却不像是醉酒后的朦胧不清。   来人一身宽大的黑色袍服,黑袍里面是一件血红的中衣,再往里一层,一件白如雪一般的里衣,身上的衣袍皆有些松松垮垮的,他的身体更是晃荡个不停,手有些颤抖,他抚摸着抱住自己腰身的人的脸颊,“弟弟,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萱城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只知道你再乱动,那么两个人都要狠狠的摔倒在地。   果不其然,下一刻,两个人就被那么饮了酒的人作死绊倒,一同重重的跌在地上,萱城被他压在身下,对方身上的火热即刻传遍了全身。   “你知道吗?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萱城听着,他不敢动,身上的人再乱动,他们就要在这冰凉的地板上打滚了。   “弟弟,我想你,我想见你,想的好心痛。”他拉过萱城的手死死的攥住。   “可是,一见到你,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萱城屏住唿吸,细细的听着。   “我有很多的话想对你说,我想见你,想日日夜夜的见你,可是我见了你,一下子,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只是这么看着你,你在我面前,我在你面前,你是我,我是你。”   萱城乍然对上他的目光,一瞬间,那个炽热的目光烫的他什么话都没了,他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那双眼睛,里面有万丈深渊,深渊里却全是春色,天水一碧,萱城的眼前模煳了,他的眼睛好酸,可身上人的眼睛却一直刺着他。   就这么看着,外头的风消失了,周围一片死寂,仿佛能听见烛火燃烧时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好像在流泪,流尽了泪,便是黑暗。   忽然间,身上的人却翻了身,继而一把拦腰将人从地上抱起,他的气息有些沉重,步履有点慌乱,萱城的心更是提到了喉咙里。   “皇兄。”   那人没有应声,紧接着,他的身体就被轻轻的放在了一片软塌上,轻柔的仿佛就像捧在手心的珍珠一般,床榻周围的幔帐都一一落了下来,将原来有些明亮的空间变的灰暗起来。   他俯视着躺着的人,认真的看着,仔细的凝望着,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看了不知道多少个时辰,萱城都感觉过了一夜了。   他终于俯身下来,贴在了萱城的身上,一瞬间,萱城的身体里像是点燃了一把火一般,熊熊燃了起来,身上的人有些沉重,他的气息有些粗重,肌肤一直在颤抖,颤抖到萱城一度认为他病了,病入膏肓了。   可他却清清晰晰的贴在萱城的耳根上说,“今晚,你陪我睡觉。”   萱城能拒绝吗?不能。   因为下一刻,身上的人就掩了被衾,将两个人严严实实的裹在了一起,他牵起萱城的手朝着自己身上抚摸去,抚摸的有些动情,有些变态,手一直在背上抚着,柔柔的,渐渐的向下而去,萱城以为他终于要做什么奸淫之事了,继而,却亲眼看着他将身上的袍服褪了下来,接着,又是不停的抚摸,那件血红到发暗的中衣被扔了出来,温度再次升高,似乎下一刻萱城都要被烧成烈火一般,可身上人的动作却停止了。   留着那件莹白的里衣,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将身体从萱城身上移了下来,与萱城并排而躺,手一直没有松开过,手指缠在一起,就像怎么解都解不开的死结一样。   “我们睡觉吧。”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43盖着被子你们就纯睡觉?   萱城确认清楚了,这个人真的喝醉了酒。   他的兄长,确切的说,这具身体的兄长,与他发生了肌肤之亲,因为那一晚上,他们掩了被衾并排躺在一起,交缠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回到长安的第一日,苻坚高兴的饮了酒,当晚他拉着萱城在帝王寝宫就寝,一夜沉睡。   第二日,苻坚醒的特别晚,日上高头,朝会的时辰都过去了,他才悠悠然睁开眼,萱城就在他的身边假装睡熟。   萱城的意识告诉他,这个人一直在注视着自己,果然,他再也受不住被人这样盯着看的没完没了终于打开眼皮的时候,苻坚正深深的望着他。   “皇弟,我、、”   萱城放开他束缚着自己的手,“你什么,睡的好吧,朝会过了,这下好了,你成了一个昏君了。”   可苻坚还是盯着他。   萱城嗤笑,“快起。”   说着就要下床,手腕却被苻坚拽住,萱城回头,只见他的眼里是无辜懊恼又有些窃喜的意味,“我多么希望真的可以做下去。”   萱城不明所以,听的懵懵懂懂。   做什么?   萱城深吸了一口气,“会的。”他并非白痴,只是他需要问过这具身体的意愿,在这具身体一直顽强抗拒甚至他的灵魂皆会被出窍的时刻,他不能逆行,不能悖逆这具给了自己生命的身体。   萱城在宣室殿给苻坚详细汇报了蜀地之事。   苻坚轻笑着说,“谢安不会助张育,所以他必败无疑。”   “那还不是你和他达成了合约。”   “皇弟当真以为凭着一纸合约就能维系秦晋之间的关系?”   “谢安是君子,他不会食言。”   “是,可毕竟当皇帝的不是他,是司马曜。”   萱城思量他这句话的深意,“四大家族之间的政斗。”   苻坚点头,“没错,若是桓玄把川蜀之地占为己有,那么他便顺流而下,直取武昌,王敦曾在武昌遥控建康,晋朝的那场叛乱搞的生灵涂炭,谢安不会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所以,我们打败了桓玄,也相当于替谢安削弱了桓氏的势力,从此晋朝谢氏一家独大。”   “皇弟你也看到了,是吗?晋朝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可实则暗潮涌动,四大家族,个个都想流传千古,既然桓玄想要蜀地,谢安怎么能那么轻易的就让给他呢?张育孤助无援,怎会不败,假以时日,我们与谢安的合约到头,其实哪里管得了那份合约,我们便能渡江南下、、”   “皇兄。”萱城打断他,“不要说了,你想的太多了。”   一听他提起渡江南下晋朝之事,萱城就气恼,王勐离世时说了,万万不能伐晋,一想起后面那场战争,萱城内心五味陈杂。   小小的晋朝真的打败了苻坚么?谢安真的与苻坚打了一场千古名战吗?他们两个又真的同时离世吗?   “好吧,你不让朕说,朕就不说了。”苻坚服软。   这样又过了一会儿,两个人之间升起来一阵尴尬又温暖的气氛,谁都没有打破沉寂,萱城终于耐不住了。   “你封姚苌什么了?”   苻坚说,“龙骧将军。”此语一出,萱城如石定住,龙骧将军,这是苻坚早年参与政事以来获得的第一个封号。   “你疯了吗?你把这个名号给了他?”   “没有,朕只是履行了诺言。”   “什么诺言,姚苌说骗了我的人是你,你骗我什么了?”   苻坚说,“朕从未说过姚苌的出身,朕没有骗你。”果然正如萱城猜测的一样,苻坚他不想承认,可的确他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说过关于姚苌的任何事。   “既是帝王之言,说便说了,皇兄,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即便是错的,日后我自会替你承担,我想你告诉我一件事?”   “何事?”   “在洛阳时发生了什么?”   苻坚摇头,“无事。”   萱城继续追问,“你对这具身体做了什么?”   “灵魂引渡。”   “我是说在这之前。”   苻坚脸色骤然聚变,有些惊慌,他瞥过头去,萱城悄然逼近他的身体,小心谨慎的,生怕惊动了他一样,终于他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苻坚的脖颈上,“你乱伦。”   此语一出,苻坚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的眼里夹了狂风暴雨朝萱城袭击而来,忽而出手掐住萱城脖子,将他的身体抵在地板上,“你说什么?”   “咳咳,咳、、咳,”萱城被他死死的卡住脖子有些难受,喉咙里如卡了一根鱼刺般想说什么却半个字眼都发不出来。   他憋的脸色发烫,却不反抗,他想看看苻坚到底会不会用强。   然而他失望了。   苻坚还是松开了手,他的眼里泛着什么东西晶莹透亮的。   萱城一下心剧烈疼了起来。   他怎么能那么说?   怎么能?   就算苻坚真的跟他的亲弟弟发生了什么,又关他什么事,他终究不过一介外人。   “王嘉说,你不会想起来的,朕信了。”   萱城咬着牙忍痛,逼着他的眸子说,“可是你忘了,这具身体已经醒了。”   “你引渡新的灵魂,真的能断绝血缘关系吗?”   “你的弟弟,你们怎么可以断的了,啊,你们血连着血,苻坚,你断不了的,所以,你要为此恕罪的,你的弟弟他会死,你知道吗?”   苻坚垂着头,像是一个思过的罪人一样,萱城就肆无忌惮的往苻坚身上碰,火苗一下子在两人之间点着,萱城作茧自缚,苻坚最后还是动了手,他动手箍住了自己的弟弟,他把头深埋在萱城的胸前,萱城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抽噎。   “那件事,那件事。”胸前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最后归于无声。   萱城还是用手臂环住了他,他们抱在一起,唿吸在一起,两个人的身体交缠在一起,就像一根树上的藤条一样,既然攀上了这根树枝,他们的命运便紧紧的系在了一起,生生世世。   萱城伤了苻坚一次。   无可弥补的伤害。   所以一连数日,苻坚都不召见他这位亲弟弟,萱城作为当朝丞相竟然罢了朝,然而朝政却进行的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萱城想,其实历史都是错的吧,苻融压根不是什么北国战神,他不懂得谋略军事,更不懂得为政之道,那些微弱的史实都是荒唐的吧。   苻融他只是苻坚的弟弟,而已。   有这个身份,他就足以名传千古了。   苻坚留名千古,他的弟弟就跟着他享受后世人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萱城独身一人坐在明楼里饮茶,一口浅抿,抬眼望着花圃的慕颜花失神,慕颜花开的正好,千百种颜色毫不重样,不用什么争奇斗艳就已经独领风骚了。   已经八月份了,今年的慕颜花花期真长。   过了一会儿,明月送茶上来,默默说了一句,“主子这是怎么了,好几日不去上朝了,再不去上朝,圣上可真要罢免了你这位丞相了。”   萱城回了句,“也好。”   他正想学学谢安,两袖清风,醉卧明楼。   明月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他,“晋朝来信了。”   萱城一惊,自己正想到谢安,他就给自己来信了,这难道是心灵感应。   信被一页一页的展开,谢安在信中说了很多事,多到连萱城自己都有些怀疑,这个谢安是不是个话痨。   谢安说了,晋朝此次将益州全境拱手相让,并非他是多么的煳涂,桓氏想盘踞蜀地自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谢安宁愿做个瞎子都不愿意做不忠之人,他要保住司马氏的江山,所以益州归大秦,并且在未来的日子里直到谢氏辅佐司马氏完成大业,秦不可支持桓氏甚至其他异性势力,除了益州,包括梁州所有郡县,晋朝绝不染指。   桓玄此次在蜀地败北,司马氏已经罢免了另一位辅佐大臣桓温之弟桓玄之叔父桓冲,晋朝辅国太保唯有谢安一人。   萱城合上书信,他喟然长叹。   张育一心护着的汉室天下,一心要汉人北还,可真正的汉室天下,此刻却在明争暗斗,人人都要名传千古,可后人又有几人能记住历史呢?   谢安并非如萱城初次想的那般君子。   只不过,他的表象始终给人以君子形象罢了。   一个月了,萱城都没去上朝,苻坚也没来找过他,渐渐的,萱城变的慵懒极了,一连几日他连暖阁的门都没出过,外面的空气是什么味道他都嗅不清了。   明月伺候他饮食起居,总是在喃喃自语,“我还从未见过这般慵懒不理朝政的丞相,圣上已经病了,你还要躺在这里不理事吗?”   萱城乍然惊起,他扣住明月的手,“你说什么,谁病了。”   “圣上啊,你的兄长。南岸来过几次了,说想请你进宫去瞧瞧,是陛下,陛下他病了。”   萱城勐然从床上滚下来,他有些慌乱,身体不稳的栽了几下,明月赶忙搀扶住他,“您也要病了不成,哪有这样的。”   “你别说了,我进宫去看他。”萱城终于服软了,他跌跌撞撞的出了暖阁的门,外面的空气扑面而来,萱城不禁一个寒颤,冷风袭来,似有霜晶,原来入秋了,这长安早就寒气上来了。   苻坚是真的病了,明月说的没错。   所以当萱城一路匆匆忙忙的奔至甘泉宫的时候,泪腺一下子绷不住了,这里充斥着一股子的药味,萱城有些难受的干咳了几声,他抬起沉重的步履迈进了内宫。   寝宫外,站着宫中的医官,他们守在明光殿的王榻前,眼神注视着躺在榻上之人,他一身莹白亵衣,掩了一层黑色的被衾,双眼微闭。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44少时有情   “兄长。”萱城这么轻轻地唤了一声。   “阳平公来了。”南岸轻轻走过来道了一声。   “众位大人都下去吧,由阳平公在此陪着陛下。”荀皇后站出来道了一声,那些医官纷纷跪地叩首,继而一一退出。   荀皇后说,“阳平公,你照看着陛下吧,我们先回去了。”   这是什么道理,皇后要退出去,却把自己留在这里,萱城看着荀皇后那有些淡薄的眸子,终究是点了头。   南岸也恭恭敬敬的掩了殿门出去了,这下,榻前只留下了萱城一人。   他一动不动的跪在榻前,有些悔恨有些气恼,心里头像是被万根箭镞扎了一样的疼。   他怎么能这么多日不来见自己的亲哥哥呢?   他怎么能出口伤人呢?他明知到苻坚已经对自己的亲弟弟有了情愫,他怎么能去在他的心房上插刀呢?   他的手战栗不止,好一会儿才抚摸上那平静的睡脸,躺着的人气息有些虚弱,体温却火烫一样,萱城不由的颦眉,这是寒气入侵,气血攻心的征兆。受了寒身体病倒,可轻可重,若是心中有郁结,便是大病缠身,若是心中畅快,几日便可病愈。   “文玉哥哥。”   他握住苻坚的手,“文玉哥哥,你怎么能病了呢?你不是不会病的吗?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萱城忍住眼里的酸痛,将手揣进自己的怀中,一下子身体烫了起来。   不一会儿,那手却颤了一下。   “文玉哥哥。”   一直闭着的眼帘终于打开了,苻坚勉强挤出一笑,“弟弟,你来了。”   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可萱城箍死了他怎么会任由他乱动。   “你怎么会病了?我知道,你从来都不病的,你又在骗我了吗?”   苻坚要撑着身体坐起来,萱城按住了他,“你不要乱动,若是大病了,我会心痛。”   苻坚就听他的话,乖乖不动了,可他那双水一样的眸子却望着萱城,“你生朕的气了?一直罢朝不来,这些国事都压到了朕的头上,你知道吗?朝中出了很多事,朕想找你商议,可南岸去了几次都被赶了回来,朕怎么好意思再去,朕心慌意乱。”   “你不是无赖吗?我不让南岸他们进来,你就不会硬闯进来么?以往你可不是这样的,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弟弟,这话你不该问我。”   萱城痴痴的愣住。   “娘说,你出生的那一日我抱住了你,可你却压倒了我,有些好笑吧,那时候我已经三岁了,你怎么会压倒我,可娘真的这么说了,我就信了。”   萱城挤出一笑,“三岁的时候你有多大,我有多大,娘她是骗你的,她不想我们兄弟离间,就像我们跟阿法那样,你真是傻,就这么信她的话,反正我是对她没好感的。”   苻坚手动了一下,“我信的,你知道吗?”   萱城再把他的手贴紧,往上移了移,到了心的位置,“好吧,你信吧,我压倒了你。”   “可后来就变了,你长的太慢了,到了我那个年纪的时候,你连马都上不去,还是我教会了你骑马。”   萱城听他喋喋不休的说起了往事。   “后来我压倒了你,在雪地里,你在我的身下,我护着你,就那样,我们在雪地里待了一夜。”   “那一日我们迷路了,我教会了你骑马,你兴奋过头一个人骑着马就走了,父王恰好外出了,没有人看着我们,我就跟在你的身后,一直寻你,最后在一处雪山前找到了你,你从马上跌了下来,冻得脸通红,我以为你受伤了,就把你护在身下,你知道吗?那一日可冷了,父王找到我们的时候,我的身体都冻僵了,可我的心却是热的。”   萱城嗤了一下,“你的身体是很热。”   “是,你知道我的身体是热的,可以往不是的,自从把你护在身下之后,我的身体便热了,心也热了,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变冷了,我捂不热你了呢?”   萱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的胸口有些堵,就像要窒息一样的难受。   少时情动,一生情痴。   他不再怀疑了,苻坚的确对他的弟弟产生了不同于兄弟之情的东西。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懂事?为什么你拒绝了我呢?我们小时候不是很好吗?一直睡在一张床上,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为什么在滦河,我们遇上了他,为什么你会变了心。”   一连串的质问令萱城有些茫然又有些恍然大悟,他似乎懂了为何苻坚一定要把慕容冲留在身边。   慕容冲的心那么硬那么狠,苻坚的心那么软那么柔,他怎么是慕容冲的对手。   “可是,人也会变的,当我懂了你为何变心的时候,我也变了。”   萱城心下一颤,他期待着苻坚的下一句。   然而,苻坚却阖上了眼,他再不说话了。   也许是累了。   那一夜,萱城一整夜都没有合上眼,他一直看着榻上的人,一直盯着望着,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身体虽然是苻融的,可他的灵魂却不是。   就算给了苻坚又如何,就算乱了伦又能怎样,上天还真能灭了他们不成,最坏的结局不就是秦国灭亡,苻坚和苻融都死了吗?这本就是史实啊。   可他就是跨不了这一道坎。   一想起这些肮脏的东西,他的心瞬间就硬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能,也不能看着他执迷不悟。   兄弟关系再好,能这样不顾伦常吗?   哪怕是个堂兄堂弟堂妹叔嫂他都能接受,可亲哥哥啊,他说服不了自己。   就在那一日萱城去看过之后,苻坚的病就好了,说来也是奇怪,医官们一连几日守在王榻前都不见好转的病情,这王弟一去就瞬间好转,众人一时有些议论纷纷。   长安城中有人也在议论这件事了,毕竟帝王宫闱之事是寻常百姓家的饭后茶点。   长安城中的百姓传唱了已久的“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随着慕容冲的离开而烟消云散。   可百姓们心中都**似的,这个头一开就不是好个好兆头,他们的帝王好色,且好男色,这已经成了百姓们的认知,于是长安城中忽然刮起了一阵男色之风,开起了妓院,楼中魁首皆为少年绝色,一曲长歌舞毕,长安城中的世家子弟皆砸银掷花,纷纷献殷勤,只求看一眼这世间绝色。   萱城在府中只听的捧腹大笑,“真有这么回事,哎,我说,这追风的潮流怎么一千多年前还是这样啊,帝王好男色,难道这寻常百姓就要把自家公子送往宫中为妃为妾吗?荒唐。”   “阳平公,他们都不明白,只有您能明白,我们的圣上是否真的好色,好男色?”   萱城盯着明月那似有深意的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月郑重道,“这世上从来没有毫无根据的捕风捉影之事,也许百姓们传的是对的。”   萱城霎然大怒,勐将手中书籍掷了过去,“你乱说什么,我难道不知道吗?皇兄的事我比你清楚,他是有那么一点疯狂,好啊,是性变态,可用得着你来在我面前说吗?这天下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议论他?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吗?”   明月从来没见他这般动怒过,登时双膝一软,跪到在地,把头磕了上去,“阳平公,是奴才说错了话,阳平公罚我吧。”   萱城见他这么一跪,心中气消了一般,又觉得方才自己发疯了,话说的重了,“你起来吧。”   明月起身站在一侧,萱城喘着气又平息了一会,手里的书这时候就像与自己作对一样,怎么都入不了眼了,心中烦闷,起身踱了许久还是平静不下来,明月提议,“阳平公去陪陪陛下吧。”   萱城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吧,我进宫去,外面的那些话你不许听,就算听了也不要说,乱说些什么。”   可当萱城一腔热情的进了宫,却发觉苻坚并不在宫中。   “皇兄人呢?”   “奴才不知。”   甘泉宫、宣室殿,未央宫的宫人皆是这么回应。   萱城站在未央宫的石阶前远望,宫墙重重遮住了他的视线,可外面的那些歌舞升平却怎么也堵不住的钻进了他的耳中。   他刚想走下台阶,苻晖的身影却出现了,他毕恭毕敬的朝着自己弯腰作礼,“皇叔安好。”   见到苻晖这张柔和雅静的眉眼,萱城心中一下子畅快了许多,“晖儿呀,你怎么在这里,太学的课程教的怎么样了?”   “回皇叔的话,太学教学一切皆好。”   “皇叔,你在看什么?”   “哦,我随便看看,那你回去吧,去太学吧,传道受业的任务任重道远,不可荒废了。”   苻晖却愣着没走。   萱城有些诧异。   “皇叔,父皇他出宫了。”   “什么?”萱城一惊,继而脸色突变,“你怎么知道?”   “早上我从太学出来的时候看见了,父皇没看见我,他一身便衣出了宫,南岸在后面跟着的。”   这是什么话,萱城胸中又升起一阵火,可碍于苻晖在此他压了下去。   “我知道了,你回太学吧,我出去找找。”   “皇叔?”就在萱城转身匆忙离去的时候,苻晖又叫住了他。   “我在太学讲学,我的学生们都在传,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他们都在诋毁父皇,父皇是一个明君,注定要名传千古的,对吧,皇叔?”   萱城一时僵住,不知如何作答,他勉强牵起一丝尴尬的笑容,“回去吧。”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45南风馆   萱城进了宫,又出了宫,长安城内,熙熙攘攘,商人络绎不绝的穿梭来往于东西城之间,叫卖吆喝声,嬉笑声,还有争吵声,人声鼎沸,世间万象,皆在一城之间。   萱城没有头绪,苻坚出了宫,可他能去那里呢?   身为帝王,也会向往这世俗百态的平常百姓家吗?   周围嘈杂声已经让萱城失去了分析的能力,他又在懊恼了,不过就是明月的一句话,他干嘛要自讨苦吃,见不到苻坚就算了,自己待在府上看书赏花煮茶不好吗?   可一想起那群好八卦宫闱的人,他就不自觉的烦闷上心。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明月说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毫无根据的捕风捉影之事,的确,你行的端坐得正谁还去八卦你。   萱城拉住行人询问,“你可知这长安城中有名的南风倌在哪里?”   被他忽然扯住衣袖的行人顿时被吓的颤栗,“你,你。”   萱城从怀中掏出钱两塞在那人手中,“你怕什么,我又不是,你告诉我就行。”   拿了钱那人才用正眼瞧了他一眼,结结巴巴不想说,可对上萱城那认真的目光时,还是说了出来,“长安城中最有名的南风馆当属北城的花兰楼,这位公子,你要去便去吧,放开我的手,好吗?”   萱城不自觉的手间一松,那人趁机逃了出去,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嘴里还不停喃喃,“哎呀,老天爷啊,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都要跟着天王学吗,脏啊,脏啊。”   萱城去了北城,北城离皇宫距离较为偏僻,出了北城便进入了雍州地界,可以说,这里管理松懈,怪不得这些妓院也能做的风生水起。   花兰楼,萱城站在楼下张望,好一出气派的阁楼啊,张灯结彩,红绸饶梁。   “这位公子,进来吗?来吧来吧。”还未进门,门口的两位小倌便凑了上来生拉硬拽了。   他们身上皆洒了浓厚的香料,脂粉又重,萱城不喜浓妆艳抹之人,掩着鼻子踏了进去。   萱城破天荒的带了钱,还带了大钱,大的能包下整个花兰楼几个时辰的大钱,不知是有预感还是什么。   “把你们这里的花魁叫出来。”萱城一坐下来,就大爷似的扬声喊了出来,随后还掏出了金锭,说来真是奇了,萱城第一次带了金锭出门,以往他连碎银铜钱都不带在身上的。   那些人一见到钱,还是金锭,立马眼都直了。   “我说了,我要见你们这里的花魁,你们这样,能入得了我的眼吗?嗯?快去。”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们要不要钱?”   萱城耍起了无赖,第一次。   这时候,从二楼走下来了一位打扮艳丽的中年男子,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对着萱城又是摸又是嗲嗲声的,“这位公子,不好意思啊,花魁今日有约了,我让他们来陪你如何?”他的身后站出来三位身着浅绿衣裳的少年,衣袍半掩肌肤,个个貌美无双,眼波流转勾人魂魄,浑身上下给人一种媚骨天成风流韵态,让人体内一热。   萱城看了一会,挥了挥手,“好吧,你们都去吧,就让他们三人陪我。”   “是是是,你们,快过来。”   那些人各自退下去了,这三位少年来缓缓的步了过来,他们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就像风吹柳枝一样,待他们靠近了萱城,却一一俯下身去,把头埋下去。   “你干什么?”萱城一把抓住那少年的手。   少年有些诧异,却不失媚笑,“伺候您呀,公子。”   “哎,不必了,不必了,…来来,你们都坐下来吧,给我讲讲故事。”   那三少年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行动。   “坐下吧,坐下吧。”   待那三人规规矩矩的坐在他身边讲起了故事,萱城却没心思听了,他一直在寻觅,眼睛扫视了这座花兰楼的一切,一楼接客,二楼包间错落有致,他寻了半天,耳边忽然传来阵阵柔美的歌声,随着歌声的方向探去,正是二楼的一处包间,房间位于东北角落,似乎不起眼,可萱城识得那里那房门上挂着的饰物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房间里面人影微微浮动。   萱城心下一震,忽从座上离身,直奔那二楼东北包间而去。   “哎,哎,这位公子。”   萱城急匆匆的上了楼,谁都拦不住他,砰的一声,房门被一脚踢开,歌声戛然而止,萱城立在门口,直直的望着屋内。   屋内此刻的情景却令他大开眼界。   帷帐缠绕的金漆花鸟纹楠木拔步床榻上,一人斜靠在床头,食指轻轻的扣在身上人的衣袍上,坐在他身上的正是这花兰楼名妓魁首,一身血红薄衫半褪半掩,白的发光的肌肤裸露在有些淫靡的空气中。   细眉凤眼,眼角微微淌着几丝亮晶晶的东西,一双修长的玉腿正跨在身上人的腰间,萱城惊呆了,若不是此刻身在花楼,他一定以为是慕容冲回来了。   他的肌肤白的就像雪一样,配着一身血衣,柔媚入骨,风流无双,萱城一时脸红耳赤。   而身下之人却正一脸享受的盯着他的眼睛,一时入神。   “你。”   萱城脸上似乎起了火一样的烫意,这声一出,床上那人即刻惊醒,有些慌乱的推开身上人,“滚下去。”   红衣男子被踹下床,眼角那些晶莹的东西终于淌了出来,萱城稍一怔,身体不受控制的过去意欲扶起地上之人,刚一碰上却被苻坚一把拉住,“你怎么来了。”   萱城同情的眼神望着地上之人,话却是说给苻坚听的,“我来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这时候,外面陆陆续续撞进来一些人,有方才那位似是管事的中年男子,也有在楼下服侍萱城的三位少年,还有一些其他小倌。   “哎呀,这是怎么了,这位公子,你怎么上来了,我都说了嘛,我们花魁今日不便,你还这么缠着做什么,哎呀,花兰,你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   那中年男子急急忙忙的要上前来搀扶地上人,苻坚却拦住了他,怒斥,“下去。”   中年男子战战兢兢的后退了几步,一时众人谁都不敢上前,气氛有些尴尬。   “你这是什么语气,谁惹到你了,你怪他们做什么?”萱城斥责道,说罢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踹了苻坚一脚,苻坚哎呀叫了一声,却不料到他一把揽住萱城的腰强势带进自己怀里,“好娘子,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不该来这里,我错了,我们走吧。”   啊。   萱城震的说不出话来。   “哦,原来是你家娘子啊,呵呵,呵呵,我们、、我们下去、、”那中年男子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声,“都散了吧,散了吧,花兰,你起来。”   被叫做花兰的人这时候才从地上慢慢起身,他的脸上挂着一道泪痕,有些醒目,萱城一瞥见不自然的就悲上心来,那人经过他的面前,他一手扯住他的衣衫,“你、、没事吧?”   花兰有些惊诧,一对深眸投过来萱城即刻避开,“你下去吧,抱歉了。”   花兰离开,房门被掩住,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放开。”萱城奋力推开缠住自己腰身的手臂。   “你做的好事,瞧瞧,真是舒心啊,百姓们还真传对了,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寻花问柳都学会了吗?”   萱城走到床榻前,细细的注视起了床榻上整整齐齐铺着的大红床单,眉心颦起,“你做了吗?”   苻坚茫然,“什么?”   萱城不言,只是冷视着他。   苻坚随即却笑了,“哦,你说的是什么?是指朕好男色之事吗?世间男色无数,若是碰上男色就要行床笫之事,那朕会受不住的,你知道的,我不是病了吗?”   “说这么多做什么,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   苻坚摇头。   “你也学新兴侯吗?让我猜哑谜?”   萱城这时真像个发了威的夫家娘子,苻坚一时缩头缩尾,任由萱城数落。   “病人可不像你这样,刚好了就忘了,回宫。”   苻坚跟在萱城后面,恭恭敬敬的道了声,“是,我的好娘子,哦,不,好弟弟。”   次日,萱城去看了苻晖,苻晖从太学教学归来,正在宫中研习古籍,见是萱城过来,连忙又跪又拜的。   “不必了,晖儿。”   二人坐在后院的桂花数下,桂树上不断有飘落而下的花瓣,丝丝缕缕的清香沁人心脾。   “晖儿,昨日皇兄出宫之事,你有何看法?”   “父皇英明神武,出宫定是考察民情。春季,父皇在长安城中种下了十里梧桐,就是为了以防这关中地区的风沙洪涝,别人都传错了,他们感兴趣这宫闱之事,是因为他们以此为乐,靠消遣皇家丑闻来满足自己穷其一生都达不到那种境界后的妒忌,父皇是人,人都有七情六欲,寻常百姓也有,所以这宫闱之事一旦传了出去,百姓们都争相模仿,可这世上,称王的只有一人,而三叩九拜者却成千上万,皇叔,若是父皇真如同外面传的那样,那又如何,不过是人之本性。”   萱城盯着苻晖的眼睛,半响道,“所以昨日皇兄出宫之事,你没见到,对吗?”   “侄儿,只看见父皇考察民情。”   “好,此事我不再提,宫中若是有谁敢言此事者,你去办吧,你是皇子,知道怎么做。”   ——————寻花问柳之事,皇室绝对不能发生。 作者闲话:  这个花兰后面还有很多戏,挺戏剧性的,码的时候我被逗笑了。 046出兵伐代   苻坚对萱城说,“其实朕很想,可还是没那么做,面对美人,朕也忍住了。多少年了,你见过有君王这样后宫冷落的吗?皇后都管不了,张夫人更不愿意管了,朕对她们多好,这后宫中一派和谐,从无内斗,皇子们相处那么安宁。入秋了,夜很长,每当夜来的时候,朕就很难入睡,也许真是国事太重了,可真相,并不是那样的,医官们开的药都是幌子,他们不懂朕之苦,你是懂的,可你不愿意解朕之苦。”   萱城却抛开他的话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把锦公主嫁出去吧。”   “杨安守了益州梁州,杨定归降大秦已久,他英勇善战,是我大秦的一员勐将,他们叔侄二人护秦,大秦无忧,等到天下太平,一家姓的时候,我就答应你,这你该能做到吧。”   “好。”   锦公主是苻坚唯一的女儿,是苻坚庶长子苻丕的妹妹,当年本欲和亲燕国,却不料最后洛阳之反,秦燕走上了兵戈相见之路,锦公主就一直留在了长安城,至今未嫁。   杨安是大秦的勐将,杨定是其侄子,却也是仇池国的统帅,当初五公被剿灭,仇池国跟之归降了大秦,杨定来秦,萱城说了是大喜,因为他知道历史上的杨定是那么的勇勐善战。   所以,这位早些年没和成两国之亲的锦公主便成了笼络杨定的唯一筹码。   锦公主花容月貌,与杨定正好相配,这是萱城的计算。   于是,到了十一月,长安城中落了第一场雪,杨定就入府来拜见了。   萱城是见过杨定的,那真是一个充斥着男子气概的英武之人啊,浑身上下刚健有力,让人敬佩不已。   萱城命明月煮了银松,银松无味,却熏陶人心。   茶盏上方氤氲着丝丝雾气,茶香沁人心脾,令人心神愉悦,茶尖颜如玉般,根根笔直倒立于水中,杨定一时看的入迷。   “阳平公,听说陛下要召回归义侯了?”   “张天锡?杨定,哦,不,你应该叫我什么了?我的侄女嫁给了你,这层关系,你不觉得更亲近了些吗?”   “皇叔。”   萱城心里细细算过了,杨定是该叫自己皇叔,可他听的总是别扭,按照时间推算,萱城入秦24岁,过了六年30岁,而这具身体阳平公苻融36岁了,30岁的人被一个20多岁的人称为皇叔,多少有些尴尬,可辈分如此,萱城只得接受。   “皇兄召回张天锡,看来是有要事了。”   “归义侯在姑藏种茶听说一绝啊,皇叔,这银松便是出自他手吧。”   萱城道,“银松乃是西域特产,张天锡在姑藏种茶,引银松入秦地却经过改良,我府上的银松并非张天锡所种。”   “哦,这么说,我今日便是有幸了,能尝到西域特贡。”说罢,前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却骤然颦眉。   “如何?是否失望至极?张天锡在我这里饮茶时说了,银松虽为名茶,却毫无滋味,名茶,自然无味,熏的乃是人心,侄婿,你尝到了吗?”   杨定茫然望着他。   “皇兄要做事了,这件事,你能替他去完成,你如今是他的女婿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懂吗?”   杨定拱手道,“单凭皇叔吩咐。”   苻坚是要做一件事了,北国平定已久,自从灭了燕国,仇池,凉国以来,北方便是一个一统的王朝了,可盘踞在**大地最北端盛乐的拓跋氏一族却久未归降,北方饶有一个割据政权,皆是苻坚心头之痛,拓跋什翼犍并非王者,他不该这么不知天下大势所归。   盛乐太北,长年酷寒,大秦能统帅的将领皆是氐族嫡系,他们的家乡都在陇南,与盛乐比起来,那可是暖和多了。   可鲜卑慕容氏如今只有京兆尹慕容韡和冠军将军慕容垂能领兵作战,萱城不愿让鲜卑人带兵出征,所以杨定是灭代国的不二人选。   雪停了,萱城便出了暖阁,目标明确,直奔皇宫。   苻坚在宣室殿等他,抱怨了一句,“让你跟朕一起睡你还不愿意,这来回一趟宫中耽搁多少时间。”   萱城冷了他一眼,苻坚立马不言。   君臣二人议事,别无他人。   “若以杨定为主帅,朕担心邓羌、张蚝他们不服,皇弟可想过战场之上,若是将帅不和会是什么局面?什么后果?”   “皇兄放心,我已经找杨定谈过了,我信他,邓羌此人更是不用多说,他们都是我族嫡系将领,不会不服,杨定与之相比,少的就是一份战绩,此次代国之战,若能打一个漂亮的胜战,那以后他在诸将之间威望自然上去了,他是你的女婿,你希望他能忠心耿耿的为大秦吧。”   “话虽如此,可杨定毕竟没有为我大秦统帅作战的经验。”   “谁不是这么练出来的?你不想放手吗?你那么信任那些慕容家的人,随便一个爵位就封出去了,还这么担心自己的女婿,我看你全凭一人之好封赏。”   苻坚一听他对自己有意见了,赶紧认错,“是,是朕思虑欠佳,就让杨定去吧,你信的人朕当然信得过,你别在说慕容家的人了,好吗?朕不想听到他们了。”   萱城冷笑一声,“呦,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很宠那些人吗?怎么,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吗?你换了爱好了?”   苻坚小声威胁道,“不许再说了,听到没有。”   “朕都应了,此次伐代便让杨定任主帅,领兵二十万北上,邓羌、张蚝兵分两路进攻代国南部边境。”   “你别岔开话题,说说啊,你为何突然换了口味,不喜那些慕容家的人了?”萱城还来了兴趣,追着苻坚八卦到底。   苻坚沉默了好久,最后他抓起萱城的手,眼里泛上了一丝别样,“你再多嘴,今晚你就陪朕睡觉。”   萱城立马缄默不言。   苻坚当然不会对那些慕容氏的感兴趣了,因为如今要灭代国,灭的正好是他们鲜卑慕容氏的另外一支,拓跋鲜卑部,如是再宠,那就是自己打脸。   于是,到了十一月中旬,杨定率领的二十万大军便出发了,这二十万军队里,有十万嫡系军队,还有当初苻洛攻灭了的凉国五万军队,还有五万杨氏仇池军队,张天锡从姑藏被调回,被任命为杨定的随军征北司马,嫡系朱彤、张蚝、邓羌各领兵一万分三路进犯代国南部边境,为杨定的伐代打好根基。   萱城拉着苻晖去新军营查看,邓羌走了,这里的氛围即刻宽松了起来,见到萱城前来,新兵个个乐开了花,争先恐后的涌了上来,又是参拜又是高唿的。   萱城好不容易才屏退那些士兵,苻晖在一旁抿嘴偷笑。   “晖儿,镇军将军都是对的,治军要严苛,待人要宽和,你看镇军将军在时,这些士兵们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乖顺无比,可对镇军将军他们又尊敬的很,这下镇军将军出征了,我想把这新军营的事交给你,你不是跟着镇军将军一直在学习吗?”   “皇叔,我。”   苻晖欲言又止。   “说罢,说话不能吞吞吐吐的。”   “皇叔,我在太学授课,如若接手新军营的事,那必定会影响太学之事。”   “如此说来,也对。”   “我看,让睿哥哥来掌管吧。”   “巨鹿公?睿儿?”萱城摇摇头,“睿儿性急,做事太过莽撞。”   “可是父皇都喜欢睿哥哥的,上次还让睿哥哥领兵出征了。”   “晖儿指的可是上次巨鹿公领兵增援梁州之事。”   “皇兄看中睿儿的武功,这无可厚非,晖儿,你真不愿意来掌管这新军营之事?”   苻晖拱手,面露忧色,“还望皇叔莫要相逼,我实在不是领兵之人。”   萱城叹息,怎么苻晖还是这样,他的性子还是改不过来,这般软弱,上了战场真的会出事的,他将苻晖带在身边,又让邓羌教他兵法谋略,可这都一年多了,他怎么还是未曾长进,难道让他在太学教书会分散他的武力值吗?   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历史真的是毫无改变的可能吗?连一点点的契机都没有吗?   良久,萱城抚上苻晖的手,“好罢,你既是不愿,那我也不便逼迫,就让巨鹿公暂时接管这新军营之事吧。”   十一月末,杨定军队抵达代国边境,代国国主拓跋什翼犍向鲜卑的另一支鲜卑白部和独孤部求救,白部鲜卑和独孤鲜卑用兵五万抗击杨定军,三日之后不敌战败,二部皆被杨定斩杀。   与此同时,邓羌、张蚝与朱彤率领的三万嫡系军队与拓跋什翼犍派出的另一统帅大将刘库仁作战,仅仅一日就将其打败,刘库仁逃回云中郡,拓跋什翼犍又给了刘库仁十万骑兵在云中郡石子岭迎击秦军,这时杨定派出随军司马张天锡领十万军队救援邓羌军,刘库仁再次落败。   到了十二月初,原本归顺拓跋什翼犍的高车部落却全族反叛而降了大秦,拓跋什翼犍一时四面受敌,无法维持统治,只好舍弃都城盛乐,率领王族和不足十万军队向漠南迁移。   杨定行军正好抵达漠南,与拓跋什翼犍迎面撞上。   十二月八日,漠南落了一场厚厚的雪,雪积压了一尺厚。   杨定与拓跋什翼犍一战,拓跋什翼犍战败。   消息传回了长安。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47时有英雄   苻坚捏着那封从远处送回的信,喜笑颜开,“杨定真是朕的好女婿啊,真是没想到,皇弟识人如此明透,朕佩服。”   “如今能与我秦一战的便只有刘库仁和拓跋什翼犍,我猜,这场战事维系不了多久了,皇兄,该是准备封赏给杨定了。”   “拓跋什翼犍的草原铁骑若是能完好无缺的降秦,那对于我们的军事力量来说,简直如虎添翼。”   萱城却不会这样想,他微微叹息,“皇兄不要这么觊觎人家好吧,外族不可信,降服之人不可信,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信我,汉人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总是看到他们现在乖乖的归顺我们,那是因为如今我们正盛,以武力强压其上,若是哪一日我们武力松懈,吃了败仗,这些归降的人都不会助我们的,他们只会趁机反叛,你此时看重的那拓跋鲜卑的铁骑,终究只会覆了我们,所以,不要想了,好吗?”   苻坚道,“好。”   “所以,我会书信一封给杨定,一定要斩杀,而非降服,你既然让我主持了大秦政务,我说的你就不要反对,帝相若是相悖,这不是好征兆。”   萱城是给杨定写了信的,所以十二月中旬,杨定与拓跋什翼犍大战一场,拓跋什翼犍一败再败,代国国内已经人心异动了。   拓跋什翼犍率领残兵败将从漠南出发至云中郡,与刘库仁军合并,两军兵马不足二十万。   杨定亦率军东进追击,与邓羌、张蚝、朱彤的人马汇合,合力攻打拓跋军。   却不料到,此时代国国内却发生了叛乱。   拓跋什翼犍的儿子拓跋寔君却将其父杀害,将人头送到了杨定军中。   同时带来的还有拓跋寔君的降书。   杨定召开军事会议,向邓羌、张蚝等人询问,邓羌久经沙场,很是慎重,他提议一方面接受拓跋寔君的降书,一方面派出大军继续与拓跋部作战,   杨定思虑良久便同意了,当即指示邓羌率领大军攻打刘库仁部,勐攻云中郡。   不出三日,云中郡全部拓跋将领投降邓羌,邓羌全部斩杀。   至此,云中郡之战役结束,灭代之战终于迎来了尾声。   代国辖境尽数归秦。   灭代之战前后延续一个多月,这是秦国建国以来历经最少时日便攻灭一国的,连萱城自己都没有想到,在公元377年来临之际,苻坚终于完整了真正意义上的一统,北国自此再无割据政权,尽数姓了苻。   这个时候,秦国的国土已经比南面晋朝大了一倍,萱城想,按照地理意义上计算,这是秦国最盛,最北抵达今日的外蒙境内,最西抵达今日的青藏高原新疆全境,最东直达今日的朝鲜半岛,最南抵达襄阳边境,襄阳此刻乃是晋朝将领所守,因此,秦与晋隔江对望。   凤凰来仪,婉转千年,涅槃不息,昆仑长鸣,百鸟朝贺,苻坚的凤凰梦终于实现了。   距离新年还有几日,长安又落了几场雪,阳平公府又在忙忙碌碌的迎接新年了。   确切的说,是迎接阳平公的生辰。   因为苻坚说了,这一次不仅要设家宴,还有设宫宴。   萱城一再阻止了的,这一次却没阻止得了,他始终感觉苻坚有事瞒了他,一连几日脸上都挂着诡异的笑容。   明月指挥府中的下人张灯结彩,灯笼挂满了房前屋后,前院后院,红绸绕梁,连花圃里的花草都要被绣上喜庆的红花。宫中更是红了个遍,从宫门口到帝王寝宫,驰道两边皆扎满了灯笼,未央宫的宫墙房梁上,殿内的高柱上红绸缠了一缕一缕,石阶上铺上了红毯,像是谁要大婚似的。   宣德门前的两处阙楼上高高悬挂了一条长约三丈的红绸,拖下来逶迤在地上,风吹起来的时候婉约缥缈,像极了那武侠剧里武林盟主的继位大典。   萱城想,苻坚的审美有些中国风啊,满满的传统味道。   可是在新年来及之前,萱城还是办了几件政事。   第一便是请奏封杨定为骠骑将军,赏千户侯,食邑千户,与邓羌、张蚝、杨安、毛当、梁成等秦名将名列食邑。   第二斩杀拓跋鲜卑投降王公拓跋寔君。   苻坚同意了萱城的第一条上述,可对第二条却略显为难。   “皇兄很不理解是吧?对,照理来说,不杀降将,况且皇兄你仁慈宽厚,杀那些人绝无可能,封官封侯倒比比皆是,可如今你让我掌管了大秦政务,所以由不得你,拓跋寔君泯灭人性杀父以求自保,这等人若是为我大秦所用,日后定成祸患。”   “你说的有理,可毕竟人家降了,这是有功的,你让人们怎么看朕?”   “别人怎么看你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的名声已经被好事人传了开来,虽然那都是无关痛痒之事,非关家国大事,你说过了,你只信天命,信别人说的做什么?”   “许多事,我说了不算,人说了也不算,最终,只有天说了算。”   苻坚最后还是同意了萱城所求,这是唯一一次斩杀了降将,可一时国中竟无人议论。   大秦尚儒多年,国内一片儒家教化,儒家讲求尊卑贵贱,纲常人伦,忠孝仁义礼智信。   拓跋寔君杀了自己的父亲,是为不孝,国家陷入危难之际不思报国反而自保,是为不忠,就算他投降了大秦也难逃人伦纲常的制裁。   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九了,大鸿胪的官员们却忽然忙了起来,官舍下榻了一批外来使节,奏疏上报到萱城这里,竟然是西域六十二国的外交文书。   “所以,你这此要办的宫宴是为宴请西域六十二国的时节,对吗?”萱城心中已经有了定数,北国已统一,这些外国使节是该来朝见了。   “还有东夷十国和西南夷四国。”苻坚补充道。   “你最想要的却没来,你想晋朝派来使节吧。”   苻坚望着他道,“皇弟知我心。”   “何止呢?晋朝没有派人来,朝鲜半岛上的小国也没有派人来朝贺,所以,这**谈何一统,你的理想,那些伟大的理想,一直就是想要**一统吧。”   苻坚喜欢萱城这么直接的鞭策自己,他捂着自己亲弟弟的手,“所以,你帮朕,我们一起完成这些理想,不好吗?”   “若是我会死,你也会死呢?”   焐热的手登时颤了一下,苻坚垂着眼帘。   “若是我说,完成这些一统都是逆天而行呢?大秦不具备统一天下的条件,若是强行出征,有去无回,我们都会死,你还会完成这些理想吗?”   苻坚勐然抬起眼来,一双深沉的溺死人的眸子直直的盯着萱城,“死当长相思。帝王怎会像他们高唿的那样百年千年万年,不过须臾一瞬,弟弟,到那时候,我们一起死,完成了这些理想后,一起离开这世间。”   还真是教条主义的儒家典范君王啊,萱城在心中长叹。   “好。”这个字眼出自萱城之口。   管什么尊重历史,管什么马克思主义唯物理论,萱城前世都放弃了那些理论,一千六百四十年前,他还会再次被这些条条框框束缚住吗?   梁仁,该打的赌就要打到底。   输了又何妨,死了又何妨,就像苻坚说的,死当长相思,死了正好可以让人追忆,死了正好冲破一切人伦禁锢。   腊月三十,这一天是传统意义上的除夕日,张灯结彩,燃放鞭炮烟花,迎接新年。   萱城也过生辰了。   今天,是他来前秦第六年的最后一日,过了今日便进入第七年了。   过了今天,他就长了一岁。   人都会成长的,长大,变老,走向死亡,重生,再变大,变老,走向死亡………   公元376年,大秦建元十一年,腊月三十,卯正。   由于进入了寒冬,长安的天这时候还是灰蒙蒙的,阴冷寒风的,卯时下榻起床,卯时三刻离开阳平公府,到了未央宫刚好是卯正时刻,这个时候,参与上朝的官员都来了,文武并立,各为两边,黑压压的立满了大殿。   萱城知晓,魏晋南北朝时候上朝都是卯正,就是今天的六点时分进行朝会,都是臣子先到,而皇帝乘銮驾后至,可到了苻坚这里却反了过来,苻坚在卯时三刻,就是五点四十五的时候就先行进入了未央宫大殿,臣子们后才络绎不绝的朝拜。   所以当大秦的臣子们站在未央宫的宏伟宽敞的殿内朝拜的时候,苻坚早就把朝会要做的事项都一一列了出来,南岸递上的折子都是下面的臣子这才上奏的,有些比较突然,苻坚一看完有时颦眉,有时欣慰,有时暗笑。   今日,他一身黑色朝服,威严外露,英姿非凡,高高在上,扫视了一眼殿下的群臣,而后缓缓道,“今日是我大秦建元十一年的最后一日,也是朕登位来的十九年,一晃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景略用了16年时间辅佐朕,朕用了6年时间完成北方统一,遇见景略的那一年朕19岁,如今过去了十九年,什么事过的都像一眨眼间,转瞬即逝,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吧,如今北方终于统一了,朕的愿望也完成了一二,要说憾事呢,也有一二,可今日朕不说,今日是大喜之日,朕要大喜,你们,众卿,也跟着朕要大喜。”   “恭贺陛下完成一统大业。”群臣下跪高唿。   苻坚微微苦笑,“谈何一统大业,朕方才说了嘛,今日不说憾事,都平身吧。”   “谢陛下。”   “朕今日要做事,做几件喜事吧,太常卿,你记下吧。”   “第一,大赦天下,这一年的国内死囚皆免死罪,改流放,第二,朝中所有食邑千户的大将皆受封爵位,皆封千户侯,与原有的封号并行,第三,朕接受西域六十二国、东夷十国和西南夷四国的朝贺,并正式与此七十六国建交,与诸国百姓共享太平。”   一时间,殿内大臣又是高声唿喊,“陛下英明,大秦千古。”   “好了,太常卿,这三件事都办吧,前两件事朝后就正式落实,这第三件事嘛,人家都到了宫门外,就开门迎接吧。”   随着他这话音的落地,果然未央宫承明殿的殿内被一一打开,群臣皆聚精会神的望了过去,只见从殿外走进了密密麻麻的服饰容貌身材不一的人,七十六国使节同时上殿朝拜,并递上国书。   “乌孙、龟兹、焉耆、若羌、楼兰、且末、小宛、戎卢、弥、渠勒、皮山、西夜、蒲犁、依耐、莎车、疏勒、尉头、温宿、尉犁、姑墨、卑陆、乌贪訾、卑陆后国、单桓、蒲类、蒲类后国、西且弥、劫国、狐胡、山国、车师前国、车师后国、车师尉都国、车师后城国,大宛、安息、大月氏、康居、浩罕、坎巨提、乌弋山离………特来朝拜大秦天王陛下,愿大秦与我国两国和平相处,两国百姓永享太平。”   这些自报家门的西域六十二国使节用汉语一一念了出来,光是他们各自说出了国家的名字都用了许久,最后整整齐齐的俯身朝拜,萱城听到最后都迷迷煳煳了,这些国家真的存在吗?为何在苻坚时期,西域有大大小小的六十二个国家,今日他们都来了。   “玄菟、乐浪、高骊、满饰、凫更、索家、东屠、倭人、天鄙,畎,特来朝拜大秦天王陛下,愿大秦与我两国和平相处,两国百姓永享太平。”接下来的是所谓的东夷十国的朝拜。   “夜郎、靡莫、滇、邛都特来朝拜大秦天王陛下,愿大秦与我两国和平相处,两国百姓永享太平。”最后朝拜的乃是西南夷四国。   总共七十六国使节,殿内站了个满,群臣都后退了几分。   苻坚轻轻笑道,“朕何德何能,能得诸位拜会,诸位都是来与我秦建交的,朕欣慰不已,国书朕自会细细拜读,朕也希望诸位回国之后能带去朕的问候,愿我秦与诸国共享和平。”   “今日是大喜之日,大鸿胪卿,传朕旨意,未央宫,政和殿,设宴。”   “谨遵陛下圣旨,政和殿已备下宴席,请陛下和诸位时节移驾政和殿。”   苻坚站起身来,一下子他的身姿格外伟大了,他伸出了手臂来,做了请的动作,而后谦和的对着殿内的使节道,“诸国使节,随朕去政和殿吧。”   果然是大喜啊,萱城心道,苻坚这般以礼相待外来使节,可见他的心中是多么的想要向他国展示大秦的实力和威望,俨然他以大国自居,那是他的理想,不是吗?可这样的理想,让萱城心痛的紧。   英雄气短常嗟叹,五将山前泪断肠。   时有英雄,志向高远,时有美人,阴狠绝情,英雄与美人,总有一个会受到谴责,美人误国,英雄就是英雄,英雄气短,美人就是正义。   美人怀中英雄冢。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48飞天舞   政和殿,确切来说,是一处阁楼,共有上下两层,它属于未央宫的偏殿,自秦汉以来,这里便是皇家接待外来时节的地方。   此时此刻,这里一片觥筹交错,欢笑声、丝竹琴乐声不绝于耳,歌舞升平,人人都忘记了这是乱世。   乱世辉煌。   众位使节一一上前与苻坚恭贺,皆敬了酒,萱城的视线一直落在苻坚面前的几案上,自从他盯上以来,已经有三十六国的使节上去了,苻坚的脸色渐渐的有些泛红,可他还是温柔的笑道,眼里的笑就像怎么都不会消失一样。   就在第四十个国家的使节举盏相邀的时候,萱城凑了上去,一下子挡在苻坚面前。   “使节大人,皇兄不胜酒力,我替皇兄敬使节一杯。”说罢,他仰头就灌了下去。   这一下勐灌下去,喉咙里即刻像被千万根尖椒搅过一样,辛辣浓烈,萱城死死忍住。   他从来不这么饮酒的,更不会喝下完整的一杯酒的。   苻坚震住了,一只手臂扶住了他的手,“皇弟。”   萱城并没有一杯倒,他只是有些头晕,眼前那使节一张一合的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只听的苻坚在耳边细细道,“朕替皇弟饮下使节这杯酒。”   萱城掐了苻坚一下,苻坚眉头一皱。   那些使节看到苻坚脸色有些不好了,便礼节性的敬了一杯,不再逼迫苻坚饮酒。   就在萱城迷迷煳煳的靠着苻坚身体的时候,耳边这时候忽然响起了一阵大气磅礴却虚无缥缈似的歌声。   接着,萱城就被面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群发髻高耸,金光闪闪的头饰,身上只着丝丝缕缕明黄薄衫,手臂皮肤裸露,绘有青色图腾,手指与腿上缠着六尺红绸的舞者进入了殿内,他们身材匀称,面着淡妆,却个个明媚皓齿,艳丽无双。   萱城定睛瞧去,场内的舞者上身扁平,全身刚健有力,不似女子,却比女子妖娆多姿,舞者腰身柔软,舞姿优雅却奔放,裙摆与手脚上的红绸丝带同时飞起,仿佛凌驾于云雾之上,飘然羽化飞升的感觉,一双动情的眸子深深的望着前方,美丽妖娆,勾人魂魄。   音乐阵阵高亢、时而绵绵悠长,如沙场擂鼓,忽如高山间流水。   “飞天舞。”   这是流行在陇南地区的飞天舞,飞天舞结合了中原舞与西域舞,舞者在起舞之时,配以飘逸的红丝带,仿佛飞天羽化,故此得名。   萱城盯着苻坚,他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不是因为他今日看见了这飞天一舞,而是他的脑海里瞬间想起了姚苌之语。   飞天一舞,烟合云起,兄妹结草为扇,以障其面,天地乃有万物生灵。   苻坚却在他耳边说,“此乃我秦地的旧舞,飞天舞清商,弟弟,你记得吗?父王说了,彩凤鸣朝阳,元鹤舞清商;瑞此永明曲,千载为全皇,待到我们走出临渭,将全族都带入中原,朕才明白这一曲飞天舞清商,这是太平之舞。”   萱城说,“民族大融合之舞。”   的确,飞天舞结合了西域舞蹈与中原舞姿,这是民族大融化下的产物,今日苻坚宴请西域诸国,以礼相待,不得不说是诚意满满,可萱城却不淡定了,苻坚捏着他的手揣在背后,萱城挣扎了几下却无奈冲不开束缚。   苻坚借着面前酒盏挡住的机会在他耳边说,“飞天舞起,兄弟同拜,结草障面,你知道吗?父王没说,可朕知道,这是几千年前的传统了,你看见了吗?为何这些舞者都是男子,因为他们在互拜天地,在结兄弟之情,你懂吗?”   萱城一下子扯过自己的手臂,“我不懂。”   萱城逃出了政和殿。   身体却像是被麻醉了一般,眼前的一幕一幕皆变的模煳起来,最后都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哎,阳平公。”有人在他耳边喊了一声。   萱城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人已回到了府中,府中并不比早上的皇宫安静几分,到处都是兴奋的笑声。   可苻坚出现在他的面前却让他大惊。   “你来这么早作甚?”   “往年这个时候朕不是来了,朕都是这个时辰来的,你忘记了吗?”苻坚笑眯眯的说。   “你不善饮酒,不必替朕嘛,你不知道,朕是海量的吗?七十二国使节又如何,朕不会醉的。”   “是吗?可我听说,你小时候不饮酒,只知读书?”   苻坚稍一迟疑,“后来朕不是登位了吗?朕学什么那还不容易,这饮酒又不是财狼虎豹,以后你别饮酒了,酒会误事的。”   “你误事了么?”萱城反驳。   苻坚一愣,随即却笑了。   “走吧,出了这暖阁,去厅内瞧瞧吧,大家都来了,今年,朕还给你带来了一位客人。”   他口中的客人?是谁?   果真如他说的那般,苻氏的一大家子都来了齐全,荀皇后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子太子苻宏、平原公苻晖、河间公苻琳,张伶然带着自己的儿子巨鹿公苻睿都坐在了一旁,见到苻坚携手萱城而来,几个侄子连忙过来行礼,“拜见父皇,皇叔。”   “侄儿恭祝皇叔,岁岁今朝,如日月之恒,万寿无疆。”   萱城一听便笑了,“万寿无疆,你们几个,今年的贺词有点夸大了喔,不过,利是照旧,今年我为你们准备的利是,你们猜猜,是什么?”   苻宏心直口快,“皇叔赏钱,最好不过。”   苻坚笑着插了一句,“宏儿,你差钱吗?”   苻晖说,“皇叔无论赏赐侄儿什么,侄儿都会护若珍宝。”   苻琳兴奋的搓搓手,“皇叔,快拿出来吧,发钱好,发钱好啊。”   往年在大年三十这一日,几位侄子向自己贺了生辰,萱城都会准备利是,有时候是辟邪香包,有时候便真是金银钱物了,今年萱城却别出心裁,明月上来,手中各捧着四束颜色不已的花束。   “赐花。”苻宏惊的睁大了眼,“皇叔,这可是头一次啊,你赏赐花给我们。”   萱城笑笑,接过明月手里,“花有百种,寓意非凡,你们都长大了,就像这花一样,世人见了都会赞赏不已。这枝独占春,生机勃勃,寓意高贵祥和,我把它赐给宏儿,宏儿,你是我大秦的太子,尊贵无比,说话做事要有一国之储的样子,大秦正在成长,你也在成长,守着它。”   苻宏接过萱城手中的这枝纯白色小花,“皇叔之言,我铭记在心。”   “这枝腊梅,就赐给晖儿吧,晖儿,做人谦恭雅静是没错,可做事一定要胆大心细,斗寒傲霜,永远不要屈服任何事物,你明白吗?”   苻晖接了腊梅,恭敬一拜,“晖儿记下了。”   明月递上了一枝艳丽如火的鸡冠花,萱城把他赏赐给了苻睿,“睿儿,人人尽知你尚武好战,永远就像一团火似的,秋日萧瑟逝去,冬雪融化,大地回春,唯有这鸡冠花傲立与万花丛中,你身为武将,立志报国,我苻氏有此健儿,甚幸,不过你记住,万事不可冲动,三思而后行。”   “臣侄牢记在心。”   “这枝白玉兰,我便给琳儿咯,琳儿,你最小,上头有三个哥哥,这个世上所有的事情最终都是美好的,阳光的,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今日你的三位哥哥护着你,日后你的哥哥们若是需要你的时候,你要像这白玉兰一样,报恩,记住了吗?”   “是,皇叔,多谢皇叔赐花。”   四位皇子第一次从自己皇叔手中接过花,且被萱城那么认真的解释了一番,脸上皆开怀不已,似乎自己都是国家的英才,生来便被赋予了重任,手中拿着那枝花,一时内心涌动。   苻坚脸上挂着浅笑,拉着萱城的手过去落座了,“今日说了要给你见一位贵客的。”   “什么贵客?能被你看重,该不会是故人吧。”   苻坚但笑不言,他低头吩咐南岸出去请那位贵客进来,不一会儿,便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人,萱城目光望去。   来人身姿欣长,一身白衣,玉冠束发,面如冠玉,眼若桃花,眉眼如画如明月投怀,微微一笑,愈发雅姿美丽。   不认识,可萱城却觉得这人面熟。   “东阳太守谢朗特来拜会大秦天王陛下,大秦阳平公。”   谢朗?萱城吃了一惊,他转眼盯着苻坚,苻坚笑道,“你说错了吧,晋朝还是派人来了,安石派他的侄子来了。”   “不必多礼,来吧,入座吧,谢朗,你是安石的侄子,待朕便如亲友一般,不必拘束,朕很是想念安石,不知你叔父他可好?”   谢朗走到座位上,轻轻撩开衣摆,端端正正的坐了下去,而后回道,“叔父一切尽好,他让我向您带来了问候,恭贺天王统一北国。”   “那就好,朕想啊,很想见安石一面,自从东山一别,一晃眼已是五年过去了,多么快的日子啊,不知何日还能再见安石。”   “叔父说,你们会再见面的。”谢朗道。   萱城在心里默念,不要,你们最好都不要见。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49新年夜,喜   “叔父特向阳平公带来了问候,叔父说,恭贺阳平公平定蜀地,他日定要当面向阳平公讨教兵法谋略。”   “讨教?不敢,安石兄这是讽刺我了吧?蜀地一战,多亏了安石兄相助,这才得以顺利平定下来,谢朗,当日辞别安石兄之时,我说的可是后会无期,安石兄难道这么快就想我了。”   谢朗微微一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春日里的细风拂过一样温润,让人心情欣悦,“阳平公,叔父说了,您爱口是心非,无期便是有缘再见,叔父说他与你有缘的。”   苻坚朗笑,“这倒有趣的,安石倒与朕的弟弟有缘了,什么缘分,说来听听罢。”   “叔父这倒没细说,阳平公,今日是您的生辰,那么,我便恭贺您福如东海澜,日临南山青松岚。”   “东阳太守把酒祝长建,我之幸,来,仅以此薄酒回敬。”萱城命明月为谢朗斟酒,又为自己斟了满盏,举盏相邀。   谢朗举起了面前几案上的酒盏,苻坚却夺了萱城手中酒盏,“朕代皇弟谢过东阳太守之贺。”话落,便饮下满盏,萱城特意命明月斟满了酒,以示对谢朗的尊敬,可不想苻坚这一把夺了酒盏便替自己饮了,这敬意又从何谈起?可转念一想,苻坚身为一国之君,代替自己回敬谢朗,这是莫大的尊敬。   谢朗稍一迟疑,继而才仰头饮酒。   待他放下酒盏,嘴角抿笑,“叔父说的不错,天王与阳平公同心,胜似一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情深。”   “哈哈,”苻坚大笑出了声,“你叔父当真如此说了?他说的不错,朕与皇弟,自然如一人。”   此语一出,在座的几位皇子倒是平淡无事,荀皇后的脸上却起了波澜,有些难堪,苻宏询问,荀皇后摆摆手,“无事,你安心待着吧。”   后来,便上了家宴,如往年一样,先上各式汤品,再上主菜,最后是水饺,水饺撤下才是甜品茶点。   一家人便开始聊天,互相之间玩起了游戏,荀皇后不好热闹,早早的便和张伶然回了宫,几位皇子饮了酒,有些奔放,苻宏过来缠着萱城要玩纸牌,苻睿一听也来了兴趣。   苻坚插进来说,“今年朕也参与进来,好吧,皇弟。”   “纸牌三人为一局,你是外人,掺和不进来。”萱城这么回绝了苻坚。   “哪能掺和不进来,你看嘛,苻宏、苻睿和苻晖他们三人,你与朕和谢朗,这不刚好是两局吗?”   萱城失口无言。   他被苻坚一本正经的无赖行径折服了。   他说的没错,刚好两局牌局,可怜了小苻琳,还会只能在几位哥哥面前东张西望。   谢朗今年二十三岁,正好跟苻宏年纪相当,别看他他长相嫩颜,性子却比苻宏沉稳多了,又聪慧伶俐,一下子就学会了纸牌。   “阳平公这是发明了什么新奇的事物,我还从未见过还能这般玩乐,回去一定要教给叔父,我那些哥哥弟弟妹妹啊,过年的时候正好凑成几局。”   “你说的没错,你的那些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是少年英才。”苻坚出牌,接了一句过来,“当年桓温让你们都去修城墙,却不想没难到你们,反倒让你们个个都愈发坚毅了,听说,你的兄长谢玄接管了京口之兵,那可是一块好地方啊,是你叔父让你们练兵了吧。”   “嗯,兄长刚接手京口兵,虽说是一块好地方,可人口稀少,兵力难以招募,都是南下的流民,哎,不对啊,天王,你在套我话吗?”谢朗反应过来,只见苻坚脸上洋溢着一次诡谲的笑容。   “您怎么能套我的话呢?谁人不知,我晋朝兵力不足秦兵一半,天王,我们两国可是有十年之约的,您别想对我们动武。”   “不会的,皇兄他说笑的,怎么能算是套你的话呢?再说了,你叔父部署的京口兵,你又不甚了解,我们秦晋之间是不会有战事的,我们这么友好的关系,是吧?哎,快点出牌,你要不要,我要啦。”   “王炸。”萱城尾音刚一落地,谢朗一把甩出,苻坚与萱城面面相觑,无声叹息。   “还是少年英才啊,学什么就是快,还学的这般透彻,皇弟,朕看,我们还是认输吧,这么玩下去,你府上值钱的东西都要被他们谢家的人搬走了。”   谢朗连忙谦逊笑道,“天王说笑了,我怎么能拿阳平公府上的东西呢,再说了,此行我独自一人,就是我赢了二位,也无法带走战利品啊。”   “谢朗,你倒是会说话啊,那你就看在我们大秦又穷又酸的份上,高抬贵手,放我们兄弟一马,让我们也赢一把嘛。”苻坚毫无羞耻的开始讨饶了。   萱城鄙夷道,“皇兄这么没骨气,看我出招吧,不打得他落花流水,我就不是苻氏好儿郎。”   结果,这一局,依旧谢朗胜出,苻氏好儿郎遇见谢氏好儿郎,还真不得不服输。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众人一直玩到子时,夜空中源源不断升起了烟花,五彩斑斓,华光熠熠,将这片北国之地照成了朗朗明日。   苻坚领着萱城来到明楼许愿,苻坚说,“愿我大秦平和百年,苻氏江山长治久安,国富民丰。”   萱城希望他许下的愿望能成真,他抬高了脖颈,望着高悬的夜空,“惟愿皇兄之理想,早日实现。”   苻晖在明楼下的不远处望着,雾气氤氲的青堂瓦舍里,二人对着夜空互拜,楼榭中朦胧缥缈,仿若置身幻境仙山,这一幕让他内心震撼不已,很奇妙的感觉,他觉得那是对的,很美好的时刻,他的父皇和他的皇叔,他们那么呕心沥血的为了这个大秦,为了百姓,即使偶尔苻晖会迷煳煳的以为他们是一个人,对,他们似乎就像一个人似的,所以,他希望,以后的每个日子里,他的父皇和皇叔都要守在一起。   苻宏是太子,他做了一个储君该作之事,子时过了,赏完烟花,他便亲自带领谢朗入了官舍,苻睿带着自己弟弟苻琳回宫了,苻晖最后是一个人走回去的。   到了丑时,夜里的寒露渐渐加重了,苻坚才和萱城从明楼上走下来。   “你回宫去吧。”这是第六年了,严格来说,已经进入了第七年,萱城依旧对自己的兄长下着逐客令。   “好,朕回去。”苻坚道,他转身就走。   这时,一条手臂却牵住了他的手腕,苻坚回头,一张他从未见过的妩媚笑眼凑了上来。   紧接着,那人眼含秋水,姿态柔若无骨,还不能苻坚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那软绵绵的身子便滑了下去,苻坚一把接住,长臂搂紧。   他轻轻吐气如兰,湿热的气息灼在身上人的颈项,“哥哥,你想要的。”   可惜,他的话说的对,身体却荒唐的很,仿佛被谁灌了酒一样,这么一介妖妖娆娆的勾引可不庄重。   苻坚喘着粗气,手都游走在全身上下了,“我不想你后悔。”   随即拦腰将人一把托起,任由怀里人怎么胡言乱语怎么动手动脚,步履缓缓走向了暖阁。   一夜无梦。   好眠。   萱城在暖阁闹起了别扭,因为明月卯时一刻过来伺候他起床的时候,萱城说什么都不愿意睁开眼,拽着明月的胳膊枕在头上,一脸舒服的睡眼。   “这是怎么了,拿我当谁了,我不过一介下人,怎地也能上台面,都疯狂了吗?”明月小声嘀咕。   “明月?”   萱城勐然打开眼,见明月一脸怨气十足的模样在床边喃喃自语,“怎么是你?”   “主子以为是谁?”   “皇兄呢?”萱城脱口而出。   “阳平公怕是做梦了吧,陛下昨夜就已离开,此刻怕是早已起身准备朝会了。”   “皇兄离开了。”   “看来阳平公果然在白日做梦,昨夜陛下抱你入了暖阁,不一会儿就回宫去了,听说是出了大事,主子,你快起身吧,去看看吧。”   大事?这新年的第一天也能有大事。   “我不起。”萱城抱紧了被衾,死死掩着。   “阳平公这是作甚,起床气有了不是,谁能像你这样一晚睡个四五时辰的,知足吧。”   不管明月说什么,萱城就是不起。   “让皇兄过来,我有话问他。”主仆在暖阁里僵了一会儿,萱城提出条件。   “阳平公想问陛下什么?”   “昨晚他跟我睡了吗?”   此语一出,明月捂嘴瞪眼,僵硬如铁。   缓了半响,明月才正经答道,“我可以明确告诉您,没有,陛下从未留宿别处。”   萱城扶额,这到底是怎么了?做梦了吗?   脸颊登时如火烫起,萱城愈发扯住被衾把自己捂的更紧了。   “我不起床,你去告诉皇兄,让他过来。”   一直闹到辰时时分,约莫着巳时一刻左右,苻坚从宫中赶来,他掀开暖阁的帐帘,轻轻走到床榻前,俯视着床上赖床之人,最后抿嘴笑了,“皇弟还不想起吗?”   萱城在被子里搭话,“你昨晚跟我睡了没有,如实回答。”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50我待你之心如火   被子外面却没有立刻出声,过了半响,就在萱城以为他离开的时候,被衾却忽然被掀开,紧接着一个暖唿唿的身体却压了上来,语气强硬霸道,“既如此,那朕便陪皇弟睡一觉。”   萱城一脚踢了上去,“下去,下去,冷死了。”   “皇弟嫌冷,朕正好焐热你。”   二人就这样一直闹了许久,被子里也如加了火炭一样暖烘烘的,最后苻坚也没从他身上下去,萱城有气无力的喘息。   “明月说出了大事,什么大事,哎,你看我,好不称职啊,皇兄干脆撤了我的丞相之位得了。”   苻坚用手戳了一下他的鼻梁,“此事不急,不算大事,待开了春,朕再做决定吧。”   什么事要拖上三四月,还是说苻坚他犹豫不决,果断不了呢?   萱城想了想,不再追问。   “你……”   “嗯?”   “昨晚……你……为何离开?”   ………………   ………………   外面似乎出了大太阳,光线投射在窗棂上,把屋内的视线都翻了一倍,暖炉上缓缓不断输送来温度,可远远不及身上之人的体热。   “朕…”   “不许欺瞒。”   “你故意的,朕不想日后反悔。”   “谁,你日后,还是我?”   ………………   苻坚最终没能给出那个答案,因为萱城明白,该来的还是要来,揣着明白装煳涂总比清醒的乱了伦让人更能接受。   谢朗在长安待了半个月,太子苻宏一直陪伴左右,这一次萱城由衷的欣赏这位侄子的办事风格,临别之际,萱城与几位皇子一直送到了灞桥,若以国家礼仪来讲,太子苻宏与诸位皇子送别礼节就到了,可萱城一心想要秦与晋朝和平共处,他不想苻坚与谢安之间产生嫌隙,更不想二人动武,所以他格外叮嘱了谢朗,回去之外一定将自己的问候和心意传达给谢安。   正月十五,刚好是上元节,前一夜,苻宏陪谢朗在骊山脚下游玩至半夜,前几日还是昏暗无光的天色,到了谢朗走的这一日,天色一下子就晴朗了起来,光线足够充足,斜照在几人身边,几人的影子投在了桥上,格外和谐。   “多谢阳平公相送,我一定将您的心意带给叔父,愿我晋与秦之间永无战事。”   萱城凝望着他,越看越觉得他眉眼柔美,像极了谢安,笑容中带着桃花。   “阳平公,留步。”   “告辞,保重。”   “皇叔,父皇说送走了谢朗,让你去见他。”待谢朗的背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外,苻宏说。   萱城的预感告诉他,明月口中的那件大事,似乎要发生了。   他急匆匆的进了宫,跟在他后面的苻宏也随之进了宣室殿,这是苻氏一家之会,还是国之朝会,萱城一时迷惑。   苻坚召见了他和苻宏二人,三人在宣室内静坐。   终于,苻坚还是从一沓折子中抽出来了一叠文书,他递给萱城,“你看看吧。”   萱城有些疑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随即接过文书。   上面写的却是长乐公苻丕奏上。   萱城愈发好奇了,于是他上下扫视完了这片从邺城寄回来的文书,通篇看完,他不觉间心中堵住。   “我们不是跟谢朗才说了那些话了吗?长乐公要做什么?”   他递给苻宏,苻宏快速浏览完毕,也是一怔,“兄长想?这?…”   苻坚道,“长乐公在奏疏中已经明确表示了,南乡冲突,乃晋朝挑衅在前。”   “可兄长远在邺城,他怎知南乡冲突的详细经过,杨安是梁州刺史,都没有上奏这件事,兄长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太子说话不可武断,是否小题大做要查清了才好说,谢朗来朝,朕不好在他面前摆出这件事对质,可总得有个因果,你说是我秦军扰了他们,那便是了?”   苻坚话中意味明了,他向着苻丕,认同苻丕此次上书。   “皇兄,太子说的没错,长乐公远在邺城,本不知晓南乡之事的因果,那就更无法对我秦晋之间的小小摩擦评头论足,若是因此而坏了秦晋关系,那才是因小失大,皇兄,我看还是派个人去南乡一趟吧。”   苻坚听罢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点头,“皇弟这么提议也不失为一个办法,那便让姚苌去吧。”   “为何是他?朝中就没有我苻氏之人了吗?晖儿是非分明,让晖儿去也好。”   “皇弟,你又对人家起意见了,姚苌对梁州益州之地比我苻氏熟悉,南乡不过一小镇,晖儿没出过长安,朕看还是别去,让姚苌去,好吧?”   这么一说,苻宏也赞同了起来,“皇叔,晖弟性情文雅,又在太学教学,就听父皇的提议吧,让姚苌去查探一番,南乡之事若真是我秦之失误,那我们也要向晋朝赔礼,若是晋朝扰了我们,那长乐公的这封文书便也有了缘由,总得给兄长一个交代,不过都是小事,秦晋之间总不能因为一次南乡冲突而闹翻吧,何况我们刚刚款待了谢朗,谢家的人总不会这般不知礼吧。”   萱城道,“你们父子,真好,说的更好。”他这话让人听不出什么意味,可那嘴角的一丝冷笑却让苻坚心下一紧,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对自己有意见了。   最后三人议出的结果便是派龙骧将军姚苌去梁州南乡小镇走一番,探查出年前发生在南乡之地的秦晋一次冲突,为何小小的冲突能让大秦庶长子长乐公苻丕这般坐不住,竟然上书要南下。   苻宏离开了,宣室殿内只余苻坚萱城兄弟二人。   “皇弟,你又觉得朕做的不对,对吗?”   “没有。”   “可你脸色不好。”   “也许是有些冷吧,我走了。”   苻坚牵住他的手,“再坐一会儿吧,陪朕说说话。”   萱城没动,他的手最后便任由那人压下,规规矩矩的坐在他身边。   “你觉得谢朗此次来朝有几分真心?”   萱城一杵,“你在算计什么?”   “你别急嘛,朕只是猜猜,谢安并非真心朝贺,他派谢朗来只是想看看今日之大秦。”   “看什么?看你还是看我?你总是想人家要对我们怎么样?我们大秦很富有吗,很富国强兵吗,人家是觊觎我们的财富吗?雄兵吗?还是浩浩国土?”   “皇弟你看,朕就说了一句话,你一下子质问这么多句,你还让朕怎么出口。”   “那就不说了,长乐公的上书就当我们谁都没看见,南乡之事此后不必再提。”   “这又是什么道理?先让姚苌去查清楚了再说也不迟,若真是我们理亏,那长乐公的上书朕不可视而不见,他毕竟是朕的长子,这些年守在邺城,朕的皇子们却都在长安安享太平,朕自觉愧疚。”   “长乐公久在疆场,嗜血好战,可邺城与南乡相距千里,若不是你在背后支持,他怎知南乡之事,你想做什么?你想与晋一战吗?哪里?你还想要哪里?”   苻坚沉吟不言,萱城忽觉自己说话重了,在他面前总是没大没小,总是不顾兄友弟恭,还不顾君臣之礼。   “皇兄。”想到此处,他轻轻唤了一声。   “方才我的话你便当做没听见吧?”   “可朕没聋,皇弟,你不要这么对我有意见好吗,每次你这么说朕,朕的心会痛,朕对你就像火一样热,可你对朕总像冰一样冷。”   萱城一听,心里一酸,立马紧握住他的手,“好,我不说了,兄长,无论姚苌查出了什么,我们都给丕儿回信。”   上元节的当晚,苻坚牵着萱城来了骊山,每年皆是如此,今年因为七十六国使节的朝拜和谢朗来朝,本是在大年三十的朝会之后,他们便会飞奔至骊山赏梅的。   这一次,大年三十当日没赏了梅,上元节的傍晚他们就离去了长安。   令萱城为之一怔的是,在骊山之巅,原本苍茫的雪地中一片殷红如血的腊梅花,此时却赫然一座阁楼,青瓦红木,围在阁楼周边的才是一大片斗雪傲霜的寒梅。   “望梅亭。”萱城念道。   “皇弟,以后这望梅亭便是你我相会之地了。”苻坚这么说。   相会,说的透彻,兄弟相会,此乃吉兆啊。   “这是年三十那日的一桩憾事,朕赔你的。”   萱城想哭,可他没流泪,男儿怎可这般轻易被感动?   他只是抱住苻坚。   “文玉哥哥,其实……”   …………   “其实我懂你的。”   早就懂了,自从三年前他求苻坚放出慕容冲的时候,他就读懂了苻坚那双悲伤的眸子,以及那颗孤独之心。   到了二月初的时候,姚苌从梁州返回长安。   南乡一事有了定论。   这是萱城不愿意看到的一帧奏疏。   因为姚苌已经清清楚楚的列出了南乡之事的前因后果,秦晋的一次小小冲突,挑起的缘由实在荒唐至极。   年前,腊月中旬,南乡落了第一场雪,百姓们捂在家里烤火喜笑颜开,麦子刚刚冒出了一个苗头来,这一场雪下的及时,来年定会是个大收成,百姓们都这么传开了,却不曾料到,没过几日,地里的麦子皆被盗贼连根拔起,寸苗不剩,南乡官吏便将这件事报给了上级汉中郡太守冯夷梧,冯夷梧便命人严查盗贼之事,却不想牵扯出了盗贼与晋朝的书信来往,原来桓玄退出蜀地之后,一直派了身边心腹在蜀地盘旋,冯夷梧查出的那些盗贼正是与桓玄部下私通,双方约定破坏百姓农耕之物,造成益州梁州两地农作物减产,拖欠税收,从而百姓苦于生计,南下逃亡,如此一来,益梁二地不仅税收没了,人口也凋零了,桓玄趁机东山再起,占领两地。   真是算的细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们连这些真理都算到了,还有什么谋划不出来的呢?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51洛阳三月梨花飞   冯夷梧的手下与流窜在民间的晋朝之人发生了冲突,晋人打伤了冯夷梧的人,冯夷梧逼不得已将此事汇报至梁州刺史杨安那里,杨安是疆场之人,自然以动武出兵为先,就这样,小小的南乡农间之事便这么转成了秦晋军事冲突。   可萱城捏着那一帧奏疏,心中疑惑重重,杨安出了兵,那自然是与桓玄的那些流民兵刃相见,并未与晋朝府兵冲突,既是如此,不算秦晋纠葛,为何苻丕得知了南乡之事,要上书请求南下呢?   晋朝的府兵真的没有出现在梁州境内吗?   谢安是否知晓南乡一事?   谢氏与桓氏的关系此时如何?   苻坚如期回复了长乐公苻丕的那一封书信,萱城不用想就知道那信中写了些什么,苻坚想要更多,苻丕顺着他的心意而上书,他怎么会不同意其请求?   于是,萱城便领着姚苌来到苻坚面前对质。   “你说。”他对着姚苌命令道。   姚苌道,“陛下,南乡一事,我已将事情发生的详细经过上了书,想必您已知晓,无论怎样,秦晋之间都没有必要一战,此事纯属意外,杨安以武与桓氏之人冲突,算桓氏挑衅在先,也属杨安处理不当在后。”   “你这话说的像是熟背过似的,谁教你的?”苻坚问。   姚苌道,“陛下冤枉臣了,臣肺腑之言。”   “皇兄,不必猜了,就算你给长乐公去了信,我也要挡上一挡,秦晋若是因南乡之事而一战,那便是后世笑柄。”   “果然,皇弟,这话也只有你能说得出口,你们以为朕授权长乐公了吗?”   萱城与姚苌对视一眼,眼中闪过狐疑。   “龙骧将军,你辛苦了,朕知道了你的心意,下去吧。”   姚苌退出。   萱城亦要走。   “皇弟,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什么?”   “朕给长乐公嘱咐了什么?你不是想阻止朕与晋朝之间发生战端吗?”   萱城长呵了一口气,“我说什么,你会听吗?…相反,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   “是吗?那好吧,你等着吧,看看是否朕没有听你之言。”   萱城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可冥冥之中的意识告诉他,苻坚给苻丕的回书定有蹊跷。   公元377年一晃眼就过去了。   转瞬到了公元378年的开春,一年之内,大秦国内无事,秦晋之间亦和平来往,期间,苻坚不断与谢安互通书信,无论是私事还是国事,二人皆相谈甚欢。   萱城一度以为两国百姓真正期盼的春天来了,就像做梦一样。   然而………   若不是他来到前秦之后脑中混乱,精神错乱,忘记了一些重要史实,他一定以为这场美梦会成真。   公元378年三月,长乐公苻丕率领七万骑兵浩浩荡荡从邺城出发,南下秦晋的边境之地襄阳和樊城驻扎。   国与国之间怎能不侵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永久的和平,一纸合约约束住的不过是天下黎民之口,政客们眼中从来就没有和平二字。   帝王者,需要战争来为自己提升威望,名传千古。   将相者,需要战争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以求位高权重,万人之上。   偃武修文者,便是帝王中圣人。   这世上,圣人少之又少。   苻丕离开邺城,邺城一时无强将镇守,吕光在幽州并州之地晃悠,苻坚本欲派他去邺城,不知为何最后就搁置了下来,巨鹿公苻睿离开新军营调往邺城,替兄镇守。   苻坚任命长乐公苻丕为大秦征南大将军,征讨大都督,任命武卫将军苟苌,京兆尹、尚书慕容韡为副将,率领骑兵5万、步兵2万,统共7万嫡系人马南下襄阳。   又以梁州刺史杨安率樊、邓之众为前锋,征虏将军石越率领精骑一万出鲁阳关,泉州侯慕容垂、龙骧将军姚苌率5万兵力,进攻樊城。   三路大军同时出发,兵至晋朝边境。   襄阳樊城当时属于晋朝统治,苻坚之举再明显不过,他要主动出击,掠夺国土。   强盗吗?萱城下不了这个结论。   那封给苻丕的书信终究成了一封密信。   萱城不再反对什么,因为他早就说过的,只要是苻坚说的,他都去做,只要是苻坚想要的,他都会所向披靡。   当年苻洛身死苑川谷之事他那么忠心的都办了下来,他手上有那么多的亡魂,怎么能一身干干净净呢?   苻坚邀请萱城去赏梨花,他说洛阳的梨花开了。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洛阳此时一片洁白碧玉,仿佛一位隐世高人。   萱城答应了。   “太子坐镇长安,朕无忧,走吧,我们去洛阳住上几个月,等回到长安,长乐公的捷报便传回来了。”   他们站在灞桥桥头,长安的柳絮夹杂着白色的绒毛,落在肩头,缓缓钻入衣襟之中,微微痛痒,苻坚拈手摘掉一叶白絮捏在手中,“皇弟,你说,丕儿会让朕失望吗?”   萱城接过他手里的白絮,让其随风落下,“不会。”   于是,二人骑马,潇潇洒洒的纵马飞驰而去。   苻丕抵达了襄阳,可襄阳守将朱序的防守异常严谨,一连几日的攻城让苻丕有些焦躁。   “这些蠢货,都这样了还要死守下去吗?传令下去,给我勐攻,三日之内不攻下襄阳城,立斩不赦。”   “长乐公,不可。”苟苌劝谏,“朱序守了十年襄阳,他比我们更熟悉这里的地理环境,万万不可急躁用事,待我援军来临,届时20万大军压境,以十倍兵力攻打,不怕他不降。”   “杨安他们战况如何?”   慕容韡道,“右大将军已攻下樊城。”   苻丕道,“给杨安传信,让他们来襄阳,留守一万人马镇守樊城。”   “是。”   苻丕久在疆场,他明白兵贵神速,何况大秦南下作战,乃是远征,襄阳近武昌,若是长期攻不下襄阳,那晋朝武昌之兵很有可能救援,若真是那样,那这将近20万的远征军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杨安收到苻丕的书信,整顿驻守在樊城之兵,慕容垂和姚苌统帅兵力5万余,石越有1万精骑,加上樊城和邓县之兵约7万余众,他命石越领兵一万兵力镇守樊城,其余人马皆向襄阳进兵。   两路大军进宫襄阳,朱序仅有不足三万人马死守。   三月末,杨安大军与苻丕军汇合。   苻坚和萱城亦到达洛阳。   站在巍峨的城墙上望去,万重千山隔断了视线,视野之下却无一处纯白无瑕,萱城转眼望向苻坚,“这就是你说的梨花?”   “你别急嘛?梨花不开在这里。”   “三月底了,丕儿到达襄阳也有一段时日了,他怎么了,以往可不见他这么迟缓的。”苻坚盯着萱城的眸子说,“你说,丕儿他败了吗?”   “不会。”萱城斩钉截铁,“长乐公从不败的,你把征南大将军这个名号都给了他,他不会败的。”   萱城的话中冷冷淡淡的,可苻坚却听出了深意。   “皇弟是在吃醋?”   萱城摇头,“哪里来的醋。”   “这征南大将军本是你的名号,以往南面作战,都是派你去的,此次朕却给了丕儿,丕儿大了,他该为我们做事了,凡事不必我们亲自去做了,这不好吗?除非朕与你同行,否则,你离开朕独行,朕都会想你,每次离开,每次相见,朕把所有要说的话都忘记了,那么多要说的话,朕都没说出口。”   萱城径自沉吟,他长吸了一口气,抬眼望着天空,灰蒙蒙的烟尘飘然而下,夹杂着漫天白雾的绒毛,待那些绒毛尽数落在身上、脸颊上,苻坚一把抱住了他,肌肤抵在一起的时候,温热一片。   “梨花在老君山,我们去看看他吧。”苻坚在他的脖颈间低声。   “好。”   ——————   “洛阳三月梨花飞,秦地行人春忆归。扬鞭走马城南陌,朝逢驿使秦川客。驿使前日发章台,传道长安春早来。棠梨宫中燕初至,葡萄馆里花正开。念此使人归更早,三月便达长安道。长安道上春可怜,摇风荡日曲江边。万户楼台临渭水,五陵花柳满秦川。秦川寒食盛繁华,游子春来不见家。斗鸡下杜尘初合,走马章台日半斜。章台帝城称贵里,青楼日晚歌钟起。贵里豪家白马骄,五陵年少不相饶。双双挟弹来金市,两两鸣鞭上渭桥。渭城桥头酒新熟,金鞍白马谁家宿。可怜锦瑟筝琵琶,玉壶清酒就倡家。小妇春来不解羞,娇歌一曲杨柳花………”   “这是皇弟新作?”   “不是,这是一位后世诗人所作,那些人,都是真正的才子。”萱城道。   “皇弟是忘了吗?苻朗也是我秦一大才子。”   “皇兄,他毕竟是苻洛之子,你最好别用他,我们与他之间毕竟有杀父之仇。”   苻坚浅笑,“皇弟什么忧事都替朕算到了?朕看,回去之后,便把皇太弟之位给你吧。”   萱城倏尔大惊,“你说什么?”一双冷眸逼的苻坚连退几步。   “是朕失言了。”   “其实,朕想要的并不是皇太弟,而是……”   “别说。”萱城捂住他的嘴。   “苻坚,什么都别说。”   一字之差,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天下的荒唐事能有几多,尽管天下人议论尽了苻坚的趣闻轶事,可萱城就是不想他背负上许多的笑柄,为何这么一个如春风般的人要让那些百姓去做午后闲谈呢?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52拾遗记   再次攀登老君山,三千六百个台阶,阶阶如峭璧,崇山峻岭之中,野花百草,风姿百态,妙不可言。   二人攀登至半山腰,萱城一口气瘫在地上,身体如散了架一样,虚弱的揪着石阶边缝里的一撮紫色小花,“这花唤做紫罗兰,茎直立,多分枝,基部稍木质化,叶片长圆形至倒披针形或匙形,清热解毒,美白祛斑,滋润皮肤,甘甜润喉,不失为一味草药。”   “什么?”苻坚茫然。   “你问过的,上次在这里的时候?”萱城低声说。   苻坚即刻拍了自己一巴掌,“我这脑子,皇弟你记得?”   萱城扔了手中那株紫罗兰花枝,并不与他回忆往事。   苻坚却一把拉起他的手,继而还不等萱城反应过来,便一把将人抱在怀中。   “哎,你。”   “皇弟,我背你上去吧。”   “苻坚,你。”萱城挣扎着要从他箍住的手中逃脱,却无奈他手劲太大,最后还是被人一把扛上了背。   过于坚实的背,肌肤紧紧贴在一起,过了一会儿,萱城伸过手臂,环在了苻坚的颈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笑声,那笑中似乎有蜜一般的甜腻。   王嘉并不奇怪他们会前来,石洞里别有一番天地,花鸟虫草,名物古籍,还有那正在书写的一折一折任意洒落的拾遗记。   “你不是早就编纂完了吗?怎么这般混乱?”苻坚看到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由的皱眉。   王嘉并没有睁正眼看他,他一手托着下巴,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似的。   萱城拾起地上一片密密麻麻写满字眼的纸张,“这就是拾遗记?”   “正是,看看吧,你会喜欢的。”苻坚说这话的时候,露出诡异一笑。   萱城便捏着那些碎片,仔细的瞧了起来。   “尧登位三十年,有巨槎浮于西海,槎上有光,夜明昼灭,海人望其光,乍大乍小,若星月之出入矣。槎常浮绕四海,十二年一周天,周而复始,名日贯月槎,亦谓挂星槎。羽人栖息其上,群仙含露以漱,日月之光则如暝矣。虞夏之季,不复记其出没,游海之人,犹传其神伟也。”等到默默念了出来,萱城才明白苻坚方才那句话的深意。   他惊诧的眼睛望向王嘉,“这是什么?贯月槎,王嘉,你这记载可否属实?”   王嘉这才微微睁开眼,一瞬间就对上萱城投射出来的深眸,“你们来了啊,怎么来的?是不是他骗你说我这里有梨花?你又被他骗了。”   萱城脸色一暗,并不大理他这句怪诞的话,“尧帝时代,真的有会发光的飞碟落在西海上了吗?我怎么觉得你这记载有些超前,又有些荒诞不经呢?”   “你不信?”   王嘉从石凳上站起来,走到萱城跟前,接过他手里的那一张纸,“这是真的,你应该见过的吧?”   萱城只盯着他摇头,“我从未见过。”   “难道几千年后,不应该出现一次吗?”   萱城愈发觉得他神经质。   意欲扔了手中其他的记载,苻坚却一把接住,“别扔,别扔,看看嘛。”   “鬼影剑?”   “颛顼,皇帝之孙,其任部落联盟长之时,怀有一件兵刃,鬼影剑,四面八方莫不敢从,鬼影剑可腾空升起,惩罚四方不服之众。”苻坚颦眉,“这倒是一件神器。”   “什么神器,一派胡言。”萱城扯过他手中的记载,扫视了一眼,嗤笑,“若这世上真有鬼影剑,那颛顼为何不能长活千年。”   “这不是写了吗?鬼影剑在不使用的时候,便会被封印在一方木匣中,经常发出虎啸龙吟之声。”   “照你这么说,是那个时代太和平了吗?鬼影剑不被常常使用,所以是生锈了吗?荒唐。”   王嘉也不气恼,嘴角一直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阳平公该知道,几千年后,这种武器是否存在。”   萱城登时僵住。   导弹?如果真如王嘉所记载的那般,鬼影剑就是上古时代的导弹。   他不敢看王嘉。   他知晓的太多了。   四千年前,一千多年以后,似乎没有他想不到的。   “始皇帝一统六国之后,周边小国皆来朝,这其中就有宛渠国的使节,宛渠国的使节不同于凡人,他们身高十丈,穿着鸟兽羽毛织成的衣服,而他们乘坐的海螺形状的论波舟,可任意在水底航行而不必担忧船底进水,始皇帝与宛渠国使者谈话时,使者对宇宙行程的全过程了如指掌,就好似自己经历过一样。”王嘉自己讲了一个故事。   苻坚笑道,“这愈发有趣了,什么船可在海底航行而不进水。”   萱城接过话来,“核潜艇。”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不可能,若是宛渠国乘坐潜艇而入秦觐见,那史记中一定会有所记载,所以,我不信这上面所写。”   “朕信。”   “王嘉写的,朕都信。”他补充道。   萱城瞪他,“你信他作甚,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对你的弟弟不敬。”   苻坚赶紧牵住他的手,全身上下审视了一番,“他做了什么,怎么对你不敬了?朕要治他的罪,死罪。”   萱城庄重道,“他动了这具身体。”   苻坚松了一口气。   王嘉漫不经心的拾起地上那些散落的碎片,“要秀恩爱,请出去秀,我一介独身,莫要羡煞我的双眼。”   苻坚说,“他说得对,走,我们出去。”   萱城还未搭话,身体便他被牵引着出了石洞,山顶上,空阔一片,东南风向拂来一阵凉风,苻坚挡在萱城面前,手指却指向老君山的一侧,“你看,那里不是有梨花吗?怎么能算是骗你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绿草丛生的平地间,雪白的花瓣挂满枝头,仿佛江上朵朵雪浪,空气里氤氲着淡淡梨花香,扑鼻而来,清雅至极。   梨花海,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洛阳早知。   “我知道你们来洛阳的深意。”不知何时,王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王嘉径自走向那片白茫茫的花海,苻坚拉着萱城跟了上去,站在他身后。   “陛下,这件事我不能答应,阳平公都说了,我对他不敬了,我不能再动这具身体。”   “你必须这么做,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   萱城听的煳里煳涂,云里雾里似的。   苻坚靠近王嘉的身体,低声说了些什么萱城不得而知,半响之后只见王嘉转过身来,萱城迷惘的眸子刚对上去,忽然间他那双深入烟海的黑眸变成一道红色的光芒直射而来,萱城一下子被那道红光所伤,身体瞬间轻飘飘的,好似云雾之间,意识也终于变的模煳起来……   ——————   四月初,苻丕军依旧未攻下襄阳城,襄阳城眼看着就成一座烂城了,城墙上已经被撞出了大大小小的破洞来,断壁残土,寸草不生。   秦军军营。   大都督中军帐。   军帐两边树立着两根高高的旌旗,上面大大的长乐公三字赫然随风飘扬。   军帐内,有上下有阶,上阶乃是主帅就座主持军事会议的居所,下阶有左右二方,一方为随军文官,一方为主帅身边大将。   坐与主帅位置上的那人相貌堂堂,朗朗目光锁在帐中众人身上,年龄正值青年,可他眉头皱的紧凑,让帐下众人一时不敢出声。   半响依旧沉默,他一掌拍在面前的几案上,“怎么,还是拿不出主意吗?我看诸位都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免得让人家轻视,这都多少天了,一个小小的襄阳城还攻不下来。”   正是苻丕。   大秦长乐公。   此次襄阳之围的总指挥,大都督。   “说话,都不说话干嘛?我早就立下军令,三日之内攻不下襄阳城,立斩不赦,十日了,你们有多少颗脑袋经得住砍?慕容韡,你来说。”   慕容韡向来胆怯,被突然提名更是战战兢兢,“长乐公,属下、、无能。”   “无能,好啊,我看是你皮不够厚才是,来人,将慕容韡拉出去,杖责二十军棍。”   “长乐公,长乐公息怒啊。”慕容韡连连讨饶。   “拉走。”兵士进了帐,苻丕挥挥手,正眼都不瞧那软在地上磕头求饶之人。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了惨叫声,一下,两下……   苻丕忿忿不平道,“若不是看在父皇的面上,早就打死这个无能的东西了,亡国之君,还能坐享其成。”   苻丕身边的另外一副将苟苌站出来劝道,“长乐公,慕容韡毕竟是陛下优待之人,又有爵位在身,还是收回成命,饶恕他吧,免得陛下问起来,不好回答。”   “我看你也是想挨板子了吗?我看在你是我氐族嫡系将领的份上,不打你,退下。”   杨安是大秦久征疆场的老将,他一派严肃的面孔正襟危坐,却不发一言。   “右大将军?你来说说吧,有何良策?”   杨安轻轻咳了一声,“长乐公,杨某亦无能,无法解长乐公之忧。”   “依我看,右大将军怕是不想说吧?你对本公有成见?”   “属下不敢。”   苻丕道,“以沙场经历来讲,我的确不如你,可我乃父皇长子,大秦长乐公,此行出征,乃父皇亲诏,你们向着我也好,对我有成见也好,这场战事总得要打,怎么打,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打多久,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可我在父皇面前立了军令状的,一月之内势必攻下襄阳城,如今前后十日加起来已过半个多月了,依旧未攻破一城一池,襄阳外城依旧未破,更别说中城和内城了,这军令状便成了死诏了,可我是皇子,父皇会杀我吗?你们就不同了,大秦有多少将领,你们心中比我有数。”   一番话落地,众人皆深深的倒吸一口凉气,苻丕在威胁他们,却话糙理不糙。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53避世   襄阳之围不是苻丕一人之功,若是失败,更不是苻丕一人之过,更何况他是皇子,苻坚不会杀子,可作为此次攻城的副将、参将、前锋便是罪无可恕了。   杨安叹息了一声,“长乐公,襄阳之围没有三五月,绝无可能城破。”   苻丕大惊,“你说什么?”他一下子站立了起来。   杨安道,“襄阳城易守难攻,以邓某多年疆场经历来看,襄阳之围必然是一场恶战。这并非是因为朱序人少,而我方兵强马壮,这不是兵力的对决。襄阳乃千年古城,古来便是兵家要地,襄阳城固若金汤,朱序以不足三万兵力固守襄阳城十年,这依赖的乃是地利,襄阳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一座军事要塞,守城容易攻城难,况且朱序出身将门,世代英豪,其父曾任晋朝益州刺史,朱序曾平定晋朝境内的司马勋之乱,一战成名,受封征虏将军,封爵襄平开国子,其兵法谋略皆是上乘,襄阳城内百姓争相参军,家家户户出钱出粮,誓死守城,兵家讲求天时地利人和,朱序已占其二,我大秦粮草辎重十倍于朱序,等到襄阳城内绝兵绝食之时,便是我军攻城的最好时机。”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唯一的破敌之法就是等。”   “不错,等,耗死他,拖死他,使其不战而降。”杨安一字一句道。   账内众将随之附和。   苻丕一下子身子一软,“这让我如何跟父皇交代?”   “长乐公不必忧虑,陛下并非不明之人,只要长乐公上书一封,亲自承认此前的过错,并呈上新的作战部署方略,相信陛下一定不会责怪长乐公。”   “这真的可行吗?难道我们就只能等下去?”苻丕不愿意相信,自己明明兵强马壮,却无进攻战胜的可能,他心里有太多的不甘了。   “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朱序乃名将,此时两军对峙力量悬殊,他防守的必定是使得我们不知从何处进攻,若是我们以数倍兵力强行攻城,那造成的后果必是两败俱伤,朱序兵力本就弱小,不足为伤,而我军伤亡实乃真正损兵折将。”   苻丕早年跟随邓羌学习兵法谋略,他懂得杨安话中的利害轻重,思量了许久,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那便这样吧,我这便给父皇上书。”   秦军驻扎在襄阳城外,粮草辎重堆积如山,又利用攻下樊城的优势,将襄阳围的水泄不通,整日不出兵,士兵们围在一起又说又笑,到了傍晚时分,才去操练,襄阳之战一时陷入僵持阶段。   ————————   ————————   萱城醒来的时候,看见了苻坚。   他就站在石榻前,一脸温柔的望着自己,他的脸色有些疲惫,眼里却柔的像水一样。   “弟弟。”   他的声音轻柔的像棉花似的,萱城怔了一下,眨了眨眼。   “文玉哥哥。”他这么叫。   苻坚一时僵住,继而,他却一把抱住萱城,双臂紧紧的环住他的腰,像是失而复得一件宝物似的,那般怜惜。   “文玉哥哥,你。”萱城微微动了动身体,似乎有些难受,“你放开我罢。”   王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你松开他,轻些,别弄疼了。”   苻坚这才有些尴尬的松开了手臂。   “没人跟你抢。”王嘉端了一碗药递给他。   苻坚接过碗,似乎想了一下,这才凑了过来。   “这是什么?”   王嘉说,“此药名唤忘忧,跟你的名字一样,喝了吧,对你有好处。”   萱城想,也好,王嘉他不会害自己,自己是他的一件作品。   他一手接过碗,仰头灌了下去,跟他念想中的不同,此药异常甘甜,甜中带着几分淡香,就像山间的甘露一样。   “好了,求我办的事我也办完了,你们离开吧。”王嘉拿走他手里的碗,正正经经的说,“我这里一没有钱,二没有粮,三没有床,你们来了,没吃没喝没睡,我又不能怠慢你们,所以回去吧。”   苻坚说,“没吃没喝没睡能难倒我?我们有手有脚,难道不能自食其力吗,你不必多说,我们不会回去的。”   萱城接过话来,“文玉哥哥,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干过活,上次我们巡游的时候,还不是我做饭伺候你,你倒好,不会做饭,不会烧水,等饿死吗?”   萱城环视了一眼自己所处的这个石洞,洞里别有一方世外天地,有前洞和后洞,前方视野开阔,阳光明媚,与外头的梨花雪海融为一体,山间虫鸣鸟叫,花香草绿,坐在这里编纂古籍,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乃人间一大享受,后洞中乃生活起居室,洞壁上有各类各式极其古怪的草图,上面有的是怪兽,有的是兵器,有的似人非人,有的似乎天外天之物,像飞碟,像导弹,又像飞机,像火箭,又像潜艇,门类繁多,起居室中摆设极简,只有一方小小的石榻,便是自己此刻躺着的地方,光线偏暗淡,石缝中有微弱的阳光窥进来,在起居室的后方便有东厨。   “真不走?”王嘉挑眉。   苻坚摇头,“不走。”   王嘉拍手,“那好,等下便跟我下山,我们去耕种。”   苻坚狐疑,“种什么?”   “种粮食,我乃一介平民百姓,不种粮食吃什么,哪像你们这些人,自己不耕种就有老百姓上交的供粮,万恶的压迫阶级。”   萱城说,“皇兄仁慈宽厚,善待每一个平民百姓,怎么成了万恶的压迫阶级了?历来帝王,有皇兄这般平等对待各族的吗?你不要有偏见。”   王嘉僵了一下,随即却开怀笑了,“你当真啦?哈哈,有趣,阳平公,你这么向着他说话了?我告诉你,他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萱城脸色一暗,“我知道,你不是个好人。”   王嘉笑的合不拢嘴,一边直唿有趣,一边大笑,苻坚拉着萱城的手,“你不要笑了,我们这就下山,跟你去耕种,好吗?”   于是,真的就成了王嘉口中的有趣了。   有趣极了。   苻坚的儿子在襄阳为了战事焦头烂额,他却带着自己的亲弟弟来洛阳避世,好不悠然自得啊。   王嘉骗人骗的更好,山下的确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耕田,却并非是他所有,而是这老君山下的百姓所种,王嘉在老君山修行多年,许多人都慕名来拜谒他,有些是江湖上的,剑客,侠士,有些便是平民百姓,他都来者不拒,毕竟白拿赠物这等好事,可不是谁都能遇上的。   王嘉带着他们下了山,此时节,正是春季播种秧苗之时,一望无际的水田呈现在面前,人们弯着腰将绿油油的小秧苗插入水土中,待过个半月,秧苗便能长大,再将长大的秧苗插入水田之中,这一季的播种任务便圆满了。   见到王嘉前来,人们笑着喊道,“东阳君人,你终于下山了,怎么,今日还带了两个帮手?”   王嘉笑吟吟回道,“正好,我这两位朋友答应要为大家帮忙,来,来,我看,这一块地方就让给我的两位朋友吧。”王嘉示意自己身边的一大块水田,人们立刻上从田里上了岸,甩了甩手上的水滴,“好,有东阳君人帮忙,今年的水稻定会长势旺盛,我们上交赋税的时候也能轻松不少。”   苻坚问,“你们的赋税很重吗?”   那些人答道,“不重,今日的天王爱民如子,又轻徭薄赋,只是,老百姓谁不盼望着能免除赋税徭役。”   萱城心道,人们往往都是这样不知足,得到了好处还想要更多,苻坚对待他的子民有多好只有这些百姓能切身体会的,一旦没了赋税没了徭役,那国库从何而来,国中财政从何而来,没有粮食,没有钱财,没有士兵,国家怎么去守卫国土,怎么去保卫子民,外敌入侵,国家沦落,百姓遭殃,又谈何生存耕作,二者互为因果,所以他对农耕文明时期的赋税徭役非常认可。   萱城拉着苻坚的手,细声说,“别跟他们说了,我们快去劳动吧。”   那些人见了他的举动,脸上一下子布满疑惑,“你们、、是兄弟?”   王嘉笑着拦道,“好了好了,你们快去别的地方吧,这里就留给我们了。”   那些人却不依不饶的来了兴趣,凑上来将萱城他们围住,盯着看了半天,像是看什么稀奇物一样,“像,真像。”   王嘉推了萱城一下,悄声说,“快走。”   苻坚却眨了一眼,“像什么?”   “没什么,呵呵,他们看错人了,走吧走吧,我们把眼下这处田里插满秧苗,就可以回去了。”   “多年前,我们村落里一对兄弟出走,至今未归,是不是你们啊,你们回来了?”   萱城滞住,他们说的是什么,那些人认真的上下打量,又不停点头,“真像啊,难道他们真回来了?”   苻坚庄重的询问,“你们方才所说的兄弟是怎么回事?像什么,愿闻其详。”   王嘉不敢对苻坚动手动脚,可他在背后戳了萱城一下,萱城又被苻坚牵着,苻坚不走要听故事,他们谁都走不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54太子寻父   “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吧,我们村落里有一对兄弟,哥哥叫阿泽,弟弟叫阿沼,二人冠岁成年之后一直未婚娶,直到而立之年,村里其他的同龄男子都婚配了,他们依旧单身,村里人一时议论声不断,后来他们便相约离开了村落,离开的时候,二人在河川祭祀了神灵,拜了天地,互相结为契约,生死同穴,他们收养了一个4岁的孩童,至今未归来,太像了,可是,这似乎不对啊,看你们的模样也不过而立之年,二十年过去了,这对兄弟早已年过半百,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你们到底是不是阿泽阿沼?”   苻坚听完,长叹一声,“啊,生死同穴……”   “你们以为是便是吧。”苻坚紧紧牵着萱城的手,走出那些人的围观,眉眼间淡淡笑容。   王嘉小声训斥道,“你们这么多话作甚,你们看他们像阿泽阿沼吗?快去劳动吧,小心今年的赋税加重。”   生死同穴,互为契约,真是一个美好的故事呢。   愿阿泽阿沼一生平淡安乐,合葬一墓,萱城在心底祈愿。   ————————   当晚,他们在石洞里露宿,王嘉很是友好的让出自己的石榻,苻坚接受的理所当然似的,让自己的好弟弟去睡觉,自己在一旁正襟危坐,王嘉劝了一声,“你这又是何必呢?其实让他想起来有什么不好,他终究会知道的,到了那一日,你怎么办,我只能封印一时,却封印不了一世,除非你想让他死。”   “乌鸦嘴,说什么死,他不会死的。”   “你别骗自己了,他已经死了,现在在他身体里的人不是你的亲弟弟。”   苻坚嘴唇颤抖了一下,死死的咬住,“你不要乱说。”   王嘉叹了一声,“你不是听见了吗?阿泽和阿沼他们的故事,他们是结了契约,生死同穴,他们也有了好的结局,可他们是祭祀了神灵,拜了天地的,你敢吗?所以,你的弟弟他宁愿沉睡都不愿意答应你,你引渡了灵魂又能如何,这个人他不是你的弟弟。”   “不要再说了。”   王嘉道,“好,我不说了。”   苻坚的眼神紧紧的锁在石榻上闭目沉睡之人,好一派安静的睡颜啊。   只要这具身体依旧在,他的弟弟就一直在,苻坚这么痴心的想。   的确,这具身体谁都拿不走的,三十八年来一直是苻融的,只是如王嘉所说,苻坚也不敢拿,他的弟弟已经死过一次了,他不能再亲手让自己的弟弟死于自己手中。   一连数日,他们在老君山上的生活都是如此恬淡闲适,白日去山下劳作,偶尔去山下的村落里走走,渐渐的,萱城知晓了那日那些人所说的村庄,原来他们是少数民族之人,叫宛族,世世代代居住在老君山下,村口处有一条河流,河流对岸是直入云端的山峰,两座山峰的缝隙之间,河流穿过两山之间,像是把一座高山噼开一般,进入其中便是这座宛族古村落,仿佛世外洞天,宛族虽说是少数民族,却隶属洛阳管辖,宛族人口并不多,就他们此刻所处的村落共有八十多户人家,村落依山傍水,农耕发达,又有修道名山老君山在一旁屹立,俨然与世隔绝,若不是王嘉带着他们下山,苻坚他们一定不会知晓这藏有一方世外天地,以往他来老君山时从东面攀山而上,宛族古村却正好在老君山的背面。   苻坚对萱城说,“以后我们也隐居,去一个种满桃花的山水间。”   “那不是安石兄的东山吗?”萱城打趣。   “不,安石在东山,我们便在西山。”   “你非要跟他对着干吗?”   苻坚仰头望着湛蓝的一片天空,“若我们不跟安石对立,那天下永远二姓,你我永远不能自由,你是你,我是我,这样的日子是没有尽头的,可我们曾说过的,你是我,我是你,所以我们战胜了安石,天下一姓,那时,我们便走吧,就像阿泽阿沼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真好,萱城想,苻坚的愿望美好的有些让人心疼。   苻丕的书信送往了长安,苻宏坐镇朝堂,他看了自己兄长的上书,却被里面的内容吓了一跳,怪不得这么多日了,一直没有战报传到,原来襄阳之事已经陷入了泥潭,想进进不了,想退也退不了。   苻宏不敢擅自决断,他叫来了太尉吕婆楼,李威,梁熙,邓羌等人,又请来了荀皇后坐镇中位,主持了一次小小的朝议。   众人皆进言此事一定要让圣上决断,因为一旦襄阳之事败了,秦晋之间无和好可能,晋可能北上,一旦成了,那更是大事,秦的疆土延伸到长江中下游,这从战略上来说,是重大的,隔着长江与晋朝相望,加上川蜀之地,秦想要南下,便能顺流而下。   苻宏于是亲笔写信,命人送往洛阳,可送信之人到了洛阳,苻坚却不在洛阳城,一时没了头绪返回长安回禀了此事,苻宏有些慌张,荀皇后劝他冷静。   “母后,找不到父皇,兄长在襄阳前线一日不能行动,我们便少了一分胜算,这可怎么办?”   “你是太子,遇事不可慌张。”荀皇后说话极其的缓慢,苻宏性子急,说话也快,“怎么办,父皇到底去了哪里?他能去哪里呢?”   荀皇后轻轻道,“我想,有一人知道你父皇的踪迹。”   “谁?”   荀皇后带着苻宏来到了一处偏殿,此偏殿正好在苻坚寝宫甘泉宫的一侧,宣室的正南方向,殿门坐北朝南,殿外迎春花盛开,艳丽无双,宫门紧闭,殿内却似乎毫无动静。   “这是?”苻宏望了一眼,疑问,“父皇不让我们来这里的吧?”   “这是名士道安所居,你父皇请了他在宫中讲学多年,道安精通佛学,也射猎道门,深受你父皇信任,他一定知道你父皇去了那里,去吧。”   “道安?他果真在这宫中,父皇果真请了人讲法。”   荀皇后斥道,“你想说什么?又听到什么流言了不成?你父皇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别人不懂,你难道也不理解吗?道安是名士,不是什么小人,你还改不过来吗?做事不可冲动,更不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有什么好?人言可畏,那些人说的话能伤死人,可你不能这么说,你是太子,是你父皇的儿子,要一心信你的父皇,你明白吗?”   苻宏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记下了。”   “去吧。”   苻宏去轻轻敲门,半响无人回应,他脸上有些不耐烦了,可是他还是忍着,又轻轻道了一声,“大师,东宫太子苻宏前来拜见。”   还是无人回应,过了良久,苻宏终于忍不住好脾性了,刚想发火,殿门这个时候却被打开了,紧接着,一个面孔露了出来。   和尚。   一个长相极其难看的和尚。   苻宏一怔,他以为能被苻坚留在后宫中的人都是美貌之人,不说倾国倾城,起码也是相貌端正。   他两眼空洞,神情淡然,“太子殿下安好。”   苻宏略微楞了一下,继而弯腰表示尊敬,“大师,苻宏冒昧打扰,请见谅。”   “太子殿下有事请进殿内说话。”   “不必了,我来只是想求大师一个答案。”   “请直言。”   “父皇在何处?”   道安双手合十,微微叹了一声,“太子殿下不必求,陛下自会回来。”   “可现在国事急需父皇决断,我必须要请见父皇一面。”   见他脸色依旧毫无变化,苻宏又补充道,“是襄阳之战,兄长来信了,大师,还望告知,苻宏感激不尽。”   道安说,“洛阳,老君山,东阳君人。”   苻宏怔住,“老君山,东阳君人,这是什么意思?”   道安却沉默不言,淡淡道了声阿弥陀佛,径自转身,关上了殿门。   “大师?”苻宏扬声叫了几下,大殿内却再无任何回应,苻宏脸色难堪的离开,乍一抬头,却瞥见荀皇后依旧站在原地望着他。   “母后。”苻宏疾步迎上来,“母后,道安说的是什么我不明白,他说洛阳老君山,东阳君人。”   荀皇后点头,“果然,看来这件事你得亲自去一趟,别人是去不成了。”   “母后,您知晓这东阳君人吗?”   荀皇后道,“东阳君人乃术人王嘉的称号,陛下请道安讲法,王嘉跟道安是旧识,我早该料到,宏儿,你去吧,即刻出发去老君山请你父皇。”   苻宏想了一会儿,道,“原来是王嘉啊,好,儿臣这便收拾一下出发去洛阳。”   苻宏第一次一个人离开长安,以往无论是带兵出征还是去乡野调研,身边都跟着一大群人,如今他一个人,一匹马,身边无一人相伴,可荀皇后说了,老君山是道教名山,是名士居住之地,不适宜让太多的人知晓,所以只能他一个人去。   从长安至洛阳,快马三日,慢则四五日,苻宏用了四日,到了洛阳之后,他一路打听到了老君山的位置,可是当他站在山脚下抬头仰望着一座直入云霄的高山之时,他咽了一口气,山下有直通山上的石阶,只能通行一人,苻宏喘气,到了半山腰时坐在石阶上再也爬不动了,他有些不解,为何自己的父皇会来到这里。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55虐狗   当他终于累的虚弱达到山顶之时,辽阔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神秘的气息,还有丝丝缕缕的清香,他沿着清香的方向寻去,视线所及之处洁白若雪,来不及眨眼,一叶梨花飘然而下,砸在他的睫毛上,苻宏抬起手来,轻轻的拭去,就在他眼光朝前方落去的那一刻,一副画面却悄然映入眼帘。   美妙不可言。   万千梨花树下,落雪如海,两人向背而坐,他们互相靠在一起,肩上青丝皆未束起,整齐的垂于胸前,衣服上此刻已经沾满了随风飘下的梨花,他们不发一言,光是这样坐着,不知在望向何处……   饶是再被这满目梨花所扰,苻宏也不会认错,那是自己的父皇。   与他互相靠在一起闲庭静坐之人正是自己的皇叔。   苻宏的心里很难受,不知为何,明明这么如诗如画的场景他应该高兴的,自己的父皇和皇叔,他们都是自己的长辈,他们一同出游,实乃常事。   可苻宏就是骗不了自己的心。   他心里堵得慌。   于是,他只是楞了一刻,便上去打扰了。   他走到两人面前,微微一鞠躬,道了声,“苻宏拜见父皇、皇叔。”   苻宏没有眼疾。   梨花树下背靠静坐之人正是苻坚和他弟弟。   “宏儿?是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苻坚当即一惊,萱城亦是一杵,他立即从地上起身,脸上微微起了一丝温度,“宏儿,你来了。”   苻宏本来已经对他很友好了,但今日这般见面不免有些尴尬,苻宏脸色暗了一度,“皇叔,你也不知晓前方战事吗?”   “有话就说,你话中带刺给谁听的。”苻坚斥道。   “父皇,儿臣不是针对谁,兄长来信了,襄阳之事有变。”   一听是襄阳之事,苻坚脸色也变了,他略一皱眉,“怎么了?长乐公给朕立下的军令状,如今都过去一个月了,你说,到底怎么了?”   “父皇,兄长来信说,襄阳之围,我们围攻一个月了久攻不下,右大将军和众将建议息兵停战。”   “我X。”苻坚果然动怒了,他一句脏字骂了出去半个却收了回来半个,只是萱城拉住了他的手,手心有对方传来的深意,苻坚这才道,“这是怎么了,长乐公要违令受死吗?襄阳之围怎可说息就息,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战争,你传信给他,不攻下襄阳,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父皇,兄长不是这个意思,兄长并没有说要放弃襄阳,只是右大将军他们的建议是与晋军对峙下去,不费一兵一卒,等到襄阳城内瓮尽杯干,山穷水尽,便是我军进攻的最佳时机,只是怕要长此耗下去。”   “长此是多久?他说清楚了吗?你看清楚了?三个月,半年,还是一年?”苻坚质问。   萱城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右大将军谋略长远,我军兵强马壮,粮草辎重充足,晋军人少,朱序孤身独守襄阳,终有城破的那一日,只是,这一次真要长期耗下去了,若是强行与晋军对战,两败俱伤,从参战人数的比列来说,我军伤亡定重与晋军。”   苻坚脸色稍微转晴了一些,他握住萱城的手,“朱序会降的,襄阳亦会破的,是吗?你知道的。”   “是,我知道,他们都是你的。”   苻宏请示,“那兄长之信如何回复?还请父皇明断。”   苻坚思量了半响,道,“你给长乐公回话吧,就按右大将军他们谏言,先不急于进攻,等下去吧。”   “父皇?儿臣忧心,若是这样与晋军耗下去,晋朝会不会增援襄阳?”   “如今襄阳已被我军包围,朱序寸步难行,何况有樊城之屏障,就算晋军会派援军,我军亦可在樊城与晋一战,晋朝举国上下不足三十万兵力,兵力都掌握在家族手里,真正皇室能调动的兵力不足两万,武将只能建立乞活军,晋室不允许乞活军过江,这些人也不愿意死心塌地为晋室卖力,谢安命谢玄如今在京口练兵,不足两年,又以南下流民为主,南下的人能有多少,谁又愿意颠沛流离过了江却衣食不饱,晋室自身内政都应接不暇,他们援不了了,也不敢来援,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襄阳落入我秦,只是时间罢了,我们等得起。”萱城说道。   的确如他所说,晋室内政太多,四大家族之间明争暗斗,各家世族各怀鬼胎,武将杀伐不断,司马氏又猜忌武人,所以乞活军过不了江,也难以忠心耿耿的为他们卖命,谢玄练兵不过一两年,一旦离开京口,这脆弱的晋朝府兵即刻付之一炬功亏一篑,所以萱城才这么信誓旦旦的保证襄阳之围的结局。   只是,苻坚一心想要南下,南下,他那么伟大的理想,他的心那么大,那么急,小小的襄阳之围都要让他等上那么久,萱城不禁一阵哀伤。   “就这样吧,苻宏,听见了吗?去办吧。”   苻宏却一直愣在原地不动。   “还不走?”   “父皇?”苻宏不知如何开口,他吞吞吐吐,“您、、”   “你口吃吗?一句话要憋这么久?”   “父皇,您不应该待在这里,还望父皇以国事为重。”   苻坚倒是僵了一下,继而笑了,“你这话说的像样,像个太子该说的话,只是王族之中,家事亦是国事,朕不放手国事,你依旧是太子,太子能得到全国上下的拥护吗?可是以后你便不是太子了,所以,你去做吧。”   萱城心道,能把不理朝政说的这般理所当然,也只有苻坚这个无赖了。   苻宏还是不愿意离去,他脚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样,怎么都移不开。   “你不走是想尽孝道吗?既然如此,那好,以后这老君山的东厨就是你管了,去做饭。”   苻宏张大了嘴巴,“呀。”   他不会做饭啊。   苻宏杵了良久,终于还是对着二人拜了拜,“儿臣告辞,还望父皇、皇叔珍重。”   他转身离去,萱城喊了一声,“宏儿。”   苻宏的身体定在不远处。   “宏儿。”萱城一时却不知说些什么,思了片刻,还是道了声,“去吧。”   苻宏随即不做停留,疾步离开。   萱城问苻坚,“你真的等得起吗?”   “无论多久我都等。”   “我说的是襄阳一事。”   “虽然我有多么的想骂人,方才差一点我就骂出口了,可你拉住了我,的确,我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襄阳竟是这般费事,长乐公诚然夸下海口,可他毕竟是我的儿子,只要襄阳破了,无论什么罪都免了,弟弟,你说的,襄阳一定会拿下,朕一样可以等到,无论多久。”   “好。”萱城用简单的字眼回应了他。   于是,苻坚依旧未回长安,他与自己的弟弟果真过起了世外闲云野鹤的日子,王嘉整天在他们耳边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说老君山的粮食不够,一会儿又说山上没有睡觉的地方,他们是鸠占鹊巢。   萱城戏笑,“你是喜鹊吗?”   “快夏天了,打地铺凉快。”萱城又这么解释。   “好啊,那我高贵的阳平公,你来打地铺,我去榻上睡觉。”   萱城用手护住自己,“那可不行,我不允许,兄长也不会允许的。”   王嘉捧腹大笑,“阳平公,你这个样子,可真像个小娘子啊。”   苻坚接过话来,“那也是我的小娘子,与你无关,你最好闭嘴。”   王嘉叫苦,“我的上天啊,你们快走吧,合起伙来欺负我,天理何在啊。”   到了晚上的时候,是最为尴尬也是最欢乐的时刻,三个人在石洞中能没完没了的谈天说地,苻坚对王嘉拾遗记里面的记载格外感兴趣,缠着王嘉给他讲故事,萱城撇嘴,“才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呢?都是他一人的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也得要脑洞不是,你来想一个试试?”   萱城闭嘴。   他没有脑洞。   苻坚却大胆的在王嘉已经写成的故事上添加情节,“你看,我觉得始皇帝的这个故事可以再改改,比如说始皇帝与宛渠国达成协议,宛渠国帮助始皇帝建造水下王宫,始皇帝帮助宛渠国族人迁徙至地面生活,这样地上之人便能与地下之人随时通信,说不定始皇帝也不会死,现在我们还能见到他,这不好吗?你写故事,一定要写个美好的结局,不然多让人伤心啊。”   王嘉笑道,“一看陛下就是不懂故事之人,这世上所有的故事都是苍天在冥冥之中既定下的,世间所有事的最终结局都只有一个,那便是悲剧。”   “我觉得你说的不对,美好的故事谁不喜欢呢?为何偏偏要让人们去读一个悲伤的结局。”   “也许正是因为苍天太过寂寞了吧,他需要这世上的每一个人最后都能去陪他,所以,世间所有事所有人,最终都会化为一抔黄土,即便是帝王将相,苍天喜好悲剧,他不想人间有太多的喜剧。”   萱城说,“哥哥,他说的没错,所有人都会走向悲剧。”   苻坚就是不想让他说,他轻轻捂住他的嘴,用一种宠爱呵护的眼神看向他,“你不会。”   王嘉那一晚成了名副其实的孤独身,因为苻坚抱着萱城抱了一夜,王嘉一人睡在地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56铁打的襄阳城   苻丕收到苻宏的回信,他的心逐渐舒朗开了,终于不再紧张了,秦军将襄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内连一只狗都不会逃出来。   这样的对峙一直延续了两个月,朱序还未见有重大行动,苻丕却率先耐不住性子了,他又连续召开了几次军事会议,催促诸将即刻进攻。   杨安还是那一句话,“拖死他。”   慕容韡怎么也不敢再说话了,他本来就胆小,可慕容垂却勇武异常,他几次进谏要勐攻襄阳,苻丕称赞其英武过人,要派出慕容垂帐下的鲜卑兵攻城,这时候,慕容垂却说杨安言之有理,不战而屈人之兵总好过血流成河。   苻丕在中军帐发脾气,摔碎了一地的茶盏器皿。   “都是些呆货,再拖下去,我看先耗死的不是朱序,是我才是。”   “传本帅军令,即刻发兵攻城。”   杨安叹息了几声,不再多言,账内众人都不敢多言。   这时,龙骧将军姚苌站了出来,“长乐公,不可急进,如今我三路大军会师襄阳,兵众达20余万,不可谓不广,我方兵强马壮,十倍于朱序,辎粮堆积如山,只要我们稍稍迁汉、沔之民于许、洛,阻断襄阳的粮道,绝了其援兵,朱序便如网中之禽,我们又何愁攻不下襄阳呢?右大将军是久经沙场之人,精于谋略,您何必又多杀将士,急于求成呢?如若我们强攻襄阳,朱序拼死守城,这一场血战下来,我们20万兵马势必会损失一半,而朱序只有不足三万兵马,这是多么大的伤损比例,何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没有这样的道理。”   众人皆点头称赞,“龙骧将军言之有理。”   如今虽然有樊城堵住襄阳的南面粮道,可通过北境晋军依然能买通商贾,若是迁徙汉、沔之民于许、洛之地,阻断襄阳的所有粮道,那襄阳自然成瓮中之鳖,朱序成网中之禽,不出三月,襄阳之围便能和平圆满的结束,而且不费一兵一卒。   战争的最好境界就是不战而使敌降。   苻丕却痛骂道,“你这出的是什么主意?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没有父皇的旨意汉、沔之民能迁徙的了吗?你想让我承担罪名,不听圣言,独裁专断,你要害死我吗?”   姚苌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我问你,你打不打?明日你就出战。”   姚苌抱拳道,“即是长乐公命令,属下自然谨遵将令。”   “好,龙骧将军好勇气,明日你便出这第一战吧,本帅亲自上阵监战,为你助威,缩了两个月了,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诸将大气不敢出一声,慕容韡颤颤栗栗个不停,苻丕从上面走下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经过他身边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新兴侯,你就看着吧,看我怎样取下这襄阳城。”   “是,是,长乐公冠勇六军,取襄阳自当势如破竹。”   “势如破竹,我打了三个月还未攻下,怎么成破竹之势了?来人,给我将慕容韡拖出去,重责二十军杖,阿谀奉承,胡言乱语。”   “长乐公,长乐公,我可什么都没做啊,饶命。”祸从天降,说的就是慕容韡此刻的切身体验吧。   “还敢狡辩,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做,我军才久攻不破,朝廷养着你们都白养了吗,啊,拖出去,打。”   “长乐公……”   次日,天色正晴,朵朵白云当空,天蓝若海,细风微浮,姚苌领兵出征,身边副将有二,身后数万大军静待军令。   日头斜照了下来,投射在前方巍峨的三丈城墙上,墙上人头肃然,旌旗高插,一个晋字迎风飘扬。   城门紧闭,城墙中央站立着一人,银色盔甲披身,看不太清面容,只见他手握一柄尖锐银枪,目视城下,不发一言。   “传令官。”   “属下在。”   “去传话。”   “是。”身边副将得了令,拍马而去,待到与城墙大约有百十步的距离时勒马停足,“城上的人听好了,今日乃是我大秦阳平公帐下龙骧将军姚苌亲自率兵对战,赶快出来应战,不然待我等杀入城内,片甲不留,屠尽汝城。”   姚苌扬高了脖子,抬了抬下巴,眯眼瞧着城墙上那人,却似乎见他从身边守城的士兵手上夺了一把弓,开弓搭箭,箭镞破空而出,不偏不倚,正好射中副将座下的马腿前方,一寸之隔便会见血。   “这就是本将的答案,尽管来吧,本将翘首以待。”那人的回应从城墙上方传了下来,姚苌竖起耳朵听了个清。   “猖狂至极。”姚苌冷哼一声。   苻丕在主帅帐下观战,襄阳之战打响以来,他与朱序交手数次,每次攻城皆无功而返,还损兵折将,朱序一柄银枪横扫战场,杀人无数,他受过伤,可从未倒下过,苻丕敬佩他的勇气和忠心,可也照样痛恨他。   “长乐公,时间已至,是否开战?”他身边立着的副将问道。   苻丕挥手,“等什么,等死吗?打。”   双方约定已成,战场上响起了一阵阵擂鼓助阵声,紧接着,阵阵军歌激昂升起。   姚苌挥剑,剑指前方,划下了一个直插云霄攻势,“攻城。”   五人成伍,十人成队,五十人一大队,姚苌布阵以方阵为主,一方阵一百五十人,最前方布以长矛兵,接以弓箭手,再以精确打击的强弩兵步在方阵的最后方,随着秦军步兵方阵的步步逼近,城上箭镞飞奔而至,双方此刻交战距离在二百步开外,箭镞多数射空,并未射中秦兵,秦军继续前进,待到一百多步开外,姚苌马上英姿挥剑示意,“冲杀,进攻。”   阵型整齐的秦军顿时奔涌向前,与此同时,上方齐刷刷而至的箭镞密密麻麻嗖嗖飞来,狠狠的扎进意欲攻城而上的秦兵身上,随着一声一声的嘶叫声,血浆崩出,有人应声倒地,有人冒着箭雨前行,刀剑与箭镞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刺耳,后方待命的秦铁骑军中战马长鸣声传来。   “攻上城墙者,赏,后退者,斩。”   秦兵骁勇善战,尤以骑兵见长。   可襄阳之战乃以攻城为主,骑兵是短板,大秦的战马上不了坚固的襄阳城,步兵才是优势,故而姚苌步阵,全部用以步兵,五人一伍,为一家族,生死相守,不逃不掉,若以一人逃掉或者战死,其余四人皆连坐,如此一来,姚苌布下的方阵不惧战场生死,勇勐异常,城上箭如飞蝗,城下秦兵攻城如火如荼,弓箭手掩护长矛兵攻城井然不乱。   苻丕紧紧抿着嘴,一脸严肃的注视着前方战况,身边参将递上了一盏茶,苻丕慢悠悠的举盏静看,“这姚苌倒是将才,只可惜,他非我族人,如若不然,我自然亲近于他。”   “姚苌此人颇有城府,只是表面看起来恭谦有礼,长乐公说得对,不可近于他。”   苻丕嘴角噙着笑,“那么,此战就看他的了,若是赢了自然好说,若是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姚苌不会听到他的这句话,所以他精心竭力为主帅而战,眼看着秦兵就要逼近城下,数十步之遥,云梯接近城墙,弓弩兵跟随在攻城兵身边切身相护,这个时候,城上忽然飞下火团箭镞,个个射入城下士兵身上,顿时火团像是被一阵强风煽动了一般,随着中火之人的哀叫声声而起,秦兵一个一个中火而燃,上方的火箭又源源不断飞来,攻城步兵顿时陷入停滞,城墙太高距离太近弓弩手一时也辨不清方向,姚苌举剑砍断飞来的火箭,大喊,“给我筑起鱼粮道,快,上土袋。”   “将军,敌方的火箭太强,我方视线已乱,还是先撤下来吧。”   “那也给我架起来,传令下去,起鱼粮道。”   “是,将军。”   “长乐公,龙骧将军貌似要起鱼粮道来抢攻城墙,这可不是一件易事,敌方用了火箭,我方云梯都难以架起,要在这箭如飞蝗下修筑鱼粮道而上城,难上加难啊。”   苻丕抿嘴不言,他在思考着什么。   下一刻,却只听他怒喝一声,狠狠了砸了手中茶盏,“姚苌这是要耗上我上万兵力起鱼粮道而攻城吗,啊,他要战死我的人不成,传令,收兵。”   “长乐公,此时收兵,怕是不妥啊,龙骧将军看来此战势要攻下襄阳城,我们何不再瞧瞧,若了此刻收兵,一来损了我方士气,二来也让晋军长了威望。”   “收兵,我是主帅还是你是主帅啊,收。”苻丕怒气冲冲,起身离了中帐。   攻城的秦兵虽然伤亡惨重,可此战姚苌有将近三万士兵,不可谓不多,前方血流成河,后方士兵正要涌入血战之中,这个时候,阵阵鸣声却响了起来,姚苌一楞,继而皱眉,却高声喊道,“撤回来,快撤。”   已经运上了土袋的士兵立马放下手中土袋返回阵列,随着主将的剑指方向,方阵迅速回撤。   城上飞来的火箭也适时而止,朱序一双凌冽的目光长射而来,“苻坚有一个好儿子。”   苻丕在中军帐训话,姚苌下站而听。   “龙骧将军,方才一战,为何要起鱼粮道。”   姚苌有声有力的回答,“敌方火箭太重,襄阳城墙太高,若以云梯攻城,士兵无可支撑之物,必将无法攀登城墙而上,而起鱼粮道,我方士兵才可稳当登城与敌一战。”   “你可知,修筑鱼粮道要耗费多少军工?”   “属下算过了,此战战比一比一,我军损失三万换与敌登城一战,在我军先锋攻上城墙之后,大军便可撞开主城门,我军人数占优,襄阳城必破。”   “我给你三万人马,你给我一个不剩,龙骧将军,你这账算的精,让我嫡系兵力挨打,你得军功。”   “长乐公,战场之事,本就是打打杀杀,我军挨箭冒火,士兵们用命才能换来军功,不是属下一人之功。”   “我看用你的命才对。”苻丕怒道。   “你投降我朝时带了多少兵马,战场之事又用了你多少自家兵力,你们这些心怀鬼胎的东西,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要干什么,来人,给本公将姚苌拉下去,打,杖责二十。”   姚苌面容不改。   杨安道,“长乐公,龙骧将军可是阳平公帐下将才,有陛下亲赐龙骧二字,您可要思量好了。”   苻丕霎时一愣。   龙骧二字任是谁听了都要敬上几分,这是当年苻坚参加军政以来,得到的第一个封号,当年还是天王的苻洪乃是苻坚的祖父,苻坚13岁进入疆场,跟随自己的父王东征西讨,屡立军功,苻洪尤其喜欢自己的这位孙子,便赐予了龙骧将军的称号给苻坚,直到后来苻坚的父王成了当朝丞相,苻坚才得以嫡子身份承袭东海王世子爵位,并在苻雄死后,承袭王爵。   杨安道,“以属下看,杖责就免了,长乐公,襄阳一战我军正是用人之际,龙骧将军有勇有谋,是不可多么的将才,方才一战,本无失误,长乐公此刻不该提起民族偏见,圣上都说了,凡是归降我朝之人,皆待如宾客,不论是我氐族嫡系兵力,还是鲜卑,羌族兵力,碣人,此战皆应同心同力,不然,这襄阳一战非得耗上数年,圣上怪罪下来,谁都承担不起,长乐公三思吧。”   苻丕脸色难堪至极,话已出口他怎收的回来,可杨安的话更是给他迎头浇了一盆冷水,让他既清醒过来,又全身一颤,苻丕本为庶子,母亲也是当年宫中一位身份低下的宫女,当年苻坚年幼,先帝苻键喜欢自己的侄儿便长年将其留在宫中,苻生身边的一位宫女因犯事被罚,苻坚救了她,那位宫女以身相许,当年苻坚也不过15岁,后来苻坚在诛杀苻生的时候,其母在苻生的身边为苻坚苻法及时送信,这才立了大功,苻丕比苻宏大了一岁,苻宏生来便是嫡子,而苻丕却只能通过不断的建立军功得以稳固自己的封位,所以他在苻坚面前格外谨慎小心,生怕触犯了什么禁忌,龙骧将军本是苻坚的第一个称号,他身为长子是万万不能不敬的,况且姚苌又入了自己皇叔的军帐中,他怎么敢下得去手?   此时,姚苌却跪地朗声道,“长乐公说的有道理,方才一战是我失误,不该压上全军兵士的性命却行险步,请长乐公责罚。”   杨安等人沉默在一侧,似乎在等待这一出荒唐闹剧的结束。   苻丕终究叹息了一声,“罢了,龙骧将军既然知错,本公不必再罚,下不为例,退下吧。”   “罪臣多谢长乐公宽恕。”   姚苌起身,躬身退到了账内的一侧。   “大家也都看到了,朱序坚守不出,却居高临下,占据着地理优势而拦截我军进攻,我军人数虽多,也并未占到便宜,这样下去,襄阳何日可破。”   “我知道,你们又要说等?拖,可这等也得有个期限啊,长安来书,父皇问我,这等到底是多久,半年,还是一年,亦或更久?你们拿出个注意吧。”   账内一时陷入沉默,外面军士的操练声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若是兵力弱小,也就罢了,可正是因为我们兵多粮足,朝廷对我们此次襄阳一战都紧紧盯着,诸位若是再这么颓废下去,朝廷上有的是人弹劾诸位,丢了官位是小,怕是到那时性命也难保了吧。”   杨安道,“陛下可有明确指示破城期限?”   苻丕轻轻摇头,“父皇并未细说。”   杨安道,“襄阳一战已持续了三个月,若是陛下对我等极为不满,大可撤职换将,而陛下却并未在信中有此等倾向,说明我们的持久战是得到陛下的认同的,再等等吧,陛下信中会有明断的。”   众人听他这般一说,一时也觉得有些道理,便点头附和了,苻丕不满忧愁的脸色渐渐舒展开来,他在心中期望,希望下一次的来信不要是什么令他意想不到的旨意便好了。   于是,这场苻丕任主帅的襄阳之战一直持续拖到了下半年。 作者闲话:  襄阳城内的狗是无辜的啊,还要等着主角去虐呢(捂脸),——求古代攻城战中第一个攻上城墙的士兵的心理面积,基本是犯了罪的死囚才会组成敢死队第一批冲上城墙,尤其是襄阳这种固若金汤的城墙,铁打的襄阳城。   古代最易守难攻的城市:襄阳,君士坦丁堡。喵呜,可爱的小苻丕,被他爹坑了。 057坑儿子   公元378年的大秦也很快进入到了秋冬时节。   距离苻坚离开长安也已半年有余了,从当时的梨花正盛到如今的秋黄叶落,天降鹅毛。   老君山的温度越来越低了,萱城怕冷,他们来时并未带足够的衣服,只有几件可以换洗的衣裳,苻坚不会洗衣,不会做饭,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有一次苻坚捧着衣服去山下洗衣,他竟然把衣服扔在河里,袖中凤血出鞘,极其潇洒的斩在了沉入水中的衣袍,等到再去捞衣服时只剩下片片碎末,萱城为此责怪了他好几日,王嘉更是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后来王嘉下山从当地村落里为他们添置了过冬御寒用的棉衣,可萱城依旧冷的发颤,苻坚抱住他,缓缓将阵阵暖流传入。   他低头细声问萱城,“皇弟可想回长安?”   萱城想了一会儿,说,“我是想回去的,可是你不想,你不想做的事我不会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就去做。”   苻坚眼里浮起一丝神秘的笑容,他满足的将怀里的人裹紧了。   十一月下旬,苻坚带着萱城辞别王嘉,离开老君山,回到了长安。   回去之后,萱城就再也没有回过阳平公府了,日日夜夜伴君左右,同睡同起,这半年,萱城发自内心的承认,这是他人生中最温暖的一段时间,他的身体从来没有冷却的时刻。   九尺二间掌灯过,唇红犹附火吹竹…   不由自主的,这具身体已经依赖上了苻坚的存在,若是一日苻坚不在身边,萱城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甚至慢慢窒息,他离不开苻坚了。   也许,苻融的灵魂已经死了。   在萱城的的脑海中,此刻的他与苻坚是再也正常不过的关系了。   偶尔,那些在雪地里欢乐的时光充斥上来,他追逐上前面那个骑马的少年一直唤着,“文玉哥哥,等等我,你太快了,我要赶不上你了。”   “好啊,弟弟,追上我,我就娶了你。”   少年脸上一热,却策马扬鞭飞奔了上去,下一刻他便踏马飞了过去,身体灵敏的落在了前方少年的马背上,那少年伸出一只手臂来环住了他的腰,“好弟弟,你答应了可不要反悔喔。”   他抱紧了前方少年的腰,将粉红的脸贴在其温热的背上,“文玉哥哥,不会的,你是我,我是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我不会悔的。”   就在此刻,脚下烈马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惊了一样,抬起前蹄一下子将二人从背上摔了下来,那身黑袍的少年抬手将怀中人翻了上来,自己却重重的摔倒在了雪地里。   “文玉哥哥。”   他急忙奔过去,却不料那黑衣少年抽手将他抓住,继而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被压在了身下,他睁大了双眼直直的盯着上方之人,“文玉哥哥”他喘着气低声唤着,有什么东西在二人之间生了跟,二人唿吸慢慢变的急促起来,被压住的少年不自觉间就将手放在了身上人的腰上,触感真实,他的心忽然勐地跳动了一下。   “弟弟,你知道为何我族人为何这般稀少吗?”   他眨了眨眼,茫然。   “父王说,以往我们族人都是兄妹通婚,我没有妹妹,弟弟,我宁愿这是真的,我庆幸娘没有给我一个妹妹,而是将你给了我,你应下我,这便是承诺了,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无论几时,弟弟,你都要记得你的承诺。”   少年又眨了一下眼睛,他似乎懂了,可他脸上又烫又热,内心更是像被热水煮过一般。   “若是我忘了呢?”   黑衣少年的眼里忽然变了颜色,有些让人害怕,他俯身上来,近在咫尺的触感将他眼中的欲望放大,他贴在身下人的耳根,热气一缕一缕的钻了进来,“那我便要了这具身体,从此以后,你就再也不是你自己了。”   萱城身体忽然打了一个冷颤,多么美好又令人生畏的诺言啊。   这具身体如今不是已经被苻坚牢牢占据着了吗?   十二月初,长安开始落雪了。   三尺苍茫大地,万物枯萎,宫外已是寸步难行,萱城在宫中渡过了一日又一日。   苻坚说,朝中得知他这位王弟病了,纷纷上书请求探望,可都被苻坚一一打发了回去。   萱城戏谑道,“你这么希望我病,若真是如同王丞相那般积劳成疾,以后你就真的一个人了。”   苻坚望着他,一时顿住。   “好,那从明日起,朝会依旧,朕不再束缚着你了。”   苻坚怕,哪怕只是一个玩笑话,他也怕会成真。   萱城不是病了,他只是成了一个飘荡的灵魂,自从去了老君山之后,他的脑海里就再也没有那些恶魔般的梦境了,只有一切美好回忆,那两个少年的美好时光以及这个灵魂一千六百四十年后的记忆。   十二月八日,萱城如同往日一样来至朝会,殿上众臣一见到他,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气,纷纷上前来搭话祝贺。   “听说前些日子阳平公身子不适,近日可有好转?”   “阳平公可要为国保重身体啊。”   “阳平公多多保重啊。”   ………   萱城眉眼和顺,笑吟吟的一一回应,“多谢诸位的关心,我已无碍,朝中政事,多仰仗诸位协助处理了,我感激不尽。”   “阳平公客气,客气了。”   朝会之上,御史中丞李柔上书弹劾长乐公苻丕,他从众臣中站了出来,将手中的折子递了上去,南岸拿给苻坚的时候,苻坚望了殿下的人一眼,他慢慢翻开奏折。   “陛下,臣要弹劾长乐公苻丕,尚书慕容韡,右大将军杨安,武卫将军苟苌,龙骧将军姚苌等人。”   大殿上的文武大臣皆是一怔,这一下弹劾的武将有些多,还有圣上的长子,更有圣上亲赐封号龙骧将军的姚苌,众人皆为他捏了一把汗。   却只见苻坚将手中那本折子缓缓放在几案上,微微一笑,“好,李柔,你说说吧,朕正好听听怎么处置这些无能的东西。”   李柔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陛下,长乐公苻丕身为陛下长子,被委以重任,拥有重兵十万,围攻一个小小的襄阳城,每日耗费万金,朝廷为支撑长乐公的南征,征调民力,钱粮,而长乐公的围攻从今年三月份开始,如今已经持续了将近九个月,却丝毫不见功效,臣请求陛下将其召回,并移交廷尉审理,加以追究。”   这一番话下来,殿上的众臣又是须臾一叹,李柔话外之意长乐公已经触犯了律法,犯了误国劳民伤财之罪。   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却没有站出来附和一声,萱城心道,李柔刚直不阿,这话说的正中人心,苻丕他们拥兵十万围攻一个不足三万的敌方小城,却耗尽了钱粮没有成效,这分明是犯了误国之罪,移交廷尉处理也不过分。   半响沉默,苻坚这时候朗朗发声,“李柔之言,正是朕心中所想。”   “苻丕他们拖延战纪,拥兵自重,不思我朝廷困苦,不及时进攻以求结束战事,耗费我朝大量国库,不见成效,确实应该被贬责斩杀。”   此言一出,众臣又是嘘嘘一阵议论声。   难道他们的圣上真的会不顾父子亲情而斩杀这位贻误战机的长乐公吗?   萱城注视着苻坚的眼睛,他的眼里并没有他方才那番话中的坚决意味,可见在他的心里是念着亲情的,尤其是自己的这位庶长子,早些年他让邓羌带着苻丕学习兵法谋略,他是看重这位长子的。   苻氏一族本就人口凋零,荀太后走后,苻氏许多旁系支系与他们直系之间关系也疏远了,也许是姚苌说的那个秘密,苻氏一族许许多多的姻亲关系中,都是与自己一族的人联姻,所以他们这个统一了中国北方的少数民族皇室家族并没有像历史上那些皇亲贵胄一样繁衍的庞大繁多。   萱城道,“皇兄,长乐公纵然失误在先,可毕竟被寄寓了朝廷厚望,如今若是被召回,那襄阳一战就真是无功而返,我们的损失就愈发严重,赔了夫人又折兵这话用在我们身上就在合适不过了,皇兄英明,长乐公该罚,却不该在这时。”   “阳平公此言有理,此时召回长乐公,损失更大。”有人附和道。   继而,大殿的文武大臣皆是上言,言及襄阳一战长乐公的过失,并请求将功补过。   苻坚沉重的叹息了一声,“众卿所言,朕思虑良久,李柔,朕怕是让你失望了,长乐公他们正如你上书所言,罪无可恕,只是军队出征已久不能无功而返,就特别的宽恕他们一次吧,好不好?就当是让他们用战功来恕罪,朕会派人赶赴襄阳,亲口带去朕的旨意,若是再攻不下襄阳,那长乐公他们的性命便交由廷尉处置吧。”   听他这么一说,李柔无法再强硬下去了,苻坚言辞诚恳,于情于理,他都说的毫无破绽,况且长乐公毕竟是其长子,哪有父亲真的要杀了自己儿子的道理。   “既然如此,陛下,臣的这本奏折就当做是一次警告吧,臣相信陛下自有明断。”   “臣等请陛下明断……”殿上人高声附和。   苻坚说,“朕不会辜负诸位所托,好,今日朝会就这样吧,散了吧。”   最后那半句话,他说的有些有气无力,也许还有朝臣有事禀奏,可他这么一说还有谁能把话往下说下去呢。   明光殿的烛火闪烁,将他的背影投在一侧的墙壁上,萱城轻轻掀开殿门进来,他走到苻坚背后,默默的站了一会儿。   “皇弟,朕知道是你,来了。”   “嗯。”   “皇兄,长乐公之事……”   “朕已经安排好了。”   “我没想到,襄阳一事竟是这般棘手。”   苻坚倏尔转过身来,他盯着萱城的眸子,深情的说,“所以朕没让你去,长乐公他该为我们承担点什么了,朕把你的封号给了他,他该被罚,皇弟,若是襄阳一战你去了,朕此时真的会乱。”他不让萱城说半句话,又自顾的轻言轻语,“也许,朕会不顾一切抛下国事去和你相见,所幸,那时,朕把一切都瞒住了你,丕儿他既然请愿了,正好让他去代你。”   “朕已经让黄门侍郎韦华持符节去往襄阳了。”   “长乐公会被斩杀吗?”萱城问。   “不会,他是朕的儿子,朕不会杀子。”   “朕只是给了韦华一把剑。”   萱城登时眼色突变,他一把抓住苻坚的手,“你要做什么?你给他一把剑作甚?”   苻坚握住他的手,又将手捂在手心,一下子就暖热了,萱城的心也一下子热乎乎的晕乎乎的。   “朕只是让韦华去责备他而已,一把剑而已,长乐公不会懂朕的意思。”   “你、、好、、”萱城说不出那一个字来,因为下一刻苻坚已经掩住的他的嘴。   “你懂就好了,长乐公他不必懂。”   的确,萱城是知道的,长乐公苻丕绝不会愚蠢到因为一把剑而自杀,他还有那么多的精彩后事。   只是,苻坚的确对苻丕动了杀心,要不然他也不会让韦华持剑赶赴襄阳。   他亲口传授给韦华的,“你是朕的儿子,朕不会马上杀你,明年春天还不能取胜的话,你就可以自杀,不要再厚颜无耻的来见朕了。”   这是苻坚的口谕,便是圣旨。   韦华传的圣令,更是对一个败者的惩戒,萱城想,幸好此次襄阳之战的主帅是苻丕,若是苻晖,见到那把剑,他会毫不犹豫的持剑自杀。   也许,这就是天意,苻丕有那样子的性格,他看似对人谦卑恭敬,可萱城看得透,他的心一定不会像苻晖那样文文弱弱,他的心有多么的刚健强硬耐得住打击,一把剑而已,胜了他就名传千古,败了也不过是被斥责一顿而已,他照样是秦国万人之上的长乐公。   “我想回府。”过了半响,二人静默的氛围中,萱城忽而这般说。   苻坚松开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为何?你要离开朕?”   “我不会离开你,我早就说过。”   “你不许走。”苻坚掰过他的脸,强迫抬眼与自己平视,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他深邃眸子的一片水光潋滟。   “兄长,我们这算什么?”萱城冷冷的低音。   ………   他两眼放空,忽而诡异的笑了,那笑中带着半分缥缈恍惚,“我们算什么?”   雾里看花,水中捞月,萱城的质问一如既往的没有答案。   苻坚处处疼爱自己的弟弟,处处宠溺自己的弟弟,可他………从来不表明自己与弟弟的关系。   兄弟之间关系再好,有这般的好法么?   倘若苻坚已然认为这具身体不再是自己弟弟的,那么为何不表明,这样懵懵懂懂仿若水面薄雾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萱城狠心的转过身去,他一步一步的远离身边这人。   窗户外的冷风浮动了几下,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严寒冬日了么?他最怕冷。每走一步,他就在想,若是身后这时候那双手臂挽住了自己,他就留下。   哪怕是他说一句话,短短的几个字而已。   可自始至终,直到萱城推开了宫门,身后的那个动作一直没有如期而至。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58爱不是做出来的   回到府上,明月初时一乍,他发呆的目光投来,半天没吐出半句字眼来。   “你又不认识我了?”   “啊,主子,你回来了,没有的事,我怎么能认不得你。”明月即刻醒来,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迎上去,“这般晚了,您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在宫中伴驾吗?”   “这是我的家,我回来又怎么了。”说罢,便要去暖阁,明月连忙掀开帐帘,一边说道,“听说外面出了大事,我还以为您不会回府了。”   “什么大事?”   “长乐公之事啊,都说陛下要重罚长乐公,要将长乐公交给廷尉去治罪,这还不算大事啊,长乐公可是陛下亲子,又是您的侄子,就算有了过失也不能交给廷尉去。”   萱城一听他这话,便斥责,“你懂什么,这政事能是你随意议论的吗?你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吗?”   明月埋头顿时不语。   萱城觉得自己语气重了,心情郁结,说话做事也就跟之受了影响,倘若是苻融,他一定不会这般对待任何人说重话的,可萱城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的心里乱极了。   一夜昏昏沉沉,脑子里一直有千万个声音在来回上蹿下跳,他不敢合上眼,就这样目光空空的望着头顶,暗黑的夜里些许微弱的烛光。   他想到了慕容冲。   想起了他的眼睛。   想起了他的身体。   一下子,睡意全无,不知过了多久,皎皎月色高悬夜空,不自觉间下了榻,披上一件厚厚的外袍,轻轻踱至庭院,月色穿过重重长廊,泄在地面上一层银光闪闪,他来了明楼。   双臂撑在明楼的栏杆上,举目望去,皎月高升,万籁俱寂。   他闭上眼,似乎嗅到了花圃中那些腊梅的香味,清新淡雅,仿若皎洁明珠。   苻坚当年亲手培育的一院腊梅,当真是送给他的弟弟的吗?   年年三十,苻坚都要带他去骊山赏梅,自从他来到前秦,已经九年了,从未落下过一次,苻坚在骊山之巅修建了望梅亭,那当真是他与弟弟相会的地方吗?   此刻,萱城心中一团紊乱。   分明他不愿意阳平公苻融回到这具躯体里的,分明他不想苻坚一错再错的。   可到了今日,他的身体里再也没有了苻融的那些噩梦,他却情不自禁的对苻坚起了敬佩之情,他是萱城,是一个21世纪的学子,他崇拜那个五胡乱华下的铁血英豪,那个侠肝义胆仁慈宽厚的前秦之主,那个文武兼备的真儒家教条主义君主。   历史给前秦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百万大军败于淝水,天妒英豪。   现实却跟萱城开了玩笑。   他不想苻坚失败,他不想历史成为现实,他却亲手一步一步的将历史剖开,彼时,慕容冲本可以死于秦宫,苻坚不会辩得过王勐的,只要王勐想让谁死,谁将必死无疑,可萱城却强求苻坚放走了慕容冲。   萱城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矛盾。   …………   转眼到了月中,襄阳的战报一封接着一封传了回来,长乐公苻丕已经攻下了襄阳外城,日夜赶工营造百搜船只,又将襄阳中城和内城团团围困,韦华已从襄阳返回长安,苻坚赏赐了他,萱城没去上朝,作为大秦丞相,他是不合格的,可他是苻坚的弟弟,这大秦,谁都奈何不了他。   明月从宫中回来,脸色不好,萱城便问了他一句。   明月道,“南岸说陛下这几日在宫中无端发火,以往陛下皱个眉头都是难得一见,可这些日子竟然性子差到了极致,时不时的还出宫,方才已经出宫去了。”   “出宫?作甚?”   明月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听南岸说是去找一个叫花兰的人。”   萱城手中攥着的书忽地脱手掉在地上,“你说什么?”   “您怎么了?你们不要这样好吗?好好的说话,好好的相处怎么了,就是要置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出宫去了,您不去找回来吗?南岸也没跟在身边,他一个人出去的。”   萱城沉默了良久,明月将掉落在地上的书拾起来塞到他怀中,“您当真不去吗?”   “这关我何事?”   萱城起身,又狠狠的将书扔在地上,“不要去捡,不看了。”   身后,明月那长长的叹息声久久不能散去。   去就去,不就是去妓院吗?不就是去见一个花魁吗?他是帝王啊,这都是自由。   大年三十很快就来了,像往年一样,府中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碌起来了,明月俨然这府中的女主人,一大早就指挥下人们忙活个没完没了,张灯结彩,地上全部铺设的红绸,屋梁上,长廊上,树枝上也悬挂了红绸,红红火火。   萱城站在明楼上垂眼望下去,流光溢彩,满目繁华。   然而,他的心却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堵住了一般,有些唿吸困难,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奋力想要将脑海中那些少时美好的情景忘却,可越是他想忘,那些东西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扎在他的心上,怎么都散不去。   “皇弟。”   “皇弟…”   ……   又是那温柔的唿唤。   纤细的手指扣进了楠木之中,有些生疼,不由的咬紧了牙关,眼前也随之变的模煳起来,意识昏昏沉沉,直到身后一双温暖的手覆了上来,贴在自己的腰上。   “皇弟。”热气喷在脖颈,萱城蓦地惊醒。   “苻坚。”他这般大胆的直唿其名。   身体被掰了过来,与他面对而视,多日不见,心里隐隐有些空虚,可真到了面前,他却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皇弟,我想见你。”苻坚如是说。   这短短的四个字,他说的很认真,一字一句,说的很深情,就好像真的如古书上所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般,可萱城却听的难受。   他冷哼一声,默默不言,转头就要下楼,苻坚的手却缠住了他。   “皇弟想听什么?”   萱城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你想听朕说什么?”   萱城震住,他还能听什么,苻坚对他的弟弟有多宠爱有多疼爱,他就要听这其中情意,他不说出来,他们之间就永远不明不白,萱城永远不会答应他。   “皇弟,朕告诉你,好不好?”   萱城转身盯着他的眼睛,像是逼迫什么似的。   “你想听朕对皇弟做了一件不可饶恕之事,老天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皇弟,朕告诉你,建元四年冬月,洛阳,朕对皇弟…”   萱城捂住的他的嘴,手心颤颤,暖流覆上。   “苻坚,我不是你弟弟。”   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对我说,你做错的只是对你的弟弟,而非是我。   那句话,你应该亲口说给你的弟弟,而非我这一缕飘荡了一千六百四十年的灵魂。   手心被温热包裹,下一刻,身体便被他一手揽住,整个身体都被他裹在了怀里,继而身下一片空虚,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刮过一样,耳边的唿吸急促,心跳加速,他似乎听到暖阁的房门被砰地一声合上,外面那些正在忙碌的下人们被惊吓的一哄而散,瞬间失了踪影,紧接着,身体就被轻轻的放在了温热的床榻之上,萱城蓦地惊醒,仰卧在榻上,身上的阴影尽数将他笼罩。   “苻坚,你。”   萱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一刻的苻坚,他的眼里出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欲望,还有那可怕的冲动,萱城似乎明白了他将要做什么,可他的心里不愿意。   身体本能的发出了抗拒,狠狠抬腿踢了上方人一脚,却只见他眉头微微一皱,眼里竟然出现了一分戏谑的笑意,眼看着越来越近的面孔,身体被压住,手臂被束缚……   “苻坚,我不是你弟弟。”   “我不是你弟弟……”   身上人却紧紧的箍住自己的双臂,发狠的双眼里顿时情欲充斥,“你是朕的弟弟,你谁都不是,你是朕的弟弟……”   萱城心底蓦地一凉,自始至终,在苻坚的眼里,这具身体只是他的弟弟。   罢了,既然是他弟弟的,那便还给他罢。   他的弟弟,本来就与他血缘同胞,他拿回去也是理所当然。   念及此处,萱城异常的平静下来,从未有过的淡然,“苻坚,你想要你的弟弟,好啊,我将他给你。”   说罢,他便摩挲着苻坚的手,缓缓揣入心口,肌肤触及的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这双手的颤抖,还有这具身体的火烫,他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即便强拽着那人的手缓缓向上抚摸……   “够了。”苻坚夺回自己的手,神色一片黯然,他起身坐了起来,整理了些许散乱的衣袍。   萱城盯着他的眼睛发笑,“苻坚,你后悔了,你这时候知道后悔了?”   他亦从床榻上缓缓拾起身子,手臂攀上苻坚的肩膀,擦着他热乎乎的身体,“慕容冲说对了,你真是变态,你的趣味真是令人恶心,你在床上的一切所作所为都令人发指,你的弟弟,他永远不会答应你。”   “至死都不会答应你,苻坚,哈哈,你妄想得到你弟弟的身体。”   “你说什么?”   萱城一字一句,“我说,你真是个变态,性变态,你的弟弟他永远不会屈服你。”话音刚落,一双滚烫的手就卡住了自己的脖子,冷气逼仄,寒光袭来,那双曾经温若春水的眸子化作一道凌冽寒星,“你想死吗?”   萱城难受的咳了出来,眼里席卷着几分的狷狂,“求之不得。”   然而,下一刻,死亡的气息却没有如期而至,只是身上一空,空气中多了几分痛苦的味道,萱城闭上眼,不知何时暖阁的门已被再一次的合上。   可这房间太大,屋内太空,孤身一人,萱城还是被冻得颤抖,眉头微锁,心口乱颤,纵然这般,脸上却带着几分的笑意,有些柔媚绝艳。   这一年的生辰是萱城过的最冷清的一次。   苻坚走了。   那些个皇子也没来。   宫中更是没有一个人来。   也许,他本来就与这一大家人无血缘关系,除了他是苻坚的弟弟这个身份之外,他什么都算不上了。   何况苻坚没来,谁还敢来。   俯身在明楼的高栏上远望,目光遥及之处,他似乎望见了骊山上的望梅亭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的情景。   这是他向往的千里冰封雪景,天地万物,都只有一片纯白无垠,多么美好的景象啊,多么干净的景象啊。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59只宠不爱   明月说,苻坚当晚出了宫,一夜未归,南岸也找不到人,宫中的皇子们都急着去给拜新年,最后在甘泉宫外空等了半夜,落寞的离开了。   萱城似笑非笑,“慕容冲离开已经五年了,这五年来他从未宠幸过任何男子,他是人,并非圣人,这样最好,养着一群男宠当奴隶总比专宠一人谈情说爱的好,去找吧,找越多的男宠越好。”   公元379年正月,距离襄阳之战开始已经快一年了,朝中越来越多的人对长乐公不满,弹劾的奏疏都堆积成山了,萱城看了,默默无言,他让明月把这些奏疏都送到宫中去,过了几日,百官都没有收到回应,一些重臣便开始上书指责苻坚之过失,惯例,这些奏疏还是先送到了萱城这里,他一本一本认认真真的看了,最后他决定进宫一趟。   苻坚却不在宣室,殿外把守的卫士亦是摇头,一脸茫然,可见苻坚多日未来这里处理政事了。   他沿着宣室殿的小径一路西行,目光落在了山水萦绕的甘泉宫,梧桐茂盛,青竹翠绿,耳边却隐隐约约响起了一阵靡靡之音,柔柔弱弱的曲调,像是秋日里枯黄下落的树叶一般,让人听得伤怀。   萱城心里一颤,不禁有些悲凉之意泛上心头,也许他真的苛责苻坚了。   他那么宠爱自己的弟弟,就算做错了一件事又能如何,就算他的弟弟不屈从又如何,反正他都已经死了,这世间的所有事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可萱城不同啊,他本来敬佩这位前秦宣昭皇帝,他为其哀叹惋惜千年,他不应该把苻融的反抗强加到自己的意识中,他不应该为苻融痛惜怜悯。   念及此处,心里蓦地有些豁然,他步履匆匆,抬腿迈进了甘泉宫外的台阶,里面的音乐歌声未停,他忽地僵住,这么些天苻坚不理国事,难道就沉溺在这些萎靡之音中了么?   胸中有些愤恨,他一脚踢开宫门,刚想责备出声,却未料到,眼前的一幕让他一时脑中眩晕,理智不清。   殿内只有缠在一起的二人,一人为上,一人为下,上坐着眉目如画,媚眼如丝,身上衣袍散乱,露出了白皙的玉腿,双腿跨坐于身下之人身上,下方被压着的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身上之人的眼睛,手还停留在身上之人的胸口,抚摸中带着些许淫靡之味。   身体轰的一下子像是被点着了一样,有些热烫,这一幕烧的萱城心底那根紧绷着的弦都松了,原来他真的与别人…他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这是苻坚的寝宫,帝王寝宫岂是说闯就能闯的。   “你们在做什么?”萱城厉声斥责。   他疾步奔至两人身边,怒斥身上衣衫不整之人,“滚下去。”   这人他见过一面,正是北城花兰楼的名妓花兰。   原来明月说对了,苻坚出宫就是去寻花问柳了。   还肆无忌惮的将人带回了宫中。   花兰眼中顿时惊恐不已,战战栗栗的从地上人的身上爬起来,不知所措的立在一旁。   “你想做什么,你敢对君不敬吗?好大的胆子。”   这一声让花兰即刻身体一软,跪倒在地,“阳平公恕罪,小人不是故意的。”   “你这么吓他作甚,是朕让他这么做的。”苻坚慢悠悠的从地上拾起身子,身上的衣袍亦是凌乱不堪,萱城冷眸睨他,眼中火气不言而喻。   苻坚却扶起跪在地上之人,安慰道,“你别怕,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萱城听罢,冷笑出声,“是,我为臣,你为君,我当然不敢对你的人怎么样,不过如今有人不仅要弹劾你的儿子,还要对你下手了,你还能这般若无其事吗?”   苻坚轻声对花兰说,“你先退下吧。”花兰弯腰对着二人行了礼,战战兢兢的走出了宫殿。   登时,空气中有些尴尬的东西,萱城撇过头去,他不忍看苻坚的眼睛,更不敢看他身上散乱不整的衣袍。   过了半响,他才幽幽出声,“这就是你不理政事的原因,你把人带到宫中,你宠幸他了吗?”   “没有。”苻坚这样说。   萱城心里好受了一些,心口不那么的窒息了。   “这么大的宫殿没有他坐的地方吗?为何要坐到你身上去?”   苻坚嘴角溢出半分不明所以的笑意,“朕是一国之君,朕让他这么做的。”   萱城不再追问,抛开这个模棱两可的话题,“大臣们都在上书弹劾长乐公,你不回应,他们的上书就针对你了,史笔春秋,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有二,一是坊间谣言,二便是这史家之笔,长乐公的事该有个下文了。”   “朕已经给了他一把剑。”   “长乐公不会如你所愿,他宁愿失败也不会自杀,他不像你宫中的这几个皇子一样娇弱。”   “那便是说襄阳一战,必会胜利,朕何不再等等呢。”   萱城扬声道,“等,你等得了吗?你连一时半刻都等不了,谈何这一年的岁月,还要等多久,你说,若是他一直这么耗下去,你也要等吗?”   “等,我会一直等下去。”   萱城眼珠静止,全身陡然一僵。   这句话……   似曾相识。   “我等你。”   “我一直在等你。”……   可是,等到了又有什么用呢?他又不是真正的阳平公苻融。   萱城溘然长叹,“不必再等了,不出三月,长乐公的捷报一定会送回长安。”   ————————   正月中旬,大江南北刚过了上元节,百姓们还陷在节日里的气氛中未清醒过来,南方节味尤甚,苻丕趁此良机,召集各路大军协力攻打襄阳,城内粮草早已耗尽,朱序守城已渐渐成颓败之势。   晋朝派出了冠军将军、南郡相刘波率领八千兵众救援襄阳。   刘波刚渡过长江,却驻军不前。   苻丕下令让驻守樊城的石越率领一万兵众攻打刘波,刘波畏惧秦兵,不敢应敌,襄阳之援兵久久未到,却激发了朱序的斗志,他率领几千轻骑出城应敌,秦兵战败。   苻丕观战,却并未惩戒败退的兵将。   杨安说,“如今刘波畏惧不前,朱序孤身独守襄阳,城内早已粮草尽绝,士兵们多有怨言,大将也议论纷纷,这正是策反的最好时机,我们秘密派人入城,只要朱序身边有一个两个大将背叛了他,我们便能内外联合,攻破襄阳,这件事让龙骧将军去吧,他最会说话了。”   苻丕答应了他,于是派遣姚苌化作寻常百姓进入襄阳城内,与朱序手下大将、襄阳督护李伯护联络,李伯护本就有降秦之意,奈何朱序一直坚守,这时便派遣自己的儿子跟随姚苌出城入了秦营,以表忠诚,并承诺在城内作为内应,内外联合,降服朱序。   下旬,石越打败刘波,刘波退据长江以南,苻丕集中所有兵力共20万余围攻襄阳,朱序再无任何援兵,孤掌难鸣,他不得不放弃坚守不出的战略,屡次出城对战,皆大胜而归,苻丕噙笑,看着敌人在失败前的最后喜悦,他喜欢上这种感觉,将对方困于囚牢,操纵别人命运的快感。   二月戊午日,这一日,是个日升高头,策马扬鞭,纵情拼杀的好日子。   苻丕精心部署的大军一举攻破襄阳,城内李伯护倒戈抓住了朱序,将他送到秦营之中。   面对这个一年来让自己绞尽脑汁的劲敌,苻丕那骨子里传承下来的仁慈之心泛起了。   他竟然舍不得杀了这个战场骁勇悍将,杨安苟苌等氐族本部将领皆劝谏要杀了朱序,苻丕却摇摇头,“父皇仁慈宽厚,他一定不愿意我的手上沾满降将的鲜血,将他送往长安吧,好生照看。”   看来,这一颗妇人之心也会传承,苻氏一族皆被自身的妇人之心所毁,前有苻坚之祖父大秦天王苻洪因为自己的仁慈宽厚恕了降将而被其毒死,如今苻坚怀柔,宽和对待所有降服之人,其子苻丕本是久经战场之人,不该怀有仁心,却未料到,在自己围了一年才攻下城池之后,却宽恕了劲敌,这的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尤其是跟着他的氐族本部。   捷报送至长安,萱城递给苻坚,苻坚道,“当真如你所言,不足三月,襄阳已破。”   “不是我预料到了后事,而是长乐公自己贻误战机,围而不攻一年,这是你传给他的吗?为何打仗把别人围起来了却不进攻,这是什么道理?”   “你冤枉朕了,朕从未给他下过这一道诏令,要他围而不攻,你不也看到了吗?上次我们在老君山,宏儿送来的书信,长乐公的攻略你也认同了的,这怎么就怪罪到朕的头上了?”   萱城苦笑,“没错,我看过长乐公的书信,杨安的围而不攻是对的,可我没想到,硬是拖成了一年之久。彼时,桓冲领兵七万坐镇上明,距离襄阳不过四五百里,却见死不救,晋朝的兵力都掌握在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手中,世家大族拥兵自重,他们并非是要匡扶他们口中的皇室,而是为了给自己捞取在政治上的资本,所以,桓氏不会救襄阳的。在你命韦华到达襄阳之前,长乐公早就占领了襄阳外城,又有百余船只在手,如铁通一般包围中城,粮草辎重充足,长乐公又绝了其粮草运输之道,朱序无援,为何不及时攻内城,三个月围攻襄阳,如若敌方无援,又困于后方粮草,这是一个进攻的大好时机,姑且算半年吧,半年围攻襄阳破城,我以为是可行的,我不明白,长乐公是与人家坐下来聊天聊了一年吗?”   “皇弟果然一眼就看透了襄阳之围的前因后果,剖析的这般头头是道,这个逆子。”   “你现在骂他有什么用?你不是给了他一把剑吗?你看到他自杀了吗?”   苻坚一笑,“哦,对,朕给他的期限是今年开春,果然,他就取胜了。”   萱城说,“若不是李柔上书弹劾,你能那么快的派人去催他吗?这一年你都做什么了?”   “我在陪你。”苻坚这般说道。   萱城登时沉吟不语。   他说的没错,这一年似乎有些荒唐,苻坚分明给苻丕下达了军令要攻下襄阳,自己却带着他的宝贝弟弟去了老君山闲云野鹤。   可这一年,萱城过的却无比暖心。   所以,他动心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60和好吧   “苻坚,上次我说的那些话,你…”萱城不忍心说出口,他伤了苻坚一次又一次,他总是像慕容冲伤自己那样去出口伤苻坚。   “你什么都没说,我老了,记性不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萱城却一把捂住苻坚的手,“抱歉,是我不对,苻坚,你罚我吧,你的弟弟,他真的要复活了,他要醒来跟你在一起,那些美好的往事和诺言,可这具身体就是抗拒不从,我快拦不住了,怎么办。”   苻坚却将他揽入怀中,长叹一声,“别怕,弟弟,当一个人的心跟身体相悖时,身体总会屈服的,对吗?你会答应朕,总有一日,你的身体会答应朕。”   三月初,苻丕大军从襄阳返回,苻坚的原意本是让苻丕镇守襄阳,萱城说邺城乃是大秦东北门户,而且长乐公镇守邺城已经九年了,他熟悉邺城的政事人文,襄阳乃是秦新攻下的城池,可由氐族本部将领张蚝镇守,苻坚听从了他的建议。   因为襄阳与晋朝疆土隔江相望,又有桓冲的七万兵力在四百里外的上明,虽然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掌握兵力都是私心,可襄阳若无强将重兵镇守,便是一座危城,于是命苻丕留十万精兵于襄阳,待张蚝本部至襄阳之后,苻丕方可离去。   三月中旬,巨鹿公苻睿从邺城返回长安,长乐公苻丕押着朱序也返回了长安,一时人人出城迎接观望,人人高唿长乐公英勇,东城和西城的街道都被拥挤到交通瘫痪了,苻丕入宫,却第一时间来至宣室殿请罪。   他要将那把剑原封不动的还给苻坚。   那一日,早朝过了后,大臣皆散去了许久,快到午时时分了,苻丕才持剑急匆匆的奔至宣室殿,南岸在外面拦住他,“长乐公,请解剑入内。”   苻丕面露难色,“南岸,这是战时父皇恩赐,我正要将它还给父皇。”   南岸一听,也就不拦他了,却好心的叮嘱了一句,“长乐公万事谨慎,陛下方才生气了。”   苻丕愈发的胆战心惊了,殿门被推开,他抬起艰难的步履,手里的剑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来,待他走至苻坚就座之地,却看身旁坐着自己的皇叔,脸上的忧色缓了一分。   “儿臣苻丕拜见父皇。”又朝向萱城拜了下去,“见过皇叔。”   他这么磕着头下去,手里的剑便被平整的放在了地上,半响没听到回应,他的心突突跳着。   “你还有脸回来。”苻坚的声音响起。   “抬起头来。”   苻丕小心翼翼的将头抬了起来,可他还是不敢去直视面前之人,他想象着自己的父皇会用怎样愤恨的眼神盯着自己,拷问自己。   “你就这么把剑还给朕了?”   “儿臣不才,得父皇令,围攻襄阳不力,儿臣自知有罪,本无任何脸面再见父皇,可一想到父皇一片苦心培育儿臣,儿臣日夜思念父皇甚久,这才冒死前来请罪。”   苻坚听他这么一说,本来那些难听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你还真是不知羞耻。”   “皇兄,此事已了,不必再追究过往,长乐公毕竟将功赎罪,有功于秦,你不要苛责于他了。”   “从古至今,朕从未见过有他这般攻城的,围而不攻,整整一年,这是什么道理?苻丕,你说,谁教给你这样的打法?”   “儿臣,儿臣……”苻丕吞吞吐吐,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这把剑既然是朕赐予你的,就不必再还回来了,以后便跟随着你吧,你走吧。”   苻丕再次磕头叩谢。   “邺城是我大秦的一大重城,朕将它交给你,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父皇的用心,儿臣明白,儿臣定不会令父皇失望。”苻丕连续三句诚恳的言语,这让苻坚心中所有的怨恨愤怒都瞬间被清除的干干净净了,他望着苻丕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忍心,“辛苦你了。”   苻丕热泪盈眶,颤抖的嘴唇一直在喊着父皇,萱城看的亦是动容。   苻丕从小聪慧好学,博览经史,又在邓羌身边学习兵法谋略,十五岁就领兵出征,如今也不过才二十六岁,本是少年英才,无奈身为庶长子,本就不得宠,又常年远离长安镇守边疆,与苻坚的关系也生疏起来,可萱城知晓这些个皇子,他们都对苻坚是又敬又怕,说话做事都是小心谨慎,除了苻宏那种出口傲娇皮糙肉厚等着挨打的愣头青性子。   苻丕得到了那把剑,他担惊受怕的日子过去了,离开宣室,他顺道去东宫拜见了太子苻宏,又去给荀皇后问了安,还跟自己的其他几位弟弟苻睿、苻晖、苻琳都相聚了片刻。   几个兄弟难得一见,一时难分难舍,可苻坚给苻丕留在长安的时间极其的短暂,无奈之下,苻丕只得与众亲分别,他要启程赶赴邺城,那里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当日傍晚,日落时分,太子苻宏以及巨鹿公苻睿、平原公苻晖、河间公苻琳在灞桥为自己的兄长送行,他们兄弟四人对着自己的兄长拜了三拜,苻丕亦还了礼,他握着苻宏的手嘱咐,“宏儿,你要好好替我尽孝,兄长不能常年侍候在父身旁,心有不安,你,诸位弟弟,你们多多尽孝,兄长在此拜谢。”   他深深的对着几位弟弟弯腰拜了下去,苻宏赶紧扶住他的手,“兄长,该说一声谢的人是我们,你放心,我们兄弟五人永远同心同德,永不离间,兄长此行离去,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山高水远,兄长多多保重。”   苻丕感动的眼眶湿润,他连忙转过身去,不忍再面对自己的弟弟们。   “拜别兄长。”   苻丕望了一眼对着自己弯腰拜下去的四位弟弟,内心滚滚热流凝聚,他不再停留,策马扬鞭而去。   苻氏出了好儿郎,苻坚教导下的儿子们亲如一人,就像他们许诺的那样,同心同德,永不离间。   这不正是曾经的荀太后一心想要的吗?她那么的忌惮苻法,即便那也是苻坚的同父兄长,只要自己生的儿子一心一意相亲相爱就好了,如今这般正是她期望的,可她能看见吗?   苻坚下令赦免了朱序,赞赏他在数十万大军的包围下仍旧临危不乱,坚守襄阳,任命他为度支尚书,专门掌管军中钱财之事,萱城没有反对,不是因为他认可了苻坚的做法,而是他为了弥补曾经伤过苻坚,他不忍心再驳斥他做出的决定了。   而内应大秦进攻北门,立地倒戈抓住朱序的原晋朝襄阳督护李伯护却被苻坚视若蛇蝎之辈,下令退出宫门外斩首。   李伯护对秦攻破襄阳来说亦是有功,虽然他倒戈了,但是他若没有秦军的策应,也不会反了朱序,这与当年灭代之时,拓跋寔君杀父的不忠不孝有本质的区别。   萱城痛心疾首,他为苻坚心痛。   苻坚的心有些变态的怀柔。   这样子的人,若是生在盛世,譬如汉唐盛世,他一定会是千古名君,可生不逢时,这里是五胡十六国,中国历史上最脏乱不堪的时代。   这是一个流行屠城和吃人的时代。   苻坚却反其道而行之。   他是一个最像汉人而最不像野蛮五胡的少数民族帝王。   而萱城来这里后同情的慕容冲,那才是一个貌美心恨,蛇蝎心肠,杀人如麻,屠城无数的真野蛮五胡之人,尽管,那都是后来之事。   东极沧海,南抵襄阳,西并龟兹,北尽沙漠,这是萱城所处的五胡十六国的乱世之中,苻坚创造的前秦盛况。   两年前,苻坚灭代国,北方终于完成了大一统,西域六十二国和东夷十国、西南夷四国皆来朝拜,那时的版图西并龟兹,北尽沙漠,东极沧海,如今苻坚主动出击攻取晋朝襄阳之地,终于真正的隔着长江与晋朝相望,这是多么令人热血贲张的一件事啊,闭上眼,脑海中瞬间映入一副铁血帝王执剑杀伐四方,万众来朝的场面。   苻坚说,“弟弟,今年你跟朕生气了,那个生日朕也离开了,你在朕的心上插了一把剑,可朕的心没死,所以,你想要什么,朕补偿你。”   萱城望着他的眼眸,春水潋滟,碧波荡漾,他抚摸着对方的脸,一寸一寸的舍不得放过,“我想要你。”   ……   不停游走的手停留在对方的心口,感受着他的滚滚热血和赤诚,“我想要你,就够了,待在你身边,一直这样,你不要赶我走,哪怕至死,我也不会再伤你一句了。”   苻坚终是伸出手臂来,将他揽入怀中紧紧箍住,“傻弟弟,怎么会呢?我们说过的,你是我,我是你,无论几时我们都不会忘了彼此,无论几时我们都不会分开。”   萱城贴着他的胸膛,推到了身上人,他爬在地上人的怀中,就那样一直欺压在上,苻坚却笑着望着他,一直望着他,最后他们就这般彼此抱着,一起进入了那些美好纯真的回忆中。   “文玉哥哥,可我听父王说,现在族人们都不想要血缘内婚,听说那是错误的,我族几千年来就是因为不与外族通婚,才惹恼了上天,这才让我族人口凋零,文玉哥哥,当真那样吗?”被护在身下的少年一脸天真的模样发问,他望着抱着自己身体并暖热全身的兄长。   “好弟弟,父王错了,我族人口凋零,是因为我们长期盘踞在本部,从不走出去,外面的世界那么美好,你不要乱想,我说了会娶你的,终有一天,我会牵着你的手,拜天拜地拜山河,我们互拜天地,便是正式的结婚了,你答应我,不要看上别人,就算有人看上了你,你也不许变心,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们要生生死死在一起的,你明白吗?”   少年一脸赤诚,“文玉哥哥,我一直都喜欢你的。”   上方的少年笑了,“我也是。”他俯下身子来,将脸慢慢的靠近身下的少年,在他通透红润的脸上印下一吻,小少年惊呆了,什么热乎乎的东西贴在自己的脸颊,一下子身体里就像是被火把点着了一样,体内某些东西不受控制的悸动起来,他眨了眨眼,怔怔的盯着身上之人,“哥哥……”   身上的少年却将他的脸护在怀中,粗重的唿吸打在他白玉似脖颈上,低声吟吟,“好弟弟,你还小,等你长大一点,再把你给我,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小小少年听的懵懵懂懂,为什么跟自己最喜欢的人在一起会受伤?   可他望着哥哥那双坚毅的眼睛,他就知道哥哥不会骗他的。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61这个弟弟有点皮   时间过的很快,一眨眼他们都长大了,小少年也终于可以策马扬鞭在草原上奔腾了,他的文玉哥哥一向英勇强大,跟着父王出征从未有过败绩,他在等着他的文玉哥哥。   长大到底是多久?什么时候就会长大呢?他长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他的文玉哥哥来娶他。   小少年把自己一人蜷缩在大雪覆盖的山洞中,他离家出走,他的父王在骗他,其实他们族人依旧相信血缘内婚,他们从不与外人通婚,就是为了保持自己纯正的血统,可他的哥哥,明明亲口承诺过的。   那一日,他独自一人在山洞里过了一夜,他的父王没有寻来,他的哥哥亦没有寻来。   过了些时日他才知道,他们的父王协助他的伯父去打仗了,没过多久他们就入住长安了,他们的族人也跟着一起进入了关中平原。   后来,他的哥哥来了,来向他道歉,他的文玉哥哥要成婚了,那是他们的父王和母妃一起给定下的,就是他们的表妹。   “弟弟,你还信我吗?”   小少年沉默。   “我对你说过的话,不会变的。变的是我们族人,还有我们苻氏一家,他们都强大了,伯父当了皇帝,父王成了丞相,我也成了世子,伯父留我在宫中,我出不来,可我没有忘了你,弟弟,这么多日不见,你忘了我了吗?”   小少年不答话,他的文玉哥哥就痛苦的埋怨着自己,“是我对不起你,弟弟,你忘了我吧,忘了我说过的话吧。”   这时候,小少年却抓住他的手,一双冷若寒星的眸子逼着他,“文玉哥哥,我怎么能忘了你,你怎么能忘了我,你好狠的心啊。”   他一向柔弱温和的弟弟终于对着他哭喊出来,“文玉哥哥,你怎么能让我忘了你,你,你……”   “弟弟,弟弟。”他搂住朝自己又哭又喊的弟弟,将人狠狠的裹在怀中,恨不得将他揉碎了融入自己的身体之中,这具小小的身躯本来就是与自己血肉相连的,他想要,没有一日不想。   小少年累了,他筋疲力竭的躺在哥哥的怀中,听着那一下一下结实有力的心跳,他咬紧了牙关。   “父王,你告诉我。”终有一日,小少年冲进了自己父王的房间,他的父王如今是大秦的丞相,政务繁忙,所以他们见面的机会少之有少,经常他的父王深夜才回府,这一次,他没有听自己母妃的话早早睡下,他拦住了自己的父王。   那是一个英姿勃勃又儒雅翩翩的人,世人皆称赞他态度恭谦,泛爱民众,谋略过人,他们的父王,如今的大秦丞相苻雄。   他微微转身,眼前立着自己的幼子,眼里是桀骜不驯的倔强意味,脸色冰冷,他笑了笑,“是你小子呀,你怎么还没睡下?”   “父王,你告诉我,如今我们的族人是不是都不信内婚了?”   苻雄有些惊讶,他皱紧了眉头,“你怎么问这样的话。”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的儿子。   “父王,既然他们都不信内婚了,为何你要让哥哥娶表妹,难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人丁兴旺吗?”   “大胆,这是你能说的吗?”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觉得对自己的儿子有些语气粗重了,便又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的儿子,眼里牵起浅浅的笑容,“快去睡吧,这些不是你要想的东西。”   “父王,你告诉我,好吗?”小少年恳求道。   苻雄终究是叹息了一声,他抚摸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自己儿子的脸颊,语重心长的说,“如今我们入了长安,这里是千年王都,我们不再是那个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了,我们要移风易俗,要改制,要汉化,我们氐族的那些旧风旧俗都要摈弃,你懂吗?为何我们一族人口凋零,而其他族人却人丁兴旺呢?那是我们一直以来实行族内血缘婚,我们要族人都拥有纯正的血统,我们以为是对的,其实那是错的,都是错的,我们要与外面的族人通婚,你也一样,将来等你成人了,你要娶外面的姑娘,你明白吗?”   小少年却摇头,“我不明白。”   “既是错的,那你给文玉哥哥定下的姻亲也是错的,对吗?”   苻雄摇头,“你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懂了,不要问这些了好吗,父王累了,你也早点去睡吧。”他的手松开儿子的脸,深深的望了那浅眸里的赤忱,走进了内室。   小少年望着那个高大的背影一点一点的离自己远去,他记下了,父王说了,血缘婚是错的,所以,他的文玉哥哥是骗他的。   “我是骗你的吗?”不知过了多久,苻坚的声音响在耳边。   萱城低声道,“我不知道,也许你那时就是骗我的吧。”他撑起虚软的身子,两手不安分的在身下人的身上乱摸,从胸口一直往上,停留在肩膀上,再往上,最后放在他的头发上,他轻轻的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可是父王说那是错的,我一直以为那就是错的,是你在骗我,你只是安慰我,鼓励我,我那时候那么小,骑马射箭样样都学不会,所以你为了教会我这些,就编了一个谎话。”   萱城的手插入他的发丝之中,发狠的捏了下去,苻坚略一皱眉,深吸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又扣着他的手腕,似乎很享受这般按摩,可萱城却想要的更多,他的手不停的深入,不停的滑动,从发丝间缓缓落下,停在温热滚烫的皮肤上,他凑过嘴唇去,轻轻的舔舐了一下埋在浓密青丝间的耳垂,可就在这时,他瞪大了双眼,似乎发现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半响,他终于憋不住了,一口笑出,“文玉哥哥,你……”   苻坚发觉他的异样,轻轻嗯了一声,“怎么了?”   萱城的双眼钉在那小巧玲珑的耳朵上,怎么都移不开视线,就在这一片白里透红的肌肤上赫然一个清晰的洞痕,原来,原来他真的有耳洞,只是他从未带过任何耳饰罢了,所以萱城才从未发现,原来在他的身体里还是有保留着他们那些民族的旧风旧俗的。   虽然苻坚推行汉化,推崇儒学,如今的大秦早就不是那个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了,他们的骨血里已跟汉人无益,甚至比那些醉生梦死在石头城的汉人愈发令人崇敬。   可苻坚的根毕竟是氐族,他们是五胡中的一个民族,他们生活在临渭平原上,以部族建立政权,跟那些所有驰骋草原的游牧民族一样,他们的身上都印有部族的文化特征。   此刻细细的观摩起来,原来他的身体上早就印下了氐族的象征,他曾在巴獠见过那些生活在古寨中的人,他们身穿民族服饰,头戴民族冠饰,男子个个都配有沉重的耳饰,那才是充满民风民俗的的民族特色。   他笑着凑过去,伸出舌尖舔了上去,一下子,他感觉到苻坚全身都颤抖了一下,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手臂,“弟弟,你。”   萱城侧眼瞧过去,这个时候的苻坚,哪有一丝一毫的帝王之姿,平日里温柔和气的脸上此刻赫然一片绯红,可人极了,萱城从未见过这样子的苻坚,身体里忽然就起了一丝邪意,他忽而起身走向不远处的铜镜前,他在妆奁盒中翻着,过了一会儿又返回来,继续俯身爬在地上人的身侧,“你要做什么?”苻坚轻轻的问,脸色此刻已通红一片。   “别怕,文玉哥哥,我不会弄疼你的。”   萱城找来了一枚银针,他捉住那枚灿灿发光的细针,朝着苻坚的耳上洞痕扎去。   “好疼。”苻坚叫了一声,声音中有些不满。   萱城真的起了歹邪之意的,但他无心伤苻坚,他只是想要把这长住的洞痕给扎开,他想看看,男子佩戴耳饰会不会别有一番风情,他前一刻才说过不会弄疼苻坚的,可下一刻就扎疼了对方。   萱城不懂,无论男女,打过耳洞之后,长时间不佩戴任何耳饰,耳洞自然而然的就会愈合,苻坚刚一出生就被穿了耳洞,这都过去了多少年了,他从未佩戴任何饰物,这么一下扎进去不出血才怪。   萱城扔了手中银针,又去舔舐,有些咸腥的血的味道,他怜惜的抱紧了身下人,“文玉哥哥,我不该扎你,又伤了你,我、、”   苻坚却一把扯过他的手腕,反手将其压下,一个翻身,便将他压在了身下,他微笑着去舔他唇上的血色,而后享受似的吸了一口气,“你看,这样不就好了,你伤不了我的。”   眼看着他还要欺身下来,萱城赶紧捉住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耳朵,摸了半天,他颦眉,“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有耳洞,我没有。”   苻坚神秘一笑,将他的手腕抓住不让他动弹半分,“你出生后,我见娘他们要拿针扎你,以为是不喜欢你,要划伤你,那时候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就冲上去将她们手中的针打掉了,这是娘后来告诉我的,那时候我还不满三岁,你说,是不是很神奇,那个时候我就想保护你了。”   “我不信,你又在编那些谎话骗我,反正你说好了,我比你小,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的。”   苻坚怜惜的将他裹紧怀中,“好吧,那你就当做是我编织的谎话吧。”   ——————————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62生死之敌是为贵客   距离苻丕离开襄阳转眼已过去一个月了,大秦建元十四年也进入了三月下旬,可襄阳之战的后续却依旧没有进入尾声,仅是开了个头而已,战事一旦有了开端,便无穷无尽下去。   三月二十八日,晋朝派遣来使了,萱城一直以为谢安如今会与苻坚交恶,那封十年友好之约肯定会被撕的粉碎,可谢安是君子啊,君子是一言九鼎的,无论过程有多么的曲折,他都不会率先违背盟约的。   所以,当晋朝派遣使者来朝的文书送到的时候,萱城以为是谢安要来长安了。   那封文书中清清楚楚的写着遣谢氏一族来秦谈判。   谢玄在京口练兵,谢朗担任东阳太守,他想不到除了谢安之外还会有谁来朝,难道还是谢安的那些才子侄女么?   所以,当谢安的弟弟谢石出现在长安时,萱城着实是震惊的。   他对谢家的人都有好感,谢家是名门世家,是门阀贵族,更是君子才人,他崇拜这些人,可他唯独对谢石没有好感。   不是因为他并非谢安那般如皎洁明珠高悬于世,名传千古。   而是在后来的淝水之战中,晋朝的征讨大都督、主帅便是这位谢安之弟。   谢石曾与苻融正面对峙与寿阳,是他将苻融的前锋阻断在寿阳,致使苻融无法渡过淝水而战,最终苻融才给苻坚去了信,苻坚赶到淝水河畔,发生了那一场历史学家口中的上天开了一次玩笑的战争。   是他亲手杀了苻融,淝水一战,苻坚失去了他的弟弟。   这是真实的历史。   萱城心痛,真的无法扭转史实吗?苻融不醒来,就无法与晋军一战,那么他可以凭着自己对已知结局的篡改而挽救一人吗?这具身体的主人。   苻坚命萱城前去接待来使,萱城推脱了一番,可苻坚言辞诚恳,“谢石如今担任晋朝尚书仆射,仅次于谢安,相当于副相,我朝不设副相一职,尚书职位又多为虚职,慕容韡和张天锡皆有尚书职位在身,可他们是亡国之君,故而,未有与谢石平等地位者,皇弟萧规曹随,与谢安同职,可毕竟人家是远来的使者,我们总得厚重一等,不可轻视,皇弟为朕为国,就辛劳一趟,去城外迎接吧。”   他说的那么诚恳,又合情合理,萱城怎么拒绝得了,于是他便领着慕容韡和张天锡至长安城外迎接来使。   当天午时时分,谢石抵达长安城南面的安门,萱城站立在最前方,远远的看着前方车驾缓缓驶来,车驾上悬有旌旗和使节,待到近了,车驾停下,不一会儿帐帘被掀开,从车内走下了一人,那人看起来约莫着与谢安相差无几的模样,肤白发黑身姿高大,长相硬朗,线条颇为刚健有力,走起来时大步流星,下一刻便与自己相差不过数十步,愈发令人透不过气来,他的身影挡住了天边的阳光,一下子笼罩上来,萱城脸色变了,对方却先迎了上来,略微一躬身,朗声道,“晋朝尚书仆射持使节谢石前来朝拜,想必您就是大秦王弟阳平公吧,在下多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一般,阳平公姿容甚美,初次相见,便羡煞在下之眼。”   听他这么一说,萱城脸色暗道,“那么,足下便是谢石,请吧。”   谢石嘴角一扬,噙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阳平公待客怎地有些冷漠,这与传闻那位陌上人如玉的谦谦公子不符啊,哎,还是阳平公看不起在下,这令人真受伤啊。”他戳戳自己的胸口,一脸苦闷。   萱城一看就知道他假装,顺口不给情面的调侃,“你与安石兄怎么一点都不像,有些滑头。”   “哎,谁说我一定要跟兄长相似呢?您与秦王也并非相似啊。”   萱城不理他了,张天锡和慕容韡便恭恭敬敬了做出了请的姿势,“烦请贵使移驾,我秦主已等候多时。”   “好,好,哈哈,请,诸位,请。”   苻坚在未央宫的承明殿接待谢石,还有一些大秦的重臣作陪,看来对此次的谢石来朝,苻坚是格外看重的。   “晋使谢石拜见大秦天王陛下。”谢石一见到高坐于上方的苻坚,便恭敬的朝拜。   “晋使,不必多礼,请坐吧。”   谢石就坐在萱城的身旁,他细细的打量着萱城,又抬头望了苻坚一眼,小声说,“阳平公,你兄长看起来比你态度好多了,怪不得能跟我兄长相交,人家就是儒雅啊,我们才是趣味相投,你还对我冷冷淡淡。”   萱城冷眼睨他,“你这人就像话痨,这一点倒跟你兄长真像。”   “哦,是吗?兄长给你写信了吗?他说了很多话吗?他在我们面前可很少说话的,一个眼神,我们都不敢乱动。”   萱城心道,他这话似乎没错,谢安的家庭教育格外严厉,不论是对自己的弟弟还是对侄子侄女,谢安在他们的眼中就是长辈,谢石今日这般肆无忌惮的说话,可见是被憋了多久,这才是他的本性吧,有些狂诞不羁。   “晋使,此次来我朝,可有要事相商?”苻坚询问。   谢石道,“秦王陛下,的确,我晋朝皇帝和我兄长都委托了大事要与秦王相商,只是不知,秦王可有答应下的可能?”   “你还未说出何为大事,朕如何应你?”   “秦王,您先应下嘛,您答应了我就说。”   萱城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原来足下真是一个无赖,说话做事毫无半分世家大族风度,不知安石兄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谢石扬声大笑,“我终于让阳平公忍无可忍了吗,哎,阳平公总是向我心口插一把剑,好伤心啊。”   萱城从座上起身,冷哼一声,拂袖离去,身后那个无赖的笑声一直不绝于耳。   当日傍晚,苻坚又来宣他入宫议事,这一次不在未央宫中,是在宣室殿。   萱城在外面伫立半响,南岸催促,“阳平公快进去吧,莫要陛下他们久候了。”   “谢石可在里面?”   “在,只有陛下和谢石二人。”   这是要密谈吗?谢石说的那个大事是什么,不能当着朝臣的面说出来吗?   萱城不想进去见,可这是政事,在政事面前,所有的事都会变得渺小。   南岸轻轻推门,萱城进去的第一眼便看见谢石坐在苻坚对面,二人侃侃奇谈,有说有笑,苻坚脸色很好,谢石抑不住的喜色。   见到萱城来了,苻坚道了声,“皇弟快过来。”   “呦,阳平公来了啊,我还以为高贵的阳平公看不起在下呢?不给在下面子,方才太扫兴了,竟然弃我而去,啧啧啧,真令人伤心呦。”   “你。”   萱城斜眼睨他,径自坐在苻坚跟前,“皇兄,他跟你说了什么?”   苻坚还没答,谢石就抢道,“阳平公亲自问我不就知道了?怎么,阳平公是怕我吗?这么不敢跟我说话。”   萱城听罢,抬眼直射他似笑非笑的眼睛,“我只是觉得你话痨,仅此而已,并非怕你。”   “哦,是吗?看来我当真让阳平公厌烦了,也罢,我不跟你开玩笑了,我们来说说政事吧。”   话音落地,谢石瞬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脸正色,语气也是掷地有声,“秦王,皇上派我前来,正要质问此前襄阳一事,为何秦王不经我晋朝皇帝同意便进攻我襄阳之地,致使襄阳陷落,国土沦陷,这等屈辱,秦王怕是要给我方一个说法吧。”   萱城心道,真是好笑,人家打你之前还要给您通气一声说你做好准备吧,我要打你了,这是什么荒唐的道理。   就算跟你说了要干上一架,你们能阻挡得了吗?大秦铁骑浩浩荡荡南下,能无功而返么?   “这个嘛,朕……”   “怎么,秦王此时觉得愧疚?无论如何,给在下一个说法吧。”   “有何可说的,南乡一事,本是你晋朝挑衅在先,毁我百姓庄稼,伤我秦兵,这等欺压,孰不可忍。”萱城愤恨甩出。   “哦,阳平公可知南乡本是秦之国土,就算我晋朝有人敢在南乡土地上动乱,那也并非是我朝廷的意思,而是个别破坏分子,意欲毁我晋秦之盟,阳平公就这么容易上当?我看并非如此吧。”   “那么,以足下看来,我秦是被部分破坏分子欺骗?”   “正是。”   “既然如此,足下来秦有何贵干,我们双方都是被某些动机不纯之人利用罢了。”   谢石语结。   “何况,足下应该知道,襄阳一战,某些人握有重兵镇守上明,却并没有驰援你们的襄阳城,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你们朝廷内部的明争暗斗引起了两国冲突,足下何必千里迢迢跑来长安要个答案,如今我们划江而治,各自镇守自己的疆土,井水不犯河水,继续我们签订的十年之盟,如此,不好吗?”   这番话说出去,谢石倒是怔住,苻坚也盯着萱城。   “好,好,阳平公不亏为秦之丞相,此言此语,在下服气。”   “可是,毕竟是秦王坏了我晋秦之盟,阳平公当真以为寥寥数语便能搪塞过去?”谢石反问。   这倒是令萱城为之一震,谢石并非他表面看起来那般荒诞不羁,他内心就像一块**似的,比谁都看得清。   “照晋使这般说来,是朕之过喽?”   “秦王是非功过,在下不敢评头论足,只是,秦王不想贵军无功而返,在下亦不想无功而返,此行来长安,秦王若不给在下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与我晋之盟约便如过往云烟,秦王与我兄长之交也就此断绝,以后我们不相往来。”   “你这便是威胁了,国事与个人之事怎可相提并论?朕与安石纯属相交罢了,岂能因国事而断绝关系。”   “秦王之言好不羞愧,您贵为一国之主,个人之事岂非国事?既然大秦与我晋交恶,那秦王与我兄长之情岂能不断?”   萱城驳斥,“个人恩怨岂能夹杂国仇家恨,足下未免心胸狭窄。”   “哈哈,在下心胸狭窄,阳平公,倘若你为我晋臣,国家被侵犯,国土被掠夺,你还能这般若无其事的说出这些话吗?兄长一心为晋室,岂能与尔等相交。”   萱城沉吟半响,他琢磨了一会儿,道,“足下是怕安石兄被政敌弹劾卖国?”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63贵客的爱好有些奇特   谢石一怔,目光郑重的盯着他,“兄长出山已有五年,这五年来无不小心谨慎行事,生怕因为自身行为被他人抓住把柄,兄长藏于东山之时,性情豁达,高山流水,结遍天下知音,那时他不问政事,可今日情景非同彼时,桓氏依旧握有重兵,却不想救朝廷与危难之际,与兄长争权夺势。蜀地一事,虽然桓冲牵涉被贬职,可桓氏手中的数十万大军依旧是我兄长心头之患,桓玄已被调至姑苏,姑苏毗邻东海,桓玄在东海练兵,朝廷却不敢动他,正是因为桓冲重兵镇守上明。阳平公可能不知,此前桓冲握七万雄兵坐镇江陵,距离襄阳不过数百里,可襄阳一战开始,他便以为南岸的上明北枕大江,西接三峡,地势险要,数月之内便起筑新城作为他的治所,将七万大军从江陵移镇上明,坐山观我晋秦襄阳一战,却始终不出兵,朝廷给他发去了几次诏令,却诏不动他,桓玄与桓冲东西遥控建康,一个就在我晋秦边境上陈兵,一个就在我建康后方练兵,你说,兄长如何与你们相交。”   苻坚和萱城同时叹气。   “朕无法想象,晋室之中政治斗争这般复杂,朕以为,胡汉无别,皆出**一脉。我们在你们这些汉人眼中不是五胡吗?五胡南下乱了晋室江山,可真正的乱国岂是外人引起的呢?朕想要你们都回来,士族回来,皇室也回来,那时,安石不就来了朕的身边吗?哪有那么多的政斗呢?朕平等对待他们每一个人,朕不信他们真的会斗来斗去?”   “皇兄,你的想法太过美好。”萱城沉声,只是永远无法实现,他在心底补充上了这一句。   谢石亦是摇头,“秦王之心胸,在下佩服,只是,、、您不了解人性,人,是一种最可怕的动物,您待他们好,他们并非这样还您,您待他们不好,他们也并非以牙还牙。”   苻坚听他这般一说,眼里出现了萧瑟之意,他有些落寞的神情让萱城心疼,谢石说的没错,苻坚待所有人都好,可所有人却并非念着他的好。   萱城抚摸着苻坚的手,细声安慰,“你别听他乱说,哥哥,我是信你的,你的心这么柔,他们都会感激你的。”他这么违心的说。   谢石扶额,捂脸,低下头去,拉着悠长的声调,“哎,秦王啊,你怎么得了这么一位知心的好弟弟,什么事都顺着你,但凡他反对你一点,你也不至于被别人骗咯。”   “你乱说什么?”萱城一记冷眼。   可萱城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   苻融性子柔顺,他处处顺着苻坚,尽管他劝谏苻坚,尽管他不认同苻坚的做法,可到了最后都被他的兄长打败,还去为他的哥哥征战四方,抛却生死,要是苻融有半分王勐的坚毅和果断,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那般决心,也不至于让苻坚失足千古,说到底,苻融并非是一位治世名臣,最起码,并不是一个称职的丞相,他只是苻坚的弟弟罢了。   谢石耸耸肩,“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们继续秀,继续。”嘴里却一直在嘀嘀咕咕,“怪不得兄长说你们兄弟二人情深义重,同睡一张床,比桓温待郗超还好,我看入幕之宾都不及,干脆叫床榻之宾好了。”   萱城瞪他的同时,再次确信,谢安是腐男,而且是腐到无可救药的那种。   谢石想要一个答案,而苻坚却什么也没给他。   末了,谢石的性子又上来了,他缠着萱城要去长安游玩,萱城一脸不可思议,“秦淮河畔,十里长街,水绿花红的美景,难道你还没享受够?”   “阳平公不要这么说好吧,你们口中的醉生梦死才不是我们谢家,是司马家。”   看在他都这般厚颜无耻的搬出自己的皇室来逼迫了,萱城暂且答应了他,答应在长安的这几日将带他游览长安,攀登骊山。   可谢石亲眼看见秦宫中人人车马从简的场景时,不禁油然喟叹,“我以为入了长安,这里将会有一片宫殿苑囿之美,车马舆服之盛,皇家贵族游观射猎,天子千乘马出猎,可今日才得知,秦王尚简,后宫凋零,在下佩服,佩服。”   苻坚送他们走出宣室殿,谢石站在殿外高望四方,一时感慨万千。   “所以,司马氏才一退再退,一败再败,皇兄雄才大略,并不醉心于宫廷之乐,天下江河之美,才数皇兄心中所想。”   萱城与谢石并排行走在皇宫驰道上,二人走的极为迟缓,谢石小声说,“慕容冲真的出宫了?在下怎么以为秦王对前燕国皇子念念不忘呢?你瞧这满园翠竹梧桐,秦王后宫凋零,难道不是在等他吗?”   萱城心里一杵,脸色不悦,“你对皇兄之事看的这般透彻,你会卜算吗?你能算到吗?他是不会再回来的。我看你们晋朝人真的是闲散太久了,专门去打听人家的宫闱之事,你们不是最好这口吗?臣下都要去一一八卦帝王后宫之事,桓温不就是以这样子的理由去废了你们的海西公吗?怎么,如今你们谢家的人也干起这等事了,那我看,你们该去扒一扒你们那位司马昌明的后宫,而不是我皇兄的私事。”   “你看你看,我不过是说了一句闲言碎语罢了,阳平公一下子就数落我这么多句,你看不惯了?放心,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闻,我们南方,人人家中都有娈童侍妾,人家石崇和和王恺斗富时,双方曾拿出了一百娈童作为赌注,你可没看见,石崇的家院内站满了美貌少年,最后输的好惨,这一百少年都被王恺赢去了,令人好不羡慕啊。”   “呦,堂堂晋朝尚书仆射大人,也会对娈童感兴趣?”萱城借机调侃。   谢石说,“我不是对娈童感兴趣,我只是对那慕容冲感兴趣,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能令秦王恩宠三年,空置后宫,这可不是一件有利于家国后代的事,秦王魄力。”   “你。”萱城睨了他半天,还是没说出完整的话来。   当晚,萱城陪谢石漫步长安城。   夜晚的城中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商贩们都出来做夜生意,吆喝叫卖声比白日里愈发热闹。   谢石的声音在耳边发痒,“你们长安有没有妓院?”   萱城狠狠的点了一下他凑过来的笑脸,“胡说什么,长安哪像建康,你以为处处是秦淮楼啊。”   “哎,伤心啊,我可是有一件重要事要向你透露喔,你就这么打发我。”   “什么重要事?”   “都说了是要事嘛,哪能这么随便就能告诉你的,你请我玩,我就告诉你。”   “好,你说,玩什么。”   谢石擦着他的肩膀嘘声道,“我们去妓院。”   萱城冷脸给他,不发一言。   “嗯?阳平公,你不想要知道这件大事吗?我告诉你喔,可是关于你那位堂兄的。”   堂兄,谁?   “前唐公苻洛。”他阴阳怪气的提醒道。   “苻洛早因叛我皇兄而被诛杀,何来他之要事。”   “可秦王却封了你堂兄的弟弟北海公苻重为镇北大将军,镇守蓟城,阳平公忘了?”   萱城当然没忘,为此他和苻坚置气,可气恼到了最后反而被苻坚折服了,那一次他服软了,所以苻重才得以逃过一劫,还被重用。   一晃眼都过去了六年了,大秦东北相安无事,苻重也年年会向朝廷奏报军事,谢石口中的大事指的是什么。   可万一当真是关乎国家的大事呢?谢石这人表面上看起来狂诞不羁,洒脱豪爽,可他心里照样是济世安民的侠义,念及此处,萱城脱口道,“好,我请你去妓院,不过先说好了,你玩你的,我等你,不要牵涉我进去。”   “好,好,阳平公,听你的。”谢石听罢喜不自胜。   嘴里却喃喃自语,“怪不得阳平公至今未娶,原来是块铁石啊,不懂这其中妙处。”   萱城心里那个火啊,恨不得当头痛打他一棒。   待去了妓院,谢石却停足不前了,一脸嫌弃,“唉,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花楼前的美貌姑娘们抢着上前来拉拉扯扯要强行塞进楼中,萱城尴尬的躲避着,谢石却逃的比他还远,一口气拽着他跑出了几条街,气喘吁吁的说,“我、、我说的是南风馆。”   “啊,你。”   萱城只觉脸上发烫。这些人都怎么了,去追求遗世独立的变态行径吗?   可他管不了,他只想为了苻坚付出一切,别人的爱好都是自由。   “好。”萱城默默咬牙道。   他带着谢石去花兰楼,这是他唯一知晓的长安城中的一座南风馆。   花兰楼里的管事见过他,一见到他前来,笑嘻嘻的就迎上来了,“呦,这位公子,您来了,怎么,这次你一人,哎,你瞧你瞧,我这眼力,嘿嘿,我懂我懂。”因为他瞥见了萱城身边还站立着一人,身姿高大,强健有力,目光如炬,好一派总攻的气势。   萱城暗笑,他这是…以为自己乱搞了??   “来呀,赶紧伺候着。”   扬声一唤,楼上楼下的小倌们都争先恐后的凑过来了,“公子,公子,我来伺候您。”   萱城一边不失礼仪的赔笑,一边指指身边的谢石,“是他,不是我。”   小倌们一听,乐极了,他们之所以贴上来奉承,纯属上次萱城出手大方,可今日一看他身边这位长相不凡,英俊高大的男人,一下子花痴的围上去,上下其手,“哇,这位郎君长相不凡啊,瞧,这身材,啊,要是能陪在郎君身边,死也无憾了。”   谢石却一把抓住那些在自己身上乱摸的纤纤细手,笑道,“别急嘛,爷今日有的是钱,你们一个一个都有份,去找他要钱,要快活的跟爷去房里。”   先拿钱还是先快活,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下一刻,这些围着他的人却一哄而上,凑在萱城身边叽叽喳喳,“这位公子,你好有钱喔,包下我吧。”   萱城气的直跺脚,眼睁睁的看着谢石左拥右抱的上了楼,用脚踹开房间的门又砰的一声合上,自己却被一众眼里只有钱的小倌围攻。   房间里人影浮动,帐帘幽幽飘荡,不一会儿从里面传出来了阵阵欢愉的笑声,一会儿又像是低吟的哭声,那声音忽高忽下的,萱城不禁一阵发凉。   谢石果然壮士也。   这那里是出使,分明是假借出使之名脱离谢家那些框框条条来寻欢作乐了,看来被憋太久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64成人之美   正在萱城无法脱身之际,一声细长绵柔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小倌们应声望去,只见一身红衣长发垂地的花兰缓缓走来,立马唤了声,“花兰公子。”   “你们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花兰公子,不是的,是方才进去的那位郎君要我们跟他要钱……他…”   萱城直视上去,花兰脸色微微一变,“阳平…哦,是你。”   “你们都下去,我来要钱。”   “是,花兰公子。”小倌们很听话的一一退下,并非萱城不给钱,只是谢石还没玩尽兴,万一待会儿他又提出什么花样来,萱城又要付钱,所以他想先赊账,等谢石尽兴了再一并付钱,却不想这些小倌们不依不饶的追着他,全身上下都恨不得摸个遍。   花兰领着他至一间雅静的房间内,掩了房门,又去沏了茶,轻轻的说,“阳平公怎会到这里来,你不是一向很厌恶我们这些人吗?”   萱城看他姿态优雅,说话语气都极为恭敬,也就忘了上次在宫中他对苻坚的不敬了,开口说,“我陪一个朋友前来。”   “朋友?能让阳平公称之为朋友的,必是奇人。”   “是吗?那可真是奇人啊。”萱城细细的品味着这句话,谢石算是一个奇人吗?也许是的,最起码在真正的历史上,他是一个奇人,杀了苻融,破了苻坚,逼得苻坚八十万大军溃散,成了历史学家口中的玩笑战争。   花兰递上他亲手沏的绿茶,萱城接过,垂眼一看,绿茶在热水中缓缓氤氲着白雾,雾气久久未散去,茶叶未显,香气却弥留鼻息间。   萱城正奇,却听花兰缓缓说,“此茶名唤乡音,本是长在南国阴湿之地,北方旱土,乡音难以生长,我来长安时,故人相送半斤茶叶,我将它尘封至今,阳平公尝尝,这乡音是否变味了。”   萱城轻轻抿了一口,茶叶始终被雾气遮挡,便浅笑道,“香气淡雅不散,哪有半分变味,依旧是乡音不改。”   他打量着花兰的身段,凝望了半响,“我曾经以为你是一位故人,你与他有着世人羡慕的容貌,艳丽无双,可今日一瞧,你的身段却与他毫无相似之处,他与你一样柔媚,可他媚的是心,身体毫无半分娇柔之姿,你媚的却是骨,全身上下给人一种娇柔媚态,他至今未回到自己的故乡,你呢?你为何未归故里?”   花兰盯着他的眼睛,说,“国土沦陷,国不成国,家不成家,何为故里?”   “你是南方人士。”萱室肯定无疑。   从他的身段来看,纤细柔弱,媚态入骨,而且说话间带着那种细细的吴侬软语,尽管他掩饰的很到位。   “阳平公要杀我吗?”   萱城摇头,“你想多了,我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除非你做了触犯律法之事。”   花兰径自的倒了一盏乡音,脸上溢着浅淡的笑容,浅浅抿了一口,“阳平公说的对,乡音不改,每个人终究要回归故里,你的那位故乡,我相信他一定会回去的。”   “你想回去吗?”   花兰没有立刻回应,可他脸上戛然而止的笑容却让萱城明白了。   他来自秦淮,在长安妓院为生,可他活的并没有像表面上那般快活。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归帆去桌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遗曲。”   “石头城的美景,终究是激起了一些人心中的涟漪,人人都想醉生梦死,你却逃开那里入了长安,你回去吧,我为你赎身。”   话音落地,花兰却噗通一下跪在他面前,“阳平公,阳平公……”   这时候,房门被一脚踹开了,谢石披头散发,衣袍凌乱的闯了进来,“啊,你在这里啊,害我找了半天,怎么,你不是不来吗?呦,这么好的货色,你倒在这里享受了。”   谢石的眼睛直勾勾的定在花兰的脸上,再也没有移开过半分,“你……”   他有些慌乱的整了整身上衣袍,视线紧紧的锁着花兰的脸,“你怎么了,起来吧,他怎么你了?”他弯腰伸出手来,刚碰上花兰的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即刻弹回。   萱城皱眉,他对着花兰道,“你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   谢石想伸出手去,最后却僵在了半空,有一刹那的微怔,他仰头喝下了花兰面前的那盏余茶。   “大人,您……”花兰叫了一声。   他认识谢石。   谢石坐在萱城旁边,他有些烦躁的样子,怎么都静不下心来,萱城更觉得这其中的诡异了,眯起眼来打算看一出好戏。   却听花兰细细道,“阳平公,我知道您心里肯定疑惑,没错,我在南方人士,生在秣陵,长在秣陵,我在建康城内曾有幸见过大人一面,也许他忘记了,可我没忘记,那个时候,桓温把持朝政,谢家的人都被派去修城墙,大人也离开建康了,皇室贵族在建康一日一日萎靡下去,家国难以重振,我便离开建康北上长安,可我什么都不会,只有这一副身体,长安人人传唱秦王的宫闱之事,我来到北城入了这花兰楼,其实这花兰楼此前并不叫花兰,而叫南馆,因为这里的小倌多是南方人士,后来我便成了这里的花魁,南馆也因此改名花兰楼,秦王来过几次,阳平公你放心,秦王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来找我说说话,阳平公,您放我回去吧。”   萱城沉声说,“你解释这么多作甚,我方才说了,要为你赎身,还你自由,你们都不应该被困在囚笼里面,世间最美的鸟儿叫金丝雀,美,应该是共赏的。”   谢石深吸了一口气,他胸中有一些沉闷的气息,怪不得方才第一眼见到花兰之时,他有种恍惚,仿佛在哪里见过,他的眼睛,很有灵性。   “你带他回建康吧。”萱城这般说。   “这里的钱,我来出。”   谢石眼里油然而生一股敬意,他想说点什么可一下子说不出来了,他的手略微紧张的颤抖了一下,想去抚摸一下花兰,却终究没有冒犯,花兰却温柔的覆上他的手,“大人,只要您不嫌弃花兰,花兰此生愿意跟随您左右。”   “你…,你这是说什么,我怎么会嫌弃你。”   可他却皱紧了眉头,萱城似乎猜出他因何而愁,“你是怕安石兄?”   谢家家风严谨,谢安教导出来的子侄辈个个知书达理,又通情豁达,谢家门第极重,能与之结交的都是当世豪门贵胄,琅玡王氏是第一个,除此之外,很少有人能进入谢家的门第之中。   花兰一介风尘中人,怕是连谢家的奴仆都及不上,谢石若是把他带回去,谢安罚的第一人肯定是谢石。   萱城思前虑后,似乎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花兰进入谢家人的圈子中,可若是谢石身边的一随身护卫,这样便能名正言顺的跟着谢石,还能寸步不离。   萱城心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要给别人出歪主意吗?   可他又说服不了自己,只能把这个想法道了出来,谢石一听,连忙点头,“好,就这么办,花兰,你以后便是我身边的随身护卫了,你可愿意?”   花兰亦是点头,“花兰求之不得。”   萱城啧啧叹了一口,“哎,以后就看不到这么美艳无双的人儿咯。”   花兰道,“古有投笔从戎,花兰今日弃娼从戎,得以仰仗阳平公的大恩大德和大人的厚爱,花兰在此谢过。”他朝着萱城拜了下来。   萱城道,“上天成人之美,非我之意。”   谢石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花兰的脸,就像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疼惜,萱城这时倒像成了一个外人,还要被喂狗粮,他禁不住刺激,起身要走,谢石的声音传来,“你要注意苻重,他派人来姑苏与桓玄联络了。”   萱城如石定住。   这就是他所要告诫自己的大事,苻重与桓玄勾结。   这的确是大事,天大的阴谋,苻坚曾经放过了苻重,还委以重任,可对方却丝毫没有感激,桓玄在蜀地被打败以后,被晋朝廷召回到了姑苏,他在东海练兵,有桓冲叔侄二人拥兵遥控建康朝廷,谢家虽当政,兵力却不如桓氏,所以晋朝与秦襄阳一战,败了又败,谢家只能另寻出路,谢安派谢石来,怕不仅仅是要襄阳之事的一个解释吧,更多的是想继续这秦晋之盟,共同夹击双方的政敌,谢家除去桓氏,苻坚也除去苻重。   谢安也下了一盘好棋啊。   萱城苦笑,都是政客,都是老狐狸。   当晚,萱城派人送了钱来花兰楼,花兰终于成了自由之身,谢石搂着他一起住进了驿馆,萱城有些落寞的转身意欲离去,却正面撞上了苻坚。   他一脸庄重,眼里却始终泛着光芒。   “皇兄?”萱城轻唤了一声。   苻坚捏着他的手,“你做了一件好事,是吗?”   “不算好事,破坏了你的事,以后你就再也不能去找花兰了,人家已经有主了。”   “是吗?既然破坏了朕的好事,那你打算怎么赔偿我啊。”   萱城转移话题,“谢石说,苻重可能有所行动,我们得早做准备。”   “襄阳之事还未结束,朕已下令命大军继续南下,若是此时苻重叛朕,那真是两头受困。”   “你可以召回襄阳南下的将领,我们专心收拾苻重。”   苻坚犹豫。   萱城知道他不情愿,他一心想要更多的国土,已然派出了将领出征,怎可半路召回。   “这件事,还是……还是再看看吧,朕不能把我苻氏的人都杀了。”   五胡之中,匈奴,碣,氐,羌族,鲜卑,除去先前冉闵屠杀数十万的碣人之外,这五族人,只有临渭苻氏氐人一族人口最少,鲜卑人口众多,分支林立,却互相之间内斗,始终拧不成一条绳,所以鲜卑才被氐人灭了国,苻氏人口这般凋零,苻坚不想对自己的人动手,可不得已他们这些人都心生异志,威胁苻坚的统治。   可要杀了这些人,苻坚的内心就痛苦,这与他的怀柔政策相悖。   苻坚心痛,萱城的心跟之更疼。   所以,苻坚犹豫不决的时候,萱城就不再逼迫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65没有永远的朋友   第二日,阳光特别的充足,日升高头,萱城在驿馆前候着,半响,谢石才懒散的从里面走出来,不情不愿的一边穿衣一边嚷嚷,“这才什么时候,就来扰人家的美梦。”   萱城指了指斜照在台阶上的阳光,“你瞧,这都晌午了,你还在快活。”   “阳平公,我给你说喔,妙,妙不可言啊。”   萱城白他,“当真如此美妙?”   谢石狠狠的点头,又一边诡异的笑,萱臣讥讽,“别乐不思蜀了?”   “思蜀,不会,不会,我不会留在这里的,花兰要跟我回建康,我们一起去京口。”   “京口?”萱城咀嚼着这两个字,“你侄子不是在京口练兵吗?你去作甚?”   谢石踮了踮脚,漫不经心道,“哦,没什么,我也去,在建康终究不安全,兄长要是发现了会打死我。”   萱城抿嘴笑道,“你,你这般怕安石兄。”   谢石哼了一声,“别告诉他老人家。”   老人家?萱城愈发觉得谢石可爱了。   “没来长安之前,我总想着一日游遍长安城,可如今到了长安,我却一点都不想游尽长安。”   “哦,为何?”二人漫步在城墙上,阳光铺泄在他们肩头,给彼此都渡上了一层银辉。   “兄长说,东山上的高台,他一直在眺望远方,每日夕阳西下之时,他都会站在高台上面北而立。国殇,是镶嵌在我们每一人心头上无法弥补的窟窿,为何,我晋室皇帝会被赶到南边,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败退。”   “这话你应该问问匈奴人,匈奴人杀你司马氏皇帝,夺你江山,汉人与匈奴人世代国仇家恨。”   “没错,可匈奴人最终还是被你们打败了,如今入住长安的正是你们苻氏,我们晋室该与你们苻氏做对吗?你说。”   萱城无法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汉人与胡人的确是两个敌对的政权。   可到了一定的历史阶段后,中国便是民族大融合。   五胡乱华,乱的虽然是国土,政权割据,可也促进了民族大融合,尤其是苻坚统治下的北方大一统政权,苻坚仁慈宽厚,平等对待每一个民族的子民,他的理想自来便是天下万民为子,天子为父。   “照你这般说,我们打败了匈奴人,也算是帮你们司马氏报了仇,你们该感激我们苻氏。”   “所以,我们结盟了,不是吗?兄长说,你们苻氏是他见过的所有少数民族中最没有胡人特性的一族,他实在不愿意相信,你们是胡人,反而在你们身上,他看到了一种美好的东西。”   “美好的东西,是什么?”   谢石笑笑,“这便要你们自己猜测了,一种最为纯真美好的东西。”   是什么?萱城瞥着谢石那嘴角洋溢着的笑容,他费力思索。   “你们打算何时对苻重动手?”谢石忽然说。   萱城说,“这些应该不是你要说的吧,这是我苻氏内部之事。”   “好,那便当我多管闲事,我们自顾自的。”   谢石见到苻坚的第一句,便极不正经的戏说了句,“秦王,真是不好意思啊,在下要夺人所爱了。”   “夺人所爱?你夺谁的?”苻坚茫然。   “难道秦王不喜欢花兰吗?那正好,我也不用说了,过几日就带回去了。”   苻坚恍然,“哦,原来你喜欢他呀。”   “美人配英雄,秦王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位慕容氏小皇子吧,既然这么想就诏人家回来算了,还放出去干嘛。”   苻坚即刻一记凌厉目光杀到,“你乱说什么。”   萱城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什么谢石要这般说,他对苻坚有多么了解吗?他怎么就知晓苻坚念念不忘的人是慕容冲呢?   谢石来朝,要事有二,一是向苻坚要一个襄阳之事的解释,二是与苻坚再次结盟,共同对付各自的敌人,并互相承诺不扶持异性势力,即苻坚绝不支持桓氏,谢家也绝不支持秦国境内反对苻坚之人。   苻坚给出襄阳一事的解释,他说襄阳一事实乃误会,杨安在南乡与桓氏发生冲突,桓玄乃晋朝重臣,他无故伤我秦之百姓,朝廷不能坐视不管,双方发生战事实属意外,何况苻丕刚到襄阳之时,双方还并未开战,是桓冲镇守的七万兵力不愿意救援襄阳,朱序多次进攻秦军,苻丕却围而不攻,如此下来,倒是苻丕最终被逼无奈才一举攻下襄阳。   谢石朗朗大笑,“秦王给的解释,我倒是信了,不知我那兄长如何能信。”   苻坚道,“事情既然过去了,就不必再纠结,此后我们两国依旧是友好之盟。”   “好,秦王,愿这晋秦之盟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破。”   谢石在长安又停留了三日,到了四月初,谢石离开长安,返回建康。   一日,萱城与苻坚讨论起襄阳的后续之事,苻坚道了一句,“皇弟莫不是以为朕会被谢石所诓?”   萱城不解其意。   “谢石带着花兰,他不会返回建康的,安石也不可能让他回建康,皇弟以为谢石会去哪里?”   萱城道,“京口。”   “没错,谢石一定会去京口。”   “安石一定是秘密派遣了谢石另一项任务,他要去京口督军,谢玄在京口练兵。朕差点就信了,他们真的会与我大秦缔结合约,可谢石此行更像是玩乐,看似荒诞,实则他心里什么都清楚,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他想看我们的兵力部署,可这是军国大计,朕怎么会泄露给他,皇弟,诏太尉他们来宣室议事,让食邑千户以上的将军们都来。”   萱城看到出现在苻坚脸上的紧张神色,一下子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苻坚把所有的事都自己扛了下来,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愿意说出来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萱城既为他感到悲哀又心疼。   心太柔,总是一人扛下所有事,这样的人,注定了要失败,可让人怜惜。   太尉吕婆楼基本不理朝事了,重病缠身,吕光也因此从幽州回到了长安。   此次召见的人包括了吕光、邓羌、姚苌、慕容垂、慕容韡、张天锡、梁熙、权翼、梁成、杨定等人,这些人都是国内食邑过千户的,都是大秦能征善战的大将,个个都是封了爵位的,有的也是承袭了爵位的。   苻坚在未央宫承明殿与众位大将商议军事计划。   “今日,朕把诸位将军都叫到这里,是有一些大事要与诸位商量商量,想必诸位都已知晓,前几日晋朝尚书仆射谢石刚来过我朝,谢石来的巧啊,前脚刚走,秦晋之间就发生了战事,你们知道是哪里吗?诸位将军。”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雾水。   萱城也毫不知晓,作为大秦丞相,他都不知道大秦国内发生了什么战事,这是否是他的失职呢?还是苻坚把所有事都埋藏起来。   “你们不知道?对吗?不知道就对了,朕原来就打算没告诉诸位。”苻坚说这话的时候,萱城的眼睛就一直盯着他,眼眶里面有晶莹剔透的东西在打转,萱城怜惜这样子的苻坚,为什么他要自己承担这么多。   “陛下,臣等失责。”众人跪下请罪,苻坚扬手,“都起来,朕无心责罚诸位,今日朕就是要把这些事告诉大家,大秦需要你们。”   众人起身恭敬的站在了两侧,就听他娓娓道来,“襄阳一战结束之后,朕将长乐公调回了邺城,命张蚝镇守襄阳,此前,朕命三路大军进攻襄阳,由此开辟了三条战线,但长乐公却将这三条战线集中起来合力围攻襄阳,却进行不力,长乐公本该被重罚,但朕念着他始终还是将功赎罪了,就赦免了,如今这三条战线不复存在了,晋朝的右将军毛虎生率军三万,攻击我巴中之地,他派遣其前锋大营指挥官赵福和魏兴,分率一万兵力攻击巴西,我秦巴地驻军不足三万,朕调蜀地兵力至巴防御,杨安打败了他们,可蜀地却因此空虚,蜀郡流民李乌在民间征集了两万流民,包围了我秦益州刺史府和蜀郡太守府,杨安紧急上书,蜀郡陷入危乱之际,你们来看看,这是杨安的亲笔上书。”他将几案前的一沓文书递给南岸,南岸小心翼翼的给殿内的众位将军一一呈了上来。   萱城捏着手里的文书,他翻开快速的扫视了一眼,上面赫然写着蜀郡太守府被攻占,蜀郡太守连成衣在被流民围攻后不知所踪,萱城的心一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个意气奋发扎着长长马尾的少年郎,他不足二十岁便建立功勋,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大秦的一方郡守,彼时,明媚皓齿,神采飞扬的少年,此刻他在何方?   当初,他将慕容永放在连成衣的身边,一来是可以让慕容永学习政务,二来慕容永武功高强,万一有什么状况也可以保护连成衣,毕竟蜀地是一个是非之地,流民频发,蜀郡太守更是一个非死即伤的要命职位,可他相信连成衣,他从对方坚毅的眼里读出了少年郎卫国为民的赤胆忠诚。   此刻,手里捏着这封千里之外呈上来的奏疏,一下子痛上心头,他痛这些握有政权高高在上的人,他们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去牺牲每一个平民百姓的权益,苻坚,他想要更多的国土,他想要天下一家,谢安,他想要匡扶汉室,王室北还,所以他们二人注定是彼此的对手,虽然他们相知相交,可立场不同,最后他们还是要刀剑相向,苻坚骗谢安,谢安也在骗苻坚。   苻坚去掠夺晋朝的国土,谢安便来进攻大秦的土地,这样无休无止的战争,是没有尽头的,除非他们一方死心,或者说,只要他们其中一人死了。   可最终的结局是苻坚和谢安同时死了。   这到底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天命呢?   苻坚总是说他信天命,萱城如今也怀疑起来,天命这个东西,真的很神奇。   王嘉看似荒诞的行径,他那些拾遗记里荒唐的记载,其实恐怕都是有所根据的吧,哪有无缘无故的猜测,哪有所谓的一语成谶。   苻坚悠长的声音传来,“诸位都看到了吧,这就是谢石来朝的背后,谢家表面要与我朝缔结合约,可背地里却进攻我国土,致使我秦百姓流离失所,汉人的这一套计谋如今倒用在了朕的身上,诱敌之计吗?还是声东击西,还是笑里藏刀,诸位,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自然懂得这背后的谋略,今日,朕把这件事拿出说,一是想让诸位都知道,我们与晋朝从无任何和平盟约,你死我亡,对,就是这样,二来,这三条战线还是重新部署的,西面蜀地和巴地,中路襄阳,东面,朕打算南下徐州和扬州。”   萱城登时震惊,他被苻坚的心思吓住了。   重新开辟三条战线,巴蜀和襄阳他都能理解,毕竟已经成为了大秦的国土,晋朝来犯当然要予以还击,可开辟东面战线,徐州和扬州,尤其是扬州,这相当于给晋朝的心脏上插上了一把利刃,扬州毗邻建康,两地不过百里,苻坚的意图太明显不过了,他要建康。   可司马氏不离开建康,他能占得了建康吗?   晋朝在长江以南,重兵也镇守在建康周边重镇,京口距离扬州也不过百里,一旦拿下扬州还好,可一旦失败,那便要与京口的谢玄北府兵正面对战,苻坚与谢家这么早早的就来一场战争,他等不及了吗?   谢玄在京口练兵短短两三年而已,北府兵从未上过战场,萱城不担心此刻的北府兵与秦军正面对抗,他担忧的是苻坚曾经与谢安的十年之约,真的会提前到头吗?   “皇兄,臣弟请命前往西线蜀地。”   萱城想去蜀地。   一来,他要知道连成衣的下落,是否真的失踪了?二来,他不愿意去东线,不愿意与谢家的人开战。   因为一旦与谢家人开战,便是这具身体的苏醒之时,苻坚得到了他的弟弟,萱城这缕游荡的灵魂就不复存在了。   “你不能去。”苻坚驳斥了他。   萱城当下心里一凉。   “吕光,你去。”苻坚扬声道。   吕光站了出来,以往他潇洒惯了,性情不羁,喜好游历四方,可如今吕婆楼病重,他不得已收了那些狂诞心思,终于安安分分了回到了长安,苻坚有意让他接替吕婆楼的太尉之职,可吕光并无任何中央从官经验,他虽有军事才能,却因性情豁达不受束缚而多次丧失了建功立业的机会。   “卿前往蜀地吧,朕给你两万骑兵,你和杨安一起平复蜀地之事。”   吕光抱拳道,“臣一定不辜负陛下所托。”   “龙翔将军姚苌,骠骑将军杨定,朕命你二人随破虏将军吕光一同出征巴蜀。”   “臣领命。”二人抱拳。   其余在场诸将暂时没做调遣,会议散去之后,苻坚单独召见了萱城。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66再次入蜀   宣室殿。   萱城沉默,苻坚亦沉默,二人面对面沉吟而坐了良久。   萱城想去蜀地的。   苻坚不想让他去的,他说过的,除非二人一起出这长安,否则他绝对不让自己的弟弟跟自己分开。   不知过了多久,萱城终于忍不住了,他沉声说,“皇兄打算这么看着臣弟吗?”   苻坚点了点头,“你好看,朕就看着了。”   “荒唐。”   “臣弟说了,要去蜀地,不是因为要离开你,而是大秦的国土被侵犯,大秦的子民被杀害,我要为你做事,你在怕什么?这一次,吕光都回来了,他那么不受束缚的一个人如今都接受你的任命了,我们从小都交好玩在一起的,我跟他一起去。”   苻坚来揽住他的肩膀,低声亲昵的说,“你这么的为我着想,我又怎么能放开你?”   “你总是这样,苻坚,你看上的东西你就要攥在手里,你就要困在身边,对慕容冲是如此,对你的弟弟,还是这样,你根本不了解他们心中所想,你爱人的方式让人痛苦,到最后,你都会失去他们的。”   “弟弟。”苻坚沉重的声音,“你说过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萱城反思,是呀,他亲口说过的,不再说任何伤苻坚心的话。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难受,苻坚待人的方式让他窒息,压的他透不过气来。   就像心中被压上了千万斤的巨石一样,无法唿吸,一旦他要忤逆半句,这万斤巨石就会再次的压下一分一毫,直到将他的心里填的不剩下一丝空隙。   “吕光去平蜀,我去找裴元略。”萱城半响沉吟后说。   苻坚拧着眉头,萱城解释,“我们与晋朝已再无愈合的可能了,总有一战的,你相信的吧,而且你早就想试试了,无论是谢安的那十年之约,还是谢石带来的约定,其实我们双方心里都**似的,他们不安好心,我们也没有好心,你攻打了襄阳,他们便攻打巴蜀,这不是过家家游戏,也不是与谢安的君子游戏,这是家国仇恨,民族仇恨,尽管你的心很柔,你宽仁对待每一个民族,但毕竟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像一个侠义心肠的仁人志士,你对每一个人都是仁至义尽,自然而然,你想象着每个人都会这样对你,投桃报李,可别人不是你,这世间只有一个苻坚,别人只会忘恩负义,哥哥,你要知道,在这个世上,好人终究是好人,坏人永远是坏人,人的本性是骨子里带来的,无从因为外人的施舍而改变,就像慕容氏,他们骨子里流的都是铁血心肠,你宠幸了慕容冲三年,他不会爱你,他会拔剑待你,你对慕容韡好,给予荣华富贵,可他依旧不会感激你,因为在你灭了他的国家之前,他是与你平起平坐的帝王,所以,不要再把所有的事都自己扛下了,也不要固执己见,你要听我的,信我的,自此以后,我不会反对你,你想要攻打哪里,我都会去的,我们与晋朝,与谢家终究会来那么一场战争,谢安命谢玄在京口练兵,谢石如今也去京口了,我要去蜀地,去看梓潼的水军,你想要南下建康,除了骑兵,步兵,羽林郎,水军是不能少的,因为我们是北方人,可要到南方去作战,不然我们只会一溃再溃,谢玄的京口府兵有一个名字,叫北府兵,裴元略的水军也会有一个崭新的名字,陵江水师。”   苻坚怔怔的凝视着他的眸子,萱城亦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那双温柔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又光辉茫茫。   苻坚,他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他至柔,也至坚,他身姿伟岸,线条硬朗,可他的眉眼之间一片柔情似水,他的眼眸中始终温和的仿佛三月春风,可他的心比什么都坚定,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就霸道的把这个东西据为己有,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没有他得不到的人。   萱城一步一步的沦陷,步步成殇。   永远没有一个人可以做成的荒唐事,苻融,他是那个促成苻坚走向覆灭的罪魁祸首。   独有一人心向明月,偏偏世间好事不成双。   “陵江水师。”苻坚默默念着这四个字。   “对。”萱城坚毅的回道。   苻坚端起他的脸庞来,仔细的瞧看,瞧了许久,他将自己的手缓缓滑过,落在那薄薄的唇上,萱城吸了一口气,随即便伸出舌尖来,湿润滑腻的触感一下子贯通全身,苻坚颤颤的将自己的手指伸进去,看着他一下一下的舔舐起来,缓缓合上了眼。   “好,你去。”   ————————   苻丕破坏了苻坚的东中西三路战线的计划,用了一年时间攻下襄阳,苻坚赐给了他一把剑,苻丕却没有自杀,最后他反而得到了那把剑。   襄阳之战结束后,苻坚重新开辟了三条伐晋战线。   西路,苻坚命益州牧、梁州刺史杨安统帅大军五万,秦破虏将军吕光从长安领两万骑兵南下,收复被晋朝攻占的秦所属领地。   中路,苻坚命右将军毛当和强弩将军王显,率军二万,由襄阳向东出发,跟后将军俱难和兖州督导官彭超会师,深入晋朝领土,攻击淮河以南的众城池。   东路,由中路战线的将领在攻陷徐州后南下扬州,进入淮河流域部署作战兵力,由是,东线是与中线连在一起,只有毛当和王显,俱难和彭超顺利攻下徐州才能进入到扬州境内。   苻坚此次的部署还是极为谨慎的,兵分三路,虽说对晋朝造成了气势上的极大冲击,可若是敌方利用秦兵力分散的缺陷而各个击破,那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大秦的三路战线将会全面溃散。   所以,苻坚把东中路大军合二为一。   四月初八,吕光从长安出发,随行的大将有骠骑将军杨定和龙翔将军姚苌,萱城亦拜别苻坚跟随大军南下。   四月十五日,就在吕光大军刚到益州的第二日,杨定与晋朝右将军的前锋大营指挥官赵福交上手,赵福不敌被杀,姚苌与蜀郡人流民之首李乌交战,各有胜负,十六日,吕光与姚苌汇合,李乌坚守不出,就在吕光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众黑衣剑客从天而降,落在吕光的营地前。   “我们要见阳平公。”为首的黑衣客冷声道。   “阳平公不在。”守将呵斥。   “让开。”   士兵们围了上来,将这些江湖侠客团团围住,可黑衣客却并不拔剑,只是凌厉的眸子射过去让这些士兵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回事,外面怎么那么吵。”   “禀报将军,帐外有几个黑衣剑客,要见阳平公。”   “剑客?”   吕光游历大江南北,对江湖剑客慕名向往,眼里一喜,便冲出帐外。   “你们是什么人?”   吕光审视了这些黑衣客半天,也没认出一个熟悉的面孔,眼前的这几个黑衣客身形俊朗不凡,年龄不大,个个肤色白皙,细眉凤眼,不像汉人,也不像是氐人。   “将军,我们要见阳平公。”   “阳平公不在这里,你们为何要见他?”   “是我们的主人要见他。”   “你们主人,谁?”   那几个黑衣剑客相互交流了一眼,随即道,“鲜卑慕容永。”   慕容永?吕光吸了一口气,“他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主人说了,只见阳平公一人。”   吕光急的跺脚,“阳平公因要事离开军营,离开之时授予我全权指挥大军,慕容永既然有心要助我等,何不现身。”   黑衣客犹豫了半响,“好,请将军随我等前来。”   吕光交代姚苌守好大营,自己跟随黑衣剑客前去见慕容永。   黑衣剑客将他带入了一处高山峡谷之中,峡谷之中,寂静清幽,只有一处小径通行,待到了一处破落的茅屋前,吕光才看到在茅屋前站立着两人。   一人身着黑衣,身姿高大欣长,肤色格外的白,就像冬雪一般,眼神冷峻,就像他的肤色一样,给人一种逼仄的压迫感。   还有一人身着绯红衣袍,一头飘逸的长发高高束起马尾,腰细三围,身姿欣长,肤白唇红,细眉凤眼,双眸清澈如水,怀中配有一把明晃晃的长剑,英姿俊美。   “主人。”黑衣客恭敬的对着那黑衣人行礼。   吕光道,“想必阁下便是鲜卑慕容永?”   黑衣人道,“你是谁?”   “大秦太尉之子,破虏将军吕光。”   黑衣人挥挥手,方才那几个黑衣剑客退了下去。   “这位是?”   红衣男子微微一笑,灿若星辰的眸子闪烁着,“连成衣。”   “你是蜀郡太守连成衣?”   “正是。”   “真是想不到,你们还活着,真是太让人意外了,连太守,你们怎会到了此处?又怎么得知朝廷大军驻扎在此?”   连成衣道,“当日李乌攻陷成都,攻入太守府,我本欲殉职,混乱之中,慕容永将我救出,益州牧的军队调至巴地与晋朝毛虎生、魏兴交战不下数十次,晋朝本来溃败,却不知从何处冒出一股骑兵与益州牧交缠至至今,似乎这股兵力对我大秦的作战方式甚为熟悉,益州牧一时无法脱身,无发回援蜀地,这才导致李乌占领蜀郡至今。”   “连太守所说的这股不知名的骑兵,益州牧可上报陛下?”   “这我就无所得知了,自从蜀郡失陷,我与慕容永便流亡在此,招集鲜卑流民,意欲夺回蜀郡,不想陛下这么快就派援兵前来了。”   “对我大秦的作战方式极为熟悉?这又会是谁呢?”吕光细细琢磨。   “你们要见阳平公,是为何?”   连成衣问,“阳平公现在何处?”   吕光犹豫了一下,道,“他去了梓潼。”   连成衣点头,“不错,我猜测他一定会去梓潼。”   “连太守为何这般肯定?”   “先前平定张育之时,阳平公自身陷入危亡之际都不愿意动用梓潼兵,可见对梓潼兵的重视,阳平公来蜀,一定会去看望梓潼水师。”   慕容永道,“我可以帮你引出李乌。”   “我相信你的武功,李乌如今坚守不出,我大军难以前进,蜀郡若是不尽快夺回来,益州牧与晋朝的战争便无法全面取胜,好,连太守,慕容永,我们联手。”   当夜,慕容永刺入蜀郡太守府,刺杀了防守虚弱的李乌一家,杀了李乌之母和妻子,李乌此人生性多疑,行踪不定,居无定所,身边又有多名守卫看护,慕容永一时无法动手。   第二日,李乌出城与吕光交战。   吕光派遣杨定为先锋,杨定长枪一出,不出几个回合便将李乌斩杀与马下,贼首已死,吕光随即命大军攻陷成都城,占领李乌所占有的蜀郡太守府。   吕光命传令官送信至巴地正在与晋朝作战的益州牧杨安处。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67剿匪   四月二十日,杨安命梁州督导官韦钟攻打魏兴,魏兴被斩杀,其下属吉挹拔剑自杀,被部署拦下,韦钟军赶至,俘获吉挹,杨安命人严刑审讯吉挹,要其交代出此前那股神秘兵力的出处,吉挹不吃不喝,闭紧牙关不说话。   杨安八百里加急送信前往长安,请求将吉挹送往长安交由廷尉署,对吉挹的进一步审讯,却不料到到了第四日,吉挹便绝食而亡。   杨安无法得知援助晋朝的神秘兵力来自何处,便留守全部兵力在巴地,以防晋朝的反扑。   吕光收复蜀地,上书朝廷详细叙说了经过,并特此将蜀郡太守连成衣的事迹汇报。   苻坚得知吉挹绝食而死之后,长叹一声,“周虓不屈在前,丁穆不仕在后,如今吉挹又闭口而死,为什么晋朝这么多忠臣。”   对此前双方交战中突然出现的那股骑兵的来源便断了线索,四月三十日,吕光将镇守蜀郡的重任交给姚苌和杨定,自身与连成衣、慕容永前往梓潼。   萱城见到他们的时候是在四月三十日的子时。   夜色笼罩在梓潼太守府,稀疏星辰点缀在夜空,三人日行百里,如闪电般倏尔显现,当萱城再次见到连成衣时,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彼时,那个明媚皓齿,英姿俊朗的年轻太守,此刻正如一位江湖剑客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身绯衣长衫,手持长剑,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只是此刻他的笑容再也没了往日那般明朗,像是经过了沧桑的洗礼。   萱城一步一步靠近,待与三人一步之遥时,连成衣却忽然单膝跪地,拱手朗声,“蜀郡太守连成衣参见阳平公,成衣辜负了阳平公的一片厚望,致使蜀地百姓陷入战乱,请阳平公责罚。”   萱城扶住他的手,“你辛苦了,是我的错。”   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又望了慕容永一眼,“你们无罪,此次流民之乱实乃突发,益州牧大军离蜀,这才让蜀地流民有可乘之机,你们守护我大秦政权至今,我感谢至极。”   “走,进去再说。”   梓潼离蜀郡不足三百里,快马骑行一日即到,吕光因为蜀郡太守之事不得已将人带至梓潼,严格来说是擅离职守,可此次蜀地战事吕光为主帅,苻坚授予其可便宜行事,因此,并不算是违反军纪。   “蜀郡被占领的这么几日,连太守流亡在外,蜀地无官,按秦之律法来讲,便应撤职。”吕光的说法。   连成衣无任何怨言,他明媚的双眸闪烁着,“是连某之过失,连某甘愿受罚。”   慕容永插话道,“破虏将军未必太过苛责,当时形势紧迫,李乌聚集两万流民攻破蜀郡,太守身边不过几百卫兵,益州牧领全部军队至巴地,太守本欲与敌同归于尽,是我劝走了太守,如果要定罪,便是我一人之过,与太守大人无关。”   萱城说,“破虏将军言之有理,不过此次蜀郡失陷要说失责也不在连太守这里,是朝廷之失误,若是该罚,也是本公之过。”   三人一时垂头,沉默不言。   萱城注视着连成衣,看了半响,他低声说,“苏芳?”   连成衣眼眶一红,嘴唇颤抖,“当日,苏芳替我挡住一剑……我却无法救走他。”   萱城胸口一塞,眼前顿时浮现出那时陪在自己身边那个纯真似阳光般的少年,他还那么小,那么忠诚,他想来长安,想见更多的人,看更多的景……   萱城此刻才明白苻坚之心。   五胡乱华,国不成国,家不成家,乱世一旦开头,就永远没有安宁。   苻坚想要一统天下,想要这天下万民都尊天子为父,天下终成一家。   这个理想是美好的,美好的不切实际。   可若是没有这个美好的梦,那活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世界中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此处,萱城不禁一叹,“秦晋不得不战啊,不论谁胜谁败,没有战争,那里来的和平。”   以战止战。   “阳平公,此次我蜀一战取得胜利,西线已然获胜,是否上报陛下,命大军继续向东开拔。”吕光提议道。   萱城点头,“你说的没错。只是蜀地流民频发,若是大军一旦离蜀,我担心又有流民滋事,前有张育,后有李乌,后来者不知还有几何,若是不能将蜀地流民一举剿灭,永绝后患,那大秦西线将不稳,将会影响我军东线中线的作战。”   “阳平公之意是要留蜀剿杀…?”   “没错,剿匪。”吕光不敢说出那几个字,萱城直言出口。   蜀地地理环境复杂,流民多发,盘踞大山,与秦政权迂回作对,秦派大军来蜀,流民便隐匿起来,一旦大军离开蜀地,这些流民便攻打秦之设立的政权,由此,秦在蜀地设立的益州刺史和蜀郡太守成了死亡最高的官员之一,只是杨安是沙场大将,手中握有大军,流民不敢与之对抗,可杨安率军与晋作战之时,留守蜀地的蜀郡太守便成了流民攻击的第一对象,朝廷任命的官吏在地方上并没有取得超越豪强和部族族长的威信,长此以往下去,朝廷威信尽失,国家统一太过脆弱。   若是将蜀地的流民,贼寇,豪强,部族尽数打压剿灭,那中央任命下来的官吏便会成为这里百姓唯一的威信,到那时,秦之统治将完全脱离地方部族和豪强的压迫,蜀地无流民贼寇,蜀地才可安宁。   这是萱城的谋划。   他诉说给自己身边的三人,一时,三人陷入沉吟。   过了一会儿,吕光率先打破沉默,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道,“虽说剿匪需要花费大量兵力财力,可,永绝我秦西南后患,对大秦长治久安来说,阳平公此举非同寻可,战略眼光实乃长远,我看还是奏明陛下,毕竟陛下命我等开辟西线战场,与襄阳中线和徐州扬州东线相互配合,若是我西线兵力用来剿灭流民,那势必会影响到我秦其他两路战线。”   连成衣疑道,“陛下要与晋做持久对战?”   萱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他并非不知,只是他不愿意相信,苻坚与晋朝的战争来的如此之快。   “陛下的决策难道会瞒着阳平公?”   萱城苦笑,“连太守,你不必猜了,皇兄并非瞒我,只是他…”   连成衣嘴角一抹神秘兮兮的笑意,萱城一时琢磨不透。   他望了慕容永一眼,又望了连成衣一眼,心中忽而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一冷一热,一黑一红,世间焉有如此相配之人?   萱城不怀好意的偷笑了。   难道谢安的腐男思想真的会传染?自己是无可救药的被传染成腐男了么?   “吕光,今晚你跟我睡。”萱城忽然来了一句。   吕光愕然,“什么?”   萱城扯住他的手腕就拖进了卧房,“你傻呀,让你跟我诉旧情,你还不愿意。”   外面若有若无的传来了声响,“太守大人,请。”   萱城想,连成衣还是入了江湖的好。   次日,萱城领着吕光、连成衣、慕容永在梓潼太守裴元略的指引下,来到了陵江水师的驻地。   两岸江水滔滔,青山峻岭直泄而下,五万水师浩浩荡荡排列与陵江之上,军舰上密密麻麻站满了水兵,军姿昂扬,唿声铿锵有力。   “阳平公打算启用水师剿匪?”连成衣疑道。   萱城默默注视着江面,并未搭话,他在思考,这项举动是否得当,是否会真的坏了苻坚的计划,慕容永道,“流民所盘踞于高山峡谷之中,山河相间,错综复杂,纵有万千铁骑也难以进入,跨越山河而与其作战,水师可奔袭穿梭与江河湖海之中,在敌人最想不到的背后穿插迂回,与我大秦雄兵完成包围之势。”   吕光还是昨晚的担忧,“若是如此,流民贼寇倒是被剿了,可影响我大秦其他两路作战,我担心陛下那里…”   “此事我会上书皇兄,诸位只管去做好了。”   众人踏上甲板,站于船头迎风而立,耳畔唿啸声拂过,江水在前方拐了一道大弯,进入绵阳境内,贼寇盘旋之地躲在绵竹、绵阳和蜀郡南面、以及巴獠之地。   “裴元略,本公命你即刻派出暗探,查清益州梁州境内所有贼寇盘踞之地,要细,细到每一处山寨的名字。”   “是。”   “至于蜀郡太守一事?”   “阳平公。”连成衣讪讪道,“朝廷能宽恕连某之过失,我甘愿…”   “不,你不必再守蜀地了。”   连成衣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你待在我身边吧。”   此言一出,连成衣双眸中有光彩闪过,“阳平公是想让我留在你身边?”   萱城认真的点头。   慕容永冷峻的目光里难得流露出一丝溢彩。   萱城不是圣人,不会没有私心。   对于自己看上的人,他亦不会再轻易放手了。   最起码,身为一国之王公,他能用一己之私保护某些人远离残酷的战争。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68抗旨   五月初五,裴元略派出去的人都一一回到了梓潼,详细禀报了蜀地境内所有的大山小寨中的盘踞贼寇,共计十三处,大的贼寇群体有五千人,以南下流民为主,盘踞在绵阳小镇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距离梓潼不过一百里,最小的流寇群体只有几十人。   萱城说,“无论流寇群体是大是小,此次都是我们严厉打击的对象,此次我们永绝后患,势必将所有盘踞在蜀地巴地连带梁州地区的地方流寇,豪强尽数剿灭,我们主动出击,不必等到日后我秦驻军忙于与晋战事时而腹背受敌,诸位都要明白,我的决心是不容质疑的。”   “属下明白。”   “好。”萱城下定了决心,无论苻坚同意与否,无论他的上书得到怎样的回复。   “那么,诸位听好了,梓潼太守裴元略,本公命你为此次蜀地剿匪总都督,调度大秦所有蜀地驻军,包括梓潼的五万陵江水师,破虏将军的两万骑兵亦归你指挥,破虏将军,本公命你,为此次蜀地剿匪的前锋,除留守五千兵力镇守蜀郡以外,所有兵力都归裴元略指挥。”   吕光有一丝的犹豫,正在这时,外面士兵急匆匆的奔来跪地禀报,“禀报阳平公,陛下的旨意到了。”   萱城站起身来,来使将信件和一把长剑交给了他,萱城有些不解,他拆开信轴,重重扫视完毕,心中忽而如一阵大风闪过,异常畅快。   苻坚同意了他所有的奏请,包括将吕光的兵力留在蜀地助他剿灭蜀地流寇。   还亲赐了他一把长剑。   剑柄上有龙纹雕刻,长剑拔出,银光闪闪,逼人后退,剑鞘上赫赫印着苍龙二字。   苍龙剑?   这是曾经苻洛的那把剑。   苍龙是经过祭祀山川神灵后的宝剑,剑有灵气,能听懂握剑之人的意志,剑气能隔空杀人,剑未饮血,必不归鞘,与凤血一同被称为帝王之剑。   可萱城曾在苑川亲手握过这把苍龙剑,剑至苻洛喉咙却认主不前,若非王嘉以古法秘术操纵此剑,怕是萱城早会被苻洛夺剑反杀,可此时苻坚将这把剑送给他,萱城茫然半响。   吕光凑到他耳边低声,“龙凤二剑有灵,千里之外,可互通心灵,陛下将这把剑赐予你,恐怕心中已有了比你更大的决心,我放心了。”   萱城转眼睨着他,吕光自幼时便与苻坚苻融兄弟交好,他们无话不说亲密无间,他也许说的是对的。   萱城旋即持剑朗朗发声,“陛下亲赐我苍龙宝剑,信中旨意命我代行圣上之意,诸位务必同心同德,共同完成此次剿匪大计。”   “陛下圣明,属下谨遵阳平公军令。”   于是,这一场蜀地剿匪战争拉开了序幕。   萱城曾经在国内实行以暴制暴的严打豪强策略,他启用江湖游侠来暴打关中豪强并推广至全国各州各郡,如今,在大秦的西南边疆上,他再一次的以暴制暴,可以说,是以军事力量打击威胁地方政权的流寇势力。   五月初六,大军从梓潼出发,裴元略的作战计划是先近后远,先大后小,先解决绵阳境内的流寇群体,再攻打南蜀流寇和巴獠流寇,最后再北上梁州境内剿匪。   萱城把所有的军中调度大权交给了裴元略,所以他将不干预其一切作战计划。   吉挹的军事参议官史颖逃回晋朝,并把吉挹临死时书写的奏章呈报晋朝廷,晋朝追赠吉挹为益州刺史。   苻坚命令右将军毛当和强弩将军王显,率军二万,由襄阳向东出发,跟后将军俱难和兖州督导官彭超会师,深入晋朝领土,攻击淮河以南的众城池。   五月十四日,俱难和彭超合力攻陷盱眙,生擒了晋朝高密郡长毛璪之,接着统率六万人把晋朝幽州督导官田洛驻防的三阿城团团包围,三阿距广陵只有一百多里。   与此同时,裴元略的陵江水师穿插奔袭与绵阳和绵竹之间的各大水域,将绵阳境内的所有流寇团团包围,吕光的兵力从正面攻袭,不出五日,将绵阳境内的大小流寇一一端掉,裴元略并未做休整,再次出击,将矛头直指威胁蜀郡的绵竹和南蜀流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不到十日的时间里,解除了流民贼寇对大秦在蜀政权的威胁。   大秦的中线战场取胜之后,晋朝大为震惊,沿江两岸都加强了武装警戒,同时派出了晋朝尚书仆射谢石,率江防舰队进入滁河,由建康西区卫戍司令官毛安之,率军四万人,驻防堂邑。   苻坚从长安给萱城来信,要其将蜀地的所有兵力东拔,沿江直下徐州。   萱城没有听其旨意,而是命令裴元略的陵江水师原地驻扎不动,不得向东开拔。   命吕光的军队继续进入巴獠地区与流寇作战。   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苻坚传至蜀地的诏令已多达数十道,可依旧未有回应。   五月二十日,苻晖从长安赶往梓潼,萱城是震惊的,他的这位皇侄从未离开过长安,他只是一个文雅谦和的皇子而已,苻坚为何要将他牵涉进来。   当苻晖来的时候,他带着的是苻坚的亲笔书信,信中依旧言明要其援助秦中线的作战计划。   萱城不解。   他问苻晖,“为何皇兄一定要我率军前往东线?”   苻晖道,“父皇说,晋朝已经派出谢玄了。”   “谢玄?”萱城咬着这两个字眼。   身体里微微一震寒流上窜,要这么快与谢玄的北府兵相见吗?   苻晖将秦中线的战况说给萱城听。   就在晋朝派出谢石率江防舰队进入滁河和由毛安之率军四万人驻防堂邑以后,秦将毛当和毛盛率领的两万骑兵大军,很快便抵达了堂邑,并迅速展开突袭,消息传出后,毛安之大惊失色,手下四万大军霎时崩溃。   可谢石的舰队却破坏了秦军仅有的船只,使得秦军无法渡河而滞留不前。   萱城隐隐明白了,苻坚要他将陵江水师向东开拔,沿江直下而去与晋朝的北府兵作战。   “谢玄的北府兵有多少人马?”   “三万余。”   “以五万水师对三万余北府兵,要保证我陵江水师迅速抵达之后还能立即投入战斗,皇兄这是在试探,不必试了,谢玄的北府兵皆是由南下流民征集而成,他们对我大秦仇恨已久,人人胸中都有一腔热血,我们激发了这些流民的战斗之血,再去硬碰硬,讨不到好处,况且,我不想将陵江水师过早的投入与谢玄的决战中,晖儿,你回去吧,告诉皇兄,此番我纵使违抗君令,也不会听他的,治我的死罪吧。”   “皇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知道的,父皇怎么可能会治你。”   苻晖柔的如春风一样的眸子,萱城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肩膀,反问,“真的吗?可是他毕竟是君,我是臣,自古哪有臣子违抗君令的,晖儿,你还不懂,此次的战事你不要掺和了,回去吧。”   “可是父皇让我跟在你身边。”   “作什么?同生共死吗?不会死的,你回长安去吧。”   于是,到了五月二十五号,晋朝兖州都督谢玄放弃了广陵的驻守任务,率领三万北府兵援救三阿,将俱难和彭超的联军击败,秦在中线作战计划受到了阻挠,被迫退守盱眙。   秦在中路的水军一直是个弱势,俱难和彭超失败之后,总结教训,临时搭建淮河大桥,准备渡过淮河与晋朝一战。   “我还是无法将陵江水师交给他们。”听闻俱难和彭超的败绩后,萱城依旧不松口。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我秦西面战场取得胜利,有得有失,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萱城在梓潼召开军事会议时这般说道。   裴元略的剿匪取得成功,自此蜀地再无流寇强盗,蜀地成为大秦的一块富庶安宁之地。   吕光建议开拔部分兵力援助中线,萱城驳斥,“行军打仗,各方将领自有自己的一套作战计划,陛下既然命三路大军作战,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考究,各方胜败也是有天数而定,中线失败,是俱难和彭超之过,败军之将,自有圣裁,你不必掺和。”   “这怎么能说是掺和呢?陛下既然命我三路大军南下,虽说各自为战,可毕竟要协同配合,阳平公怎么一下子就煳涂了呢?”   萱城是煳涂了。   他要为苻坚保留能与晋朝决一死战的水军。   谢玄此时正在胜利,士兵情绪高昂,而就算陵江水师开拔淮河,长途奔至疲惫至极,立即投入战斗,必是伤亡残败。   几日之后,一封令人难以相信的诏令又到了梓潼,萱城怎么也想不到,保留西线的吕光军队竟然有了用武之地,而且关于大秦的国运。   苻重在蓟州反了。   谢石的那个秘密终于成真了。   苻重在蓟州集结兵力七万进犯秦之东北之地,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秦王,并分派使者至泸水鲜卑部落、乌桓部落、和高句丽等地征兵,请求援助,共同进攻长安。   因为此前与秦的和平外交策略,泸水鲜卑和高句丽拒绝了苻重的使者,乌桓部落答应了苻重的请求,共有十万兵力进攻秦之领地。   萱城长叹一声,“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苻坚,你的弟弟,他终究还是要为你的仁慈去承担你犯下的罪孽。”   苻坚下诏强行召回了萱城。   吕光跟之一同返回长安,姚苌留守蜀郡,暂行太守之职,杨安的大军撤回蜀地之时,再立蜀郡太守。   连成衣和慕容永一道随大军回长安。 作者闲话:  因为明天更新不了,今天两更,这一更是代替明天的。 069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六月初一,长安进入了初夏,苻坚在宣室殿召见萱城,吕光在外面候着。   见面的第一句,苻坚就质问萱城,“为何不封诏行事?”   萱城答道,“我自有我的道理,我说过我去蜀地是为看裴元略,不为你的三路伐晋计划。”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苻坚第一次这么对萱城说话,他的眼里就像是有一团燃烧的火焰一般,刺过来的时候,萱城闪避了一下,可苻坚却一把扯住他的手,死死捏住,“我看你是无法无天了,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你的弟弟。”   苻坚恨恨的掐了他一下,萱城痛的尖叫一声,“你神经病啊。”   “好,就如你所说,你不是朕的弟弟,那么,朕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留在后宫侍寝,第二去廷尉署。”   一刹那……   萱城宁愿自己聋了。   他不相信一向对自己温柔的苻坚会说出这种不敬的言语来,可他对视上苻坚的目光,见他并非玩笑戏言,一颗沉重的心霎时下跌。   为什么,如今他不愿意伤苻坚一句话。   苻坚要反过来伤害他呢?   他都说了要等的,等他的弟弟回来。   登时,眼中失望之极,他愤恨的瞪着苻坚刺过来的目光,奋力睁开他的手腕,“好,我去廷尉署。”   他转身决然而去,苻坚在背后冷声道,“你不要后悔。”   萱城一把推开殿门,迎面撞上吕光无可奈何的目光,“你们,何必呢?”他拽住萱城的手,拖到了殿内,“陛下,你说话那么讨人厌作甚,你让阳平公去廷尉署作何,你要廷尉审他吗?他犯了何错。”   “不关你事。”   “蜀地战线是我为主帅的,阳平公不过是随军而行,若是违抗圣令,那该罚的人是我,不是他,哦,陛下又说那把剑吗?既然你赐给了阳平公苍龙剑,那他便可便宜行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好。”苻坚扬起手指,不知道要指向谁,“你们好得很啊。”   萱城却疼惜他的哥哥,这个时候的苻坚他一定内心苦闷至极,为何自己的仁心得不到好的回报呢?他对苻重那么宽厚仁慈,到头来呢?苻重竟然给他插上了一把利剑,在秦与晋朝的作战期间,挑起战火,袭击大秦后方,致使大秦陷入背腹受敌,前有与晋朝的中线东线作战困局,苻坚他怎么能若无其事的一向柔和下去呢?   他胸中的一腔烦闷向谁诉说?   念及此处,萱城不由分说的请命,“皇兄,苻重之事我去,让我去,好吗?”   苻坚盯着他的眼睛失神。   “你诏我和吕光回来不就是为了商议苻重之事的吗?朝中大将都参与到了与晋朝的作战计划中,你不必愁,一切有我在。”   “陛下,阳平公说的对,如今只有阳平公和我算闲散在朝,你下令吧,叛逆之事容不得半分犹豫。”   “朕并非犹豫。”苻坚过了半响才沉声的说,“苻洛之后,朕不想再诛杀苻氏族人了,可……”他颤颤的手指向哪里都觉得不对劲,最后僵在空中。   “皇兄,并非你的无情,实在是他们这些人叛乱所致,汉人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如今对于我们苻氏来说,非我直系一脉,都是异心,他们这些人,个个都不坏好意,都想割据政权自立,我们要除去他们,皇兄,你的心,我明白,不用你来诛杀他们,我来做。”   苻坚握紧了手指,“好吧,既然如此,他们不想活着,那就去死吧。”   “皇弟,朕命你为征讨大都督,领左将军窦冲、破虏将军吕光率步兵骑兵四万,右将军都贵率冀州兵三万为前锋,开拔蓟州,平苻重之反。”   “臣弟奉诏。”   吕光拱手领命,而后开怀笑了,“这就对了,陛下当真要把自己的弟弟送入廷尉署,那才是给敌人以可乘之机,哪有兄弟反目的道理。”   萱城睨他一眼,苻坚也瞪他一眼,吕光耸肩,“好,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个局外人,你们兄弟的事,你们解决,我走了,阳平公,什么时候出发,通知我即可。”   话毕,便潇潇洒洒的走出去了,随着宣室殿的宫门被合上,萱城的心也被提了上来,他垂着眼看向地面,脸上有些不自在,苻坚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对不起。”   萱城抬眼,一刹那,苻坚痛苦的眸子逼的他退无可退,心下一疼,他扑入苻坚怀中,颤声说,“不必的,真的,你不必这样说。”   苻坚揽住了他的肩膀,“朕多么想一下子统一天下,所以才那么急切的诏你去淮南救援,朕等不了,如果淮南战场俱难和彭超他们胜了,我们便可直下建康,可他们两人还是败了,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二人的失责,该送去廷尉署的人不是你,是他们二人,败军之将,朕从不饶恕,朕对你不敬的话,你都忘了吧,就当朕疯了。”   萱城环住他的腰,这样两人之间的姿势愈发亲密了,萱垫了垫脚,凑到他的耳边,热气唿出,嗓音沉沉,“若是要侍寝,我愿意的。”   不料,苻坚却像是被什么尖锐的针刺中了一样,勐地一下推开了他,萱城茫然无措。   “走。”   “你走。”苻坚朝他怒吼。   萱城脑子一片空白,他说了什么话?他要玷污这具身体的主人而去安慰一个心烦意闷之人,他要利用这具身体去讨好自己崇敬的人吗?   回到府中,连成衣迎了上来,见他恍恍惚惚,关切询问,“这是怎么了?”   慕容永站立在明楼之下的花圃前,他一身黑衣,仿若天人之姿,萱城看呆了,一瞬间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一日,他透过静阁的窗户望见明楼上的那位白衣人,彼时,长发若瀑,身段风流无双的那人,此刻他在何处?   萱城惘然的走至他面前,“你在看什么?”   慕容永回头,“这是什么花?”   萱城道,“慕颜花。”   这个季节的慕颜花,正要含苞盛开,有些已经绽放了,花无香气,颜色却万千不一,千奇百艳。   “你该去见一人。”   “何人?”   “慕容韡。”萱城静静的说,“他是你们慕容氏曾经的皇帝,你既然来长安了,就去看看他吧。”   “燕国已亡,谈何皇帝,按照慕容一族辈分来讲,他该叫我一声叔叔。”   萱城怔住,细细一算,他说的没错,慕容永比慕容韡大了一辈的,燕国早已覆灭,如今已无君臣之别,按照慕容一族的宗族辈分,是该慕容韡来见他,而非他去拜见。   “你当真无情。”萱城这般评价。   可他喜欢这样子无情的慕容永,他不会被谁所累,何况,燕国覆灭,慕容韡等人都高高在上享受荣华富贵,他却被流放蜀地,生活穷困潦倒,只是他是慕容氏旁系,世道本就是不公的,谈何动情。   “那么,你跟我去见一人。”   过了半响,萱城这般说。   “阳平公是有事求我吗?”   萱城既不点头又不摇头,到了第二日,他便当真带着慕容永进宫了。   当慕容永第一次走进皇宫之时,他冷冽的眸子里终于出现了别样,萱城捕捉到了,可他抿嘴淡笑,依旧不言。   苻坚见到慕容永的第一眼时,有一刻的失神,他盯着慕容永上下打量了许久,“你……”   “奴才慕容永,拜见秦王陛下。”   “慕容永?”苻坚琢磨着,皱眉,“朕怎么没什么印象?”   萱城道,“当年燕国覆灭,你将慕容皇族全部迁往长安,可慕容永乃是旁系,不在迁往长安之列,他被流放至蜀地了。”   苻坚恍然,“原来是这回事。”   “你将他带来何意?你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应该去见慕容韡吗?”   萱城被他逼迫着回答,“臣弟,臣弟是想……”   “说。”   “臣弟想让他在宫中伴驾。”   话音刚落,苻坚就擒住他的手腕,咬牙切齿,“你疯了吗?你以为朕是因为这种事?”   “走,都走。”他挥挥手,疾步躲入内殿,隔着的帘幕微微随风飘荡将他的身影投射其上,萱城静静的站在帷幕外,目光紧紧的锁在他的背后。   “是我疯了。”他默默念道。   回到长安短暂休整两日,到了第三日,六月五日,大军便要从长安出发了,这一次,萱城的左右有了连成衣和慕容永,仿佛两位武功高强的武林高手护佑一般,萱城的心平静极了。   吕光脸上洋溢着平淡的笑容,即便是只有四万兵力,他却像个没事人一般,似乎胸有成竹。   大军在城外集结,将帅在承明殿拜别圣上,群臣向所有出征的兵将表示感激之情,苻坚牵着萱城的手,一直从承明殿的台阶下走到了大殿外的高阶上,站在高高的石阶上俯视下去,众生变得渺小极了,长安城外山外山,离开这里,他便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残酷的疆场,他不知道与苻坚何日相见,但他可以信誓旦旦的说,苻坚与他的弟弟一定会在一起的。   他对着自己的兄长许诺,“请陛下放心,臣弟一定平复苻重之乱。”   苻坚放开了他的手,萱城决然转身,每远离一步,他体内的那个灵魂在唿唤他一次。   苻坚的弟弟,真的会复活,萱城怕极了,他担心一旦他的弟弟活过来,那时他该何去何从,苻坚与他的弟弟相守在一起了,这一缕悠荡的灵魂该归于何处。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70我愿为你做任何事   就在萱城他们从长安出发后的两日,六月七日,淮南地区的战报再一次的送达长安,苻坚在宣室殿的卧榻上睡着了,身上稀稀疏疏的落了一些奏折,南岸小心翼翼的拿着军报上来,却怎么也不敢开口,他将手里的折子轻轻的放在几案上,默默的躬身退到一侧候着。   过了一会儿,苻坚微微翻了个身,他睁开了眼来,视线落在前方几案上的折子上,又见南岸低着头立在一旁,他拾起身子端坐起来。   “怎么了?”   “陛下,是淮南来战报了。”   “念。”苻坚说。   南岸伸出去手,拿住方才呈上来的折子,可手上颤抖的怎么也托不住。   “你是怎么了?”   “陛下,我…”   “念。”苻坚再一次的提高了声音,这一下令南岸再也没了犹豫下去的勇气,展开千里加急送上来的军报,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臣下兖州都督官彭超奏呈陛下,六月四日晚,晋朝北府兵统帅谢玄趁淮河涨潮之际对我军发动袭击,在夜色的掩护中,纵火焚烧了我军营临时搭建的淮河大桥,我军被困淮河北,难以渡河,谢玄命其后将军何谦率二百余搜船舰对我军临时发起夜战,洛州都督官邵保在晋军夜袭中阵亡,臣与后将军率军誓死抵抗,终因寡不敌众,退至淮河北三十里…”   南岸念道最后,语气中颤颤惊惊不成调子,苻坚的脸色可怕极了,终于,他一把挥手打碎南岸手中的那封奏折,怒气大骂,“他娘的这两个蠢猪……为什么不去死…”   他破口大骂,“蠢货,为什么不去死。”   南岸吓得全身瘫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陛下,息怒啊。”   苻坚气的胸口上下起伏,说话语速迅疾的就像与谁辩驳生死一样,“既然无法渡河,为何不在刚开始就搭建大桥,为何不营造船只,既然算到六月份要涨潮,为何不在五月份就事先准备,既然人家能来烧毁大桥,为何不能以牙还牙,把对方的船只也烧了,这两个蠢猪,是死的么?”   南岸听的心里直发毛,头磕在地上良久不敢动一下,过了一会儿,苻坚似乎平静下来了,他的手指轻轻的摩擦,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   “给他们回信,就让他们在淮河北与谢玄决战,要是败了,就不要回来了,让他们二人把人头拿来即可。”   “是,陛下。”   南岸拾起身子,碎步跑了出去。   苻坚叹息了一声,起身在殿内踱来踱去,心情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一下子内心空空,仿佛被挖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心口疼的厉害,身体跌跌撞撞的依在殿内的高柱上,最后失神落魄的坐在了地上。   六月八日,苻坚的回信还未至淮南。   谢玄便再次发动袭击,联合何谦、戴逯和田洛等人,一起北上追击,在君川与秦军展开会战,俱难和彭超遭遇惨败,二人竟然仓惶逃命。   苻坚的诏令竟然成了一封没有交代的空令,六月九日,苻坚再次下令,这一次,不再是军令了,他要做的就是惩罚败军之将。   “君川一战,我军残败,这两个蠢猪竟然还没死,既然没死,那好吧,就来长安死吧。”苻坚这么对廷尉署说的。   “去,将俱难和彭超押送至长安收监廷尉署,责令廷尉即日查审。”   ——————————   北方的六月份天气极为闷热,越往北走,风沙越大,尤其是过了河内地区。   六月八日,萱城的军队抵达上党,在上党郡休整。   入夜时分,前方马蹄声急促响起,下一刻,马声骤停,人已翻身下马,急速跑了上来。   “禀报大都督,右将军从冀州来信。”   萱城接过信轴,抽出内里的书信,快速扫视完毕,吕光站在他的身旁道,“信上怎么说?”   “苻重联合乌桓部落,攻下了渔阳和上谷两郡,此刻正向代郡进发。”   “右将军的三万冀州兵呢?他应该能抵挡一阵子的。”   “苻重的七万军队皆是骑兵,乌桓部落长期盘旋在我渔阳、上谷二郡周边,熟悉我周边郡县的地理位置,如果我们不能尽快赶至代郡,那我大秦的边防郡县将一一沦陷。”   吕光双臂抱胸,略微点头,“嗯,陛下分派给我们的四方兵力,步兵占了多数,这就导致了行军驰援,而若是骑兵继续长途奔袭,抵达代郡之后,将很难立刻投入战斗,我们与乌桓的骑兵想比,弱在我们的速度跟不上,然而我们的军械装备却比其精良,我在想,既然我们的速度跟不上,那我们就不必以弱碰强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既然分两路平反,我想自然是他的道理的,要不然,为何不同时启用邺城长乐公的十万驻军呢?若是长乐公与冀州右将军联合,十三万骑兵,这可是具有很大的优势的。”   吕光的话引起了萱城的思考。   二人步入军帐内,盯着军内的行军地图,目光严肃。   “你看,右将军的三万铁骑离苻重的蓟州不过一百里,牵制了苻重军主力,苻重不得不与乌桓部落联合,而让乌桓部落来攻打我们的渔阳和上谷二郡,若是我们降服乌桓部落,那渔阳和上谷二郡自然收回,苻重与右将军交战在蓟州,我们便绕过其正面,经由雁门郡,代郡,广宁郡,向东北进入昌黎郡,攻打苻重的后方龙城,迫使其撤军回援,此时,我们与右将军再对其主力形成了包围之势,如此一来,可歼灭之。”   “如此一来,我们便是弃右将军的三万骑兵于不顾,这是一招险路,若是右将军的三万铁骑被苻重击败,而我们又绕至昌黎郡,苻重反过头来与我们交战,那么,我们的四万步骑可有信心战胜之?”萱城反问。   吕光道,“这就要看冀州右将军的作战能力咯。”   “阳平公可信得过他?”   萱城道,“我与他不熟,你长年游历在并州幽州和冀州,你该对他熟悉。”   “不与他熟没关系,只要阳平公与苻重熟悉就行了。”   萱城喟叹,“苻重算起来也是我的堂兄,就像皇兄说的那样,他不愿意诛杀任何苻氏族人,我又何尝想让苻姓的人死。”   “可他反了陛下,他就是该死之人了,难道不是吗?阳平公对造反之人会留情么?”   “不会。”萱城坚决道。   “这就对了,只要阳平公有一颗想战胜对方的雄心,就不要犹豫了,你都说了,陛下做不了的决定你来替他好了,苻重不比苻洛那般刚毅果断铁血心肠,他性子软弱,若非你们对苻洛下手,怕如今他还是想安静的做一个北海公吧。”   “我想,我可能知晓杨安在巴地与晋朝交战的那股骑兵的来处了?”   吕光投上来一眼,萱城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是苻重对吗?谢石早就说过,苻重与桓玄联络了,可令我没想到的是,晋朝朝廷对桓玄依旧没失去信任。”   “谁让人家拥有大军呢?司马氏不依靠桓氏的大军,还能依靠谁去?谢家吗?”   萱城摇头,“你搞错了,谢家不需要司马氏去依靠,因为此刻他们家族已经训练出了一支虎狼之师。”   彭超和俱难在君川一败之后,谢玄的北府兵便成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称号。   谢玄被晋朝封为冠军将军。   彭超和俱难此刻正在被押往长安的囚车上。   苻坚真的动怒了。   他不得不怒。   三路大军伐晋,三路战线,就属彭超和俱难的淮南之战失败了。   吕光平复了蜀地,并清理了蜀地境内所有的流民贼寇,毛当攻下了徐州,王显攻下了扬州。   “好,我便听你的,大军即刻启程,绕过苻重正方,朝昌黎郡进发。”   萱城决然道。   吕光微微一笑,躬身拜了一下,“阳平公圣明,大都督圣明。”   “传令官。”   “到。”   “传我的命令,命大军即刻启程,沿途不做休整,进发昌黎。”   “末将领命。”   当夜,大军从上党郡启程,以窦冲的一万骑兵为先锋先行进发,旌旗指向何处,只管奔袭速度,务必抵挡住乌桓部落对大秦边疆数郡的攻伐。吕光的三万步兵在后,前后两距竟然达到五十里,两军约定在代郡汇合,与此同时,萱城给驻守邺城的长乐公苻丕送去了书信,命令其可见机相助冀州的右将军都贵。   窦冲剑锋所向,手下骑兵像是闪电一般奔袭向前,一夜竟然跑出上百里,到了六月九日的早晨,先锋已抵达雁门郡,萱城与吕光率领的步兵在第二日午时抵达定襄郡。   前方士兵来报,代郡已被乌桓部落占领。   萱城乍然一惊,“这么快?”   吕光笑吟吟道,“阳平公不必忧心,占了还能夺回来嘛,我们这便去会会那乌桓部落的族长。”   “传我的军令,命左将军继续行军,在代郡十里外扎营,务必将乌桓部落阻击在代郡以北。”   传令官迅速的去传达将领,萱城看着吕光,疑惑,“我们当真去见乌桓族长?”   “现任乌桓族长图力居,我曾有幸见过数面,当年他们占领了右北平,我在幽州游历时曾进入乌桓部落,图力居接见了我,算是故交。图力居的王后是氐人,不过与你跟陛下这一系有些疏远,她是苻洛的宗亲,因此,苻重反叛,乌桓部落才答应与其联合,可如今朝廷派兵来平反了,苻重仅仅七万兵力怎么与朝廷抗衡,图力居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我们去见见他,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萱城惊叹吕光知晓如此多的内情,这些年来他醉心于游历大江南北,可见对大秦以及大秦以外部族的人文风情都是做过了解的,萱城相信他。   “好吧,那我们即刻出发。”   慕容永和连成衣寸步不离萱城左右,吕光拦住了他,“两位侠士,这你们可不能跟去。”   “为何?”连成衣颦眉,眉峰弯起来的时候格外媚态。   吕光眨了眨眼,“连太守,你还是笑了一下吧。”   连成衣听他的话,咯咯一笑,吕光瞬间被击败,无奈扶额,“阳平公,你身边的这两人太好看了,我怕图力居会背叛他的王后,真的,别带着了,免的出事。”   他这话看似玩笑,可萱城却似乎感觉不到他戏谑的意味,便对二人道,“你们便在军营等我们吧。”   “阳平公,可你们二人孤身入乌桓部落,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们不利。”   吕光吹了一个口哨,“放心,一切有我在。”   “成衣,这三万步兵便暂时归你统帅了,我们就在代郡外的三十里处扎营。”   “既然如此,那敬请阳平公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厚望。”   萱城拍拍他的肩膀,“我一直信你的。”一对上那双灿灿发光的眸子,萱城就信了,他信,连成衣是一个为国为民赤胆忠臣的好臣子。   他最后望着慕容永一向冷静的眼睛,“你跟在成衣身边这么几年了,多么般配啊,我从来不会想到自己会促成一桩美好的事,可当你们二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信了当初让你跟在他身边时多么明智的决定。”   “阳平公放心吧,我会一直跟在连太守身边的。”   慕容永无论何时,对他人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虽然他冷峻,虽然他看似无情。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71只身闯王庭   从定襄北上八十多里,便能抵达代郡的管辖范围,当日日暮时分,大军在代郡三十里外扎营,萱城便跟着吕光一起进入代郡境内,代郡并不高大的城墙上此刻已然换上了乌桓部落的守卫,代郡太守被扣押在乌桓部族内,乌桓人并没有杀了太守,可见他们心里其实留有余地的,一旦杀了大秦的一郡太守,那与大秦之间便是真的有了血仇了。   “我们要见你们的族长,快去通报。”   “你们是何人?”   吕光微微笑道,“我是你们族长图力居的朋友,快去通报,就说旧人吕光前来造访。”   在代郡城墙下,吕光对着守城的卫兵这么说,也许是被他大胆放浪的言语所吓住,他出口便是直唿乌桓族长的名字,那些士兵不敢耽误,便真的进去通传了。   “还有一点是我疑惑的,你怎么得知图力居会一定在代郡,而不是在渔阳和上谷两郡。”   吕光道,“看,我就猜到阳平公果然要问的,你还真是问对人了,你对乌桓人的这一点习俗还是不了解吧,乌桓族人,历来是游牧而居,他们历来便是把新攻打下的地方作为王庭,而不会去固守旧有的城池,他们在草原上的时候,王庭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他们占领了边疆各郡,也会迁徙自己的王庭来此,渔阳和上谷二郡早就被他们扔在身后了,图力居以代郡为新的王庭,也好继续南下攻打我们的城池啊。”   萱城眯着眼,笑吟吟道,“看来有你在我身边,只是智士啊。”   “彼此彼此,阳平公,我可一直是崇拜你的。”   崇拜什么?萱城在心里疑惑追问。   士兵来报,图力居要在代郡临时的王庭接见他们,吕光挑眉,“瞧,我说中了吧。”说罢,便大摇大摆的跟随乌桓士兵的引领进了代郡。   诚如吕光说的那般,乌桓族人的确是游牧迁徙而居,当他们新攻打下城池后便临时把王庭设在此处,而后方固守的城池却被丢在了脑后。   代郡太守府,前后只有三处关隘,进入内关,便能瞧见太守府邸的正面了。   士兵们领着他们进了府,萱城环顾了一眼四周,这里已经被乌桓人占领,驻守的士兵穿戴都是乌桓部落的盔甲,防御兵器也多以弯刀为主,少有长剑长刀长枪之类。   位于府中正中央的位置便是图力居的临时王庭了,士兵们进去通传,不一会儿走出来恭请道,“两位请进吧。”   吕光却笑着迈了进去,一边笑一边扬声道,“哎,我亲爱的图力居,你的老朋友到了,怎么不来迎接一下。”   萱城想,你这么大摇大摆又直唿人家的名字,不给人家面子怕是要被对方将刀驾于脖子上了吧,果不其然,下一刻,便有锃亮的弯刀送至脖颈,二人被卡住动弹不得,吕光举手投降,“好,好,尊敬的乌桓大族长,秦使吕光前来拜见。”   萱城听到前方那人的声音响起,“是秦使啊,不知是哪位秦使呀。”   随后被架在脖子上的刀却抽开了,吕光拱手朗朗道,“当然我至高无上的大秦天王派来的秦使,尊敬的族长,我们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商,还望族长听我等一言。”   “秦王?不知是秦王苻坚,还是秦王苻重呢?”   此言一出,萱城掷地有声的发问,“大秦只有一位秦王,何来叛逆者称王之说。”   他直视面前的这位乌桓族长,但见此人肤色泛白,头发微卷,颜色黄棕,额头缠有黑色的发带,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左耳佩戴一只硕大的银饰品,身上服饰皆是胡服,目光炯炯有神的射过来。   “你是谁?”   萱城直视他,并未出声,吕光却拱手笑道,“这位便是我大秦王弟阳平公,此次随我一同前来拜访族长。”   吕光的话说出去了,对方却没有答话,过了半响,却传来一阵郎朗笑声,“哈哈,原来是素有美名的阳平公殿下,我看阁下的胆量倒是不小,只身闯我王庭。”   萱城看着他从座上缓缓起身,朝着下方走来,待近至身前不过几步,吕光小声试探,“亲爱的图力居,是我啊,你的老朋友,你不认识我了吗。”   萱城在他一旁轻轻撕了撕他的衣袖,“你别再说话了。”   却不料到对方一把抱住吕光,大唿,“啊,我的老友啊,你怎么来了,我的天,你来要帮助我了吗。”   吕光一脸茫然,手都不知道要放在那里,随即却抱住那人的后背,“亲爱的图力居,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连我们尊贵无比的阳平公都来了,跟我们谈谈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图力居放开他,皱眉不悦,“又要说你们秦王的私事了吗?我不想听,如今我们拥有了渔阳、上谷和代郡,你们要是能讨回去那就是你们的了,要是讨不回去,那就不能怪我。”   萱城气愤斥责,“谁说我们要讨回渔阳上谷代郡,这本就是我大秦领地,尔等不过是行强盗之行径。”   “阳平公,既然来了,就不该这么跟我说话吧,你可别忘了,这里如今是我的领地。”   吕光也劝道,“阳平公,坐下来好好商谈商谈嘛。”   萱城一时迷惘,吕光越发让他看不懂了,他游历在外结交天下知己,又是汉人又是胡人,平民王族皆不避嫌,前一刻还跟人家是敌人,下一刻又是称兄道弟,事事在他那里就平淡的如吃饭喝水一般。   图力居命人在府中设宴款待,以乌桓部落的烤幼全羊和温热马奶酒招待,又配以胡旋美妓歌舞,作陪的乌桓人有十几余众,人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人手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将刚出炉的幼羊摆在面前,匕首狠狠的削进去,一大片鲜美的烤羊肉呈现在面前,用手塞进嘴里,细细的咀嚼,似乎别有一番滋味。   “你怎么不吃啊?”图力居将手中的匕首插入面前的几案上,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   萱城目视前方,“我不喜欢这种吃法。”   “哦,难道你们不是胡人?氐人早些年不也像我们这样吗?怎么,如今入了长安,真当自己是汉人了?”   “非也。”萱城朗声回应,“皇兄习儒汉化二十二年,移风易俗,氐人早已没了部落文化。”   吕光倒是毫不拘束,捧起大碗热马奶酒一饮而下,畅快的叹息,“哎,阳平公啊,你这真是有成见了,乌桓部落的烤羊肉色泽酱红,不腻不膻,外酥里嫩,肉质鲜美,微辣中带着鲜香,柔嫩可口,这可是天下的美味。”   “我看是阳平公不想给我面子,没有诚意要商谈大事喽。”   “既然如此,请吧。”图力居扬了扬手,有士兵过来萱城身边要请出去的意思。   萱城滞了一下,倏尔笑了,“谁说我不吃乌桓部的烤羊肉了,天下美味,谁不向往。”说罢,便拿起几案上的匕首扎进面前呈上来烤熟的幼全羊,匕首锋利,不用费力便能切起一块薄薄的羊肉,他将匕首刺入案几上,将割下来的一小块羊肉放入嘴里。   他本以为羊肉膻腻,却不曾料到,烤熟的羊肉薄片早已没了原本的膻味,配以乌桓部落独有的佐料,肉质鲜嫩,不肥不腻,别有一番美味。   “哈哈,好,既然如此,那么,我便听听二位有何高见。”   萱城用案几上的餐布擦了擦手,道,“今日前来,我代表皇兄愿与乌桓结为兄弟之国,此后两国边疆通商,互惠互利,两国百姓共享和平。”   “阳平公,我不与你们结约,也能畅通无阻来往于边疆各郡。”   “强盗行径,终不长久。足下考虑的无非是趁我大秦此次国内不稳,掠夺我边疆数郡,可一旦我国内平定下来,足下还能这般肆无忌惮吗?以全国之力来讨伐一个小小的边疆部族怕不是什么难事吧。”   图力居目光转向吕光,“你们的阳平公一向这般自信么?”   吕光谦逊一笑,“你不是听说了么?大秦王弟,王弟,那自然是一人之下,而万人之上咯,大秦境内谁能有我们的阳平公这般自信。”   萱城冷眼睨向吕光,“你到底向谁说话。”   吕光耸肩,无奈道,“阳平公冤枉我了,我自然是向着大秦咯,只是你来人家的领地这般咄咄逼人,我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你。”   图力居捧腹大笑,“哈哈,吕光,我喜欢你这么坦白。”   吕光却不给他面子,随即便一脸庄重道,“族长,我想,你该慎重考虑一下这件事,与苻重联合并非明智之举,苻重不过七万蓟州兵,而我大秦光是冀州就有三万铁骑,更别说邺城还有长乐公的十万亲兵,陛下派我等前来讨逆,左将军窦冲的一万骑兵皆是精挑细选,奔袭速度之快如闪电,兵马所及之处,人烟全无,寸草不生,而我大秦国内的将领,谋略过人者如邓羌、张蚝、杨安,英勇无敌者如杨定、窦冲,姚苌,慕容垂,梁成,毛当,石越,而我大秦外与西域六十二国、西南夷四国,东夷十国皆建立外交关系,高句丽也派人向我朝递来了国书,倘若一旦苻重兵败,那我大秦便会举全国之力与你乌桓作战,你想想,乌桓部落有与我大秦一战的实力吗?而乌桓能退到哪里去呢?向北是我大秦降服的拓跋鲜卑部族,东北是库莫奚和契丹,高句丽与我大秦结交期间,也不会接纳你们,到那时,乌桓便会陷入灭亡灭族的境地,这难道是你想见到的吗?”   一番话下来,图力居陷入沉思。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72雷霆之怒   “而若是乌桓与我大秦结交,那大秦降服的北部拓跋鲜卑部族,就是曾经的代国全境,我们可以作为礼物赠与乌桓部落去耕种放牧,我们承诺,弱洛水流域我们永不干预,大秦与乌桓可无条件通商,不加收额外关税。”   “那你们又如何保证,一定会战胜苻重呢?”图力居反问。   “自古叛逆者唯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足下难道要与一个将死之人达成合约吗?”萱城说话又气势逼仄了。   图力居认真思索起来。   吕光在一旁添枝加叶,“你要想清楚了,是自己的部族重要,还是一个一纸无法保证的合约重要,你担心的不过是王后是苻洛的宗亲,可苻洛早就被诛杀了,哪有亲戚可言,如今的苻重根本不能成事,他不过是打一个旗号罢了,意气用事,他成不了气候的。”   “既然你在担忧我们能否取胜,那好,你们取下的渔阳和上谷二郡,包括代郡,我们暂不收回,你依旧可以派兵驻守,只要承诺不再南下进攻我大秦的任何一座城池,等到我们斩杀苻重之后,你再归还我大秦的城池,这样总可以吧。”   “你说的可当真?”   吕光嘴角扬起一抹神秘的笑意,凑近他压低声道,“此次陛下命我平反,自然有一切的话语权,你别看阳平公咄咄逼人的,可他只是王弟而已,在军中的权利还不是得听我的,我说了算。”   图力居半信半疑的表情。   “你还不相信我?我乃大秦太尉之子,要调动大秦的兵马还不是一句话。”   图力居思量了半响,终究还是举起了几案上满盛着的大碗马奶酒,以表诚挚,“好,我便信你。”   他身边的兵卫送来了布帛,笔墨,吕光左望了一眼萱城,右望了一眼图力居,“二位,请拟约吧。”   萱城看着吕光在中间调和,最后他还是没能反应过来吕光与图力居做了什么交易,反正这合约是拟成了,双方各备有一份。   图力居亲自送他们至代郡城外,分别的时候,萱城看着他们二人又是拥抱又是握手的,内心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又在蔓延开来了。   吕光,你口味真重,这是萱城在心底默默下的结论。   最后,图力居笑着走过来对萱城微微躬身,算是拜别,“阳平公,我便祝你们早日平叛,乌桓和大秦早日互通互惠,和平相处。”   萱城坚定道,“一定不辜负乌桓族长所托,告辞。”   回去的路上,萱城终于要逼问吕光了,“方才你们私下聊了什么,为何图力居就同意了?”   “也没什么,就是老朋友见面,聊聊往事而已。”   “真的只有聊往事那么简单吗?为何他会信你,我可告诉你,不要做什么对大秦不利的事情来。”   “不会,你不相信我吗?我是那种人么?不过,还是警惕的好,阳平公,你先前不是给长乐公写了一封信吗?再书信一封让他调出两万兵力至定襄和雁门两郡防守吧,虽然图力居此人我信得过,可毕竟其王后跟苻洛关系深厚,枕边风不得不防,万一图力居反悔了呢。”   “也好,我这便给长乐公书信一封。”   回到驻军地,已是半夜子时左右,萱城的第一件事便是亲笔给邺城的苻丕写了书信,命人加急传送,而后,又拔营行军,与左将军窦冲的一万骑兵汇合,并命令大军在代郡十里外休整。   解决了乌桓的问题,接下来便是集中精力来对付苻重了。   “报,陛下诏令到。”   “传进来。”   传令官将苻坚的诏令送至萱城跟前,萱城微微滞了一下,似乎这诏令来的有些频繁,便接过诏令,浏览完毕,眉峰拧起,他不禁长呵了一口气。   “皇兄心里比谁都清楚。”   “怎么了?”   “皇兄命石越率领一万步卒渡海攻打和龙,并向幽州进兵。”   吕光惊叹,“这是好事啊,陛下的想法看来跟我们不谋而合了,石越若是攻下了和龙,那苻重必然会派部分兵力回援幽州,那么,右将军的冀州作战便能轻松一些了,我们务必行军迅速,与石越的作战相互配合,这样,对苻重前后形成包围之势,大可一举歼灭。”   “好,我们即刻启程,传令下去,命令大军继续向北行进,不得延误。”   ————————   六月十日,苻坚对秦东线作战后的局面进行部署。   秦攻下的东部边疆仍须坚守,苻坚下诏任命毛当为徐州督导官,镇守彭城,毛盛为兖州督导官,镇守湖陆,王显为扬州督导官,镇守下邳。   六月十二日傍晚,押送彭超和俱难的囚车到达长安东市,围上来参观的百姓络绎不绝,将东市堵了个水泄不通,议论声纷纷四起。   “该死啊,哎,丢尽脸面了。”   “败将啊。”   “可怜啊,堂堂关内侯啊,今日也成了阶下之囚。”   士兵们要不断的疏散围观的人群才能清理出道路来,“好了,好了,让开,都让开。”   囚车直接进了廷尉署,南岸疾步奔向宣室殿向苻坚禀报。   “陛下,陛下,人已进了廷尉署。”   “命令廷尉即刻审理,供词上报,朕要亲自过目。”   “是,是,不过,陛下,听说那俱难在被拖进廷尉署的时候,口口声声喊着要面圣。”   “还有什么要见的?将死之人能说出什么冤屈。”苻坚厉声反问。   “廷尉署的人来报,说是俱难有要事禀报,淮南战场失利之事有内幕。”   “什么?内幕?”苻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稀罕事一样,“败军之将,还有什么要说的,你去传令,让廷尉好好审理。”   “是。”南岸唯唯是诺,躬身退出几步。   “慢着。”苻坚叫住了他,南岸顿时僵在原地。   “罢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听听吧,听听他怎么说,让廷尉将人送到这里来。”   “是。”   俱难自己也不会想到,死到临头还能见到他日夜想见的人一面,他有满腹的冤屈想倾诉,无奈一场失败的战事下来,等待他的便是严苛的廷尉审理调查以及最后的判刑。   疆场之上,打了败仗的将军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无论是战死沙场,还是侥幸捡回一条小命,终究都逃不过死神的判决。   苻坚也不会想到,一个败军之将还有冤屈可言,所以当俱难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时候,他当时是震惊的。   夜色已经慢慢的笼罩在皇宫中了,廷尉署的人将俱难送来的时候,就在宣室殿的外面他跪在地上一步一步爬进去的。   每爬一步,他都哭喊一声,“陛下,臣冤枉。”   最后,到了苻坚跟前的时候,膝盖都被磨破了,泪眼婆娑,“陛下,陛下,臣当真冤枉啊。”   苻坚指着他的头就骂,“你哪里冤枉了?当年,你与彭超也是关、张之流,骁勇善战,攻必取,战必胜,堪比邓羌、张蚝,合称万人之敌者,而今,一个小小的淮南之战,不出半月,就被人家打的丢盔弃甲,一路狼狈,朕看你是身体发霉了,不中用了,既然如此,还留著作甚。”   俱难是氐人,而且当年也是氐人嫡系将领中的佼佼者,每逢战事都率领士兵冲杀在前,攻陷城池无数,成为关内侯彭超手下的最得力大将,所以,苻坚在骂他之前想起以往的功绩,越想越气。   俱难不停的磕头,额头上都渗出血迹来了,“陛下,并非是您说的这般,当时我军刚至淮河北岸,我就进言关内侯要修建淮河大桥,及时渡河以免被敌人偷袭,可关内侯却一再推脱,直到谢玄在三阿与我军一战,这时候已经晚了,晋朝的北府兵都是熟识海战的人,我军在淮河北无法渡河,这时关内侯才下令临时搭建淮河大桥,可是,已经晚了啊,一切都来不及了。”   “陛下,陛下,是关内侯指挥不当才导致我军淮南惨败啊,臣冤枉。”   苻坚愤恨的掷起几案上的奏折尽数砸下去,瞬间俱难的头上被砸出血迹来,狼狈至极。   “你有理,朕看你说的都有理,既然如此,为何会败,你说,你说啊。”苻坚怒气冲冲。   “来人,将此人押下去,即日问斩。”   “陛下,陛下,冤枉。”俱难不停的磕头,唿喊声不断,进来的士兵们驾起他就往外拖,眼看着就要至殿门前,苻坚扬声喊住,“等一下。”   苻坚一步一步至俱难眼前,居高临下的俯视,而后一字一句道,“朕最厌恶事后争辩输赢,朕只看结果,不需要过程。”   “滚。”一个低沉的字眼,俱难终是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他满腹的冤屈再也得不到倾诉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73救人一命   ……“文玉哥哥,你不要再这样子了,父王都说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婚姻关系了,你不要缠着我了,好不好?”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都忘记了吗?小时候你答应我的,你忘了那些话了吗?”他的声音有些急切,有些悲伤,似乎想要苦苦解释,可对方却依旧苦苦哀求,他不愿意了,他再也不愿意被这个谎言欺瞒了。   ……   “我看上了一个人。”他这样淡淡的说。   “你说过的,只要是我看上的,你都给我。”   心悚然一惊,那些过往,真的烟消云散了么?   两小无猜,互诉心肠,许下的约定终究不如一介外人吗?谁都会成长,难道在一点一滴的成长中,心里装着的那个人会一点一点的淡去吗?现实如此残酷,时间如此漫长,谁都不愿意去等一个可有可无的誓言么?   可是他又何尝去了解过他弟弟的内心呢?弟弟没有一日不再痛苦的纠葛中迷惘,他的文玉哥哥,娶了亲,有的自己家,小时候伴在身边的岁月早已成了过往,如今他成了一国之君,国事繁重,下有群臣百姓,外有数国林立,群雄争锋。   他们一起北巡各国,去了邺城,足迹遍布燕国全境,在栾河的柳树下,那个迎风而立的少年,一刹那,弟弟的心再次被触动。   他就像一轮明月,就像小时候他的文玉哥哥一样,给他寂寞的心灵以慰藉。   “虽然他是鲜卑一族,可我知道,你能办到的,只要你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你说过我看上的东西你都会给我。”   “我是君主,不是君子。”哥哥终于反悔了,他的心被一柄利剑刺穿了,他的那些誓言也不作数了。   “你怎可出尔反尔?”弟弟失望又落寞的盯着他,那眼里已经没了往日的光彩了,心如死灰,他对他的文玉哥哥再也不像往昔那般倾诉心肠了。   哥哥抓住他的手,目光里的怜悯一点一滴的消逝。   “我说过的,除了我之外,你谁都不能看上。”   “你要做什么?”弟弟低沉的声音中战战栗栗。   “慕容冲,是吗?”   “那位燕国皇子,凤皇。”他眼里泄着几分的笑意,这般补充。   ………   “慕容冲,凤皇。”   ………   “苻坚,你死心吧。”   “你看好了,是你亲手杀了你弟弟。”   “苻坚,哈哈,他死了,他死了。”   ………   “啊。”   “来人,快来人。”苻坚勐然从榻上惊醒,伸出手臂却什么都抓不到,身边一片空荡,“南岸,快过来。”他扬声大唿。   南岸在外头候着,听到幔帐里面的唿声,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跪在榻前,“陛下,是我,您怎么了…”   苻坚的手臂伸了出来,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有些无力的垂在榻前,南岸赶紧过去握住,一刹那,透骨冰凉,他吓了一跳,“陛下,您这是怎么了,身体怎么这般冰冷?”   “我去叫御医过来。”   “不必了。”苻坚无力的从榻上缓缓走了下来,他收起手臂来,自己抚摸了一会儿,他皱眉,“一场梦吗?为何,心里这么压抑。”   他的手轻轻的抚着额头,触感一片湿润,原来,真的是做梦了,噩梦缠身,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身上亦是跌落冰渊,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冰冷过。   “你去传旨吧,就将俱难削职为民,免去一死吧。”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就像被逼无奈似的。   “陛下,廷尉那里已得到了旨意,明日俱难就要被问斩了。”   “哦?…”苻坚拖着这么一个短短的字眼,他忘记了,俱难在自己面前辩驳,为自己开脱罪责时已经被他下了死令,金口玉言,怎可收回。   “你去一趟慕容韡那里吧,让他去办。”   南岸领了旨意,半夜出了宫奔向慕容韡的府上。   慕容韡是京兆府尹,有苻坚的特赦,他能在廷尉署说得动话,况且俱难的证词也并不完整,疆场失责之人,只有口供,无需证据,胜利与失败就是最好的证据,最后的抉择生死之权在一国之君这里。   苻坚想要一个人死,只需一个字。   同样,他要饶恕一个人,也只需一句话。   “苻融,我的弟弟,你就那般不愿意与我在一起吗?”……   既然如此,就去死吧。   萱城勐地一阵心疼,心口像是被谁剜去了一样,视线渐渐变的恍惚起来,马上身体晃晃荡荡,摇摇欲坠…   “阳平公。”身体却跌入一个厚实的怀抱中。   “阳平公,你怎么了。”耳畔的声音在唿唤。   “停,停止前进,传令,即刻停军,休整片刻。”   萱城脑中霎然一个回旋,像是被什么利刃刺中了命门,即刻苏醒。   只见慕容永抱住自己,目光中有些紧张的气氛,一旁是连成衣忧心忡忡的神情。   “我…”他从慕容永怀中起身,脸上有些尴尬,“你,你们…”   “阳平公,难道又是心疾?”连成衣颦眉,此前在蜀地时,他在攻城的火光冲天中跌马晕厥,连成衣请了大夫去仔细看过的,虽然没找出病因,可大夫却说了心疾二字。   就是一个人心中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一旦遇到相似的情景这个阴影就会盘旋在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就像一个食人心灵的恶魔。   萱城长长舒了一口气,“继续行军吧,我无碍。”   众人想说点什么,可对上他那双坚决的眸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已经从长安出发数日了,又在图力居的乌桓部落耽搁了几个时辰,此刻刚出代郡的北面广宁郡,再不迅速赶往辽东战场,那冀州都贵的三万冀州兵便会陷入危险境地。   日出东方,清晨的凉意夹杂着几分清爽,六月十三日,就在萱城与吕光的四万步骑奔袭达到大辽水时,长安城的千里奏报也达到了军中。   彭超和俱难兵败被囚,明日便要被问斩,萱城看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汉人一向讲究赏功罚过,苻坚一向是有功大赏,有罪却不罚,可到了此刻,他竟然狠下心去斩杀败兵之将,在他的心里,与晋朝作战永远是第一位的,南下建康,迫使王室北还,士族返回长安,永远是一个伟大的目标,所以,他容不得谁在前方战场上的半点失利。   彭超和俱难都是氐族将领,早些年在秦对外攻战四方中建立了卓越的功勋,彭超被封为关内侯,俱难是其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如今一朝惨败,成阶下之囚,萱城唏嘘半响,苻坚,他似乎有些变了,可这样的变化,不正是一个有为之主要做的吗?杀伐果断,心思难猜。   吕光与他漫步在大辽水的南畔,视线所及之处,水流滚滚奔涌,黄沙漫漫,天地辽阔,人变的渺小起来。   “想什么呢?”   “皇兄他要杀人了。”   “是吗?你说的是要斩杀那两位败军之将吗?这不算杀人,这是惩戒。”吕光纠正道。   “你看,若是当年陛下狠心杀了苻重,便不会有今日之祸了,我们不必奔波千里,那又谈何劳民伤财呢?打仗总是一件花钱的事,饶恕一人而害苦千万人,不值当。”   “若是我们也败了呢?”不知为何,萱城突发感慨。   吕光盯着他,“不会,我们不会败的。”   萱城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为何,你不怕真的有那么一日吗?”   吕光说“这个世上,万事都是有因有果的,俱难和彭超的失败不可避免。都说谢家的子子孙孙厉害,可谢石照样没有阻拦得了我们东面的战线,我秦两万骑兵将毛安之的四万兵众吓的大惊失色,四下逃窜,王显他们攻下了徐州和扬州,这本是一个多么好的配合,可俱难和彭超竟然在淮河北连败两仗,这难道是应当的吗?我秦的作战能力并非如此虚弱,这是将帅失责,所有的过失应有这二人来承担,陛下要杀,杀的合乎情理合乎法度,我不明白,阳平公在担忧什么。”   萱城陷入迷惘,也许真是吕光所说的担忧吧。   可到底他在担忧什么,他怕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萱城知晓,阳平公苻融是前秦的宗室将领,多次担任大战的统帅和大都督,他不必亲上战场,只要把一切部署完毕,他帐下的那些大将个个谋略过人英勇无敌,各项大战小战都是邓羌、张蚝、窦冲、吕光、姚苌、慕容垂这些人去具体指挥的,可唯独一次战争,阳平公苻融担任前锋,一战成千古,可就在大战前夕,苻融声泪俱下的劝谏苻坚止步,最后他反而成了此次战争的前锋。   很多事,一想起来就没完没了,苻坚既然要杀败将,那战死沙场的败将他又如何去杀,所以,避免被杀的前提便是自己杀身成仁么/   六月十四日,就在苻坚赦免后将军俱难的同时,关内侯、兖州刺史彭超自杀于廷尉署的牢房中,俱难被削职为民,苻坚一下子失去了两位大将。   与此同时,萱城和吕光命令大军沿着大辽水南下,直逼昌黎郡苻重后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打龙城,石越的一万骑兵已经攻占和龙,并斩杀了此前苻洛看重的幽州留守平规,在苻洛与苻重兄弟的惠泽下,平规在幽州征伐民力,为苻重的此次造反建下了巨大的功勋,平规一死,幽州收复,苻重的蓟州危在旦夕,萱城即刻发信给冀州的都贵和幽州的石越,命其二人向蓟州进兵,汇聚一处。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74杀人一命   萱城在昌黎郡召开战前军事会议,会上商讨出作战策略,以窦冲率领的一万铁骑攻打中山,吸引苻重军主力从蓟州回援,继而以吕光的三万步卒攻打龙城,攻陷龙城之后,三路大军与苻重展开最后的大会战。   萱城是信得过窦冲的,这一万骑兵都是精挑细选,能日行百里,夜间也能长途奔袭的精英作战军队,每位士兵配有两匹马,奔袭的过程中可更换,马匹只托运粮草,全军不配辎重后方,所以,在窦冲十三日晚就抵达昌黎郡并攻陷的时候,这便给一日之后才抵达的萱城和吕光打下了坚实的作战基础。   十四日夜间,吕光率军对龙城发动了突然袭击,苻重军防备不利,不足三个时辰,偌大的龙城便被吕光攻下,此时,窦冲派人送信至昌黎,中山已攻陷。   萱城和吕光皆大喜。   “好了,这下终于能与苻重会面了。”吕光道。   萱城说,“我其实并不想见他。”   吕光叹气,“你又在起什么心思?你与陛下总是这样,先前是他,对别人总是宽仁,要杀却下不了手,如今又是你,偶尔我会觉得你很果断,偶尔又觉得你太过于优柔,你们兄弟二人这性格都是互相传染的吗?”   “不是,我不想见他并非是不想看到他死,只是,当年在苑川,我只杀了一个苻洛,却没杀了他,才导致皇兄宽恕他,酿成今日之祸。”   吕光道,“那么,这一次就彻底解决。”   六月十五日,萱城和吕光从龙城出兵,向右北平郡和辽西郡进发,苻丕送信前来,信中言明,乌桓部落遵守合约,没有继续发兵南下,渔阳、上谷、代郡、广宁郡、燕郡这五郡皆和平无事。   同时,都贵的冀州兵和石越的兵力也向右北平进发。   蓟州,在苻坚的地方政权建设上,以州领郡,蓟州下辖的各郡包括右北平郡,辽西郡,渔阳、上谷郡,苻重的后方昌黎郡和龙城丢失之后,其主力残余的大部分军队只能退居蓟州的政权中心右北平郡治所平刚城。   三路大军围攻平刚城,苻重的军队此前因为回援龙城惨遭失利,此刻已不足四万,精骑不足两万,身边已无谋士可用。   六月十五日夜晚,苻重派人送信前来,信中表示愿意归降朝廷。   萱城捏着那封信,最终还是将信烧了,苻坚最信任这些人的花言巧语,所以如果此刻苻重送信给苻坚,那么,他一定可以饶恕其罪过并既往不咎。   可萱城不同。   这个世上,背叛之人永远不能相信。   于是,到了十六日午时,大军抵达平刚城下的时候,苻重出现在城墙上,他惊慌失措,连发数箭,却箭箭脱靶,吕光在城下大笑,并示威,“北海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如今我三路大军将你围困在这小小的平刚城,你怕只有一死才能逃过这万箭穿心之痛,刀戈铁马之碾压,我劝你啊,还是自裁吧,免得我军攻陷之后,你死无全尸,那才是惨烈啊,啧啧,哎,堂堂北海公啊。”   萱城从来不知,以往潇洒不羁,性情豪迈,喜好游历四方的吕光,在战场上说起话来是这般的字字诛心。   苻重喊话,“吕光,不要助纣为虐。”   吕光反驳,“何为纣?北海公,你也不睁眼瞧瞧,我秦军兵强马壮,将你团团围困,你怕是离死不远了吧,那纣王该要你陪他啊。”   “你。”   “不必在逞口舌之争了,苻重,当日皇兄宽恕于你,你不思感恩,反倒再次起兵叛我大秦,如今怕是谁都饶恕不了你了,你自裁吧。”   “自裁?苻融,你何不自尽呢?你有何脸面在此数落于我,当日若不是你夺我兄长之剑,我们能败于你吗?你不知羞耻,任由江湖术士操纵秘术杀我兄长,这笔账,我至今都难以忘记,既然到了今日的地步,那好,便战场见分晓吧,纵然我死,你的下场也绝不会好死。”   “大胆狂徒,还敢嘴硬。”吕光霎然变脸,手中长剑直指前方,“传令下去,即刻攻城。”   平刚城是一座小城,只有小小的内城,城墙下也没有任何的瓮城可以藏兵用于做埋伏,攻城轻而易举,吕光部署以强弩兵掩护长矛兵做先锋,同时,窦冲和都贵、石越的骑兵攻破了右北平郡的另一小镇无终,斩杀苻重三万兵,从后方直扑平刚而来,苻重已经站立不稳了,面对着虎狼一般要食他血肉的士兵,他颤颤巍巍的提着剑上马朝后方奔去。   “看你往哪跑,传我的令,追击苻重,斩杀此人者,赏百金,由我亲自向陛下禀报,封一等爵。”   得了杀令的勇士们顿时争先恐后冲着城内涌入,苻重军前一刻还坚守在位的士兵霎时放下兵器,四处逃窜。   萱城看的惊讶,他惊的不是苻重的逃窜,苻重不比苻洛那般谋略智勇过人,他软弱,他心里气不过,所以逞一时之快。   他惊的是吕光,战场上杀伐果决的人与他平日里谈笑风生,洒脱不羁的性子完全相反,他是痛恨反叛之人,为苻坚鸣不平吗?   “慕容永,连成衣,你们二人前去协助吕光,务必将苻重斩杀。”   “是。”二人得令,即刻拍马扬鞭而去,跟随吕光的大军而入了平刚城。   望着滚滚黄沙骤起的小城,耳畔响起士兵们刀剑声相撞,惨叫声不绝,马鸣长啸,萱城觉得这片江山忽然变得血腥起来,然而,在千里殷红铺成的江山上,风景旖旎,惹人留恋。   人人都想征服天下,可这天下之主永远只有一人。   臣服者,三跪九叩。   不服者,血溅三尺。   他怎么就认为苻坚是一个仁慈宽厚之人呢?古来帝王者,哪是那么菩萨心肠就能长久的?苻坚,他怎么可能没有半分的权谋和诡诈呢。   只不过,他用怀柔来掩饰了自己的权谋而已。   酉时,太阳缓缓向西而去,军帐周边出奇的平静,良久,一声高扬的唿声传来,“破虏将军威武,破虏将军威武,…”   萱城站在军帐前远望,只见吕光满身沾满鲜血,脸上亦是点点血滴,他手里领着一颗人头,大步流星而来。   待至了萱城跟前,他将手中人头扔在了地上,咧嘴一笑,“瞧瞧,这颗人头。”   一阵血腥扑鼻而来,萱城后退一步,“你杀了苻重。”   “嗯。”   这是军令,的确,萱城要斩杀苻重的,吕光也亲口说了,斩杀苻重者,封赏百金,并封一等爵,这个功劳,到最后,竟然是他自己的。   “让他自裁,他非不肯,如今倒好,还不是死无全尸,生前还是堂堂北海公,死后也不过一缕孤魂。”   连成衣和慕容永这时候回来禀报,说窦冲他们此刻已经将平刚城内的叛军尽数剿杀,大军进驻平刚城。   “诸位辛苦了。”   吕光命人将斩杀的苻重人头高悬于平刚城墙外,以此惩戒其生前犯下的罪孽,萱城没有意见。   此次平叛,苻坚虽然封他为征讨大都督,统帅吕光窦冲都贵石越等人,可具体指挥一场战争的将领却是这些人,尤其是吕光。   “将这里的事尽快上报长安吧。”吕光提议。   萱城拦住,“不必了,苻重已死,朝廷没有威胁,不必急着上报。”   “你怕陛下伤心?不会的,既然是陛下亲自下了诏要讨伐叛逆的,杀一个苻氏族人而已。”   萱城不回答他,吕光又说,“再说了,苻重是叛逆,又不是无辜被杀。”   “我说,不必了。”萱城提声斥责,从军帐内拂袖而出,吕光茫然失神,与帐内诸人面面相觑,一脸无辜。   夜半时分,濡水河畔,稀疏星辰,微微虫鸣。   萱城一人独坐于河岸,身边放着一把长剑,他的目光投向暗黑无垠的夜色中。   公元383年,淝水之战,苻坚命苻融为征东大将军,率领二十五万嫡系先锋兵至淮南,千古一战,阳平哀公,千古成殇。   苻坚自然是惩戒不了他的亲弟弟。   因为,只有战死沙场才能免去一死。   “你、、有心事?”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清朗的声音,萱城抬眼,见到连成衣一抹淡笑站在自己身后。   他坐了下来,与萱城并排,“我们斩杀了苻重,你似乎并不高兴?”   “没有。”   连成衣嘴角淡然一笑,“可我从未见过你对谁动怒,你斥破虏将军做什么?”   萱城后悔,他不该那样对别人,尤其是吕光,曾几何时,他们是好朋友,当年在幽州,也像如今一样的半夜时分,他被冻的入不了眠,出来漫步,遇到吹笛唱歌的吕光,他洞穿人心思,能解人迷惑。   也是当年他的点拨,萱城才从幽州返回长安率军奔赴苑川,暗杀苻洛。   可真的苻洛该死吗?苻重该死吗?   这个身体为了他的亲哥哥要做一切的坏事,可苻重与苻洛呢?他们是亲兄弟,一个被这具身体所杀,一个被吕光所杀。   他为他的兄长生死不计。   那人家的兄长呢?谁的弟弟不是宝贝,谁的兄长不是依靠?   “也许,你会觉得破虏将军的做法血腥了点,没错,我们亲眼所见,他追上苻重,苻重跪在他面前求饶,可他丝毫不动心,一剑砍掉了苻重的头颅,我在想,那时若是我们,也许我们会抓住苻重来阵前任由你发落。”   “你不要说了。”萱城低声道。   “怎么,你真觉得若是我们抓住苻重送到你面前,你会饶恕他吗?”   “算我求你了,你不要再说话了。”萱城不想听。   苻氏一族本就人口凋零,苻坚不想诛杀苻氏一族的人,可这些人就是反叛他,仅仅是因为旁系,仅仅因为他们非同父同母?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75他心有明月   萱城早就在心中说过,只要是叛了苻坚的人,他都会不会饶恕,不会仁慈,他的心早就坚定如一了,可亲眼看到苻氏的人一点一点的少去,冥冥之中,似乎已经预示了苻氏的结局,莫名的有些害怕。五族之中,鲜卑一族枝叶繁茂人口众多,氐人一脉人口最少,苻坚为了统治辽阔的国土又将苻氏分散与各个部落之间,苻氏嫡系将领镇守边疆,虽然曾经萱城请求调回了边疆十郡的氐族将领,可苻氏的统治阶级远远还没有达到能使得鲜卑、羌族、匈奴等外族完全解体的状态,统治集团人数不及外族降服之人,这个看似一统的中央集权国家终有一日会散落。   历史终将逝去……   他在乎的人,也将一一消散……   连成衣没有再说话了,静静的坐在他身边,听着黑夜的气息,感受这苍茫辽阔的国土。   不知过了多久,萱城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连成衣感触到了,他伸出手臂来轻轻放在萱城肩膀上,道了一句,“抱歉了,阳平公,你似乎有些冷。”   半夜三更,的确是冷,萱城冷的要死,可他想吹吹风。   “得罪了。”连成衣将自己身上的衣袍脱下来轻轻披在萱城身上。   萱城没有拒绝,不一会儿,身体渐渐发热,他瞥向连成衣,只见他眉梢流露淡淡笑容,一双明丽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烁着。   “当日李乌攻陷成都,蜀郡太守府被流民像洪水般涌了进来,只要是官府的人,他们见人就杀,苏芳无官无职本可以逃走,可他是我连氏族人,他替我挡了一剑,我却只能亲眼看着,慕容永能救走我,却救不走每一个人,最后,我连苏芳的尸体都没见到,其实,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我们最终的结局必然是死亡,苻重死前说的那些话,也许会成真,不过哪又怎样呢?谁难道会长生不老吗?”   “他死前说什么了?”   “你应该知道,为何破虏将军会对苻重痛下杀手,在他心中,有一个信仰,他容不得一个将死之人诋毁这个信仰,所以他一剑削了苻重的人头,当时苻重的血溅过来将他的身上全部染红了。”   “什么信仰?”   萱城隐隐察觉到连成衣口中说的是何意,吕光对苻坚忠心,他的太阳也许就是苻坚。   “你不要假装不知了,你知道的,他的父亲是当朝太尉,我听说当年陛下登位的时候,是吕太尉一手促成的,吕光,他一心维护的人只有陛下和你啊。”   当年苻生残暴,朝中大臣有意除去,吕婆楼联合梁平老劝谏苻坚苻法起事杀死苻生,苻法是长兄,可他是庶子,苻坚是嫡子,又承袭了东海王的爵位,朝中有些大将是拥护苻法的,吕婆楼力排众议一心拥立苻坚登位。   荀太后最终还是没能放过苻法,可那也是苻坚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啊。苻坚与苻法在东堂诀别,苻坚痛哭,伤心过度,也没能挽回自己兄长的性命。最后他登位了,可他不称帝不称皇,自降一级,自称大秦天王,由是,所有大秦境内的亲王都跟着降了一级,由王降公。他将自己登位前的爵位东海王赐给了其兄长苻法,这是苻坚在位期间,国内的唯一个王爵。苻法死了,苻坚的位子才能坐的稳当,这一切,都是当时的吕婆楼促成的。   “苻重说,陛下与你有不伦之情,我们都不信,吕光发了疯。”   萱城说,“若我说,我并非你们的阳平公?你信吗?”   连成衣略微一怔,随即却笑了,“我信。”   “你是陛下的弟弟。”   萱城目光定在他的明丽双眸里,慢慢的脸上起了淡然的笑意,他将手轻轻的拍在对方的肩膀上,“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倒真希望自己与他无任何血缘关系,最起码这具身体与他无任何干系。”   然而,那是永远不可能的,萱城穿越的只是一缕灵魂,他需要借别人的身体而生存,而这具身体是苻坚的弟弟,血浓于水,他与苻坚永远都割舍不掉血缘这个东西。   这一晚上,萱城在濡水河畔静坐了一夜,连成衣陪了他一夜。   第二日,在见到吕光的第一眼,萱城还没开口,对方便先说话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了,我不在意你对我如何,歉意什么的更是不用。”   萱城话到喉咙,硬是生生咽了下去,他想道歉来着,可吕光没让那歉言出口。   “你去安排后事吧。”萱城这么对吕光说。   “好。”吕光答应的爽快,话音落地就要转身出去。   “等一下。”萱城叫住了他,吕光于是就顿住了脚步。   ……“苻重说的话,你别信。”   “我从来就不信将死之人的胡言乱语,阳平公,吕氏一家向来只忠于陛下。”   人走了,他的回音传了过来,刺了萱城一下,吕光忠心的人唯有苻坚一人,他对苻融谈不上忠心,只是幼时交好罢了。   每逢战事结束,作为主帅和大将,无论胜败都应该向朝廷禀报,好让朝廷进一步规划接下来的每一事项,这是惯例,可这一次萱城就是不报,苻重之乱前后持续不过一个月,他隐瞒战况,若是寻常将领,势必会被责罚。   可苻坚是他的兄长,他能责罚的来吗?   萱城命令大军在右北平集合,战事并未结束,右北平离渔阳和上谷二郡不足百里,他将从乌桓人的手中强行要回这二郡。   整合大军共有八万余,向渔阳进发,吕光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图力居眼看着我们斩杀了苻重,却始终没有退出渔阳上谷的意思,他以为我们会以此二郡作为酬劳,正好,我们就自己来夺回了。”   六月二十日,窦冲的骑兵率先攻打渔阳郡,都贵的冀州兵攻上谷郡,乌桓部族的骑兵本就只有三万,在攻下代郡之后又将大部分的兵力移至代郡,因而,渔阳、上谷二郡的兵力防守虚弱不堪,二十一日,秦军攻陷二郡,图力居闻言从代郡前来渔阳乞降。   萱城因为此前与他缔结了合约,本不想与他动武,只因苻重死后他据守二郡不还,这才发兵攻打。   在吕光的调和下,图力居亲自起草国书向秦称臣,承诺永远臣服大秦,永不叛秦。   延续一个月的苻重之乱终于完全的结束了,本该是人人拍手欢唿的时刻,萱城却不想回到长安了,他的心,有些乱,亦有些不安……   ————————   长安,甘泉宫,明光殿。   一连数夜,苻坚都在半夜惊醒,南岸一直寸步不离左右,每一次醒来,总是一身冷汗,南岸执意要请御医,苻坚最后都拦下了。   南岸忧愁的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陛下您也不能夜夜失眠啊,还是要以国事为重,莫要伤及身体。”   “朕无碍,我自己清楚,你不要兴师动众了。”又是一个半夜,苻坚失眠之后,干脆起身走出了幔帐之外,他独身踱步来至殿外,夜空中高悬一轮明月,月色撩人,泄露在宫苑中,激起内心一阵涟漪,苻坚的目光落在右侧的紫宫外,宫外梧桐林立,翠竹连绵,他的思绪也渐渐的回到了几年前。   那时候,一心想要将他心中的明月摧毁,曾经无休无止的折磨那个人,可那个人始终不肯臣服,他鞭笞,痛打,甚至羞辱,威胁,刀剑相向,他清晰的记得,凤血的剑刃曾经划伤了他的脸,刺穿了他的身体,可那个人最终还是活了下来,他在一切的屈辱中活了下来。   “他、、离开六年了吧?”   这样默默念着,身体不知何时已来了青竹环绕的宫墙外,南岸跟在他身边,偏头思索了一刻,他以为苻坚要进去紫宫,便赶紧上前去要推开宫门,苻坚却拦住了他,“不必了,朕不进去。”   南岸就退了回来,贴着他的身体后面,望了一眼那紧闭着宫门,终是沉默了。   “皇弟,他什么时候回来?”过了一会儿,苻坚沉声的问了一句。   “前线一直没有军报传回,不知阳平公他们战况如何。”   苻坚说,“他这是跟朕赌气。”   “陛下的意思是…”   “若是苻重未平,那他自会送信回来请罪,算算日子,这仗他无论怎么打,也该结束了,要不然,真是名声不保了,朕的弟弟,也该像彭超和俱难那样领罚了。”   “阳平公怎会跟您置气,陛下定是说笑。”   “真的,南岸,你别不信,皇弟他看似什么都听我的,可他心里不愿意,我都知道,他不愿意。”话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趋于无声,南岸一时接不上话,只好叹了一声。   苻坚夜夜难眠的时候,他都在外头守着,他懂得幔帐里面的人的痛苦,他听着那一声一声的睡梦中惊唿,他的心被揪了起来。   自从紫宫那人走后,苻坚就再也没有宠幸过任何男子了,南岸想不通,可仔细想想,又似乎说得过去,他们的天王,并非天下百姓盛传的那般好男色,就算好,他也只好了慕容冲一人。   可百姓们只爱帝王宫闱秘闻,他们盛传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可他们从来不知内情,只有南岸知晓,他们的天王是怎么去宠幸那个貌比大江南北美人的前燕皇子的,他在宫外,只听见里面的抽泣声,和无休无耻的鞭笞声,苻坚的床笫间趣味的确特立独行,他喜欢用强,喜欢血腥,喜欢发疯,发疯的惩戒一只高傲的凤凰,他将那个人的心比天高变成求死不能,可下一刻,他就去宠幸那只折翼后的凤凰,他喜欢看着弱者在自己身下哭泣,可慕容冲不会流泪,他把所有的屈辱和泪水都咽了下去,他咬紧牙关默默承受一切,苻坚用尽一切办法让他开口,可自始至终,他都吐不出半个字眼,苻坚终是无可奈何,穷尽一生他也不可能知道慕容冲心中守着的那个人。   ——————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76离开你   萱城最终还是选择不回长安。   在右北平郡城外,他这么对吕光说的时候,吕光是大为吃惊的。   “你不回去了?”   “这场战事,虽说陛下命我为征讨大都督,可毕竟还是你斩杀了苻重,我想,我不该回去了。”   “你不要这么说,陛下永远不会那么对你,苻重该死。好,我们这时候就不说他了,为何?你不回去,无论如何,我们是打了胜仗的。”   萱城没说话,他将慕容永和连成衣叫来,“你们二人不必随军回长安了,留在我身边吧。”   慕容永点头,连成衣有一分的疑惑,可他没有将疑问表达出来。   吕光撕扯住他的衣袖,“你说清楚,要不然,我回去也免不了受罚,陛下命你为征讨大都督,如今仗打胜了,你这个主帅倒不回去了,你让我们回去如何面对陛下。”   萱城斜眼睨他,“你当真要知?”   “要知。”吕光坚决的目光。   ……“好,你不要后悔。”萱城的眼里忽然荡漾出一份邪魅的笑意。   ……“苻重死前所说,皆为事实,我与陛下……”   “够了,”吕光忽地高声斥断。   “不要说了。”   “你受不了?吕光,你心中的那个太阳,他并非那么普照众生……”   吕光后退几步,手指颤颤的指向他,“你……简直…”   “不可理喻。”他字字咬牙而出,像是在发泄胸中的一腔愤怒。   慕容永和连成衣皆拔剑护在萱城身边,“破虏将军,请回吧。”   萱城站在二人中间,肆无忌惮的说,“回去告诉你的那位太阳,我不是他弟弟,不必再寻,他的弟弟已经死了。”   吕光的眼睛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光,可还不等他拔剑相向,萱城身边的二位便护送自己的主子离开了。   三人的背影终于远去,在六月份的艳阳光晖下消散殆尽,吕光忘记了怎么去追,他可以调动这里的兵马,可他最后还是没有那么做。   他手里的那把剑掉落在地上,他就一直站在不算高大的城墙下,最后,最后,他恍恍惚惚的回头进了城。   六月末,吕光率领平叛大军班师回朝。   苻坚当日身体欠佳,太子苻宏出城去迎接的,没见到自己的皇叔,他先是一惊,而后追问,吕光不想说话,他心里很堵,苻宏也没有多问,大军安排完毕之后,吕光当晚去宣室殿向苻坚汇报结果。   这是他无数次的进出这里了,可从来没有今日这般艰难过,一步一步他走的极为困难,脚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站在宣室殿外,里面扑簌扑簌的烛火闪中他的心,他的视线落在那些宫内飘逸的幔帐上,忽然内心就涌上一阵恶心的触感。   以往他对自己幼时交好的两位朋友无话不谈,他的父亲是他们的谋臣,帮助他们夺得了天下,他心性不羁,不愿意被宫廷官场禁锢,他便袖手走遍江河万里,游历大江南北,走过了**每一寸土地,甚至踏上了异国的国土,他曾经在乡下耕种数月,他与乡里村里的百姓称兄道弟,与那些乡下人同睡一室,同吃一锅饭,他与异国外族的酋长族长也像亲友一般勾肩搭背,他结交了天下的知音。   可在他心中,唯有一颗高高在上的太阳,以及一轮高悬夜空的明月。   太阳普照众生。   明月照亮夜行的路。   虽然他知道他们部落里的那个传说,那个以血缘结为姻亲的习俗,可他的父亲说了,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传统了,所以他从来不当回事,偶尔他还拿来调侃他的两位好友。   他说,人家都是非亲非故才结为兄弟之契约,你们是亲兄弟,不用结成什么契约,这关系就成了,可他从未想过有一语成谶的那一日。   殿门终于被打开了,吕光沉重的迈开脚步踏了进去。   殿内帘幕重重,光影暗沉,微弱的烛光闪烁着。   南岸掩上殿门,侯在外头,他便独自一人前行,当他看到殿内的那个人时,心中的所有愤怒和怨恨都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这是他的好友,是他的太阳。   于是,他跪了下来,“下臣吕光,拜见陛下。”   没有即刻的回应。   “下臣吕光,拜见陛下。”   “你将朕的弟弟呢?”在他重复了一声之后,他的耳畔响起了这么一声疑问。   “下臣无能,没能将阳平公带回,请陛下责罚。”   “责罚你什么?是你将朕的弟弟弄丢了吗?”   苻坚走过来,弯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起来,坐下来回话。”   他的语气显得很镇静,这是吕光的判断。   于是他慢慢从地上起来,在与对方约莫三步开外的地方的坐了下来。   “离朕这么远做什么,过来,坐到我身边来。”苻坚向他招手,吕光又从地上挪了挪,与对方近了些距离。   “你不要这么疏远朕,以往你会与我勾肩搭背,没有生分的。”   “陛下,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你不要再提了,如今你为君,我为臣。”   “你们一个一个都是这样,朕做错什么了吗?”   一听他这么说,吕光哪还能再去忤逆些什么,草原上驰骋的时光的确可贵,没有什么君臣之礼,没有什么远近亲疏,你喜欢谁就跟谁勾肩搭背,你看上谁就直接结交,一起射猎,一起骑马,那时候的太阳每天是光辉万丈的,那时候的大地永远都是平坦辽阔的。   “陛下,是臣无能,不能将阳平公劝住。”   “劝什么?”   苻坚盯着他的眼睛。   吕光躲避了一下,低声说,“你们……为何?他不愿意回来,他不听我的话了,那些旧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苻坚收回目光,垂向地面,目光里有些恍惚,“是呀,回不去了,他再也不是朕的弟弟了。”   “以往,他那么听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陛下。”吕光不愿意听他叙旧,提着一颗悬着的心,大胆起口,“苻重为何要污蔑你与阳平公,我不信,你们兄弟关系再好,绝无可能…你告诉我,你们之间有没有…?”   “没有。”苻坚失口否决。   他嘴角牵起一丝苦笑,“你想要这个答案吧?朕告诉你,从未有过。”   吕光松了一口气,胸口忽然就开阔了,心里不再堵住,可下一刻却听身边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是朕强迫了他。”   吕光登时震住,心口像是被谁插了一把刀堵住,如此一惊一乍还没有死去,他怀疑起自己的生命力了。   “你……”   “你,陛下……”   他颤抖的说不出完整的语句来,“陛下,…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亲兄弟…”   苻坚自嘲道,“难道不是么?”   吕光哑口无言。   他不想争辩,因为,此刻,他根本就不想说话。   他想做一个瞎子聋子哑巴,听不到什么看不到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话,这是他此刻唯一的祈求。   可是,这些愿望是不会实现的,他只能听着苻坚在向他一个人诉说心事。   “小的时候,我救了他,护着他,从那以后,我们就形影不离了,他黏在我身后,我挡在他面前,后来,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他竟然学会为我挡剑了,我做错了事,父王罚我,他一起跟我受罚,我们一起跪着,从天黑跪到天明,我们说,这是结拜,可能结拜什么呢?我们本就是兄弟,他提议说,那就像父王和娘那样吧,祈求上天庇佑我们永远在一起,我说好啊,其实小时候说的话谁还记得呢?是啊,忘记的不止是我,还有他。”   “你知道的,建元元年,我带着他去了一趟邺城,我们在栾河遇到一个少年,是他先看见的,我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对着他少年发呆,我抢先一步,我想,要不是我的发觉,这个时候他应该会待在燕国吧,他们会在一起,我会失去我的弟弟,而燕国也不会没了,可我不愿意,谁都不能夺走我的弟弟,那只是我一个人的弟弟,为什么要分给别人去享有呢?”   “陛下,你不要说了。”吕光抱头,他的表情痛苦极了,“求求你,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觉得得不可思议,荒唐,肮脏,…你占有慕容冲,这无可厚非,晋朝的人都是这么做的,他们拥有无数的娈童,那只有世家大族才有钱拥有,可你不能,不可以…你的弟弟,你明白吗?”   苻坚突地抓住他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一样,狠心掐了下去,吕光吃痛,眉头一皱,“为什么,你懂什么?朕的弟弟,为什么不能只给朕?啊。”   “陛下。”   “走,你走。”   “陛下…”吕光苦口婆心。   苻坚从地上起身,卷起宽大的袖口意欲离去,眼睛却狠狠的瞪了下来,“朕的弟弟,谁都不可以。”尾音落地,他拂袖而去,空留吕光一人失神坐于殿内,久久无法缓过来。   太尉吕婆楼没过多久就病逝了,吕光派人进宫来报丧,苻坚派太子苻宏前去吊唁,他自己却整日躲在宫中,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朝中的政事有苻宏在处理,章法有度,丝毫不乱,苻宏每日也会来甘泉宫汇报政务,过了几日,苻坚却说不必每日来报了,自己要在宫中听道安讲佛法,要谢绝一切外面的政务,至少半年,一年也说不准,外面的一切政事就让吕光协助处理吧。   又下发了一道诏令,诏令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丞相阳平公苻融替君巡幸北国,半年后归国,丞相之位暂且由吕光接任,代行丞相事务。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77再次踏上旅游之路   苻宏在甘泉宫外跪了半日,里面终是没有人出来,连南岸都跟着闭门不出了么,他不信。   不信,这一切就这样了。   苻宏气哄哄的到荀皇后宫中,他将自己的心中烦闷说了出来。   “母后,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何父皇要听佛法,还要谢绝一切政事,这是干嘛?学那些修道之人的闭关吗?还是要学前朝那些帝王,要当起太上之皇了。”   荀皇后斥道,“你不要乱说。”   “母后,我不管了,父皇扔下这些乱事,我、、”话还没说话,便被荀皇后厉声呵斥,“你乱说什么,身为储君,说话做事毛毛躁躁,你想过后果吗?说话之前思考过吗?什么叫你父皇扔给你的乱事,你若不是太子,这些国事怎么会轮到你来处理,别人怕是想要都拿不去,你若是真不想处理这些事也好,那我便去给你父皇说,你这个太子之位也不要当了。”   “母后,母后,我知错了,我就随口说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也不是真心不想管。只是想不通,好端端的为什么就藏起来了,皇叔自从平了苻重之后就没回来了,那些朝臣都信了父皇所说,就当是巡幸北国了,可父皇在宫中听佛法,为何要半年之久呢?难道听了佛法就不能理国事了吗?既然如此要那些佛法何用,我看该把那些术人、道士、和尚的都赶出宫去。”   “苻宏,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荀皇后气急,扬起手来想打他,可就是下不去手,最后手僵在半空,苻宏赶紧去攥住自己母亲的手,“母后,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荀皇后很伤心,可她哭不出来,心里悲酸不已,她捂着苻宏的手的说,“你不要管这些事,你在前面为你父皇挡住就可以了,你只要记住,永远不要伤他的心,你明白吗?”   苻宏听不懂,可他只有答应下来,一个劲的点头,“母后放心,一切有我在。”   吕婆楼归葬的那一日,宫中的大部分人都去了,荀皇后带着张伶然,还有太子以及几个皇子都去了,他们与吕氏一家原本就是氐人部落里最亲近的两支,那些在临渭草原上的日子,他们曾经联合在一起,后来又一起征伐四方,打下这一片江山,如今吕婆楼病故,苻氏一族理应好好的哭丧。   事实正是如此,苻宏就真的流下了眼泪,他站在最前面的,看着他们的太尉一点一点被埋入黄土之中,内心不由的就悲了上来,怎么都控制不住的就挤出了眼泪。   “太子哥哥,我们回去看看父皇吧?”这是苻晖的真心话。   “好。”   ——————————   濡水河。   七月下旬,此时节正值炎炎夏日,北方河流大多干涸,尤其是这漠北荒原,濡水上原本偌大的河流此刻也只有浅浅几尺河水静静流淌,乱石拍岸,河里的沙石和淤泥此刻都被暴晒于炎日下,河边的沙石上温度也极其的暖热。   河边,斜躺着三人,一人绯衣,一人黑衣,一人白衣,左右二人怀中皆抱着一柄长剑,中间的白衣人一身舒展,细长的手臂慵懒的放在沙石滩上,他似乎很是享受这微微发烫的沙石。   细细的聆听这河水静静流淌的声音,静谧祥和……   过了一会儿,黑衣的剑客从地上起身,他走向河水流淌的地方,蹲下身子来观看,河水清澈见底,水底沙石的纹路肉眼都能瞧见,他拿起水袋灌满了河水,回头走向方才躺着的地方,将水袋递给身边躺着的二人,依旧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接过水袋,却高高举过头顶,清澈的河水垂直灌入喉咙,一副极其潇洒的动作。   “好了,接下来我们该解决吃饭问题了。”中间的白衣人支起身子,却换了个爬着的姿势,一只手支腮,表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连成衣,你去要饭。”   “要饭,不会吧,我们要当和尚化缘吗?我不去。”   “慕容永,那你去。”   黑衣人才不会那么爽快应下,他的脸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不仅如此,还寡言少语,比如此刻,萱城发出的第一声命令,就被他当成耳旁风了。   下一刻,萱城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上下其手,又是抓连成衣的头发,又是挠人家慕容永的腰肢,连成衣连忙护住自己一头飘逸柔顺的长发,慕容永则脸色愈发暗沉了。   “你别闹了。”   这是被对方骚扰许久,他才憋出来的一句话。   萱城立马住手,他喘着气,脸上却嬉笑不止。   “怎么能让你们去要饭呢?我有钱。”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了钱袋,果然,大大的有钱。   连成衣立马眼睛都亮了,“原来你早就藏好了钱,给我。”   “不给。”   于是,黑红剑客联手抢钱,萱城终于溃败,他举手投降,“好,好,钱给你们。”他潇洒的扔出了钱袋,连成衣一手接住,藏于怀中。   在这片蓝天白云映衬的黄土之下,漠北之地显得格外苍凉辽阔,天边大雁高飞,河岸白杨树成林,林中虫鸟走兽,稀散零落。   萱城懒散的躺在河边,他闭上眼,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记不起,连带21世纪的那些点点滴滴都如云烟一般消散。   他逃避了。   他不愿意苻融死去。   所以,他选择离开苻坚。   “我们去旅游吧。”   “旅游?”二人皆不懂他这些奇特的用语。   “哦,就是你们所谓的游历。”   连成衣不反对,慕容永沉默,他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只要是主子说过的话,他都会听从。   萱城问道,“慕容永,你在邺城生活过多少年?”   慕容永摇了摇头。   “我对邺城不甚熟悉。”   “你不是鲜卑慕容氏吗?你没在邺城生活吗?”   慕容永的声音很冷,“从我记事起,便被皇室那些人远离,他们在邺城歌舞升平,我们一家远离国都,只至燕国灭亡。”   萱城蹙眉,“你恨这些皇室中人吗?他们在享受的时候,你在受苦,他们灭国被封官加爵的时候,你被流放,这个世间是不是太不公平?”   慕容永摇头,却不说什么话了。   萱城知道他一定会怨恨些什么人,什么事,可他知道,无论他怎么抱怨,他的血管里流淌的依旧是鲜卑慕容一族的鲜血。   “我们去晋阳吧?”萱城提议。   连成衣点头,“只要你想去哪里,我们都跟着你。”   “我们现在身处濡水,我们沿着濡水河南下,先到燕郡,再从燕郡向西而进,进入广宁郡,我们去大草原。”   “你不是要去晋阳吗?”   “没错,可在那之前,我想去草原,看一看古道西风瘦马,看一看秋水长天,听一听那悠扬绵长低回婉转的马头琴长调,品一品那醇厚甘香的马奶酒,我想醉倒在草原毛毡大帐里,想卧躺在青草如茵的原野上数数浩瀚星辰,我们一起去吧,从草原回来,我们就南下去晋阳,也许我们会定居在那里,也许不会。”   “好。”   当一天游侠的日子很惬意,无拘无束,萱城喜欢慕容永这般无情无爱一直冷峻的模样,他也喜欢连成衣这样明朗艳丽永远像一朵太阳花的性格。   他们在濡水河畔露宿,与天地星辰为伴,与虫鸟花草为友。   夜色薄薄笼罩,萱城翻了个身,霎然对上慕容永睁着的双眼,他被吓了一跳,“你不睡觉在干嘛?”   慕容永抱着剑,一言以蔽之,“看你。”   萱城赶紧用双手抱紧了身体,一脸不可思议,“看我?”   却只见他做了一个噤声的示意,眼睛却定在了萱城身边的连成衣身上,萱城顿时彻悟,心道,慕容永啊慕容永,人人道你们鲜卑慕容氏骁勇善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你想要一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何必拿我做幌子。   于是,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贴近他的身旁,细声说,“想要就直说嘛,你这么光看着能有什么用,妄为堂堂三尺男儿。”   一语激的慕容永满脸通红,心思被刺穿,他一向冷淡的脸色蒙上光晕,倒是令萱城一时看呆,慕容一族本就肤色白润通透,加之长期以来他少言寡语,冷冷淡淡,一下子有了娇柔之姿态,萱城的思绪被打断。   似乎又回到了长安的岁月。   他偷偷来往于紫宫的日日夜夜,将宫外的一抹阳光带进那长夜漫漫的寂寥孤独中,彼时,他多么的想,他的身体是那么的渴望,可他的心却不容许他背叛一人,然而,到了今日,他的心了解了这具身体的顽强和无奈,他们都走向了自由,冲出了束缚,应该去追寻自己的本心。   在这一刹那,他忽然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去平阳。   在游历北国之后,去平阳。   就像他白日里说的那样,也许会定居在那里,也许不会。 作者闲话:  现在回头看我这文名,浓浓的宫斗风,可实际上半点宫斗性质都木有,而我最讨厌的都是宫斗。 078三人在路上   次日,他们便离开了濡水河畔,沿着河流的南岸一直向南而行五十里,再向西北而行,走出右北平郡的管辖范围,再往南行一百多里便能达到燕郡。   燕郡是燕国的北方故土,当初苻坚灭燕之后迁徙慕容一族至长安,却把氐人分散至全国各地,燕郡境内,至少有鲜卑人、氐人、碣人和匈奴人杂居。   五族之中,鲜卑与碣人最为凶残,曾以人肉为食,在五胡乱华的初期,碣人就专门吃汉人血肉,后来碣人与鲜卑人互相残杀,鲜卑人吃碣人,碣人吃鲜卑人,天性如此。   萱城不难明白,为何慕容冲被宠幸了将近三年却感化不了他冰冷的心,他的骨子里从来就是铁血王者,他需要的是征服,而不是被征服。   天空高远,苍鹰翱翔。   到了一日后的傍晚,三人一行抵达燕郡,进入城内,略显苍凉的街景,行人稀疏,做生意的人都没点精神劲,直到萱城他们走入了一家客栈,里面的老板才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几位客官,住店?”   萱城点头,“一间上房。”一边说,一边示意连成衣掏钱。   “客官,你们仨人一间房?我们这里上好的房间可多着呢。”   “一间。”萱城又重复了一句。   那客栈老板脸色略暗下来,嘴里嘀嘀咕咕,“我看是没钱吧,没钱住什么店,去露宿好了。”   慕容永一把拧住他的胳膊,“你。”客栈老板被吓的惊慌失措,他从来没遇到过手劲这么大的人,一下子拧上来的时候就像要把他的胳膊从身体上扯断一样。   萱城阻止了慕容永,慕容永这才松开手。   三人开好了房间,直奔房内而去,背后那客栈老板和店小二交头接耳,投来诡异的目光,一时议论纷纷。   慕容永跟在最后面,他轻轻掩上门,道了一句,“我觉得他说的对。”   “什么?”萱城没听清,他故意提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没什么。”看着他逼近自己,慕容永赶紧别过了头去,轻描淡写的搪塞过去。   萱城笑道,“让你说你又不敢说了。”   “连成衣,你来说,你想跟我分开住吗?”   “不愿意。”连成衣言简意赅,回眸灿然一笑。   慕容永还能说什么,他默默的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的窗户,顿时,外面的微风吹了进来,给这略微有些沉闷的房间一丝清新空气。   “我们先在这里住上一晚,明日再出发。”   “从燕郡至广宁郡九十多里,你若是想去草原,我们何不去广宁郡歇息。”   萱城顿了一下,点头,“你说的有理,不过…”他话锋一转,嘴角噙笑,“我有钱。”所以,有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在哪里住就在哪里住。   连成衣道,“你的钱难道不是我管的吗?”   “我有一个疑问。”房间内的桌子上有茶壶,茶壶里有店小二送上来煮好的热茶,连成衣斟上一杯茶,径自饮下,“你的钱从何而来?”   “偷来的。”   连成衣一口茶水喷出,他似乎听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连一向冷静的慕容永脸色也变了,似乎想一窥这里面究竟。   “我从吕光那里偷来的。”   连成衣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去做什么偷盗之事了呢?原来还不是在右北平时从破虏将军那里骗来的,要是真偷盗了,我看该把你送你蹲大牢。”   “我是大秦王弟,谁敢让我蹲大牢,我再说一遍,我没骗吕光,是我偷偷的从他身上偷来的钱,他不是想一心为秦王尽忠吗?那好,我就偷他的钱。”   “哈哈。”连成衣像是听到了什么喜事一般朗朗大笑起来,“原来我的阳平公啊,你竟然做这等事,幼稚。”   萱城夺过他手里的茶杯,自己饮下杯中余下的茶水,驳斥了一句,“就幼稚,碍着你事了?”   慕容永的脸色已经不能再黑了。   他一个人抱剑依在窗前,眼睛望向了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容永,我真羡慕你。”   莫名被叫了一声,慕容永的眼睛收了回来,看向他,“什么?”   “一把剑,一个人,仗剑江湖,何其潇洒。”   听他话中音色有些低沉,慕容永从窗前走了过来,将手里的长剑放在桌上,“我去买酒。”他问连成衣要钱,连成衣便掏出来数了数几枚铜钱给他。   不一会儿他提着三壶酒走了进来。   “既然羡慕我,那我们来点江湖味道,如何?”   连成衣叹道,“这么多?三壶酒,不行,我喝一杯就晕了。”   萱城不善饮酒的,以往都是那样,略微饮半杯就会上脸色,可今日他竟然没有推拒之色,径自拿了杯子倒满酒,又分别给二位斟满。   他举杯邀请,“来,我以我的财富,我的热情,趁此良机邀请二位剑客与我共饮,…痛饮。”   说罢,他便仰头灌下,顿时喉咙之中火辣灼热,那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刺痛喉咙的浊酒,飘飘然晕晕乎乎。   眼前顿时也变得眩晕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面前转圈圈一样,屋内的物件变得缥缈起来,他伸出手来,抓住桌上的酒壶,干脆直接凑到嘴边,灌下去。   “阳平公。”   “你,这、、”他听见谁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个不停。   “发的什么疯,谁让你买酒的,你怎么不喝。”   ………   萱城做了一梦。   确切的说,是美梦。   他梦到了猪头、萝卜、小黄,他也梦到了梁仁,梦到了那日中期检查时在座的各位老师、教授,最后,他梦到了父母。   猪头说,“萱城,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是历史废柴,你那么认真,那么用心去研究魏晋南北朝历史,我错了,你回来吧,我给你道歉。”   小黄说,“萱城,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自由的权利,基就基吧,反正你一直是我的朋友,说不定哪一日,我也会被你这个小基佬勾引了。”   萝卜说,“gay,没什么不好,有人疼有人爱的,哪像我们这群直爷们,还要去找人爱找人疼。”   梁仁叹了口气,“萱城,你说得对,如果前秦王苻坚在淝水之战前夕听取了阳平公苻融的谏言,像太子苻宏说的那样,厉兵秣马,以待暴主,那前秦可以一统天下,诚然,你的假设是对的。可你想过没有,前秦境内的其他少数民族怎么办?你能保证苻坚的后来人一如既往的怀柔宽待五族吗?你能保证那些外族人都不会反叛前秦吗?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苻坚的使命就是南征北战,戎马一生,局势已经容不得他停下来休养生息了,一个人口最少的少数民族要去统一一个多民族融合的国家,只有靠战争,前秦这台机器一旦停止了军事运作,那便会被国内的异端势力覆灭,它只能靠一场又一场的战争,用人肉和鲜血去喂饱它满足它,如果你不想前秦王被国内的异端势力反噬而丧生,你就要去打这场战争,只有战争才能让前秦这个庞大的帝国生存下去,记住,我在等你,等你的答案。”   ………   一条宽约百十米的大河,河水滔滔向前,河里万马奔腾,殷红如血,河的对岸,站着一个人,黑发,黑袍,苍白的脸,他的眼神幽深而炽热。   “我等你。”   ………   萱城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围在他身边的正是一脸严肃的连成衣和慕容永。   他抱住头,“我想回去了。”   连成衣攥住他的手,“若是想回去,我们就回长安吧。”   萱城冷声道,“可我不能回去。”他紧紧拽住连成衣的手,“我不能回去,那里有一个疯子,他会要我的命。”   连成衣温柔的抚慰着他的心灵,“好,不回长安。”   从燕郡离开,他们向西而行,漠北边缘的气息渐渐逼近,那种空阔寂寥的大草原气息刺激的他全身激动起来。   往广宁郡的方向有一条长长的河流,河里的水湛蓝如海,水草茂盛,站在河边悠然可见自身容貌,三人下了河,泡在冰凉的河水里,舒爽至极。   连成衣自小便在蜀地长大的,熟识水性,他明媚一笑,将头钻入水中,过了半响,才浮出水面,长呵出一口水来,飘逸的长发如瀑布一般,一身绯色衣袍湿哒哒的贴在身体上,此刻却映衬的他妩媚娇柔,风情万种,萱城的视线锁在他的身上,慕容永定了一会儿,赶紧别过头去,脸又不自然的红了,萱城嘴角一笑,捧起一把水撒过去,“慕容永,还不快去。”   慕容永不解其意,嗯了一声又不知道如何说下面的话。   萱城用眼神示意,慕容永依旧不懂。   “好吧,活该单身。”萱城撂下这句话,径先上了河岸。   他坐在河岸上晒太阳,身上湿透了衣衫没过多久就渐渐疏散了开来,他望着连成衣在河里像只美丽的仙鹤一般,又望了望不远处慕容永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姿态,欣慰笑了。   慕容家的这些人不止心如冷血,连身体都好像是铁一般。   连成衣从河里上来的时候,除了一头美丽的长发将人的目光尽数吸引之外,手里还捉着一条肥大草鱼,萱城诧异道,“你还会捉鱼?”   连成衣抱怨道,“不是捉鱼,是它咬了我。”   萱城放声笑道,“哈哈,这条鱼这么色吗,见到你这般如仙鹤一般美丽的人也忍不住偷亲上一口。”   慕容永刚从他后面上岸,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就过去接住了连成衣手里的鱼,一掌噼下去,顿时前一刻还在扑腾的大鱼此刻殒命。   “既然如此,也好,它只是想要亲你罢了,我们就要吃它的肉,饮它的血。”萱城在一旁添油加醋,慕容永不出一刻功夫就找来了干柴,架起烤架生起火来,萱城默默心道,看来他心里火气很大啊。   从这里往广宁郡而去,没走多久,便看见了立着广宁郡的石碑,广宁郡位于秦国和以往的拓跋代国的边境上,它的北面是渔阳和上谷二郡,东面是燕郡,南面是代郡,它的西面乃至于西北方向,皆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79纥奚鲜卑   当天傍晚,他们便进入了广宁郡,依旧是萱城进客栈要房,连成衣掏钱,慕容永跑腿。   入夜,房内烛火晃晃,窗户半掩,慕容永又是依在窗前远望。   连成衣道,“我们的钱不多了,去了草原,我们要靠什么来挣钱?”   萱城问,“我们会什么?”   连成衣想了一会儿,“会武功。”   “草原上的人们以游牧为生,你要去跟牛羊马决斗吗?我看,我们去给那些人放马,获得他们的羊肉和马奶酒,我们拿到集市上去卖了,这不就有钱了?”   “何必那么麻烦,你即刻书信一封给广宁郡太守,让他送钱过来。”   萱城拒绝,“这跟敲诈勒索有什么区别。”   “你偷人家破虏将军钱的时候怎么不说了?”连成衣的一句反驳让萱城哑口无言。   可他还是不同意连成衣的主意,他既然打算离开长安,与朝廷就没想再联系,他要在这里靠自己的本事活下去,他要看看,不是苻坚的弟弟,他能否死在这个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地方。   规矩照旧,萱城跟连成衣睡床上,慕容永睡地上。   萱城想,如果他是月老,他一定会选择把连成衣手里的红线牵给慕容永。   走出广宁郡,人烟逐渐稀少,没有了中原的坚固城池,也没有了中原的城市郡县,有的只是一大片一大片广阔的草原和荒漠,向东北方向,水草茂盛,一望无际的绿野,而向西北而行,水草稀疏,河流干涸,白杨树也稀散不成树林。   萱城站在一处高大的山坡上远望,广袤无垠的绿草原野,绿草丛中有几条静静躺着的溪流,方圆十里渺无人影踪迹。   他走下了山坡,脸色略显疲惫,可心里却一边激动一边忧愁。   “我们往西南而行吧。”   萱城说,“你知道西南方向是哪里吗?”   “不知道,可你说了,等走出草原,我们要去晋阳,我们总不能越走越远吧。”   “你说的有道理。”   慕容永这时候过来说,“往西南而行,是曾经拓跋鲜卑的一支分支,纥奚部落。”   萱城恍然大悟,对呀,慕容永是鲜卑人,虽然他是慕容鲜卑一族,可他对着草原的部落民族也算是了解过的,尤其是这里曾经是代国拓跋鲜卑的国土,他倒可以做向导啊。   “你对纥奚部落了解多少?”   “草原各部鲜卑信仰萨满教,纥奚部落的人却信仰道教,拓跋鲜卑在这片草原上建立国家之后,由于统治者接触从北方去的道士而奉道,纥奚部作为拓跋部统治的部落,这里的人们都开始信仰道教,他们并不闭塞在自己的部落上,由于地处边境地带,中原王朝南下建康之后,部分的中原汉人开始北上草原各部,与这里的人开始杂居,他们对汉人并不抵触。”   萱城心道,他说的没错,五胡乱华之后,北方的汉人一部分南渡,一部分进入北方草原各部落,有些虽然是被逼无奈的,可自来这些边境地带便是多民族融合地,何况,苻坚灭了代国以后,又遣散了一部分氐人和汉人至此,由是,这块草原地带的确算是一个多民族杂居地。   “好,那我们便去纥奚部落吧。”   三人沿着大雁南飞的方向而去,在行走了约莫数十里之后,视线进入了一一处毡包扎堆的营地,约莫有百十上千户,那是一处山坡后面的山坳,周围有两处并不高大的山坡,将这里的营地围在其中,人要攀上这两处山坡才能望见里面的一座一座毡包,毡包外有零散的一些牛羊马匹,这时,天边的阳光洒落在毛毡包和外面的马匹身上,像是给他们渡上了一层银辉似的,萱城的耳边就真的响起了那绵长清幽的草原长调,好似一弯夕阳下的秋水长天,古道西风。   “走吧,我们去借宿在这里吧。”   于是,萱城走在中间,二人跟在他的两边,缓缓的朝着这一处毛毡包群走去,毡包前有些小孩子在玩耍,见到他们来了,轰的一下就散开了。   “啊,快来看,来了一群大哥哥。”   “啊,他们是什么人…”   萱城抿嘴笑了,大哥哥,这个叫法真好听。   他走到一处毛毡包前,恰好从毡包里走出来一男子,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中分长发,未留发辫,肤色较白,眼睛深邃,鼻梁挺拔,那人身穿蓝色单长袍,袍子宽大,高领袖口,袖边和衣边用花边镶饰,腰间的腰带也是蓝色的,脚上是一双绣着精美图案的黑色布靴。   萱城走上前去,微微弯了弯腰,虔诚道,“亲爱的主人,请原谅我们的冒失,我们是从南方而来的可怜迷路人,也许是苍天庇佑,让我遇见了这群慈爱的人们,还望主人不要嫌弃我们,收留我们在此借住一晚。”   那人也深深的鞠了一躬,回应道,“哦,远方而来的客人,多么可怜又可爱的人啊,上天保佑,你们遇到了一群心地善良的纥奚人,就让我们收留你们住下吧。”   问候完毕,萱城向他介绍了自己身后的二位,“这是我的两位朋友,连成衣,慕容永。”   那男子笑道,“我叫纥奚阿儿,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请进吧。”   他掀起毡包前的帐帘,做出了一个恭请的姿势,萱城和连成衣、慕容永走进了毡包内,里面的摆设都简单而精细,最中间的位置是一处生火的炉子,火炉供煮食和取暖,火炉的东侧堆放着餐饮炊具,火炉正上方的毡顶开有天窗,火炉西边铺着地毡,地毡上摆放着矮腿的雕花木桌,毡包内的两侧悬挂着马鞭、弓箭等,账内的西侧摆放着红漆彩绘木柜,木柜的北角上面敬拜的正是道家先祖太上老君像,像前摆放着香炉和供品,看来慕容永说的没错,这里的部落信奉的是道教。   纥奚阿儿为他们三人各倒上一碗纯白色的马奶酒,递给他们说道,“尊敬的客人,请让我以纯美甘甜的马奶酒欢迎三位可怜又可爱的客人,请。”   萱城他们接了过来,不作犹豫,爽快的一饮而尽,顷刻,喉咙之间又酸涩又甘甜,过了一会儿,又变的清爽起来,像是在炎炎夏日的夜晚被凉风吹过一般舒爽。   马奶酒虽是酒,却因掺和马奶而制成,所以并没有酒的浓烈。   马逐水草,人仰潼酪,这浓郁的民族风味,萱城对草原上热情好客的人们有极大的好感。   “请问三位客人,是如何在这里迷路?又要往何处而去呢?”   他的眼睛深邃,看过来的时候萱城一时迷惘,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哦?你不知道要去哪里吗?”   萱城想摇头,又想点头,弄到最后,他回给主人一个尴尬的笑容。   纥奚阿儿想了想,说,“没关系,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吧。”   “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萱城思了一下,回道,“萱草华,”   “世有萱草花,可以解忧悴,你是一朵美丽的萱草花。”   萱城说,“哦,不,纥奚阿儿,请原谅我直唿你的名字,不是花朵的花,是**的华。”   纥奚阿儿微微一怔,深邃的眼睛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道,“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我出去给首领汇报一声。”说罢,他转身就出了毡包,帐内只有萱城他们三人。   连成衣望了一眼帐帘门口的方向,“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名字。”   “很早以前就有了。”   “是吗?多好听的名字,萱草花,真像纥奚阿儿说的那样,像一朵美丽的萱草花。”   萱城不回应连成衣的玩笑,他知道这一定是玩笑,因为他脸上浮现着捉摸不透的笑容。   过了良久,纥奚阿儿回来了,他进帐后对着三人说道,“今晚你们就先住在我家了,我去首领家里住,还请三位客人不要拘束。”   萱城抱拳道,“多谢。”   纥奚阿儿坐下来与他们聊天,“三位是汉人?”   萱城想,以自己和连成衣慕容永的装束,他定以为自己是汉人,慕容永说过的,这里本就是个多民族融合之地,就算是汉人也会被当做友好的朋友,这般想道,便点了点头,“嗯。”   纥奚阿儿叹息了一声,“哎,如今南方的朋友生活的太糟糕了,听说皇帝都被赶到了海边,那是什么海来着,可有我们大草原的湖海美丽,我们这里有哈伦湖,哈素海,居延海,无边无际的茂盛水草。”   “东海。”萱城道。   “哦,对,我听来我们部落里的汉人说过,东海,叫一个石头城的地方,那里真的是石头堆成的城墙吗?”   萱城抿嘴一笑,“不是,那只是一个美丽的名字罢了。”   的确啊,那真是一个萎靡又令人向往的美丽地方。   刘禹锡有过一首石头城的诗,里面这样写道,“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那也是萱城的故乡。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80草原上的海东青   “是吗?你们汉人真是幸福啊,啊,不对,是不幸啊。”   萱城道,“为何幸福,为何不幸呢?”   “听说你们住的都是砖瓦堆砌而成的房屋,不会因为水草的干枯而迁徙,我们却要游牧而居,多么幸福啊,可不幸的是,你们的皇帝,无能又昏庸,听说司马家的人无建功而被推举为皇帝,有这样的皇帝多么可悲啊,你们汉人要跟着皇帝而去受苦,多么的不幸福啊。”   萱城静静听着,他说话就像唱歌一样动听,人人都说,草原的游牧民族人人都是天生的诗人,他们是上天赐给人间的百灵鸟,向这无趣沉闷的世间诉说着动听的歌声。   “你们呢?你们这里生活的好吗?”   纥奚阿儿脸上洋溢着灿灿的笑容,“与你们相比起来,我们是多么的幸运,我们的国家有一个非常英明的秦王,自从他统治了这里之后,我们部落的人生活的越来越幸福了。”   “秦王?你说的是……”   “哦,也许你们不知道,是秦王苻坚。”   萱城愕然,苻坚灭了代国之后,拓跋什翼犍被其子杀害,但其五岁的孙子拓跋珪却在战乱中跟随其母亲贺兰氏流亡,后来听说在鲜卑人独孤部落中,苻坚仁慈,没有继续追杀,而是听了前代国燕凤的话,将这个五岁的拓跋部落遗孤寄养在了归降大秦的独孤鲜卑刘库仁部中,让其感念恩德,这才给拓跋鲜卑部留了一根血脉,纥奚部落是拓跋部落的一个分支,按说他们应该追随拓跋部落的流亡贵族,却未曾想到,这里的人反倒对灭了代国的苻坚这般崇敬,萱城有些不解,他知道草原各部落的人自来都是恩怨分明,有仇必报的,苻坚灭了拓跋鲜卑,作为其分支的纥奚部落应该仇恨苻坚的。   他不由的疑问,“你们不恨秦王吗?你们不想杀了他吗?是他灭了你们的国家,杀了你们的代王。”   纥奚阿儿叹息了一声,说,“你们是汉人,对我们草原上的这些旧事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纥奚部落与拓跋部有世仇的,虽然后来拓跋部统治了这片草原,建立了代国,可没有一日我们不在仇恨着他们,代王在世时,挑选的男丁,别的部落每年只需要出五百人,可我们纥奚部落却偏偏要出一千人,导致了我们现在纥奚部落人口凋零,已经不足一千户了。秦王帮助我们灭了拓跋部,算是我们的恩人了,我们对秦王怎么会仇恨呢。”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萱城心里叹息,看来草原人的恩仇必报是不假的,只不过纥奚部落的仇人不是苻坚,而是之前的拓跋鲜卑部落建立的代国。   约莫到了夕阳下山的时候,纥奚阿儿说,“我带你们去见过我们部落的首领吧,按照我们部落的规矩,远方来的客人在借宿之前要先行去见过部落首领,你们不要担心,我们的首领人很好,是我们心中的草原英雄。”   萱城道,“也好,就烦请你为我们引见吧。”   纥奚阿儿于是领着他们出了毡包,天边的夕阳此刻只有一小块的月牙形状了,他们来时在外面玩耍的小孩子们此刻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走了约莫一百多米的距离,一处宽大的毡包呈现在面前,比这营地里的其他毡包都要大上几分,纥奚阿儿在外面扬声喊道,“尊敬的纥奚佶伦首领,我将从远方而来的客人送到了您的面前,请原谅我的冒失,并希望您能见过客人一面,以表示我们纥奚人的友好和爱心。”   “纥奚阿儿,请将客人带进来吧。”里面传出来了声音。   纥奚阿儿掀开毡包前的帐帘,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萱城和连成衣、慕容永一一踏进毡包里面,映入眼帘的是跟纥奚阿儿家里同样摆设的毡包内部,唯一不同的是,在毡包的北面墙壁上,悬挂着一张硕大的弓和一个箭壶,这张弓太大了,似乎是部落首领的专属之物。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衣着服饰与纥奚阿儿的相差不多,只不过身上的单长袍是红色的,脚上的并非布靴,而是皮靴,他皮肤非纥奚阿儿那般的白润色,而是健朗又性感的古铜色皮肤,眼睛深邃且眼球呈棕褐色,睫毛黑长,鼻梁高挺,颧骨高突,下巴较尖,头发是灰褐色的,胸前有两撮辫发,右耳佩戴一只铜黄色的耳环,身姿高大健壮,约莫与慕容永身高相差无几。   纥奚阿儿站在他们旁边,介绍道,“这便是我们纥奚部落的首领纥奚佶伦。”   “见过纥奚佶伦首领。”三人微微弯腰拜见。   纥奚佶伦道,“三位客人远道而来,辛苦了,我已经听纥奚阿儿讲过了,今晚就请三位屈尊宿在纥奚阿儿家中,明日我便为三位安排新的住处。”   “多谢首领的好意,我们三位是从南方迷路至此,我们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多谢首领的不弃,这才让我三人有了落脚之地。”   纥奚佶伦眼睛盯住萱城,“你们不知道要去哪里?”   萱城只能这么说,他想在草原上停下来,看一看这苍茫辽阔的大草原风光。   “既然如此,三位便安心住下吧,一切有我,放心。”   不知为何,也许是他眼睛太过深邃的原因,当他的眼睛盯住自己的时候,萱城感觉到有一股窜起的火苗一样灼热。   纥奚阿儿又领着他们从纥奚佶伦的帐中离开,在回去的路上说了一句,“纥奚佶伦首领是我们部落里的英雄,我们都称他为海东青。”   “海东青?”萱城不禁赞叹。   这是草原部落民族里的最高图腾啊,草原游牧民族一直以来就有很强的个人崇拜,是像雄鹰一样厉害的人物才能被推举为部落首领,被部落里的人称之为海东青的,可见这位纥奚佶伦是真的有本事。   连成衣说,“方才在首领家中,并未见到他的妻子啊,他的年纪似乎也不小了。”   “纥奚佶伦首领一直向往南方的汉人,以前部落里的首领都是与北面的慕容鲜卑部落通婚,慕容鲜卑部落的女子就像百灵鸟一样充满智慧,像仙鹤一样美丽,后来拓跋鲜卑与慕容鲜卑交战不休,慕容鲜卑建立了燕国,拓跋鲜卑部落建立了代国,拓跋鲜卑统治了我们纥奚部落,我们与慕容鲜卑部落的姻亲便被阻断了。纥奚佶伦首领如今都三十六岁了依旧未娶妻,他想要一位美丽的汉人女子为妻。”   “你们也与汉人通婚吗?”   纥奚阿儿点头,“是的,前任首领的妻子就是汉人,可纥奚佶伦不止想要娶汉人女子,他还想要一位汉人公主,所以一直到了今日才未娶妻。”   “汉人公主都南渡到了石头城,你们首领的愿望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纥奚阿儿摇头,“我想你可能理解错了,我说的汉人公主并非是指石头城的汉人公主,还有长安城里的公主。”   连成衣纳闷,“如今统治北方的苻氏并非汉人,长安城里怎么会有汉人公主呢?”   “秦王在汉人丞相王勐的政策下汉化二十二年,我们的纥奚佶伦首领说了,在他看来,娶一位远在海边的司马氏公主还不如娶一位长安城里的苻氏公主。”   萱城听了,不禁暗笑。   纥奚佶伦的愿望恐怕是要落空了。   因为秦王已经没有公主了。   纥奚阿儿将他们送至自己家中,这个时候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要去纥奚佶伦家里住,嘱咐了一些琐事之后便离开了。   三人在帐内沉默,过了半响,萱城偷偷笑了,连成衣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我们三人真的来到草原了。”   “这有什么可笑的。”   萱城说,“我不会做饭,哦,不是,我会做饭,可我不会做草原民族的食物。”   这句话被他这么一本正经说出来的时候,连成衣和慕容永皆忍不住笑了。   连成衣用手指向自己身边的慕容永,“你忘记他是谁了吗?”   这么一说,萱城拍向自己额头,“啊,我真是忘了,慕容永,那么,接下来我们在草原的日子便由你来为我们大家做饭了。”   这个任务,光荣而艰巨,慕容永当仁不让。   ————————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81海东青红日图   ———苻宏和苻晖去甘泉宫求见,可外面的宫人却拦住他硬是不让进。   “我们要见父皇。”   “陛下说了,任何人都不见,二位皇子请回吧。”   “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太子要见父皇,也是你们这些奴才能拦得住的吗?”苻宏性子略微急躁,在多次求见失败之后,他再也忍不住发脾气了,扬手就要教训这些死死拦住自己面前的宫人,苻晖连忙拦住他,“太子哥哥,算了,父皇既然不愿意见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今日我就要见到父皇,晖弟,要回你回吧。”   他扬声朝殿内喊道,“父皇,儿臣求见,请您见我一面。”   “太子哥哥。”   “要回你回。”   提议来明光殿的人是苻晖,可他们都一连数日求见了依旧被拒绝在门外,苻晖性子文弱雅静,他想尽孝道,可他们的父皇却不让他们尽孝道,他不想在这里打扰了,与其被自己的父皇嫌弃还不如在太学好好教书。   苻宏依旧不屈不挠,他一连喊了数声之后,殿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南岸,他一脸严肃,走到苻宏面前,“太子,请回吧。”   “南岸,我要见父皇。”   “陛下把一切事务都安排妥当,太子不该来此闹事。”   “并非是我闹事,我想见父皇,我想见他一面,可以吗?”   苻宏的话中有些颤抖,他一向孝顺,一日不见到自己的母亲父亲,他就觉得心里愧疚,他想自己的父皇了。   “若是政事,太子还是请去吕光那里吧。”   “不是政事,南岸,我想见父皇,你告诉他,我想他了。”   南岸说,“皇族之中无私事,太子请回吧。”说话这句话后,他便转身进了明光殿,随着殿门被合上,苻宏跪在了地上,他说不出什么话来,于是,他只能跪下来朝着自己的父皇磕头。   苻宏去了吕光的府上,他有很多的疑问想问,可是一时他也想不起来要先问哪一个呢。   于是,他就胡乱的问了一句,“你信那些话吗?”   吕光与他对面而坐,轻轻的斟茶递给他,“什么话?”   苻宏摇摇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似的,低声,“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外面的百姓以前传的那些话,他们说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我知道,这并不是事实,因为慕容冲离开了秦宫,清河又死了,那里来的一雌复一雄,父皇的英明岂是这些鼠辈可以明白的。”   吕光品茶,并没有随即搭话。   “我想了想,那都是六年前的事了,母后说自从慕容冲来了秦宫之后,父皇就从来不去她们的宫中了,我想不通,为什么帝王的寝宫之中会有阴阳失和呢?难道阴阳配合不是顺天行事吗?”   吕光说,“昔者,汉文帝有邓通卧榻在侧,武帝有韩嫣相伴,哀帝更有断袖之癖,天下百姓谁敢非议帝王寝宫之事,你身为太子,当以持重国事,无端听闻坊间传说,若是陛下得知,你该挨骂了。”   “你也这么说,母后也这么教训我,可不知为何,这一次我就想起这件事了,当年慕容冲在秦宫之时,我有幸见过几面,当时只觉得他那个人全身上下冰冷至极,像个死人,从不说话,很是恶心,我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对同性产生兴趣的人,为什么父皇会对一个死人感兴趣。”   吕光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若是陛下当真对死人感兴趣呢。”   “这……”   苻宏这才刚聊了几句,就没法再继续下去了,他的内心越发的复杂了。   身为太子,正如荀皇后说的那样,理当为苻坚挡在前面。   ————————   天空高远,苍鹰翱翔,湛蓝如海的空中白云朵朵,微风习习,一片空阔的绿荫草原上,牛羊马成群,马群的后方有四位牧马人,他们骑在马上,手持一根细长的马鞭,懒散的挥着。   正是昨日来借宿到这里的萱城、连成衣、慕容永和他们借宿的主人家纥奚阿儿。   “我们这里的饮食,你们可习惯?”   “迷路之人不求锦衣玉食,我很感谢你们的款待。”萱城淡然的说。   说实话,他的确不喜欢草原食物,之前与吕光到过彼时攻下代郡的乌桓部落图力居那里,图力居以烤羊肉和马奶酒招待,萱城不喜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可草原上豪爽的饮食习惯却令他一时难以忘记。   草原人的热情和爱心更令他敬重。   “纥奚佶伦首领说,今晚让你们去他家里。”   “今晚?”   “嗯,首领说想跟你们多了解一些汉人。”   萱城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好,我们等下便去见他。”   他们驱赶着马群远离了部落营地,越往远方去,景色越美丽,一条长长的河流横跨在两片草原之中,遍地盛开的格桑花,绚丽多彩,徜徉在旖旎的花海中,耳边忽而响起了一阵悠扬的草原长调。   萱城坐在马上,微微闭上眼睛,仿佛沐浴在薄雾环绕的温泉里,全身上下顿时舒爽起来,他马上身体向后仰去,最后以一副躺着的姿势平躺于马上。   连成衣对慕容永说,“看来,我们真要长居在这里了。”   “你不愿意?”   “这里离你的家乡有多远?”   “大概几百里吧。”   “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   “你想去看看吗?”   ……   萱城心想,去吧,只要是人,都会念家,都想回到自己的故乡。   慕容氏的故乡,那应该是一片辽阔驰骋的天地吧。   中午时分,纥奚阿儿领着他们去了纥奚佶伦家中。   一踏入毡包内,里面的气氛就紧张起来,因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仅有纥奚佶伦,还有其他三人,一位长者,其余二位跟纥奚佶伦差不多年岁,服饰装扮都相差无几。   “来,我为你们介绍一下。”纥奚佶伦率先开口,“这是我的叔父纥奚乌兰,这两位分别是我的族弟纥奚佶云,纥奚佶月。”   “这便是我为大家引荐的三位中原汉人。”   萱城的眼睛落在他介绍的三位身上,纥奚乌兰看起来是一位慈祥的老人,慈眉善目,纥奚佶云笑容明朗,纥奚佶月不苟言笑,眼神冷峻,二位身姿皆是上乘,很有草原健儿的刚毅雄风。   “中原汉人,果然与众不同,这三位客人长相不凡,气质出众,一看就并非普通凡人,首领,你得到了三位能人啊。”说这话的是纥奚乌兰。   纥奚佶伦笑道,“大家都过来坐吧。”   几人过去围坐在一起,纥奚阿儿为他们每人斟满了一碗马奶酒。   “来,让我们为此刻的相逢干一碗,让纥奚部落人的热情浇灌远方而至的客人们陷在迷途的心灵,让这些可爱的人们在纥奚落叶生根。”   他说话的时候,炽热的眼神一直盯在萱城身上。   萱城扭过脸去,慕容永在他的身旁,他冷峻的眼神却直直的锁在了前方纥奚佶伦的脸上。   马奶酒的甘醇甜美能抚平每一个陷在迷途中的人的心灵,真如纥奚佶伦描绘的那般。   放下酒碗,纥奚佶伦说,“叔父,我打算为三位客人新建毡帐,就建在我的旁边吧,你觉得如何?”   “首领是想接纳这三位客人?”   纥奚佶伦点头,“嗯,先祖曾经明令我族可接纳汉人进入纥奚部落,如今我纥奚部落中已有慕容鲜卑人,贺兰鲜卑人,段氏鲜卑人,独孤鲜卑人,也有汉人,氐人,羌人,碣人等多个民族,我昨日一见这三位客人,便觉有缘,思虑之后,便决定接纳他们入我纥奚部落。”   “若是如此,首领,他们的身上可要刺上我纥奚一族的图腾海东青红日图,不知这三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愿意?”   什么,要刺青,萱城惊愕。   他怕疼。   可他不敢说出口。   连成衣在他的另外一侧,手藏到背后轻轻的戳了一下他的后背,萱城转头看他,他以往明媚的眼睛里此刻也染上了一些紧张的气氛。   不用多想,慕容永肯定不愿意,慕容鲜卑一族虽然与这里的纥奚部落同属于鲜卑,但鲜卑分支太多,萱城从来不曾瞧见过慕容氏的人身上会有刺青,慕容一族入住邺城,身上并未有任何游牧民族的烙印,由此可见,他们不愿意身上被印上什么部落图腾。   而这里的纥奚部落长期以来生活在大草原上,逐水草而居,并未进入任何中原城市,他们身上会印有一些原始部落的图腾印记。   “首领,这件事还是再商议商议吧。”   “怎么,你们不愿意?”纥奚佶伦拔高了声音。   “三位若是不愿意,可要被逐出纥奚部落的。”纥奚佶月冷静说道,“三位既然是迷路人,远道而来我纥奚部落,我想,首领选择接纳你们入我纥奚部落,也是对三位的看重,还望三位再三思量。”   萱城想了一下,道,“多谢首领对我们三人的恩赐,不过,我们在这里借住一段时日后,还是想找到回去的路。”   “你们要回去?你们的家在哪里?”纥奚佶云轻轻摇了摇头,问道。   “我们从南方而来。”   “你们当真是迷路而来到我纥奚部落的么?”纥奚佶伦微微眯眼,脖颈扬高了一分,他坐的方向在最上方,这个时候像是一个王者俯视的姿态,一时令萱城有些恍惚,他的气息一直以来都有些让人感到压迫,尤其是沉默的时候,这种不好的错觉让他一时辨不清身在何处。   “三位既然来了,又不知道去往何处,首领宽厚仁爱,心胸宽阔,能接纳各族百姓,我看三位还是考虑一下吧。”纥奚乌兰老人这么细声的说。   “是呀,三位客人,考虑一下吧。”纥奚阿儿也这么说。   一时令萱城沉默,他望了一眼连成衣和慕容永,见他们神色严肃,并没有反驳些什么话语。   “叔父,你带着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去准备搭建新的毡账吧。”   “好。”   “纥奚阿儿,你先回去。”   “是,首领。”纥奚阿儿弯腰拜了一拜,恭敬的退了出去。   这样,毡账内只有萱城他们三个人和纥奚佶伦。   “这两位是你的人吧?”纥奚佶伦忽然说。   这是对着萱城说的,因为他的视线在扫视过两边的连成衣和慕容永之后,落在了萱城身上。   “是我的朋友。”   “朋友?我看是下属更贴合吧?”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82汉人情结   萱城不解的盯上他的对视,“首领不要乱猜,我的这两位朋友只是少言寡语而已。”   纥奚佶伦从上方的位置上走下来,他渐渐靠近萱城的身边,眼睛转向一侧的慕容永脸上,“慕容族人,你们既然不愿意刺上我纥奚一族的图腾刺青,想必身上有其他的印记吧?”   慕容永并不说话,细长的凤眼斜向一边。   萱城连忙笑着解释,“没错,我这位朋友慕容永的确是慕容鲜卑一族,说起来你们也是世代交好的,他不怎么说话,也不管事,有什么疑问你问我好了。”   “好,那么,就请你的这两位朋友暂时回避。”   萱城向慕容永和连成衣示意,“你们先出去吧。”   二人皆不动,“出去吧,没事。”萱城细声的说。   二人这才不情不愿的走出了毡账。   纥奚佶伦靠近他的身体,“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从南方来。”   他的身体逼上来的时候,气息有些浑厚,萱城稍微退了一步。   “为何不愿意刺上我纥奚部落的刺青?”他的眼睛射过来,一道凌厉的光线划过。   “你当真要我说?”   “说。”   萱城只能实话实说,“我怕疼。”   ……   沉默,静寂。   “哈哈哈……”过了一会儿,纥奚佶伦放声大笑起来,目光里的那道凌厉之光消散了,换之是有些不可思议的凝视。   这样的凝视更让萱城受不住,他咳咳两声,尴尬的笑了一下,“所以,就不用刺上你们那什么什么刺青了吧?”   “不行。”   他的目光忽而变得温柔起来,身体又靠过来,声音更是纤细,“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疼的。”他一把抓住萱城的手腕,还不等萱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手掌却朝着自己肩头抓来,继而只听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只觉肩头一凉,回神过来,萱城眼中顿时冷芒闪现,心中却恐慌起来。   纥奚佶伦压着萱城的身体,双手奋力撕开身上的衣袍,粗重的气息喷在身上,“我倒要看看,你们身上有些什么东西。”   他撕开了萱城身上的衣袍,从肩头割开一道口子,继而容不得怀里箍着的人反抗便一把扯碎了萱城的上衣,呈现在他面前的除了一览无遗的净透肌肤之后,并无什么别样的刺青,可他似乎不放弃,右手又一把扯掉了腰带,眼看着身上衣袍就要被他尽数褪尽,萱城大喊一声,“慕容永。”   就在这一瞬间,慕容永挑开帐帘,一手持剑,直逼纥奚佶伦而来,纥奚佶伦灵活闪过,慕容永的第二剑还未刺去,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锃亮的弯刀。   萱城赶紧掩上身上散落的衣袍,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慕容永,你敢对我拔剑,这是我的地盘。”   萱城楞了一下,回过神来这才将手放在慕容永直直拔出的利剑上,“误会,我想,是有些误会了。”   “你说的没错,的确是一场误会。”纥奚佶伦收回了弯刀。   “收回你的剑吧。”萱城小声说。   慕容永慢慢的撤了剑,他凌厉的目光朝纥奚佶伦刺去。   “别这么看着我,也许,你们真是一群迷了路受了伤的羔羊,想寻求我的庇护而进入我纥奚部落,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你们都没有理由反抗,你要时刻记着,这是我的地盘。”   “出去吧。”他挥了挥手。   慕容永握剑的手一阵踌躇,可最后还是被萱城拉着走出了毡帐外面。   他们回到纥奚阿儿家中,萱城脸色沉闷,纥奚阿儿迎上来关切的询问,“首领说了什么?”   “没什么,纥奚阿儿,我想知道,为何纥奚佶伦要让我们三人都刺上纥奚一族的图腾。”   “因为他在保护你们啊。”   “保护?”   “纥奚一族族规,凡是进入我纥奚部落的人,无论是汉人还是鲜卑族、氐族,都要刺上我纥奚的图腾海东青红日图,如果身上没有刺上海东青红日图,便要被族人们抓起来钉死在木架上,我们这里虽然是各民族来者不拒,可他们一旦走进这里,身上便被纹上刺青,便成了我们纥奚部落一员,族长他是真心接纳你们加入我们纥奚部落啊。”   听他说完,萱城不禁一阵心颤,这么说来,身上就非要刺上那种印有原始部落文化的刺青了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随便被刻画?   萱城沉吟下来,纥奚阿儿轻声说道,“你们到我纥奚部落已经一日了,族长既然没有赶出你们,便是看上了你们,你们既然无处可去,不如就在我纥奚部落安居下来吧,总好过在外面流浪的好。”   “族长已经命纥奚乌兰老人为你们专门修建了新的毡帐,今晚你们就要去新的毡帐入住了,我就先带你们熟悉一下我们的纥奚营地吧。”说着,他走过去掀开毡帘,“请吧。”   萱城想,也好,总要与这里的人接触熟悉。   走出纥奚阿儿家中,外面的天地广阔茫茫,毡包如林,各家毡包前的旗幡迎风飘逸,如海上波浪卷卷,牛羊马成群,一些小孩子们围在一起不知在玩些什么游戏,妇女们端着手上的木盆走向不远处的河流,纥奚佶伦毡帐旁边正在搭建一座新的毡包,帐顶还未盖起来,四周的木柱子已经扎好了根基。   “我们纥奚部落如今有一千两百户,其中纥奚鲜卑六百三十户,慕容鲜卑一百五十户,贺兰鲜卑一百三十户,独孤鲜卑、宇文鲜卑、段氏鲜卑各五十户,氐人二十户,其余的是汉人,碣人,虽然这里有来自不同的民族,可自从前任首领改信太上老君以来,这里的各民族都团结在这里,从无任何信仰争端。”   “你们也信教吗?”   “信,以往我们的先祖都是信萨满教的,自从司马氏皇室南渡之后,各民族融合,汉人将南方的道教带入到这里,前任首领又娶了汉人为妻,便改信道教了,族人也跟着一起信道教。”   连成衣笑着插话道,“萨满教所信仰的长生天跟道教信仰的太上老君不都是天上的神仙吗?这原本就是一个信仰。”   “你说的不错,我们前任首领便是这么说的。”   “听你的语气,似乎对这位前任首领很是敬仰?”   “前任首领正是我们纥奚佶伦首领的父亲,那是一个草原英雄,曾经段氏鲜卑和泸水鲜卑联合起来攻打我们纥奚部落,正是我们前任首领率领族人赶走了他们,守住了营地,不过,首领也受了重伤,后来他去世了,纥奚佶伦首领便继承了首领之位,他又率领我们将段氏鲜卑和泸水鲜卑赶出了与库莫奚接壤的耒水河流域,至此,纥奚一族才有今日的安稳局面。”   “这般看来,纥奚佶伦当真是一个草原雄鹰。”   “大哥哥,啊,你们快来看啊,是前天来的那几个大哥哥。”一群小孩子围了上来,他们拥凑在几人身边,眨着圆圆的眼睛。   “啊,大哥哥,你们穿的怎么与我们不一样啊。”   “纥奚阿儿哥哥,这些大哥哥是什么人啊,他们为什么穿的跟我们不一样。”   纥奚阿儿笑着抚摸着他们的脸颊,“这些大哥哥都是我们的客人,他们从远方来的。”   “远方,那是什么地方啊?”小孩子眨巴着好奇的眼睛。   萱城蹲下来,轻轻的抚摸着凑上来的小孩子的肩膀,“美丽的地方。”   这些小孩子顿时叫喊起来,“啊,美丽的地方,阿娘,远方有美丽的地方…”他们笑着散开了。   纥奚阿儿望着小孩子们散去的方向,叹道,“我们部落的人从来外出过,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外面的世界,那是一个既美丽又糟糕的世界。”萱城望向他,眼里溢出温柔的笑容,这么说道。   “既美丽,为何又糟糕呢?”纥奚阿儿默默念着,他茫然不解的摇了摇头。   当晚,纥奚佶伦派人来请他们过去,萱城便辞别了纥奚阿儿,“多谢你的招待,我会记住你的,纥奚阿儿。”   “三位客人,请赶快去吧。”   见到纥奚佶伦的时候,毡帐内只有他一人,纥奚乌兰和他的两位族弟都不在其帐内。   萱城有些慌乱,纥奚佶伦说,“我已为三位修建了新的毡帐,那么,今晚就请两位移居吧。”   “两位?”连成衣澄澈的目光闪了一下。   纥奚佶伦盯着他的眼睛,“你与慕容永。”   “不行。”   “这里我说了算。”   他霸道的语气刚一落地,从外面忽然冲进了十几个佩戴弯刀的武士,纷纷抽刀围在三人身边,气氛忽然变的紧张起来。   纥奚佶伦的目光凌厉而逼仄。   萱城干咳了一声,笑吟吟道,“这是做什么,不必刀剑相见,既然如此,慕容永,连成衣,你们二位今晚一同移居新的毡账吧。”   “那你呢?”   “嗯?二位,请吧。”还不等萱城答话,纥奚佶伦的声音提高,威严中夹杂着威逼。   萱城用眼神示意,最终,还是连成衣扯住慕容永的衣袖出了大帐。   “首领,这下可以他们出去了吧。”纥奚佶伦一挥手,那些拔刀的武士退了出去,帐内的气氛愈发的怪异了。   因为纥奚佶伦不说话,他火热的眼神定在萱城的脸上。   萱城想,这人心中的汉人情结似乎要强加在自己身上了,他见自己身边有慕容永和连成衣跟随,似乎并非普通人,便对自己起了兴致。   此刻的纥奚佶伦手里握着一根马鞭,眼睛的火光愈发的明显了,他幽幽的逼近,萱城后退一步,他又逼上前,最后萱城实在无处可退了,后背靠在了支撑毡顶的柱子上。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83牧马人   “首领,我想你似乎真的误会了。”   “误会什么?”他低沉又有些温柔的声音,手里的马鞭握紧了几分。   “我听说你想娶一位汉人公主。”   “嗯?”这个尾音他拖长了一些。   “你这样的举动不仅让你自己误会,更让我误会。”   “哦,你误会什么了?”他邪魅一笑。   萱城心道,难道是自己内心的那根腐男心思在作怪,只是对方这样子的行为不得不让人误会啊。   他忽然挥出了马鞭,直朝萱城袭来,萱城急中一把抓住他手中的马鞭。   “这世上的马都被我训过,你想听听,我是怎么训马的吗?”   萱城摇头,“你先收了马鞭。”   纥奚佶伦大力一扯,萱城手中握住的马鞭便被脱手震了过去,只见他一手持着马鞭,嘴角勾起一丝冷森的笑意,“我想,我有些喜欢上你这个人了。”   萱城脸上一烫,“你说什么?”   “我不是你口中的汉人公主。”   “不,你理解错了,我所说的喜欢并非你想象的喜欢。”   那还有什么?萱城在想。   “你,有些意思,我想与你结为兄弟。”   什么,什么?萱城被震惊的不轻,原来他口中的喜欢就是要结拜为兄弟啊。   萱城松了一口气,可转念一想,似乎不行,他来到这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时候,自始至终,只有一位兄长。   不对。   好像这位纥奚佶伦比自己要小。   萱城的这具身体好像已经39岁了,而纥奚佶伦才三十六岁。   念及此处,萱城不觉间勾起一丝邪笑,原来自己竟然这么大了。   “你笑什么,你不愿意?”   “不,首领,我只是觉得过于突然,还未禀过家兄,我怕是做不了主。”   纥奚佶伦挥动着马鞭,“你自己结拜兄弟,为何要请示兄长。”   是呀,为何要请示呢?连萱城自己都弄不明白,可是恍恍惚惚脑海中盘旋着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只有一个兄长,只有一个血缘同胞。   萱城忽然郑重道,“纥奚佶伦首领,我想与你做一个交易。”   “请说。”   “若是你能免去我们三人身上的刺青之痛,我便与你结为兄弟。”   “这……”   “你不愿意身上有我们的刺青?”   “并非这样,只是既然纥奚部落是一个多民族杂居融合之地,应当尊重每一个人的自由,首领既然能接纳这么多的外族人进入纥奚部族,为何不能容忍他们的自由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知道你为他们每一个人刺上刺青,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呢?”   “这是对我的忠诚,首领的意志不容背叛。”   “难道对首领的忠诚要靠身上的刺青来维持吗?我想不尽然吧,首领征服人心靠的是自身的英勇战功和美好品行,而非强加于每一个人身上的那一块印记。”   纥奚佶伦陷入沉思。   “并非我不愿意身上多这个刺青,只是我想除了这么一块令人疼痛的东西除外,首领还有更多的德行让大家臣服,你说,对吗?”   “哈哈,”只听得一声朗朗笑声,纥奚佶伦挥动着手中的马鞭,却是轻轻的落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的,似乎在玩弄什么东西一样。   “你倒真是会说话。”他玩味的眼神射过来,萱城直直的迎了上去,四目注视了许久,纥奚佶伦忽然一拍萱城的肩膀,“好,我就答应你。”   他的手劲太大,以至于萱城错以为被他噼了一掌,肩头隐隐疼痛感袭来,萱城干笑几声。   “如今,我答应了你的请求,你该答应与我结拜了吧?”   说着,他手里的马鞭就要缠上来,萱城拦住,“我说过,要等我的兄长应下,我才能与你结拜。”   “你的兄长,到底是谁?”   萱城一笑而过,并不回应他了。   一时沉默,半响,纥奚佶伦放下手中马鞭,“好,我就答应你,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萱城想,如果苻坚知道自己与别人结为兄弟,他会怎么做呢?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永远不要与别人随便结拜。   ——————————   当慕容永冷峻的脸上出现难得的一丝笑意时,萱城的那根腐男神经又被激起了,纥奚乌兰老人后来和部落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一起过问了他们身上的刺青之事,纥奚佶伦担保说自己已经亲手刺上了海东青红日图,有首领担保,老人们便不再追究了。   只是,纥奚佶伦的族弟纥奚佶月脸上的冰冷比慕容永还要令人害怕,不仅如此,每次他投过来的眼神都有几分不详的意味。   纥奚佶云倒是笑容灿烂,与他们相交的不错。   纥奚佶伦亲自带着三人去草原上赛马,随行的还有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   他们策马扬鞭远离了纥奚营地,不知道跑了多少里的距离,只是觉得他们离天越来越近了,因为天上的太阳越来越刺眼,就像直直的悬挂在他们头顶一样。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尽头,苍鹰一排一排的飞过,蓝天白云,红日余晖,脑海中顿时呈现出一副万马奔腾的画面,萱城勒马慢行,马蹄声一下一下的响在耳畔,身边的连成衣和慕容永皆慢了下来,与他并行。   只有前方依旧催马奔腾的纥奚兄弟三人。   “喂,你们三个…”   “骑个马像骑个骆驼。”   “哈哈。”   过了半响,前面的三人勒住马缰,胯下骏马长嘶一声,紧接着他们三个回过头来,一边大笑,一边讥讽。   纥奚佶伦坐于马上,骏马站立在山坡上,他居高临下的俯视下来,纥奚佶云打马回来,与他们并行,笑道,“你们不善于骑马。”   “不是,纥奚佶云,我们这是在哪里?”   纥奚佶云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草原辽阔,任意驰骋,不必管那么多。”   慕容永道,“若是闯入了别的部落领地,与别人起冲突怎么办。”   “是呀,与你们曾有世仇的那些部落,若是与你们相遇怎么办?”   纥奚佶月冷哼一声,“难道我们的腰上插的不是弯刀吗?我们手里握着的不是马鞭吗?与别人相遇与其要想怎么办?不如拔刀相见。”   “佶月,你别这么说,走吧,我们跟首领一起。”二人拍马前去。   连成衣冷哼一声,“这个纥奚佶月,他似乎不待见我们。”   “我们又没惹到他,不待见我们又如何,不必理会。”   三人骑马至纥奚佶伦身边,他们站在高坡上远望,一轮红日悬在天边,红日的周围缭绕着云彩朵朵,仿佛大草原上开出的绚烂花海一般耀眼,远方的牧马人此刻已经挥鞭驱赶着牛马羊群要回营了,牧马人的歌声由近至远,钻入耳中,低回婉转,悠扬绵长。   就像一位身着草原单袍的歌者盘腿坐于草地上,怀中抱着马头琴,轻轻拉动琴弦,一边拉琴,一边启声歌唱,悠哉闲适,醉于人间。   “慕容永,你的家乡在哪里?”   慕容永的眼睛遥望远方,并不说话。   纥奚佶云转头对纥奚佶月说,“这家伙难道就是慕容鲜卑一族的人。”   “用你的脑子想想就知道了,这世上叫慕容的还能有哪个氏族。”纥奚佶月的回应有些刺耳。   “我们纥奚部落以前一直与慕容一族通婚,自从拓跋氏统治了之后,便与慕容一族断了联系,如今秦王统治了这片国土,可惜啊,那些慕容族人却被迁徙到了关中,这个慕容永,难道是从关中跑出来的?”   纥奚佶伦听罢扬声笑道,“慕容永,你是从关中逃出来的么?”   慕容永也不搭话,他留给几人的一直只有侧脸,他的肌肤白润通透,仿佛冰山上的雪莲花一般,可他给众人的永远是一副冷漠寡言的姿态,他的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萱城这时笑着为大家解惑,“你们说对了,他正是慕容鲜卑一族,纥奚首领早就知晓的,是我在游历的途中结交的朋友,你们纥奚部落跟慕容鲜卑是友好的关系,见到好友,理应友好相处。”   “我们相处的不友好么?”纥奚佶月反问。   萱城语塞。   “哈哈,好了,我们回去吧,天色不早了。”纥奚佶伦说道。   “好,大哥,我们与他们比一比,看看谁落在后面,晚上就不给他酒喝。”纥奚佶月的一句令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驾…”   “驾…”   一声催马,紧跟着便扬起手里的马鞭,挥在枣红色的马背上,胯下骏马顷刻飞奔起来,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向前飞去,一会儿便离开了山坡,进入了平坦的草原上,绿草连绵不断,遥无尽头,河流静静的藏匿于草原之中,景色美不胜收,人生舒爽之际不过如此,纵马狂奔,耳畔唯有细风和清幽的空气穿过。   就在他们穿过一片山坡进入另外一片地势较低的山坳中,前方的山坡上忽然出现了几位骑马握刀的骑士,一行人立即勒马停下。   “大哥,这是…”   萱城望了自己身旁的纥奚佶伦一眼,只见他皱紧了眉头,眼睛望向远方那处山坡上站立的数人,不一会儿,那些人的背后又冒出了一行人,看样子不下于二十多人。   纥奚佶云惊愕的勒住马缰,骏马在原地转了几圈,“大哥,难道是段氏鲜卑的那些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段氏鲜卑?萱城心道,他们口中的段氏鲜卑乃是鲜卑的另外一支,曾经被前燕国的慕容氏所灭,而段氏鲜卑的继承人却在混乱中逃脱,苻坚后灭前燕,慕容鲜卑归降,灭代国,拓跋鲜卑归降,唯有段氏鲜卑和泸水鲜卑一族的贵族人一直流亡之外。   那些人挥鞭策马奔腾而来,纥奚佶伦握紧了腰间的弯刀,萱城和连成衣、慕容永手中各有一柄利剑,不禁抽出了利刃。   那些人一边冲下来,一边挥刀吆喝。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84一场误会   “纥奚佶云,纥奚佶月,跟我冲杀上去。”纥奚佶伦高声喊道。   慕容永手中的剑此刻已经剧烈抖动起来,待到那些夹杂着尘土一起飞奔而下的人近来,慕容永策马举剑迎了上去,一剑斩下,对方前一刻还在挥舞着马刀冲杀的人一刻间只剩下躯体,腾地一声从疾驰的马上栽倒下去。   纥奚佶伦的眼里充斥着血红的东西,手中的弯刀一刀一个,噼杀上去,只听啊啊的哀吼声络绎不绝,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手中的弯刀也像是生了灵一般,砍杀上去,登时鲜红的血液崩出,萱城冷峻的注视着发生的一切,他来不及参与到厮杀中去,因为纥奚佶伦三兄弟和慕容永已经与对方纠缠在一起,他被连成衣护在身后,局势渐渐明了,连成衣拍马追了上去,手中长剑只刺中一人心房,将他斩于马下,这群二十余人的骑士不到顷刻已被这四人斩杀殆尽。   纥奚佶伦兄弟三人身上沾满了红色的血液,可慕容永身上竟然丝毫没被染红,一时让纥奚佶伦愕然。   草原恢复平静,骏马在地上转着圈,纥奚佶伦朗声问道,“慕容永,你是怎么做到让你手中之剑杀人而你滴血不占?”   “一剑毙命。”他冷冷道。   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相视一眼,“一剑毙命?你的剑能有我们的马刀更锋利吗?”   连成衣扬声笑道,“他的剑可不是锋利,只是他的出剑更快更准,这可是技术问题喔。”   技术问题,萱城暗笑,连成衣回答的非常精妙。   纥奚佶云朝着纥奚佶伦道,“大哥,这些段氏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纥奚佶伦的眼睛定在横陈地上的那些尸体上,“你们两个,回去查探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大哥。”   三人不做停留,挥鞭策马疾行回到了纥奚营地。   到了半夜时分,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却带着一大众士兵冲进了营帐,个个手持弯刀,面露凶色,慕容永挡在萱城面前,手里的长剑直指对方咽喉。   “你想干什么?”   慕容永不回答,手里的剑却握紧了几分,纥奚佶月说,“部落里出现了叛徒,我们奉首领之命来捉拿叛徒。”   “叛徒?二位莫不是把我们三人当成了叛徒?”萱城噙着一丝笑,他心里已经明白了,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来者不善,他们一定以为今日在外面遇到的那伙骑士是自己引来的。   “你说的不错,纥奚部落最近只有你们三个来投,没有你们的带路,难道这些敌人是自己找来的不成?”   连成衣捋了一下自己刚刚散下来的长发,白日里他的长发都是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垂至腰间,格外俊朗,到了夜晚,他才会散下头发来,头发很长很黑很直顺,他一手抚摸着长发,一手持着剑,“我看他们是来找事的,与他们打一架吧。”   动不动就打架,这是蜀地人的风格,连成衣果然骨子里泼辣。   “不行,我们来纥奚部落才三日,不能与他们结怨。”   “我们不与他们打架,他们就要把我们关起来,万一杀了我们怎么办。”   萱城想了想,纥奚佶伦不像个是非不分的人,不至于一下子要把自己杀了,万一是一场误会,自己与他们打起来,那就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你们想怎么办?”他问道。   纥奚佶月说,“今晚就委屈三位了,来人,把他们关到地牢去,等明日首领亲自审问。”   他们身后的武士要上前来,慕容永的剑丝毫不松,直指那些要上前的人,他眼里的凌厉之气让那些人不由得后退几分。   “慕容永,你还是放下剑吧,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他说的对,若是真的见了血杀了人,那就不好收场了,萱城将慕容永手里的剑拿开,说,“好,我们去地牢,不过,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我想,你们的做法太过冲动了。”   “也许你说的有理,不过,现在你们是我的阶下之囚,留着你的话明天跟首领说去吧。”纥奚佶月冷哼一声。   “将他们押走。”   纥奚部落的地牢是在他们营地的最低处挖的囚牢,里面极其的潮湿,一般是部落里有人犯了大罪才会被关进来,由部落里面的掌事官审理报给他们的首领,最后再决定犯人的生死。   连成衣小声抱怨,“让你干架你不干,来这里受苦,我看那两兄弟都不是什么好人,纥奚佶伦让他们查探,他们查不出什么就抓住我们说是奸细,有这样的道理吗?”   慕容永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肩膀,连成衣抓住他的手嗔道,“你的剑呢?你难道打不过他们两人吗?”   “我…”   萱城笑吟吟的说,“是我不好,我不想跟这里的人起冲突,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所以连累你们了。”话中带着几分的歉意。   连成衣松开慕容永的手,双手交叉抱臂靠在墙壁上,“那我们什么去晋阳?”   “等一段时间吧。”   “你似乎很喜欢这里?”   “这里不好吗?天高地阔,草原部落,人人敦厚实在,民风淳朴,躺下可以看见天上的星辰,吃的是美味的羊肉,饮的是甘醇的马奶酒,不好吗?”   “好,好,你说的什么都好。”连成衣到底是顺着他的,耸了耸肩,漫不经心的说道。   “什么都听你的,我的好主子。”   连成衣笑起来的时候就像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一般灿烂,他不怎么会生气的,脸上从来都是挂着明朗的笑容,所以他的热能温暖慕容永的冰冷,萱城想做一个月老,成人之美的月老。   次日,纥奚佶伦来到了地牢,他的身后跟着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以及十几个武士,当他见到萱城三人的时候,二话不说,狠狠的甩了身后的两人一巴掌。   “大哥,你。”   “没有我的命令,你们随意抓我的客人,是要找死吗?”   “大哥,是他们…”   “不必再说。”纥奚佶伦的霸道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他连给两位弟弟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他眼里的怒火不言而喻,尖锐的声音响起,“来人,将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拖下去,各抽二十鞭子。”   “大哥,你不能这样,是你让我们查探的。”武士们上前按住了两人,两人大声喊道。   “你们查到什么了?是他们三人引来了那群敌人吗?”   “只有他们三个人进入了我们的营地,我们部落的人又没有外出过,一定是他们三人勾结那些段氏鲜卑的敌人。”   “证据,证据呢?”纥奚佶伦又是恶狠狠的甩了一巴掌,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立马闭嘴不敢在再话了。   “拖下去,打。”   萱城拦住,“慢着。”   “纥奚佶伦首领,我想,这是一场误会,你的两个弟弟以为是我们勾结了那些你们的死对头来,可上天作证,我们从未做过这等事情,你命令你的两位弟弟查探此事,可你的弟弟却把我们关押了起来,如今你要因此来鞭打你的弟弟们,这对我们来说,才是犯下的过错,因为我们三人而使得你的两位弟弟受到鞭刑,我们不愿意看到这样的误会发生。”   纥奚佶伦思了一会儿,他玩弄着手里的马鞭,火热的视线投向萱城诚挚的目光。   “他们二人让你们三位受了一夜的苦头,我想让他们知道,假传我的命令要付出什么代价。”   诚然他说的没错,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是以首领的命令将他们三人关押起来的,这对于纥奚佶伦来说,便是对自己首领权威的蔑视。   “首领,你的权威是至高无上的,你的命令是不容违背的,可若是因此而使得我们三位与你的两位弟弟结怨,这是我不想看到的,我请求你,放过他们。”   纥奚佶伦注视着他的眼睛,终于笑了,“好,我听你的。”   “放了他们。”   “纥奚佶云,纥奚佶月,过来,给三位客人赔罪。”   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才缓缓走上前来,对着萱城他们三人弯腰,“三位客人,对不住了,昨夜是我们兄弟二人鲁莽行事,我们不该关押你们,我们在此向你们表示最诚挚的歉意,请原谅我们。”   萱城道,“我说了,是一场误会,既然是误会,没有谁对谁错,你们二人也是为整个部落着想。”   “好。”纥奚佶伦拍手称赞,“既然如此,这场误会就让它过去了,今晚,我要在营地设宴款待三位,纥奚佶云,纥奚佶月,你们即刻去办。”   于是到了夜幕时分,纥奚部落的营地里真的点燃了一堆一堆的篝火,整个部落的人们都过来了,整整齐齐的分别坐成了两边,各边的第一排是奏乐者,他们盘腿席地而坐,怀中抱着的正是马头琴,琴声发出了美妙婉转的音乐来,在奏乐者的中间用红毯铺成了一条宽大的道路来,此刻,纥奚佶伦牵着萱城的手正在通过,他的背后是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兄弟二位以及连成衣和慕容永,在他们通过的前方,有一众长袖舞者引领,伴随着篝火和音乐翩翩起舞,坐在两侧的人们欢唿着,喊着他们首领的名字,嘴里轻轻哼着草原上的即兴小调,并向首领接待的客人投来了热情的目光。   “他们在欢迎你们呢。”纥奚佶伦贴着萱城的耳边轻声的说。   “多谢首领的盛情,我们受之有愧。”萱城亦低声说。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85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说过,要与你结拜兄弟,我等你的消息,你可不要令我失望。”纥奚佶伦牵着他的手坐在了上方最中间的首领位子上,萱城坐在了他的一侧,连成衣和慕容永分别坐在了他的身旁。   有侍从过来给他们倒酒,似乎已经饮了数次,纥奚佶伦与他们碰了杯,互相敬酒,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也端着酒碗上来与他们互饮,篝火堆前,舞者挥动长袖,载歌载舞,草原上的人们个性异常热情奔放,他们邀请客人与他们共舞,萱城被拽着进入了舞者当中,他躲避不已,“我不会跳舞。”   可是,这些豪放的人们怎么会放过他,拥凑在一起,纷纷拉起他的手臂要起舞,萱城被折腾的不轻,只能任由这些人拽着自己手臂胡乱波动,他的眼睛瞥向另外一边的慕容永和连成衣,令他大吃一惊的是,从来不怎么表露神色的慕容永竟然露齿笑了,而且他伴着音乐起舞,飒爽英姿,格外老练,他的身高出众,被围在人群中,第一眼便能引起人们的目光,人群中不停有人过去邀请与他共舞,并纷纷敬酒,连成衣的身体格外灵活多姿,跳起舞来像是一个阿娜多姿的女子一般,他的头发飘逸光滑,在翩翩起舞中划出了一道美丽优雅的弧线,有人与他共舞,有人给他敬酒,萱城看的目瞪口呆,下一刻,耳畔响起了一个声音,“你似乎不喜欢这样的宴会。”   萱城转眼一瞧,纥奚佶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在人们的歌舞声中被拥凑着,他抓起萱城的手,与他的手臂交缠在一起,随着耳边悠扬的音乐缓缓舞动,他的手很灵活,右手带着萱城的手臂在欢舞,左手放在了萱城的腰上,萱城颤了一下,继而便被他箍着转了一圈,脚下像是在踩着什么节奏一样,忽而上前,他的腰身已经感觉轻飘飘的不受自己控制了,又忽然后退,左右旋转,脚下被缠上了似乎是巾布的软绵绵的东西,他已经渐渐的进入了一种晕乎乎的状态,耳边那些欢声笑语也慢慢的散去了。   马头琴婉转低回的声音渐渐远去,明晃晃的篝火在夜色中化成了一个小点…   再次醒来,他已经躺在了软绵绵的暖榻上,感觉身边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他睁开了眼来,果然,纥奚佶伦的面孔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身下的软毡异常暖和,他的眼皮有些困乏,可不得不说点什么,“纥奚佶伦首领。”   纥奚佶伦俯身贴在他的耳边,柔柔的声音,“你似乎不能饮酒。”   哦,对了,萱城倒是忘记了,他饮酒就会醉的,无论是中原的酒还是草原的马奶酒,虽说这里的马奶酒会掺和甘甜的马奶,可毕竟有酒精掺和,方才在宴会上他似乎饮了不少的酒,怪不得在被纥奚佶伦牵着跳舞的时候,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飘。   纥奚佶伦轻轻的拨弄着他脸颊边上的细发,“你不善饮酒,怎么当我的兄弟呢?”   萱城邪魅一笑,“那就不要做兄弟了。”   “我说过的话能随意变卦么?”纥奚佶伦提高的声音中似乎有一丝的不满。   萱城眨了眨眼睛,“你是首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放弃以前说过的话还不简单。”   “你说什么?”   萱城慌忙避开他逼仄的目光。   “我就要与你结为兄弟,不管你愿不愿意。”他又重复了一下。   萱城无奈,叹了口气,“好吧,你等着吧。”   “你是不是不愿意?”   “我怎么能不愿意呢?你是草原上人人羡慕的英雄,是纥奚部落的首领,这是我的荣幸,再说了,你又不会管我愿不愿意?”   纥奚佶伦看着他道,“你说的也对,只要我愿意就好了,你就好好的等着做我的弟弟吧。”   “弟弟?”萱城诧异。   “为什么不是哥哥?”   ……   纥奚佶伦的嘴边勾起一个鬼魅的笑容,他没有回答这个滑稽的问题。   萱城也不明白。   他的哥哥只有一个人。为什么上天还要给他一个哥哥呢?   在纥奚部落一连待了半个多月,萱城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要去哪里,可连成衣没有忘记,他不断的提醒着身边的人,要去晋阳,要南下走过更多的地方。   因为他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个游历天下的人。   他是苻坚的弟弟,是大秦王弟。   虽然萱城没有跟着吕光返回长安,可连成衣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在想着长安。   纥奚佶伦领着部落的人出去攻打那些对纥奚部落有威胁的段氏鲜卑人,纥奚阿儿曾说那些段氏鲜卑和泸水鲜卑的人被他们的首领赶到了与库莫奚接壤的耒水河流域,可几年过去了,那些没有被消灭而不断流亡的段氏鲜卑人却时而要南下来骚扰,草原游牧民族,自来便是有仇必报,打杀不断,以此造成的便是世世代代没完没了的恩怨情仇。   到了一个月后的时候,纥奚佶伦他们回来了,男人们领着战利品,押着被俘虏的奴隶回来了。   段氏鲜卑流亡的首领叫段兰毋尘,他们曾经被纥奚部落和慕容鲜卑联合攻打,基本消灭殆尽,只有他们首领的儿子段兰毋尘被几个贴身奴隶护卫着逃走,没想到段兰毋尘长大之后向泸水鲜卑求援,两支鲜卑联合起来攻打纥奚鲜卑,纥奚鲜卑在两任首领的带领下,终于打败了段氏鲜卑和泸水鲜卑,可段兰毋尘却再一次的逃走了,并不断的派人南下骚扰纥奚部落,段氏鲜卑的人狡诈狡猾,凶残无比,他们的勇武不比纥奚鲜卑,却诡计多端,时常在纥奚部落的人外出牧马时偷袭,纥奚部落为此死了一些部众,可段氏鲜卑他们的人逃的无影无踪,纥奚佶伦几次出征都没找到他们的踪迹。   慕容永对萱城说,“段氏鲜卑的人曾与慕容鲜卑有过联姻,后来是他们背弃了盟约,慕容鲜卑才和纥奚鲜卑联合。”   “联姻?你说的也许是对的,慕容垂的妻子不就是段氏鲜卑的人吗?”   “不,在这之前,燕国的皇帝曾经立过段氏鲜卑的女子为后。”   “哦,那为何一夜之间慕容鲜卑和段氏鲜卑会反目成仇呢?而慕容鲜卑又和纥奚鲜卑成了同盟呢?”   慕容永森然的目光注视着被关押在囚车上的段兰毋尘,“这是一段凶残黑暗的历史,你没必要知道,鲜卑人和你们不同,他们骨子里都是冷血,以食人血肉为乐,他们是该下地狱的。”   萱城道,“你这么说你的族人,你忘记了自己也是鲜卑族。”   “我没有忘记,所以我跟在你身边,不想再看到屠城、食人、煮人这些骇人听闻之事。”   鲜卑人的确凶残,慕容永是鲜卑人,所以他了解鲜卑人的习性,可鲜卑分支众多,别的不说,萱城接触到的已经有慕容鲜卑,拓跋鲜卑,段氏鲜卑,纥奚鲜卑,宇文鲜卑,独孤鲜卑,贺兰鲜卑,还有那个一直流亡却从来没有被消灭的泸水鲜卑。   所以他喜欢身边的慕容永,虽然他的骨子里也是冷血无情,可他的心是好的,他经历了许多磨难艰苦。   纥奚部落的营地上一片高唿声,他们欢唿自己的部落的首领打败了段氏鲜卑的余孽,他们拥凑着向前,将他们的首领高举起来,围成一个圆圈,并高唿纥奚佶伦的名字。   萱城他们走上前去,向纥奚佶伦表示庆祝。   纥奚佶伦手里的马鞭指向囚车里的人,“你瞧,这就是那个逃亡在外的段兰毋尘,这家伙,几次派人偷袭我们,可惜到头来还是被我们打败了。”   顺着他马鞭指的方向望去,一辆牢固的囚车上捆绑着一人,他头发散乱,身上沾满了鲜血,令萱城感到意外的是,他的肤色很白很通透,即使脸上血迹斑斑,一双凤眼射过来的像是有万千柄利剑刺来一般狠戾,他的嘴角还在淌着血,身体被捆绑的结结实实,他的年龄似乎不是很大。   “你这样杀了他,不怕他的后代将来报仇来杀光纥奚部落的人吗?”   “不会有那样的事了。”纥奚佶伦扬高了脖子,骄傲的说。   “为何。”   “你不知道吧,他才二十岁,至今未娶,他没有后代了。”   二十岁?萱城不禁多注视了一眼,二十岁的部落首领,他的一生都在流亡和报仇中度过,为了世代的仇恨,他没有娶妻,没有儿女之乐,他的胸腔之内只有血和恨,他要做的就是杀光每一个纥奚部落的人,甚至是慕容鲜卑的人,然而,到了最后,他自己却被纥奚部落所擒获,这段世仇就要被终止了。   段氏鲜卑后继无人。   “你真的不能放过他吗?”   纥奚佶伦惊愕的盯着萱城的眼睛,过了一刻笑了,“如果你现在与我结为兄弟,我可以考虑你的要求。”   萱城的回答是拒绝,所以他救不了一个二十岁的即将要付出生命的鲜卑人。   “如果我放了他,他就会重新去和泸水鲜卑,拓跋鲜卑,甚至和慕容鲜卑的联合,草原上没有永远的朋友,而后再来攻打我纥奚部落,那样的厮杀是没有止境的,我想,我作为纥奚部落的首领,能结束这场仇恨,是一个非常伟大的行为,我的族人,我的后世都会记住我今日的功绩,所以,你们汉人的心都是软绵绵的,而我们的心却是铁,我们要做的就是杀光仇敌,换来和平。”   “杀。”他手上的马鞭做出了一个狠厉的动作,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手里的弯刀即刻斩下,萱城别过了头去。   他没有亲眼看见段兰毋尘被杀。   可他的脑海中盘旋着一个画面。   一个坏事做尽,凶残暴虐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被一众武士捆绑着,他背后士兵的眼里都是如狼一般的凶狠,他们恨不得将被绑着的人剁成肉泥,食他血肉。   慕容鲜卑族的人,他们以杀人为乐,以屠城为乐,他们将俘虏活活的煮熟当做美味,他们这样的人,大抵只有像慕容永说的那般下地狱的结局吧。慕容冲,他的结局,不就是是身首异处,血崩三尺么?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86我只有一位兄长   “首领,这些奴隶怎么办?”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提着还在滴着血的弯刀,上前来禀报。   “杀。”纥奚佶伦一个字回复。   萱城拦住他,“慢着。”   “首领,你不是很宽容吗?纥奚部落不是多民族杂居吗?这里本来就有纥奚鲜卑,慕容鲜卑,段氏鲜卑的居民,你又何必赶尽杀绝呢?他们都是段兰毋尘手下的奴隶,并不是段氏贵族,他们也是被迫拿起马刀与你厮杀,你今日杀了这些手无寸铁的段氏鲜卑的奴隶,你让部落中的其他段氏居民怎么看。”   “纥奚部落的段氏遗民都是主动来投的,而这些俘虏他们是与我厮杀失败后被俘虏的,凡是拿起马刀与我相抗衡者,只有一个字,死,我要让部落里的每一个人都看看。”   萱城苦笑,讥讽道,“看什么?汉人有一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对,就是你说的这几个字,逆我者亡。”   “你的权威难道是要靠杀光所有奴隶来获得的吗?他们与你厮杀是他们想做的事吗?”   “不必再说,纥奚佶云,纥奚佶月,即刻执行。”   萱城再一次阻拦。   “你今天就是要跟我过不去吗?”纥奚佶伦眸子中在燃烧着一团怒火。   萱城用自己的坚毅回复了他。   纥奚佶伦狠狠的甩出了手中马鞭,萱城没有躲闪,那一鞭子直接抽在了萱城的身上,疼的萱城咬紧了牙关,可他没有出声,倏尔,慕容永、连成衣抽出手中利剑,护在萱城身前。   纥奚佶伦瞪大了双眼,他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面前的人。   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以及身边的一些武士即刻拔刀,“大哥,杀了他们。”   “你为了这些奴隶,要与我作对而付出你的生命吗?”   “是。”萱城咬牙,瞪着他。   气氛顷时剑拔弩张,纥奚佶伦扬起手中的马鞭,这一次,他抽打的不再是拦在自己面前的人身上,而是面前的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   “大哥,你。”二人挨了一鞭子,有些不解,有些委屈。   “我的客人,是你想杀就能杀的么?”   二人垂了头去,默不作声,他们稍一说错话,可能迎来的就是一通鞭子。   半响,纥奚佶伦勾唇笑了,他嘴角一抹邪魅的笑意令萱城茫然。   “传我的令,将这些奴隶放了。”   “大哥,这怎么可以。”   “我的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不想再挨鞭子了,二人走到那一群被俘虏的奴隶面前,“首领说了,你们自由了。”   登时,那些被押解围着的奴隶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他们朝着纥奚佶伦磕头,“多谢首领,多谢首领,我们愿意投奔纥奚部落,请首领收下我们卑贱的身体。”   萱城拨开了面前慕容永和连成衣的剑,轻声的说,“收了剑吧,不要动不动就拔剑,万一伤到了自己人。”   他靠近纥奚佶伦的身体,说,“你不杀他们,会得到这么多的部众,纥奚部落会壮大,你若是杀了他们,除了能结束仇恨,什么都没有了,我说话也许顶撞了你,那是因为我当你是一个明智的首领,我想你不会跟我这等小人物计较。”   纥奚佶伦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知在沉思些什么,他高声对着下面俘获来的的段氏奴隶喊道,“好,从即日起,你们都将成为我纥奚部的一员了。”   下面的唿声震耳,“纥奚佶伦首领,纥奚佶伦首领……”   纥奚佶伦将萱城独自带进了自己的大帐。   外面连守着的人都撤去了,萱城感觉到一丝不妙,一进大帐,帐帘被放下的时候,萱城的心战栗了一下。   纥奚佶伦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不发一言。   萱城想,他们这些人都是恩仇必报的,自己顶撞了他,想必已经是结了仇的,他要报复自己吗?   念及此处,萱城轻轻退了一步,在与纥奚佶伦隔开了两步距离的时候,他转身就要逃跑,身体却被一个结实的手臂捆住了。   “纥奚佶伦,你。”   “好弟弟,跟我结拜吧,现在就来。”   萱城喘息了一下,“我都说了,待我禀报了兄长,自会与你结拜。”   “让你口中的这些谎话都去见鬼吧,你好狡猾,我知道你在推辞,现在就来吧,做我的弟弟吧。”   他抱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往软塌上去,一边喘气。   他的身体很强壮,捆住萱城的时候,萱城根本无法挣开,“你干什么?结拜就结拜,你拉我上床做什么。”   “你不知道吗?我所说的结拜,就是做我的妻子,我要用我的利器占有你,让你永远成为我纥奚部落的人。”   什么?   什么?   萱城震惊。   这是什么习俗?结拜为兄弟,就是结成夫妻?   “你,纥奚佶伦,放开。”   眼看着就要被他摔在床榻上,萱城的右臂抽出,手肘狠狠的朝着他的下体撞了过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箍着自己身体的手臂慢慢的松了开来,紧接着,他那强悍的身体忽然滑了下去,瘫软在地。   “纥奚佶伦,纥奚佶伦……”萱城慌忙蹲下去查看,只见他痛苦难耐的软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喃喃,“你,你……”他的手指向萱城。   “我……”萱城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好像犯了一件大错。   也许会成弥天大错。   他会让纥奚佶伦从此断子绝孙,纥奚部落后继无人。   萱城用力的摇着纥奚佶伦的身体,“纥奚佶伦,你怎么了?我的天,不会吧。”   纥奚佶伦的手揪着萱城的手腕,吃力的说,“你不要再动我的身体了,…离我远点,你这个被上天诅咒的恶人,你、、你想要我的命吗?”   可萱城那里敢放开他的身体,他痛苦的瘫软在地上,似乎受了重伤的样子。   纥奚佶伦闭上了眼睛,一下子萱城惊慌不已,他站起身来,失神的望着地上的人,他冲出了营帐,跑到纥奚乌兰老人的家里,将纥奚乌兰请到了纥奚佶伦的营帐中。   “纥奚乌兰老人,也许我犯了大错。”   纥奚乌兰看到瘫在地上的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蹲下去查看着纥奚佶伦的身体,半响之后,他站起来笑着对萱城说,“不碍事,不碍事。”   “没事?”萱城错愕。   “首领他只是太累了,睡过去了。”   “睡过去了?”萱城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为他担忧了半天,原来这家伙竟然是累的睡过去了,而不是被自己撞击的那一下。   萱城捂脸,他转过身去,不愿意在待在这里了,纥奚乌兰来人却叫住了他,“等一下,你留在这里照顾他吧。”   “我照顾他?”不会吧,这个人可是一肚子的坏心思啊。   二人奋力将瘫在地上的人扶上了床榻,纥奚乌兰浅浅笑了一下,“我走了,麻烦你了,年轻人。”他最后叹息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就走出了营帐。   萱城无可奈何,只好走到软塌前,望着此刻那一脸平静熟睡中的人,也许他进入了梦乡,也许他只是在装睡而已,不管怎样,他总算安静下来了。   原来他所说的结拜为兄弟,就是结为夫妻的意思啊。   怪不得他要把自己当做弟弟,原来弟弟就是妻子的意思啊。   一下子他的脑中充斥上了许多画面,在他进入到这个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世界的第一眼时,他看的是他的哥哥,他唯一的哥哥。   他们一起走过了很多地方,北巡国土,踏雪骊山赏梅,南游灞上,去秦淮河畔的建康,在东山的桃花林中渡过的日子,一下子,他的心头酸痛不已。   他似乎不能再当别人的弟弟了。   这具身体,在被他们的娘带到这个世界上时,就注定了只有一个哥哥。   一夜很长,长到萱城想通了一些事。   一夜也很短,短的在纥奚佶伦醒来注视着他的时候,他还陷在沉思中。   “你这个家伙,…你怎么在这里?”纥奚佶伦支起身子,他说的第一句话很不友好。   萱城被他的粗鲁言语惊醒,“你、、你没事了?”   “托你的洪福,我什么都没干成。”一大早,纥奚佶伦的精神看起来不错,他从软榻上走下来,靠近萱城的身体,贴在他的耳边冷声威胁,“不过我可没忘记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这个恶人,我现在就要把你占为己有,让你再也不敢反抗我。”说罢,他就要动手。   萱城却一下子跪在了他的面前。   纥奚佶伦愣住,他的手抓了空,僵在了原地,“你、、你这是做什么?”   萱城跪在地上,他抬起头来,一双诚挚的目光望着上方的这只雄鹰,“尊敬的纥奚佶伦首领,是我昨夜冒犯了你,让你的尊严扫地,我无法被上天饶恕,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告诉你,用我的一片赤诚之心告诉你,我不能和你结为兄弟,因为在这之前,我的兄长,我们已经拜了天地,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我无法再对这世上的另外一人有肌肤之亲,我更无法背叛我的兄长,虽然我离开了他,可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们会重逢,我不想在与你结为兄弟之后再与我的兄长相遇而同样身心背叛,那样的话,我将会受到上天的惩罚,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都将无处安生。”   他用一颗真心发誓的,这具身体是苻坚的弟弟,这个灵魂是一千六百四十年后的一缕,他不想因为今日的苟且偷生而去毁灭了这具身体和灵魂。   纥奚佶伦的眼睛一动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挖去了一样,他久久怔楞,过了许久,才长长的呵了一口气,“我无法饶恕你,可我也无法杀了你。”   “纥奚佶伦首领,你不必饶恕我,因为那是已经存在的事实,我让你疼痛万分,你也不必杀了我,因为我犯下的仅仅是个错误,而非死罪,我没有杀人。”   纥奚佶伦弯腰下来,缓缓扶起了他,“你果然是个狡猾的恶人。”   萱城与他平视,“我想知道。”   “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要与我结为兄弟?”   …“因为你是主角。”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87永别了,亲爱又可爱的人   什么?萱城被他奇特的用语吓住,目瞪口呆。   “我是主角?”   “不,我想你没有明白我说的话,我是说,远方而至的三位客人,你是他们的主角。”   “我是纥奚部落的首领,是天上的雄鹰,我要结为兄弟的人,一定是个主角,所以我不娶亲,我要等来我自己生命中的主角。”   萱城听罢苦笑,“可是我们三人是落难迷路至此。”   “当真如此吗?你这个狡猾的东西,我不想拆穿你的谎言并不代表着我被你愚弄,我从未见过如此衣着不乱神色平静的落难者,慕容一族,人人心高气傲,慕容永那样的人怎么心甘情愿做你的护卫。”   萱城想,他说的对,或许自己在进入这个草原上的部落时,应该打扮成乞丐的模样。   “我放过你,不是因为我的仁慈,而是因为我的感动,我感动你口中所说的兄长,你不愿意背叛他,你们之间一定有比海水深厚的感情,你记住,在纥奚部落,你永远欠我一个人情。”   “我什么时候欠你的人情了?”   纥奚佶伦却不接这个话题了,向他招手,“过来,给我梳头。”   他的头发披散下来,毛发茂密,像是一头烈性的狮子,萱城不情愿,可他的眼睛逼来的时候像是夹了刀枪一样的凌厉,最后萱城只能走向他的身边,拿起梳子,给他梳起了头发。   他梳下去的时候,纥奚佶伦忽然说,“你想离开这里吗?”   萱城滞了一下。   “你不是来投奔我纥奚部落,你似乎更像是一个路过者,你无意闯进我纥奚部的营地,也许你的用语是对的,你是一个迷路者,可你的脚步并非止于我纥奚部落,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愿意给你草原各部的地图。”   “不。”萱城认真的给他梳着头发,“我想回家。”   “南方吗?”   “是。”   纥奚佶伦的头发被他梳的又顺直又光滑,按照草原上的发饰,他的头发需要被辫成两捋结实的发辫垂于胸前,可萱城只会梳头,不会辨发。   纥奚佶伦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的兄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萱城注视着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是一个高贵善良,仁慈宽厚,俊朗雅致,胸有万民,心有玲珑,注定君临天下而名垂青史的人。”   “是吗?”纥奚佶伦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来,似乎并不奇怪他所形容的这般完美之人,“那倒真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喽。”   ——————————   到了九月初的时候,距离他们来到纥奚部落已经有一个半月了,这里的水草已经没有盛夏时那么的茂密旺盛了,纥奚佶伦召开了一次会议,他们提议将部落中的马牛羊群驱赶至南边的草原去放牧,需要在部落中挑选一两百名精壮的武士,他们要远行去放牧,也要将纥奚部落的范围扩大至南边。   纥奚佶伦坐在上方首领的位子上,他俯视着下方围坐在一起族人,萱城三人被允许参加这次会议,因为纥奚佶伦说了,他们已经刺上了纥奚部落的海东青红日图,已经是纥奚部落的一员了,纥奚部落有任何的军政大事都可以让他们参与其中了。   “诸位都说一说吧,我们将马群赶至南边放养,等到了冬日再驱赶回来,这对于纥奚部落来说,并不算是一件大事,因为南边的秋天水草更加旺盛,每年秋天我们都会这么做,我今天要说的是,我想分出一百户来迁徙至南边去,以此来扩大我纥奚部落的领土。”   “草原的民族历来都是逐水草而居,结为氏族而生存,纥奚部落在这里已经扎根了几十年了,若是迁徙一些人口出去,谁愿意被迁走呢?”纥奚乌兰老人说道。   纥奚佶云道,“叔父说的有理,我们纥奚部落在这里生存了几十年,一下子要被迁出去一百户,如果能扩大我们的领土自然是好,可如此一来,若是分散了我们的部落,那怎么办。”   纥奚佶伦道,“与我们有世仇的段氏鲜卑一族,已经被我消灭殆尽,而拓跋鲜卑只有那个小崽子拓跋硅流亡在外,听说他被鲜卑独孤部落刘库仁收留,这些凶残又卑贱的孤独鲜卑人远在贺兰山脚下,他们与我纥奚部落有八九百里之遥远,而泸水鲜卑更不值一提了,他们已经逃到了库莫奚境内,我们部落不能再往北去,要迁徙,越往南越好,要与中原接壤,与汉人接壤。”   “首领所言有理,正是为了纥奚部落的长远发展,四五十年前中原汉人陷入内乱,中原之地四分五裂,汉人南渡,胡人南下,五族纷纷进入中原烧杀抢掠,攻城之后又屠城,唯有氐人苻氏一族宽厚仁慈,秦主实行怀柔政策,平等对待各民族,如今北方终于统一,虽然草原上各部落时不时的会发生冲突,但有秦主这等的宽厚仁慈的天下雄主,北方总的来说还是统一了,纥奚部落想要扩大自己的领地范围,便要南下与更多的汉人交往,分出一百户迁徙,这是好事,对长远有利的好事。”   萱城想,若是纥奚部落的人南下放牧,那与中原的交往会更加亲密,各族百姓不断融合交流,这是苻坚想要的民族大融合。   “首领,我愿意跟随牧民南下。”萱城说。   “你倒是积极,怕是想跑了吧?”纥奚佶月的一记冷讽刺来。   纥奚佶伦瞪了他一眼,纥奚佶月不敢再多言。   “谁不愿意南下,我手里的马鞭倒是愿意赏给他。”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一定要迁徙一百户人口南下。   “纥奚乌兰叔父,这件事你去办吧,在三日之内,将要迁徙南下的人报上来。”   “好的,首领。”   其实纥奚佶云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草原部落以氏族而生存,纥奚部落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如今要分出一百户来南下,相当于把纥奚部落分成了两部分,可纥奚佶伦的考虑更是长远,将纥奚部落的领土扩大,与汉人融合,这是胡汉融合中的大趋势。   可是不知为何,纥奚佶伦一定要迁徙族人南下呢?他似乎很坚定,曾经的代国全境如今被鲜卑独孤部的刘库仁和匈奴部刘卫辰瓜分了大半,他们都是苻坚降服的封疆大吏,剩下的有纥奚鲜卑、贺兰鲜卑等诸多鲜卑分支结氏族部落而生存,拓跋部再也不可能一统草原了,按理说,纥奚部落应该生活的无忧才是。   萱城与慕容永、连成衣讨论起这件事。   连成衣问他,“你是真心要跟着纥奚部落的人南下吗?”   “你知道的,我想南下。”   “是,你南下是要去晋阳,最后回到长安,而不是在这草原部落中长久居住下去,我们不如辞别纥奚佶伦,离开纥奚部落。”   “慕容永,你觉得呢?”   慕容永淡然的说,“我跟着你们。”   对呀,他能说出什么独特的见解来呢?只要萱城去哪里,连成衣就会跟在身边,慕容永当然会跟在一起。   萱城想了许久,连成衣说的对,自己的南下并不跟纥奚佶伦的南下同行,他们是为部落而分户,自己却只是旅游,若是待在纥奚部落久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萱城不敢保证这具身体会发生点什么,也许,是会想起点什么往事吧,他总觉得,这位纥奚佶伦并不陌生。   “那好,我就不再跟纥奚佶伦隐瞒,我明日便跟他坦白,我们离开纥奚部落。”萱城这般说。   他下了决心的,不能在草原上再长待下去了。   于是当萱城跟纥奚佶伦说出要离开的时候,纥奚佶伦的平静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纥奚佶伦手中的马鞭会抽向自己,可是他却缓缓收起了马鞭,像是在驯服烈马之后的满足。   “可以,我可以让你们离开。”   “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是谁?你的兄长又是谁?”   萱城笑了。   他在纥奚佶伦的大帐中直直的望着这位纥奚部落的首领,“我说了,他是一位君临天下的人。”   “好,你们走吧。”纥奚佶伦挥了挥手。   萱城转身,他望了一眼这个草原人的孤独雄鹰。   不过是旅行途中的一次遇见罢了,往后,山高水远。   三人去了纥奚阿儿的家中,作为离开前的辞行客套。   “纥奚阿儿兄弟,感谢你的收留,今日我们便要离开了,特意来向你辞别。”   纥奚阿儿微微笑了笑,“当日一见,便觉三位非同凡人,三位客人乃是天上高飞的雄鹰,应该飞向辽阔的远方,既然如此,我也不便留下,还望三位此行离去,一路保重。”   “多谢,纥奚阿儿,你是一位善良的好人,好人会有好报,愿上天庇佑你。”   纥奚佶伦命人选了上好的马匹送给萱城他们三人,在纥奚部落营地前,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前来送别。   萱城笑吟吟的说,“呦,我还以为纥奚佶伦首领会送我一顿马鞭。”   纥奚佶云啧啧道,“你这就是小人之心咯,我们首领是那种人吗?”   “那他怎么不来送送我,毕竟我们也在一起放过牧,骑过马,也算是好朋友了吧。”   萱城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嗔怪的语气,连成衣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什么好友,你不想走了吗?快走吧。”   纥奚佶云和纥奚佶月微微施礼,“三位,请上路吧。”   萱城和连成衣、慕容永回了礼节,翻身上马,最后环顾了一眼这个待了一个多月的草原部落,下定了决心,高声道,“既然如此,我们走了,二位,留步,请转告纥奚佶伦首领,我会想他的。”   “好,恕不远送。”   “驾。”“驾。”扬鞭打马,奔驰而去,这片美丽热情的草原部落,终于要被他们置身于后了。   再见了,这群亲爱的可爱的人们。   离开纥奚部落的营地向南约莫几十里外,水草开始茂密起来,河流也纵横多添了几支,三人停留在河流边上饮马,萱城惬意的躺在草地上歇息。   “那里,好像有人。”慕容永忽然说。   萱城一下子坐了起来,眯眼望向对面的山坡上,“什么,我怎么没看见。”   慕容永用手指了指,“那里。”他缓缓抽出了长剑。   连成衣亦拔剑护在了他的面前,“还是小心点,这里还是草原部落,我们谁都不熟悉。”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88漫漫归途   山坡上果然闪出了一个黑影,似是一个骑马的勇士,渐渐的朝这边逼来,萱城站起了身来,注视着那匹枣红色骏马奔驰而来,待到近了,萱城才看清了,原来是纥奚佶伦。   萱城不知为何心里一喜,可奔驰而来的纥奚佶伦在与自己数十米的距离处却忽然从马上飞了过来,手中的长刀亦直直刺了过来,慕容永即刻迎了上去,二人刀剑缠在一起。   连成衣要上去帮忙,萱城喊住了他,“不急,我也想看看,他们二人,谁更胜一筹。”   连成衣冷哼了一声,似乎对他这一句话极为不满,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却乖顺的守在了身后。   只见面前刀剑相交的二人,出手迅疾如闪电,一刀一剑皆直逼对方咽喉,纥奚佶伦的长刀袭来,慕容永手中长剑即刻挡住,剑光交错飞舞,一时分不出上下。   萱城看的激动,身边有慕容永这样的高手,何其有幸,他玩味的在一旁观看,这时交手的两人却在数十招后停了下来。   “喂,你们怎么不打了?”   纥奚佶伦收了手中长刀,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精致的小刀,缓缓走了过来,笑道,“毕竟朋友一场,临行之际,这把刀就当做礼物送你了。”   他递了上来,萱城定睛看去,那把精致的小刀正面有海东青红日图纹,刀柄处刻着的一朵美丽的花草。   “世有萱草花,可以解忧悴。”纥奚佶伦轻声念道。   “送给你。”   萱城楞了一下,他接过了那柄小刀。   “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多谢,不过你似乎理解错了,我不叫萱草花,而是萱草华。”   纥奚佶伦邪魅一笑,“你像一朵萱草花。”   萱城脸一烫,什么嘛,送个礼物,还要占个便宜。   “好,我收下了。”   纥奚佶伦转向慕容永,将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肩膀上,“我们两族世代交好,慕容永,如果你回心转意了,尽管来我纥奚部落。”   连成衣一把掀开他那只手,“不许蛊惑他。”   “哈哈。”纥奚佶伦仰头大笑,“慕容永,你的这个小媳妇倒是难得,美艳无双,武功不凡,跟你绝配。”   连成衣的脸立马红了,“你、你、、”   萱城还是第一次在连成衣的脸上看见如此颜色,明朗如阳也会有娇羞的一日。   “这是草原各部落和边境数郡的地图,你拿着吧,我想,对你有用。”纥奚佶伦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标注满满的布帛递给萱城。   萱城怔住。   “我知道,你想回中原,可是草原辽阔,没有地图,没有方向,你要走到什么时候去,拿着吧,算你欠的第二个人情。”   “什么,第二个人情?”萱城干脆不接,纥奚佶伦不再废话,直接塞到了他的怀中,“等你还我人情的那一日。”话落,他转身就走。   “喂。”萱城在背后叫住他。   “没有那一日的。”   纥奚佶伦回眸邪魅一笑,纵身跃入马上,扬声催马而去。   “待我向你兄长问好。”他的回音传了过来。   萱城捏着手里的布,望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心里一时无比复杂。   他从来就不欠任何人情。   此生,他唯一欠下的人情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慕容永走过来淡淡的说,“我们该走了。”   萱城摊开地图来看,他们此刻似乎已经远离了纥奚部落,再往西行九十多里便是朔方郡,往南行一百二十多里是雁门郡,若是南下去晋阳,那他们应该回头往东南而走。   “慕容永,你来当向导吧。”   慕容永点了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   当日,他们便从草原启程向东南而行,到了晚上的时候,约莫走出了八十多里的行程,水草反而愈发茂盛了,河流不止,纥奚佶伦说的没错,草原辽阔,漫漫无际。   “今晚,我们便露宿在这草原上,以天为被,以地为榻,二位,难得喔。”三人将手中的骏马安置好了之后,便停歇在这稀疏星辰的夜色草原上。   连成衣和慕容永谁都没有抱怨,因为他们心甘情愿。   这一夜,当真实现了萱城曾经念想的那般,躺在草地上望夜空星辰。   他无法入睡。   一是,他不敢在这茫茫的大草原上的黑夜中沉睡。   二是,他要睁着眼睛看天上的星星。   他将头枕在手臂上,眼睛微微睁着,上头的夜色太黑,以至于那些稀稀疏疏的星星完全没法清晰的入眼,更没办法数的清楚了。   这时,他却听得身旁的连成衣在一声一声的数着,“一、二、三、、、一百、一百零一、、”   “有这么多颗吗?”萱城不禁蹙眉。   “一百五十、、、二百零二、、”可那细细的声音响在耳畔的时候,他还是信了。   于是,他跟着连成衣的节奏数起了这难以辨认的星星。   最后,他口中的数字停留在了三百。   不是因为星星被他数完了,而是因为他实在看不见了,眼睛都酸了,手不知何时搭在了脸颊上,触及之处竟然一片湿润。   萱城终是阖上了双眼。   迷迷煳煳之中,身上似乎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遮盖住了,他懒得去纠结,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弟弟,我想你。”   “弟弟,我想见你。”   ………   “弟弟,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弟弟,你在哪里?”   “你到底在哪里?”   ………   萱城难过极了。   为什么,他会难过。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在他脸上的时候,萱城怔怔的望着自己身边早已空空的草地。   “慕容永,连成衣。”   他们去哪里了?   身上盖着的是慕容永的衣服,他将自己的衣服给自己盖在身上,他是如何渡过这凉凉黑夜的?   思绪正在沉思之际,忽而斑驳的光线中走来一对璧人,他们的身姿愈发清晰了,终于,萱城看清了。   他噙起一丝淡笑,望着二人在自己面前对影成双,真好啊。   “你们去哪里了?”   “喏,我们去前方的树林里打猎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到达晋阳,我们可不想被半路饿死。”   二人捡来了干柴,架起火堆,将手中洗拨干净的猎物放在火堆上烤起起来。   “你,快去洗脸,前方有一条河流,水特别清澈。”连成衣如今对着自己也没大没小起来,萱城无奈的摇摇头,谁叫自己看上他宠着他了呢。   萱城起身,将身上的衣服披在慕容永的身上,埋头在他耳边低声了一句,“昨晚是不是背着我干了好事?”   慕容永的耳垂即刻红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响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萱城摇头轻轻笑笑,径自走向了远方的河流。   ————————   一天之内是绝对不可能达到晋阳的。   因为他们在午时时分才抵达边陲的雁门郡,雁门郡本就处于草原和中原的交界地带,出了雁门郡往北便是茫茫草原,而穿过雁门郡便进入了真正的中原。   雁门郡内胡汉人杂居,街市上有草原而来的牛羊肉买卖,也有中原的布帛绸缎,还有西域而来的茶叶药草生意,三人走在街市上,萱城环顾了一眼,问着身边的二位,“我们去吃饭吧。”   “连成衣,我们还有多少钱?”   连成衣道,“不多。”   “在草原上的时候我们又没花钱,怎地不多了?”   “你还说,当初我们去草原的时候,你还在盘算着怎么挣钱,结果呢?一钱都没挣到,幸好不用花钱,要不然,此刻我们就真的成了叫花子了。”   “我倒有一个主意。”萱城瞅了二人一眼,“就是不知该不该说?”   连成衣嗤笑,“是你口里的话,哪有该不该说,只有你想不想说。”   “嗯。”慕容永亦是一个字回应,表示他觉得连成衣说得对。   “那好,我可说咯,我们把这三匹草原骏马卖了,再去买中原的廉价马匹。”   “亏你想的出来,不过也不是不可以,我们在中原,用不着跟谁赛马,就中原这比骡子还小的马也未尝派上用场,可以,我赞同。”   “那好,我们去西市卖马吧。”   雁门郡的西市有专门设立与草原和西域的交易场所,来西市做买卖的人还不少,三人牵着手中的草原骏马,挑选了一处好的地段,站好了位置,有货物在手,街上还有雇主,可三个人谁都开不了口去吆喝。   萱城左瞧瞧右看看,慕容永是绝对不会率先开口的。   连成衣暗自偷笑,他在笑萱城的这个主意太笨了。   明明凭借一纸书信就可以换来钱物,硬是被他搞成要自己动手赚钱。   “你看,我们这么好的骏马,怎么没人上前来问问呢?”萱城明知故问。   “你倒是喊起来啊,你不喊一声卖马喽,谁知道你是干什么的?”连成衣嘲笑道。   说的也对,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法出口,想他堂堂一介王公,怎么沦落到靠卖马赚钱的日子呢?还是别人送的马。   转念一想,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吗,靠自己而活。   如是想着,刚要大声喊出口,耳边的一声吆喝却响了起来。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89晋阳   “各位父老,各位乡亲,快来瞧快来看,上好的草原骏马,五十钱一匹,两匹马八十钱,三匹马一百钱,快来瞧啊。”   萱城转头一看,连成衣笑的阳光灿烂,一手轻轻的捋着骏马的脸颊,一手招揽来往的过客。   一时间,有人上前问询起来,“你这马是从哪里来的?”   “这位老爷,一看您就是个识货的,我手里头这匹骏马,可是来自纥奚草原上,你瞧,此马强壮高大,匀称美丽,来,你来摸摸看。”连成衣邀请那问马的顾客上前,身边不断有人凑了上来,萱城看的出神,想不到连成衣还是一个做销售的好苗子。   “你看,它颈上的长鬃浓黑,流泻着力量和威严,它背上的毛发红中泛着金色,好似熊熊燃烧的火焰,你再看它的眼睛,两眼放射着逼人的光芒,瞳仁就像夜光琉璃珠一般,能照出人的影子来,你看它的尾巴,翘得多高,似乎在夸耀自己就是一位王者,你摸摸看,摸摸,这毛发多光滑啊。”连成衣拉着客人的手去抚摸马背,慕容永脸色暗沉,萱城轻轻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你看他多会骗人啊,我怎么看不出来这马是王者啊。”慕容永不理会他。   萱城又走到连成衣身边,帮腔道,“哎呀呀,这位客人一看就是识马的高手啊,你瞧瞧,瞧瞧,这马脖子的这一撮毛发垂下来多浓厚啊,刚健有力,宝马啊,才五十钱,你若不要,我们可要卖给这边这位客人了喔。”说着,就要牵着马转过去,这时候身边已经聚集了许多前来看马的顾客。   “等等,我要了。”   “三匹马我都要了。”   “好嘞。”萱城扬声喜道,“来,这宝马就交给您嘞。”   ——————   三人卖了马,得了一笔钱,笑吟吟的走到了一家客栈。   “几位客官,住店?打尖儿?”小二满脸风光的迎上来就问。   “打尖儿,…吃饭,上好的座儿。”萱城重重咬道。   “好勒,几位,上面请。”   有钱就是好啊,可以任意吃喝玩乐了。   连成衣小声败坏他的兴致,“刚换了一百钱,加上之前剩下的几十钱,并不多,你可不要挥霍。”   “还不是你,一匹马五十钱,为什么三匹马一百钱就卖了呢。”   连成衣理直气壮,“我那是策略。”   “策略?你为何不讨价还价,还不等主顾讨价还价,你倒自己买一送一咯,真是做的一手好买卖啊。”萱城话中带着讥讽。   “那你怎么不去卖。”连成衣一语怼过来,萱城失口无言。   三人坐了下来,小二递上了菜单。   “几位,我们这有上好的秋露白,竹叶青,荷花蕊、寒潭香,桑落酒,菊花酒,几位要点什么酒呢?”   “我们不喝酒。”   “那我们这里有西域名茶银松,恩施玉露,蜀地茉莉花茶,峨眉竹叶青,蒙顶甘露,屯溪绿茶,洞庭碧螺春,几位,喝什么茶?”   这么多茶,萱城望着身边的二位,“蒙顶甘露,可好?”   慕容永点了点头。   “好勒,一壶蒙顶甘露。”小二扬声喊道。   “我们有雁门郡名吃代县熬鱼,剔尖儿,小鸡炖蘑菇汤,青黄瓜蘸酱,五色十光,凉拌山野,还有……”   “用不了那么多,代县熬鱼,小鸡炖蘑菇汤,还有你说的这个五色十光菜,就够了。”萱城打断他喋喋不休的报菜名。   萱城是菜盲,他不懂的,也不在乎锦衣玉食之类的。   小二报了菜名,下去忙乎着为他们准备去了。   三人坐在桌前等着。   连成衣说,“嗯,你真听话啊,说不浪费就只点了这么几个菜,不过我倒是觉得你点的那个五色十光挺有趣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听起来挺美。”   “听名字就不错。”萱城道。   这时,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慕容永偷笑了一下,被萱城捕捉了个正着,逮着就追问,“你笑什么。”   慕容永但笑不言,萱城知道,一定是自己点的什么菜戳中了他的笑点,连成衣亦是一脸纳闷。   等到菜上来了,萱城才明白他那眼中的别样意味。   因为,正是他和连成衣口中那个挺有趣挺美丽的五色十光菜,并不是什么稀奇的菜品,正是一盘泡菜。   萝卜白菜豇豆黄瓜芹菜辣椒等各种颜色不同的蔬菜通过腌制而成的泡菜。   “慕容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就是泡菜?”   慕容永抿嘴再次笑了。   “连成衣,晚上我帮你削他。”   “雁门郡有名的一道菜叫剔尖儿,听起来不美,却深受当地人喜爱,你点错菜了。”等到三人吃完饭,慕容永这么淡淡的道了一句。   “你怎么不早说。”   三人离开客栈,不再停留,并没有买中原的马,而是步行朝着晋阳而去。   雁门郡城外有一条宽约百米的河流,三人沿河而行,河边立着的石碑上刻着汾水二字。   “汾水。”   “汾水,起源于雁门郡代县的凤凰城小镇管涔山脚下,到雁门城外的时候,已经有一百多步的宽了,由此得名汾水,汾者,大也。”慕容永一边走一边向二人解释。   萱城不由的盯上他的眼睛,“你真像一个百科全书。”   慕容永蹙眉,似乎不理解他所说何意。   “百科全书是什么?”连成衣借机问道。   萱城说,“就是无所不知。慕容永流落蜀地之时,将蜀地的人文风情摸了个熟透,可我也许是忘记了,他本是前燕国人,又远离燕国旧都而在各地生活过,他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无论是草原各部落还是这边疆数郡,似乎都装在了他的心里。”   慕容永淡然道,“并没有。”   “是吗?”萱城望了他一眼,拖着长长的尾音携手连成衣先行而去。   慕容永在背后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神沉沉,无比复杂。   到了第二日的夕阳落下时分,他们才到达晋阳。   晋阳作为北方的几大重要城池之一,属于太原郡管辖,与邺城的地位不相上下。   茫茫然中,萱城似乎到过此处,可他忘记了是什么时候踏上过这片土地。   慕容永停滞在了晋阳城外,久久失神。   萱城和连成衣并不去打扰他,也许是触及到了他心里面的那根回忆。   慕容永早些年曾经在晋阳生活过,燕国的那些皇亲贵胄都在邺城享尽荣华富贵,慕容永是疏远的旁系,他被慕容韡流放到晋阳。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白润的脸颊上,他身姿欣长仿若直地而起的竹竿静静的立在城墙下。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连成衣走过去道,“进城吧,要不然等下城门关了,我们要在城外露宿了。”   慕容永点头。   三人进了城,住进了客栈。   慕容永依旧抱着剑依在窗户前,两眼望向窗外,不知在看些什么,也许是沉思吧。   这一路走来,他的心思似乎很沉重,话比以前更少了,时不时的就陷入沉闷的境地,偶尔连成衣会逗他一笑,可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一人闷声不语。   萱城坐在桌前,望着窗户的方向,喊了一句,“喂,慕容永,你过来。”   慕容永闻言转过了头来。   “你过来呀。”   他缓缓走来。   “今晚你跟连成衣睡在一起。”   慕容永脸上霎时飞起一朵红云,更不知说些什么了。   萱城说到做到,起身意欲离开,连成衣拽住他的手腕,“你别走。”   萱城望着他有些娇羞的脸庞,笑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争取点什么,我会离去,你们都将与我远去。”   他离开了房间。   背后他感觉有一双意欲望穿自己的眼神,可他并没有回头给出答案。   因为他无法说出,在三个人的夜里,他只是一个多余之人。   他就在他们的隔壁,一个人躺在床上,轻轻的掩上被衾,已经到了九月中旬,北方进入了凉爽的秋季,他怕冷,然而他只能独自一人入睡。   夜,似乎变的漫长起来了。   隔壁间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欢愉声,他掩面叹息,却真心为那二人感到高兴。   慕容永的一颗冰冷的心能被捂热?那慕容家的其他哪些人呢?他们能被苻坚的一颗仁心捂热么?   晋阳城墙东西长约十里,高约三丈,比长安城矮了一丈,与邺城城墙同高。   站在远方望去,也是巍峨雄伟,绵延不绝。   晋阳城的西边有一座高大巍峨的山峦,群山耸峙,森林茂密。   此时节,天高云淡,红叶漫山,远望而去,顾盼生辉。   “那里的山叫做天龙山,山中沟谷幽深,清泉流泻,是一处隐世之地。”慕容永见他微微失神的望着那个方向,便开口解说道,“山下有一座寺庙,名唤晋祠,又名唐叔虞祠,晋祠中的难老泉、侍女像、圣母像被誉为”晋祠三绝”,逢年过节,当地人都会前来拜会。”   “哦。”萱城淡淡的应了一声。   “我们去瞧瞧吧。”连成衣提议道。   “这不是你口中说的旅游吗?晋阳是名城,应当值得旅游。”   连成衣记住了萱城曾经说过的旅游二字,跋山涉水,理当游遍江河山川。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90天龙山,九连洞   三人缓缓步行而去,虽然站在晋阳城外能隐约看见晋祠和天龙山的一景,可真正要从晋阳城到这两个地方,却足足有十几里的路程。   等到三人到了天龙山脚下的晋祠前,太阳已经升上高头了。   秋日里的太阳来的正是时候,给略显萧瑟的寒风带来了一丝和煦温暖。   映入眼帘的是晋祠的主庙,就是慕容永口中的唐叔虞祠。   祠的正中央是圣母殿,里面摆放的是春秋时期晋国的开国者唐叔虞的母后邑姜的雕像,邑姜居中而座,神态庄严,雍容华贵。雕像的外面廊柱雕有木质盘龙八条,雕龙的下方有一条从内外贯通的泉水,盘龙倒影水中,随波浮动,圣母殿内无柱,殿身当心间有主门,两捎间有窗棂,外侧的四周柱子皆微向内倾斜而形成侧角,角柱增高造成“生起”,下檐斗拱五铺作,单拱出两跳,柱头出平昂,补间单抄单下昂。上檐斗拱六铺作,单拱出三跳,柱头双抄单下昂,补间单抄出重昂,并施异形拱。柱头与补间不同,上檐与下檐相异。殿顶筒板瓦覆盖,黄绿琉璃剪边,色泽均衡精致,整个殿宇庄重而华丽。   鱼沼飞梁位于圣母殿与献殿之间,方池之上架十字形桥,在池中立石柱三十四根,柱头普柏枋相联,上置大斗,斗上施十字相交之拱,承托梁枋。东西宽广,南北下斜如翼,与圣母殿上翘的翼角遥相唿应,显示了殿翅欲飞之势。   这个时候的晋祠是无人可把守的,所以对外开放,所有人皆可以前来游览。   三人立于圣母殿外翘望,看了许久,转身走向一边的难老泉。   慕容永解说道,“难老泉是晋祠三绝之一,俗称南海眼,出自断岩层,终年涌水,晋水有三个源泉,一是善利泉,一是鱼沼泉,一便是这难老泉。难老泉是三泉中的主泉,晋水的源头就从这里流出,长年不息。难老泉的名字是当地的百姓这么叫下来的。”   “也许,以后它会有另外一个名字。”萱城这么说。   在21世纪时,他没有去过山西,更无从得知龙城太原的旅游景点了,但是他想,过了一千六百四十年,一定会有一个别样的名字出来,而且这座晋祠也会大变样,后世的能工巧匠们一定会将这里修建的越来越别致越美丽。   “这颗大伯树?”萱城的视线定在难老泉的右侧、圣母殿的北侧的一颗高大粗壮却枯老的柏树上。   “此柏又名周柏,是周朝时期种下的柏树,原本是有两株位于圣母殿的各侧,名为齐年古柏,如今只有这一株了,周柏宽壮,需要数人才能合围。”   萱城抬起脖子仰视,一时间眼角酸痛不已。   柏树能活千年,为何人不能千年?   “从晋祠的右侧,有一条上山的小径,能直通天龙山顶。”三人坐在周柏树下,柏树枝叶繁茂,树绿荫浓,将微微射下来的阳光尽数遮挡,慕容永又解释起了天龙山。   连成衣将头靠在柏树上,无力的叹道,“我不想上山。”   “山上有一座九连洞。”   “九连洞,是什么?”萱城好奇的追问。   “一座由九个山洞连起来的洞群,是道家修真的地方。”   “修道之地,可以飞升吗?”   慕容永摇头,嘴角忽而飘过一丝笑意。   “既是修道之地,又不能飞升成仙,那去看他作甚?”连成衣睨他一眼,慕容永即刻默不作声。   萱城却来了兴趣,“既然来了,就去瞧瞧,就算不能飞升,也可吸收九连洞内的灵气,说不定真能长生呢。”   连成衣听他的话,从周柏上拾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慕容永说,“我背你上山。”   “你说什么?”连成衣张大了嘴巴。   慕容永低声,“什么都没说。”   萱城扬声道,“他说他要背你上山。”   连成衣嗔道,“乱说什么,走,我们先走,不管他。”说罢,便拽着萱城的手臂要走。   萱城暗自笑道,好像陷入情爱之中的人都比较傲娇。   从晋祠往上沿着一条山中小径上山,群山环绕,山势险峻,奇峰兀立,沟谷幽深,森林茂密,红叶连绵不断,火红如彩霞。   小径两旁的松柏相拥,葱郁苍翠。   “这是什么树?”   “此树名唤蟠龙松,因为树枝状如蟠龙升天,故而得名。”   慕容永的解说颇有导游风范,令萱城惊喜不已,他在晋阳渡过了年少的岁月,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铭记于心,可见他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只是疏于表达而已。   “那这株状如凤凰的松树便叫凤凰松咯?”   “正是。”慕容永点头,淡淡道。   “这里的松树千奇百态,除了蟠龙松,凤凰松,还有松抱柏、石上柏、参天松等稀奇古树。”   连成衣咯咯笑道,“这倒是有趣了,以万物取名。”   “万物皆有灵性,以万物命名,是对世间所有生灵的尊重。”   “我们脚下的这条山路叫柳子沟,是一条西北东南走向的幽径,长约二十里,两岸悬崖壁立,青藤倒挂,杂树丛生,地净尘绝,从这里往南而去,是天龙山的南峰,整座天龙山由东峰、西峰、南峰和柳子沟而成。”   “二十里长的沟壑?”萱城一听,也心生退却之意。   “怕是攀登到天龙山顶,就会到暮色时分了,我们难道要在山上过夜?”   萱城和连成衣面面相觑,眼里的表情已经不言而喻了,不能再上山了。   慕容永这时候站在蟠龙松下,欣长的身姿挡住了穿透松树而来的阳光,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长。   萱城凑到连成衣的耳边,低声不知在说些什么,只见连成衣脸上飞起一片绯红,嘻嘻笑道,“你乱说。”   “怎么是乱说,他身材这般好,难道你没见过?”   连成衣瞥了他一眼,不再跟他戏耍,唤了一声,“快点走咯,再不走,晚上你就要在这柳子沟过夜了,而不是九连洞。”   慕容永回过身来,正好撞上萱城不怀好意的邪笑,还不等慕容永发话,萱城倒自己举手投降了,“好,我承认我们是在讨论你的身材了。”   慕容永冷眼睨了他一眼,萱城吓得赶紧熘了,躲在连成衣的前方,拉着人家的手抱住自己的腰,“护好我,护好我。”   连成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无聊喔。”   果然被连成衣说中了,到了傍晚时分,约莫从他们离开晋祠已经有四五个时辰了,他们还没走出柳子沟。   气的萱城把怨气都撒在慕容永身上,“你这个向导,为什么不说清楚,走了这么一条柳子沟,竟然要四五个时辰还到不了尽头。”   “我…”   慕容永能说什么,从晋祠上天龙山,柳子沟是最近的捷径,若是走南峰会愈发遥远,而且山谷间只有栈道通行,山势愈发险峻,没有一天时间是攀不了天龙山顶的。   山中微微浮来一阵凉风,萱城迎风而立,惬意极了,他环顾这连绵不绝的一副山水花卷,山河之美,旷世绝伦。   这一片北国江山都是苻坚的。   他的兄长。   而此刻,他的身边,却没有他的兄长。   想到此处,不觉然间,悲上心头。   就算他与他的兄长在一起又能如何?只要是人,终究会有分离的那一天。   他软在地上,一时无力再继续攀登山峰,连成衣似乎察觉出了他的异样,便停下来蹲在他的身侧,“你又想回家了吗?”   萱城摇摇头,拉着连成衣的手坐在自己身边。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这一路上你都在强颜欢笑,难道回家是一条很艰难的路吗?你真的想这样漂泊在外吗?”   “我不想,可我不能回去。”   “那个恶人吗?”连成衣反问,他嗤笑一声,“你所谓的恶人,也许真是天下救世之主,我不明白,你为何怕他。”   慕容永难得与他坐在一起,插了一句话,“秦王是好人。”   萱城错愕的盯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民间传闻,无论真假,但对于帝王来说,都无可厚非,你不必苛责。”   “你指的是慕容冲之事?可我并不想说慕容冲。”听慕容永口中之言,他以为的那些百姓传言传出了苻坚与慕容冲的宫廷艳闻是不足为惧的,就像那一次谢石所言,平民百姓家谁没有个美貌娈童,这个时代,本来就是主人与奴隶之间的上下阶级压迫关系。   萱城将头往后靠了一下,他以为会触在坚硬的石头上,却不想触及之处竟是软绵绵的,原来是慕容永和连成衣将他们的手臂垫了上去当成了软枕。   萱城舒服的半阖上眼,他在想象。   盘腿坐于九连洞中,羽化飞升。   也许,是上天听懂了他的一片肺腑,到了暮色款款升起的时候,三人身处于九连洞的连环洞前。   连环洞的后方有一处禅堂,月色流泻在简陋的禅堂前,略显悲凉意味。   禅堂本是佛家之地,可它的前方九连洞却是道家之地,萱城想,这天龙山就是唯一的一处融合道教和佛家的名山了。   九连洞由九间相同、内部相通的砖窑洞挖掘组成,故而有名九连洞,慕容永说,原来这九连洞叫九莲洞,居住的乃是佛门僧人,后来道家之人上了山,佛门中人却搬到了后面的禅堂,这九连洞便成了道家之人的居住之地了。   他们在这里修道成仙,最后羽化飞升,灵魂飞入了九天玄界。   借着微弱的月色,三人轻轻的进入了九连洞,脚步声极其细微,生怕打扰了这里的飞升的灵魂。   洞中并无任何生灵,只有在最中间的洞里摆放着三清神像,萱城微微颔首上拜。   “何人至此?”三人正待踏入第第五间洞时,耳畔突然响起了这么一声清清冷冷的声音。   慕容永即刻拔剑,萱城略一皱眉头,却回应道,“你是何人?”   月色已经照不到这些山洞了,三人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在主洞的正前方顿足,这时候,从主洞的后方缓缓走来一个身影。   萱城定睛瞧去,只见一花白胡须,白发翩翩,玉簪束发,身穿白色宽大道袍的老者缓缓走来,仙风道骨神韵。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91九连洞,无奇不有   “老神仙。”萱城不禁拜了下去。   那人却轻轻笑了,“山野之人,谈何神仙,你们是何人?为何黑夜至此?”   慕容永收了剑,连成衣亦是长吸了一口气。   黑夜中容易出现鬼的,别说是老神仙了。   萱城竟然不怕鬼,还上去作揖拜见,“我们是路过此地,特意来洞中借宿的。”   “路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路过此洞?”   慕容永听罢忽然对着这位山野道人行起了礼来,轻声道,“慕容永拜见九莲真人。”他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   九莲真人?九连洞中有位九莲真人,萱城瞥向慕容永,心道,他在晋阳待过,也来过这天龙山,他怎会不知这九连洞的修真之人。   慕容永转向萱城疑惑的眼神,低声道了一句,“这位是九莲真人虞重华,他是这九连洞的主人,在此已有百年了。”   “这么说,当真是一位老神仙了?”萱城低声叹道。   那老者似乎听见了他的话,微微笑道,“几位,既然来了,里面请吧,”   他领着三人走进了主洞的后方,萱城不由的惊叹,原来在九连洞主洞的后方还有另一方天地,那是一处长长的石廊,石廊的尽头处是一方别样的世外天地,有三座镶嵌在石头里的山阁,山阁的前方是一处清溪泉水,山泉的前方有一座亭子,亭子柱子上都有刻字,字迹是用篆文刻画而成,似乎讲的是这九连洞的来历,和这九连洞的历代主人,萱城细看了一眼,传到虞重华这里,已经是十五代了,如果按照一位主人将近一百年的执掌历史算来,这九连洞已有将近八百年历史了,萱城想了想,往前追溯八百多年,正是周朝初年,这么说,唐叔虞为其母后邑姜修建了晋祠以来,这天龙山就成了修道之人的仙山了。   九莲真人邀请三人坐于亭中,为三位各斟了一盏青茶,道,“山野之中无任何名贵之物,唯有清泉水做茶,还望三位莫要嫌弃,请。”   “哪里哪里,九莲真人,叨扰了。”萱城端起石桌上的茶碗,只见碗中水清澈可见碗底,连一丝杂尘都不染,不禁幽叹这山中泉水之珍贵,怪不得这些修道之人可活八九十年甚至上百年。   饮下去的泉水清爽甘甜,不知比尘世中的污浊浑水干净了多少。   “三位因何至此?”   “旅游。”萱城道。   “旅游?”虞重华诧异不解。   “哦,就是游历。”连成衣接过去话解释道。   “原来三位也是性情中人,喜好游历天下,这么说,来此九连洞纯属机缘巧合之下。”   萱城轻轻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也许,在九连洞修道是一件幸事,老神仙,我想请问,这里真的可以飞升成仙吗?”   虞重华微微笑了笑,摇头。   “这么说,修道成仙之人都是骗子。”   “道门也分多派,有一些门派宣扬长生不老,羽化飞升,可更多的道派却是修身养性,尘世之间,唯有养生之道,从无长生之药,你口中所言的飞升成仙,只是自欺欺人,说是方士骗子并不为过。”   虞重华的实诚让萱城倒是一怔,这世间哪有真的能修道成仙的?是人,总有走向死亡的一日。   可……   “老神仙可听过灵魂引渡?”   此言一出,虞重华脸上笑容僵住。   萱城捕捉到他脸上的别样,“难道这世间的灵魂真能被引渡?”   “老神仙可是飞升成仙之人?”   萱城一连抛出了两个疑问,身边的慕容永和连成衣不发一言,只是静静的坐着听着,似乎插不上话。   “贫道并非仙人,今年不过一百有六。”   一百零六岁了,萱城喟叹,真是长生啊。   “你所谓的灵魂引渡,贫道从未见过。”   “那这世间可有此术?”萱城追问。   虞重华叹息,“略有耳闻。”   萱城吸了一口气,他不信苻坚和王嘉两个人合起来的谎言,因为他知道,那两个人沆瀣一气,可在这陌生的山野之中,一个年过百岁的修道之人,他对自己从无了解,谈何欺骗,所以苻坚和王嘉口中的灵魂引渡真的存在于世。   苻融是身死之后被王嘉超度,引来新的灵魂从而使其身体复活。   心中不禁怅然若失,原来苻融的灵魂真的死了,只有这具身体,一个人的灵魂生在另一个人的身体上,可这样子的结合真的能存于世间吗?   萱城将头枕在在石桌上,一时沉闷不语。   身边的人谁都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萱城觉得有些困了,便径自的闭上了眼睛。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了,自己身处在石廊的一处石床上,床上有些硬,却没有想象中的冰冷,他慢慢的下了床,前方亭中的石桌上趴着两个人,一红一黑,萱城怔怔的看了半响。   这时候,那两个人幽幽醒来了,起身回头看到了萱城,微微一笑,便轻轻的走了过来。   “昨天我们上了山,真的是累了。”   “九莲真人呢?”   “他归位了。”   “归位?”萱城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连成衣解释,“就是回到了他的位置上,九连洞里面的人像都是真人,并非石刻雕塑。”   “什么?”萱城被惊住了。   九连洞中只有主洞中摆放着三清的神像,其他的洞中都没有石像,这么说,主洞中的三清是真人所扮,那他昨日夜晚所拜的都是真人,除了九莲真人之外,还有两位修道之人,如此一想,反倒觉得诡异了。   “我们还是走吧。”   萱城说罢,便径自的走出了这一条石廊,穿过了九连洞,在离开之后,他还是对着主洞中的三清拜了一拜,这才离去。   九连洞的不远处有一块大大的水潭,潭中乱石屹立,青草长势茂密,潭的中央高高的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龙潭二字。   慕容永道,“这是龙潭灵泽,相传有蛟龙升天之时在此饮水,故而有名。”   “九莲真人不是都说了吗?世间没有羽化飞升之说,这蛟龙之事更不可信了。”   “嗯。”慕容永淡淡的道了一声,“我知道。”   “这不过是当地百姓的传说,传的久了大家都信了。”连成衣说道。   三人站立在一颗蟠龙松下,此松树长在石头缝中,此处地势险峻,正当山顶,站在这里向下望去,天高地远,万物渺小,只觉得下方的山谷深不见尽头,柳子沟蜿蜒不绝,耳边寒风瑟瑟,站的久了,看的晕了,萱城一时陷入迷惘。   身体不知何时就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而去,这时,背后一只大手抓住了自己的腰,将其箍住。   “我们离开这里吧。”慕容永在他耳边淡淡的道。   在高巅之上站的久了固然容易眩晕,幸得慕容永牵住了他。   沿着龙潭灵泽再往东攀岩而去,还有一些简陋的石室庙宇,山上皆是松抱柏,石上柏和参天松等上了上百年的珍惜古树,景致秀丽宜人。   下山的时候,他们不再走柳子沟,而是沿着东峰下山,东峰又名仙岩山,东峰上有一处特别古怪的山路,听慕容永说,只要人行走在这段山路上,不用向前行走,等过了一段时间,人就被从山路的这边送到山路的另外一边。   “这是磁力反应。”萱城说,可下一刻他就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怪坡的地下一定有强大的磁场,这才能将人运送通过。”萱城诧异的是,为何在古代没有电磁物质时,也能发生怪坡漂移现象,一般只有以电磁为动力的物体才会发生磁场效应的,人的体内能释放强大的电磁么?   “仙岩山,也许真的是一座仙山。”   萱城解释不了这种怪诞的现象,所以他需要去亲自尝试一下。   “就在前方。”当三人沿着东峰的小径而下山的时候,走到了怪坡的边上,慕容永手指前方,说道。   远远望去,这段山路与脚下的山路并无异常之处,萱城不觉然间走了过去,他站在怪坡的这边,怪坡的另一边与这头相距并不是很远,约莫二百多步的样子。   他静静的站立不动,脚下并没有什么异样,也许这一段怪坡之说就是当地百姓谣传起来的,可过了一会儿,当他再次回头望去的时候,方才紧跟在自己身后的二人却与自己远去,中间相隔的距离正好是两百多步,正是这一段怪坡的距离。   萱城顿时目瞪口呆,他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也解释不了这一古怪的现象。   前一刻他只是静静的站立不动,并没有移动脚步,也并没有闭上眼,他生怕错过这一奇特的现象,可他就算睁着眼睛又能如何呢?   世家有许许多多的怪异现象都是没有答案的。   也许,这就是大自然留给人类的思考。   人站在这一段古怪的山路上,就像踏着云端一样飞了起来,可自身竟然毫无知觉,萱城长叹一声,“大自然之神秘啊。”   沿着东峰下山,要走约莫六七个时辰才能到达晋祠,因为九连洞并没有在山顶上,所以上山之时他们从柳子沟而上是捷径,而待到他们上了山巅,要从山巅下山之时,沿着东峰却是近路。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92世上没有爱情悲剧,只有因爱而生的悲剧   回到晋阳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了,城门早就关了,三人在城外露宿了一晚,到了次日才返回客栈,匆匆用过早膳之后,三人在房内好不舒适的大睡了一天,到了晚上才慢慢醒来,慕容永难得的提议说去城内逛逛。   “呦呵,真是少见。”萱城大笑道。   慕容永默不作声,只是带着他们出了客栈来到街市上,夜晚的晋阳城灯红酒绿,一片奢靡之风气。   这比他们经过的边塞郡要繁华许多。   慕容永领着二人来到了一处花楼前,萱城停足不前,张大了嘴巴,“慕容永,看不出来喔,你这内心倒是很奔放嘛。”   “你去。”慕容永道。   什么,萱城愣住,原来不是三个人要去寻欢作乐啊,而是让自己一个人去。   萱城咬牙干笑道,“呵呵,呵呵,多谢你啊,这么为我着想。”   连成衣笑的合不拢嘴,“真会办事。”   萱城道,“我身边有两位大美人干嘛不用,还要去花钱。”说着,就过来攥住连成衣的手,故作亲昵的揽住他的肩膀,慕容永的脸色顿时乌云一片。   “我们陪你去。”   慕容永终于不情不愿的说出了这句话。   说得容易,可做起来却难上加难,三人刚刚踏进花楼,便有一群浓妆艳抹的小倌涌了上来。   “呦,三位公子,里面请啊。”   “哇喔,这三位公子丰神俊朗,仪表美丽,一看就不是凡人。”   “大家快出来接客咯…”   陆陆续续有人闻声迎了上来,一时间三人在花楼里面被围了水泄不通,连成衣受不了脂粉味道,直接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刚逃脱众人的包围,就被一衣衫凌乱的嫖客迎面撞上,“嘿,今日这是怎么了,竟然碰上了这么一货色。”那人身体健壮,长相却阴柔,面露猥琐笑容,张开手臂就扑了上来,正待将人卷入怀中,一柄长剑却直袭而来。   “你,你,你要干什么?”他人颤颤栗栗。   萱城被众人围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自己身边的两人都挣脱众人的包围而去。   他笑嘻嘻的道,“好,好,大家这么好客,我一定赏,大赏。”   “滚。”这时候,他却听得慕容永的一声冷哼,他的目光随着这声音方向而去,只见在不远处,一长相娘里娘气的健壮男子正被慕容永的长剑抵在了脖子上,脸上吓的大惊失色。   萱城奋力推开身边的人群,连忙过去扶住慕容永的剑,“哎,哎,收了,快收了,多不好。”   可转眼却对那恶心猥琐男吼道,“还不快滚。”吓得那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似乎有几分的尴尬,萱城连忙陪着笑道,“诸位,诸位,来,我们继续玩。”   刚一进门就被围攻了,还没选好人呢,这一群庸脂俗粉到底是有多么的饥渴。   这时,走过来了花楼里的管事,挥了挥手,“都杵在这里干什么,不接客了?”   众人慢慢的散去,那人走了过来,笑嘻嘻道,“三位郎君,要什么样的菊花,我这里应有尽有喔,波斯菊,富贵菊,皇菊,毛华菊,凌叶菊…”   “慢着,菊花?”萱城打断他。   那人凑上来邪魅的笑道,“难道三位不是来寻菊花的吗?哦,我明白了,放心,除了菊花,我们这里还有梨花,各式各样的梨花,赵州梨花,永新梨花,宁陵梨花,砀山梨花…”   “梨花?”萱城更是费解。   逛个妓院还说的这么隐晦,难道还要对暗号不成?   “这倒是有趣,波斯菊,赵州梨,各来一个。”   萱城的回答令那人霎时僵住,他皱了皱眉,似乎不解其意,可继而看了看身边的另外两人,似乎一下子明白了,笑的愈发邪魅了,“哦,哦,哦,波斯菊,赵州梨,马上送来,三位里面请。”   萱城跟着他的引领走进了里面,背后响起了络绎不绝的议论声。   “哎,你们猜猜,他们三人,到底谁上谁下?”   “那还用说,一看就是那个拿剑的在上,另外两人在下咯。”   “我不信,我倒看中间那人在上,其余两人在下,别看那个拿剑的冷酷无情,怕是在床上就威风不起来了,啧啧,我最喜欢那个拿剑的了,可惜啊,被别人吃了。”   “我喜欢那个红衣的少年,他看来好鲜嫩啊,啧啧,一定很可口…”   “我想那个满脸笑容的一定是主人,那两个不说话的可能是他的奴隶,我倒是认为他可能为下,你们没听说吗?断袖之癖,古来为下,说不定那两个人就是被他专门调教的梨花呢。”   “好吧,我们来打赌吧,谁输了,今天不许接客。”   “好,好,来,我们来打赌。”   …………   萱城抿嘴暗笑,这里的议论声倒是能让人精神百增,有趣至极。   断袖之癖,古来为下,这话总结的精辟。   菊花,梨花,为何这般充满了诗情画意。   从花楼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三人皆是疲惫不堪,萱城还在讨论,“你们听见了吗?那些人的议论。”   慕容永摇摇头,连成衣捂住耳朵不言。   “啧啧,波斯菊,赵州梨,听起来真有趣,没想到原来那样,白花钱了,谁出的这个鬼主意,慕容永,你这内心奔放的家伙,是不是早就去过。”   慕容永目光赤诚的道,“从未,我遇见你们之前,从未对男子感兴趣。”   “哦?”   萱城转眼看向身侧的连成衣,“你的魅力不小喔。”   三人坐在桌前喝茶,似乎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尤其是萱城,他此刻自责不已,好像他带坏了一些人,比如说慕容永和连成衣。   脑海中一直在回忆自己与他们初次相遇的情景,彼时,那个冷峻不凡的慕容永,还有他在成都之战撤退之后第一次遇到了那位黑衣长发的少年英才连成衣。   方才三人进了房间,管事将波斯菊和赵州梨带进来的时候,三人皆是一愣,原来波斯菊是一个西域美男,满脸的络腮胡子,深邃的眼窝,眼睛圆圆大大的,很是明亮,高挺的鼻梁,很有异域风情,皮肤很白很嫩,身材很是壮硕,脸上的笑容不止,上来就要脱衣服。   “喂,你别急,等一等。”萱城喊住了他。   他对西域美男不感兴趣。   赵州梨呢,一位身材高大,皮肤泛白,长相却阴柔,说话很直接,对着三人道了一句,“脱衣服,跪着。”   萱城顿时忍不住了,“跪着?你让谁跪着?”   那人还指了指屋内坐着的三人,“你们三个。”   这是花钱来找虐的么?萱城捧腹大笑,“慕容永,你出的好主意,好啊,你来跪着吧,你去抱那位波斯菊吧。”   慕容永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下去吧,放心,钱我们会照给。”萱城挥挥手,那二人微微一滞,最后还是听话的出去了。   三人在屋内坐了几个时辰,约莫着到了亥时时分,才无精打采的走出了花楼,那位管事还笑脸送了上来,拍了拍萱城的肩膀,“这位公子,以后多多赏光啊。”   萱城干笑几声,匆忙逃了出去。   野花哪有自己养的花好。   这是真理。   喝了大半夜的茶,三个人终于清醒了,萱城说,“我们离开晋阳吧。”   连成衣诧道,“为何?你不是要旅游吗?为何还要走。”   “走马观花未尝不是一件乐事,旅游的乐趣不在目的地,而在路上,到过多少地方并非值得骄傲,走过多少路才真正应该被铭记。”   “天下之大,无非是江河山川,各地的美景虽不相同,却大同小异,我想把更多的时间放在路上,而非抵达的目的地。”   二人听的迷迷煳煳,却也点了头,“只要你想去哪里,我们说过的,会陪着你。”   萱城看了连成衣一眼,又转头望着慕容永,深深的凝视着,“多谢。”   二人怔了怔,随即道,“不必这样的,真的。”   ————————   阳光洒在平阔的河面上,给这片本就波光粼粼的水面渡上了一层金色,像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倒映在水中似的。   河边,游人络绎不绝的前来赏花,河边盛开着的木芙蓉花团锦簇,艳丽无双。   晨露初醒,木芙蓉绽放着优雅的粉白色,令前来观赏的游人顿足不前,纷纷吟诵歌唱。   世上没有爱情悲剧,只有因爱而生的悲剧。   萱城默默的盯着那一朵一朵的粉白花朵入神,世上最纯洁的恋爱,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权利,压迫,奴役,背叛,和恩怨爱恨,从落地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可避免的相爱了,因为这是上天赐予他们的能力。   汾水之大,无以横跨,汾水之长,无以丈量。   他们沿着汾水的河边一直往下游走去,走了一天,夜晚,他们在河边露宿,天地为床榻,日月为被衾,河水为饮,野物为食,到了第二天的傍晚,三人来到了上党郡。   他们并未进城,而是在城外的树林中继而夜宿。   萱城望着夜空中的稀疏星辰,心中忽而激动起来,也许,是上党郡离平阳郡不过五十里的距离,也许,是上党郡离长安有一千多里的距离,他该庆幸还是该不幸。   “慕容永,我想听你讲一些过去的事,你愿意讲讲吗?”   “嗯。”慕容永的回应永远是那么的简短。   “慕容冲当年是怎么当上燕国大司马的。”   “一句戏言。”   “什么戏言?”   “燕主慕容俊说,慕容一族人人丰神俊秀,而在他看来,以凤皇为佳,慕容韡说,皇弟如此国色,该当以大司马委任之。”慕容永是将当日那些燕国皇室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照搬来的。   萱城听罢,不禁喟叹,“这么说,是慕容韡的一句戏言,燕国委任国家官吏是以姿色吗?难怪会亡。”   “慕容韡常年深居宫苑,不理政事,当年慕容冲不过八岁,有何功勋建树,燕主的一句戏话便将一天资少年推上了权利的顶端,以姿色来封官,还是国家军事要职,燕国亡的理所当然。”连成衣也道了一句,他是汉人,却对这鲜卑人的前燕国也有自己的见地。   “后来呢?慕容冲在当上大司马之后呢?”萱城继而好奇的追问。   “如他所言,并无任何功勋。”慕容永是顺着连成衣方才的话回答的。   “慕容韡将他养在深宫,一个在深宫中出入的国家大司马是不会给燕国带来任何福分的,只会带来毁灭。”   萱城悲凉一笑,“是啊,这只凤凰,终究是个笑话。”   “说到底,燕国之亡,乃慕容韡一人之过,他将燕国带向了覆灭,亡国之后却享受荣华富贵,仅仅因为他曾是一国之主,你们说,这个世道,是不是毫无公平可言。”   慕容永道,“慕容冲也受到了惩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萱城叹道。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93冲儿,你好吗?   ————夜来秋睡重,一觉到天明。   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入了平阳郡的管辖范围,平阳郡并不是一个丰庶之地,在这个乱世多战争的年代,平阳上党郡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此前五胡刚进入中原之时,便在这片国土上大肆杀戮,留下了太多的亡灵,平阳的血腥太重,以至于秦建国几十年了都没有委派太守至此,而是归入了邺城的直属管辖之内,苻坚将慕容冲外放到平阳任太守,与其说是外派,倒不如说是流放,毕竟彼时,在丞相王勐看来,慕容冲是罪不容诛。   三人进了平阳城,令萱城意料之外的是,平阳城并非如他们想象中的那般萧瑟,而是一片鼎盛兴旺,大街上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百姓生活的极其安乐,三人走进了一家客栈,里面的生意做的是沸沸扬扬,三人找了一处角落的空位坐下,小二热情了迎了上来,“几位客人,要吃点什么?”   萱城环顾了一眼四周,漫不经心道,“随便吧。”   “好勒,随便。”小二扬声喊道。   “真有随便这么个菜名吗?”   “有,有,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小二笑嘻嘻道。   “几位客人不再点些其他的吗?”   “不必了。”   “好,几位请稍等。”   小二下去了,三人又在一边慢悠悠的等菜。   萱城百无聊赖的望向客栈外面,自言自语的说,“想不到几年光景,平阳的变化就这么大。”   正在此时,耳边响起了一阵议论声。   “哎,我听说,昨日太守大人又跟着那些人一起出去了。”   “是吗是吗,太守大人每日都出城打猎,果然是马背上的鲜卑一族啊。”   “呸,什么马背上的民族,还不是被我们的秦王灭了国,谁人不知,如今这个美貌的太守大人当年是秦王的床上玩物,怕是去发泄胸中闷气去了吧,哈哈。”   萱城抬头望去,只见坐在另外一边角落的几桌客人在纷纷议论着,他们口中的太守大人正是慕容冲。   “怪不得如今这太守府一个侍女都没有,听说那慕容冲可是变态了,身边聚集了些美貌少年,白日陪他出城打猎,晚上就睡在一起,啧啧啧,这是什么爱好啊,难不成做了我们秦王的娈童,对女人就不行了吗?哈哈。”   那些人议论完还不忘嘲讽的讥笑。   另外一桌的人拍桌震怒了,“你们在乱说什么,自从太守大人来了我们平阳,百姓的日子是不是一日比一日好了,你们这一些人,整日无所事事,抓着太守大人的过往议论,小心哪一日你们也沦为阶下之囚。”   方才那些议论的声音低了下去,“还是别说了吧,他说的也不错,别看那慕容冲长的绣花枕头一个,做起事来倒还真行。”   “只可惜啊,这倾国倾城的容貌怕是我们无缘相见喽,谁叫人家只对美貌少年动心呢。”   “啧啧,你好变态啊,竟然对娈童感兴趣。”……   议论声渐渐下去了,萱城盯着那些人丑陋的嘴脸,再也没有了继续坐下去的心思,刚想起身,手腕就被身旁的慕容永按住了,萱城惊愕的看着他。   “他们说的是事实。”   萱城看他的脸色一派严肃,只道是他听进去了那些人的议论应该要动怒的,却没想到他这般平静,“坐下来吧。”   萱城慢慢坐了下来,慕容永道,“没必要动怒,他们说的不是假话。”   “是,他们所言非虚,慕容冲是曾经做过娈童,可那又如何,那是他想做的吗?慕容永,你是他的叔叔,这些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你的侄子,你还能这般若无其事,我真是佩服你。”   “好了,不要再说了,别为了一些闲言碎语我们自己倒起了争执,你们说的那些往事我都不懂,我只知道,我们的陛下是好人,慕容冲也不是坏人。”连成衣抚摸着二人的手腕,轻声轻地的说。   随便上来了,萱城一瞧,一碗清汤面,配着野菜,真是随便啊。   离开客栈,萱城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就朝着平阳太守府的方向而去,此时已是日落时分,太阳从西边斜照了下来,走了约莫着五六里的路程,平阳太守的府邸便进入了视线中,府门前有一颗高大的梧桐树,枯黄的叶子在秋风中摇晃着,枝干高大粗壮,上面停歇着一只孤独的大雁,它仰着脖子长鸣一声,似乎是落了单,此时节,北方的大雁都要一群一群的往南而去,萱城远远的望着,望着,他走不动了,也不敢再走了,他怕再往前一步会犯错。   可慕容永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道,“既然来了,我们去见见他吧。”   萱城想了想,他说的没错,毕竟自己与他之间并无任何过节,伤他的人是苻坚,不至于两人一见面就要刀剑相向,正要向前而去,这时候,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奔驰而来,萱城转身望去,只见一片滚滚黄沙中,一个数十人的骑士队伍奔袭而来,马匹高大俊朗,马上之人皆一身黑衣,身上背着弯弓,箭囊拴在马背上,里面装着十几支的箭镞,马背上还有一些滴血的猎物,他们右手勒着马缰,左手各持一柄长剑,这些人头发披散,骑于马上就像是一群来自与草原上的铁血勇士一样,萱城蹙眉,为何这些草原黑骑士会出现在平阳太守府门前,忽然,他的眼睛捕捉到了一张面孔。   这群黑骑士最中间的那张面孔,他的目光正好投过来。   一瞬间,腹中像是有滚滚热汤的开水沸腾了起来,萱城的眼睛再也挪不开了。   那人肤色像是寒雪一般白润,脸上没有一丝的红润气色,苍白如冰山,英气逼人的剑眉,最美的是他的眼睛,只此一眼,你便会沦陷进去,他不像慕容永这般细眉凤眼硬朗中带着天生的媚骨,也不像连成衣这般明艳如火,他的美,是一种上天赐予的,眼角眉梢,透着淡淡的邪魅,仿佛千年寒冰的精芒,一个眼神,足矣杀死一个人,一个人的心。   风华无双,世间独此一人。   “冲儿。”不自觉间,萱城默默的念了出来。   可那群骑士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直奔太守府而去,大门被打开了,他们进了太守府。   萱城怅然,“我们走吧。”   下一刻,从方才那关上的大门中,却忽然冲出了一人,他独身骑于马上,直朝三人奔袭而来。   他勒马停了下来,高高在上的望着三人。   萱城望着他。   他望着自己。   “你来了。”过了许久,他终于发出了第一声。   六年了,萱城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不再像彼时在秦宫中那般缓慢,只是依旧清冷,他的清冷不像慕容永那般,他的清冷中带着王者的蔑视。   仿佛这世间,只有他一个人,世间的征服者。   ——————   慕容冲的身边有两个护卫,一个叫韩延,一个叫段随。   萱城知晓五胡十六国历史,这两个人的确是慕容冲的下属,只不过是两条养不熟的恶狼。   平阳太守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前后共有六处建筑布局,正门平坦开阔,可任由十几个骑士同时奔驰而入,进了大门的左侧,有一处练武的校场,这些黑骑士便是直奔校场而去,大门的右侧有一处花园,花园里并没有种花,而是长着竹子,这个时节,竹子褪去了绿色,竹竿有些泛黄,花园的前方是偏房,偏房的前方有一处龙门,龙门的再前方便是东房和西房。   再往北去,便是正房,正房中有处理政事的正厅和侧房,书房,在正房和东西房之间有两处跨院,跨院的前方是庭院,庭院中照样种植的是竹子和梧桐树,正房的前方庭院中便是梧桐树,梧桐树下有一处池塘,池中空无一物,很是清澈,这样子的布局真是稀罕。   此刻,三人便被带入了庭院中,带他们来的不过是府中微不足道的护卫。   萱城望着这株高大的梧桐树,内心很压抑,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压抑不堪,一切都是那么的冷冰冰。   良久,他的视线触及到了从跨院走来的三人。   慕容冲被那二人拥在中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颜色和表情,他背后的二人皆一身黑衣,长相俊朗,此刻束了发,愈发英气逼人,可慕容冲却一头长发如瀑布般长垂齐地,他走过来立在萱城的对面,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到底是萱城先开了口,“冲儿。”   “大胆,见到太守大人为何不跪。”他身后的二人同时呵斥。   萱城惊讶的盯着慕容冲的脸,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可他并没有向身边的人告知,以此是想自己来给他下跪么?   萱城不禁心里一冷,随即道,“我乃大秦王弟阳平公,此番替兄巡视北国至此,冲儿,这位是你的叔叔慕容永,这位是曾经的蜀郡太守连成衣。”   慕容冲的眼睛有了一丝的变化,他盯着慕容永审视了片刻,微微拱了拱手,并没有恭敬的称唿叔叔二字,对连成衣更是看都没看一眼。   萱城心道,他这只高傲的凤凰,还是心比天高,他与慕容永之间从辈分上来说是侄子与叔叔,可从曾经的燕国皇亲关系来说,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弟,是大司马,慕容永不过一介疏远的宗亲罢了。   他的身高似乎更高了,站在人群中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此刻他与慕容永相比微微矮了一分,可比在场的数位都要高,身姿更是挺拔。   “冲儿,你在这里过的还好吗?”萱城问。   慕容冲的眼睛盯着他,萱城看了一下便避开了,没来由的他害怕起这个人来。   他似乎听见了一声冷笑,继而却听他道,“我身后的两位,韩延,段随是我的护卫,方才多有得罪了。”   萱城淡淡道,“无妨。”   慕容永道,“冲儿,你不该与段氏鲜卑的人交往,他们与我慕容一族有世仇在身。”慕容永说的是当年慕容鲜卑娶了段氏鲜卑的女子为后,后来不知为何两族就交恶起来,慕容鲜卑与纥奚鲜卑联手灭了段氏鲜卑,只逃走了一个段兰毋尘,鲜卑人心性阴狠,他们恩仇必报,有仇一定会铭刻在心而伺机报复的,他们都是恶狼,不会被一时的恩宠夺去心性的恶狼,慕容冲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你似乎无权过问我的事。”慕容冲冷冷道。   一语让慕容永顿时无言以对,想开口再说什么,却怎么都出了声了。   “韩延,段随,给我好好招待三位客人。”忽然,慕容冲朗朗道。   “是,太守大人。”   “三位,请吧。”   段随韩延的确是不近人情的狼,从他们的处事风格和说话办事就能看出来,对待任何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他们不苟言笑,面无表情,比慕容冲的阴冷有过之而不及。 作者闲话:  原谅我这个后妈,对冲儿总是爱不起来,我家冲儿再一次出现了,不过早就黑化了。 094我怎么能可怜你呢   慕容冲要尽地主之谊,在府中请客吃饭,一众人坐了下来,府中的使者便络绎不绝的上了菜又上了酒。   “韩延,段随,替我给三位斟酒。”   萱城拦住,“我不喝酒。”   慕容冲抬起手,示意二人继而给慕容永和连成衣斟酒,可当韩延给他们斟酒之后,慕容冲却顺手接了过来酒器给自己斟了满杯,径自的走向萱城,萱城错愕的盯着他,“你。”   “阳平公,既然是巡视北国,我作为平阳太守,自然该由我伺候您。”   萱城疑惑,他这个人怎么一下子变的乖顺了。   “来,请吧。”   萱城端起酒杯,他怎么都饮不下去,他实在想不明白慕容冲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看不清这个人,也不敢去看清了。   正陷入失神之际,却只见慕容冲端起手里的酒杯将两杯酒一饮而尽,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怎么,阳平公是不给我面子,还是怕我下什么毒手?我都饮过了,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信任?当慕容冲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萱城的心被撞击了一下。   世间最难得到的就是信任二字。   “二位,请吧。”见萱城怔住,慕容冲对着慕容永和连成衣说。   慕容永和连成衣碍于礼节,主人已经先干为敬了,他们只好饮酒作陪,可萱城还是没有要饮酒的心情。   一是,他的确不太能饮酒,半杯酒就会上脸色,一杯酒也许会晕晕撞撞。   二是,他不敢饮酒,毕竟他是苻坚的弟弟,他怕这个心性狠厉的慕容冲会对自己不利。   慕容冲的脸色立马冷淡下来,甚至有一分的黯然失神,萱城的心抖了一下,他原本是那么的疼惜慕容冲,怎会忍心让他伤心呢?   “好,我喝。”他拿过酒器,给自己又斟满酒,清一色的液体滚滚而下的时候,萱城似乎瞥见了慕容冲嘴角的一丝弧度,他有过怀疑,可最后还是饮酒了。   就在液体灌下喉咙的下一刻,他的意识渐渐模煳了,眼前的人化成了一个小点,最后消失,一望无际的深渊,黑暗,又充满了恐惧。   当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周围一边暗黑,他茫然的环顾着四周,最后才发现这是一处封闭的石室,似乎与外界隔绝开了,因为里面连一丝的风吹草动的声音都没有。   “你醒了,我的阳平公。”这时,一声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萱城警惕的顺着声音探去,才发觉在石室的正前方站立着一人,他居高临下,披头散发,一身黑衣,仿若一个幽灵。   “慕容冲,你。”   “对,是我。”他轻轻的朝萱城走来。   “慕容永他们呢?”   “杀了。”   “什么,你。”   “放心,还没死。”慕容冲蹲了下来,他极尽妖娆的一笑,“我这是给你我创造机会,如若不然,你怎么能与我独处呢?”   “你真的不能饮酒,可惜,你还是饮了我的酒。”他的手缓缓的朝萱城伸来,萱城清晰的看见他苍白瘦弱的手指上,血红的指甲,修剪的格外精致,红白相间,分外妖媚。   “你也饮了酒,为何?”   “是,可你我用了不同的酒盏,你对我戒备如此之深,我饮了你的酒,你就以为我不会下手么?”   萱城咬牙恨恨道,“你真是一个卑鄙无耻又阴毒心狠的人。”   慕容冲的脸逼了上来,与萱城对视,“是啊,可惜啊。”   萱城怎么会对这种貌美心恨的人同情呢?他曾经在秦宫之时连自己的姐姐和兄长都能下毒,对自己这个外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他与韩延段随同气连枝,都是恶狼,慕容冲是苻坚养不熟的恶狼,那两人又是慕容冲养不熟的恶狼。   “慕容冲,你要做什么?杀了我吗?”   “不,我怎么能杀了你呢?”慕容冲软绵绵的说,“不会的,我不会杀了你的。”   这话音乍一落地,他却忽然扒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萱城一惊,“你。”   他身上的肌肤就像雪一般的白润,微微泛着明光,然而在那洁白的肌肤上却赫然清晰的印上数不清的痕迹,像是鞭痕,又像是剑痕,有些像是被划破了血肉。   “这是?”   “你见过的。”慕容冲脱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的身体很美很精致,如若不然这些伤痕那将是完美无瑕的。   “我要将身上这些伤痕一道一道的还给你。”他这么说。   萱城颤抖的说不出什么话来,这些伤痕他的确见过,可那时还没有这般密布,现在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肉了。   “这是你的哥哥亲手刻在我身上的,兄终弟及,如今我只好还给你了。”   萱城道,“我的哥哥还在,谈何兄终弟及?”   慕容冲乍然滞住,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萱城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似的,过了一会儿,他说,“他问我,我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他咬我,打我,用剑刺我,我什么都没说。”说这话的时候,他似乎用了感情,萱城感受得到自己身体的这个心一阵涌动,也许,那是苻融在慢慢醒来。   慕容冲还是扑了上来,他的身体很健壮,手臂很长,抱住萱城的时候,萱城是怎么都挣脱不了的,隔着衣料,萱城忽地觉察到对方身体的火热,像是有什么东西控制不住了,明明他的身体一直都是寒冰似的,怎么会突然起了火呢。   萱城不觉一阵后怕,慕容冲,他不论怎么说,都是苻坚曾经的床上人,他不能与这个人有一丝一毫的身体接触。   可是,身上的人却不会这么想,他不会为苻坚守着贞节,他要将心中的仇恨发泄出来,   “慕容冲,你,你不能这样…”   然而,萱城的这句话还没有完整的说下去,嘴唇便被咬住了。   一刹那,身体里好像有滚滚热流沸腾了起来…   萱城瞪大了双眼,他怔怔的注视着咬住自己的人,一瞬间对方的面孔变的狰狞起来,似乎一头凶兽在啃噬自己一样,萱城的嘴唇好像流血了,因为他觉得很刺疼。   对方的手攀了上来,放在萱城的肩膀上,萱城的双手背捆在了背后,双腿亦被束缚了起来,他无法动弹更无法反抗。   曾经在秦宫之时,他多么的想要与这具美丽的身体发生肌肤之亲,可最后他都忍住了,不是因为他不想要,而是因为他是苻坚的弟弟,他不能背叛苻坚。   可如今…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被这个曾经同情过的人宰割,而为所欲为。   慕容冲的唇上沾了一丝的血红,他抬起手来,将手指轻轻的触在萱城的嘴上,萱城颤了一下,“你怕什么,这才见了一丝的血,你就怕了?”   哗啦一声,他的右手撕碎了萱城肩头的衣服,一阵凉意刺了进来,慕容冲妖娆的笑着欺身上来,萱城咬牙道,“慕容冲,你一介娈童,有什么资格来碰我。”他的心在滴血,确切的说,是这具身体在滴血。   也许,苻融的确曾经在邺城时遇到了慕容冲,他与慕容冲两情相悦,可终究世事无常,因为苻坚,他们无法在一起。   慕容冲停住了。   他的身体僵在了那里,萱城以为他想通了,可下一刻,他却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一般对着萱城又踢又打,萱城忍痛不言。   终于,他累了。   “是,我是娈童,我是苻坚床上的玩物,可你是什么?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终有一日,你会像曾经的我一样沦为他身下玩物。”   他笑着用手指着萱城,手指颤抖不稳,“你,你们,真是肮脏啊…”他合上了自己身上的衣袍,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萱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他的神经终于松了半分下来。   正如他所说,苻坚是床上的变态,可慕容冲呢?他也不是一个正常人。   他们都是变态,在这个世上,就没有正常人。   良久,萱城将头靠在背后冰冷的墙壁上,他静下来想了想,此处也许是平阳府的一个幽室,可能在地下,也可能在地上,这里的封闭性很强,除了室内一片黑色,外面的什么动静都是与这里隔绝的,可是,慕容冲他将慕容永和连成衣又如何处置了呢?自己分明向他说了是替苻坚巡视北国的,那自然是与北国各州各郡会有联络,自己在平阳府失去踪迹,他这位平阳太守是怎么都逃脱不了干系的,如果不能给朝廷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他将会为平阳府招引来祸患,可若是他真是想与苻坚同归于尽呢?他想毁灭。   如此一想,阵阵冷汗直冒心头。   萱城忽地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的任性和冲动。   ————————无论如何,他不该辱骂慕容冲。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95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平阳府。   书房。   XXXXXXXXXXXXX、、、、、、、、(不可描述,我已经无力啦)   慕容冲的确是火气上身了,可萱城的一句羞辱顿时让他泄了气,他是被人玩弄于身下的娈童奴隶,他的确没有资格配上那个曾经对他许过美好诺言的人了。可他的身体需要发泄,他有一腔的怒火和仇恨,但正如平阳城中的百姓议论的那般,慕容冲已经对女人无力了,他不是没有试过,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他只能将自己置身于无休止的与男人的不断交媾中来获得复仇的快感和满足。他的身边聚集的都是些美貌少年,他将这些少年豢养起来当做自己的奴隶娈童,他发泄自己的恨,可多少个日夜,他被噩梦惊醒,在他身上大肆挞伐的人让他恐惧,又让他铭刻在心,他的身体已经似乎由不得自己了,他被人调教成了世上最完美的娈童,他不得不将自己又一次的置身在男人身下,……   一个人不够,就两个人,他的身体是不介意多一个男人享用的。   他软在书桌上,手臂无力的垂落下来,全身上下,只有手臂上的肌肤是完美无缺的,一人俯在他的脖颈处,细细的亲吻了一下。   “你打算怎么做?那个人不能杀吗?”   “你的叔叔,他当真不能向着你吗?”   慕容冲闭上眼,一人替他一边穿衣,一边说道。   “我不能杀他。”   “为何?”   “他是苻坚的弟弟。”   “对,正是因为他是苻坚的弟弟。”   那人给他穿好了衣袍,将他从书桌上抱了下来,另外一人端上了茶来递给他,慕容冲接过来,轻轻的润了一口,他将茶盏放在书桌上,书桌的后面摆放着一盆绿植,正是青竹,能将竹子种在花盆里养在室内,的确少见。   “你们给苻坚去一道书信吧,我去看看慕容永。”   他转身走出了书房,屋内的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望着他走出去的方向摇了摇头。   慕容冲是把慕容永关起来了,可他还不敢对自己的叔叔下手,因为一旦他杀了慕容永,那慕容一族将容不下他,他就会被世上所有的人抛弃。   所以,他去东房看望慕容永。   他轻轻的走进去,走到慕容永的身边,微微拱手,“叔叔。”他这么尊敬的称唿道。   “叔叔,你应该帮助我的,你知道,燕国灭亡,我一个人承受了什么。”   “如今你我叔侄相见,我以为你会投向我。”   慕容永目视前方,并不搭理与他。   “我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我怕你离开。”   “放了他们。”在慕容冲连续说了一句话之后,慕容永这般道。   “只要你答应投向我,我立马放了他们。”   慕容永却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永道,“我不想看着鲜卑一族的凶残本性再这样延续下去,我不会投向你的。”   “你也是鲜卑一族?”   “没错,所以我不会投向你这样的人。”慕容永决然道。   慕容冲失声大笑,“我这样的人,哈哈,叔叔,你说的真是好听啊,像一个义士一样,当年燕国灭亡我在苻坚的床上辗转之时,你们在做什么,若不是我的委身,慕容一族能有今日么?是,我是天下人的笑料,你们呢?你们难道就没有半分愧疚么?”   慕容永依旧淡淡道,“不必再说,我心中自然有数。”   正如慕容永给萱城说的那样,燕国灭亡,是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室咎由自取,慕容俊当年一手创立的前燕帝国比苻坚的秦国强大鼎盛,却被慕容韡亲手毁灭,可慕容冲说的也对,当日他在苻坚身下辗转为奴时,这些被苻坚赦免过的慕容族人,他们就没有感激和愧疚吗?   “你不怕我杀了他们吗?”   半响,慕容冲直视对方的眼睛反问。   “你不会。”   “哦,为何?”   慕容永手上的剑虽然被藏了,可他长臂一出,一手便能扣住对方的脖颈,将他死死的卡在手中,只要微微一用力,不过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因为我要保护的人,没有人能动的了,你也一样。”   慕容冲冷笑,“真是好叔叔啊。”   慕容永松开了手,“你多行不义必自毙,秦王对你有恩。”   慕容冲后退了几步,大笑,“恩?真是好大的恩啊。”   慕容永冷眼看他发狂大笑,鲜卑一族的人的确野蛮又凶残,他们冷酷无情,恩仇必报,对慕容冲而言,苻坚是仇,可对慕容永而言,苻坚是恩,慕容韡这些燕国皇室对慕容永来说根本毫无恩情可言。   慕容冲走了。   他劝不动慕容永。   就像他说的那样,慕容永像一个持剑的侠义之士一样,他心中自有定数,他看的清清楚楚。   慕容冲又去幽室了。   这一次他没有发狂,没有动手。   而是坐在萱城的身边,两个人的唿吸交织在一起,有些升温的气氛。   “当年你给过我承诺。”   “我不记得了。”   “在邺城之时。”   萱城道,“若我说,我不是你口中说的那个人呢?”   慕容冲僵了一下,“也许吧,我当年应该察觉出来了,你不是他,可是,你到底是谁呢?”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当年在邺城发生了什么,你与苻融是如何相识的呢?”萱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代表着自己不是他口中的那个人。   可慕容冲还是说了,就像是回忆一件美好的往事似的,“当日我出城散心,在滦河边上停留,遇见了两个人,我看上了一个人,可另外一个人却上前与我搭话,我擦着他的身体而过,我想他该明白我的心意了,可他却没有与我说一句话,一个月后,从秦国来了两位使臣,正是我在滦河上偶遇的那两人,在燕国王宫大殿上,那个人的哥哥出言不逊羞辱了燕国,皇兄命我教训一下他,我将酒盏中的酒泼洒了那出言不逊的人一脸,这时,我看到他身后的人拔剑指向我,我觉得有趣,明明是他们挑衅在先,我还一下手怎么了,后来我才知道,是皇兄先前在接见使臣时察觉出使臣脸上的不同寻常,才故意让我作伴惹恼那两人的,再后来,我终于知道那两个人并不是普通的秦国使臣,而是秦国之主和他的弟弟,可我没有告诉皇兄。”   “慕容韡那个傻子,他以为能在这件事上羞辱皇兄吗?你也被他利用了。”   “可他是我的皇兄,我要听他的话,我知道,在那两位使臣见到我时一定会被我的美貌所吸引,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大江南北都传遍了,燕国出了一只凤凰,谁都想要凤凰。”   “可你并不是一只凤凰,那只是你的名字罢了。”   “后来,我悄悄去了一趟驿馆,恰好的是那日秦主也不在,我与他的弟弟相见了,我们像是多年未见的故人一般,也许你不知道吧,那时候,我觉得他像是一位温柔的大哥哥一样,真正疼惜我的大哥哥,不像皇兄那样对我。”   “他们在燕国待了半个月,在这半个月里,我与他独自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毫无隐瞒的告诉我,他是秦主的弟弟阳平公苻融,他会来燕国娶我的,就当做是秦主在燕国说的和亲那般,燕主的弟弟与秦主的弟弟,秦燕之好,啊,多么美好的结合啊。”   “可最后他也没娶你。”萱城道。   这时,慕容冲才突然发起疯来,他抓着萱城的衣领,大吼,“对,都是你骗了我,是你骗了我。”他狠狠的甩了一巴掌上来,萱城的脸火辣辣的疼,慕容冲的手劲如此之大,非常人所能比。   他又疯狂的扑了上来,抱住萱城的身体啃噬起来,一寸一寸的从上至下。   “啊,你…”   他咬上来的时候,萱城真以为被一只凶狗咬了一样,尤其是被他咬过的地方刺痛火热。   “慕容冲,你就不怕苻融生气吗?他那么爱着你,宁愿死都不愿意屈从苻坚,你…”   慕容冲的动作忽然僵住了,他的眼睛像是要穿透萱城一样,“你说什么?”   萱城喘了一口气,“我不是苻融,可我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跟你一样,都被苻坚威胁,可他宁愿死都不愿意服从,他一直爱着你。”   慕容冲失神落魄,恍惚喃喃,“他死了,…”   “他死了…”   慕容冲喃喃不休,“他死了…”   继而放声大哭,“他怎么能死了…他怎么能死了…”   萱城伤心极了,为何要将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他。   慕容冲与苻融之间的故事是美好的,他们早些年的相遇是美好的,慕容冲喜欢上这个温柔的大哥哥,苻融也喜欢上这个美貌艳丽的小弟弟,他们都是一国之主的弟弟,他们都有一个高高在上的哥哥,不同的是,苻坚不允许他的弟弟去喜欢别人,慕容韡却在灭国之前利用自己的弟弟羞辱别人,灭国之后又将自己的弟弟亲手交给了灭自己国家的人。   苻坚霸道强势,他能护着自己的弟弟。   慕容韡却无能软弱,只能靠自己的弟弟而苟活。   萱城再也无法忍受这么一个受过苦难的人在自己面前痛哭,他的一生都是多苦多难,他拥有世上人谁都不能比拼的容貌,可容貌却为他招来了祸患,他无法与相爱之人相守,只能活在屈辱与仇恨中。   他的双手被捆束住,无法拥抱这个可怜人,他就安慰,“你不要这样,好吗?”   慕容冲也许是累了吧,他的身体似乎时不时的会犯困,稍微一激动没过多久便支撑不住了,有些虚弱的喘气,气息急促,咳嗽不止,按说他年纪轻轻不应该有哮喘这等反应。   “你能将我的双手解开吗?我不会逃走。”萱城小心翼翼的说。   慕容冲听话的将捆住萱城双手的绳子解开了,萱城活动了下手腕,有些酸痛,他将手按在慕容冲的胸口,那里剧烈的跳动着,很快很快,可心口就像是有一块大石一样被堵住,他的气息并不平稳,比寻常人急促很多。   “你怎么了?”萱城关切的问询。   他咳嗽了几下,气息急促,却将萱城的手推开,“你不要管我。”   萱城有些疑惑的盯着他那泛红的脸色,他皮肤一向白润通透,平静之时从来不会有皮肤泛红这等异样,可一旦激动起来,他的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气息急促,咳嗽不止,………   “冲儿。”   萱城这么叫了一声,慕容冲乍然瞪大了眼睛。   “冲儿,你的身体似乎有些病症,还是叫个大夫来看看吧。”   也许不是什么大的病症,可慕容冲经历了人生的光明与黑暗,他的心中只有仇恨,他在阴暗的环境中生存了三年,又脱离苦海,一朝重生,如此变故,身体怕是早已有了精神障碍,心理上的疾病难医,就怕他身体上也有了什么病症,身体与心理同时陷入病症,………   萱城不敢再想。   他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才二十岁啊。   萱城将他揽入怀中,“冲儿,好好活着吧,你明白吗?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也不要做伤害他的事。”   慕容冲的气息渐渐平稳了下来,只要不激动他的肤色就会变的很苍白,可是平常人就算皮肤再白也不至于没有一丝一毫的血气,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而且他的身体很冰冷,就像在千年冰窖中冷藏过一般,苍白冰冷,这……萱城不禁悲酸,也许。   “冲儿,我不会逃走的,你放心,让韩延他们去请大夫来瞧瞧吧,你的身体……”   “不必了。”慕容冲忽而冷冷道。   他从地上慢慢支起身子,双眸一动不动的盯着萱城,“不必了,你不用管我……”这话好像不是说给萱城听的。   他又离开了。   萱城失神的瘫软在地上,以往他也有心疾,在成都时大夫这么说的,可自从那一次苻坚带他去过洛阳找了王嘉之后,他的脑海中就再也没有那些恐惧的画面了,那些东西他早就想不起来了,模模煳煳的最后都消散了。 作者闲话:  哇,现在好严格喔,修改了一次还没过,呜呜呜…oh,我的皇太弟啊,好惨的一人。 096彼时少年艳如火   慕容冲负手独立于庭院的梧桐树下,不知在沉思些什么,他的身姿挺拔高大,青丝像是流云一般倾泻在背后。   他抬头望着这株梧桐树,梧桐的枝干上已经有了一些枯朽的迹象了,他抬起手来,接住了那片从空中飘落而下的枯萎叶子,注视了许久,终究是散手任其落入黄土中。   一闭上眼,他的脑海中就不断重复那个画面。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被那人用马鞭鞭笞,全身上下无一不是血口,他扔掉手中的马鞭,袖中悄然划出一柄短剑,可下一刻那柄短剑却变化成长剑,他狠狠的将长剑刺入自己身体中。   慕容冲咬破了嘴唇,他不出声,更不会哭喊,身体上的疼痛让他瞬间昏厥。   可当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人正一寸一寸的舔舐着自己身上的血口,“凤皇,不要哭。”他这么温柔的说,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的仿佛世间没有这样的仙人一般。   慕容冲瞬间就忍不住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的滑过脸颊。   那人就去擦拭掉他的泪水,“不要哭。”   他疼啊,可他不能出声求饶,他知道身上之人的趣味,他就是要看着自己在他身下痛哭求饶,被他折磨致死。   慕容冲凭借自己的意志活了下来。   他想,终有一日,他会加倍的将这些痛苦还给他。   他将自己插进来的时候,身体瞬间就像被撕裂开一般,他想放声发泄心中的痛苦,可他还是忍住了,随着身上之人的**而轻轻喘息,谁知就是他这么一声轻轻的呻吟,将身上之人的神经触碰,他像是发狂了一样朝着自己身体深处刺去。   “啊,”慕容冲终于还是受不住了。   “你放过我,放过我。”他这么沙哑的哀求。   下一刻,还不等身上人的回应,他的意识便在顷刻间堕入了黑暗之中。   胸口像是被万斤的大石压住了,他无法唿吸,胸闷,窒息,死亡的味道……   他的清醒是被身体上的疼痛折磨醒来的,他直直的盯着上方之人,他亲眼看着那人将那柄剑刺入了自己的身体,无休无止的疼痛,无穷无尽的屈辱,清醒不过片刻,便再次跌入昏暗。   那个人,他没有心。   可是,为什么他的变态要让自己去承受呢?   ————身体倏然打了一个冷颤,继而不稳的跌在地上,身后有人跑过来抱住了自己,“太守大人,太守大人……”   “我去杀了那个人。”段随怒气冲冲的提剑就要冲过去。   “慢着。”慕容冲制止了他。   “你过来。”段随不动,他在不远处喘着粗气手里紧紧捏着一柄长剑。   “你过来。”慕容冲又这么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   他的身体在这两个人的怀抱中慢慢苏醒过来,那些黑暗的过往,都将烟消云散了。   “我们陪你出城去吧。”韩延捏着他的手说。   “你总是这样,一在府中就想起许多事,这样身体怎么撑得住,段随,你去叫人集合吧,我们即刻出城。”   段随和韩延虽然是恶狼,可他们知道慕容冲的过往,天下人传的笑料都是真的,慕容冲的确曾经沦为娈童,那是一段黑暗不可提及的过往,就算如今他是平阳太守又如何,他能堵住这天下百姓的嘴吗?段随是恶人,可他杀不了所有的造谣者,他们二人只能去满足这具被摧毁的身体。   平阳郡地处河东平原,地势低平,荒野无边无际,正是打猎狩猎的好地方,段随征集了一批鲜卑骑士,将他们驯养成猎犬一般忠心,慕容冲本就不是文弱之人,上马可骑射,下马可拼杀,他是这群流亡黑骑士的王者。   慕容永逃出了东房,以他的武功在平阳府来去自如,终于在太守府的正房发现了一处暗道,沿着暗道探索进去,是一处石室,里面漆黑不见五指,但也并无有什么机关。   “谁?”萱城察觉到石室内出现了一人,他的意识告诉他不是慕容冲。   慕容永高大的身躯出现在他面前。   “阳平公。”   “是你。”萱城道,“连成衣呢?”   慕容永上来解开了束缚着他全身的绳子,“暂时还未找到,不过我想慕容冲还不至于下手。”   慕容永并不细问为何萱城会被关在此处,还手脚被捆住,慕容冲作为平阳太守,乃是朝廷命官,是绝对不能以下犯上的。   “我们先出去。”   “好。”   二人走出了石室,萱城才发现原来石室只是慕容冲房间里面的一处暗室,连任何的机关都没有布置,想必他并没有害人之心。   “慕容冲呢?”   “他出去了。”慕容永在东房的时候隐约听见外面的声响,有马队的声音,最后那些声音都远去了,他们来时在外面见过那些鲜卑骑士队伍,加之城中百姓议论的话语,他想,慕容冲一定是又出城去了。   “我们得找到连成衣,再想办法逃出去。”   “平阳府就这么大,我不信他会将人藏到哪里去。”萱城低声说,“我们分头去找吧。”话音落地,二人便分道去了,慕容永身姿一闪,越窗而入,他将西房内内外外搜了个遍也没见到连成衣的影子,府中很是平静,连半个侍卫都没有,慕容永顺着长廊跃入慕容冲的正房,将书房和内室搜遍,还是没有见到人影,萱城来到校场,呈现在眼前的校场很大,像是专门训练武士一样的地方,而与校场正对的种植了竹子的花园却异常惹眼,北方的竹子本就少见,平阳府能长成这般茂密的竹子想必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慕容永赶过来悄声道,“我找遍了整个平阳府,都没有发现。”   萱城纳闷,慕容冲不会真的杀了连成衣吧?慕容永是他的叔叔,自己与他有过交情,唯独连成衣是个外人,可他没有理由滥杀无辜啊。   “若是慕容冲当真杀了连成衣,你要如何?”   慕容永冷冷道,“我会杀了他。”   “他是你的侄子。”   “我们之间没有恩情。”   萱城道,“好吧,若是当真那样,杀了他,也算除去了一个祸害。”   “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出去,慕容冲毕竟是平阳太守,他私自扣押我们已是罪不可恕,我就不信他敢反。”   此刻已经是夕阳时分了,北方的白日很短,暮色上来的很快,眼看着天快黑了,二人从平阳太守府出去,一时不知去往何处,就在他们怔在原地的时候,远方的马蹄声又渐渐响起了,慕容永一把拉住萱城的手臂,道,“先走。”话落,萱城只觉耳边一阵冷风唿啸,身体就跟着他飞了起来,下一刻,便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他们回来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慢慢打探。”   萱城犹豫,慕容冲那人心性狠厉,若是他回去之后发现自己已经逃走欺骗了他,他会怎么做,连成衣也许还在他手里,他身边的那些恶狼会怎么做。   可最后慕容永奋力拉走了他,二人在平阳府找了客栈住下,可谁的心里都平静不下来,一连几日都躲在客栈中没有出门。   到了第四日的时候,萱城和慕容永在客栈中吃饭,客栈内的人又在议论纷纷。   “哎,听说了吗?太守大人得到了一个美貌少年,听说那少年比我们的太守都艳丽上几分呢。”   “什么美貌少年,听说是个奴隶,被慕容冲的那群人肆意玩弄呢。”   “啧啧,这些人啊,就是变态,难道这世上的女人都死绝了吗,为什么一个一个的都要去搞美貌少年,戕害国家啊。”   “还不是秦王开了个好头,谁人不知,那慕容冲当年在秦王身下受尽宠幸,嘿嘿,如今倒自己当起了主人,我呸,都是些什么东西啊,难不成当了娈童真的就不举了吗?”   一声更比一声恶毒,萱城无脸在听下去,   “听说那少年是个蜀人,呦,皮肤又白又嫩…”一声惊雷。   萱城与慕容永相识一愣,蜀人,慕容冲是鲜卑人,他身体聚集的都是些鲜卑流亡之人,怎么会有蜀人,除非是……只有连成衣。   二人冲出客栈。   “喂,两位,你们的饭钱还没给呢,喂,喂,什么人嘛…”客栈小二的喊声炸在耳后,萱城听不进去,一路奔到太守府。   “我要见慕容冲。”   “太守大人说了,什么人都不见。”   慕容永直接出手,一掌噼下去,府门前的侍卫即刻软倒在地。   平阳府的长廊此刻就像故意跟他们作对一样,又长又曲折,等到了正房门外,慕容永纵身一跃,飞到了门前,一脚踹开房门,映入眼帘的画面却让他惊愕不已。   被压在地上的人手脚捆束,身上衣袍碎裂成片,而欺压在他身上的二人却大笑不止,而在一边独坐欣赏此景的人却悠闲的品着茶。   慕容永只觉胸口气血翻腾,脑中一片空白,下一刻,便飞了上去,将那二人踹翻在地,他恨不得手中此刻持着一把利剑刺进那二人的身体里。   “呦,你们来了啊。”慕容冲放下手里的茶盏,慢悠悠的起身,他挥了挥手,“韩延,段随,味道怎么样,吃饱了就歇一会儿吧,这不,又有两个送上门来了。”   萱城奔过去抱住地上的人,他闭着的眼睛,脸上血迹斑斑,原来那一头飘逸的秀发此刻被抓的凌乱不堪。   连成衣,他本是一个明媚如太阳的少年。   萱城与他相见时,他年方18,如今也才21岁,与慕容冲相当的年纪,他永远像太阳一般明朗,他本是少年太守,治理蜀地有道,深受蜀人的喜爱,是萱城带走了他,将他留在了身边,他说过看上的人就要留在身边,让他远离危险,可此刻,他却亲手将其推进了深渊,他不过一介无辜之人。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97你真是无药可救   慕容永怒吼一声,身体霎然逼近慕容冲,伸手便卡住他的脖颈,将他抵在书桌上,眼里的火气像是要让这屋内的人都瞬间燃烧起一样。   “咳,咳咳,…叔叔,你,你要为一个外人杀了我?…”   “他不是外人。”慕容永咬牙道,萱城抬头望着他,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失态。   “慕容永,你不能杀他。”萱城道。   慕容一族都是恩仇必报的,种下一颗仇恨的种子,便有无穷无尽的祸患果实。   何况,他们是叔侄。   慕容永颤抖的手松开了,段随和韩延这才去接住慕容冲就要滑下去的身体,“太守大人,杀了他们。”   慕容冲挥手挣脱开他们二人,他勾起邪魅的一笑,“叔叔,你尝过他了吗?”   “你这么急着想杀了我?为你的情人报仇吗,不过,你就算杀了我又能如何?你们跑了,我手里有他,想不到吧,我将他藏到了你们怎么都找不到的地方。”萱城轻轻的摇着头叹息,眼前的慕容冲很陌生。   “怪不得你这么死心塌地的对他,啧啧,也是啊,他的味道太美了,想不到吧,我们都上过他,就在你们逃走的那一夜,我们轮番干他,我手下的那群骑士都尝过他了,你真该看看,他被我们十几个人强奸的样子,好美的头发啊,好细的腰啊,…”   萱城拦住慕容永再次的出手,他知道,这一次慕容永会真的杀了慕容冲的,因为屋内的这些人,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慕容冲。”萱城直直的盯着那发狂大笑的人,“你真是无药可救。”他狂笑不止的时候,气息不稳,咳嗽不止,身体颤颤晃晃,身后的二人扶住了他。   慕容冲收住了脸上笑容,“是,我是无药可救啊。”   萱城的心疼了一下。   可他抱在怀里的身体却在瑟瑟发抖,单薄的肩,纤细的腰身,连成衣抽搐了一下,他睁开眼的第一眼便看见了一缕阳光,美好的气息,他吸了一口气,柔柔的声音,“阳平公。”   萱城将脸贴在他的脸上,“是我害了你。”   连成衣微微摇摇头,“不是的,我没能杀了他们,是我的错。”   萱城紧紧裹着他纤弱的身子,“不是的,不是的,你不要这么说,不要说话,好吗?”   “来人,还不将他们给我拿下。”段随忽然朗声喝道,外面顿时冲进来了许多黑衣人,他们不像是府邸中的侍卫,倒更像是江湖剑客。   慕容永失神落魄的跪在地上,他不想再反抗了,萱城也无力再去想逃走的事了,他就那样一直抱紧了怀里的人,那些人冲上来扯开他的时候,他怎么都不松手。   “妈的,我还不信。”段随抽了一把剑就要砍上来,慕容冲拦住了他,“将他们关押在一起。”   三人被带进了石室,漆黑中,慕容永想靠近连成衣去抱他,可连成衣不停的后缩,萱城裹着他的身体感到阵阵战栗。   萱城心痛,为何他要带走连成衣?如今蜀地再无流寇,他可以做一个太平环境下的一郡之太守,为什么他的旅游要拉上这么一个无辜的人,难道喜欢就可以为所欲为吗?难道喜欢一定要放在身边吗?什么时候他的潜意思里也有了苻坚身上的那种霸道。   萱城不断喃喃,“是我对不起你们。”   慕容永低着头,不发一言。   “是我害了你们。”   “是我的错。”   ……   怀中的人温柔的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手,“阳平公,你不要这么说,好吗?你要让我愧疚吗?”   “怎么会,该愧疚的人是我。”   慕容永一把扯过连成衣的身体塞在怀中,怀里的人反抗了一会儿,可慢慢的安静下来了,萱城听着他们衣袍抖动的瑟瑟声响。   如今,他们三人都在愧疚,萱城愧疚自己带走了连成衣,害他被慕容冲所伤,慕容永愧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没有保护好连成衣,当年萱城离开蜀地时将他留在连成衣身边,就是要他保护好这位年纪轻轻的一郡之守,连成衣愧疚自己无能为力杀了慕容冲为朝廷除去祸害。   可是,坏人还在逍遥,此刻怎么能是愧疚的时候呢?   萱城道,“慕容冲一定在石室的出口把守了重兵,我们是无法逃出去的,可是,我们还是得想办法离开平阳府。”   慕容永道,“我出去对付他们。”   “你不要冲动,我不是不信你的武功,只是不杀了慕容冲,你我都是逃不出去的,可是你不能杀他。”   “我可以杀了他。”慕容永狠狠咬道,他的手却温柔的揉进怀里人的身上。   “你不要冲动。”连成衣淡淡的出了一声。   慕容永于是将脸抵在怀里人的头发上,忽而问了一句,“你恨我吗?”   连成衣抿嘴淡笑,“你不是坏人,你与慕容冲不同。”   慕容永讥诮一笑,“是啊,我与他不同。”这句话他说的深情,连成衣听的欣慰,萱城却皱了下眉。   鲜卑慕容一族,人人都是狼子野心,嗜血好杀,冷酷无情,只有慕容永是个意外么?   慕容永将怀中的人交给萱城,道了一句,“你照顾好他。”说罢,便拾起身子立了起来,他深深的望了二人一眼,转头走了出去。   “慕容永。”萱城的声音最终还是没有唤住他。   室内寂静,室外愈发寂静。   萱城想,慕容永的武功可以杀得了这平阳太守府的骑士侍卫,可他敢杀慕容冲么?他能杀慕容冲么?   所以,最后,他还是没能等来慕容永的回复。   一连几日,石室内都是一片宁静。   萱城陪连成衣聊天,他们说了好些蜀地的过往趣事,连成衣说,蜀地是一个景美人美,物产丰饶之地,萱城点头认同。   四川是他心目中最美丽的地方。   “你们蜀地人打牌吗?打麻将吗?”   “打麻将?”连成衣笑道,“你又在杜撰什么新的词语了。”   “没有,我说的是真的,蜀地人喜好打麻将,可惜我不会,要是我能学会就好了。”   萱城怕是忘记了自己所处的时代了,四川人打麻将成瘾是真,可在五胡十六国时期,到处都是战乱,蜀地更是首当其冲,民众哪有闲情逸致去打麻将啊。   “我倒是会斗地主,哦,就是打牌,我得教你,我们三个人刚好一起玩。”   连成衣轻笑道,“好。”   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慕容永还没有回来,萱城心里突突不平,连成衣被那些恶狼摧残了几天,可他依旧一脸明朗的笑容,他本就纤细的身子此刻看起来愈发消瘦了,萱城的手放在他的腰上,他第一次这般触碰连成衣的身体,真的又细又软,慕容冲那日说的那些话时不时的回旋在他的脑海中,他从来没有经历过那等事,苻坚将他保护的很好,他不知道被十几个人强奸是怎么的一种痛苦和绝望,可在连成衣身上没有绝望,也没有痛苦,他笑的依旧像花一样。   愈是这样,萱城就越发心痛和愧疚。   他跪在地上,跪在连成衣的面前,连成衣从地上拾起身子来,他的身体有些软弱酸痛,可他还是将手搭在了萱城的手上,萱城就顺势揽住了他的肩膀,他听到了一身低低的抽泣声。   连成衣怎么会不痛呢?   这时,石室里面似乎进来了人,有人走到了他们面前,“跟我们出来吧。”   二人站立起来看着来人,不是慕容冲,也不是段随韩延,更不是慕容永。   那些人将他们带出了石室,外面的空气一下子打在脸上,虽然有些萧瑟的秋风,可没有寒冷,倒是清爽舒适。   他们站在长廊下,对面是那株梧桐树,梧桐树下站着四个人。   中间的是慕容冲。   他的背后是段随和韩延,而在他身旁的就是比他微微高出一分的慕容永。   他看着慕容冲走了过来,他的身段很美很美,极尽风流,他站在长廊的下方,离自己不过五步之遥,“阳平公,多有得罪了。”   “连太守,哦,不,如今你已经不是太守了,连公子,抱歉了。”   他说的是道歉的话,可萱城没有听出来他话中的歉意。   他从长廊下走了上来,走到了二人的身边,掠过萱城的身体,站在了连成衣的身边,连成衣往墙壁缩了一分,他微微低头,眼睛扫过连成衣的身体,继而擦着连成衣的脖颈嗅了一下,舒了一口气,“啊,真是美啊。”萱城转眼望去,只见他伸出湿滑的舌尖舔了上去,连成衣抖了一下,萱城捏住慕容冲的手臂,“你干什么。”   慕容冲回眸看他,“干什么,没看见么?他被我干过,是我的人。”   “你。”萱城气的发抖。   这个疯子,萱城撒开他的手臂,将连成衣带进自己的怀里。   “呦,你也想尝尝他吗?味道的确美妙,是我干过的所有人中最鲜美的,最美的是他的腰,多细啊,哦,对了,还有他的头发,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漂亮的头发。”   “够了,慕容冲,不要说了。”萱城朗声呵斥。   “你想报复谁,皇兄吗?可惜,永远没有那一日了,你永远不可能压过他,不要对无辜的人下手,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慕容冲呲的一声抽出长剑,指在萱城的心口,“好,那我便看看,我能不能压过他。”话音落地,那柄剑就刺了进来。   “啊,阳平公,慕容冲,你住手。”连成衣要夺剑,慕容永上来挡住了他,连成衣惊愕的盯着他,“你,你…,慕容永,你…”   萱城咬牙忍痛,慕容冲心中有恨,他该向自己拔剑相刺,他恨苻坚,也恨苻坚的弟弟。   萱城用手握住了剑,“你再近一分,便能真的杀了他。”殷红的血顺着握剑的手滴了下来,萱城咬牙,他很怕疼,很怕血,可没办法,谁让他是苻坚的弟弟呢?慕容冲压不了苻坚,也杀不了苻坚,自己这位弟弟便能替他受过。   慕容永箍着连成衣的腰,连成衣狠狠的踢了他一脚,慕容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也一直沉默不出声。   慕容冲终于松开了剑柄,他后退了几步,身后的二人撑住他,因为他又开始气息不稳咳嗽不止了,萱城拔出了插在自己心口的长剑,血渗出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袍,他逼近慕容冲几分,慕容冲就后退几分,“太守大人,杀了他,杀了他。”他身后的两个人一直在怂恿。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98原来他真的无药可救   慕容冲的眼里出现了几分不可思议。   萱城顿住。   这具身体是苻融的,苻融不是文弱的书生,他是将领,拥有一身的武功,怎么能受不住一剑呢?   可这具身体的原本主人,他与慕容冲本该两情相悦,他那么的温润,怎么会逼退慕容冲呢?   萱城捂住胸口出血的地方,盯着慕容冲,“你就算杀了他,你们还是不会在一起,你这一生,休想得到任何乱七八糟的情爱,终其一生,你还是压不过苻坚。”   段随恶狠狠的唾道,“看你张狂,老子砍了你。”他夺过那柄攥在萱城手里的剑,一下子剑身滑过手心,手上顿时血口大开,红艳艳的液体止不住的涌了出去。   “阳平公,…”连成衣挣扎着叫道,慕容永一掌狠狠的噼在他的颈间,顿时陷入沉睡。   段随手里的剑最后还是没能砍上来,因为不等他的出剑,萱城的身体已经滑了下去。   意识陷入深渊,身体堕入黑暗,梦境全无,心头只有空空。   ———萱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的房间很是空阔,身下的床榻很硬,就像铁一般,头顶的幔帐是绯色的,床头床尾的幔帐皆是绯色如血,屋内摆设简洁,只有一盆青竹,台阶上的烛火摇动了几下,将原本有些幽暗的屋内照亮了几分。   他起身下床,眼睛却在垂下去的那一刻瞥见了地上的字。   他惊呆了。   他的视线顺着这些清晰又模煳的字眼搜索而去,密密麻麻的写了整个屋内,竟然全是两个字,———苻坚。   这是慕容冲的房间。   他到底是对苻坚有多么的用心?   他的人生只有苻坚一个人吗?   从萱城见到他的那一日起,到如今,他所住的地方,地上只有苻坚两个字。   像是用血写成的,时间久了就会淡去会模煳,而新刻上去的还是这两个字。   萱城心口被堵的要窒息一般,慕容冲,他这么的日日夜夜念着苻坚,他这么想压过苻坚,不惜毁掉自己的一生,他的身体分明已经有了病症了,既然要压过苻坚,为何不爱惜自己让自己活的更长久一些呢?   他走到窗前,轻轻的推开窗户,外面泥土的气息钻了进去,似乎刚下过一场秋雨,外面的梧桐树上沾着晶莹湿润的水珠子。   萱城看的出神,有人推门进来他都毫无察觉。   乍一回头,对上慕容冲的清冷的眉眼。   他的身后站着一人,萱城没见过。   “你去换吧。”他吩咐道。   那人走了过来,“这位公子,请去床上躺下吧,让我帮你换下伤口的纱布吧。”   原来是个大夫。   萱城盯着慕容冲怔住,他却别过了脸去,径自走到另外一扇窗户前,负手而立,眼睛望向窗外。   萱城顺从的躺在床上,大夫为他拆开了包扎伤口的纱布,血迹已经慢慢结痂了,但被扯下来的时候还是有几分的痛,萱城咬牙忍住,大夫为他涂上新药,并换上了新的纱布。   “已经无碍了,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   大夫轻轻的将他身上的衣服穿上,又将手上箍着的纱布轻轻撕了下去,同样的涂上新药又缠上了新的纱布。   “请你务必小心,不要沾水,也不要拿什么重物,我从未见过手上伤的这般重,手心手指都都成了一片血海,十指连心,一定很痛吧。”   萱城微微点了点头。   大夫转身要走,“等等。”萱城叫住他。   “这位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你在此等着。”萱城轻轻的说,他走到慕容冲的身边,吸了一口气,还是出声了,“你过来吧。”   慕容冲不动,萱城就用自己受伤的手去拉他,他没有反抗,被萱城拉到了大夫跟前。   “你为他瞧瞧吧,有什么病说出来。”   慕容冲眼神忽然闪了一下,他厉声道,“不必。”   萱城道,“你这么害怕吗?难道你不想活着吗?死了的话一个人的仇恨也会跟之消散了。”   慕容冲怔住了,萱城示意大夫,大夫握起慕容冲的手腕细细的诊了起来。   他微微摇了摇头,又叹息了声,从他脸上的神色来看,跟他想的一样,慕容冲身体的确出现了病症。   大夫放开了慕容冲的手腕,道,“我也不敢确定,只是太守大人的脉象很虚弱,气息并不似普通人那般稳健,单单通过诊脉我无法断定。”   他向慕容冲拱手微微弯了弯腰,“太守大人,敢问你是否长期有咳嗽,胸痛,唿吸困难,虚弱这些反应?”   慕容冲决然道,“没有,你走吧。”   大夫看向萱城,低叹了一声,“若是近日来有这些症状,此病不足为虑,可以医治,就怕长期以来,咳嗽不止,胸痛气短,唿吸困难,身体虚弱,而且时不时的会抽搐,若是多年来这等症状持续不止,那便、、”   “你说吧。”大夫说不出口,萱城示意他但说无妨。   “无医可治。”   “一派胡言。”慕容冲怒道,“滚。”   大夫战战兢兢的拜了一拜,疾步退了出去。   萱城回味着大夫说的这些症状,若是他先前揣测的哮喘之类病症,那可大可小,也能医治,就怕他长期以来的糜烂生活感染了不可医治的病毒,萱城不敢再想。   慕容冲也许自己已经意识到身体出现的一些不同于常人的症状,所以大夫在询问他这些反应的时候,他表现的很紧张,可他不愿意看大夫,若是不治之症,一个医疗水平受限的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大夫怎么能治好呢?   萱城不禁悲上心头。   这一切的源头到底在何处呢?   为什么会有今日这样的故事发生?   “你…”萱城沉默了半响,打开一个话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为何要救了我,你不是想要我死吗?”   “段随已经受了罚,我可以杀你,他不可以。”他这么淡淡的说。   “既是想要杀我,就不该救我,你知道,血流而尽会死。”   慕容冲没有再继续说话,他转身就要出去,“你等一下。”萱城唤住他,“方才大夫所说,你听到了吗?你、、不要自己伤害自己。”   慕容冲突然冷眸凝视着他,“我伤害自己,你怎么说得出口?我要自己找死么?”   一听他这么说,萱城就不敢直视他了,的确,伤害了他的人不是他自己。   “你,是你。”   他忽然用手指着萱城,“你,你为什么不敢反抗他,你那么怕他吗?”   …………   萱城明白了,他在指责苻融。   慕容冲的悲剧是苻坚造成的。   可苻融为什么不敢反抗他的兄长呢?   慕容冲失神的笑了一下,“也是,你不懂,你听不懂…”   萱城很想知道苻融是怎样一个温柔的人,他令慕容冲心动,也令他的兄长不顾人伦。   慕容冲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外,可他要去哪里呢?这里分明就是他的房间啊。   萱城踏出了这里,他站在屋檐下环视,空气里的湿润扑鼻而来,令人心情舒适,他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人,轻轻的移动脚步,走到旁边的房间,是正厅一侧的书房,他推门进去,书房中的布置依旧是青竹。   萱城走向书架前,他随手抽出了一本书籍,竟然是一本医书,里面详细记载了一些病症,有小病也有不治之症,萱城僵住,原来慕容冲早就翻看了医书,他并非没有察觉出自己身体的异常。   萱城深吸了一口气,将书放回书架上,他掩上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庭院中,这时候立了一个人。   身姿高大挺拔,是萱城见过的所有人中最高的一个人。   是慕容永。   萱城滞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你在这里作甚?”   “我,等你。”   “为何?”   “我,向你道歉。”   “不必。”萱城回绝,“你没错,你本就是鲜卑慕容一族,你该投向慕容冲。”   “连成衣呢?”   慕容永道,“他已经没事了,等陛下来了,你们就能走了。”   “什么?”萱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慕容永沉重道,“冲儿曾经在我们到平阳的第一日便给陛下去了书信,可陛下始终没有回信,他想以你的名义来邀请陛下巡幸平阳。”   不会的,不可能,萱城顿时心头大乱。   苻坚如果来平阳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与慕容冲旧情复燃。   另一种是二人同归于尽。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萱城想看到的。   而在他看来,后一种可能似乎更大,就算苻坚念起了旧情,慕容冲也决计不可能回头。   萱城霎时方寸大乱,心神不宁,眉头紧皱,“不会的,不能这样。”   “慕容冲人呢?”   “他出城去了。”   “又出去了,呵呵。”萱城苦涩一笑。   “他一日不沾染血腥,就痛苦不堪吗?”   “他的人生,难道不能忘记那些过往吗?”   “他要为了苻坚活一生么?”   慕容冲出城打猎,一时不会回来,他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不能让苻坚来平阳,一定不能让苻坚来平阳。   “我这就给皇兄写信。”   慕容永拦住他。   萱城盯着他冷冷的眸子,似乎明白了,慕容永已经投向了慕容冲,他不会再帮着自己了。   “你写不了信,也送不出去。”他淡淡的说。   “慕容永,你即便投向了慕容冲,是非正义我想你自有明断,陛下不能来平阳,你懂吗?”   萱城用一种请求的眼神投向他。   “我只知忠于主人。”   萱城冷笑,“主人?你是他的叔叔,不是奴隶,你管不了他吗?他想要你,是因为看重你的武功,他要你效忠。也许你是为了我和连成衣,你将自己置身其中,可是,陛下是不能来平阳的,他与慕容冲之间,你,,”   也许,说了慕容永也不懂是什么。   可是……   可是……   反正无论如何要阻止苻坚来此。   “我要见连成衣。”   “可以。”   慕容永领着萱城走向东房,萱城心里一阵钝痛,为何慕容永要突然转向慕容冲?即便他为了救自己和连成衣,可这在连成衣这般心里只有正义的人看来就是背叛,连成衣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当萱城见到完好无缺的连成衣的时候,他对慕容永的做法似乎明白了。   不管对方怎么看自己,只要自己做到了问心无愧。   慕容永也许逃不过自己的宿命,他就是慕容一族的人,他不可能不为慕容一族的皇室效力。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99你永远是娈童   “阳平公,你,”连成衣不敢看萱城的手,那一日他亲眼看见剑刃像锯齿一般锯过萱城的手心,一瞬间血涌了出来,他们都是持剑之人,受伤并不算什么,可不在战场受伤,而在一些仇恨纠葛中受伤,这无非是最悲剧之事。   萱城却对连成衣说,“只要你没事就好,真的,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受任何伤害了,你这么善良的人。”   连成衣看到慕容永站在他的身后,本来温和的笑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冷声道,“你走。”   “连太守。”   “我早就不是你的太守了。”   “阳平公,让他走吧,我想,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萱城对慕容永道,“你先出去。”   慕容永望了一眼连成衣,他背过了身去,慕容永看不到他的脸色,最后他只好弯腰拜了一拜,走了出去。   萱城道,“其实,我能理解他,他为了你,也为了我。”   连成衣淡声道,“无论为了什么,不该不忠,他发过誓要忠于你,忠于我的。”   萱城长叹一口气,“是呀,不忠,即便有千万个理由,也不能要了。”   “可是,他毕竟是慕容族人,他终究不会跟我们一路的,如此也好。”   连成衣道,“你是不是知道此次来平阳,他就不会跟我们回去了。”   萱城想欺骗他,可他怎么都否认不了,连成衣这么一个美丽善良的人,他实在不忍心,只好点了头。   连成衣颤了一下,萱城立即扶住他,两人触碰的那一刻,萱城心下一紧,可还是说了,“就这样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志向,慕容永他该归慕容冲的,历史就是这样的,我不敢,不敢悖逆,你知道吗?他不属于我们苻氏。”   连成衣的手缓缓的滑过萱城的脸颊,细细的抚摸,眼睛又温柔又怀疑的,“阳平公,你,到底是谁?”   萱城怕,他怕一旦慕容永投向了苻坚,那苻坚会怎么样。   萱城将他的手攥在手心,捂着,“我就是我,是你的阳平公。”   萱城在连成衣的身上看到了一切美好,他与慕容冲不同,他是火,慕容冲是冰,即便他无辜遭遇悲惨,可他依旧会笑,会像太阳一样东升而起,慕容冲是冰,他不会笑,即便身边有那么多关心他的人,他还是被暖不热。   ——慕容冲像是疯了一样,当他知道萱城来见过连成衣的时候,他持着利剑,气急败坏的冲进来。   “你,滚开。”他对着连成衣冷道。   萱城护着连成衣,以往在途中,都是连成衣和慕容永护在他面前的,如今反过来了。   “慕容冲,我从不对你对手。”   “是吗?不忍心,对吧?”慕容冲阴冷一笑。   萱城已经对慕容冲的一颦一笑不再痴迷了,这只冰冷阴险的恶狼,他终究与苻氏势不两立。   就在慕容冲说完那句话的时候,他手中的剑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直朝连成衣刺去,萱城直直挡在剑前,一手抓住剑刃,慕容冲的眼中略一迟疑,趁着对方分神之际,萱城迅速以另一只手直朝慕容冲握剑的手腕噼下,顷刻,剑已变换了主人。   “慕容冲,我说过,不许再伤害我,更不许伤害我的人。”   萱城知道,慕容冲早些年在秦宫的时候曾经勾结身边前朝的宫人将苻坚困在紫宫,可他自身武功不济,无力刺杀苻坚,就算他一次一次的拔剑对萱城相向,可最终都被化解,萱城没有对慕容冲动过手。   “慕容永,给我杀了他们。”就在此时,慕容冲怒气冲天扬声唤道,窗户中忽然闪进来一人,身姿极为迅敏,萱城只觉身边一阵迅疾的冷风,手腕一下钝痛,剑就被夺了去。   “慕容永,不许杀他。”萱城喊道。   可已经迟了,就在萱城喊出的那一声时,慕容永手中的剑已刺入身后连成衣的身上,萱城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连成衣不会防御慕容永,即便他已经背叛了他们。   连成衣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他的眼里很绝望,萱城接住他滑下去的身体,“你,你、、”   “慕容永,还愣着干什么,杀死他。”慕容冲厉声道。   萱城慢慢的立了起来,他逼近慕容冲,一步一步的逼近,眼里平静自然,就在慕容冲稍稍迟疑的那一刻,一轮狠狠的耳光唿了过来,那么响亮,仿佛寂静的夜中一声惊雷。   屋内的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连慕容冲自己都难以想象,他的目光里出现的是震惊。   他无法想象。   他肆意妄为,多次持剑指向这个人。   他无所畏惧,因为他知道,他们有情,他可以为所欲为。   萱城的手颤抖着,他第一次这么狠心的对慕容冲。   即便他不是苻融本人,可他同情慕容冲,他的一生是悲剧的,他无法对这么一个可怜的人下手。   可……   “慕容冲,你记好了,从此以后,我苻氏一族与你势不两立,再无恩情。”   然而,下一刻,萱城就为这句绝情的话付出了代价,因为慕容冲的蛇蝎心肠不会被一记耳光打醒,只会让他愈发仇恨,于是,他用手抚摸了一下微微发烫的脸,嘴角牵起邪魅的笑,“好,好……”   门被哐当一声撞开,进来的是段随和韩延,他们手里提着的都是长剑,韩延的手里还潇洒的拽着一壶酒,多么像一个仗剑走江湖的逍遥剑客。   二人不等慕容冲的指示,便冲了上来,段随飞起一脚狠狠的踹了上来,萱城腿一软,跪地不起,眼里熊熊烈火燃烧着,韩延按住了他,段随道,“这是只烈马,得用烈酒。”   慕容冲轻蔑道,“好,就用烈酒,这可是好东西,最能尽兴。”   萱城身上手上本就有伤,段随韩延二人合力困住他,已是无法挣脱,慕容冲手里捏着韩延递过来的酒壶,玩味笑道,“我的阳平公,你不是不能饮酒吗?好,我给你加点好东西,这可是我平日最爱享用的好东西,他们都饮过了,本来是今晚我们助兴用的,今日我便大方一次,全赏给你了。”   萱城冷冷的眸子射过去,慕容冲霎然大怒,疯了似的将手中的那一壶酒灌了上来,萱城被呛的咳嗽不止,酒的确很辣很痛苦。   嘴角的液体流了出来,慕容冲笑着吻了上来,玩味的舔了舔嘴角,“够烈,将他给我拖回去。”   萱城的脑中此刻已是昏昏沉沉了,他本就不善饮酒,更不善被烈酒如此粗鲁对待,视线变的模煳不清,可身体却似乎热了起来。   当他被二人拖着回到房间重重的摔在地上之时,身体里似乎烧起了一把火,伴随着烈焰的同时,还有一股不知名的搔痒,像是被夏夜中的蚊虫叮上了千万个窟窿似的。   萱城一时心里有些恐慌,他打了慕容冲一巴掌,他第一次给了那人一耳光,慕容冲一向是有仇必报,方才从外面冲进来的韩延段随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哪有在府中持剑饮酒助兴的雅兴,不像是临时所备,慕容冲他知自己不善饮酒,不可能在自己对他动手之后才想好要这么捉弄自己。   除非,他早就想要这么做。   酒不是好东西,苻坚曾经说过的,会误事。   萱城想,也许,这次误的不是事了。   还没等到他分析清楚,慕容冲就已经进来了,他高大的身姿遮住屋内一切耀眼的光线,一身黑衣黑发,长发披散至地,恍如鬼魅,每向前来一步,萱城的心就颤了一下。   慕容冲是真的疯了。   他杀了自己看上的人,他将自己与他之间的仇恨进一步的扩大,再无愈合之日。   萱城的身体忽然之间发了软,他想站起来,可努力了几次依旧无法站稳,他颤颤发抖的手抓在地板上,奋力想要站起,最终还是狼狈的摔倒了。   “慕容冲,你,…”   “我,我什么?我的阳平公,我给你喝了好东西。”慕容冲慢慢的褪下了身上的那件黑色外袍,里面是一件莹白的里衣,“你这么盯着我看,可不好,不要浮想联翩喔。”   他撩起来了胸前的长发,把玩在手中,又将手中的发丝触了上来,萱城的身体一接触到只觉全身上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激了一下,酥痒难耐,一瞬间,萱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可是我平日尽兴的好东西,阳平公,你该尝尝,禁欲,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伸出手来,一把扯住萱城的手腕。   “我在他身下时,常常用这种东西助兴,他有多变态你知道吗?我不能拒绝,为什么他的变态要拉上我,你的哥哥,啊。”   “你,放开。”萱城挣扎了一下,却无奈他的手劲太大。   “好啊,你只要推开了我,我就放开。”   说罢,他微微松了一分,可萱城浑身上下就像是被散开了一样,一时竟然使不上力来,怎么都费力都挣脱不开他的手臂。   慕容冲冷哼一声,勐地一甩手,继而欺身而上,他的身体如此之重,萱城有种错觉,冥冥之中,他的身体似乎经历过这般情景,彼时,压在他身上捂的他喘不过气来,甚至能让他在一刹那窒息死亡,那种黑夜的气息是如此的熟悉。   可他的身体告诉他,那人不是慕容冲。   因为他从未与慕容冲有过亲密接触。   “慕容冲,你疯了吗?你找死吗?…我是苻坚的弟弟,你压不了他,…想要压过他的弟弟来满足你的变态报复心理吗?就算你压倒了我又怎样,你一辈子都别想压过他,他是你唯一的主人…你永远是娈童。”   萱城急切喘息中骂出来的话刺激到了慕容冲的神经,只见他的眼睛里忽然赤红一片,脸色变的愈发苍白,额上的青筋暴起,抓起萱城的衣领哗啦一声撕开,“烈马又如何,我训过马,也训过人,你说对了,我就是要压过你来报复他,真是可惜,谁让你偏偏是他的弟弟呢?我是娈童,那被娈童干过的人又是什么?啊,…”    作者闲话:  好吧,慕容复上身了,慕容家族的人越来越像慕容复了,不亏是其先祖啊,oh,我无法控制我的手去虐我家冲儿啊,我就是怪他最后逼死了我的大总攻,呜呜呜!! 100冤冤相报何时了,心中屠刀何日抛   他的手探了进来,冰冷若霜,可当他的手指慢慢的滑过胸前的每一寸肌肤时,像是给搔痒的肌肤最好的抚慰,萱城吸了一口气,身体越来越软弱,越来越热,越来越酥痒难耐,那只冷冰冰的像是死人一样的手触碰过的地方顿时变的舒适起来。   “慕容冲,你这样算什么,你淫乱不堪的本性么?呵呵,真是世上最完美的娈童啊,连伺候男人的方式都这么独特…啊……”话音消失在身体上传来的一阵快感,胸前被那只游走的手勐地捏起,一刹那,像是被电流激过似的,萱城不觉然间轻轻溢出一丝低低的叫声。   “我伺候男人的方式,我的阳平公,你怕是没见过吧,你的哥哥,他的变态,何止我的百倍千倍,你见过了吧,他在床上,…”   一说到苻坚,慕容冲心头的恨就加了一分,萱城心头的痛就强烈了一分…   萱城喘着气,闭上两眼,一时间,心头悲愤尽数泄上。   就在他以为慕容冲会进一步的时候,胸前抚摸的动作却忽然停止了。   久久没有触碰,萱城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一幕却令他震惊不已。   此时此刻,时间静止,万物静寂。   天广地阔,平阳府如此之小,小到一个人的悄然而至将这府中的一切光芒都掩盖了,将这屋内的一切光线都吸收到了他的身上。   苻坚。   他欣长的身姿赫然呈现在眼前。   一刹那,萱城只觉得世界都停止了转动,他的眼睛死死的定在了面前人的身上。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身体像是被点了所有的穴道一样。   前一刻身体的虚软无力和酥痒难耐就在这一刻尽数消逝。   他想伸出手来,可手臂也被钉在了地上。   他想叫出来,可嘴里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怎么都发不出半个声音来。   苻坚,他的哥哥,这具身体的亲哥哥。   四个多月未见。   可他不觉得是四个月,似乎是一年,是三秋,是一世,是一千六百四十年…   他一身灰色素衣,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的累赘,素到仿佛一个行走世间的乞丐一般。   他的手中,只有一把剑。   一柄比萱城见过的所有利剑都长的剑。   暗红色的剑柄,锃亮的剑刃。   此刻,剑柄握在他苍白瘦弱的手指间,剑刃直指前一刻还在肆意妄为的慕容冲,剑与慕容冲的脖颈只差一根细线的距离,甚至说,剑已经划破了慕容冲的皮肤,因为,银色的剑刃上已经沾了血迹。   他是怎么进来的。   平阳府中侍卫重重,又有骑士守在府中,他是怎么穿过段随、韩延、慕容永的把守而进入到慕容冲的房间。   他是什么时候到平阳的?   他是怎么离开长安的?又是那些要听取佛法的荒诞不羁的理由吗?   质问,疑问,追问,一连串的萦绕在萱城心头…   然而,当他的眼睛对视上去的时候,他的心就被狠狠的吸住了,顷刻,停止了跳动。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温柔,双眸里面尽是春水。   还是那么炽热,一定在萱城身上,就移不开眼了。   “苻坚。”终于,他还是这么不礼貌又放肆大胆的叫了出来。   心头所有的怨恨,痛苦,悲愤,不快,委屈,软弱,都一一消散。   在见到苻坚的这一眼起,他的心头只有坚定。   这是自己的哥哥。   是自己追了一千六百四十年的人。   “对不起,弟弟,让你受伤了。”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顷刻之间,萱城心底紧绷着的那根弦溃了,他要来欢迎自己的哥哥,来拥抱自己的哥哥,来告诉他心里想要说的话,他有一肚子的话要向他倾诉,可是,他挣扎着怎么都爬不起来,身体虚弱极了,软极了,又热极了。   “苻坚,你终于来了。”慕容冲咬牙,冷冽的声音。   “我等了你六年,你终于来了。”   “为了你的弟弟,你来杀我。”   苻坚收回了剑,他弯下腰来,手刚一触及萱城的身体就勐地收住了,“弟弟,你,”   慕容冲坐在地上,冷笑,“苻坚,你不需要我来帮你的弟弟,你就上吧,看,我多么贴心啊,这都为你想到了。”   门被撞开,外面的人尽数涌了进来,段随和韩延为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全身武装的骑士,他们逼上前来。   慕容冲吼道,“段随,给我杀了他们。”   就在段随和韩延冲上来的那一刻,苻坚手中的凤血横在他们面前,他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平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你,你们。”他手中的凤血一一指过段随、韩延和身后的那些武士,平静的问,“你们,想造反吗?”   最后,凤血剑还是对上了慕容冲,“你,敢反吗?”   就在这话问出去的那一刻,这群人都静止不动了。   说到底,北国辽阔,所有国土都是苻坚的,平阳府不过一小小的郡,慕容冲不过一郡太守,他有何能力反大秦,有何能力反苻坚。   苻坚是北国的主人。   他的到来使这小小的平阳府蓬荜生辉,弱小如蝼蚁的人们有幸见到他们的一国之君主,这是莫大的荣幸。   大秦之强盛,谁能撼动。   “段随,韩延,你们愣着做什么,给我杀了苻坚。”慕容冲再一次的厉声道。   可是,屋内的这些人谁都没有动静了。   慕容冲平日里待他们不薄,出城打猎身边跟着的都是这一群骑士,就连邀请苻坚来平阳都是段随他们出的主意。   可真正的这一日到了,苻坚亲自来了平阳府。   这一群人却怂了。   他们是武士,不是死士。   他们不想因为刺杀苻坚而做了这平阳府的死士。   苻坚道,“慕容冲,你想杀朕,为何?这就是你邀请朕来平阳的理由吗?你杀得了朕吗?你敢杀朕吗?”   “苻坚,我就是要杀你,我要亲眼看着你死,死在我面前。”慕容冲狠厉的吼道。   然而,下一刻,他就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凤血出鞘,不饮血绝无回鞘的可能。   就在苻坚第二次剑指慕容冲的那一刻,就在慕容冲狠狠的吼出这些毒誓的这一刻,凤血终于嗜了血。   苻坚手里的剑没有半分的犹豫,不偏不倚,直刺慕容冲心口。   一瞬间,屋内的所有人都屏紧了唿吸,寂静,萱城震住了,他的眼睛死死的定在凤血刺入的身体上。   不一会儿,慕容冲的心口就涌上了殷红的血迹,他瞪大了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   “苻坚,你,你真的要杀我?”   他的声音里出现了从来不会有的颤栗。   脸色煞白。   “你好狠的心啊,苻坚,你要杀我……?”   声音慢慢的变成了哭泣。   屋内的人神色骤变,可一时震在原地,谁都不敢上前。   慕容冲的脸上有微微的冷汗渗出,脸色比他原本的肤色要苍白许多,长发散乱,凄惨不堪。   “苻坚,你是恨不得我死啊。”他哭了出来。   他痛痛快快的哭了出来,“苻坚,你就这么恨不得我死啊。”   “好,好,”他艰难的挤出了这两个字眼来。   “我成全你。”   冷冷的发出四个字后,他忽然扬起手来,勐地抓住凤血,狠狠的朝着自己身体深处捅去。   “不要。”萱城惊恐万状的喊道。   身体像是被一团马上要爆炸的东西冲开了似的,萱城不假思索的扑了上来,抱住了凤血,“苻坚,苻坚,不要杀他。”   他的手臂环住了慕容冲意欲刺进去的凤血,就在这一瞬间,苻坚抽剑回鞘,恢复了平静。   慕容冲泪眼婆娑,凄惨无比,他跌在冷冰冰的地上,狼狈至极,……   苻坚道,“你们不想他死的话,就赶紧把他拖出去。”   段随和韩延这才醒悟过来,勐地上前来抱起慕容冲冲出了屋内。   屋内的其他人都跟着出去了,一时间,平静如常。   萱城摸着苻坚手里的剑,喃喃,“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苻坚将他的身体揽住,道,“没有,他不会死。”苻坚这么毫无诚意的胡说八道,他分明一剑刺中了慕容冲的心口,除非上天不让慕容冲死于苻坚剑下。   “好弟弟,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你。”   萱城被他揽住的身体又热了起来,他被慕容冲灌了添加尽兴药物的烈酒,身体虚软发热,急需要凉下来,静下来,于是,他的身体往苻坚的怀中缩了几分,他的手紧紧的抓住苻坚的腰。   “你怎么了?”   萱城苦涩的挤出一笑,喘道,“你说过,酒会误事,…如果你没来,我真的误事了,他给我喝了一种可以让人犯错的酒…”   可我没有犯错。   他将脸凑了上来,摩挲在苻坚的胸前,“哥哥,你愿意救我吗?”   苻坚捂着他的手,道,“是我的错,弟弟,我让你受了伤,即便此刻你要我的命,我都愿意给你。”   萱城道,“你抱我起来。”   苻坚于是抱起了他,萱城又说,“走出去。”   苻坚照做了,他抱着萱城走出了屋内,站在屋檐下静静的望着前方。   前方的庭院里,一株高大的梧桐树傲然挺拔,在梧桐树的一侧就是那处大大的池塘,池塘边的竹子绿中泛黄,池塘里的水却清澈无垠,站在池塘边上,水中倒仰出一双人来。   “放我下去。”   苻坚迟疑了一下,萱城贴着他的耳根低语,“你不想慕容冲死,就放我下去,你去看看他吧。”   苻坚道,“好,我信你。”   秋季池水的冰冷一下子浸泡过萱城的身体,不过顷刻之间,燥热难耐的身体慢慢的凉了下来,萱城的意识也变的清晰了许多。   他在想,苻坚是如何来到平阳的。   许久之后,身体终于恢复了正常,萱城将头靠在池壁上,眼睛微闭,他想睡一觉,睡一觉,什么事都会解决,因为,这里有他的哥哥。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听到耳畔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有什么柔弱酥痒的东西在刺激他的皮肤,勐地一下子打开了眼帘。   刺入眼帘的面孔却让他大吃一惊。   连成衣明艳如火的对着他笑。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01好人不死   萱城一下子喊了出来,“连成衣,怎么是你。”   你没死。   连成衣微微一笑,“是我呀,阳平公,你这泡冷水澡的方式真是奇怪喔,还有,泡着泡着怎么睡着了呢,若不是我在旁边看着,你跌进去溺水了可不好玩喔。”   连成衣伸出了手来。   萱城怔住。   “怎么,你还要泡吗?快起来吧,去看看慕容冲吧,他怪可怜的。”   一提到慕容冲,萱城就紧张了起来,他被苻坚刺了一剑,他的身上都是苻坚留下的痕迹,他那么的忘不掉苻坚,那么的刻骨铭心,可苻坚来了,给他带来的却依旧是痛苦和折磨。   萱城没有向连成衣询问他是如何没死的,他知道,这一切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帮助。   这个人,一定是慕容冲身边的人。   他想,除了慕容永还能有谁。   慕容冲千不该万不该,他见谁都可以,就是不该见苻坚。   他对苻坚恨死了。   可他动了苻坚的弟弟。   苻坚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他该庆幸,萱城的那一扑救了他的命,凤血嗜血回鞘,他也捡回了薄命一条。   段随和韩延的确是养不熟的恶狼,他们忠于慕容冲么?也许是的。   可苻坚是帝王,他们敢反么?也许敢,也许不敢。   萱城看着仰面静躺着的人,肤色苍白如雪,闷声自言自语,“为什么苻坚要杀他,为什么他要苻坚杀死他,他不是想报仇吗?我是不是同情他,我不该同情他么?他是不是坏人,他的心到底是怎么样的,谁能告诉我,谁了解他,我,也许,根本不了解他。”   苻坚细腻的搂住他的腰,“弟弟,你好些了么?”   萱城点头。   他抬眼望着苻坚,苻坚的身后站着慕容永,萱城一下子明白了。   连成衣对萱城解释道,“慕容永他表面投向了慕容冲,可他背地里给陛下写了信,告诉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驻守邺城的长乐公派了一千兵力来了平阳,慕容冲手下的那群人这才不敢轻举妄动。”   萱城惘然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段随韩延他们都乖顺了起来,想来,没有人愿意做死士的。”   “那你?我分明看到慕容永他……”   “我没事,没死,真的。”萱城信了,因为连成衣脸上明朗的笑容是最好的证据。   大夫替慕容冲包扎好了伤口,退了出去。   段随和韩延守在身边,苻坚拉着萱城的手走出了屋内,“他没事,你也看到了,只不过流了点血,死不了,弟弟,他有没有冒犯你?”   萱城无所畏惧直视苻坚的眸子,“没有。”   “真的吗?”   他的手抚摸了上来,沿着脸颊一寸一寸的往下抚摸,在腰上停留。   “我不会背叛你的,除了你,谁都动不了我。”   苻坚将他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住,“好弟弟,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跟我回去吧。”   他诚恳的请求,萱城能说什么,这一路上,其实他早就想清楚了,尤其是在见到他的这一面起,他的内心就很坚定了。   要守在苻坚的身边。   要跟着他一起。   无论发生什么。   就算乱了伦又如何,可他侥幸的想,苻坚只是保护着他这位唯一的弟弟,像珍宝一样护着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之情。   “我跟你回去。”   苻坚高兴,放在他腰上的人就不安分的游走起来,隔着衣料轻轻的抚摸,缓缓向下而去,就在他满以为要得逞之际,一声尴尬的干咳声打断了。   “咳咳,嗯,陛下,阳平公,我不是有意要打断你们的。”   连成衣尴尬的出声,二人即刻分开。   苻坚正色道,“哦,连公子,对了,此行回京,朕该封你个什么官好呢?要不你就留在朕的身边吧。”   连成衣吓的大惊失色,连忙摇头,“不,不,陛下,连某承受不起,我还是回蜀地吧。”   萱城望向他,“你不愿意留在长安吗?”   连成衣顿了顿,道,“阳平公若是想要我留在长安,我自然乐意。”   萱城道,“可我强行让你跟在身边,让你受到了伤害。”   连成衣浅笑,“阳平公,你不必这么说,真的,我愿意,愿意跟在你身边的。”   苻坚不高兴道,“你们这样亲密,倒显得朕是多余的了。”   “陛下,你不多余,一路上,阳平公都念着你,他想你的,一直都想你的。”   这话一出,萱城的脸就无处安放了。   本来打算离开苻坚,就是一次突破,一次尝试,可到头来,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无法斩断对苻坚的思念,愈是这样,他就越发不想回到长安。   可事情发展的结果,便是他不得不回去。   因为,那里,才是他的家。   苻坚深情的望着萱城,萱城脸微微发烫,别开了脸去。   “你知道么?若是你再不回去,朕真要出宫了,政事都交给了太子,朕要出去跟你一样游历大江南北,可慕容永给朕去了信,朕只好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又荒唐的想法了,朕不是弱者,不能逃避,朕要去做,做到天下一姓,做到可以为所欲为的那一刻。”   萱城深吸了一口气,“是我没用。”   “不,弟弟,苻重死了,他说的混账话跟着他那个肮脏的身体一起下了地狱,这个世上,谁都阻止不了朕。”   “连成衣,你就留在皇弟身边吧,他需要你。”   连成衣沉思了一会儿,道,“好,连某遵旨。”   苻坚来平阳的第二日,长乐公苻丕派遣了身边的大将苻飞龙前来平阳参拜,同时赶往的平阳的还有一千氐族嫡系兵力,连同此前围住平阳府的一千兵力,共有两千兵力。   慕容冲身边的人愈发不敢有所动静了。   何况,慕容永又在慕容冲的身边,他一人可抵御段随韩延数人的攻击,萱城说对了,谁都不想去做死士的,除非活不下去了。   ——————   傍晚,夕阳撒在了平阳太守府,秋末的寒风萧瑟阴冷,慕容冲只身单衣独立于梧桐树下沉思。   他想起了所有的往事。   所有的阴暗都充斥在脑海中,压抑的他透不过气来,他捂住心口,咳嗽不止,唿吸急促,身体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倒地,身后一双手臂却抱住了他。   慕容冲轻轻回眸,看见苻坚正好搂住他的腰身,一下子脸色阴暗,挣扎要冲开他的束缚。   “别动。”   慕容冲冷哼一声,“我没死,你很失落,不是么?”   他的手若有若无的扯了扯自己身上淡薄的衣领,露出了白皙的皮肤,“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皆拜你所赐,苻坚,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死你才安心。”   苻坚叹息了一声,将他放开,“你怎么了,以往不是这样的,你生病了吗?”   慕容冲不答。   “慕容冲,无论你怎么恨朕,朕都不想听,朕会将苻飞龙的那两千兵力留守一千在平阳府,任你调遣,你不要再滋生什么事端了,好好的当好这个平阳太守吧。”   “哈哈,呵呵。”慕容冲失声笑道。   过了一会儿,却止住了笑声,忽然道,“你喜欢自己的弟弟?”   苻坚没有思索,道,“是。”   慕容冲跌坐在地,两眼放空,失神的依靠在梧桐树干上。   “呵呵,哈哈,呵呵,…”   “你爱他么?”   苻坚点头,“是。”   “不可以吗?他是朕的弟弟。”   “你。”   “苻坚,你好歹也是一国之主,别人都在传你,传你的功绩,传你的圣明,可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不仅肮脏,还变态,性变态,你想要自己的亲弟弟,你用我来堵住天下百姓猎奇的心,你以为这样百姓就不会去扒出你的丑闻了么?哈哈,终有一天,天下人都会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变态。”   苻坚并不气恼,他很平静。   因为他没有做过慕容冲口中的这些性变态的事。   “可我不会说,我什么也不会说…”他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萱城就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看着,他看着苻坚搂住了慕容冲,看着苻坚放开了慕容冲,又看着慕容冲跌坐在地上,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平静,苻坚高高在上的望着,他们在说些什么,萱城是听不见的,他也不愿意听见。   反正苻坚与慕容冲之间发生的绝对不会是爱情。   没有人愿意要一个两败俱伤,互相折磨的爱情,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萱城单独见了慕容永一次,就在东房。   外面有人守着的,都是苻飞龙的人,平阳太守府很安全。   萱城知道,只要有慕容永在的地方,就很安全。   可他还是拒绝将慕容永带回长安了,他要慕容永永远的留在平阳太守府,陪在慕容冲的身边。   “为何?”   “他是你该效忠的皇子。”   “我投向他,只是为了救你们,我不想效忠这样的人。”   “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你都只能待在他身边,这是你的使命。”   萱城知晓五胡十六国历史,慕容永是慕容冲身边最得力的大将,也是慕容冲西燕国家的最后一任皇帝,西燕短暂如烟花,可慕容永却将西燕的国运延续了十几年,他那个年代,苻坚,苻融早就不在了,所以萱城释然,只有苻坚和苻融都消失了,才能让他们去折腾。   没有一个国家的覆灭,哪有另一个国家的崛起呢。   慕容永苍白的脸色让萱城动容,可他的理智告诉他,此次平阳之行,慕容永与他们之间的缘分已尽,再也无法继续了。   连成衣也不再是以往那个完美无缺的连成衣了。   慕容永有多么的不想留在慕容冲身边,萱城就有多么的想要他留在这里。   姑且算是留给慕容冲的一丝希望吧。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02一起回家   “我可以再见他一面么?”   “谁?哦,可以,不过,他要跟我回长安了。”萱城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指的是连成衣。   毕竟当初在蜀地,是萱城一手促成了这一冷一热的天地绝配二人。   可这世间的所有结局不都是悲剧么?   没有当初在一起的甜蜜,哪有分道扬镳时的刻骨铭心。   离开平阳府的时候,萱城很决然。   他不忍心看慕容冲最后一眼,也不忍心看慕容永冰冷若霜的面孔,他怕自己一心软就改变主意带走慕容永。   如果真是那样,那慕容冲的悲惨人生就陷入了绝望。   他的罪孽就深上加深了。   “苻飞龙,朕命你好好保护平阳太守,你能做到吗?”   “末将万死不辞。”   慕容永的眼睛一直落在连成衣的身上,连成衣深深的望着他,摇了摇头,算是最后的作别。   他对慕容永多少是有了一些恨意的,也许,那不是恨意,是愧疚。   所以,在他们分别的时候,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早在六年前,慕容冲离开秦宫的时候,萱城冥冥之中说了一句再见,没想到,这短短的两个字却成了真。   他们真的再见了。   那么,平阳一别之外,再见就真的要变成不再见了,萱城的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旅程中,再也不会有慕容冲这么一个人物了。   他的悲剧,也与萱城再无任何关系了。   没有同情,没有怜悯,也没有关爱,更没有喜欢和什么乱七八糟的爱情……   走出平阳,依旧是三人骑马而行。   只不过,这一次,萱城行的心里畅快释然,他的哥哥,就在身边,与他寸步不离。   已是暮色时分,三人约莫行了六十多里的路程,已经走出了平阳郡的管辖范畴。   萱城说,“再往西南而行,便进入了河东郡,我们去河东郡歇脚吧。”   连成衣点头,“可以,一切都听你的。”   苻坚不悦,“什么?现在都晚上了,不走了,我们停下来宿营吧。”   “可是,这荒郊野外的,怎么宿营?”   “没有可是。”苻坚打断连成衣的质疑,“就不走。”   连成衣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他躲到萱城的身后,悄声说,“我想,我可能遇上了一只狼。”   “哪里?别怕。”   连成衣指着苻坚,一本正经的说,“就是他,你看,没有他的时候,我们相处的多好。”   苻坚威胁他,“连公子,你今年才21岁吧,朕看,就把你召进宫跟南岸做个伴好了,偶尔伺候朕的起居,你长的又好,整日待在朕的身边,看了也舒心。”   萱城斥他,“乱说什么?又起色心了吗?”   苻坚立马闭嘴不言。   三人露宿在荒野,萱城将头靠在苻坚的身上,抬起眼来望着漆黑的夜空,忽然耳畔一阵温热的气息传来,搔痒难耐,萱城轻轻转头,却见苻坚埋头在脖颈间,不知是干些什么,连成衣就在他的另一侧,萱城不敢有大的动作,低声说,“你干什么,不要乱动。”   苻坚抬起眼来,色眯眯的笑道,“好啊,我不动。”可他那笑容就没好事,果不其然,下一刻,他的手就从衣领处钻了进来,滚热的手指慢慢的游走在皮肤上下,萱城忍住,紧紧的咬住,不让自己发出一个颤栗的字眼来。   那双手却一直没有停止,肆无忌惮的抚摸,抚摸中带着无法言喻的情欲。   苻坚又凑在他的耳边,低声,“好弟弟,忍什么。”   萱城一记狠厉的眼神刺去,可那人的手却依旧没有收住,还不断的从胸前往下探去,被他抚摸过的地方阵阵酥痒传来,萱城轻吸了一口气。   他的手抓住苻坚身上的衣袍,乞声道,“别动了,哥哥,回去再动,好不好?”   苻坚果真停了下来。   “这可是你说的?”   萱城闭上眼,叹息,“一言九鼎。”   翌日,当连成衣有些古怪的眼神投过来的时候,萱城心神不宁,总感觉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他不敢直视连成衣温和的笑眼,可那人却在自己耳边蚊声不停,“阳平公,昨晚,我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   “什么?”萱城故作疑惑。   “阳平公没有察觉?”   “没有。”   “哎呀,那你可真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喔。”   “呵呵,是么?”萱城干笑两声敷衍过去。   苻坚听罢扬声道,“连公子,你看,那里有一只狗。”   连成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哪里,哪里?”   “你看,不就在哪里么?”   连成衣找寻再三,还是没找到他口中喊的那只狗,“阳平公,你看见了吗?哪里有狗,我们去捕杀了,中午吃狗肉,好不好?”   “没有,他骗你的。”   只有一只单身狗,哪里有能吃的狗肉?   萱城早就看出了苻坚的坏心思,所以他一边安慰连成衣,一边暗笑自己的兄长,真是幼稚。   到了河东郡,苻坚说有一位故人在等候着他们。   “故人?谁?”   “你没见过。”   萱城不悦,“既是没见过,何来故人之说。”   “就是故人,真的,确切的说,是故人之子。”   故人之子。   萱城疑惑不已,他口中的故人,脑中快速的回想了许久,除了王嘉,谢安,还能有谁,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都被苻坚称作故人?   三人在一处客栈歇脚,苻坚要与萱城一个房间,萱城说什么也不愿意与连成衣分开,苻坚无奈,只好同意,“好吧好吧,反正晚上我们也不住在这里。”   “你说什么,不住在你这里,你来客栈做什么,没处花钱是吧?”   苻坚笑笑,不言,三人喝了一会儿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里面的客人,外面有一位客人要求见您。”   苻坚扬声道,“进来罢。”   房间的门被轻轻的打开,客栈的小二做出了一个恭敬的姿势,一人迈了进来,门再一次的被掩上。   萱城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来人一身青衣,身姿欣长,偏消瘦,头发是散着的,并没有用发带束起,肤色略微偏白,可不是慕容族那般苍白,脸色有几分的浅粉,杏眼细眉,瞳仁是偏淡蓝色的,这一点让萱城惊讶不已,他的这一副容貌,倒是让萱城想起来晋朝那些醉卧竹林清谈玄学之人。   “这是?”   来人走到苻坚和萱城面前,撩起衣摆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拜道,“青州刺史苻朗拜见陛下,拜见阳平公。”   苻朗?苻洛的儿子。   萱城愣住。   “侄儿请起。”   苻洛之子,青州刺史,苻坚的侄子,也就是苻融的侄子。   萱城一下子脸色暗淡下来,他无法对这些与苻坚有过节的人物好脸相待,为何苻坚就是要这样对待仇人之子呢?难道诛杀苻洛不是他的密令吗?他那么的忌惮苻洛,终于除去了苻洛,可苻朗却被拜为青州刺史。   “苻坚,你做的好事。”萱城大胆的直唿苻坚姓名。   “苻朗,不必来见我们,你回去吧。”   萱城冷哼一声,转头叫上连成衣,“我们走。”   苻坚挽住他的手,“皇弟别急,朗儿既然来了,哪有回去的道理,是朕诏回他的,他与唐公不同,此次召回他,朕正是为你着想。”   “为我?”   笑话,萱城真是越来越不懂苻坚要做什么了,难道是自己要召回苻朗的吗?   “皇叔,您别生气,我知道您一定是因为父亲的事迁怒侄儿了,我知道,是父亲他贪心不足,拥兵自重,我对陛下当年处置父亲的决定没有半分怨言,此次回来,是为了您,我的师叔,也会一同前来拜见您。”   他的语气淡雅谦和,让萱城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侄子苻晖,苻晖也是这么一个文雅安静的人物。   “你,师叔?”   苻坚道,“朗儿的师父是东阳君人王嘉,他的师叔乃是王嘉的师弟,东阳散人淳展之。”   什么?   萱城着实被苻坚之话惊住了。   当年杀苻洛,王嘉可是真正的操纵者,是他夺了苍龙剑,是他用古方秘法杀了苻洛。   苻洛之子竟然是王嘉的徒弟。   萱城急需要静一静。   苻坚也许是看出了他的困惑,解释道,“当年朕征召朗儿做青州刺史实属无奈,唐公之事,朕心头始终有愧,毕竟是我苻氏一族,可朕不得不那么做,朗儿性情豁达,胸怀高远,不屑于世俗之事,是在朕的再三请求下,朗儿才接受了青州刺史一职,朗儿在青州刺史任上如同布衣之士,专心研读经籍,他一心想要远离世俗,却是朕将他推向了世俗,如今你回来了,朕召回朗儿,让他陪着你在长安吧,等东阳散人来了,还有道安,你们一同在宫中待着吧,这就够了,不用做什么政事。”   萱城凝视着苻坚那认真的模样,“你什么意思,谁都不是玩偶。”   苻坚却对着苻朗说,“你皇叔是害羞了。”   萱城气的郁结,再无话可对。   连成衣温柔的道,“既是一家人,阳平公,你就见见自己的侄子吧。”   萱城看着他,连成衣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萱城一下子心软了,对连成衣的话,他只有言听计从。   苻朗柔和的眉眼望了过来,萱城顿了一下,还是道了句,“既然如此,你就留在我们身边吧。”   “多谢皇叔。”   苻坚亦抿嘴笑了。   他们离开客栈,连夜赶路离开河东郡,到了次日的傍晚时分,一行人到达咸阳郡。   苻朗口中的师叔,苻坚口中的东阳散人淳展之前来拜访。   确切的是,人家在咸阳等候他们的前来。   一切就像是准备好的似的。   原本萱诚以为,既然是王嘉的师弟,又是苻朗的师叔,那一定是位三四十岁的老道,却不想外貌幼嫩到吓了萱城一跳,若是不自报家门,萱城一定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才是。   那人是在咸阳城外的一处茅舍前与一行人相见的。   那人一身绣纹精美的蓝白色长袍,身材并不太高,与苻坚的几个并未长成的儿子略微相似,皮肤白里透红,稚嫩至极,一双圆圆的桃花眼闪烁个不停,像是天生的会放电似的,萱城一看过去,就一脸媚笑,顿时不知所措。   “哎呀,别笑。”   萱城呵斥。   却听那人朗朗道,“素有美名的阳平公呦,小生东阳散人淳展之这厢有礼了。”   萱城低声问苻坚,“他多少岁了?”   “三十有六。”   萱城不禁大叫出声,“我还以为是十六。”   不料对方却放声朗笑,“阳平公所言不错,在下心智正好十六。”   萱城噗嗤一声笑了,“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你,,你、、”   太有趣了,萱城再也忍不住开口笑了。   “淳展之,你好好的不修道跑来见我作甚?”   “还不是某人所托。”   不用猜,他口中的某人不是苻坚还能是谁。   “拜见师叔。”   苻朗微微弯腰拜了一拜。   “免礼。”   “陛下。”淳展之对着苻坚行礼,“你的弟弟,可不像你喔。”   “你个大胆的家伙,要是皇弟像朕,那多没意思。”   从对方与苻坚的对话中,萱城大概猜出了一二,苻坚与淳展之的关系不赖,而他与阳平公苻融似乎从未见过,这倒是有趣了。   苻坚这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他学习儒家,国内崇儒。   身边又聚集了道安,王嘉,淳展之这么些佛门道家之人。   他对待五族之人宽厚仁慈,平等对待国内的所有人。   这难道,就是他的理想,儒释道并行,五族共和,天下大同么?   苻坚,上下五千年格局最大者!   可惜,这永远是一个美好而遥远的理想。   淳展之贴上来,挨着萱城的身体,“喂。”   “我不叫喂。”   “哦,阳平公,你变年轻了?”   什么,萱城睨着他,一时无法接话。   “这是什么滋润的呦,哎呀,该不会是某人滋养的吧。”   萱城道,“你走开。”   可惜,那人还一个劲的贴上来,萱城终于向苻坚倾诉了,“你找的是什么人呀,他怎么一路上都这么多话。”   苻坚浅浅笑道,“他没有坏心。”   “他没有坏心,要是再像蚊子这么缠着我,我要被他叮死了。”   苻坚笑笑,并没有阻止淳展之的过分行为。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03说媒人   离长安还有几十里的行程了,淳展之提议要去终南山拜会。   苻朗道,“师叔何不先行入京。”   终南山在长安的西南,咸阳郡位于长安的西北,要去终南山的话必定经过长安,苻朗的意思是说先行回京再出京去终南山。   淳展之难得正经的说,“此行入京,我便是真的入了世,红尘俗世与我有缘,我必须去告诉师祖一声,也算了了这一段修道之缘。”   “那,师叔,我陪你去吧。”   “不必了,阳平公陪我即可。”   萱城怔住,“我听错了吧?”   苻坚道,“他没有说错,皇弟,你陪他去吧,我们先行回京。”   苻坚的眼神很认真,萱城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不再争辩,一行人便分开了,苻坚和连成衣、苻朗先行回长安,淳展之和萱城绕过长安去终南山拜会。   到了次日的午时左右,二人抵达翠华山。   翠华山,太乙山也,是终南山诸多名山中最为著名的一座仙山,相传太乙真人曾经在此修道,因此,终南山也叫太乙山。   萱城曾经与姚苌穿越秦岭南下蜀地的时候,曾经在秦岭北地登高远望过太乙山。   姚苌说,乱世之中,修什么道,成什么仙,哪有世俗的乐趣,萱城赞同,乱世是不该修仙成道,所以这些修道之人都一一的出了山,来到了帝王身边。   淳展之对着太乙山的主峰虔诚的弯腰拜上。   “列位师祖在上,不孝弟子淳展之前来拜别,今逢乱世,天下分裂,弟子受明主邀请,无心再受百姓香火供奉,特来辞别列位师祖。”   听他口中所言,真是苻坚邀请了他,可是,一介修道之人能做什么呢?天下滑稽之事莫过于道门佛门之人能知天下之事,能辅佐君主平定天下,那还要这天下孺子士子何用呢?   淳展之伸出手来。   “做甚?”   “把你的手给你。”   萱城迟疑,古人就是这么随随便便拉手的么。   “放心吧,我的阳平公,我不是要对你起歹心,太乙山内高峰环列,峭壁耸立,我怕你走丢。”他眨了眨眼,桃花闪现。   以免他再媚笑放电,萱城将手给他,淳展之轻轻一笑,握住他的手,“这就对了,就算我有心,也无胆啊,某人还不得杀了我。”   “为何,为何你要带我来这里?”在一步一步的攀山过程中,萱城忍不住发问。   淳展之道,“你心疾太重,打不开心结,给陛下造成太多的困扰,师兄不忍心他的杰作被破坏,你和陛下之间,没有血缘,是可以的。”   萱城心道,这么说来,淳展之也是知道自己是一千六百四十年后的人。   “陛下为了救他的弟弟,请求师兄为其引渡灵魂,阳平公侥幸保住一命,可你不该伤他的心,你离开长安的这段时间,陛下出了宫找了师兄,又找了我,你若是不愿意待在陛下身边,那师兄也许会放你离开,可是,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萱城倏尔震住。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若是你再不回来,也许,就永远回不来了。”淳展之直视着他的眼睛,凝重的说。   一刹那,萱城的心空了。   是啊,若是再不回家,那就永远不要回家了。   谁都不是痴情的傻子。   更何况,一个以江山为重的帝王。   “就算师兄答应了陛下,那留下的只是一具尸体,即便如此,那也是陛下的亲弟弟,你懂吗?”   萱城惘然,“也许,我真的不够了解苻坚,他对他弟弟的心意。”   淳展之道,“这个世上,能做成兄弟的,上一世都经历了苦难,上天注定要让你们成为兄弟,这是谁也夺不走的情分。”   “这个地方,你来过的吧?”   萱城放眼环视周围,眼神茫然,他摇摇头。   “上林苑,骊山。”   经他一说,萱城似乎对周围的一切熟悉了起来,他的身体要与灵魂分离了吗?为何曾经来过的地方会记不住。   若是真的一觉醒来回到了一千六百四十年后。   回到了南京。   他将与这里的人再无瓜葛。   到那时,到底是解脱还是绝望?   一切都以成史,千秋功过,任由史家评说。   淳展之牵着他的手站在石壁旁翘望前方,“那里便是相思潭。”   相思潭?   “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你想听听么?”   “不想。”   一切美丽的传说,结局必定是悲伤的。   石壁的前方有九株高大的柏树。   蓊郁青翠、苍劲挺拔,淳展之皆是说这是楼观九老,当地百姓对九株柏树的美称。   这里是老子当年落脚的地方。   因此,后世修道之人便争先前往这里,修道成仙。   “老子是著书成道,并非修仙,更不可羽化飞升了。”   淳展之道,“我明白,道家的另一些学派说的羽化飞升都是自欺欺人。”   萱城心道,这与自己在天龙山九连洞中遇见的九莲真人虞重华所言相似,看来道家传扬的修仙飞升之说都是骗人的。   终南山的山巅平坦辽阔,有数座大殿庙宇林立,香火极旺。   淳展之进殿去拜别。   萱城在殿外等候。   过了良久,他才从殿内走出来。   “回去罢。”   “你办完事了?”   “办完了,师祖已经允许我下山了。”   “像你这等修道之人,也是少见,上山下山这等轻易,那世上的人都要争着来修道了,帝王一邀请,又争着去享受荣华富贵了。”   “你觉得我不该下山。”   萱城轻轻摇头,“我不该评头论足,我对苻坚之事越来越看不清了,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到底要做怎样的事?”   淳展之释然大笑,“很简单,做该作的事,做想做的事。”   “帝王,该做的事,是一统天下,至于想做的事嘛,那只有你知道喽。”   萱城白他一眼,“我不知道。”   淳展之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山谷之中,刺的萱城捂住耳朵赶紧逃跑,淳展之在后面穷追不舍。   “回去一定要皇兄严惩你。”   “呦,这就秀其恩爱了?”   “我的阳平公呦,你还是赶紧答应陛下吧,名正言顺,以皇妃之名严惩我,我就无话可说咯。”   我操…………   ————————   回到长安,淳展之与萱城一同进了宫。   阔别四个月多,再一次回家,萱城的心安定了许多,也许就是淳展之说的那样,他再不回来,那就永远别想回家了。   一个人,连自己的家都不要了。   那就任由其飘荡吧。   太子苻宏和巨鹿公苻睿、平原公苻晖、河间公苻琳在宫门迎接。   见到这几个侄子,萱城心情大好,尤其是对上那一脸文静的苻晖。   “侄儿恭迎皇叔巡视归来。”   巡视?   萱城是熘走的,怎么回来就变成巡视呢?这么正式的名头。   “你们可好?”   “回皇叔,一切尽好。”   “皇叔,父皇让你去见他。”   “好,我马上过去。”   苻宏领着淳展之去了别处,萱城一人去甘泉宫觐见。   明光殿。   夜色撩人,烛火摇曳,幔帐飘飘荡漾出诡谲的氛围。   殿内殿外无一人驻守。   萱城轻推殿门迈入。   他轻轻的走动,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来,万一苻坚劳累安歇了呢,就在他顿在原地不动时,一双手臂缠了上来,紧接着,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那人环抱住自己,埋头低语,“好弟弟,你来了。”   萱城楞了一下,继而用手环住他的腰身,“我回来了。”   苻坚放开他,又牵着他的手,亲昵的攥住,“你发誓,不会离开朕。”   萱城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发誓,永远不会离开你。”   苻坚抱起他,缓缓的走向榻前,萱城的身体被放在软绵绵的榻上,他舒服的吸了一口气,许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   苻坚放下床边的幔帐,凝视着他,“你答应了朕的,你心甘情愿的么?”   萱城点头,“是。”   他伸出手来搂住苻坚的腰,“我明白了,所以我回来了,在外面游历只会让我受伤,没有兄长的保护,我活不下去。”   苻坚的身体贴了上来,颤抖的手捧着他的脸端详,“好弟弟,我多么想,你知道吗?小时候我们那么好,彼此喜欢,可谁都回不去了。”他说的话令萱城听的迷迷煳煳的。   萱城闭上眼,他做好了一切准备要把自己献给苻坚。   然而…   苻坚的手指划过他的脸庞,一寸一寸的游走,最后落在了萱城的手上,他紧紧的握住,十指相扣,温热的手指摩挲的萱城心里发痒,他突然就想要经历一场激烈的情事。   可他不知道如何开头。   那一晚上,苻坚握住他的手睡了一宿。   借着外面微弱泄进来的月光,萱城翻了个身,他细细的端详起睡在自己身边的人。   剑眉朗目,硬挺立体的脸庞,长发散在榻上,全身上下充满了成熟男人的气息。   心底的某处,不停的骚动着,涌动着,心酸,心痛,悲伤,…   莫名的悲伤,不可因何而起。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04采菊近天明,悠然宫闱下   南岸在外面轻声的禀报,说是朝臣前来拜见。   萱城这才慵懒的起床,环顾身边,空空如也,苻坚他去了朝会。   哦,对了,是要上朝了。   南岸推门进来了。   他弯着腰疾步的走上前来,跪着拜了拜,道,“阳平公,淳展之到了。”   “是他?现在是什么时辰呢?”   “回阳平公,辰时一刻。”   “辰时了?那错过了朝会?赶紧伺候我起床。”   南岸道,“阳平公,陛下说了,您不必前去朝会了。”   萱城楞了一下,“什么?”   “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让你在明光殿休息。”   萱城茫然,他沉思了许久,许久,他终于明白前一刻的心酸悲伤是怎么来的了。   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   苻坚,他怎么能改过自新。   他这个人。   一向如此。   只要是自己看上的,就会打造一间完美的囚室,锁在身边。   萱城掩面叹息。   “阳平公,淳展之在殿外求见。”   “让他进来罢。”   南岸退了出去,殿门被打开,又被轻轻的关上。   萱城仰头倒在榻上,无力再醒来,过了一会儿,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桃花媚眼闪烁个不停,“阳平公,还不起床吗?那好,不起了,我陪你睡觉吧。”说罢,真要掀开被衾而上。   萱城惊了一下,“你干什么?”   “陪你睡觉啊。”   “不用。”   “我奉旨要做的事就是陪你,你做什么我只好陪着咯。”   “奉旨?”萱城走下床来。   “对,换个词就是,说媒。”   “喂,阳平公,穿衣,穿衣啊。”他捏着衣服跟上,将衣服完完整整的给萱城穿好。   “明月来了。”   “他来做什么?”   “伺候你的起居啊。”   “当真把这里当成后宫了么?”萱城讥讽冷笑。   “还有,他让你来陪我作甚,你懂我吗?”   淳展之摇摇头,思索状,“不懂,不过,也不用懂。”   “我本是山野闲散之人,就算陪你也不会误事,外面的那些人可不一样,他们都有政务在身的。”   萱城倏尔道,“他交给谁了?”   “什么?”淳展之茫然。   “哦,你说的是政事吗,如今吕光任丞相一职,你知道的,他是前太尉吕婆楼之子,与陛下又是至交,政行明断,朝野肃清,你不用担心。”   萱城早该想到,只有吕光,他能接手王勐丞相一职。   “不要想了,不必想那么多,一切有陛下在。”   “是啊,他多么无所不能啊。”萱城冷嘲热讽的语气。   淳展之只是笑笑,外面有人进来了,是明月。   萱城见到他的第一眼,有些忍不住了,他似乎长高了一些,也长大了一些。   “阳平公,主子,您终于回来了。”   他放下手头的东西交给淳展之,似乎是一副长长的画轴。   “主子,主子,您好好的呀,您怎么就不回来了呢?您没死啊。”   萱城哭笑不得,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见面说话。   “我没死,死不了。”   明月沮丧的揉了揉鼻子,“我又说错话了。”   “好了,你们主仆二人以后要天天见面的,明月,快点服侍你家主子洗漱用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无所事事吗?”   明月听话的点了点头,“主子,走吧,我服侍你洗漱吧。”   萱城回望了一眼蹲在地上似乎钻研什么的人,默默无言。   回来的时候,淳展之已经提笔在作画了,苻朗也过来了,见到萱城,恭恭敬敬的道了声,“皇叔安好。”   “你会画画?”   萱城喃喃低语,不像是专门说给淳展之听的,可那人还是听了进去,勾唇一笑,“会啊。”   “皇叔,师叔本是宫廷画师,少时就待在宫中作画了,只是那时的皇帝昏庸无能,师叔才离开宫中去了终南山修道。”   萱城听罢,心里对淳展之不禁起了几分的敬意。   他不是一介道士那般简单。   “来,都来坐下瞧瞧。”淳展之回头招手唤道。   萱城放慢了步子,立在他面前,俯视着任意坐于地上的人。   “坐嘛,站着又看不清楚。”他又闪烁着圆圆的桃花眼笑着,萱城只好席地而坐,观赏了起来。   只见他捉笔认真的思索,一时半会并没有下手。   萱城旁观,许久都不见他有所动静,意欲起身,淳展之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等等,我想到了。”   只见他画笔沾墨,洋洋洒洒的挥动笔触,不一会儿便用细淡的墨线勾勒出了画作的轮廓,再一沾墨,继而浓墨重彩,笔迹轻利,赋彩鲜明,宣纸上跃然花鸟相间,生动逼真。   山水花鸟画?   萱城不由的肃然起敬,魏晋南北朝时候的画家名家,都以画人物而著名,他知晓的便有顾恺之、陆探微、梁元帝萧绎等人,因为魏晋南北朝时期是民族大融合,佛教与道教大量盛行,士子名家们作画都以侍女、佛像为主,很少有人去画山水花鸟。   “明月,朗儿,你们帮我展开凉干,注意,不要碰到墨。”   萱城的视线落在他画成的山水花鸟图上,他怀疑起来,画家作画,少则几个时辰,多则几年半载的,哪有一会儿就能完成一幅画作的。   想来,他也只是无心作画而随意应对一幅罢了。   见对方在观察自己,淳展之乐呵呵的笑了,“怎么?想说点什么?”   萱城道,“你真是道士吗?”   “嗯,没错,以前是。”   “苻坚要你陪我什么?”   “陛下怕你无聊。”   “我不无聊。”萱城一口否决。   “哎,那我就没话可说了啊,你这样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最好不要惹到陛下动怒。”   “哼。”   “淳展之,你这个大胆的家伙,又在惹朕的弟弟生气了?”外面的声音响起,接着,跟随声音而来的人,正是苻坚。   他的身旁,站着那人一脸正派,表情冷淡,正是萱城数月不见的吕光。   “你真的开始作画了?”   苻坚明知故问。   “那我还能做什么,陛下,这里真的挺无聊的,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将阳平公闷在这里,会闷出病来的。”   “你多嘴。”   淳展之耸耸肩,“好吧,是我多言了。”   “朗儿,明月,走,主人来咯,我们给人家让位置吧。”他扬声唤道,潇洒的拍拍身上衣袍,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苻朗对着苻坚和吕光微微拜了一拜,这才跟明月退了出去。   “皇弟,吕光来了。”   “我看见了。”   萱城对着吕光施礼,“丞相安好。”   吕光淡淡道,“你这是作什么,不认识我了么?你我之间用得着这样吗?”   萱城将脸别开,不跟他对视。   “阳平公,你回来了,我该退位让贤了。”   “不必。”说这话的是苻坚。   萱城盯着苻坚,见他并非玩笑,心里当即一凉。   “自今日起,皇弟不再任朝中一切官职,吕光,这事你去安排吧。”   吕光摇了摇头,“陛下,你不能这么做。”他的语气中有几分的无奈和劝谏之意。   “你真的不能这么做。”   苻坚转而变色,厉声道,“朕的弟弟,谁都夺不走,你也一样,你去安排吧。”   “陛下。”吕光跪下。   “陛下,您不能这样做,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您做的再怎么隐秘,终究有见光的那一日,到那时候,您将如何,您要阳平公如何?”   苻坚向萱城伸出了手来,萱城犹豫了一下,还是搭了上去,“我们走。”   萱城被苻坚揽住肩膀,他回眸望了一眼跪在地板上声泪俱下的吕光,心里酸涩不已。   吕光才是第二个王勐。   南岸进来,轻轻的对着跪地之人说,“丞相,请回吧。”   吕光还是不起来,南岸便伸手去搀扶他,吕光勐地一下甩开,“走开。”   南岸劝,“丞相,您这又是何必呢?陛下做事,总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吕光指着南岸的脑袋就骂,“是,他是有道理的,你口中的有理就是他要不顾伦常霸占着自己的弟弟吗?有他这般宠人的吗?真是太有理了,你们都在做什么,都是猪脑子吗?宫闱之事没有传不出去的,到了今日你们这些狗奴才还要帮着他。”   南岸任凭他骂着,怎么也不还声,一来他是今日大秦丞相,二来他心中有气,若是不骂出来会憋坏的。   半响,吕光还是从地上起来了,似乎是跪的太用力,膝盖酸疼,起来的那一刻打了一个踉跄,南岸赶紧扶住他,吕光甩开了他,一个人离开了。   南岸低声叹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发呆。   苻坚带着萱城去看连成衣。   “朕打算,让连成衣跟晖儿一起在太学任教。”   “皇兄。”萱城制止,“皇兄,不行。”   “你的任人方法是不对的,不能因为君主个人的喜好而去任命官吏,要知人善任,了解每个人的长处和短处,使人才各尽其用,连成衣是蜀人,他知道怎么去安定蜀地,而他并没有接触太学的教学,你让他去任教,荒唐至极。”   “皇弟既然说他能安定蜀地,为何要留他在身边?”   苻坚一语反驳,萱城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他愧疚,对不起连成衣,不想再让连成衣离开身边,可这样一来,他与苻坚的独断专治有何本质区别?   “你看上他了吗?”苻坚小声的说。   萱城错愕的盯着他。   “为何你一直带着他?”   萱城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以为朕不知道,今春的那场战争,你去蜀地是为了什么?你为了找他。”   萱城颤抖的后退了一步。   面前的人似乎变的陌生。   这不是那个一向温柔如春风般的苻坚。   苻坚却扯住他的手带进怀里,眼里的温柔慢慢变的可怕起来,脸上的笑容也似乎能杀死人了,“朕告诉你,你要是再不放开他,别怪朕无情,让他成为第二个慕容冲。”这是威胁,杀人于无形的威胁。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05乱点鸳鸯谱   苻坚领着他来到苻晖居住的宫内,承阑殿。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地间,苻晖便前来问安了,跟在他身边的人正是连成衣。   二人一同前来,年龄相当,苻晖今年21岁,连成衣也21岁,苻晖文静,连成衣明艳,萱城一时看的愣住。   这一幕的和谐似乎他许久未见到了。   “苻晖拜见父皇,皇叔。”   “拜见陛下,阳平公。”   “都免了,免了。”   萱城直直的审视着连成衣,全身上下都仔细的审阅过了,见他似乎没有受到伤害,脸上的笑容像火一样明艳,终于松了一口气,抿嘴笑了,连成衣亦投来真诚的笑容。   苻坚却不悦的揽住萱城的肩膀,说给连成衣听,“这是朕的弟弟。”   连成衣嗤笑,“陛下,没人跟您抢。”   “平原公,我看,我们还是去太学吧,别打扰人家的好事。”   说罢,要拉着苻晖离开,萱城拦住了他们,“晖儿,你们先别去。”   “坐下说吧。”   苻晖听话,便跟在苻坚和萱城身边,认真的听他们说了起来。   承阑殿的后院花圃里红艳艳的梅花开的正盛,萱城一时投去了目光,似乎许久没看到这么好看的梅花了。   几人坐在亭中赏花,苻坚道,“朕打算让连成衣跟着晖儿去太学任教,晖儿,你觉得如何?连公子,你可愿意?”   苻晖犹豫的点了点头。   连成衣却摇头,“陛下,我以武治蜀,年少时在战场上建立功勋,并无过多接触儒学,平原公文雅谦和,满腹经纶,我怎么敢与他相提并论。”   “你都说了嘛,晖儿习儒,让他教你嘛。”苻坚这话说的有深意,尤其是边说便轻轻笑着。   萱城也觉得他笑的诡异,再多看苻晖和连成衣一眼,愈发觉得这两人一动一静完美搭档。   心底的那一根邪恶的神经线又被触动了。   难道苻坚的心底也有一分腐意?   萱城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低声凑在他耳边道,“你不要乱点鸳鸯谱。”   不料,苻坚却抓住他的手反唇相讥,“那难道要点给你吗?”   “你。”   “父皇,皇叔,你们。”   萱城尴尬的笑道,“哦,没事,我不赞成。”   “我亦反对。”连成衣道。   “你不能反对。”苻坚指着他,“就你,你想抗旨么?嗯?”   苻晖微笑着当起中间人,“父皇,儿臣觉得让连公子去太学任教的确不太合适。”   “你敢反对朕?”   “父皇,长安城中的太学都是您与皇叔亲自监督教学世族子弟的,甚至让庶民和各族子弟都来太学读书,培养的都是国家栋梁之才,在太学中任教的老师都是您与皇叔精挑细选的,没有您和皇叔,就没有我大秦今日的文化兼容,民族大融合。我若不是皇子,怕是无力在长安太学任教,我并非是说连公子资历不够,只是,皇叔常说,人各有志,人各有才,连公子少年英才,武力出众,若是战于沙场,势必为将帅之才,我愿意与连公子共同学习。”   苻晖这话说的好听,先是把苻坚吹了一通,又自谦了一下,最后还要捧一把连成衣,好听,萱城不禁微笑点头。   苻坚陷入沉思。   “皇兄,晖儿说得对,你不该将个人的喜好强加在政事上,不要强加给别人你的喜好,好吗?”   苻坚转眼看着他,看了半响道,“那朕把连成衣交给晖儿了,你不要插手。”   “幼稚。”萱城低声暗笑。   “连成衣,你听好喽,不必去太学任教了,不过,你要负责教晖儿武功,还有打仗作战之事,晖儿,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负责教习连成衣儒学,真是便宜这个臭小子了,怎么就这么好运气,能与朕的儿子一同学习成长。”苻坚气愤的说道,最后竟然嘀嘀咕咕了一句,“我是又养了一个儿子么?”   苻晖欣然接受,“多谢父皇。”   “谢什么?”   “儿臣早就仰慕连公子少年英名,此次相见,只觉恨晚。”   连成衣道,“平原公谦逊了,连某也仰慕平原公少年才学,年纪轻轻便能在太学任教,连某敬佩不已。”   “好了,你们就别在朕面前吹捧了,私下里随便你们互捧,朕的耳朵今天都听腻了,羡煞死人了,皇弟,朕看,我们还是别在承阑殿打扰他们了。”   说罢作势要走,萱城挽住他的手腕,“坐下。”   萱城是信任苻晖的,他那么的文雅,做事皆有章法,对连成衣就像故人一般,可萱城心里还是悬着一块重石,他不敢说出来。   于是,他将苻晖拉到不远处,盯着他浅淡的眉眼看了半响,苻晖的皮肤很是光滑洁白,萱城曾将他比作日本电视剧中的花美男,时日越长这种荒诞的看法就越浓烈。   “皇叔?”   萱城滞了一下,干笑了一下,以掩饰自己内心的那几分邪恶。   “皇叔是否有难言之隐?”   萱城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晖儿对龙阳之事如何看?”   此语一出,苻晖脸上顿时绯色一片,他连忙别开了脸去,不敢再看萱城。   “晖儿,你告诉我。”   苻晖被逼问,只好结结巴巴道,“我,我、、从未有此看法。”   “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为何,听他如此回答,萱城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   “皇叔,您是否想问百姓对父皇后宫之事?”   “不是。”萱城急忙一口否决。   “侄儿以为,世间男色女色对于帝王来说,并无本质区别,百姓对帝王家的宫闱之事感兴趣,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对高高在上的帝王的好奇之心,汉朝诸帝,宫闱之中,皆有男色伴驾,可英明的君主照样会名传千古,不会因为后宫之事而失德于民,父皇是明君。”   “其实,我并不是问你关于皇兄之事,是你。”   “我,我,…”前一刻还说的有理有据的苻晖一下子塞住。   “晖儿,你已经21岁了,可以考虑成家了。”   “皇叔。”苻晖脸色通红,“我不想。”   “这不是想与不想之事,我苻氏一族本就人口稀少,你不明白吗?这是关乎我苻氏一族兴衰的大事。”   苻晖脸色难堪极了,萱城也许觉得说重了,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晖儿,听我的。”   “皇叔,你为何不娶亲?”苻晖突然冒出这一句来,顿时让萱城僵硬如铁,他半个字眼都说不出口了。   是啊,这也是萱城最为不解的。   为何阳平公苻融不娶亲而无后呢?   “我,……”   萱城忽觉脸上发烫,再无脸与苻晖谈下去了,正要转头离去,一条手臂缠了上来。   “晖儿,你多言了。”   苻坚亲昵的揽住萱城的肩膀将他拥入自己怀中,眼神挑衅的望向苻晖,“你明白了吗?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苻晖转过身去。   萱城惊愕的抬眼望着这个霸道强硬的人。   苻坚,他真的很变态。   无论如何,不该在自己儿子面前。   儿子都是学老子的,小心苻氏断子绝孙。   回去的路上,萱城一直不理会苻坚的骚扰,可那人就像一个衣冠禽兽似的,上下其手摸来摸去,萱城忍不住笑了,那人也终于开怀大笑。   “朕就说了,做了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萱城故作不明白。   “连成衣少时成名,当年是景略任命的绵阳太守,武力不俗,而晖儿呢,又是你喜欢的侄子,你让邓羌带他,虽说学了些兵法,可都是书本知识,他从未接触过战场之事,一心只想过个太平日子,好好教书,可这天下不统一,哪有长久的太平,总要去打仗的,朕的儿子们,一个一个都要去上战场的,太子不必说了,长乐公和巨鹿公儿也不必说了,都是懂武之人,晖儿朕总觉得他少了些什么,是少了几分的杀伐之气么?也许是的,他长的文静美丽,朕看了都心动,”萱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啊,说错话了。”   “晖儿的确长的阴柔美丽啊。”   萱城踹他一脚,“你还说。”   苻坚哎呀一声,举手投降,“不说了,不说了。”   “所以,你不是乱点鸳鸯谱?”   “当然不是,朕是那么腐的人么?”   “腐?”   萱城惊愕不已,他怎么也知道腐。   “哦,朕当年听景略说你的。”   萱城捂脸,当年自己无意之间撞见苻坚和王勐亲密拉手,勾肩搭背,大脑不经思考就YY了他们二人,后来被王勐说了心思腐朽,没想到这人竟然给记住腐字了。   苻坚却凑上来调侃,“皇弟是不是有什么小心思呀,你是不是以为朕要撮合他们二人呀,你的心思好腐喔,你不腐怎么知道朕想的是什么,哎呀,不得了了,朕的弟弟心思竟然这么腐,整日想的就是撮合那些美貌少年。”   萱城再瞪他踹他都没用了,狠狠的吼了句,“走开。”便疾步逃离尾随自己的这个大无赖了。   当晚,苻坚又缠着他一起睡觉。   这已经是第二晚苻坚对他无动于衷了。   萱城心里空荡荡的,不知为何。   苻坚只是拉着他的手,紧紧的捂着,十指紧扣,夜里的时候萱城试图要抽开自己的手,刚刚动了一下,那人就察觉了,将他的脸捧住,热气唿出,“不要离开朕。”   萱城睁眼看着他,却见他睡颜平静,想必是梦中的一句话。   可两人的手却像是被粘住了似的,即便在梦中,他都是如此霸道。   可萱城却情不自禁的把自己紧贴了上去,对方如火一般滚烫的身体传来温度,萱城抿嘴笑了,下一刻,他便轻轻的凑上去,在那人平静的睡颜上印下一吻。   ——————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06小皇侄   萱城的心突突的跳着,他生怕身边的人会忽然醒来。   可一觉到天明,苻坚都没有碰他。   萱城醒来的时候,身边又是空无一人,南岸和明月一同进来伺候他起床洗漱。   “皇兄去上朝呢?”   “嗯,西域来人了,陛下与丞相正在接见呢。”   “西域?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陛下在承明殿专门接见了西域使者,听说是焉耆国和龟兹国等西域大国的使臣,陛下很是重视,朝臣都有参加呢。”明月思索着答道。   萱城思量了半响,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史实来,只好不去纠结了。   “哎呦,我的阳平公,今日起的不晚啊,昨晚睡的很好吧?”淳展之人未到声音先至,人到的时候,就眨着桃花眼媚笑。   萱城喜欢上了他的笑脸,微微一笑,“好啊,怎么不好。”   “你就整日陪我?我说,淳展之,你真不像是个道士啊,这么轻易出入帝王寝宫,你不怕死啊。”   “怕啊,可是陛下又不会杀我,再说了,谁说道士就不可以出入帝王寝宫了,师兄不是跟陛下同塌而眠过嘛。”   “你说什么。”萱城震住。   淳展之一拍脑门,闭上眼睛转身就逃。   “回来。”   “你说清楚。”萱城认真起来,一双冷眼逼仄,“你方才所说什么意思?”   “呃,我没说什么。”   “你们俩人先下去。”萱城对南岸和明月说道。   二人嗯了一声,走过淳展之身边的人,停了一下,似乎想要提醒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殿内空荡荡的,偌大的宫殿,只有香炉里氤氲出来的袅袅香雾萦绕鼻息之间,萱城堵住淳展之意欲逃出的身体。   “你的意思是说,皇兄跟你师兄睡过?”   “没有。”   “怪不得王嘉对皇兄这么死心塌地的,原来,哦,他还真是来者不拒啊,江湖术士,大骗子,操纵秘法。”萱城自己喃喃,不禁的低骂出声。   “阳平公,不是你想的那样,陛下有求于师兄,他们之间都是互相有所求。”   萱城冷笑,“是呀,我的皇兄,你的师兄,他们之间是有所求啊,不然,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你呢,淳展之,我看你长的也是面若桃花,白里透红,你跟皇兄呢?你们有没有睡过?”   “我…”   淳展之第一次这么吞吞吐吐。   “你们都对他死心塌地的,他给你们什么了?”   “这…”   淳展之接连语结,连退数步,被逼至殿门,转身就要逃,萱城趁机撕住他的衣袖,“你心虚了?”   “我,…怎么可能,阳平公,你这想象力太丰富了,我招架不住了。”   淳展之扯过自己衣袖,落荒而逃。   萱城望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心里烦闷至极,走出明光殿,刚想去承阑殿苻晖那里走走,南岸就过来拦住了他,“阳平公,陛下让你在明光殿等他。”   萱城斜他,“真要软禁么?”   “阳平公想多了,陛下只是担心你。”   “什么?担心我?我是他弟弟,不是他的奴隶,我堂堂大秦王弟,连在宫中行走的权利都没了么?”   “阳平公,不是这样的。”   “你给我走开。”   南岸却死活不让。   萱城不忍心对他动手,这时,不远处走过来一人,待到近了,萱城才看清是张伶然,她一身洁白素衣,淡妆清新悦人。   “南岸,你退下。”她轻轻的说。   南岸不动。   “本宫知晓陛下的意思,你退下吧。”   南岸滞了一下,便退了后,不再拦着,萱城不解的望着对方。   “臣妾见过阳平公。”   萱城道,“如今我一没官职,二没权力,独有这空爵位,张夫人不必多礼,倒是我应该行礼了。”   张伶然道,“阳平公不必这么想,陛下只是怕你离开长安,你是他的弟弟,陛下做什么事都需要你的支持,若是你都不向着他了,那当真是伤了他的心。”   这个时候,她的身后忽然冒出来一个小人来,由宫人牵着,蹑手蹑脚的上前来,亮晶晶的大眼睛,圆圆的脸庞,白嫩细腻的皮肤,脸颊红扑扑的,眨了眨眼,可人至极。   “皇叔。”他竟然发出了这么一声。   萱城惊住了。   叫自己皇叔,那只有苻坚的儿子了。   可是,他怎么从来没见过啊。   张伶然带过来的,难道是她的儿子,可是什么时候生的呢,见他的模样也有三四岁了吧。   “这是陛下在洛阳领养回来的一个孩童,今年刚好三岁,陛下让我给你带过来。”   什么,领养的孩童?萱城倏尔愣住,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冼儿,快去拜见皇叔。”   张伶然牵过那小人的手,近了一步,“苻冼拜见皇叔。”   萱城呆住了,小人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眼珠子转动着,一脸的期待,萱城顿时心都融化了,好可爱的小孩啊。   他蹲下身子来,温柔的抚摸着小孩的脸颊,“你叫苻冼?”   “是,皇叔。”   “你几岁啦?”   “三岁。”   “你叫我什么?”   “皇叔。父皇说了,要我跟着你。”   萱城欣慰的笑着,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孩子太令人意外了,他不想追问太多的事,比如说苻坚怎么在洛阳领养的小孩,洛阳哪里?为何领养一个?既然已经成了他的儿子,君王无戏言,这个孩子以后便是苻坚的第六子了。   张伶然将苻冼交到萱城手中,“好了,陛下交给我的事也办完了,阳平公,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我?”   “张夫人,我想问你一件事。”   “阳平公请直言。”   “你爱皇兄吗?”   张伶然楞了一下,随即点头。   “那你可知,皇兄他爱很多人?他的心并不在你一人身上。”   “帝王者,博爱。”   张伶然一字一句认真道。   萱城长舒了一口气。   理性,这里的古人理性知性。   博爱才是真的大爱。帝王之爱,情意深深,专宠成祸,亡国灭种。   张伶然浅笑着施了礼离去,萱城的手紧紧攥着小人,望着她渐渐淡去的背影,肃然起敬。   帝王者,泛爱,博爱,心在天下,爱在万民。   苻坚宠幸过不止一人,包括男人,女人,他爱美女,也爱美貌少年,更爱江湖道士、术士,和尚,他爱自己后宫的每一个人,也爱自己的臣子,甚至敌人,他爱鲜卑人,也爱羌人,汉人,自己的族人,匈奴人,碣人,五族之人,他无所不爱,天下之人,他无所不爱。   所以,…   没有所以了,只有天下所有人都爱他,才能真正对得起他的博爱。   “皇叔,我饿了。”   “好,我带你去你吃东西。”   萱城第一次接触这么可爱的小人,一下子被他迷得七昏八倒,小人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直到当日傍晚时分,苻坚才回到甘泉宫。   见到萱城身边的小人儿,上去就摸了一下细腻的小脸蛋,“冼儿,皇叔对你好吗?”   “父皇,你回来了。”   “过来。”苻坚张开手臂,小人儿扑了上去,满脸喜色。   “皇叔对我很好。”   苻坚抱住小人儿,向着萱城道,“怎么样,朕的这个儿子可爱吗?”   听他的语气,好像生一个儿子就像吃饭喝水一样似的。   “又不是你生的。”   “皇弟,可不能这么说,天下万民皆是朕之子,冼儿与朕有缘,也与你有缘。”   “今日淳展之来过了没?”   萱城脸色一黑,一听他提起这人的名字,就想起早上淳展之所说,心里憋着郁闷。   “怎么了,他欺负你了吗?”   “皇叔,你生气啦?”   苻冼都看出来了,萱城不好生什么气,再说了,张伶然说的多理性,博爱嘛,宠幸那么多人有什么错。   “冼儿,你出去玩一会儿,好吗?”苻坚放下怀中的小人,扬声唤了声南岸,南岸从外面进来,接过他手里的小人儿抱了出去。   “这下你可以说了吧。”苻坚轻轻的抚摸上萱城的手,像是哄媳妇一样的好语气。   萱城感觉这气氛有些古怪,只好直言,“你跟王嘉上床了没有?”   不料苻坚却登时怔住,“这个嘛,……”   “你的口味真是奇特啊。”萱城一看他的样子就明白了,冷嘲道。   “皇弟,你又不是皇妃,管这么多作甚,你看荀皇后都管不了嘛。”   一语让萱城瞠目结舌。   对呀,萱城似乎弄错了自己的身份啊。   他是皇弟,不是皇妃啊。   再说,皇后都管不了,皇妃更管不了。   萱城羞的满脸绯色,“我,我,……”   “皇弟,你什么?……”苻坚逼近他,一手挑起他的下巴,轻佻一笑。   “朕封你做皇妃,如何?”   “什么?”萱城瞪大了眼睛。   一瞬间,惊雷滚滚。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打掉他不怀好意的手,拔高声音,“荒唐,千古奇闻。”   “你不想吗?”苻坚清澈的声音响彻耳畔,萱城回绝,“绝无此事。”   亦是掷地有声。   萱城拂袖意欲离去。   苻坚道,“其实,不过是一个封号罢了,朕并不在乎这两个字是什么……你明白么?”   我不明白。   我明白。   萱城离开。   可他无处可去,他回不了阳平公府,更走不出甘泉宫半步,只能徘徊在明光殿前后,静静的站立,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紫宫,那里,青竹萦绕,梧桐泛黄。   原来长安已经进入了冬日。   公元379年,建元十四年了啊,萱城来到这个一千六百四十年以前的前秦已经十年了。   十年了,在21世纪已经过去了十年,萱城34岁了。   这十年他干了些什么。   毕业了,工作了,又或许是读了研读了博,一头扎进古代战事专研个没完没了。   这具身体也39岁了,还有多少的时光呢?   一时悲伤漫上心头,萱城无力坐在台阶上,抱头沉闷。   许久,身后有人缠了上来,他抱住萱城的身体,继而将他拦腰抱起搂住怀中。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撒娇。”萱城假装睡着,他闭着眼听着上方的人低声喃喃。   是啊,无论多大的人,他的上面总有一个哥哥护着。   有这样的哥哥宠着,他能不撒娇么? 作者闲话:  诜,我用冼字代替诜了哦,那个字太难找了。 107小皇侄   苻坚将人抱到榻上,轻轻的放下,又抬手放下了床边的幔帐,光线暗淡了下来,萱城慢慢的由假睡进入了真的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身上有一个柔软的东西在触动,弄得他身上酥痒无比,便打开了眼帘。   这么一瞧,正好对上苻冼那可爱的圆乎乎的脑袋。   “冼儿,你怎么在这里。”   苻冼用手指了指身边的人,“父皇。”   萱城这才察觉,原来是苻坚的旨意,只见他侧卧在一旁,一只手支起下巴,正注视着自己,脸上不禁发烫。   “别理他,你父皇神经病。”   苻坚另一只手掰过他的脸,“我怎么神经病了?”   萱城甩开他的手不理他,一心与苻冼搭话,“冼儿,晚上你怎么睡到这里了?你应该一个人睡觉的,你看看,旁边有头蠢猪,你跟蠢猪睡觉,自己也会变成猪的喔。”   “猪,皇叔,哪里有猪啊?”小人儿认真的张望着,眨巴着圆圆的眼睛。   萱城嗤笑,“这不就在跟前了嘛。”   苻冼张大了嘴巴,似乎懂了,小手摸上萱城的脸,“哦,原来皇叔是猪啊。”   这……   萱城顷刻僵住。   苻坚扬声发笑,“某些人啊,哈哈,我看,还是冼儿说的对啊,童言无忌,童言才是真啊,皇弟,你是猪。”   萱城白他,转而笑吟吟的将苻冼挪到自己怀里,贴在小人儿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苻冼立马大喊,“皇叔是猪,皇叔是猪。”   萱城气的脸色发黑。   他教给苻冼的是喊苻坚是蠢猪,却不想这小东西,人小鬼大。   扬手就要教训,可落在小人儿脸上却是爱怜的抚摸。   “冼儿,真懂事。”萱城咬牙违心的说道。   苻坚笑声停止了,便一脸正经,他将小人儿温柔的平放在床上,为他掩上被衾,哄道,“冼儿赶快睡觉吧。”   小家伙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竟然响起了一下一下平稳的鼾声。   苻坚说,“冼儿是朕从王嘉那里领养来的。”   “你跟他的孩子?”萱城吃惊。   苻坚苦笑,“你想到哪里去了,真的以为他是阴阳人了,能生孩子?是宛族人,有人上山将冼儿交给了王嘉,时至今日,王嘉也不知道这孩子的父母是谁?他一介山野之人,领养个孩子多有不便,便让朕将孩子带了回来,反正我苻氏一族人口稀少,多领养一些也是好的,娘走了,如果娘还走的话,我会将孩子带给她作为养子,如今朕领养了这个孩子,便算是朕的亲生儿子吧,冼冼其华,多美好啊,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   苻坚的心真大,萱城长声喟叹。   “好吧,就这样吧,他该是你的。”   “也是你的。”苻坚道。   萱城想,也许吧,上天真是好心。   这一晚,苻坚攥着萱城的手,一同进入了美梦。   ————————   历史很快就进入到了公元379年的大年三十,离公元380年,大秦苻诏建元十五年也只有一日之隔了。   大年三十是阳平公苻融的生辰,也是萱城这个回溯了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灵魂所要过的生辰。   一切如故,又是苻坚在为他操办家宴。   苻氏的人口又减少了,老一辈的人都慢慢的走了,新一辈的人迟迟没有接上。   以往在临渭的时候,苻氏一族实行族内血缘婚,可进入长安之后,很多旁支的人都开始与其他氏族的人通婚,可不知为何,苻氏人口还是没有兴旺起来。   反倒一辈比一辈凋零了。   这一日,苻坚特意将萱城放了回来,他说,明光殿不适合举办家宴,阳平公府是萱城的第一个家,在家里过生辰总是吉兆。   萱城无口驳斥,反正他如今一身闲散,出了宫明月就陪他回家了,约莫巳时左右的样子,苻坚从宫中赶来,跟他一起来的,当然是他的最小儿子苻冼,一见到萱城就张开小手扑了过来。   萱城笑着将人举了起来,“冼儿来的这么早,是想来吃好吃的吗?肚子饿不饿,皇叔给你找好东西吃。”   苻冼摇摇小脑袋,“我想皇叔。”   萱城一愣,随即笑道,“冼儿这么会说话。”   被抱在怀里的人却用小手指了指一旁的苻坚,“是父皇。”   也许是小人儿心智太小,还不太懂得怎么表述,萱城猜到了,是苻坚将他早早的带来陪自己,家宴一般要到傍晚时分才开始,苻氏的那一家人也是傍晚才会到的。   “今年,朕给你带来一些新客人。”   “每年的家宴都是你邀请的客人,随便呀,只要是你邀请的,都欢迎,我无所谓。”萱城漫不经心的说。   苻坚拉着他站在前院观看,府中前前后后都是喜庆的大红色,红绸绕缭,灯笼结满了树枝,年夜的味道马上就来了。   府里的下人们都在忙忙碌碌,布置好了的装饰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几番,东厨的庖厨们也开始忙活了,家宴上的菜品都是综合天南地北的佳肴,萱城虽然看不懂也听不懂,但为了那个宴席上所有的菜品,庖厨们可是受累了。   午时转瞬即逝,傍晚时分,苻氏的一家人都陆陆续续的过来了,荀皇后和张伶然一脸淡雅安静的模样,服饰妆容极简极素,苻坚喜好素雅,后宫中的人都以朴素为主。   那几个皇子们也一同来了,除了常年驻守邺城的长乐公苻丕之外,苻宏领着自己的弟弟苻睿、苻晖、苻琳前来拜寿。   “侄儿给皇叔祝寿了,恭祝皇叔岁岁今朝,年年今日,寿比青松。”   萱城将手中的小人儿交给身后的明月,一一抚摸过这些侄子的手,“多谢,多谢皇侄。”   “都快去坐吧。”   “等等。”苻坚的声音响起。   几位皇子盯着一脸严肃的来人,以为自己做错什么了说错什么了,即刻垂下了头去。   “朕今日给你们介绍一位新人。”听他的声音不像是要责备的语气,几位皇子抬头直直的盯着他。   苻坚将明月手中的小人牵过来,“冼儿,拜见几位哥哥。”   “哥哥?”几个皇子异口同声。   “父皇,您又生了个儿子?”   又?萱城在一旁听的忍俊不禁,看来几位皇子对苻坚生个儿子颇有话要说啊。   苻坚赏给每人一记冷眼,“胡说。”   苻冼圆嘟嘟的脑袋使劲端着,望着站在自己面前像山一样的四个哥哥,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叫了一声,“哥哥。”   苻宏蹲下来捏着他的脸颊,乐坏了,“这么可爱的弟弟,你叫苻冼?”   苻冼点了点头。   苻睿蹲下来摸了摸小人儿的头发,“冼弟弟,你好可爱喔。”   苻晖温柔的将小人儿的手捂住,轻轻的说,“冼儿弟弟,我是你的晖哥哥,记住了。”   苻琳长高了一些,见到比自己小了许多的弟弟,一下子欢喜的就要去拥抱,苻晖拦住了他,“琳儿弟弟,你抱不动他的,别摔着了。”   苻琳今年15岁了,抱一个3岁的孩子怎么能抱不动,苻晖性子文弱,也太爱惜比自己小的两位弟弟了。   萱城望着他们围住一起和谐的画面,欣慰不已。   苻宏率先发问苻坚,“父皇,冼儿弟弟的娘亲是母后吗?”   “不是。”   苻宏疑惑的眼光转向苻睿,“是张夫人?”   苻睿摇头,“不是。”   苻晖道,“两位哥哥别猜了,冼儿是我们的弟弟,是父皇的儿子。”   苻宏脸色不快,“父皇又看上了哪个美人?什么时候给我们生了个弟弟都要藏着。”   苻坚道,“你又冲动了吗?难道冼儿不是你的弟弟?”   “父皇,儿臣当然喜欢这么一个可爱的弟弟,只是你藏着掖着多不好,外面的那些人不知道又要说些什么了,我可不想听百姓说什么对你不好的话。”   萱城细细想道,他说的在理,苻冼既不是荀皇后所出,也不是张夫人所生,后宫中就这么两人了,宫闱之事哪有不透风的,苻宏性子急,可心地善良单纯,总是为苻坚着想的。   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苻坚道,“既然如此,那朕便把冼儿过继给皇弟吧。”   萱城霎时像听到什么惊天的大事一样震住,脑中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震惊炸了个粉碎,没有反应过来。   “冼儿依旧是朕的儿子,由朕抚养,过继给皇弟只是等冼儿成人之时,便承袭阳平公的爵位吧。”   这算什么?萱城不明白。   古代有一些皇帝将自己不喜欢的儿子过继给宗亲承袭爵位的,自古以来,皇室中自然要开枝散叶,家族越庞大越好,氐族苻氏本就是五族之中人口最少的一族,苻坚作为帝王,只有两位后宫妃子,五个儿子,本就不是吉兆,阳平公苻融又未娶亲,并未有后代,所以只要苻坚一死,苻氏基本便算是断绝了。   可这也是萱城一直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历史上的阳平公未有后代/   当听到苻坚亲口说要将自己的儿子过继为阳平公嫡子的时候,他有些疑惑,可渐渐的这团疑雾也散开了。   苻坚这么强势霸道,他说过的话谁能反对得了。   他不想自己的弟弟娶亲,那就只能给其一个后代了。   “你们几个给朕记好了,苻冼是你们最亲最小的弟弟,阳平公是你们最尊敬的皇叔,即便朕今日将冼儿亲口过继给阳平公府,可他依旧是你们的弟弟,这是不容反驳的事实,日后你们谁若是违背了朕今日之言,便是与朕断绝了血缘之情,朕不再承认他是朕的儿子,你们,记下了吗?”   几位皇子面面相觑,而后一一点头,“儿臣记下了。”   “都起来吧,去落座。”   “是。”   明明是一场欢喜的家宴,却被苻坚搞的要认亲,认完亲还不够,还要过继自己的儿子,这算什么,是礼物吗?萱城不知道。   苻坚却道,“这是朕送你的礼物。”   萱城惊愕,“冼儿不是东西。”   “没错,冼儿是人。”   萱城被他的强词夺理气晕了,他想说的是苻冼不是送来送去的礼物。   “好了,你是朕唯一的弟弟,朕所有的东西也都是你的,包括这些皇子,冼儿与你我都有缘,过继给你没什么不好,反正你不是很喜欢他吗?”苻坚亲昵的捂着他的手说。   “有一些新的客人,走吧,去看看,可能已经到门口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08乐极生悲   诵唱的下人在门口扬声喊道,“丞相大人到。”   吕光进来的时候刚好与萱城撞了面,乍然对上,一时有几分尴尬。   “好朋友来了,快请吧,请吧。”苻坚笑脸相迎。   吕光轻轻的拱手祝贺,“恭贺阳平公生辰。”   “多谢。”   萱城淡淡回应。   自从那次斩杀苻重之后,吕光与他之间就疏远多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东阳散人淳展之人到,青州刺史苻朗到。”   随着唱诵官的一声高声吟唱,相约走进来的正是淳展之和苻朗师叔侄。   “你们来晚了,你看,天都要黑了。”苻坚笑吟吟的扬声抱怨道。   二人走近来微微施礼,“恭祝阳平公生辰快乐,人寿年丰。”   “多谢。”   “连公子到。”   萱城一惊,连成衣来了,眼睛顿时光芒闪现,抬眼翘望。   苻坚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有些古怪,“不用这么急吧,望眼欲穿了吧,还是朕邀请的人喔,早知道就不邀请了。”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连成衣红衣如火,一头柔顺飘逸的长发高高的束起马尾,配着他细腰白肤,格外英姿俊朗,萱城一时看的怔住。   人都到了跟前,萱城还在凝望。   连成衣笑眼如烈火似的,“阳平公,生日快乐啊。”   苻坚道,“你怎么这么说,什么生日快乐,乱说。”   萱城跟连成衣相处了数月,他早就教会了连成衣许多现代的用语,还相约要去四川打麻将斗地主呢,苻坚当然知道生日快乐就是祝福语,心里一时郁闷罢了。   淳展之在一旁哈哈大笑,“连公子,你今日难道要跳舞吗?这一身如火嫁衣可是全场的焦点啊。”   嫁衣如火,说的没错。   苻坚脸色更黑了,斥道,“臭道士,你的眼睛还好吗?他这哪里是嫁衣如火了?”   一听到嫁衣,苻坚就气了,自己弟弟的生辰家宴,干嘛要请一个身穿嫁衣的美貌少年啊。   连成衣只是笑笑,明艳的目光注视着萱城,问了一句,“我美吗?”   萱城点头,笑道,“美。”   这么一问一答简直是在挑战苻坚的极限,自己的弟弟被某个美艳勾搭人的臭小子吸引住目光了,自己还能不生气吗。   “来人,将连公子请出去。”   萱城拉着连成衣的手转身就跑,背后似乎有一阵一阵针尖一样的目光刺了过来。   二人相视一笑。   捉弄某个自以为是的人真是太舒爽了。   暮色缓缓来临,这一晚的欢宴终于要拉开序幕了。   苻坚邀请的都是萱城结交的人,除了苻氏这么一家人,连成衣,吕光,淳展之,苻朗,还有在宫中从来不与人接触的道安,这是萱城第一次见到这位活在苻坚口中的人。   一个长相并不美貌的中年和尚,可他的全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淡然超脱世俗的气息让众人敬佩不已。   上了汤品,又上了主菜,在最后的时分,摆上了热腾腾的饺子,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到了大年三十的这一夜,都要端上一份诚意满满的水饺。   这是一年丰收的象征,也是对来年祈祷的象征。   苻坚举盏邀请众人同饮,除了道安之外,所有人都饮了酒,当然,萱城坐在苻坚的一侧,还没凑到嘴边,便被某人夺了酒盏。   “你不许喝酒。”   萱城暗笑,有人替酒,多好的便宜事啊。   声乐响起,场内并无伴舞之人,萱城以为只是听乐官们弹筝抚琴,却未料到,视线落在空阔的中场上,一位身段妖娆,风流妩媚的少年长袖飘飘,随着筝声而起舞。   正是淳展之口中嫁衣如火的连成衣。   他投来的目光笑中夹杂着媚态,身姿轻捷,细腰旋转,长袖甩动,袖口一一拂过在场的众人,场内一时静谧无垠,只余天籁婉转的筝声。   萱城知道连成衣会跳舞,当初在纥奚营地时,他被纥奚部落的人拥着跳舞,时至今日,萱城依旧记得他妖娆妩媚的身姿。   萱城盯着挥袖起舞的红衣少年,忽觉脸上发烫,他真的很美,就像蜀地人火辣辣的性子一样,他的美也是明艳如火的,美中带着硬朗,没有半分的柔弱不堪。   萱城的目光一一扫视过在场的诸位,白里透红淳展之,饮了酒的脸色夹着浅粉,桃花美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起舞之人,苻朗面色平静,端坐入松,一对浅蓝色的眼睛目不斜视,几位皇子微微一笑,对起舞之人像是赞赏,苻晖文静的脸上却起了波澜,双手紧紧的揪住自己的衣裳,萱城低笑,连成衣与他互相学习多日,在一起熟悉了,他自然最在意。   唯有吕光,一脸郁闷,一人独自饮酒,并无心思欣赏美人起舞。   他有心事,萱城看出来了。   他是大秦今日的丞相,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有什么事让他这么郁结不快?   “好看。”这时候,怀里出现冒出了一个圆圆的脑袋来,苻冼眨了眨眼睛。   “冼儿,你看的懂吗?怎么就好看了?”   “就是,好看。”   萱城轻笑,小人儿的词汇表述也就只有这么简单的一些了。   “好,难得啊,难得连公子今日献舞一曲,这筝声也与朕的心意暗合。”一曲毕,苻坚点头赞叹。   第一次见他这么毫不吝啬的夸奖连成衣。   “陛下,连某献舞权当是薄礼一份,赠与我高贵的阳平公殿下。”   萱城欣慰,投去满意的笑容,“辛苦连公子了,我非常喜欢,多谢。”   连成衣轻轻摇头,他没有说话,可萱城懂得,他想说的一定又是那几个字,“不必,不必言谢,真的。”   连成衣平息了一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几案上的酒盏缓缓上前,萱城注视着他认真的脸色。   “阳平公,连成衣该敬您,多谢您的不离不弃,去年李乌攻占蜀郡,我本是死里逃生,无力守护蜀地安宁,本应受罚,多谢您的宽容,我才苟活至今日,我,敬您。”   他说的很认真,是呀,他是蜀郡太守,是萱城亲自将他从绵阳太守的位子上提拔至中央直辖的蜀郡担任太守一职,然而,蜀地的流民之祸一直没有消除殆尽,流民与晋朝多次里应外合,晋朝与秦作战之际,流民便趁机攻打蜀地,作为郡太守,他是该守卫蜀地,可是,蜀郡本就是一个是非之地,郡太守是丧命最高的职位,是萱城将他推向了这一职位,即便他没有抵挡住流民的攻击而致使蜀郡再一次被流民所占,可根本原因不在人为。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和地理问题。   蜀地割据已久,自成一体,中央政府难以委派有力的地方官吏去统治蜀地。大秦与晋朝共治以来,更是留下了难以弥补的遗漏难题,致使流民频发,朝廷设置的治所形同虚设,难以与蜀人真正的同心协力,加之蜀地地势险要,被横断山脉和秦岭山脉阻隔,自成一格天地,统一的政权难以渗透进来。   连成衣担任绵阳太守数年,绵阳百姓对他的英名无所不知,可一朝被提拔为蜀郡太守,不足三年,便被流民攻破,当然,这也是苻坚的失误,杨安是益州牧梁州刺史,统帅数万大军,管辖两大州,真正的封疆大吏,只有强兵悍将才能镇压住蜀地,一旦没了强大的武力支撑,蜀地政权便成了一块软柿子,所以,去年流民攻破蜀地,连成衣无错。   他不需要这么感激萱城,他该埋怨萱城的。   萱城捧着他的手,摇摇头,“你不必这么说,真的,是我害了你,一直都是我的错。”   苻坚接过他手里的酒盏,道,“你们谁都没有错,还有,连公子,你应该知道皇弟不善饮酒的吧,来吧,朕与你喝。”   他这一句话前一句正经,后一句带了几分其他的意味,一下子惹的萱城失去了诉说情怀的心思,喜宴喜宴,该高兴喜庆,诉说什么情怀。   连成衣微微一笑,“好,陛下,您这护弟护的太情急意切了吧,我说的是正事。”   “你。”   连成衣饮下酒,恭恭敬敬的弯腰施礼回到自己的座上,苻坚凑过来挨着萱城的耳边说,“不要再看别人了,看看冼儿,多可爱,看看朕,对你多好。”   萱城刚想回答他点什么,这时候,行云流水的美妙筝声下,一声青铜酒盏打碎在地的声音夹杂而来。   萱城顺着声音而去,只见坐在宴席最前方的吕光摔掉几案上的酒盏,几分醉醺醺的意思,他身旁的苻宏连忙去扶他,“丞相。”   “这是怎么了,醉了不成?”苻坚站立起身,朗声道。   吕光抬眼,两眼黯淡,“对,我是醉了。”   苻坚走下去,站在他面前,审视了一会儿,“你真的醉了?”   “太子,送丞相回府。”   苻宏搀扶着吕光的手臂,却被他一把甩开,萱城心下一杵,心道,吕光是借醉酒要闹事了,连忙疾步奔至吕光面前,一手扶住他,“你真是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吕光又推开萱城。   苻坚笑道,“朕看你真是醉了,好吧,今日的家宴便到此为止,太子,送你母后她们回宫吧。”   “是,父皇。”   苻宏与苻睿各自送荀皇后和张夫人离去,苻晖和苻琳又去请了道安一起回宫,这下,场内只有淳展之、苻朗、连成衣和吕光还未离去了。   外面的月色淡淡洒了进来,冬月的寒气也熘了进来,明月捏着一件厚厚的袍子上前来,递给萱城,萱城却给了吕光,“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劳烦王弟。”   听他的语气太生疏了,萱城知道,他有心结,便对苻坚道,“你回去吧,我陪他一起回府。”   “不行。”   淳展之见机拉住苻坚的衣袖,“走吧,走吧,陛下,我们回宫吧,朗儿,过来帮我一起送陛下回宫。”   “你们敢,你们。”苻坚的话音消失在淳展之的大胆行为中,他示意苻朗缠住苻坚,二人一起将人连拉带扯拖离了阳平公府。   明月抱着苻冼跟在后面追了上去,连成衣走过来,面带微笑,俯身微微一拜,“我走了。”   “嗯。”萱城淡淡的回应了一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   终于,只有这个借着醉酒赶走所有客人的人了,萱城道,“我送你回府。”   吕光的酒醒了一半,“不用,我不回去。”   “你难道也住下来不成?”   “我怎么敢。”他的语气中分明夹着嘲讽。   “你怎么了,与我有仇吗?自从在平刚城外一别,你我数月未见,一见到面就夹枪带棒的,你这个样子可不像个丞相,丞相胸怀天下,我到底怎么惹到你了,好吧,就算我在平刚城冒犯了你,斥责了你,还偷了你的钱,你也不至于这么仇恨我吧?”   “你偷了我的钱?”   吕光惊诧的抬眼望着他。   萱城心道,难道他不知道?   这个家伙,自己丢了钱都不知道么?   萱城不好意思的点了头,“我想着要出去旅游,只好先向你借点钱喽,只不过没征得你的同意而已,就顺手摸走了,我会还你的,加倍还你。”   “呵呵。”吕光一下子嗤笑出声,“你,真是。”   见他笑了,萱城便与他坐了下来,二人相隔一步的距离坐在地上,吕光又将身上的衣袍褪了下来递给他,萱城楞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我的生辰宴上还忍不住?”   吕光的目光里渐渐有了明亮的颜色,他望着外头屋檐下红彤彤的灯笼,淡淡的说,“你不该这样的。”   “怎样?”   “你是大秦王弟,是唯一的阳平公,不该身无官位,闲散一身,国家并不安稳,五族之人看似顺服,实则暗涌不断,陛下被蒙蔽,可他太过强势,想控制所有人,你不该顺从他,不该纵容他,你应该骂他,打他,我知道,只有你可以动他,我们都是臣子,别看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可今日我不敢对他动手动脚,你不一样,你们是血缘同胞,你应该像王丞相一样对他。”   “可我不是王丞相,也成不了像他那样的人。”   “可王丞相也不是你,他不是王弟,你是。”   “你纵容陛下,对谁都没有好处,对这个国家,对苻氏,对你,对陛下。”吕光说的一点都不像是个醉酒之人该说的明白话。   萱城何尝不知道吕光的心意,他怎么能不明白吕光话中的深意呢?   是苻坚的弟弟在纵容他。   可是苻坚那么一个人,萱城已经动了心。   他原本是想阻止苻坚的,苻坚做的错事他来弥补,他来承担业报,可他被苻坚一点一滴的打动,他明白这个人的心。   他劝不动,也不想劝。   只想纵容,也只想被苻坚俘获。   一场战争又如何?死亡又如何?人最终的归宿不就是死亡吗?阳平公苻融会死,苻坚会死,前秦会灭?   妄图篡改历史,都是徒劳无益而愚蠢的行为。   他要做的,只是这个过程,在这个漫长又短暂的过程中,享受一个人在身边的感觉。   那种相依相偎,缠绵至死的又浪漫又悲剧的归宿。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09你们,带个孩子吧   “我会离开。”吕光说。   “去哪里?”萱城不禁心下一抖,吕光是离开苻坚了。   “我的心思本就不在朝堂,你知道的,是陛下为了让我替代你才强行召回我的,恰逢父亲去世,我收了收心,可我发现错了,我不该收心,不该来到朝堂上,不该替代你。”   “我来了,你就要走,可你走向的却是皇宫,你一身闲散的走向陛下的身边,你陪他做什么?你不会反抗他吗?天下美貌的男子多了去了,若是陛下想要,你尽可以为他寻来,可你不该去听他的话,荒唐至极。”   “你没醉。”   “我当然不会醉。”   “可你也不该清醒。”   “众人皆醉么?我做不到。”吕光挖苦道。   “听我的罢,要不然,我就算是走,也走的不安心。”   “我会将丞相的位子让出来,如今,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也许我是在痴心妄想,我以为他会听你的话,可似乎你已经不想劝他了,你觉得他做的都是对的,是吗?你以为你这样做,他会感激?或许是放过你。他想做的事想要的人,他很坚定,可人总有失手的时候,我不希望到那个时候,才追悔莫及,无论如何,你不要无所事事,不要被他控制,这是我今晚想说的话,明日是建元十五年了,我也该去请罪了。”   “你不要这么说,你没有错,哪有罪?我会听你的。”   吕光深沉的注视着他,看了许久,萱城都觉得自己脸上发烫了,被他盯的这么认真,他忽然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抚摸什么,最终却僵在了半空,吕光苦涩一笑,“小时候我怎么没发现,你,有妇人之相呢?”   他从地上站起来,修长的手臂挥了挥,洒脱的姿态,“不必送了,这长安城,我还是能回到家的。”   他走了。   萱城到最后也没有送他回府。   吕光说的要离开了,他要去哪里。   公元380年,大秦建云十五年,大年初一。   昨夜落了雪,足足三尺之厚。   一觉梦醒的时候,府里的下人在庭院中扫雪,萱城顿足,立于屋檐前,凝望。   千里白茫茫,素白无垠。   多么纯净的东西啊。   “别扫了,停下吧。”萱城说。   下人们停下,明月吩咐不用扫雪了,萱城于是走到了雪地里,他蹲下腰来,掬起一把碎雪捧在手心,纯白纯白的,清明透彻,萱城的眼睛望上去,就像是被磁力吸引住一样,怎么都挪不开了,忽然,一双苍白骨瘦嶙峋的手指攀了上来,继而那双手一把捂住了萱城的手。   萱城抬眼望着他,“你又来了?”   苻坚说,“皇弟忘记了吗?朕说了,每年要与你去望梅亭相会。”   碎雪一点一滴的从指缝间滑下,手上略微冰凉的温度被随即火热的手心捂着,没过多久,热温就传遍了全身,萱城一时晕乎乎的,就点了点头。   苻坚大喜,拉着他的手就出门,身后跟着明月和南岸,一路快速飞奔至骊山。   苻坚喜欢在寒冷的冬日里纵马狂奔,因为这样他可以用自己的体温暖热身边的人。   “吕光跟你说了什么,一大早就去明光殿发疯?”   “他怎么了?”   “南岸说,卯时一刻他就跪在明光殿外了,怎么都不起身,昨晚他是不是做了错事,他怎么你了?”   “你想多了,他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   苻坚的手从萱城的衣领处插进来,缓缓摩挲而前进,“真的么?那他为何要认错?”   萱城舒服的闭上眼,他的手太热了,但凡被他的手指摩擦而过的地方都像着了火一样,火辣辣的酥痒,萱城吸了一口气,微微喘气,“他要走了。”   游走的手立刻停住了,萱城登时只觉一空,不禁睁开了眼来,眼梢瞥向身后的人,只见他一向冷静的脸色上渐渐泛上了涟漪,苻坚对吕光是完全信任的,吕光把苻坚当做唯一的太阳,既然如此,他为何要离开守护的太阳。   骊山之巅的冰冷出人意料,苻坚几乎是把宫中过冬的御寒之物都搬来了吧,这望梅亭的前前后后都成了暖梅亭,周围火一样的腊梅花盛开着,将他们拥凑在中,萱城亲眼看着明月手里拎着的小人儿,红彤彤的脸蛋,一顶大大的鹅绒帽将小人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只露那双灰扑扑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着,萱城噗嗤笑了。   “你也不怕将冼儿冻着了,他这么小的人。”   苻坚接过明月手里的小人儿,搂在怀中,亲昵的询问,“冼儿,冷不冷?”   “不冷,暖和。”   “你看,没冻坏,清醒着呢。”   萱城露齿一笑,“哪有你这样说话的,还是你的儿子呢,冼儿,来,到皇叔这里来。”   苻坚将人交给他,“你比朕冷多了,你也不怕冻坏他。”   萱城看着像粽子一样被裹的严实的小人儿,摇头笑了,“我知道,不会。”   是呀,苻坚这么爱惜自己的这个小儿子,怎么能冻坏他,果然,当萱城的手触及到小人儿之时,像是触到一团火炭似的轰的一下,他抿嘴笑了,心里暖的要死。   “皇叔,这是什么?”小人儿指着亭外的火团似的东西,眨了眨眼。   “这叫梅花,腊梅。”   苻冼拍了拍手,嚷嚷,“好看。”   萱城将他的手塞到鹅绒袍子里,“你只会说这些话了,当然是好看,你还小,等长大了,你就知道好看是什么意思了。”   苻冼眼睛一亮,“我知道。”   “哦,你知道什么?”   “父皇说了,好看就是皇叔。”   萱城僵住。   他偏头望望自己身边一脸正经赏花的人,连续射去几道凌厉的寒光,可那人都视而不见。   于是,他凑到小人儿的耳边,低声教了几句,小人儿张口就来,“皇叔是妇人。”   “我…”   萱城气的跺脚。   苻坚扬声大笑,“皇弟,你还是歇会吧,你别忘了,冼儿是朕的儿子,他能不向着老子吗?”   “你…”   萱城得出结论,苻坚跟他的儿子,没一个好东西。   苻坚笑着将人揽住肩膀,“好了,好了,冼儿说的都是童言,你别生气,朕来替他跟你道歉,好不好,皇弟是好看,皇弟是妇人。”   萱城狠狠的抬起一脚踹了上去,“啊。”苻坚尖叫一声。   “皇弟,你好勐啊。”   萱城再次袭去,苻坚却早已闪开,举手投降,“好好,我离你远点,你也离我远点。”   “呵呵,呵呵。”怀里的小人儿却乐哈哈的笑了出声。   “冼儿,你笑什么?”   苻冼乌黑的眼睫毛打开,亮如水晶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好看。”   “切,什么好看?”   “父皇,皇叔,好看。”   苻坚潇洒的双手抱臂,依在亭柱上,诡异的笑容像是挑衅似的。   萱城将怀中的小人儿置气的掷在地上,苻坚赶紧一步上前接住,“呦,皇弟,冼儿也是你的儿子啊,你可别这么心狠。”   “呸呸呸,什么嘛。”   “朕昨日不是将他过继给你了嘛。”   萱城失口无言。   这个一本正经的无赖。   他是帝王,帝王当然是金口玉言了。   看来以后的每日每夜是离不开这两个大小无赖了,最怕儿子学老子的无赖作风,萱城实在想不通,苻冼小小年纪怎么就惹上了无赖,这样下去可不行,看来得早早的给他寻个老师。   回到宫中,夜色已经落下了,萱城说什么都要去承阑殿,苻坚无可奈何,只能陪着自己的好弟弟,还要拖家带口,将小人儿也一同带去。   承阑殿的烛火晃晃摇曳,殿外火红的腊梅被映衬的格外美艳,三人站在花圃后望着殿内晃荡不停的影子,苻坚小声说,“晖儿平日很早就在研习儒学了,不会这么折腾,看样子里面很火热啊。”   萱城心下一抖,听他的语气像是察觉出了什么,苻晖这里的人还能有谁。   眼见承阑殿外连守着的宫人都没有一二,心中不绝颤了一下。   “我们回去吧。”   苻坚挽住他的手腕,“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错过了一副好景,不划算啊。”   萱城惊愕的望着他。   “没事,朕不会怪他的,血气方刚嘛。”   说罢,就真的轻声轻地的走过去了,推开门的那一刻,萱城祈祷,千万不要看到什么不好的画面。   可映入他视线中的场面却着实让他惊了半响。   偌大的殿内,连成衣一身红衣束身,手持一把长剑,缓缓把剑起舞,而在一侧观赏的正是那个平日文静谦和的平原公苻晖,一向冷静沉稳的人目光紧紧的锁在妖娆多姿的人身上,连有人推门进来都没有察觉出来。   萱城瞪大了眼睛,这幅画面似乎有些和谐啊,还有些美艳,连成衣风流的身段配着英姿剑舞,正好暖一暖一向雅静的苻晖。   “好,好。”苻坚却拍手称赞。   “真是好啊。”他缓缓步入,“朕的好儿子,终于不闷了,连成衣,朕看你这身段陪在承阑殿也是浪费,明日你便去明光殿吧。”   苻晖赶紧上前来跪地叩首,“儿臣拜见父皇。”   连成衣愣在原地,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萱城领着苻冼踏入殿内,他有些难堪的眼神环顾了一些殿内。   “连成衣,还不过来谢恩。”苻坚扬声道。   “父皇,儿臣知错,请不要这么做,不要带走连公子。”   萱城站在苻坚身边,低声说,“你不是让他们互相学习吗?连成衣舞剑,这不算荒废正事。”   “是吗?”   苻坚意味深长的拖着尾音。   “晖儿,连公子美吗?”   跪着的人头垂在了地面,战战兢兢的不敢回应。   “说。”   “你这么大声作甚,吓到晖儿了。”   苻冼挣脱开萱城的手,跑到跪着的人面前,小手放在自己哥哥的手上,一下子,苻晖慢慢抬起眼来,吃惊的盯着他。   “晖哥哥,别怕。”   “父皇,你让晖哥哥起来。”   萱城看向苻坚的脸色,有些转晴,“让晖儿起来回话吧。”   “既如此,你起来。”苻坚道。   苻冼跑过来拉着苻坚的手,“晖哥哥是好人,好看。”   苻坚被他逗笑,“你呀,什么人都说好看,朕改日多教你一些其他用语吧。”   “这么晚了,你这承阑殿倒是热闹,你真是好尽兴啊。”   苻晖的脸色红粉一片,不敢搭话,连成衣大方的走到他身边,“平原公,你没事吧?”   苻晖摇了摇头。   “父皇,请上座。”   苻坚冷哼一声,牵着萱城的手走上前去落座,他环顾着殿内,指指点点,“你真是好心情啊,美人起舞,明日不教学了?你的武功学的怎么样了?”   萱城小声说,“明日是初二,太学不教学,放假。”   苻坚睨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我还不知道。   苻晖躬身答道,“儿臣近日正在同连公子习武,只是儿臣愚笨,承蒙连公子不弃,只学了些大概。”   苻坚没好气的目光落在连成衣身上。   “连成衣,你这身段真是好啊,让你留在承阑殿岂非可惜?怎么样,去明光殿给朕跳舞?”   连成衣郑重道,“陛下,您命连某教习平原公习武,连某还未完成使命,不敢抗旨。”   “你抗过的圣旨还少么?”   “连某不懂陛下所言何意。”   “不懂就对咯。”苻坚低声喃喃。   萱城看看下面的二人,又看看一旁脸色不好的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时至今日,他对连成衣还是戒心未除。   “皇兄,既然你都许了他们二人一起相互学习,就不要再起疑心了,我们不要再干涉他们了,晖儿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怎么学习,好了,今晚我来这里,是想办一件正事,都被你打扰了。”   “怎么成了朕打扰你了?”苻坚辩驳。   “不许再说话。”   苻坚听话的闭嘴不言。   “晖儿,我打算让冼儿跟着你学习,你可愿意教他?”   苻晖一愣,继而道,“冼儿是我的幼弟,臣侄自是愿意。”   “好,那便让冼儿跟着你学习吧,你教他儒学,多学些儒家经典,别整日让某人带坏了,尽是些无赖作风。”   苻坚有口难言,心里嘀嘀咕咕,“我,我怎么成了无赖?”你这就成不打自招了嘛,人家都没明说。   “皇叔,臣侄教习冼弟自是乐意,只是冼弟还小,学业枯燥,我怕他坐不住。”   “这倒无妨,你有连成衣在身边嘛,你们二人一起哄他,学点东西那还不容易。”   这说的是什么话,苻晖和连成衣相识一脸懵懂。   苻坚憋住笑意,凑到萱城耳边低声说,“你这是让人家带孩子呢,还说朕是乱点鸳鸯谱,我看你也一样煳涂。”   萱城侧眼瞪他,“不许你说话。”   苻晖只得应下,苻冼跑到他面前抱住他的腿就不松了,“晖哥哥,可以教我学习了。”   萱城欣慰笑笑,真好,苻坚的儿子们真好,一派和谐。   苻坚起身,伸出手来,“走吧,好弟弟,我们回去喽。”   萱城顿了一下,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二人走过苻晖和连成衣的身边时,萱城期许的眼神望向苻晖,苻坚却怨恨的眼神看着连成衣,“朕可从来没原谅你。”   “连某有何做错的地方,还望陛下明示。”   苻坚别开视线,咬牙干笑,“没有,没有,你,很好。”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10《苻子》成书   回到明光殿,身边没了小人儿,萱城忽觉缺少点什么,这半个多月来,他们习惯了将苻冼放在身边,日日夜夜连睡觉都是在一张床榻上。   萱城看了苻坚半响,说,“你好像丢了一件东西。”   “什么?”   “你儿子。”   苻坚恍然,“哦,对,不过,不是朕丢的,是你弄丢的。”他贴身上来,一只手已经揽住了萱城的腰,眼睛直射萱城,“你说,是不是你故意的?”   “什么嘛,乱说。”尽管嘴上死活不承认,可萱城心里却溃了,苻坚说的没错,自己只是想让苻晖教苻冼学习儒学,原本是没想让苻晖带孩子的。   苻坚拦腰将他抱起,几步走向床榻,“冼儿走了,我们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萱城仰面望着他,只见他一向如春风般的眸子里此刻泛上了一丝的别样,像是追忆什么似的,一时恍惚,他自言自语起来,“我很想,很想将他占为己有,可我不能,他想让他活过来,哪怕是不答应我,背叛我也好,我只想他活过来,…”   萱城听的更是懵懵懂懂。   于是,他只能将苻坚的手紧紧的捂住,“会的,他会活过来的。”   苻坚与他秋毫无犯,同塌而眠,二人关系纯洁的像一张白纸似的。   到了初六,国中一切恢复正常,朝会继续,各项政事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淳展之和苻朗前来拜见,三人在甘泉宫的后院中赏花作画,作画的是淳展之,赏花的是萱城,他极其懒散的躺在地上,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那些花枝上,不知是赏花还是小憩。   “皇叔,我这里有一些故事,想请教皇叔是否编纂成书?”   说这话的是苻朗,他对苻坚萱城毕恭毕敬,似乎从来不在乎当年苻洛之事,他将一些零散的纸张递上来,萱城捏在手里,浏览完毕,却不禁怔住。   苻坚说苻朗在青州刺史的任上手不释卷,喜欢经籍,谈论虚玄,登山涉水,他的志向不在治理一方州郡,而在编纂文学经史上。   这当然不是简单的玩物丧志。   清谈玄学,与晋朝那些归隐山林竹林的隐士倒是相似。   “郑人有逃暑于孤林之下者,日流影移,而徙衽以从阴。及至暮,反席于树下。及月流影移,复徙衽以从阴,而患露之濡于身。其阴逾去,而其身逾湿,是巧于用昼而拙于用夕矣。”   “朗儿,这是?”   “郑人逃暑。”   苻朗说,“这是我在青州之时,走访民间,从百姓口中所得,我想,这则故事教会了我们一些道理,应该编纂成书,以教后人。”   萱城立马从地上坐了起来,端端正正的又将全文看完,他的神色严肃起来,苻朗期待着他的回复。   “你说说吧。”萱城郑重道。   “郑人逃暑,郑国有个人在一棵独立的树下乘凉,太阳在空中移动,树的影子也在地上移动,他也随着树的影子挪动自己的卧席。到了黄昏,他又把卧席放到大树底下。月亮在空中移动,树的影子也在地上移动,他又随着树影挪动自己的卧席,而苦于露水沾湿了全身。树影越移越远了,他的身上也越沾越湿。在白天使用很巧妙,但晚上用就相当笨拙了。苻朗以为,这则故事教会后人的应是要随机应变,要顺应变化,不凭经验办事,不要墨守成规。”   萱城点头,“你说的没错。”   “皇叔以为郑人逃暑我的见解是对的?”   “不。诚然,你的见解是无误的,我想说的是,你将这些故事编纂成书的想法,我想,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举动,我们苻氏入住中原几十年,未有自己苻氏一族的文学成就,皇兄曾说你是千里驹,如今看来,他是对的。”   苻朗泯然一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浅蓝色的眼珠微微泛着光芒,萱城一时看的呆住,淳展之戳了一下他的胳膊,“喂,阳平公,继续啊,朗儿那里还收集了许多故事,要编纂成集需要费些功夫。”   萱城内心恍惚,苻氏一族出自陇南,与西域胡人有过接触,在前秦进入中原之后便开始汉化,与汉人通婚,胡人汉人平等相处,苻朗的父亲苻洛是正宗的氐人,萱城是见过的,长相刚健有力,英武非凡,而苻朗却毫无武人气概,面貌容颜竟然像极了晋朝那些傅粉的纨绔士子,还带着几分的西域风情。   萱城回一尴尬的笑容,“好,朗儿,你继续说吧。”   “周国有个人喜好皮衣、讲究美食,想做价值千金的皮衣,就跟狐狸商量要它的皮;想做像祭祀的羊肉一样的美味佳肴,就跟羊商量要它的肉。话没说完,狐狸就一个接一个地逃进了重丘的山脚下,羊前唿后拥地躲进了深林之中。因此这个周人十年做不成一件皮衣,五年做不成一次宴席。为什么呢?周人的计谋错了!”   萱城看着手里捏着的纸上,已经赫然写成的故事,“周人有爱裘而好珍馐,欲为千金之裘,而与狐谋其皮;欲具少牢之珍,而与羊谋其馐。言未卒,狐相率逃于重丘之下,羊相唿藏于深林之中,故周人十年不制一裘,五年不具一牢。何者?周人之谋失之矣!”   “皇叔,这则故事的名字叫做与虎谋皮。”   萱城再一次惊叹,原来与狐谋皮的故事出自苻朗口中。   “皇叔,你再看下一个。”   “太公涓钓于隐溪,五十有六年矣,而未尝得一鱼。鲁连闻之,往而观其钓焉。太公涓跪石隐崖,不饵而钓,仰咏免金,及暮而释竿,其膝所处之崖皆若臼,其跗触崖若路。鲁连曰”钓所本以在鱼,无鱼何钓?”太公曰”不见康王父之钓邪?念蓬莱钓巨海,摧竿投纶,五百年矣,未尝得一鱼,方吾犹一朝耳””   “这是太公垂钓的故事。”   “正是,皇叔,这些都是我在青州之时走访民间所得,我认为这些故事不该遗矢。”   “齐景公好马,命善画者图而访之。殚百乘之价,期年而不得。像过实也。今使爱贤之君,考古籍以求其人,虽期百年,亦不可得也。”萱城翻过一页放于地上,又拾起下一篇,文中所写的故事有些是古今耳熟能详的,有些却是寡闻少见,由此而知,苻朗在青州之时,专心研读经籍,手不释卷谈论玄学,登山涉水的目的所在了。   萱城一直都说,人各有志,谁都不能强求另一个人去做事。   苻坚征召苻朗做了青州刺史,可苻朗却志在山水,无心政事,所以与其说他不在乎当年苻洛之事,倒不如说他觉得苻洛是咎由自取,这与他山水之志本就相悖。   “盛魄重轮,六合俱照,非日月能乎。”苻朗一边说道,一边将散乱的纸张捡起来一同递给萱城。   萱城道,“就照朗儿的意思吧,你放手去做吧。”   “呦,阳平公对我师侄终于放心啦。”   “师叔。”苻朗道,“皇叔待我一直很好。”   淳展之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哦,是么?”   萱城抓住他的胳膊就打,“让你乱说,我什么时候对侄儿苛刻了,你没事找抽是吧。”   “哎呀,不敢了,不敢了,朗儿,快来救师叔。”   苻朗却淡然一笑,并不上前帮忙,淳展之自作孽,自己在挑拨是非,挨打也是活该。   一日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萱城最终和苻朗讨论后决定,将苻朗所写的故事编纂成书,名曰《苻子》,苻子成书,便以苻朗署名,书成之日,再由苻氏皇族书序以告完结。   萱城将这件事告诉苻坚,苻坚很高兴,他早就对自己这位堂兄之子青睐许久,即便苻洛拥兵威胁苻坚,即便苻坚与苻洛水火不容刀兵相见,可他自始至终对苻朗寄予厚望,即便苻朗无心做官,可他还是征召人家,此时又千里迢迢诏他入京,萱城始终看不透苻坚。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了解苻坚的,可时日越长,他发现并不了解。   三月初,长安城中春色明媚,白云当空,苻坚得空便邀请萱城春游于上林苑,好不惬意,全然忘了大年三十夜他答应吕光之事了。   这么一想,似乎已经有三个月未见到吕光了,他在干什么。   初一的时候苻坚说吕光去明光殿外跪了许久,他并无任何做错,为何要跪?   萱城一直不明白吕光为何对自己疏远,就算今日他任丞相一职,萱城也没有怨言,他对苻坚那么的忠心,理当被委以重任。   所以到了三月中旬,苻坚在政和殿上邀请萱城、苻朗、淳展之、连成衣一同饮酒赏春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将萱城为之惊叹。   政和殿是未央宫的偏殿,是上下二层的阙楼,一般是用来接待外来使臣的地方,之前灭代之后西域六十二国来朝,苻坚就在政和殿设宴款待。   恍恍惚惚之中,萱城察觉这次在政和殿接待的人亦非凡人。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11清商乐   三月十五日,是个日升高头,清风舒朗,百花争春的好日子。   政和殿上一派春色,庄严宏伟的宫殿昭示着大秦之盛,乐人抚琴,舞者翩翩,苻坚携手萱城漫步亭台远望,长安周围的一重绿山隔断了他们的视线,东望辽阔,西望茫茫。   “皇弟,你去过西域吗?”   萱城不知何意,摇头,“从未踏足。”他的内心告诉他,古时的西域就是今日的新疆,现代最西部他到过中卫,并未一路西行至新疆。   “西域,那是一个辽阔的地方,朕亦未尝至之,憾事,实为憾事啊。”   “皇兄,帝王之撵不离京师,国家兴盛也,不至西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苻坚转眼看他,“可朕想去,朕想去西域的。”   萱城心道,我也想去。   “若是到了那一日,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便走遍天下四海吧。”苻坚这么说,算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吧,毕竟他是帝王,除非至死,不然,他哪里都去不了。   苻坚牵着他的手坐了下来,殿内有乐人抚筝,筝声婉转悠扬,殿内诸人一时屏息静听,萱城环顾殿外,人影浮动,他心中不觉起疑。   “皇弟可知道清商乐?”   “清商乐?”   萱城不禁睁大了眼睛,他直直的看着苻坚的眼睛,“你要做什么?清商乐,那是遗失很久的一种宫廷音乐。”   “皇弟不必惊慌,朕只是找回了清商乐而已,不,确切的说,不是纯正的清商乐,也许,你听过之后就明白了。”   萱城知道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清商乐,那一直被视为**之音,**正声。   汉魏西晋时代的清商乐舞是女乐歌舞,张衡在《西京赋》中描写道“促中堂之狭坐,羽觞行而无算。秘舞更奏,妙材骋伎。妖蛊艳夫夏姬,美声畅于虞氏,始徐进而赢形,似不任罗绮,嚼清商而却转,增婵娟以此豸。”   曹魏时期的几个帝王都爱好清商乐舞。“太祖为人佻易无威重,好音乐,倡优在侧,常以日达夕。”曹操还曾遗令在他死后,使其伎人居住在铜雀台上。“每月旦、十五日,自朝至午,辄向帐中作伎”。曹丕建立魏国时,专门设立清商署,这是女乐舞的专门机构。“帝每见九亲妇女有美色,或留以付清商。”曹氏父子曹操、曹丕、曹植等都曾依清商三调的乐曲写了很多配合歌舞的诗歌。后人曾说“今之清商,实由铜雀魏之三祖曹操、曹丕、曹睿。风流可怀,京洛相高,江左弥重。”由此可见晋以后清商乐舞也流传很盛。晋武帝司马炎也是个酷爱清商乐舞的皇帝,他保留了曹操时期的清商署。平吴以后,收纳吴妓5000。荀勖曾对清商三调进行整理。当时著名的乐工宋识、陈左、列和、郝索、朱生等都参加了整理工作,其中陈左善长清歌。   汉魏和西晋,清商乐舞由于得到皇室的重视,日益发展,然而,永嘉之乱中,清商署的乐工舞人大部分流散,永嘉之乱后,一部分清商乐传入凉州,与龟兹乐相结合,成为西凉乐。另一部分清商乐随着晋司马氏政权传到江南,促进了长江流域民间乐舞吴声、西曲等的发展。而北方长安洛阳邺城等中原之地却失去了**之音,由此便也导致了传统意义上**在江左的局面。   清商乐最大的特点就是歌唱诗歌,所有古诗词皆能谱曲吟唱,它同石头城的靡靡之音不同,看似风格相似,却本质不同,清商乐歌唱现实,或有美好浪漫的爱情,或有悲伤的离别之情,或有民间疾苦之音。   苻坚口中的清商乐,并非纯正的清商乐,那就是说融合了西域之音。   只见他挥袖屏退殿内的乐人,众人不解的目光望向他,不一会儿,从殿外而至一人,确切的说,他像是无腿之人一样飘进来的,身着灰色素长袍,袖口宽大,怀抱一张古筝,发佩长冠束起,状若无骨,身姿纤细,肤白貌美,年龄似乎在四十多岁上下,他俯身在地,三叩而拜。   “小人姑墨师馥拜见秦王陛下。”   苻坚抬手示意,“乐师请起。”   萱城跟随殿内众人不解的目光同时定在那人身上,他似乎是一位乐人,他穿戴装扮比一般乐人要高贵许多,不像是普通乐人,倒像是宫廷乐府总管的级别,可自从汉人衣冠南渡,中原之地便不再设有乐府,清商署更是无从谈起,若是真如苻坚所说,他找回了清商乐,那么此人一定是清商署中人。   殿内忽然聚集了数十位飞天舞者,舞者身着丝丝缕缕的淡薄黄衫,配以大红绸丝带,面着淡妆,明媚皓齿,回眸一笑,勾人心魂。   飞天舞起,乐师抚筝,如高山间一缕溪流,飞流直下。   “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馨折似秋霜;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携手等欢爱,夙昔同衾裳;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丹青著名誓,永世不相忘……”   清商乐在抚琴抚筝的时候,乐人唱以古诗歌词,这首咏怀正是三国时期曹魏名人阮籍所写,阮籍的咏怀诗歌,看似对生命短促人生无常的感怀,实则表达其在那个时代下难以实现心中抱负的郁闷,有多少沉默就有多少忧郁,有多少忧郁就有多少痛哭,阮籍穷途而哭,何其悲伤。   昔日安陵与龙阳,皆能受宠与君王,阮籍的这首看似表达同性之爱的咏怀诗,也难以掩盖内心意欲报国的宏图大志。   “好,很好。”苻坚幽幽长叹,飞天之舞以秦地旧舞融合西域舞蹈而成,这是民族大融合之舞,一时众人点头幽叹。   “师馥,你上前来。”   那人抱筝轻轻走近来,待到与苻坚三步之遥时,他跪拜不前。   萱城并不认识这位名唤师馥的乐师,可苻坚似乎钟情于他。   “你抬起脸来,让皇弟好好看看。”   萱城不解何意,但还是注视那人微微抬高的脸庞,他的容貌长相倒是无半分的异域风情,与汉人无异。   “皇弟可看出些什么来?”   萱城微微道,“他是汉人。”   苻坚点头,“师馥原名钟离,先祖乃是曹魏时期清商署乐师,后来司马氏篡位,夺取曹氏江山,钟离先祖流落西域姑墨国,改名换姓,遂做了姑墨国宫廷乐师。”   萱城心道,原来如此,难怪他从西域而来,身上却无半分异域风情,竟然是曹魏宫廷旧人,司马氏用阴谋诡计夺取曹魏江山如今有一百多年,想来他流落异域他乡也已百年,百年之后,他何曾想到还能回到故乡。   曹魏故地在洛阳,清商署设在洛阳,那么,这钟离的故乡便是洛阳了。   萱城自一千六百四十年后穿越而来,一朝进入洛阳王城,因此苻坚说这人乃故人,想来也是如此因由。   萱城不禁莞尔一笑,“你起来吧,上前来。”   那人放下怀中古筝,轻轻弯腰上前,他见萱城脸上洋溢着明媚笑容,嘴角遂微微扬起一丝弧度,笑容让人舒心至极。   飞天舞毕,众人上前祝酒,“恭贺秦王得此**正音。”   苻坚笑着举盏回应。   萱城亦把酒相邀,然而苻坚却替他挡下,与众人饮酒欢笑。   **之音流失数十年,自从晋朝永嘉之乱后便不复在中原大地回响,司马氏衣冠南渡,苻坚有此雄心一统天下,然而始终正统未归。   也许,萱城明白了苻坚的苦心。   谁的江山都不是正统而来。   曹操凭借征南逐北的功勋,建立魏国江山,然而曹氏三主之后皆为幼主,司马氏篡权夺位,晋朝江山来之并不光明,姚苌曾经在萱城面前说,司马氏的人最阴险毒辣,忌惮世族,猜忌武人,玩弄权术,自身并无寸功却能坐拥一壁江山,然而,即便如此,司马氏依旧为汉人之主,士族南下追随,苻坚拥有辽阔北方之地,却无奈天下二姓,他怎么不长叹,怎么不伤怀?   “我懂你之心。”萱城看着苻坚那殷切的目光,暗自心道。   一介宫廷乐师尚能回归中原故地,何况那些成千上万的百姓和士族呢?   五族共和,天下大同,天子为父的理想,终会到来。   ———师馥与淳展之、苻朗一见如故,三人相谈甚欢,不过寥寥数语便欢笑连连,萱城坐在一旁看的欣慰。   淳展之问师馥西域诸国的风情,师馥无奈摇头,“西域诸国如今兵荒马乱,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居无定所,谈何风情。”   “怎么会这样?西域六十二国不是与大秦建交,和平相处了吗?”   “西域诸国之间发生战乱了,姑墨国被灭,十几个小国都被一一吞并了。”   萱城疑道,“十几个国家都被灭了?怎么回事?”   “西域大国焉耆国和龟兹国联合起来,一起灭了其他小国,而在南面,苏毗女国和若羌联合起来攻打精绝和小宛,他们想要称霸西域。”   萱城皱眉,若师馥所言当真,焉耆国和龟兹国联合起来灭其他西域诸国,而后称霸西域,那对大秦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除了长江以南的晋朝之外,大秦西北边境将多一个强国,若是秦晋之间爆发战事,而晋朝与西域大国同心合力攻秦,到那时,这焉耆国和龟兹国两国便成了秦后方掣肘之师。   “皇叔,此事陛下可知?”苻朗问道。   萱城问师馥,“你可将此事告知皇兄?”   师馥微微摇头,“我自亡国姑墨而来,陛下礼遇于我,我还未将西域诸事告知陛下。”   萱城忽然想起,在年前的时候,好像听说苻坚接见了西域国使者,这才三月之久,难道那时的西域国使臣只是个幌子,他们的目的是想继续与大秦和好,以免秦插手西域诸国事务。   念及此处,他忽然对师馥的此次归来有些重视了,这不仅仅是一个宫廷乐师的归来。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12与子同袍   当晚,苻坚返回明光殿。   有些疲惫的模样,二人依偎在一起,身边的香炉里烟雾袅袅氤氲而来,檀香古木的气息使人心神沉醉,萱城的手放在苻坚的肩膀处,轻轻的为他捏了捏,这样一来,他想起吕光说的话,他回来了,旅游回来之后,他竟然回到了苻坚的寝宫,多么的可笑啊。   “皇兄,你可知师馥为何归来?”   苻坚的一只手轻放在他的手上,抚摸着,“**正音归来,无论为何,都是好事。”   “姑墨被灭国了。”   那只覆在手上的手颤抖了一下,萱城的话刺中了苻坚的心神。   “怎么回事?你们谈了些什么?”   “姑墨被灭国,西域六十二国不复存在了,西域大国焉耆国和龟兹国联合起来灭亡了西域的十几个弱小国家,南面苏毗女国攻占了精绝,精绝国灭亡,周边小宛等小国也被灭了,师馥归京,看似携带清商乐归来,是大喜之日,可我觉得,这并非喜事,我们在西北也许会多几个劲敌。”   苻坚转过身来,长吸了一口气,他望着萱城的眼睛,似乎在探寻什么破绽,可终究令他失望了,萱城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如此看来,年前焉耆国和龟兹国等国派来的使者并非朝贺送礼。”   萱城点头,“何止呢?他们送的也许不是礼,就怕这些西域大国别有用心。”   “吕光呢?我几个月没见到他了。”   苻坚道,“他走了。”   “去哪里了?”   “南方。”   萱城惊诧不已,“他去南方作什么,去了哪里?你怎么不拦着?他是丞相,丞相能随便离京吗?”   “建康,他去慰问朕的故人。”   萱城叹气,“都这个时候了,你别在想什么故人了,你说过的,我们与安石终究要大战的,要决战的,我们两家,终有你死我活的时候,不必再拘礼了,也不必再交这个朋友了,没有必要了,真的。”   苻坚掰过他的脸来,端详了许久,“你怎么了,以往你不是这样的,你不会说这样的话。”他的手捧着萱城的脸,像是捏着似的,手指都馅了进去,萱城一咬牙推开他的手。   萱城的心只想唿之欲出,他只想痛痛快快的喊一句,赶紧决战吧,不论谁死,他都可以离开这个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世界了。   他谁都劝不动的,就像吕光说的那样,他劝不动苻坚,更不想劝,他改变不了历史,此番只是为了体验历史,等到回去之后,他就把那个论文题目改了,他再也不研究淝水之战了,再也不唯心主义了。   苻融必死,他不死,苻坚清醒不了。   只有在失去最亲最爱之人之后,他才能彻彻底底的明白过来,他做错了。   “你打算怎么做,大秦西北边疆不能乱,苏毗女国与我大秦边境相隔甚远,只要瓦解与若羌的联盟便不足为虑,焉耆国和龟兹国乃是大患,龟兹国又与乌孙乃是姻亲,我们不能坐视西域大国的崛起。”   苻坚的手沿着萱城的脸颊缓缓滑下,落在了他的心口,“你答应朕的事还没有实现。”   萱城闭上眼,道,“会的,君无戏言,当然,不是君主,是君子。你的弟弟是君子,到了那一日,我和他,这个心和身体都是你的。”   苻坚揽住他的肩膀,萱城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听着那一下一下坚实有力的心跳声,他实实在在的对着自己的亲弟弟有情,他的亲弟弟也并非无情之人,所以,一定要家国统一,一定要天下一姓,再无战乱,到那时,他们才能兄弟相亲相爱。   “朕给吕光写一封信吧,他走了也有三个月了。”   萱城没有见到吕光三个月,吕光又何尝见到他心中的太阳呢?三月未见,再见便是如隔三秋,吕光真的是第二代王勐。   苻坚的信送了出去,到了四月初的时候,吕光还没有回来,萱城不禁心中颤颤,他还会回来吗?   苻坚陪萱城回到阳平公府,说是要赏花。   赏慕颜花。   萱城苦笑,“慕颜花含苞待放四个月,七月花开最盛。”   “也许呢,也许四月份它就开花了呢。”苻坚神秘一笑。   他说的没错,有时候,慕颜花真的在四月份开花了,萱城又不是没见过。   可苻坚对这些花了如指掌,他亲自种下的花,送给他的弟弟,他怎么能不了解呢?   果不其然,今年的花又在四月份开了。   花开百色,千娇百媚,各不相同。   依在明楼上远望,视野之处,美不胜收,苻坚环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身体,好不舒心的样子。   “陛下,师馥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可让他进来?”不知何时,南岸轻悄悄的上来奏道。   萱城一怔,苻坚召了师馥前来抚筝?好雅兴。   “让他过来吧。”   “是。”南岸弯腰退下。   “政事不理,皇兄,近日你的雅兴倒是不错,又是召见淳展之,又是召见苻朗,如今归来了一介清商乐师,你又是天天召见。”   苻坚抿笑,“为你。”   萱城愣住,他盯着苻坚深情的目光,一时无法回应,苻坚是为了他的亲弟弟,他要他的亲弟弟支持他,毫无条件的支持他,他要他的亲弟弟与他亲如一人,所以,他极尽宠爱。   师馥抱筝而入,他站在明楼下弯腰作揖,颔首拜见。   苻坚轻轻挥了挥手,“乐师不必多礼。”   萱城看着师馥在明楼下盘腿而坐,怀抱古筝而抚,纤细的指尖拨弄琴弦,耳边响起阵阵悠扬之声,仿佛置身宁静空阔的山野之间,一股清冽的泉水滴滴而下,泉水打在千年硬石上,发出悦耳的声音来,非宁静无以致远,清清白白,下一刻,又仿佛身入万千兵马对战嘶吼中,鼓声擂起,号角吹响,弓箭齐发,刀剑相拼,热血滚滚,身心沸腾……   闭上眼,一副波澜壮阔的画面充斥在脑海中。   千军万马中,一人执剑独立,回眸相视,他的面孔终于模煳,只记得,在波涛滚滚中,他许下的诺言,“我等你。”   萱城阖然长叹,“苻坚,我应下你,你要什么我都应下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师馥抚筝之际,口中吟唱的正是这首古老的秦地之歌—《诗经?秦风?无衣》   苻坚握着他的手,深沉的说,“朕把这首古老的秦地旧歌改编为清商乐音,以此得名清商乐?秦风,弟弟,小时候我们关系很好,谁都离不开谁,我曾经说过要娶你,可经历过很多事,我们都变了,幼时的承诺也许早就被渭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了,我娶不了你,也不能娶你,现在看来那时也许是童言,可我希望童言能成真,当然,仅仅是希望,不过如今都不重要了,朕也不在乎那些诺言,更不会去追求那荒唐的二字,可至始至终,我的心没有变,对你依然如故,你是我一生至亲至爱之人,生当同榻,死当同穴,不论过去多少年,一年,两年,甚至是十年,百年,千年,我对你的心永远不会变。”   萱城震住了。   他被苻坚这般认真深情的表白震住了。   他的脑海中时常盘旋那些幼时的美好回忆,他的文玉哥哥曾经是亲口说过要娶他,可他毕竟生不为妇人,他的文玉哥哥要听话,听从他们父王的话,要娶妻生子要传宗接代,要为了氐人的兴盛为了苻氏的开枝散叶,所以那个儿时的诺言便当做是一次口无遮拦的童言罢了。   他曾经同情慕容冲,也曾经动过心,可他的身体无论怎样都不敢去触碰那根底线,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背叛苻坚。   也许,老天在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了,他兄长手中的那根红线注定要与他相连,尽管那上面已经拴住了很多人的心。   苻坚无法做到对他弟弟的忠贞,因为他是帝王。   可他的弟弟却能做到,清清白白一生一世。   在这个世上,真正的爱情从来都不是身体的忠贞不二,爱情无关乎性。   萱城懂了。   他真正的懂了苻坚之心。   他穷尽毕生都要一统天下,做到天下一姓,他要做天下的执剑之人。   他可以为所欲为,可以跟自己的弟弟生死相依。   ————————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13大礼   公元380年很快也进入了末尾。   吕光没有回来。   萱城重新回到了丞相的位子上。   他亲自写信送到建康,然而吕光却早就离开了,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   十二月,这一年又走向了岁末,西域诸国派使臣前来求救,师馥所言成真,焉耆国和龟兹国、乌孙、若羌等大国联合,在一年之内连续灭掉了其余西域小国将近二十个,将战争的火焰烧到了凉州边境,玉门关外,黄沙漫漫,尸骨堆积。   萱城不能再坐视不管了,西域诸国不能成为大秦掣肘之师。   他发布诏令贴遍长安城,征召国内能人异士,熟悉西域国情之人,意欲征伐西域。   新年夜,就在阳平公府,众人欢宴之后,萱城将人一一送别,在府门前,明明月光之下赫然屹立一人,他如高山般端立,如青松般挺拔。   苻坚在萱城的身旁,他唤了一声,“明儿。”   是吕光。   他回来了。   萱城看到的人是他。   小时候,他们三个人也是这么亲密无间的,苻坚亲密的唤吕光明儿,他们都称苻坚为文玉哥哥。   到了这个时候,吕光他还是回来了。   熟悉各国政事人文风情,通晓多国语言者,萱城费尽心思要征召的能人异士就是他们这个亲密无间的幼时玩伴。   萱城泯然一笑,继而在淡淡月色下走到他的身边,“你回来了。”   “对,我回来了。”   他笑着说道。   萱城凝视了很久,二人在月色冷夜中对望,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最终还是苻坚过来牵着他们的手步入府内。   烛火晃晃,帷幕飘飘,外头的树冠抖擞不停,冬夜了,北方大地陷入了寒冷之中。   然而,这三人共处一室却温暖无比。   萱城听了吕光的话,他没有继续无所事事,吕光还回来的丞相之位他谨慎细微的坚守着,吕光出走一年也终于归来,他们都要为大秦做点什么。   “又长了一岁,恭贺你了。”吕光打开的话头是今日之正事。   “多谢。”   “礼物呢?”   “什么?”吕光愕然,一脸茫然不解。   “我的生辰,你就只身来了,送我的礼物呢?”   苻坚扬声大笑,“好弟弟,这你也能说得出口,哪有这么要礼物的。”   “你别管,我就是想要向他要个礼物。”萱城一脸认真的模样,倒是令苻坚怔住,更令吕光手足无措,他耸耸肩,一脸颓丧,“没带,怎么办,你来抢,看看我身上有什么礼物?”   萱城爬过去抱住他的身体一阵搜身,最终无可奈何,“唉,没有礼物的祝福,都是流氓行径,哥哥,你来为我做主吧,看看怎么惩罚这个狡猾的人。”   苻坚宠溺的眼神望了望他们二人,“好了,你别闹了,他没礼物送你,我赔你,好不好?”   “谁说我没礼物送的?”   “呦,你有礼物呀,那你还不拿出来?”   萱城斜瞅了他一眼。   “要送礼当然得是大礼,大礼怎么好拿出来呢?”   苻坚笑笑,用手指着他,“你这就是狡辩了喔。”   吕光换上一副庄重的脸色,“陛下,阳平公,我回来了。”   “是呀,你回来了。”萱城幽幽叹了一声。   他回来了,这就是最大的礼物。   萱城为他斟上一盏热茶,吕光说,“喝茶?不好,还是喝酒吧,今晚我与二位大饮,不醉不归。”   萱城推拒,“我不善饮酒,你知道的。”   吕光拉住他的手,“没事,不要紧的,反正喝醉了正好。”   苻坚扬声唤道,“明月,上酒。”   明月上前来为三人把盏斟酒,轮到给萱城斟酒的时候说了一句,“阳平公还是少饮酒的好,以免误事发酒疯。”   萱城道,“知道啦,知道啦。”   明月退了下去,吕光率先举盏相邀,一派豪爽,“来,我敬二位,今晚畅饮。”   说罢,便豪饮而下。   苻坚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饮了酒并无过多言语。   萱城看着手中颤抖不止的酒盏,就像那东西成了财狼虎豹一样。   吕光大声调笑,“喝吧,喝吧,不会要命的。”   苻坚也没有夺过他手中的酒盏,一脸欣慰的看着他,萱城随即一饮而尽,酒入喉咙,辛辣如火,面前也顿时火星四冒,吕光握住他的手,“没事,你会习惯的。”并没有一杯倒,他在忍着,忍着要听吕光说些什么。   “二位,我要走了,你看,我们这朋友做的多不够意思,刚回来就要走,其实也没有急着要走,只是最终还是要走的。”   他说了一句话,又径自把盏添酒,“我想,有些话我不再多言,你们做的已经够过分了,那些恶心的场景毕竟我没有撞见。”   萱城道,“你又醉了。”   “我没醉。”   “没醉又在胡说?”   吕光有些发红的眼眶直视着他,“你们做了吗?那些事。”   萱城问心无愧,“没有。”   他的目光转而盯向苻坚,有一丝疑惑,“你说过的,那时你说过,是你……”   苻坚接过他的话,拦住他意欲出口的下一句,“对,我是说过,但皇弟没同意。”   吕光随即一楞,仰头灌酒,放声大笑,笑过之后全身颤抖,手指苻坚萱城,“你们,骗我,你,你们……”   对呀,苻坚是骗了他呀,苻坚是说过他强迫自己的弟弟,可萱城从来与苻坚都没有身体僭越行为,也许,苻坚说的是事实,他强迫他的亲弟弟与他发生关系,所以吕光一直误解了萱城。   脑中有些昏昏沉沉,萱城听的迷迷煳煳,吕光是在为谁鸣不平,他又在为谁伤心?   苻坚凑过来一些,他脸色平静,望着吕光有些失态的神情,心下一酸。   “你信吗?就算我说了那些话,你信吗?”   萱城挪开了一些位置,他斜身侧卧在地,有些玩味又有些好奇的目光投掷在二人身上。   吕光抓住苻坚的手,脸上泛着绯红,眼神坚定却有些缥缈,“你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的手在颤抖,即使隔开了一段距离萱城也能察觉出来,他碰到苻坚的手就颤抖了。   苻坚再近他一分,他脸色愈发红艳,可揪住苻坚的手却没有半分松懈,萱城迷迷煳煳的察觉到吕光与苻坚之间的微妙,却不料到吕光最后推开了苻坚,又径自的饮酒。   苻坚在一旁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你别再喝了。”   “我千杯不醉的,你不也是吗?来啊,跟我一起。”   萱城想走开一些,让他们两人解决一些事情,可身体还没逃出就被扯了回来,吕光揪住他的衣袖不松,“你还不想说吗?你不是有事求我吗?”   “可你这样,我怎么开口?”   “我说了,我不会醉的,我很清醒,你要是不说,这份礼物你就拿不到了。”   吕光的确不会醉,他常年游历四方,性情豪爽,结交异人无数,畅饮天下美酒,从来不会醉酒的。   “你去西域,好吗?”   登时沉默,深夜的静谧在这片大地上蔓延,外头树冠抖擞的声音大了起来,夜里起风了,风更大了。   苻坚静坐一旁,他的手指轻轻的叩在地板上,发出了微微的声响来,萱城说出的这句话也是苻坚正要出口的。   除了吕光,无一人可征伐西域。   可西域诸国不比晋朝,也不比大秦此前征伐的前燕、前凉和拓跋代国,那是一个西处大漠黄沙的国度,他们谁都没有去过西域,也不了解那里的人文风情。   只有吕光,他曾经游历过西域边境的国家,可此次焉耆国和龟兹国、乌孙、若羌等西域大国的联合作战是令他们意想不到的,大秦从来没有与西域诸国发生过战争,这些西域大国想要统一西域,可一旦西域成了一个完整的大一统国家之后,对大秦的威胁就不比晋朝弱了。   吕光盯着苻坚的眼睛,“你说呢?你想让我去吗?”   苻坚微笑,“你知我的。”   “是呀,我知你,而你却从来不知我…”吕光不知是什么意味,说的有些悲愤的样子。   萱城抿嘴一笑,“你看上他了吗?”他脱口而出的一句玩笑,吕光却满脸通红,“你,你……”   “我去西域。”   萱城腐到家了,再无药可救,他YY过苻坚和无数人了。   苻坚用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乱说什么。”   吕光黑脸,“你,你们。”   他索性转过脸去,不再面对这两个让他头疼的人。   “我去西域,陛下,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的,何况我本就是一介游历四方之人,去西域无非是西行一趟,我会办好事的,你放心,你们都放心。”   苻坚深深的望着他,注视了半响,吕光还是没有回过头来,萱城想,吕光说的这话很熟悉,似乎常常萦绕在耳边,为什么他们都对苻坚这般死心塌地。   “我们送你回府吧。”苻坚贴上去这般讨好的说。   吕光淡淡道,“不必。”他从地上站起身来。   “这件事过几日再议吧,毕竟是大事,我们都得好好商议一番,今晚是大年三十,你看,我们都说了些什么,今晚不说政事的。”苻坚又挨着他的肩膀说。   萱城眯着眼玩味的盯着那两人,太亲昵了,太有基情了,苻坚跟他的丞相之间一直都保持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基情。   吕光自己要走,刚走了几步就撞上了门,额上瞬间青了一大块,萱城捂嘴憋笑,瞪大了眼睛,苻坚赶紧上去扶住他的胳膊,“还说自己千杯不醉,逞什么强。”   “你还愣着做什么,过来一起把他送回去。”   “哦,好。”   萱城扶住吕光的胳膊才想起,自己方才也饮了一盏酒,竟然忍着忍着就过去了酒劲,原来并不是不善喝酒,而是一直以来被某人挡住。 作者闲话:  打算这几天把全文都发完,因为这个故事已经写完了,自己看只会像看备忘录一样,越看越心烦意闷,总感觉有很多事没完结,玩物丧志说的也是这么一回事吧。大家可以看到我每天都发四更或者五更,本来就是这么计划的,6月份之前完结,发誓以后绝不再碰耽美,只写纯故事。有些东西真的是身不由己,虽然大家都懂得矫枉过正的意思,但毕竟唯心主义本身就是错的,试图用个人的力量改变什么根基只会是一件愚蠢又荒唐的行为,共勉。 114西域大礼   时间很快就推送到了公元381年的春天,大秦建元十六年。   清明节,苻氏的这一大家去祭祀了先祖,苻坚又与萱城去荀太后的墓前上香,二人对着自己的娘跪拜,他们身后那几个皇子也对着自己的祖母磕头上香。   苻冼在苻晖的教导下学习到了很多知识,说话也流利了很多,比如他见到苻坚就会行礼叩拜,“儿臣拜见父皇。”   见到萱城,也会问上一句皇叔安好,可他又在思索着什么。   萱城瞧出了端倪,便直言问他,“冼儿在想什么?”   苻冼托着可爱的脑袋问,“皇叔,为何我是父皇的儿子,又是皇叔的儿子呢?”   萱城目瞪口呆,不知如何作对。   半响,他干笑两声,“等你长大以后就明白了。”心理却怨恨道,都是苻坚,谁让他过继儿子给自己。   四月十五日,西域诸国来了使者,这一次来的却不是焉耆国和龟兹国、乌孙、若羌这些西域大国的使者,而是两个西域小国的使者,车师前部和鄯善部,而且这使者不是普通人,正是车师前国的国王弥窴和鄯善国王休密驮,这一点实在太出乎人意料了,连苻坚自己都没有想到。   因为五年前在苻坚灭代之后,西域六十二国都是来觐见过的,那时候来的是各国国王派来的使臣,虽说有六十二个使臣,但苻坚也是稍有区别对待的,车师前部与高昌郡也就是几十公里的距离,鄯善更是就在阳关的边上,所以苻坚对车师前部和鄯善国较为熟悉,如此一来,这两个国家的国王前来朝拜,也算是老熟人相见了。   “鄯善王休密驮,车市前国王弥窴?”   “正是。”苻坚点头,“这一次,你跟朕一起去见见,对了,要叫上吕光,他去过那个地方。”   南岸去吕光府上传旨了。   萱城还一脸茫然,他蚊声嘀咕,“按照礼节,这些国家要来使者也是在年底前来参加正月大典,这四月份来朝,绝非正常。”   “皇弟以为他们此行来着不善?”   萱城摇头,“不会,并非来者不善,也许是好事。”   “既然是好事,那我们更应该好生接待了。”   苻坚在未央宫承明殿接待这些西域来的使者,吕光来了,几位皇子也前来接见,朝中俸禄千石以上的官员都来了。   苻坚命全部接见人员着正装朝服,宫廷羽林郎整整齐齐的守卫在承明殿前。   他高高在上,坐视那从未谋面的西域二国王一步一步随着宫廷仪仗的护驾前来朝拜。   萱城在殿内站立,他注视到了前来的这一行人,并非是苻坚口中的西域二王,还有另外两人和三位侍从。那两人一人是个和尚,长相与中原人皆不相同,正是今日的印度人长相,还有一人也非中原人士,外貌与今日的新疆人相似。   四人跪地朝拜,高唿道,“拜见大秦天王陛下。”   “诸位使者不必多礼,请起。”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这四位西域使者的身上,这让他们一时有些城隍惶恐,不知如何开口了。   苻坚笑着说,“四位远道而来,辛苦了,但不知四位今日前来,是为了何事啊,朕记得年底诸位使者才到过长安吧?”   率先开口的那人,年龄似乎在三十多岁上下,外貌长相极具异域风情,“秦王陛下,年底我车市前部本应派使者前来参加正月大典,然而那时车师前部正陷入战乱,弥窴有心无力来朝,如今弥窴前来谢罪,还请秦王既往不咎,救我车师前部万千子民。”   “你是弥窴?”   苻坚在官舍下榻的名单中知道此次前来朝拜的是车师前部的国王弥窴,可他从未与弥窴见面,今日初次在承明殿相见,倒是令他一怔,车师前部与大秦的边境高昌郡不过数十里,如果车师前部归顺大秦,那苻坚自是待弥窴如同兄弟。   “正是,秦王陛下,弥窴此次入朝,正是前来求救,求秦王救我车师前部万千子民。”   “你不必担心,车市前部与我大秦是睦邻,朕不会坐视不管,你请慢慢说来。”   弥窴身旁的那位和尚上前拜了一拜,道,“高贵的秦王陛下在上,我乃车师前国国师鸠摩罗跋提,特来拜见秦王陛下,万望秦王施以援手,救我车市前国子民。”   “鸠摩罗跋提?”萱城默念道,怎么好熟悉的名字,他迅速的在脑海中搜索,希望能在现代所学的历史知识中找寻出这位鸠摩罗跋提和尚,可徘徊了许久,他隐约记得这人似乎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一位西域高僧,其他之事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送礼了,而且送的礼物很贵重。   他命身后的侍从取出了这份宝贵的礼物,是一本经书,大殿上人没有看清楚那本经书的名字,然而当南岸将其呈给苻坚的时候,众人都看到苻坚脸上溢出的笑容。   “大品经?弥窴,你这礼物送的太贵重了。”   “摩诃般若波罗蜜经?”萱城感叹,这的确是大礼,看来这车市前国是有了亡国之祸,连国王都亲自来长安朝拜了,与其说是朝拜,不如说是求救和逃难,国王与自己的国师来了大秦,那车师前国基本算是落入他人之手了,而那个吞并车师前部的大国也许就是师馥口中所说的焉耆国、龟兹国、乌孙、若羌这些国家。   “国师请放心,朕既然收了你的礼,自然会允你所求。”   接下来说话的人,从衣着装扮上来看与车师前部的国王弥窴相似,萱城猜想,一定是鄯善王休密驮,果不其然,他拜了一拜后,便开口道,“鄯善王休密驮拜见大秦秦王陛下。”   他的年龄也不似很年长,约莫也在三十多岁上下,高鼻梁大眼睛,褐色眼睛,褐色头发。   “是鄯善王啊,朕知道你,你也跟弥窴约好了吗?”   “秦王,此番我鄯善国发生战乱,民不聊生,百姓陷入水火,休密驮背负我鄯善国上万子民的期待来朝,正是请求秦王救我鄯善国百姓一命。”   苻坚道,“你不必忧心,朕自会与朝臣商议这件事,你远道而来辛苦了。”   最后一位说话的是一位很年轻的人,似乎在不足二十岁的模样,长相颇具风情,金发碧眼,大眼睛高鼻梁白皮肤,身材也很高大匀称,殿内众人的目光锁在他的身上,各有不同的意味,苻宏跟苻睿在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萱城睨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不要私下说话,心里却奇道,怎么这人的长相有今日东欧国家美男的味道,吕光则一脸严肃盯着那人,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秦王陛下,我乃龟兹国王弟白霜,龟兹国王白纯的弟弟,此番入朝,特来朝贺。”   原来是龟兹国王的弟弟,那就是龟兹国的使臣了,萱城不禁好奇的目光投视上去,这人长的白皙可人,极具异域风情,一颦一笑竟然勾人魂魄。   苻坚的目光定在他的身上半响才挪开,“哦,是龟兹王弟呀,那么,你此番来我长安,所为何事啊?”   白霜笑了笑,道,“秦王陛下,白霜前来送礼。”   “送礼?哦,送什么礼物啊?你们不是在打仗吗?你堂堂王弟怎么离开自己的国家来我大秦了呢?”   “如秦王所言,如今西域诸国的确不太平,那是因为国家太多,国王们想要的太多,可西域土地和珠宝就这么多,怎么能任由六十二个国王去平分呢?我的哥哥白纯素来仰慕秦王的威仪,意欲效法秦王征伐西域诸国,特命我前来向秦王送一份大礼,还望秦王笑纳。”   萱城隐约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   龟兹国王白纯想要学习苻坚一统西域诸国,所以龟兹国便和焉耆国、乌孙这些大国联合起来,先一一消灭掉西域小国,最后这些西域大国之间再进行争夺,而他们也担心大秦会出兵干扰,于是,龟兹国王便派来了自己的弟弟前来,白霜此番来长安的目的就是请求苻坚不要出兵管西域的战事,那么,他口中说的大礼是什么呢?   “哦,王弟这般友好,那么,你送的礼又是什么呢?”   白霜上前了一步,道,“正是白霜。”   大殿之人顿时唏嘘不已,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这是什么意思,把自己当礼物送来了吗?萱城有点不安,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白霜所说的大礼是什么意思了。   苻坚故作惊愕,“哦,王弟此言朕不懂。”   “难道秦王不喜美色吗?”   此言一出,众人再度唏嘘,这是和亲来了,与其说和亲,还不如说来讨好苻坚,把自己当做礼物送来了。   吕光禀道,“陛下,王弟所言有理,以臣看来,我大秦若是和龟兹结为姻亲,也算是一件喜事。”   苻坚尴尬的笑笑,“这?…,白霜王弟,朕并非觉得你不美,只是这等大事朕需要同大臣们商议商议,你先下去歇息,待朕商议出来结果,便第一时间通知你,如何?”   “那么,秦王陛下,不要令白霜苦等喔。”他朝苻坚抛去一个媚眼。   “不会,朕一定如你所愿,南岸,将人带下去好生伺候。”   南岸走下来,请走了白霜,殿内的其余三位使臣期许的目光望向苻坚。   “秦王陛下,请不要答应龟兹王弟的请求,正是他的哥哥白纯联合焉耆国挑起了西域诸国的战乱,致使我车师前国百姓和鄯善国的百姓陷入祸乱死亡之中。”弥窴跪地请求道。   “弥窴,你先起来,朕也没答应他嘛,这件事朕自会同大臣们商议的,你们既然来了,都是我大秦的客人,朕自会礼遇,也请你们不要担心,不要互相起争端,朕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何况你对朕如此忠诚,将大品经都送了出来,朕不会辜负你的,来人,将诸位使者带下去歇息。”   殿内的宫廷仪仗卫兵将他们请了下去,承明殿内只剩下了大秦的重臣们。    作者闲话:  弥窴,mi,tian 115白霜王弟   苻坚向众人询问,“诸位以为这件事朕该当如何解决呀?”   苻宏身为太子,率先道,“父皇,儿臣以为既是西域诸国的争端,便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他们此次来的并不是时候,按礼应当在年底入长安朝拜,参加我大秦正月大典,我大秦与他们既然建交,成为睦邻,他们也自当遵守礼节,如此不按礼节朝拜,父皇不必理会。”   他说的是有些道理的,部分大臣点头附和。   “陛下不必理会弥窴和休密驮的请求,出征西域,我们大秦又要征伐民力,如今正是我们休养生息的好机会,陛下不可听那弥窴和休密驮之言。”   文臣们似乎都不想要发生战端,不想大秦卷入西域的战争中去。   倒是武将们没有反对弥窴和休密驮的请求,但也并没有支持,一时议论纷纷。   吕光道,“陛下,这件事并非是弥窴和休密驮不知礼节,擅自入朝拜见,正是因为焉耆国和龟兹国、乌孙、苏毗女国、若羌等大国的无端挑起战乱,致使西域诸国百姓陷入死亡的危难境地,我大秦不能坐视不管,若是西域国土落入焉耆国和龟兹国、乌孙、苏毗、若羌这些国家手中,我们在西域便会多一个强大的敌人,这不是我们想要的。”   萱城道,“你方才还说大秦与龟兹国结为姻亲不算一件坏事,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吕光道,“方才龟兹王弟白霜所言不无道理,他既然送上门了,我们又怎可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咳咳。”苻坚干咳两声打断有些尴尬的话题,“这件事现在不说了,谁都不许说了。”   “朕见那白霜美是美,只是有点无脑,站在他身边的可是弥窴和休密驮,他哥哥灭了人家的国家,还派他前来朝见,也不怕弥窴和休密驮找他报仇,哎,又要冤冤相报何时了了。”   萱城脸色一黑,分明是他打断自己和吕光不许说白霜之事了,他自己倒在那里有意思的揣度起来了。   他看了看面前的经书,暗自思忖道,“看来得去问问道安了。”   “诸位先回去吧,朕也再思量思量。”   “臣等告退。”   承明殿的重臣们尽数退去了,皇子们也回宫去了,吕光走的时候对萱城说,“我劝陛下留下白霜只是为了私事,并不为国事,你该知道,陛下需不需要他。”   吕光的话音留在耳畔,萱城陷入沉思,许久之后,苻坚悄悄的立在他身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苻坚与他携手走出承明殿,二人漫步在宫内的长廊上。   萱城问道,“白霜美吗?”   苻坚想了想,道,“美啊。”   萱城扭头就走,苻坚扯住他的手腕,“朕还没说完嘛,皇弟不想听朕说完吗?”   “朕的意思是说,从长相来讲,白霜的确很美,很有异域风情,你也没见过那些西域人,对不对,可是,无论他长的如何美艳,朕都不会要他,要说这美艳的男色嘛,朕从来也不缺,你看慕容冲美不美?慕容韡美不美?还有连成衣,慕容永,淳展之,他们都很美吧,朕与他们都是真心相交,视为知音。”   “我从未见过把床帏之事说的如此动听的,视为知音?你与慕容冲是知音吗?”萱城一句反驳令苻坚哑口无言,谁让他举例不当,拿慕容冲来说事呢?再说了,萱城从来不相信,除了慕容冲,苻坚与其他的男子并无床上之情,光是与王嘉和淳展之,还有他对慕容韡超乎寻常的宠溺就已经令萱城怀疑了。   “你方才在大殿上说要给白霜一个满意的大夫,如他所愿,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嗯…”   萱城睨他,“还说自己没动色心。”   苻坚陪笑道,“朕不是那个意思,朕觉得这个白霜有点意思,要跟他玩玩。”   “玩什么?”   “玩点有意思的东西,他不是不想朕干涉龟兹国对其他西域小国的战事吗?白纯既然这么了解朕,连朕的后宫之事都想好了,那么,朕也送他送一份大礼。”   “你要做什么?”   苻坚道,“其实皇弟跟朕想的一样吧,早就知道朕要如何对待此次西域的战事了。”   是呀,萱城知道,对西域此次的战事只能征伐不能坐视不管,大秦不能坐视一个西域大国的崛起,所以吕光都回来了,征伐西域还会远吗?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吕光虽然懂得几国语言,也到过西部边境数国,只是他也没去过焉耆国和龟兹国、乌孙、若羌这些国家,如今弥窴和休密驮来了,这缕东风也借来了,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龟兹国竟然也派来了使臣,还是这么诚意满满的礼物,看来势必要阻止大秦征伐西域了。   “你注意分寸,不要自己没占到便宜被别人耍了。”萱城警告道。   “朕会注意的,你放心。”   苻坚附在耳畔悄声说了一句,萱城忍俊不禁,“你真要这么做?”   “好弟弟,走吧,走吧,去看看这位美丽的白霜。”   萱城看着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内心有一丝的慌乱。   苻坚命南岸将人带到宣室殿,与之同来的还有姑墨国宫廷乐师,如今回归中原的师馥,萱城躲在幔帐后面,透过层层纱幔,隐约看清来人。   南岸将人带来了,苻坚静坐不动。   “陛下,龟兹王弟白霜殿下已到。”   苻坚挥手,“好,你退下吧。”   白霜与苻坚之间的距离有十步之遥,苻坚看着他,白霜眨了眨眼,一双水灵灵的碧眼,二人之间有些尴尬。   “不必拘礼,王弟请上前来。”   白霜走近了几步。   “再上前来。”   白霜又上前了几步,这下与苻坚之前的距离甚近了,两人大约有三步之遥,白霜抛来一个媚笑,苻坚故作茫然。   白霜故意弯下腰,一手轻轻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苻坚怔住。   “秦王。”他声音变了味,酥酥痒痒的。   他又抬起手来撩起来了衣摆。   “王弟这是做什么?”苻坚故作惊讶。   “秦王,你不懂?”   苻坚摇头。   白霜颦眉,径自的喃喃,“难道哥哥说的不对,秦王不好男色?”   苻坚暗笑。   “秦王陛下,白霜听闻自从慕容冲离去之后,你思念甚重,在长安种下十里梧桐,又在后宫亲手种下这满园翠竹,陛下,你可真是一个长情之人啊。”   “这你都知道?”苻坚故作惊讶。   “陛下,那慕容冲有什么好的,你别再思念了,要看看当下。”他话锋一转,温婉的劝道,萱城躲在帷幕后忍俊不禁,看来这白霜是要跟苻坚杠上了。   “当下?王弟这话朕又不懂了。”   白霜提着衣摆一步上前,扑在苻坚跟前,“陛下,求你收下白霜吧。”   苻坚赶紧弯腰扶起他,“王弟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这件事朕不是说了嘛,会跟朝臣们商议商议,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白霜趁势拉住苻坚的胳膊,“陛下,难道朝臣也要管你的后宫之事吗?”   萱城脸上发烫,心道,让你做作,这下好了,白霜缠上你了,自己解决去吧。   白霜的手有些不安分了,由苻坚的胳膊上游走至肩头,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滑过,苻坚叹了一口气,“王弟既然这么说了,那朕便收…”   “陛下此言当真?我今晚便前来等候陛下。”   苻坚道,“朕还没说是什么。”   白霜眨了眨眼,“陛下难道要说的不是答应白霜吗?”   苻坚无奈,“你说是便是吧。”   “不过,在今晚你要…那个之前,朕想你该见一个人。”   “谁?”   “王弟难道没看到吗?他就在你跟前。”   白霜这才恍然想起,南岸带自己前来的时候,身后还有一人,他进来之后便静静的站立不发一言,白霜这才肆无忌惮的上来缠着苻坚,登时脸上一红,手就不由自主的松开了苻坚。   一个回身,发现身后站立着一人,冰冷如霜,面色苍白。   “啊,你是谁?”白霜大惊失色。   “王弟放心,他是你们的老朋友,别担心,是活人。”   “钟离,你过来吧。”   师馥慢慢靠近苻坚和白霜,白霜白润的脸色上印上灰暗,“秦王,这人怎么像个死人?”   “哦,是吗?那王弟可要小心了喔,你再仔细看看,他是死是活?”   白霜这才端详了起来,半响吁了一口气道,“原来真是个活人,秦王,他怎么在这里,这人冷冰冰的,多不好。”   “是吗?可朕没觉得他冷啊,钟离,你说是吗?”   “秦王恩情,师馥只觉温暖,从无冰冷。”   “师馥?他不是叫钟离吗?”   “师馥,原名钟离,他是我中原朝廷清商署的后人,也是西域姑墨国宫廷乐师。”   “姑墨?”   “王弟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正是你哥哥白纯灭了姑墨国,对了,还有那十几个人口不足千人的西域小国。”   听苻坚这么一说,白霜隐约猜到了什么,身子登时软了起来,“陛下,你不要听他乱说,姑墨国与我龟兹国作战失败这才灭国,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苻坚饶有意味的盯着他。   师馥道,“白霜殿下难道忘记了?你哥哥白纯贪图我姑墨国佛骨舍利子而兴兵攻打我姑墨吗?对,你说的没错,姑墨是与龟兹国作战失败被灭,但这场战争是怎么开始的,我想,你应该清楚,龟兹国联合焉耆国灭我姑墨,夺取我姑墨国的佛骨舍利子之后又一连攻灭我西域十六小国。”   “中原能一统,我西域也能大一统,陛下,你不要相信这一介乐人的话,他们最能欺骗人了,什么佛骨舍利,我们根本就没有听过。”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16西域三宝   “佛骨舍利。”萱城默默念道这四个字,师馥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他归来时只是说了姑墨国被焉耆国和龟兹国联合灭国,西域诸国陷入战乱之中,可战争总得有个源头吧,西域诸国本就信仰佛教,佛教又有几派之争,各国之间为了宗教发生战端也不无可能。   “师馥,你为白霜王弟抚一首曲子吧,想必王弟从来没听过乐师手中弹奏的天籁之音。”   南岸命人拿来了古筝,师馥遵从旨意端坐于古筝右端,撩拨琴弦,登时筝声如高山流水般响于宣室殿内。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清商乐官必吟唱古诗词来和筝,筝声配以这首哀怨婉转的塘上行,一股悲从中来的意味让白霜震住。   “王弟可知乐师口中唱的是什么?”   白霜摇头。   “这是中原曹魏皇后甄宓所作的《塘上行》一诗,表达对亲人爱人的思念之情。”   “思念?思念什么?”   苻坚幽叹,“国破家亡,亲人爱人流离失散,甄氏命运多舛,红颜薄命。”   萱城心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去怜惜深宫妇人了。   苻坚指着师馥对白霜说,“王弟难道不知他如今已是国破家亡了吗?”   “陛下不是说他是清商署的后人吗?他如今离开西域回归中原算是归故里了吧。”   “这么说,你哥哥白纯灭了姑墨倒是救了师馥?”   白霜吞吞吐吐,“我,我,没这么说。”   “今日并非朕要师馥与你对质什么,你龟兹国与西域诸国的战争朕本不想插手,可西域六十二国早就与我大秦建交,即为睦邻,为何兵戎相见。”   白霜脸色绯红,不知如何作答。   “师馥,你方才所提到的佛骨舍利一事,朕想你可以说出来了,朕为你做主。”   原来苻坚也并不知道白纯灭姑墨是为了佛骨舍利子一事,他将师馥和白霜同时带来宣室殿让他们当面对质,总有一人要露出破绽,这西域大国灭小国正好给苻坚出兵西域了一个理由。   “白霜王弟,你既然是白纯送来的礼物,那么朕也不能拒绝,你也留下。”   白霜顿时一惊,“陛下,真的要留下白霜?”   “朕金口玉言。”   萱城暗自骂道,还说你不好色,还说你没有动色心,可吕光的话音弥留在耳畔,苻坚确实需要一个美貌的少年,他的心需要一个年轻美貌的少年去洗涤去平复,他不能再固执的等下去了。   师馥离开古筝前,走过来跪在地上,慢慢说道,“佛骨舍利是我姑墨小乘佛学大师老班智达的遗物,当初老班智达圆寂之后,遗体火化产生了色彩斑斓的结晶体,国王亲自至寺院参拜,将其视为我姑墨的国宝,白纯得知之后,以一统西域为借口,联合焉耆国、乌孙国攻打我姑墨,掠夺我姑墨国金银财宝珍珠玛瑙无数,杀害我姑墨子民,王子殉国,国王也被他们俘虏,最终他们抢走了佛骨舍利,姑墨也随之灭亡。”   “这么说,如今的佛骨舍利在龟兹国王白纯手中?”苻坚反问道。   白霜抢道,“没有,他胡说,我哥哥从来没有抢夺佛骨舍利,佛骨舍利子本是我龟兹国的国宝。”   “哦,王弟知道佛骨舍利?”苻坚饶有意味的睨着他。   白霜垂下头去,“我,…”   “你方才可还说从来没听说过佛骨舍利,怎么这下又知道了呢。”   “我。”   “师馥,你先退下吧。”   苻坚这时已然心里明白了,师馥与白霜所说的佛骨舍利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也不能凭借师馥一人之言和白霜支支吾吾的隐晦语言去判断这佛骨舍利就是姑墨的国宝,他需要懂佛学的人去证明。   师馥渐渐退下,宣室殿内只剩下了苻坚和白霜的身影,萱城在帷幕后隐约看见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甚近,白霜抬起了头来。   “陛下,求你不要出兵。”   “朕何时说过要出兵了?”   “难道你不会为了姑墨和车师前部、鄯善这些国家去跟哥哥作战吗?”   “王弟多虑了,这些事朕一个人说了不算,要跟大臣们商议过后才能决定。”   白霜转忧为喜,脸上荡漾起微微绯色,他一步一步靠近苻坚,“陛下,不要等到今晚了吧,白霜现在就想侍候你。”   苻坚震惊的盯着他,“现在?王弟未免太心急了吧?”   “不急,陛下,你,…那个之后,就知道了。”   说罢,在离苻坚半步之遥时,身子一软,顺势倒了下去,苻坚接住了他,双手搂住他纤细的腰身。   怀中人媚眼如丝,一颦一笑都极尽魅惑,“陛下。”   苻坚有一丝的失神,怀中人的手慢慢攀了上来,抓住了苻坚的手臂。   帷幕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叹息,苻坚即刻惊醒。   “王弟,还是等到晚上吧。”   “陛下,不等了,白霜就要现在嘛。”   苻坚说,“你先松开朕。”   “不松。”怀中人撒娇。   苻坚抿嘴一笑,“当真不松?”   “不松。”   “你不松,那朕可就松开了喔。”话音随着他夹杂着语气中的一声玩味笑声落地,下一刻,怀中人就失去了支撑,身体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哎呀。”白霜痛叫一声。   苻坚憋住笑意。   “王弟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心急就躺下了?朕不是说了要你晚上再来嘛。”   萱城捂嘴,笑意实在憋不住了,可他又不能偷笑出声,只能在心底骂苻坚捉弄白霜过头,又替白霜感到不平,白霜为了自己的哥哥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苻坚,白纯已然对苻坚的私事了解透彻,这兄弟二人一唱一和,一个在西域征伐小国,一个来长安稳住苻坚,真可谓是兄弟情深啊,可他们的兄弟情深却要换来大秦的西部边疆一个劲敌,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也许,白霜此次来长安,白纯要学会汉人的一个词语了,赔了夫人又折兵要改成赔了弟弟又折兵了。   苻坚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宣室殿,身后的白霜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气的直跺脚。   苻坚去请教道安关于西域佛骨舍利一事。   待南岸将白霜请出去之后,萱城终于悄悄的走出了帷幕后,他站在宣室殿内,思绪万千,也许,苻坚会动佛骨舍利的念头,作为西域国宝,没有人不动心的,苻坚也是凡人。   傍晚时分,弥窴和其国师鸠摩罗跋提一同请求苻坚召见。   苻坚从道安处回来,便邀请萱城一起来接见弥窴和鸠摩罗跋提,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萱城隐约感到不安。   “陛下,白霜可来过?”   苻坚点头,“来过。”   “您答应了他?”弥窴试问。   苻坚噙笑,“车市前国王不必打探的这般细微吧?”   弥窴道,“不论陛下您怎么回复了白霜,我想我能提供更好的礼物给您。”   “哦,你还有礼物要送上?你的国师鸠摩罗跋提呈上的大品经一部可算是珍宝了喔。”   鸠摩罗跋提摇头道,“看来陛下对西域的国宝还是不甚了解。”   “哦,愿闻其详,请国师赐教。”   苻坚冲着萱城笑了笑,萱城瞬间懂了,苻坚在逼着他们提高酬劳,其实苻坚早就想要征伐西域,只是这一次弥窴的到来似乎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果实。   西域这颗种满珍宝的果树上还真令人意犹未尽啊。   “陛下可听过西域三宝?”   苻坚摇头。   “西域三宝,一为觉卧释迦佛像,二为佛骨舍利,三为鸠摩罗什。”   “鸠摩罗什?”苻坚和萱城同时惊讶出声。   萱城知道,这不是魏晋南北朝时期那个名满西域佛学大师吗?后来被姚苌所得,也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四大佛学翻译家之一。   鸠摩罗什的家族在印度历史上是赫赫有名,印度国相这个职位就被他们家承包了,世袭罔替。   “陛下,这三件宝物如今都在白霜的哥哥白纯手中。”   “在龟兹国王手中?朕听说这佛骨舍利本是姑墨国的国宝。”   “没错,佛骨舍利本是姑墨国王白水所有,这白水本和龟兹国王白纯乃是族兄弟,姑墨国和龟兹国本是兄弟之国,姑墨原本拥有两万多百姓,军队4500人,不比龟兹国和乌孙、大宛、疏勒、苏毗、焉耆这些大国,可也不是一个小国,白纯贪图姑墨的佛骨舍利而兴兵攻打兄弟国,这才灭了姑墨,姑墨王子白青莲自杀殉国,姑墨国王白水被俘虏到龟兹国做了奴隶。”   苻坚不禁长叹,“一代国王做了奴隶,何其悲惨啊。”   “陛下,这都是龟兹国王白纯贪财所酿成的悲剧,如今西域各国陷入战争的水深火热中,西域各国子民急需陛下的恩德,弥窴请求陛下一定要救救西域各国。”   萱城一时陷入迷惘,的确,若是弥窴所言是真,那白纯灭了自己的兄弟国又将战火蔓延到周边数十国,的确可憎,然而,没有利益的趋势,这一切还会发生吗?苻坚会毫无所求的为了弥窴所说的救世去出兵攻打焉耆国和龟兹国吗?这在佛门眼中,是上天委派的救世主长老,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战争,也没有纯粹为了救世而发生的战争。   苻坚问鸠摩罗跋提,“国师可详细向朕说说这三件宝物吗?”   果不其然,萱城心道,苻坚动心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17西域三宝   “觉卧释迦佛像,这是佛祖释迦牟尼的一尊觉卧金像,佛祖成佛之后非常想念自己的母亲,为了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佛就来到了天界为母亲说法,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人间的信众们就等不起了,于是用旃檀雕刻出了佛祖的光辉形象,等到佛祖回来的时候佛像正好完工,于是佛祖就给佛像摩顶开光,并且预言自己去世一千年之后这尊佛像就会来到中土世界弘法。这座佛像做好之后先是在保存在印度,然后来到了龟兹,现在正是佛祖约定的时间,龟兹国已经拥有觉卧释迦佛像六十八年了,陛下,根据佛祖的预言,这尊觉卧释迦佛像正是要来中土世界。”   苻坚顷刻震住,他惊讶了看了萱城一眼,萱城亦是震惊不已,这些佛门秘闻他可从来都不知道,何况苻坚对佛学只是稍有研究,佛法与苻坚的仁爱之心正合拍,可他从来都不是佛门中人,所以,鸠摩罗跋提所言激起了他内心的那份探索好奇之心。   “那么,依照国师所言,觉卧释迦佛像要来中土世界寻找新的寄宿之地?国师怎知它一定会来长安呢?”   “陛下,这是佛祖的预言,觉卧释迦佛像做成之后,居西土一千二百八十五年、龟兹六十八年、凉州一十四年、长安一十七年、江南一百七十三年、海南三百六十七年,复至江南二十一年、汴京一百七十六年、北至燕京居今圣安寺十二年、又北至上京大储庆寺二十年、南还燕宫内殿居五十四年。”   “什么?”发出这声惊叹的正是萱城。   也许苻坚他们并不知道后世之事,可萱城这个一千六百四十年后的现代人,他知道后来的历史,前秦亡国之后,吕光在凉州建立后凉,直至后凉国灭正好十七年,那么就是说,这尊觉卧释迦佛像根据佛祖的预言,会从凉州辗转长安,除去苻坚与慕容冲慕容垂的那三年长安战争,正好是十四年,而鸠摩罗跋提话中的江南,海南,汴京,燕京,北京,这都是后来宋元明清时期的国都,如果他们不是从现代穿越过去,那就只能说明佛祖的预言是真,他真能预言到后世之事。   萱城不禁惘然,古人有许多未解之谜,王嘉都能把一千六百四十年后的灵魂引渡到前秦去,那西方世界的佛祖又有什么不能预见到呢?   “你怎么了?”苻坚关切的询问,萱城痛苦的表情望着他。   “皇弟,怎么了?”   “皇兄,他说的是真的。”萱城悲恸的低声道,“都是真的。”   “陛下,阳平公,如今这觉卧释迦佛像在白纯手里,按照佛祖的预言,它一定会来长安的,所以陛下要按照这预言去行事。”   去行事?如何行事?觉卧释迦佛像在龟兹国手中,那就是出兵去征伐龟兹国,夺回这件宝物,使佛祖的预言成真。   苻坚他信天命,也信谶语,他容纳儒释道三门,对王勐的儒家之言言听计从,对道安尊敬有加,连王嘉的谶语他都会信,难道还不信佛祖所言吗?   “至于第二件宝物佛骨舍利,陛下可能已经听说了,没错,这是白纯从姑墨国所掠夺,佛骨舍利被封为国宝,白纯将其供奉在龟兹国寺中,宣称可以普度众生,可他夺不义之财,杀人无数,这怎么能说算是普度众生呢,佛骨舍利应当为东方救世主所得,而这东方救世主正是陛下您呀。”   苻坚苦笑,“朕何德何能,谈何救世之主,国师言过了。”   弥窴道,“陛下莫要推脱,在弥窴眼中,您正是要拯救西域诸国的救世主。”   “国师说说第三件宝物吧。”苻坚道。   “如果我说的前两件宝物,陛下不为所动,那是因为无论多么珍贵的宝物毕竟是死的,而陛下您又并非贪财之人,而真正的无价之宝从来都是那些活着的为世界作出贡献的人。”   “你这话说的没错。”苻坚认同。   萱城期待他详细说出口中的第三件宝物,因为对他这个现代人来说,鸠摩罗什并不陌生。   “陛下可曾听过印度的鸠摩罗家族?”   苻坚点头,“朕略有耳闻,道安曾经跟朕讲过一些西方佛学。”   “鸠摩罗什正是印度鸠摩罗家族的后代,东方人对印度有另外一个称唿,身毒,而我们西域却称之为印度,鸠摩罗家族在印度身份显赫,印度的国相都是由鸠摩罗家族担任,鸠摩罗家族世袭罔替印度国相一职,可到了到鸠摩罗什的父亲鸠摩罗炎这时发生了变化,鸠摩罗炎对世俗世界不感兴趣,喜欢佛法。等到快要接替国相的时候,矛盾冲突就不可避免了,鸠摩罗炎干脆就离家出走,一走就走了千里万里,跑到国外去了,越过帕米尔高原来到了龟兹国弘扬佛法,鸠摩罗炎在龟兹国赫赫有名,终成一代佛学大师,到了其子鸠摩罗什的时候,继承其衣钵在西域佛门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白纯成为龟兹国王,将鸠摩罗什任命为龟兹国师。”   苻坚疑道,“鸠摩罗什是龟兹国师?”   “正是,龟兹是小乘佛学派的中心,姑墨也是小乘佛学派,而白纯吞并姑墨之后,龟兹愈发强大不可一世。”   “龟兹的都城延城是一个三重城。”   “三重城?”   鸠摩罗跋提点头道,“三重城,就是有三层城墙的一座大城。”   萱城惊叹,“三层城墙,这的确算是大城啊。”   中原的城墙一般是由外城、中城和内城组成,像长安城,邺城,襄阳城这些军事要地都是由三层城墙组成。   “白纯将西域各国掠夺来的财物全部放在三百六十个堡垒中,这三百六十个堡垒是延城的守卫要地,共有上万名兵士保护,有些堡垒在地下建立,有些在地上,地下的成了地宫,布满了机关。”   “白纯这是拥有了多少奇珍异宝呀?”苻坚调笑道。   “陛下,白纯拥有宝物,却非取之有道,这些都是西域各国子民所有。”   苻坚道,“鸠摩罗什是龟兹的国师,而龟兹王白纯又拥有无数珍宝,这西域的好东西都让白纯占尽了喔。”   听完鸠摩罗跋提的话,苻坚陷入沉思,萱城知道,一定是鸠摩罗跋提所说的某一点打动了他,不论是觉卧释迦佛像还是佛骨舍利,或者是鸠摩罗什,苻坚一定是对其中某一件动心了。   弥窴道,“陛下,如今白纯联合焉耆国、大宛国,乌孙等大国消灭了西域十六国,眼看着就要把战火烧到凉州了,我车师前国和鄯善、姑墨等小国的生死存亡已不再重要,他们真正威胁到的乃是陛下您的疆土,弥窴请求陛下仁慈万民,出兵保护我等小国,征讨龟兹等国,我和鄯善王休密驮愿意亲自做您的向导,指引贵军进入西域。”   终于谈到了政事上,弥窴也终于说出了此次来朝的真正目的。   他们就是要请求苻坚出兵保护这些西域小国,征讨西域大国焉耆国和龟兹国,而弥窴的国师鸠摩罗跋提所说出的三件西域宝物不过是引诱苻坚,他们知道,是人一定会有凡心,一定会对奇珍异宝动心,何况是这西域三宝。   “弥窴,你之心意朕已然了解,你先下去歇息,这件事朕会和朝臣们商议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至于白霜,他也许并不能完全代表白纯。”   弥窴和鸠摩罗跋提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对着苻坚拜了一拜,离去。   “你想好了?”良久,萱城道。   “朕会和大臣们商议这件事。”   “你别再装了,别想瞒过我,你心中早就决断好了。”   苻坚笑着来抱萱城,萱城挪开,“你走开,晚上有人会来明光殿,我回去了。”说罢起身就要离开,苻坚拽住他的手腕,“皇弟,你又吃醋了。”   萱城冷眼瞪他,“你。”   “你跟朕一起吧,白霜似乎认真起来了,朕真的怕被他缠上。”   “还不是你要捉弄人家。”   萱城的回话被苻坚的强势掩住,苻坚俯在他耳畔悄声说,“这出戏既然开始了就要结束,白霜并不坏,他并不像白纯一样有杀戮之心,所以,他既然千里迢迢来长安了,朕便给他找个好归宿。”   萱城疑惑。   “你听朕的吧,朕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一听他说这些话,萱城就屈服了,心里也没了半分的酸意,何况吕光的那句话让他悲恸不已。   暮色渐渐笼罩在了长安的这座宏伟庄严的宫殿群中。   烛火摇摇晃晃,初春的微凉细风徐徐而来,甘泉宫中,苻坚站在殿门前翘望,风吹起了他身上那飘逸的衣摆,还有披散下来的长发,江山辽阔啊,帝王孤独。   长安周围的一重一重山将西行的道路阻隔,他的视线停在这巍峨的宫墙上,翻不过去那些连绵起伏的青山。   南岸的声音在宫外响起,“陛下,龟兹王弟白霜求见。”   萱城在苻坚的身后,他看着苻坚转过身来,一脸的愁容,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他真的来了?”   “来了,来侍寝了,你答应他的。”   苻坚揽住萱城的肩膀,“弟弟,你看,这天下的美色朕也不是都能赏个遍,可这美色偏偏都入了朕的眼,却入不了朕的心。”   萱城深情的看着他,“你不必如此的,吕光说你需要他。”   苻坚叹了一口气,“哎,这个吕光,这个时候还要知心,朕的身体的确需要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年,可朕的心告诉朕,不能这么做。”   他捂着萱城的手来至床榻前,“你先睡下。”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18西行记   萱城听他的话,乖顺的躺了下来,“让他进来罢。”随着外面殿门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苻坚放下榻前的幔帐,笑着对萱城说,“你就帮帮朕嘛,把这个美丽又讨人厌的白霜王弟赶走。”   萱城着了他甜言蜜语的道,手渐渐的攀了上来,“你,……”似乎有点玩火。   ----------   --------------------------   “陛下。”白霜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的不满和羞愧。   苻坚放开萱城,撩开幔帐,看见了外面满脸绯色的白霜,讪讪一笑,“哦,是白霜王弟啊。”   他走了下去,白霜震惊的盯着他。   “真是不好意思,王弟,今晚朕已经有人了,辛苦你了,还是请回吧,或是说,王弟想要与他人共享朕之良宵,如此,朕愿意就怕王弟委屈啊。”   “你。”   白霜眼里不知是怒火还是什么。   “你怎么这样对我?”   白霜失望的后退几步,他颤抖的手指向苻坚,“你,欺人太甚。”   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去,苻坚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半响,身后一丝温暖而至,萱城为他披衣,叹道,“你这么做不好吧,毕竟白霜为王弟,你对一国之主的弟弟们似乎都不太友好。”   苻坚的手放在萱城的肩膀上,“他若是为了白纯的利益而来讨好朕,那此刻应该留下了,不会为了朕的宫中有另外一人而怒气离去,没想到,白霜倒真是有骨气。”   “什么有骨气,他看上你了,你的桃花债又来了。”   苻坚说白霜无脑,徒有美色,他被苻坚捉弄两次,也许就会死心了,可这份礼物苻坚又在蠢蠢欲动,所以他又没能一口回绝,萱城实在看不懂苻坚了,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其实,你留下他并没有什么。”   苻坚看着他,最后只是拦腰将他抱起放在了床上,并没有继续前一刻之事。   一连数月,夜夜如此,萱城的心躁动不安。   苻坚的确征召了朝中的重臣商议了这件事,有太子苻宏,巨鹿公苻睿,平原公苻晖,吕光,邓羌,权翼,朱肜,梁成,慕容韡,慕容垂,张天锡,姚苌,杨定等人。   武将们皆支持苻坚的征伐,而这些人中并没有纯粹的文人,他们以为对西域的征伐战略是利大于弊,平复西域诸国对于稳定大秦的西北边防是有战略意义的,不能任由西域诸国陷入战乱而祸及大秦边疆。   “如此说来,诸位都对朕征讨西域焉耆和龟兹等国无异议喽?”   众人点头。   “那么接下来该商议什么时候出征了?”   “西域诸国干旱缺水,若是到了夏季出征,对我军来说极为不利,所以应赶在春季之时行军,而军队要进入西域也需要数月的时间。”邓羌分析了西域的地理环境,提出自己的看法。   “如此说来,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如今已经是四月中下旬,我们要在这个月征集军队准备西行了。”   苻宏沉思了半响道,“父皇,儿臣以为不必急于出征。”   众人转头盯向他,只见他胸有成竹的一副模样,“儿臣以为,龟兹国既然派了使臣前来,想必正是因为担心我朝出征西域,他又不知道父皇您是怎么想的,所以他一定会严防,而如果我们此时征兵出征西域,那想必龟兹国王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假设大军四月从长安出发,穿越凉州之地,达到西域至少也需要三个月的时候,我们若没有精通西域国情的将才,那大军误入西域诸国是极为危险的,儿臣以为,我们在出征以前得先做好备战事宜,对西域诸国的地理人文风情都要有诸多的了解,而军队也要精挑细选,所以,四月出征并不是上策。”   “那太子以为何时出征?”   “正月。”苻宏掷地有声的二字。   众人一时疑惑。   “太子的意思是说要我们扭转时间回到正月吗?”   苻宏决然道,“不,我的意思是说,明年正月。”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面相觑,饶是邓羌这般久经沙场的人都皱眉表示不解。   “明年正月?太子,你说说看。”苻坚盯着他说道。   “父皇,诸位将军,我的想法方才已经说出来了,我们不能仓促出征,尤其是对一些我们谁都没有交过手的西域大国,而龟兹国此次派来的使臣或许会成为我们蒙蔽龟兹国的最好武器,我们先答应龟兹王弟的要求,让其以为我们大秦不会插手西域各国的战争而松懈下来,等到我们的战前准备做好了,到那时候再悄然西行,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萱城心道,苻宏的确是很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且这些见解都是基于事实的合理而产生的,他对行军打仗的见解也是明智的,不禁对他产生敬佩之情。   “焉耆和龟兹等国联合起来已经灭了十几个西域小国,若是等到明年出征,怕是西域小国还会被减少。”   “西域之间的战争不比中原的攻城掠地,西域各国并没有坚固的城墙,一国之覆灭只在瞬息之间,何况那些人口不足上千的小国。”   苻宏道,“难道我们大秦出征是为了拯救西域小国吗?难道父皇要做一个西域子民眼中救世之主吗?我们泱泱大国,既然出征,自当平定西域诸国,使其归顺我大秦,这才是该出兵的目的,而非为了一个救世主的虚名。”   苻坚笑着赞道,“好,好啊,太子豪言壮语。”   萱城道,“那我们如何应对弥窴和休密驮?”   “这两位国王嘛,朕自当友好待之,毕竟他们要作为我们西行的向导。”   吕光道,“这不是什么难事,我曾经到过阳关和玉门关,也到过高昌,弥窴和休密驮在长安的日子便由我来接待吧。”听他话中之意,他是首先赞同苻宏的明年正月出征的提议了。   “至于那龟兹王弟白霜,陛下,白纯既然有这等诚意,我们不好拒绝,臣下以为,你该收下,不能让他离开长安。”吕光诚挚的眼神望向苻坚。   萱城心里念道,他一定是真心实意要苻坚接纳的。   “你要让朕软禁他?”   吕光道,“陛下可以这么做。”   苻宏也是这个意思,他认同吕光的提议,不能让白霜自由,更不能让他看出大秦对西域诸国的战事计划,不能给其哥哥龟兹国王送信。   苻坚思量了一会儿,道,“好,诸位的意思朕知道了。”   众人散去,苻坚留下吕光。   “你当真要朕接纳白霜?”   吕光沉了一会儿,道,“臣句句肺腑。”   苻坚看着他,叹息了声,拍拍他的肩膀,“你不要为难自己。”   吕光滞了一下,随即却坚决道,“不为难,只要陛下对得起大秦,对得起苻氏,臣下无话可说。”   “好吧,你等着看吧。”   吕光有些不解,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有了对策。   苻坚噙着一丝捉摸不透的微笑,“朕会处理好白霜的事情的,你放心。”   吕光离去的时候深深的投来目光,“希望陛下不要令我失望。”   “回去吧。”苻坚笑着目送他离去。   ——————————   可当苻坚派人去请白霜的时候,却怎么都请不动了,白霜给的回话是既然秦王陛下看不上他又何必装腔作势,这下倒真的成了苻坚口中的有骨气了。   “他不是想要为白纯争取我们的支持吗?不付出点什么怎么会成功?”萱城轻描淡写的说,似乎白霜缠上苻坚的事与他无关,何况在苻坚要捉弄白霜之前他是劝告过的,要注意分寸。   “你似乎想让他付出点什么?”苻坚反问。   “当然是他的身体啊,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有没有动过心思。”   苻坚闷闷不乐,萱城心里也不好受,总感觉这个白霜会闹出点什么来。   苻坚来牵他的手,萱城躲过,苻坚又上来逼他,萱城又后退,二人在宫中总是喜欢玩一进一退的游戏,到最后苻坚也没有攥住萱城的手,脸色拉了下来,拂袖离开。   过了许久都没见到他回来,萱城纳闷,“真的生气了?”   他来回踱步,静不下心来,走出明光殿,站在花园中四处远望,并没有瞥见苻坚的身影。   “不会真的去找白霜了吧?”   萱城想了想,既然去找白霜了,那自己也就回府去吧,正这般念着,目光触及到苻坚那微影浮动了过来,身旁还跟着苻朗。   萱城不解,只见苻朗上前来,屈身拜了拜,“见过皇叔。”   “你来做什么?”   苻朗看了看苻坚一眼,苻坚笑道,“朕找了个好帮手,让他去请白霜,白霜一定会来。”   萱城脑袋转了半响,好像明白了,他是要让苻朗去请白霜,可是苻坚的人都请不动,苻朗去了就能请动吗?   苻坚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轻轻的说,“你信朕,白霜一定会来的。”   苻朗离去时朝着二人躬身拜了拜,浅蓝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诉说着坚毅。   苻坚说,“也许你真的不知道,苻朗的母亲是龟兹人。”   “什么?”萱城睁大了眼睛,他的确不知。   “苻洛是我苻氏一族中唯一一个跟外族通婚的,而且是与西域通婚的第一人。”   这下子萱城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苻朗的长相跟苻洛完全不同,他的外表有些像南方清谈玄学之人的肤白貌美,最突出的是他的一双蓝色眼珠,为何他分明是苻氏一族却拥有混血的容貌,子随母相,原来真的不是一句空言。   “当年祖父是极力反对他娶外族女子为妻的,可无奈苻洛坚持要与外族通婚,由此也得罪了祖父,一直得不到祖父的欢心,父王也远离他,你以为我是真的忌惮他吗?的确他拥兵自重不知收敛,可父王说了,一个人连自己的祖宗都忘了,他一定是个铁石心肠,也不会对自己的子民好,所以我们都疏远他,可他一直不知悔改,谁知,也许真的是上天在惩罚他,就在朗儿出生没多久,他的母亲就死了,那时候我们都说是上天在冥冥之中保护着我们苻氏一族的血缘内婚,反对我们与外族通婚,所以至今,我们苻氏一族只有朗儿一人是融合了外族血统之人。”   萱城听他说完,不禁长叹,“血缘婚真的是对的吗?可那个梦,父王告诉我说是错的,既然是错的,你为什么娶了自己的表妹。”   苻坚拢着他的手说,“是对的,我今生唯一的悔事就是不能娶你,因为我成了这大秦的君主。”   “不要再说了,这件事,不重要了,真的。”   “朗儿会跟白霜谈谈,朕相信他会理解朕,等稳住了白霜之后,征伐西域的兵力就要着手去准备了,这件事你和吕光去办吧,你协助他。”   萱城答应了他,正如苻宏说的那样,去西域的士兵一定要精挑细选,不止要身体健壮勇武,更要有一颗强大的心理,穿越重重沙漠,抵达一个陌生的国度,这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19西行记   吕光每天的第一要务就是奉命去和鄯善王休密驮、车市前国王弥窴来往,他到过西域边境,与二位国王交谈起来也多了共同语言,渐渐的他们对大秦有了更多的了解,可苻坚却始终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复,是否要出兵帮助其征伐西域。   一晃眼,时间到了五月份,长安城变得热起来了,人心也热了,吕光在新军营挑选了一万兵士进行训练,专门教授他们西域各国的语言,并向他们普及西域各国的的人文风情。   白霜最终还是来觐见苻坚了,他和苻朗一起来的,两人有说有笑,看样子半个多月的谈心是有成效的。   苻坚在政和殿接见他们。   白霜在不远处看见那一抹身影,微微楞了一下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   “拜见秦王陛下。”他只弯腰施礼,却不跪。   苻坚也不生气,笑着扶起了他,“王弟不必多礼,请起吧。”   他的目光落在白霜的脸上,白霜闪了一下。   “王弟还在跟朕生气?别生气了,那件事是朕不对。”   白霜别开了脸去,眼睛不知望向哪里,苻朗劝道,“白霜殿下,别生气了,陛下也是好心请你来,专门给你赔罪的,你就看在陛下诚意满满的份上,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应来见他的,你倒好,还向着他,你不知道我遇见了什么,你可是没看见,他…”白霜不忍说出口。   苻朗抿嘴淡淡笑了笑,“你别生气了,你们好好谈谈,不好吗?陛下不是有意的。”   “谁知道那一日他是不是故意的呢?”   苻坚饶有意味的盯着白霜生气的脸庞,对苻朗道,“朗儿,你先下去,朕跟他谈谈。”   “是,臣侄告退。”   苻朗施礼后离去,政和殿内只剩下了苻坚和白霜二人。   苻坚看着白霜,白霜却不看他,眼光瞥向别处。   “你才多大的人,就这么多气,小心生气了就不美了。”   听苻坚这么一说,白霜惊讶的一摸脸道,“真的吗?生气了会变丑?”   苻坚一本正经的点头,“嗯。”   白霜不敢生气了,脸色缓和了许多,可他嘴里还在嘀嘀咕咕,“都是你,都是你害我,害苦了我,讨厌死了,我最讨厌你了。”   苻坚暗笑道,这人真的小家子女里女气,看来是被他哥哥宠坏了吧。   白霜像是要打探什么似的,凑过来小声说,“你真的在床上喜欢玩花样吗?”   “你什么意思?”苻坚睨他。   “我听这里的百姓传过你的话,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你喜欢两个人在床上伺候你吗?”   苻坚脸色登时大变,“你。”   白霜被他的突然变色吓了一跳,见他脸色一下变得极为可怕,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似的,又像是听到了什么惊雷似的话语,一时震住,后退一步。   “我说错了么?”   “难道他们传的不对吗?”   “不许再说。”苻坚厉声呵斥,吓得白霜脸色都变了,一个哆嗦。   “你,…你怎么了?”   苻坚冷眼盯着他,白霜不敢与之对视,连忙错开了他逼仄的目光,战战兢兢的嗦了起来,苻坚觉得自己也许是吓到他了,又换了另外一个语气,“你不要再说了好吗?朕以后不会捉弄你了。”   “好。”白霜颤抖的吐出这个字眼。   “可我不愿意与别人共享一个男人,陛下若是不想要白霜,就请拒绝白霜的请求吧,白霜也好离去。”   苻坚深沉的盯着他,半响道,“你说的是实话?”   “白霜绝无虚言。”   “你当真愿意留在大秦?”   “那要看陛下如何待我。”白霜庄重道。   苻坚沉思了一会儿,道,“你想朕如何待你?”   白霜挑眉反问,“你不懂?”   苻坚不言,白霜慢慢靠近他,擦着他的身体,低声道,“我不能接受两个人甚至多个人共享你,陛下若是喜欢白霜,就请给白霜一个名分,若是不喜欢白霜,我也好离开长安,回到龟兹国。”   苻坚终究是叹息了一声,“你,你呀。”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白霜见状,疑道,“你很为难吗?”   苻坚道,“不,不为难,你放心,朕会好好对你的。”   白霜勾起魅惑的一笑,手臂趁势落在了苻坚的手上,声音也变的细腻起来了,“那陛下打算何日宠幸白霜呢?我看今日就是一个好日子,不如…”   苻坚打断了他,“今日不行。”   白霜不高兴了,小嘴嘟起,“讨厌死了,我最讨厌你。”   苻坚揽住他的肩膀,好声哄道,“等朕安抚了弥窴和休密驮之后,朕就来看你,好不好,你知道的,这两人毕竟是国王,不好应付,他们逼迫着朕出兵去对付你哥哥。”   “你拒绝他们不就行了?将他们赶出长安啊。”   “瞧你说的,哪有那么容易,人家毕竟是年年进贡,岁岁来朝的,如今他们有难,朕即便不帮,也不能落井下石,哪有将人家赶出长安的道理。”   白霜哼道,“那你就冷落我了?”   苻坚无奈的笑道,“等着朕,好不好?”   白霜叹息道,“好吧,谁让我看上你了呢。”   苻坚听着他这句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做了愧疚事,一件对不起很多人的愧疚事,他松开揽着白霜的手,与他分开一段距离,站在政和殿内,眼睛望向楼下,心里觉得孤独极了。   白霜一时没有上前,站在身后望着他,内心却滕然而起一股骄傲,这个人,他是个好人,而这个好人终究会是自己的。   他这么想,想着想着,就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忘记了这里是长安,忘记了这里并不是他的故国龟兹,忘记了他还有一个雄图壮志的哥哥白纯。   ————————   萱城奉命和吕光一起来看望弥窴和休密驮。   明月将人请到了阳平公府,萱城早早的就候着了,见到二人的第一眼,就笑着迎了上去。   “车市前王,鄯善王,在长安的日子可还习惯?”   二人回道,“多谢阳平公关心,一切尽好。”   萱城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本公生怕怠慢了二位,让二位以为我大秦礼节不周。”   不一会儿,吕光就赶来了,见到吕光,二人像见到故人一般满脸欢喜,“骁骑将军真是好见地啊,对我西域诸国的人文风情了解的透彻啊。”   “不敢,在二位面前怎敢谈见地,在下只是早些年游历涉足过西域边境而已。”   “骁骑将军年纪轻轻便涉足各国,此等勇气,弥窴佩服。”   “车师前王与鄯善王亲自作为使臣出使大秦,这等勇气,在下敬佩。”   萱城笑着道,“好啦,几位不要再互相吹捧了,把我这个主人都撂在一边了。”   “哈哈,阳平公倒嫌弃我们怠慢他了,哈哈,好,好,坐下慢慢谈。”   明月上来给众人斟酒,萱城举盏相邀,众人畅饮欢笑。   弥窴放下酒盏,慢慢道,“不知秦王何日出兵相助我西域数国呢?我见秦王并没有遣退那龟兹王的弟弟,是不是不打算出兵,可若是让焉耆国和龟兹国控制了西域,到那时秦再想攻占西域就难了。”   萱城道,“这个本公自然知晓,只是,车市前王以为我大秦立即发兵至西域吗?”   “阳平公以为此时发兵有何不妥?”   “敢问车市前王,从长安至车市前国,需要多少时日?”   “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   “那再问车市前王,如今是几月份啊?”   “五月。”弥窴回应,随即陷入思考。   鄯善王休密驮道,“阳平公是想错过旱季,到了秋日再出兵吗?”   吕光道,“秋日出兵,兵至西域,正好是来年春,二位觉得此法可行?”   弥窴和休密驮相互看了一眼,点头,“并无不行,只是……”   “二位担心白纯会大力攻取西域其他小国?”   弥窴和休密驮垂下眼去,萱城和吕光相视一眼,他们似乎明白了弥窴和休密驮的顾虑,他们此次来朝本就是请求苻坚出兵相救。   “二位放心,陛下会稳住白霜,让白纯停手的。”   弥窴皱眉,“陛下的意思是?”   萱城和吕光点头,却不说破,弥窴已然明白。   弥窴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心思安宁不下来。   “白霜这个人,我不甚了解,但是对白纯,我可以肯定,他一定不会被谁控制,他想做西域之王,就怕白霜也成了他称霸的一颗棋子。”   “你的意思是说,白纯可能不会听从白霜的话?”   吕光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还是一心想要留下白霜,他知道苻坚需要,最起码他的身体需要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年。   “白纯从不让白霜涉及军政要务,可这次来长安他却派来白霜,他早就对陛下之事做过了解,所以白霜来一定是稳住陛下,他连自己的弟弟都利用了,还有什么能阻挡得了他的雄心。”   “可白霜毕竟是他的弟弟。”萱城不明白,为了自己的雄心要将自己的弟弟作为棋子吗,这样的人跟亡国之后苟且偷生的慕容韡有何区别,连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都保护不了。   吕光道,“这也是白霜自愿的,他心甘情愿,我们无法评头论足。”   “只希望白纯还没有泯灭良心,不要丧尽天良。”弥窴长叹道。   的确,诚如弥窴忧虑的那样,白纯是想一统西域,让龟兹国做西域独霸,所以他早就了解到苻坚与慕容冲的事情,他知道苻坚为了慕容冲空置后宫,也知道慕容冲离去之后苻坚在长安种下了十里梧桐,他一心以为苻坚是长情,所以他将自己的弟弟赋予重任送来长安。可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苻坚的确是长情,只是他对慕容冲只有宠幸,从无情分,更别说是爱情了,慕容冲恨死了苻坚。   吕光向弥窴和休密驮请教焉耆国和龟兹国的有关线路,越过沙漠,经阳关进入鄯善国,然后再经行高昌郡,抵达车师前国的都城雅尔和图,在车师前国和鄯善国内经过休整,最后再往西行,抵达焉耆国和龟兹国。 作者闲话:  龟兹,qiuci 120西行记   “如此行军路线纵然可行,只是怕沙漠行军,水源会是一大短缺。”   弥窴道,“阳平公不必担心,在凉州境内的弱水河会是我们最好的水源,车师前国境内有一条南北纵横的河流,叫做孔雀河,河水四季不断流。”   “孔雀河?楼兰古国。”萱城默念道。   这不是现代史学家口中要寻找的那个楼兰古国境内的孔雀河么?   “没错,我车师前国东南通敦煌和鄯善,向西通往焉耆,向东北通往乌孙和匈奴,而南边正好是楼兰国,孔雀河南北纵横,从车市前国流往楼兰,四季不断流,楼兰百姓还都把这条河称作母亲河。”   萱城在心底幽幽叹道,“是呀,母亲河,可最终还是亡了国,他们的母亲河最终还是抛弃了她的子民,楼兰消逝了。”   车师前国呢?孔雀河什么时候抛弃它呢?   白纯占领了车师前国,可弥窴和国师都逃了出来,只要国王不死,车市前国便能复国,可苻坚会任由弥窴复国吗?他只是答应帮助弥窴对付白纯,攻打焉耆国和龟兹国而已。   萱城不由的问出心中的疑惑,“二位可想重建祖业?”   吕光也好奇的盯着二人。   弥窴和休密驮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回答,良久只是叹气,“只愿我们能回到故乡。”   萱城道,“会的,每个人都会回到自己的故乡的。”   “车市前王,鄯善王,本公在此向二位传达皇兄的旨意,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以后就免了吧,若是大秦能帮助二位复国,大秦只愿与二位友好相交,互为睦邻,三年一贡,九年一朝。”   二位稍一怔住,随即激动道,“当真?若是陛下真的帮助我们复国,我们愿意永生臣服大秦,做大秦的子民。”   “我代表了皇兄的意思,本公在此向二位承诺。”   二人激动不已,当即要下跪,萱城赶忙扶住,“不必如此,这是大秦该作之事。”   送走了弥窴和休密驮之后,吕光问萱城,“陛下当真要助弥窴和休密驮复国?”   萱城道,“扶植数十个小国,让其互相牵制,总比西域诸国联合起来的好,再说了,这些小国人口不足万人,还有不足千人,就算复国,也是臣服大秦,对我大秦毫无威胁。”   “弥窴和休密驮不足畏惧,届时大军抵达车市前国和鄯善国,这些小国便会臣服,我担心的始终是龟兹国,白纯的雄心不可小视,你最好不要意气用事,惹了白霜。”   “你这么看我?你以为我会看不惯白霜?”萱城略一心寒。   “不,我只怕你会看不惯陛下的行事。”   萱城苦笑,“你放心,我不会坏事的,你的陛下,他毕竟是帝王,想做什么都是自由。”   吕光怜惜的目光投来,萱城避而不见。   “等我走了罢,等我走了之后,你们想怎么做都不关我的事了,这一点你必须要答应我。”最终吕光这么说。   萱城看着他的眼睛,坚决道,“我答应你。”   其实根本用不着吕光的逼迫,萱城能做什么,一切都在苻坚,苻坚想要做什么,谁能阻止得了,就算他看上了白霜,或者他只是与白霜逢场作戏,为了骗过白纯,萱城都能理解。   他唯一看不透的是,既然吕光这么为苻坚着想,既然他这么死心塌地的为苻坚做事,为什么他要白霜留在苻坚身边,如果苻坚宠幸了白霜,他真的心里好受吗?   一连几日苻坚都与白霜待在一起,明月过来说的时候,萱城刚开始还不信,可过了几日,苻坚又召见白霜了,萱城心里隐隐作痛。   “阳平公不去看看吗?”   “看什么?”   明月楞了一下,道,“阳平公一向不是很讨厌外族人吗?陛下却一直都很喜欢这些外族人,他们都想得到圣宠,这些外族人在长安城无所事事,于国家不利啊。”   萱城睨他,“你又在议论政事了,又没记性了么?”   明月自罚,拍了一下额头,“是我多嘴。”   可萱城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长安城内如今五族共处,氐人与外族人数相比并没有优势,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何况如今又来了西域人。   他进宫去面见苻坚,南岸说苻坚去见道安了,还叫上了车师国师鸠摩罗跋提。   “去谈论佛法么?”萱城喃喃。   在明光殿等了良久苻坚都没有回来,萱城便转向去承阑殿了,听说这一日苻晖在太学告假了,他想去看看,他一个人悄声悄地的,生怕走路发出声音来,承阑殿外的宫人都没有,花园里的梅树光秃秃的枝干裸露着,许久没来这里了,许久没见到苻晖了,还有连成衣,他把苻冼扔给苻晖带,自己好像轻松了许多,不知道苻晖一个人带着苻冼可应付得过来。   心里不禁有几分的内疚。   如是想着想着,抬眼一瞧,身体已经定在了承阑殿外,殿门是紧闭着的,似乎没人在似的,可萱城静静的伫立着,却忽然听见殿内有人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压的很低,似乎怕被别人听到。   “平原公就不怕被陛下发觉?”   “与你在一起,纵然死,我也不怕。”   萱城大惊,这是苻晖和连成衣之间的对话,他被苻晖大胆的话语惊到了,他一向性格软弱文静。   “平原公这么说,我倒是无话可说了。”   “你怕父皇吗?”   连成衣的声音似乎顿了半响,“不是怕,我敬重他,他是一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以往我对父皇是又敬又怕,可如今我对他又爱又恨。”   “平阳公这是什么意思?”   “我敬他爱他,可他却将你放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我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来,他对我寄予了厚望,我不想让他失望,可跟你在一起时间越长,我越控制不住自己,我有点恨父皇这么做,为什么他要将你送给我,我不想做他那样的人,他对慕容冲做的事,我知道是错的,是遭天谴的,如果他爱慕容冲,他会尊重他爱护他,而不是去伤害他,我不会伤害自己爱的人。”   “平原公怎知陛下伤害了慕容冲?”   “慕容冲在长安时,我见过他,他的眼中没有快乐,只有悲伤,和仇恨。”   连成衣叹息,“是呀,慕容冲是很可怜。”   萱城心痛,慕容冲再是可怜,他都不能将自己的仇恨强加在别人身上,他不该伤害你,萱城为连成衣的心胸感到悲哀,为什么他要做一个阳光的人,为什么他可以忘记那些黑暗的遭遇,以他的武功杀了慕容冲不成问题。   “你可以不同情他吗?”这是苻晖的声音。   随即,连成衣的声音沉默了下去,萱城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那些事,他与慕容冲有过交集的。   “如若有那么一日,你与他为敌,你会放过他吗?”连成衣的语气中多了一丝的请求。   “我打不过他的。”   “不会,你会打过他,有我在,我会教你的,只是真的有那么一日,请你饶他一命,好吗?”   萱城听的越发悲哀了,连成衣竟然会为慕容冲说话,他曾经被慕容冲那么对待。   这三个同龄人,竟然有了奇缘。   苻晖的声音越发低沉了,“我听你的。”   再往后就没有声音了,萱城就杵在殿外,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不忍心打扰这两个人,可他也不敢离去,他怕苻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他怕苻晖失足,一步踩进去这个泥潭中再也无法拔出来。   这个世道,并不适合谈情说爱。   萱城悄然离去,可他心里却宁静不下来,他让南岸去请苻晖,自己回到了府中,等到苻晖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的身边还跟着连成衣,还有苻冼。   一见到他,苻冼就扑了上来,小手兴奋的张了起来,“皇叔。”   萱城抱起了他,“好冼儿,可想皇叔啊?”   苻冼重重的点头,“嗯,想皇叔,也想父皇,父皇呢?他怎么不来看我?”   “你父皇他有要事处理,过段时间就会来看你了。”   苻冼听话的点头,“嗯,好,那我就等他。”   苻晖上来行礼,连成衣也微微一拜。   萱城一时有些尴尬,毕竟他偷听到了这两个人之间不寻常的关系。   “晖儿近日怎么不去太学?听说你告假了,你没事吧?”   “多谢皇叔关心,侄儿无事,明日便去太学。”   “你跟连公子习武学的怎么样了?还有,你在邓羌那里学习兵法也不可荒废了。”   苻晖道,“多谢皇叔操心侄儿的事情,侄儿一切学的都好。”   萱城点点头,转向连成衣,“怎么样,在长安可还习惯?最近因为西域使臣的事,我多日未与你相见,委屈你了。”   “谈何委屈,阳平公待我从无委屈,不必这么说,我在长安一切尽好,很好。”他笑的灿烂如花。   一听他这么说,萱城就心酸,他总是这样一脸笑容,可他受过多大的伤害只有萱城知道,这些伤害是人一生都无法弥补的。   “连哥哥很好,他笑起来好美。”苻冼指着连成衣说。   “是呀,你的连哥哥是最美的。”萱城对苻冼说。   “晖哥哥也这么说。”   此言一出,萱城怔住,苻晖也霎时一惊,他脸色有些紧张不安的样子,一片绯红。   萱城笑着说,“你连哥哥这么美,谁见到都会这么说的。”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21西行记   明月过来抱走了苻冼,三个人这般相处,一时不知道如何打开话头,萱城觉得自己身边的两个人在瞒着自己,苻晖觉得方才苻冼说漏嘴了以为自己的皇叔会厌恶自己,连成衣觉得自己愧对了萱城对他的信任,三个人都有心思。   “听说陛下召见那位龟兹王弟了?”最终还是连成衣打开了一个尴尬的话头。   萱城点头,“是,皇兄要稳住他的哥哥,不得不这么做。”   “皇叔为何不阻止他?”   “阻止什么?”   “你不怕父皇会宠幸这位西域王弟?”   萱城道,“怕什么,这是好事。”   苻晖道,“我不信,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去喜欢上别人。”   “晖儿什么时候懂得这情爱之事了?”   “我,我……”苻晖脸又红了,垂下了眼去。   “皇兄不会喜欢白霜的。”   连成衣道,“我很佩服阳平公这般信任陛下。”   “人与人的相交,唯有一个信字最为难得。”   “皇叔,我无法接受,无法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去跟别人相处。”   萱城心道,苻晖真的有了自己的心思,他对人产生了情,也许是爱。   三人漫步到明楼上,下方花圃里的慕颜花开的很美。   连成衣的目光定在这些艳丽的花朵上,一时恍惚,曾几何时,他刚来长安时,也见过这些花,那时他的身边那个人,冷峻如冰山,从不多说一句话,手持一柄长剑,让人望而生畏,可唯独他近得了身,如今他可好?他还是那么冷漠吗?他回到自己该效忠的人身边他该放下心里的那些戒备吧。   “连公子如何看待这情爱一事呢?”萱城兀自来了这么一句。   连成衣道,“我不懂。”他回答的简短干净,一下子让萱城心一杵,他就这么豁达?   他盯着连成衣看,越看越疑惑,越看越不懂了,他发现自己到头来谁都不了解。   “你可对谁动过心?”萱城凝视着他的眼睛问。   连成衣豁然一笑,“阳平公怎么突然问这个?”   萱城不放过他眼神中的微小变化,发现他突然躲闪了一分,他知道这个问题一定触动了连成衣的心,在他的心里肯定有一个人的位置。   “没什么,突然很好奇,像连公子这么美艳的人,怎么不懂情爱之事呢?”   苻晖道,“皇叔不要再问了。”   “晖儿在担心吗?你在怕什么?”   一听这话,苻晖有些无地自容,感觉心思被撞破的样子。   “阳平公,那么你呢?你在为谁担心?”   萱城一怔。   “不必担心,我都是真心的。”连成衣跟他承诺。   都?萱城捕捉到他的这个用词。   他对几个人动过心?   或者是慕容永?或许是自己的这位文雅谦和的皇侄?又或许……   萱城突然伸出手来,想要去抚摸一下连成衣的脸,手伸了出去,却没有落在脸上,因为他捕捉到了连成衣的脸色忽然变红了,十分的可人,最终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他依近连成衣的身体,低声说,“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萱城只想不停的说这句话,怎么说都说不够。   然而,连成衣清澈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回应着,他摇摇头,“不必如此,真的,我说过很多次了,你没有必要这样。”   萱城还能说什么,面对这样子的连成衣,他连半分拒绝的勇气都没有,他还怎么说出口那些尴尬的话呢?比如他很想知道他和苻晖之间如今是哪一种程度?他是不是真心对自己的皇侄?他可有坦诚相待?如果日后苻晖真的和慕容冲战场兵戎相见,和慕容永刀剑相见,该怎么办?连成衣这么性情豁达之人,和苻晖不同,他性子文弱,做什么事都畏手畏脚,苻坚将他们俩放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一连串的疑问都被淹没在连成衣那赤诚清澈的双眸里,萱城一句话都不敢问出来。   他只能默认。   默默的在心底说,但愿他和苻晖之间只是交友。   萱城终究没把这件事告诉苻坚。   苻坚带着鸠摩罗跋提同道安谈论了几天的佛法,白霜也好几日没有被召见了,萱城心里不知在庆幸些什么。   到了盛夏,长安城中下了一场暴雨,很大很大的暴雨,雷闪电鸣,那十里梧桐抵挡住了洪水,城内一片安然,关中大地因为落了这一场雨庄稼都长势旺盛了许多,百姓都说这是上天在庇佑大秦,是因为帝王的贤明恩德感动了上苍。   萱城听的喜悦,便进宫跟苻坚道喜。   苻坚恰好在宣室殿内,盛夏的阳光有些刺眼,直直的打在了殿内,暖风煦煦吹进来,他细碎的发丝微微泛着好看的茶色,他垂下眼认真批阅奏章的样子让萱城微微一怔,止步不前。   百姓们说的对,他是一个好帝王。   五胡十六国时期的第一仁君。   “皇弟,来了怎么不过来,站在那里做什么?”苻坚略一抬头,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萱城淡淡一笑,随即轻轻走了前去。   “你听说了吗?”   “什么?”   “百姓都在传你的恩德,一场暴雨,本是天灾,长安却安然无事,百姓们都在感恩你。”   “什么恩德?他们传朕的话还少吗?”   萱城一听,就知道他听进去百姓们传的话了,包括以往那些宫闱之事。   “白霜呢?”   苻坚恬然笑道,“皇弟问他做什么,你想见他?”   萱城过去挨着他的身体坐下去,“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苻坚放下手中的奏章,转头细细的端详起来,恍然似的道,“哦,朕知道了,你又在吃醋。”   萱城一看他那笑脸就知道他在调侃自己,索性不言。   苻坚亲切的把他的手拢在怀里,“你放心,朕不会看上他的,不过朕倒是想到了一个好的法子,这个人他一定会感兴趣。”   “苻朗?你不要就要推给自己的侄子?”   “不是,不是他。”苻坚噙着笑,摇头否认。   萱城皱眉,心里头越发疑惑了,“那是谁?”   苻坚嘴角洋溢着神秘兮兮又胸有成竹的笑容,这令萱城茫然,白霜还会对谁感兴趣?   “其实,你就算你要了他,……”萱城的这句话被苻坚的手掩在嘴里,最终只能咽下肚去。   苻坚凝望着他的眼睛,眼神很复杂,也很沉重,他叹息一声,手抚摸着萱城的脸,手指滑过每一寸皮肤,萱城长吸了一口气,发出了XXX声音来,那手指最终停留在了薄薄的唇上,细细的摩挲,萱城闭上眼想象着一场浪漫又XX的事情,他轻轻吐气————————--   ————-——————XXXXXXXX————--—————————————————————   ——--————————————   苻坚颤栗的唿吸声,“弟弟,……,我……”   萱城勐地呕了起来,那根手指最终还是退了出去,伴随着苻坚疼惜的语气,“对不起,弟弟,对不起,我……”   不敢,也不能。   将人狠狠的塞进怀中,萱城贴着他急促跳跃的胸膛,低眉敛目,心里酸痛不已。   为何,为何,这具身体还是不能接受?   他的心早就释怀了,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你,…还是召见白霜吧。”   苻坚默不作声,只是将怀里的人搂的更近了,生怕他受到什么伤害似的。   苻坚是召见了白霜,可是一同召见的还有吕光,这一点令萱城意外,因为他知道苻坚要让吕光去西域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人能去西域。   所以吕光去西域是为了攻灭白霜的故国龟兹。   “白霜王弟,快过来,几日不见,你这模样倒是愈发好看了。”苻坚第一眼就这么奉承了起来,萱城在一旁心想,肯定不安好心。   白霜笑的烈阳似的,“陛下,你还会夸人了,以往难道我不好看吗?”   “好看,王弟无论什么时候都好看。”   白霜一手抚弄着两鬓垂下来的长发,一边垫着脚上前,“陛下,你就不能只会说不办事吗?”   他一步一步的逼上前去,离苻坚只有一步之遥时张开双臂就要扑上去,苻坚抓住他的手腕,挑眉,“王弟,你瞧,有人在盯着你看呢,注意场合。”   白霜挣开他的手腕,尴尬的舒了一口气,“哪里,哪里?”转头四顾,这才发现离自己不远处果然立着一人,殿内烛火闪烁不明,照在他的脸上有些灰暗,可那挺拔的英姿,棱角分明的脸庞,和不苟言笑的神色都让他为之一震。   “这人是谁?”   “王弟这么快就忘了,你们在大殿上见过的?”   白霜思索状,脑子飞快的转了半响,“哦,我记起了,就是他说过要促成我龟兹和陛下的姻亲。”   “王弟好记性。”苻坚尴尬的笑道。   “哦,他是谁?”   “他是朕的好朋友,我大秦的骁骑将军,也是朕已故的太尉之子,吕光,吕世明。”   白霜认真的凝视着吕光的脸,“我见过他。”   “对呀,你们见过的,在朕的承明殿,你初次来朝时见过。”   “不,陛下,我真的见过他,在延城。”他说这话的时候恍惚起来,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场景似的,那一刹那竟然让萱城错觉,很浪漫,在黄土堆积的城堡上,一人在城堡上方望着下面的一人失神,目光交汇的那一刻,两人心碰撞在一起。   吕光慢慢的走过来,“我的确去过西域边陲,可我没到过延城,王弟想必是记错了。”   萱城目光有些茫然,心里却似乎明白了一些。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22西行记   “你去过西域?”白霜像是很兴奋的样子,他乡遇故知吗?可他忘记了,这里是长安,吕光也并非故知。   吕光点头,目光却不看他,落在了苻坚深意不明的脸上。   白霜的眼睛一直跟随着吕光,有些喜色,也有些意味不明。   “王弟,若是朕让你跟着他一同再去西域一次,你可愿意?”   白霜一惊,“什么,他要去西域。”   苻坚笑着点头,“对啊,去西域,去你的国家。”   不知为什么,白霜向来奔放,这一刻竟然脸上溢出了娇羞之色,声音也弱了下去,“去做什么,我跟着他做什么?”   “去见你的哥哥呀,代朕向你的哥哥问好。”   “真的吗?陛下要问候我的哥哥吗?”   苻坚道,“是真的,朕让他代替朕去,去延城,去见你的哥哥,去问好,你愿意跟着他一起回到你的故国吗?”   白霜垂下眼去,一时没有出声,等到再次抬头之时,前一刻还明艳的双眸里此刻水光潋滟,竟然泛着水晶一般的光泽,这让苻坚有些怜惜,赶忙抚摸着他的肩膀,“怎么了,你不高兴吗?他可是一个厉害的人喔,到过很多国家,见过很多美景。”   “陛下,你还是不要我,我好伤心,好讨厌你呀。”说着说着竟然抽泣了起来,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不要哭,你不要哭。”苻坚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不停的抚摸着他颤栗的双肩,好言相劝,“他比朕厉害多了,朕都没去过那些地方,跟着他,你会听到很多有趣的东西,除了龟兹,他还会带着你去焉耆,去大宛,去乌孙,去楼兰,去精绝,去苏毗女国,去印度,去好多你都没去过的地方,他还去过建康,那里水绿花红,就像你一样美。”   白霜却哭的愈发惨烈了,他一把扑上来抱住苻坚的腰,将脸磨蹭着,“你好讨厌啊,我讨厌死你了。”   苻坚的双手搂也不是,推也不是,只好任由他一边抽泣一边将泪水擦着自己的衣袍上,无可奈何的朝萱城笑,朝吕光求救。   这时候,一条手臂触上白霜的肩膀,紧接着是那温柔的声音,“你不要哭了,我带你回家。”   白霜抬起头来,双眼蒙上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真的吗?”   吕光沉思了一下,点头,“真的。”   白霜最后还是松开了苻坚,止住了泪眼,吕光从怀中抽出一块干净的帕巾,顿了一下,还是轻轻的擦了上去,那般认真,萱城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温柔过。   苻坚轻轻的拍了拍白霜的肩膀,细声说,“不许哭了喔,哭了就不美了。”   “你这么哄我,我还是讨厌你。”   “好好好,以后朕就不碍你眼了,你跟着他,他会让你开心的。”   白霜半信半疑的道,“可我见过他,他都不记得我了,怎么哄我开心,你又在骗我?”   “朕何时骗过你,是真的。”苻坚脸不红心不跳的说。   萱城都忍不住了,插上去一句,“皇兄,你将白霜王弟交给吕光,也要问过吕光的意见啊,别总是自己在做主。”   “我愿意。”却没料到,吕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萱城盯上去的时候,他却躲开了自己的对视,似乎他不想再与自己多看一眼了,自己到头来还是要伤了他一片苦心。   “你真的愿意带着我回到故乡?”白霜好看的眉眼弯了弯,勾出了妩媚的情致来。   吕光道,“我带你回去,回到延城。”   “可我哥哥要我待在长安,留在陛下身边,我就这么回去了,他会生气的。”   “你不用怕,一切有我。”吕光坚毅的目光许诺着,这份忠诚,他是给苻坚的,只要苻坚说过的,他都去做。   苻坚欣慰的笑了,嘴角勾起了一丝深深的弧度,可在萱城看来,却是那么的讽刺。   原来他口中所说的要给白霜找一个好的归宿,这个归宿就是吕光。   他让吕光带着白霜回家。   让吕光带着白霜和那些大秦的勇士去攻打龟兹国。   而白霜却心甘情愿的跟着吕光回到龟兹。   自始至终,他都是一枚棋子,被他哥哥利用的棋子,被苻坚利用的棋子。   “你先下去,好吗?不要伤心,不要哭,我说过的事会做到的,你不用怕你的哥哥,也不用讨厌陛下,有我在,一切有我。”吕光这么安慰白霜,白霜真的转瞬开怀笑了。   “你真好。”   吕光没有看他,盯着苻坚的眼睛发出低沉的声音,“也许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南岸将白霜带了下去,宣室殿内,只有三人沉默,气氛在变的诡谲和尴尬。   夹杂在吕光和苻坚之间的还有一丝莫名的怨气。   “明儿。”   吕光道,“别这么叫我,能这么叫我的只有父亲。”   苻坚讪讪笑道,“你生气了?”   “不敢。”   “朕也是为了你好,你独身这么多年,身边是该有这么一个人了,白霜虽然无脑单纯,可他心地并不坏,你要去西域,身边有他,朕也放心。”   “多谢陛下的好心,这都为臣想到了,的确,白霜是无脑,所以他才被你们一个一个的利用,但凡他多一点心思,你还能这般胸有成竹吗?”   苻坚沉了一下,道,“是朕不对。”   “不,陛下无错,若是有错,也是白纯之错,我不会心慈手软,即便他是白霜的哥哥。”   萱城信,他信吕光这个人,以往他总以为吕光性情散漫豁达,看似随心所欲,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一副什么事情都不在乎的样子,那个时候有吕婆楼,他是一朝太尉,位高权重,对苻坚登位有天大的功劳,有他在朝中,吕光日子过得舒心,可吕婆楼最终还是去了,所以吕光回到苻坚身边,一心为了苻坚,他杀苻重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见他的心是有多么的狠,多么的坚定。   白纯为了自己的霸业,利用自己的弟弟,苻坚想要西域,吕光便去为他攻打,他要去灭了白纯,灭了他那颗丧尽天良的雄心。   “你若是不想要白霜,就说出来,不必苦着自己。”萱城劝了一句。   吕光盯着他苦笑,“没有,不苦,陛下都说了,像白霜这么美的人,留在我身边,是我的福气。”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对着苻坚咬牙恨道,“我只希望,你不要辜负我。”   苻坚心一疼,伸手就要去拽他,却被吕光闪过,“不必,我不会做让你觉得内疚之事,再说,我没有不高兴,你这样安排很好,真的很好。”他嘴角勾起一丝惨烈的笑容。   这让萱城痛苦万分,可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如鲠在喉,怎么都吐不出那些安慰人的话来。   吕光深沉的望了苻坚一眼,又转而盯着萱城怔怔的目光,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去,苻坚亲切的叫了他一声明儿也被他忽视在脑后。   那个眼神,萱城总感觉做了错事,一辈子都愧疚的样子。   他有些落寞的望着吕光消失的背影,喟然长叹,“为何,为何他对你如此忠心?”他这话是说给苻坚听的,可苻坚却无法给出他一个明确的回答,因为同样的疑问也发生在苻坚的身上。   他的眼睛始终紧锁在吕光离去的背影上,直到那个背影变成一个黑点,最后消失,他都无法回过神来。   萱城有点心痛,有些内疚,又有点悲伤,“哥哥,你令他伤心了。”   “他不会忤逆你,也不会背叛你,可他不会再见你了,你们也许要永别了。”   萱城的这句话终于成了真。   到了九月份,吕光在新军营挑选的一万精兵已经被训练出成了一支虎狼之师,苻坚稳住白霜,让其给白纯写了一封信,信中都是些友好之语,信中表示大秦愿意与焉耆国和龟兹国结为永世睦邻,永不侵犯,苻坚还专门感谢了白纯对自己私事的关心,对他这位美艳王弟不吝赞美之词,那些煽情的话萱城都无法说出口,苻坚却说的心安理得。   苻坚私下里召见了车市前国王弥窴和鄯善王休密驮。   二人表示愿意给秦西行军队作为向导,并在到达车市前国和鄯善国时,征集国内向着自己的百姓作为先行军队,苻坚非常高兴,并亲口承诺在大秦军队抵达西域时帮助他们二人复国,永世与秦交好。   公元382年正月,上元节后的没几天,苻坚便正式下达了命令。   任命吕光为使持节,都督西讨诸军事,并征召姜飞、彭晃、杜进、康盛四将,统率七万兵马、五千铁骑,包括之前吕光亲自训练的一万士兵,征讨西域,并以陇西董方、冯翊郭抱、武威贾虔、弘农杨颖为四府佐将,协助吕光经略西域。   吕光没来见苻坚,苻坚命人给他传了旨。   “西域是边境习俗之国,不是礼仪之邦,你要采取羁縻政策,只要他们服从就宽恕他们,要显示我们中原大国的气度,用教化的办法引导他们,不要穷兵黩武,过分残杀掠夺,至于焉耆国和龟兹国,你便宜行事,若是他们降服就宽恕他们吧,白纯毕竟是白霜的哥哥,至于白霜,记住,你代表的是我大秦,没有你攻不下的城池,更没有你攻不下的人。”   “至于车市前国师口中的西域三宝,觉卧释迦佛像和佛骨舍利,你自行处置,将鸠摩罗什带回中原。”   正月二十日,苻坚在长安城外给吕光送行,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寒风萧萧,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生疼。   苻坚注视着吕光,他忍不住还是伸出了手去,为他拢了拢衣领,“西域严寒,你多保重。”   吕光到底是心软了,也许是碍于礼仪,他不得不与苻坚离别相见。   “陛下,保重。”   苻坚道,“朕等你回来。”   吕光露出久违的一笑,那笑中包裹着复杂的含义,苻坚看不懂,萱城也读不懂。   可他却没有给出苻坚回应。   他的身后有数万步骑大军,他的身旁有一辆车驾,帐帘被掀开,探出一个梨花带雨的脸庞来,白霜又在哭鼻子了。   他跳下车,几步跑了过来抱住苻坚,呜咽道,“陛下,陛下,我要离开你了,你会想我吗?我那么讨厌你,你讨厌我吗?”   苻坚的手无处安放,吕光强行攥住他的手落在白霜的身上,苻坚一抖,却没有移开。   “不会,朕怎么会讨厌你呢。”   “那你会想我吗?”   苻坚不知如何回答,正在这时,对上吕光射过来的凌厉目光,那里面有教人不得不回应的逼迫,“想,想,朕会想你的,你是个好孩子。”   白霜将脸擦在苻坚的身上,“我都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吕光却拉白霜的手,“走吧,我们出发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23西行记   白霜被他塞进了车内,还想扭过头来再看看最后一眼,吕光放下了车帘,不知悄声说了些什么,最后白霜再也没有探出头来。   萱城在苻坚的身旁静静的凝视着这一切,离别,离别,是该离别了。   就在大军转头出发的最后一刻,吕光忽然大步流星奔了过来,就在众人谁都没有注意下,他的双臂张开抱住了苻坚,———只此一刻,他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苻坚身上的衣袍陷了进去,将脸深埋在颈间。   ………   这个拥抱,太突然,突然到连苻坚自己都瞪大了眼睛,他的身体僵直了,一动不敢动,就像是被这大雪冻住了似的,下一刻,骤然变空,那个人,已经转身离去了。   萱城目瞪口呆,他怔怔的望着吕光策马扬长而去,消失在大军的最前方。   苻坚的身体忽然像是失去了支撑,陡然下滑,就在倒下的那一刻,萱城伸手揽住了他。   “皇兄。”   苻坚恍恍惚惚道,“他…,他…”   萱城痛苦道,“他走了,…他走了。”   永远的走了,自此以后,你的身边再也没有他了。   萱城知道,这是史实,史笔记载,吕光于公元382年离开苻坚征伐西域,自此再也没有回到长安与苻坚相见,苻坚死后,吕光悲痛欲绝,命三军在凉州为苻坚披麻戴孝,追谥为文昭皇帝。   苻坚生前从未称帝,死后却被三人追谥为皇帝。   “他在朕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萱城这般听苻坚喃喃自语。   “他为何要说那句话?”   萱城不想知道吕光说了什么。   “他…我们小时候不是很好吗?”   “这样不好吗?…”   萱城只是听着,不再多问,他知道,苻坚一定痛苦极了,内心复杂极了,他又想起了小时候,他是个念旧的人。   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这样抱过苻坚,连他自己都不曾有。   苻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一种痛苦之中,一连几日,他愁眉不展,罢朝躲在明光殿中,就连萱城请来了苻朗和淳展之也没有将他救赎出来。   长安又落了一场雪。   一场如鹅毛般密集的大雪,周围一片苍茫。   天地一色。   美不胜收。   萱城本是多么的向往这北国千里雪飘的美景,可此时此刻他无心赏景。   苻坚似乎病了,而且病的不轻。   他从明光殿走出来的时候,无精打采,外面的太阳斜照在他的身上,可他却抬手挡住了面前的阳光,他在喃喃自语,“为什么,我要让他去西域?我是不是错了?”   “你没错。”萱城扶住他,这么柔声劝道,“只有吕光能征服得了西域。”   “可是他却离开了朕。”   萱城很想知道吕光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样的话,可苻坚不说出来,他是绝对不会开口去问的。   “将师馥叫来吧,朕要听他讲讲西域的故事。”   萱城陪着苻坚来到政和殿,正月的冷风迎面唿啸而来,萱城抖擞了一下,有些禁不住高处的寒风,苻坚看着他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可是你不是要听师馥讲西域的故事吗?”   “算了吧,不听了,不听了。”他叹息了声。   二人又从政和殿折返回明光殿,偌大的殿内竟然也泛起了丝丝凉意。   苻坚捧着萱城的手捂住,“你说,西域会比长安冷吗?”   萱城凝视着他的眼睛,违心的说,“不会,你别担心了。”   “他会安好的回来的,你放心。”萱城又在骗他,他知道,吕光不会回来了,也回不来了。   铜香炉里的雾气袅袅氤氲在殿内,淡雅的香味令苻坚的心神安宁了下来,他说,“还是召师馥来吧。”   南岸去传旨了,良久,师馥一人前来拜见。   苻坚问他,“听说西域的那几个大国,焉耆国,龟兹国、乌孙、若羌,还有那个什么女国,你能讲给朕听听吗?”   “陛下要听些什么,人文风情,还是国家政治、经济?”   “都可以,你讲讲吧。”   师馥怔了一下,面前的苻坚有些让他捉摸不透的样子,他似乎很想听西域大国的故事,可他表现的却漫不经心。   “我给陛下讲讲龟兹国吧。”师馥看了苻坚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来,他说话的声音很柔很细。   “龟兹国是西域的第一大国,国都延城更是西域第一大城市,有三重城墙,龟兹东通焉耆、西通姑墨,北通乌孙,南面是精绝国,再往南便是苏毗女国和若羌、于阗,有人口将近十万,军队五万,龟兹国曾经与中原的汉朝来往密切,通商贸易,学习汉朝的衣服制度,并按照汉朝制度治理宫室。龟兹国与乌孙国乃是世代姻亲,因此只要龟兹国一有战事,乌孙国必尽心协助,龟兹国与姑墨为兄弟之国,姑墨是龟兹国王室的另外一支,两国也会联合起来攻打疏勒等小国,后来,姑墨国王白水在国内供奉了佛骨舍利,白纯要求白水将佛骨舍利献出来,白水不肯,白纯于是联合乌孙和焉耆共同攻打兄弟邻国姑墨,姑墨王子白青莲领兵与白纯作战失败后在大火中焚身自尽,白水被俘,姑墨国灭,龟兹一国独大,乌孙和焉耆皆臣服于白纯。龟兹国拥有西域三宝,也有自己独特的石窟艺术和壁画艺术,白纯建造了地下宫殿无数,将从姑墨和周边小国攫夺来的珍宝都放在了地宫并设有严密的机关,重兵把守,可以说,只要占领了龟兹国,将相当于拥有了整个西域。”   “这么说来,想要征服龟兹国,也会困难重重?”苻坚反问。   师馥顿了一下,道,“可以这么说,毕竟龟兹国是大国,又有乌孙和焉耆、若羌等国的联盟,甚至比这些还多,白纯可以联合西域六十多国组成联军。”   “西域联军?”苻坚皱眉,转眼盯向萱城。   萱城用坚毅的目光回应他,“别担心,有吕光在,他不会败的。”   “不过白纯灭了西域十六国之后,这十六国的王室有些流亡在外,他们无不想恢复自己的国家,臣服白纯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大秦的军队能与这十六国的百姓联合起来,那攻破龟兹国便不成问题,何况骁骑将军有车市前王和鄯善王做向导,陛下不必忧心征伐西域之事。”   “是吗?是这样吗?”苻坚问萱城。   萱城点头,“是的。”   苻坚的脸色转而晴朗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来了几分的好奇意味,“你口中的那个女国是怎么回事?怎么之前来长安朝拜时未有这么一个国家呢?”   师馥道,“严格来说,苏毗国不算西域诸国,她是青藏高原上的一个母系社会的国家,属于羌族。”   “羌族?”发出这声惊叹的是苻坚和萱城。   “没错,只不过她跟中原人口中的羌族并不属于一个羌族,我知道,中原人口中的羌族有陇南羌族和蜀羌,而苏毗国是西羌,也称藏羌,跟若羌国同出一脉,世以女为王,因以女称国,苏毗国土以藏地的羌塘为忠心,世世代代以女王统治整个国家。”   “女子统治国家?那如何延续国祚呢?”   “苏毗国虽然是以女子统治,却也有男子,只是男子世代为奴隶,女子生下孩童后,男子便被伐为奴隶,从事农业生产和打猎等体力劳动,一女多夫。若羌因与龟兹结盟,有龟兹的庇护,苏毗国便多次与若羌联合,若羌虽然也是母系部落,但统治者仍为男子,两国联合起来攻打周边国家,精绝国乃鬼洞族所建立,有神秘的巫术文化和珍宝无数,却也是第一个被苏毗灭国的,紧跟其后的便是小宛和且末,苏毗将势力延伸到西域诸国,与北部的焉耆国和龟兹国、乌孙俨然成为西域大国,并有一统西域之势。”   “一统么?不可能了。”听完师馥所言,萱城幽然喟叹。   因为他们的好友就要去灭了那些人的”雄心壮志。”   苻坚两眼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萱城默默遣退师馥,一手温柔的抚摸着他散下来的长发,淡淡的气息灼在耳边,“你在想什么?吕光走后你总是魂不守舍的。”   苻坚挽住他的手揣在怀里,沉声道,“不知道,不知为何,心里总是不安,总感觉这一次朕错了,西域有这么的奇闻,朕却再也见不到了。”   萱城心里一颤,他意识到了么?他也会有意识到自己错的一天么?   可萱城一凝视上他那双温柔如春水般能溺死人的眸子时,身心皆服服帖帖的被他征服,哪里还有半分理智,只能一次一次的将他欺骗。   “错了么,放心吧,你怎么会错呢?”他这般喃喃,就像是专门说给苻坚听似的。   不料,苻坚却一把箍住他的腰带进自己怀中,“不会错,朕从来不会错。”   萱城被他突然一下的用力撞击到了脸颊,脸色微微不悦,略一皱眉,下一刻,脸却被那双清瘦的手托起,下巴被挑了起来,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了唇上。   萱城僵住了。   ————   他身体动也不敢动,全身上下好像是被严寒的雪山冻僵住了似的,胸中却有一股热流直冲咽喉。   苻坚,他……   萱城睁大了双眼,直直的瞪着近在咫尺的面孔。   多么阳刚俊朗的面孔啊。   然而,只此一次,那个热乎乎的软绵绵的嘴唇却离开了自己。   苻坚凝着他的双眼,似笑非笑。   “你,哥哥,……”   “朕不会错。”   萱城还能说些什么,这个人,一向霸道。   即便他意识到了点什么,可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   苻坚自己治好了自己的病。   到了初春的时候,苻坚邀请众皇子到上林苑狩猎,连六岁的苻冼都跟着上了马,当然,是在他的好哥哥苻晖的照顾之下。   骊山脚下,终南山上,翠华殿外,苻坚携手自己的弟弟便衣轻装,那些个皇子都在上林苑纵情策马扬鞭,拼命追杀自己的猎物,他们的父皇和皇叔却逃开了这一场春狩的热闹,躲进这世间繁华的野外之地。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24西行记   “你来过这里吧?”二人伫立在翠华殿外的一颗青松下,苻坚目视前方,这般问道。   萱城茫然,摇头。   “翠华山,淳展之,你忘了?”   萱城道,“你想说什么,他是带过来到过这里,不过那是他来告别自己的修道之地,与我无关。”   “他没告诉你一件事?”   经他这么一说,萱城倏然想起那一次淳展之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心下顿时一慌。   “若是你再不回来,朕便不再寻你了。”苻坚这般道。   萱城勐然大惊,他转而盯上苻坚那庄重的眼睛。   “若是你想回去,朕便求王嘉放你回去,不论过去了多少年,百年,千年,朕都不会再寻你了。”   他说的一字一句,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庄重过的样子,神色凝重。   萱城却一下子心空了。   当他亲耳听到苻坚这么说的时候,他的心里空虚极了,就像是被挖去了心脏一般的难受,王嘉放走了这缕灵魂,他便不再飘荡在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世界了,他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21世纪的南京,回到自己的学校,回到自己的亲人朋友身边,他的身边谁都有了,唯独没了这个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人。   这具身体的哥哥,前秦王苻坚。   他真的能开怀吗?   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像是以往多次那样温热的气息随即传遍全身上下,身边人耳鬓厮磨,语气充满诱惑,“可你回来了,……你的心回来了。”   他纤细清瘦的手指渐渐滑过萱城细腻的脸颊,一寸一寸抚摸,“你终于毫无芥蒂的动心了吗?你不想离开朕,心甘情愿的陪着朕一辈子吗?他们都走了,景略离开了朕,朕悲痛,朕思念他,慕容冲离开了朕,朕不再心怀愧疚,朕并不想他,吕光离开了朕,带着对朕的爱意而去,虽然在那一刻我的心有过动摇,可终究还是抵不过你的诱惑,你陪在朕身边一生一世,生死同穴这个承诺对于朕来说,太致命了,朕无法拒绝。”   萱城仰望着他的深眸,一字一句道,“我愿意陪在你身边,一生一世,生当同榻,死当同穴。”   苻坚的脸慢慢靠近,他的手捧着萱城的脸,眼内光泽万丈。   “可你的弟弟,他的身体不愿意。”   萱城望着苻坚的眸子质问,“你到底对你的弟弟做了什么让他这般拒绝于你。”   他抽回自己的手捂住胸口,“我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的反抗,也许,当我的灵魂真正离开的那一日,你的弟弟才会真的归来,也许那时,他才愿意接纳于你,你等得起么?”   苻坚道,“朕等得起,无论多久。”   萱城眼睛一酸,内心更是酸涩无比。   尽管他是多么的想要对苻坚奉献一切,可这具身体的意识主导着将他拉回伦常的正常轨道上。   苻坚挽住他的手慢慢走向翠华殿内,大殿庄严瑰丽,气韵生动,殿外几株万年松柏高高屹立,置身在袅袅烟雾缥缈中,仿佛入了仙境。   二人迈入大殿之内,三清石像栩栩余生,仙风道骨令人望而生敬。   苻坚直视片刻,便拉着萱城的手虔诚的拜了上去。   “三清在上,今日苻氏文玉携手吾弟前来拜见,望三清在此见证,文玉与弟,今生共伴,永世死生同穴,永不离弃。”   “你信道?”   “佛道两门讲究生死轮回,我不愿意与你只此一世。”   萱城从来不曾见过苻坚对谁拜过,他是帝王,自来只有万人朝拜于他,古来天子有封神的权利,无论天上人间地下,生而天子者,便是位尊者,可苻坚他却为了能与自己的弟弟永生永世相守在一起,要去拜一个道家始祖。   萱城唯有虔诚朝拜,祈求苻坚的愿望实现。   回到上林苑,几位皇子已经满载猎物而归了,个个的马背上鼓囊囊的,苻宏下马,拨开灌木枝叶,迎了上来,“父皇,皇叔,你们去哪里了?今年的春狩怕是儿臣要抢头功了,皇叔,你也要空手而归么?”   苻宏说话一直这样,总是想要敛下锋芒却总是锋芒毕露。   萱城笑道,“你是太子,头功自然是你的,我怎可与你小辈争锋,也争不过了。”   这时候,苻睿、苻晖、苻琳都一一聚齐过来。   “啊,父皇,皇叔,你们真的要空手而归么?”   苻睿大声喊道。   苻坚道,“空手又怎样,你们几个小子,难道还要笑话朕不成?”   “不敢,不敢。”苻睿嬉笑着闪退到一侧。   苻晖拎着苻冼前来,萱城一见到自己这位可人的小皇侄,眼中喜悦不已,“冼儿,你呢,你打到猎物了吗?”   苻冼挣开苻晖的手一把扑了过来抱住萱城的腿,“皇叔,你们去哪里了?冼儿怎么没看到你跟父皇?”   萱城半蹲下来捧起小人的脸,“皇叔在看你们比拼啊,你打的猎物呢,让皇叔瞧瞧。”   苻冼垂头丧气道,“侄儿一个猎物都没到手。”   苻坚却扬声大笑,“好冼儿,跟你皇叔一样。”   萱城柔声说,“你还小,等你大了一点,自然就会猎到猎物了,明年的春狩皇叔和你比拼好不好?”   “好。”   “走吧,回宫吧,好小子们。”苻坚朗声喊道。   萱城的目光一一扫视过围在一起的这几个皇子,个个英姿勃发,俊朗不凡,此时此刻,他们欢聚在大秦的这片国土上,苻坚教儿有方,个个对他又敬又怕,然而,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让萱城无比后怕。   苻坚的几个儿子都没有后代,这是一个严肃的现实问题。   鲜卑一族,派系林立,却是实实在在的枝繁叶茂,反观苻氏一族,人口稀少。   萱城很想不正经的说一句,为什么鲜卑人口众多人才济济而苻氏氐族人丁单薄呢?因为鲜卑人人都是大直男,人人都在努力生儿育女,而苻氏的皇帝却在带头搞基。   然而,这只是萱城内心一根邪恶的神经在作祟,他对苻坚,什么话都没说。   六月的时候,吕光的第一封书信送回了长安。   苻坚迫不及待的想要等到吕光的消息,然而当信真的送到的时候,他却颤颤的不敢去拆开来看,他甚至都有些躲避萱城递上来的信。   “是好事,你不是想知道他的消息吗?你不看怎么知道他说了什么?”萱城这般说。   苻坚不可置信的转过眼来,“他好吗?”   “你自己看看吧。”萱城递给他。   苻坚颤抖的伸出手来接住那封信,最终还是将视线投在了上面,看的那般认真细心,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心来。   吕光在信中说经过五个多月的跋涉,大军终于抵达高昌郡,在高昌休整数日后意欲启程翻越三百里沙漠到达焉耆,而鄯善国和车市前国内的百姓在休密驮和弥窴的号召下自愿组成军队跟随秦军西征。   “我西征军在吕光的统领下会成功的,你可以放心了。”萱城知晓吕光能征善战,有谋略有武功,区区西域之行对于他来说,也只是算一次旅游而已,他会满载而归的。   苻坚恍惚的说,“他呢?他在信中半句不提自己,他这般不想跟朕说说自己吗?以往我们是那么好的。”   “皇兄,你就不要再念旧了,好吗?谁都会过去的。”   苻坚沉声叹道,“是呀,谁都会过去的,只有你陪在朕身边。”   七月,苻坚以各氐族部落人口增长过快,把三原、九嵕、武都、雍氐等十五万户氐人,让诸宗亲各领之,散居方镇,如古诸侯。   长乐公苻丕镇守邺城已余十年,根基稳重,苻坚让其领三千户东戍邺城,并亲自到霸上送行。   一下子关中的氐人数量锐减。   然而这个时候,长安城中却忽然起了一阵歌谣,儿童在关中大地上大声高唱,“阿得脂,阿得脂,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语阿谁。”   “远徙种人留鲜卑?”萱城喃喃道。   苻坚将氐族皇亲贵胄分封到各地,为了加强地方的管理,控制这个多民族的庞大帝国疆域,然而,他却把降服的各族皇室尽数迁徙到关中,如此以来导致中央政府过于空虚,中央集权削弱,古代皇帝人人都在想着怎么加强中央集权,怎么巩固中央统治,而苻坚他想的却是怎么与各民族共和,为此不惜削弱本族,让利外人。   五族共和,天下大同。   可是,连孩童都懂的道理,为何苻坚总是执迷不悟呢?   八月,朝鲜半岛上派人来了,苻坚一统北方,如今又征伐西域,东北朝鲜半岛上的国家也闻声而来觐见了,此前苻重造反之时曾派人至高句丽请求共同起事,高句丽不愿意得罪大秦便拒绝了,苻坚也派使者至高句丽表示谢意,却从来没有正式建交过。   此次至长安的乃是朝鲜半岛上的高句丽、百济和新罗三国,他们表示愿意接受大秦的册封,并与大秦正式建交,永世盟好,苻坚欣然应允,自此,苻秦帝国东起朝鲜,西抵葱岭,南并川蜀襄阳,北逾阴山,西域六十二国与秦早已建交,只要吕光此次征伐西域能攻灭焉耆国和龟兹国、乌孙、若羌等国,那秦之疆域还会拓展至更西方。   公元382年冬月,秦建元十七年,吕光的书信又一次寄了回来。   这一次,吕光是报喜来了。   吕光仅用了三个月时间越过沙漠,到达焉耆国,焉耆国及其附属诸国不战而纷纷请降,龟兹国则与其附属的乌孙国据城抵抗,吕光将大军集于延城南,每隔五里设一营寨,挖深沟,筑高垒,指挥军队攻城,给木人披上衣甲,列于垒上,作为疑兵以迷惑龟兹军。龟兹国王白纯将城外百姓全部迁入城中,倚仗坚城抵抗秦军,并以龟兹国内的重金珍宝求援于狯胡国。狯胡国联合温宿国、尉头国等国,共起七十万兵马,一同援救龟兹。吕光集结各营兵力,操练勾锁战法,并以精骑作为游军,随时补充各处缺口,十月,吕光大败西域联军,斩首万余级,逼得龟兹国王白纯连夜弃城出逃,吕光入据延城,并立白纯之弟白霜为龟兹新国王。   “如今白纯终于自食其果,你将白霜赐给了吕光,让他带着吕光回到龟兹,最后不想却是他亲自灭了自己的哥哥,不知今日他得知真相会如何?会不会更加讨厌你呢?”   苻坚苦笑道,“讨厌朕的人还少吗?无论他们怎么讨厌朕,恨死朕,朕都听不见了。”   “吕光胜利了,你想让他回来吗?”   苻坚不答。   萱城知道他一定陷在自我矛盾中。   如果把吕光从西域征召回国,那纵使国内出了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似乎没有吕光办不到的事,可将大秦的恩威传遍西域诸国,将大秦的国土拓展至西域却会半途而废。   “就让他守在西域吧,你欺骗了白霜这么久,该给他一点补偿吧,就让吕光留在他身边吧,这样总该可以吧。”   苻坚目光里闪烁着茫然。   “吕光立白霜为龟兹新国王,无论白霜有多么的不知情,可毕竟是他们联手赶走了白纯,白纯毕竟是白霜的哥哥,如果吕光离开西域东归,我担心白霜会坏事,所以,于情于理,吕光都不能回来了,就册封他为使持节吧,都督西域诸军事。”   “好,朕听你的。”苻坚应答。   于是,在吕光攻灭龟兹,赶走白纯,新立龟兹国王之后,西域三十余国惮于吕光威名,尽皆遣使纳贡,归附大秦,上缴汉朝政府所赐符节。苻坚随后任命吕光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玉门以西诸军事,安西将军、西域校尉、进封顺乡侯。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25一语成谶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又是一年生辰日。   这一年的生辰过的有些清冷。   苻氏的这一家人都没有来,因为苻坚一个人独自来了,他谁也没带,连他最喜爱的苻冼都扔给了苻晖。   二人在明楼上吹着冷风,到了夜幕时分,苻坚却与萱城一同飞驰去了骊山之巅。   前几日落了一场雪,给望梅亭厚厚的笼罩上一层素白,在一片白茫茫中屹立,月色泄下,仿佛世外仙境。   “我想做一件事,你会支持我吗?”   萱城道,“不必说出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   他知道,这一天还是要到来。   “景略曾经阻止过朕。”   “王丞相已经逝去了。”   “可他说如果朕做了这件事,不一定会成功,朕很想他,可他再也不会回到朕的身边了。”   “万事皆有可能,何况一个已死之人的话呢?”   然而,萱城身体里有一股强烈的反抗意识,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能这么纵容苻坚。   萱城将脸枕在亭中的石桌上,一瞬间冰凉彻骨,苻坚用手托起他的脸来,细细的看着,“以往你不是这样的。”   “那你说说,以往我是什么样的?”   苻坚捧着他的脸,手指触及之处一片湿滑,“大概是13年前吧,那时你总是反对朕,不对,在4年前你也经常反对朕,可自从长乐公攻陷襄阳之后,你就变了,变的不再反对朕了。”   萱城反问,“我能阻止得了你么?”   苻坚一怔,随即摇头。   “那就是了,无论我说什么,都阻止不了你,我何必多费口舌?无论你说什么,要我做什么,我都去做。”   “为何?”苻坚问道。   “为何如今你会这样?”   萱城道,“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苻坚,我只有一个哥哥。”   苻坚将他搂在怀中,叹道,“好吧,这件事无论成败,我们都去做吧,不试试怎么知道不会成功呢?”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罢。”   “你跟自己的族人有仇吗?”   苻坚茫然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没有仇,你为何要宽仁待外族,而严苛自己族人,我一直以为你跟自己的族人有深仇大恨,你可以用鞭子抽打自己的族人,杀一个氐人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会对自己的儿子赐剑,会对自己的弟弟动手,可你永远不会这么对外族人,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我不懂你,我是你的弟弟,我却不了解你,可我还是觉得,你是一个严重的人格分裂者,如果说,你今生最大的错误,我以为不是阿法的死,也不是你对慕容冲做的事,而是你错在了没有生在汉人家中,而是成为了一个少数民族。”   萱城说话这些话,苻坚沉吟不语。   二人之间一直保持了良久的沉默。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吧?”   “清楚什么?”   “宽和五族,放任鲜卑和羌人带来的危害,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你无法下手,这些人狼子野心,居心叵测,你也没安好心,慕容垂和姚苌那么英勇的人,你想要他们的吧,如果他们去投降晋朝,那对大秦带来的危害是无法估量的,可你的心却不允许你去杀人,如果把这些外人都杀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结果,大秦也许会长久下去,也许会即刻陷入混乱,苻氏的后代都会生活在被仇恨之中,就像石虎、冉闵、慕容氏那样,互相之间屠杀,无穷无尽,不死不休。我会告诉你一个伟大的历史人物,当然你不知道的,他叫成吉思汗,他成功了,你无法解决的民族矛盾被他轻而易举的解决了,你知道是什么办法吗?屠城,没错,就是这两个字。可他不是你,你也永远成不了他。所以,你独一无二的做法是不惜牺牲自己的族人让利外人,如今长安空虚,尽是外族人,大秦国内的社会矛盾民族矛盾无法缓和了,大秦有一千七百万人口,汉人一千三百万,胡人占了四百万,而身为统治阶级的氐人却只有一百万。你知道大秦的户口和人口总数的吧,你比我更能看到这里面深刻的问题。只有通过对外战争来削弱他们,可真正到了战场上,这些外族人会心甘情愿的为我们去卖命吗?或许还会有另外一种毁灭性的可能,在对外战争中,我们削弱的只是我们氐人一族,反而会使得鲜卑、羌这些外族人增加,从而覆灭我们一族,虽然你的目的不是这四百万的胡人,而是那一千三百多万的汉人,可汉人不会仇视我们,因为是晋抛弃了他们,我们拯救了他们,而我们却灭了这些胡人的国家。”   “所以你还是不支持朕?”   “不,我支持你,我支持你只有通过不断的对外战争来缓和社会矛盾和民族矛盾,因为中国本就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我们一族人口太少,无法统治全国,只有将士族收归才算真正的正统,可那些士族都在晋朝。只要晋朝存在一日,大秦国内的汉人便不会安心,天有一日,**永远只能有一个主子,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成王败寇,只有我们灭了晋朝,我们才能算**正统。”   萱城的话音落地,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了冰冷的额上,热气灼在耳边,充满诱惑,“我多么想要你……”   可同样的错误我不能再犯第二次。   苻坚不能再失去他的弟弟了,哪怕一个微弱的身体接触他都不敢僭越了。   “我支持你,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什么事?”   “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南下侵略晋朝,姑且这么说吧,因为一旦这场战事没有退路了,后世之人就会冠以民族侵略的性质来贬低我们,而不是统一战争,我们是少数民族,不能去侵犯汉族,所以这场战争只能由晋朝人率先发起,这你该能答应我吧?”   “如何应你,你要谢安来攻打我们?”   “不,不是谢家,是桓氏,也许,谢家会与桓氏联合。”   苻坚沉默。   “你信我的。”   苻坚道,“我信你。”   萱城说,“如果秦晋之间没有这一场千古之战,你死后大秦照样会分崩离析,太子镇不住这些外族人。”   “你是皇弟,如果我死了,只有你可以继承大秦的帝位。”   “但是,哥哥,如果你死了,你以为我还会活着吗?”   一语惊醒梦人,苻坚怔怔的凝视着萱城的眸子,一瞬间,无语凝噎。   “我也是。”他这么承诺。   萱城贴着他的心口静静的听一下一下坚实有力的心跳声,上方之人不断低声喃喃,“我这一生很少伤心,也很少流泪,阿法死的时候我哭过一次,娘执意要杀他,我救不了他,那时候我在东堂与他诀别,他抱住我的身体安慰我,他要我好好活下去,好好支撑这个国家,他说从不后悔与我做兄弟,你知道的,当年我本欲让他登位的,他是我唯一的兄长,可他却推举我,仅仅因为我是嫡子,所以我该来承担这个责任,我不敢称帝,因为我始终怕阿法怨我,毕竟他是因我而死,如果有一日,你死了,我想我会流泪,我会伤心,但我会等你归来,我不信你会狠心抛下我先去,我已经失去了兄长,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弟弟了。”   萱城的内心痛苦极了。   他该如何才能去挽救苻坚。   淝水一战,苻融必死,苻坚必败无疑。   可如果没有淝水之战,这些外族人就一定不会背叛苻坚吗?大秦真的会万年永昌么?   就像连成衣曾经说过的那样,难道这世上有谁会长生不老吗?每个人的归宿最终只是死亡。   萱城抬起眼来望着苻坚的眼睛,怜惜的说,“你不要这么想,阿法不会怪你怨你,我也不会先你而去,我们说过的,要同生共死,要生死同穴。”   苻坚无言以对,只能将他搂的更紧了,这一夜,他们在骊山望梅亭相拥着坐了一夜。   公元382年终于完结了,历史推进到了公元383年,大秦建元十八年,到了正月十五,大江南北过起了上元节的时候,长安也变的热闹起来了,上元节的夜晚,苻坚与萱城,以及苻晖、苻冼、连成衣,苻朗,淳展之几人便衣出宫,竟然逛起了民间的花灯会。   长安城的东市人山人海,花红灯绿,街上行人摩肩接踵,苻坚就拉着萱城的手走在前面开路,后面的小辈们紧紧的跟随其后,苻冼七岁了,在苻晖的悉心教导下长大了许多,说话做事都有一股小大人的味道,很是老练,不过他很黏连成衣,用他的话说就是,“连哥哥很美,我喜欢美人。”连成衣牵着他的手,一旁的苻晖脸上的笑容很是尴尬,虽然他不会生气,可被自己的弟弟抢了美人,内心总是不悦的,于是就去挨着苻朗话起了家常。   “朗哥哥,你什么时候回青州?”   苻朗摇摇头,“我不知道,陛下还没有下诏命我会青州。”   “要是不回去那该多好。”   “怎么,晖弟不想让我回去?”   苻晖长舒了一口气,道,“我们一家人很少聚在一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热热闹闹的相聚,就像汉朝人的聚会那样。”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苻氏一族人口太少了,晖弟说的正是我想的,我不太明白,为何陛下要把苻氏中人分散出去?”   “父皇做事总有他自己的道理,朗哥哥,可你知道吗,我始终觉得父皇将我们苻氏宗亲分散出去并不是一件好事,当然,我不想你离开长安,还有我们那些亲戚。”   苻朗压低了声音贴过来道,“晖弟可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苻朗看见前方的数人距离距离自己远去了一段距离,便小声说,“阿得脂,阿得脂,博劳旧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   苻晖愕然,“这不是长安城中的那些童谣么?”   “虽是童谣,可源自宫中,晖弟可听过陛下身边的一个宦官赵整?”   “父皇身边是有这么一个人,他是一个乐人,怎么了?”   “这首童谣便是赵整所唱,后流传在长安城内,陛下身边的人都能这么看,我不明白,为何陛下笑而不纳?晖弟,你是陛下倚重的亲子,你该劝谏陛下,即便不迁徙出鲜卑人和羌人,陛下也不该把我氐人散居方镇,长安城内尽是外族人,而我苻氏却分散各地,如果一旦这首歌谣应验,那陛下去依靠谁?”   苻晖脸上蒙上一层愁雾,“朗哥哥,你以为我不想劝父皇吗?去年七月份,父皇命兄长长乐公领三千氐户东戍邺城,我和冼弟弟都劝过了,太子也劝了,可最终无济于事,就像你说的那样,父皇只是一笑而过。”   “我不想你们离开,更不想我氐人分散在边疆各郡戍守。可不知为何,皇叔如今也不会反对父皇了,我记得以往父皇做什么事他都会劝上几句,父皇总是笑笑不答话,朗哥哥,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你相信谶语吗?”   苻朗迷惘的望着他,没有立即答话,过了一会儿却点头了,“一语成谶,有些话一旦说出来了也许就会成真,所以我们只要记在心里就可以了。”   苻晖回味着他这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26纥奚来朝   在一片熙熙攘攘中,萱城的手被紧紧的攥着,生怕会丢失似的,可萱城却不高兴了,低声抱怨,“不是出来逛花灯会吗?你走这么急怎么游玩?”   每年的上元节,长安城中的花灯会都是一件大盛况,家家户户都出来逛街买花灯,再去河边放花灯,祈求来年有个好运,又或许给远方的亲人、爱人放一盏花灯,聊表内心的思念之情。   也许是街边卖花灯的青年听懂了萱城内心所想,看到他们这一行人走来,连忙招唿起来,“哎,这几位爷,几个公子哥,看看花灯吧,各式各样的花灯,应有尽有喽,买几个吧。”   苻坚顿足,有些不解的目光投了上去,“花灯?…”   “哎呀,这位郎君一看就是天生高贵之人,是呀,花灯,买几个吧,只要是郎君思念之人,都可以放一盏花灯寄托心意,看郎君英姿不凡,想必定有许多念想的人吧。”   “呃,许多?这…”苻坚脸上的笑容尴尬的僵住。   “你想多了,我没有那么多思念之人,你这人不会说话,不买,不买。”苻坚笑着拒绝。   那人见苻坚和颜悦色的搭话,胆子就大了起来,硬拽着苻坚的胳膊不松,“好郎君,买几个吧,你瞧瞧你这身后这群公子,个个器宇轩昂,英姿俊朗,你不念想别人,你这些公子哥还不能思念他人了?买几个赏给他们呗。”   苻晖和苻朗、连成衣众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萱城道,“买几个吧,过节嘛,图个好彩头。”   苻坚道,“好,我买,你先松开我。”   那青年撒开他的手,立即高兴的合不拢嘴,亲自选上了几盏漂亮的花灯一一递给苻坚身后的这群人,乐呵呵的等着苻坚付钱。   苻坚一脸不解,“什么?”   “好郎君,给钱哪。”   苻坚这才恍然大悟,可他身无分文,也从来没有出门带钱的习惯,他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呵呵,我……”他把没钱两个字硬咽了回去。   萱城幸灾乐祸的在一旁看起了热闹,苻朗连忙要上去付钱,萱城阻止了他,小声说,“朗儿别管,让他去应付。”   淳展之潇洒的走到萱城身边,一边诡异的笑,一边低声道,“你这可就不仗义了喔,你想看他出丑?”   “他怎么会出丑,人家是什么人啊。”   “你呀,小心被惩罚,殃及自身喔。”   “切。”   萱城满脸不在乎,只见苻坚与那卖花灯的青年竟然争辩了起来,渐渐的那青年竟然落了下风,正在这时,一条手臂挡在了二人面前,接着是一声浑厚有力的声音,“这些花灯,我买下了。”   萱城惊呆了,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说出这话的人,一下子,震的说不出话来。   此人身材高大强壮,肤色是性感又健康的古铜色,发色黑中泛棕,两条结实的发辫垂在胸前,目光如炬,将一大块银锭潇洒的扔给了那青年,眼睛却投了过来。   萱城连忙躲在苻朗和苻晖身后。   这人不是纥奚鲜卑族的首领纥奚佶伦还能是谁?   他怎么会来长安。   萱城作势就要熘走,却被那人一条长臂拽住,“喂,我看这位朋友,面熟啊,我们见过?”   苻坚皱眉,一个回身,袖中凤血既出,短剑变化出长剑,直指那人,“放开他。”   萱城扯过自己的手,愤愤道,“我们不熟,兄长,我们走。”   “萱草华。”   萱城即刻震住,这个名字他叫的这般肆无忌惮。   风血剑像是读懂了主人的意志一般刺向纥奚佶伦的咽喉,就在此刻,一柄弯刀却挡住了凤血的进攻。   “哎,哎,两位,要打架请到河边去打吧,那里人多,好让大家好好欣赏二位的武功。”这时,买花灯的青年竟然趁机调侃了起来。   “我不跟你打。”纥奚佶伦扬唇一笑。   苻晖等人连忙劝住苻坚,“父亲,我们回去吧,不要跟这人纠缠了。”   连成衣却嗔向纥奚佶伦,“你到长安做什么,来打架吗?”   “呦,小媳妇。”   他这般调笑连成衣。   “父亲?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他这话是对苻坚说的。   连成衣很生气,脸上却笑容不减,干脆不理他,萱城拉起苻坚的手腕就要走。   “喂,老朋友,既然来了,好歹请我喝一杯酒吧,再怎么说,我也赠了礼,今天这些花灯也算是我送你们的。”   淳展之见此扬声大笑,“朋友,说的没错,是朋友,哈哈哈,走,走,我们去痛饮几杯吧。”   这个臭道士,苻坚低声骂了一句,凤血剑却收了起来。   好好的逛一场花灯会都能被破坏,萱城内心郁闷极了。   真是不巧,怎么会碰到这个人?   苻晖苻朗苻冼他们却接受了纥奚佶伦的礼物,因为这些花灯本来就是苻坚买给他们的,只是因为没钱最后成了外人的赠礼。   一行人来至河边,夜色被密密麻麻的河灯点缀的恍如白日,火红火红的花灯飘荡在河边上缓缓向远方而去,承载了这片北方大地上的人们对远方亲人的思念。   苻朗他们走向河边,跟着这些百姓一起放走了手中的花灯。   萱城默默看着,眼眶一时红了。   多美好的场景啊,人人都安居乐业,天下太平。   “你怎么不去放花灯?你不喜欢?”   在萱城身边立着的纥奚佶伦望着前方那些放河灯许愿的人们,道了一句。   萱城道,“我没有远方思念之人。”   “呵?我不信,你真是无情呦,我还赠送了你一柄小刀呢,你难道不思念我?”   “我之念,近在身边。”   纥奚佶伦哈哈大笑,“你在说我吗?”   萱城残忍否决,“非也。”   苻坚抿嘴不语,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视线落在了前方自己的儿子和侄儿身上。   过了一会儿,苻晖他们走了过来,淳展之道,“走吧,这位朋友,你不是要痛饮吗?”   纥奚佶伦转向苻坚,忽而跪地叩拜,“秦王。”   苻坚微微一楞,继而却弯腰扶起了他,“起来。”   萱城惊愕的盯着他们,似乎他们并不像是初次逢面那般陌生,好似在很久之前就认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吧。”   苻坚发了话,于是众人回了宫,这时已经快到亥时了。   苻坚在宣室殿接见了纥奚佶伦,萱城在旁作陪。   “纥奚鲜卑部落首领纥奚佶伦拜见秦王陛下。”纥奚佶伦跪地,行礼叩拜。   “起来吧。”   “陛下,请原谅我擅自离开纥奚部落至长安。”   “朕宽恕于你。”苻坚淡淡道,似乎对纥奚佶伦来长安并不在意似的,像是早就知晓。   纥奚佶伦这才起身,他站起来的时候身姿太过高大,一下遮挡住了殿内的光线,苻坚于是命他坐下来答话。   “纥奚首领不必拘礼,你与朕之间也算有旧情嘛,此次逢面不要当做是臣下对君主的朝拜了,权当做你与朕之间的清谈。”   萱城惊讶于苻坚与纥奚佶伦之间的关系,他们真的相识吗?   “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喔,陛下,我来长安找一个人。”   “何人?”   “我的兄弟。”   “你的兄弟?”   “正是,他曾经亲口答应要与我做结拜兄弟,不过要等到他的兄长同意过后才可与我结拜,如今我想是该来找回我的这位好兄弟了。”   “那要是他的兄长不同意呢?”   纥奚佶伦笑了,“不会的,除非他的兄长是个不明事理之人,我与他结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哦,什么好处,说来听听?”苻坚饶有意味的盯着他一脸的笑容。   萱城也郑重的听他说了起来。   “若是我与他结为兄弟,那他的兄长便有两位弟弟,一位是亲弟弟,一位是异性弟弟,或者说,他有两位兄长,多一个人爱护他,这不是好事吗?”   “可他的兄长并不想他有这么一个异性兄长。”   “是么?这其中的好处没试过怎么知道呢?陛下,纥奚部落有一万骑兵,在灭了段兰毋尘之后,又收编了段氏鲜卑的部分骑兵,泸水鲜卑亦被纥奚部落征服,陛下一直没有降服的段氏鲜卑和泸水鲜卑便这么被我纥奚鲜卑征服了,陛下难道不想要我们这个既能灭了段氏鲜卑残余又能收复泸水鲜卑的纥奚骑兵么?拓跋珪已经在独孤部刘库仁的部落中长大了,你难道不想见见这个12岁的拓跋部首领吗?他感念你的恩德如今已经7年了,如今他至我纥奚部落意欲结亲,如果我们两部结盟了,那曾经的代国全境可就恢复了。”   “你会这么做吗?”   苻坚反问。   “我可以将拓跋珪送来长安。”   “朕对他不感兴趣。”   “那二刘之战呢?如果刘库仁和刘卫辰之间和解了,那照样代国全境可以恢复,鲜卑独孤部、拓跋部和匈奴铁弗部联合起来,对陛下的威胁不小喔。”   “刘库仁是朕的关内侯,刘卫辰是朕的西单于,拓跋珪是朕施恩寄养在刘库仁部的拓跋首领,朕不杀降将,施恩于他们,你,亦是朕的臣子,朕为什么要去怕一个12岁的小孩子?再者,纵使你纥奚部落有十万骑兵,朕一道诏令,你敢不奉召吗?”   纥奚佶伦一笑,“陛下,想必你始终没有明白汉人的一句话。”   “什么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萱城当即心下一颤,纥奚佶伦他看的很明了,苻坚统治的秦帝国并非像外表那样坚不可破,而是脆弱的仿佛一层薄纸似的,一捅就破,苻坚始终解决不了这个难题——国内的民族问题。   他也不可能解决。   “胡汉本为一脉,天下本为一家,何来外族,何来异心?”不料,苻坚却笑着说道。   苻坚太天真了。   “陛下,当真如此吗?”   苻坚沉默了。   萱城知道,他的内心一定不像外表那般风淡云轻。   他是前秦大帝啊。   有深谋远见和超高的战略眼光,他怎么没看出这一点呢?   尤其是在大年三十夜,他在骊山望梅亭与萱城说的那番话,就已经表明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正是看到了国内的民族矛盾。   他不是不想解决民族矛盾。   他正是想要解决这个千古难题,所以才要发动一场比一场更大的战争。   他表面看来好大喜功,嗜战成性,对外族宽厚仁爱。   若是他灭一国就屠城灭族,就如萱城那夜在他面前提起的成吉思汗一样,那在这个时代他只会跟石勒石虎冉闵一样是个草莽英雄。   他心里其实**似的,比谁都清楚。   他不是不杀外族人,是不想自己杀。   他不是好战,他只是不得不战。   “我可以拒绝拓跋珪,因为纥奚部落与拓跋部落有世仇,我可以让纥奚鲜卑一族永世向秦称臣,永世效忠苻氏。”   苻坚叹息了一下,沉声道,“你就这么想要朕的弟弟?”   “纥奚首领,朕想,也该送你一句汉人的话。”   “强扭的瓜不甜。”   “陛下,我也送你一个汉语,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苻坚被他认真的表情逗笑了。   “朕与你结拜,如何?”   一语仿佛惊雷,连萱城都被他惊住。   只见纥奚佶伦顿时一脸乌云,尴尬至极。   憋了半响才吐出一句话,“陛下,我不好你这一口。”   “你。”   “陛下,我并非是不喜欢你,只是我不喜欢被征服,我喜欢征服别人,你似乎不会被任何人征服,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哈哈。”发出这一声大笑的人却是萱城。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27太极殿会议   他实在忍不了了,这两人之间的对话太过奇妙,似乎牛头不对马尾,听了半天,萱城也没明白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纥奚佶伦此次来长安的目的如何?   二人竟然一同转向萱城,“有这么好笑吗?”   萱城捧腹大笑,“皇兄,纥奚首领,你们在对哑谜吗?”   “还有,我是苻坚的弟弟,此生只有苻坚一位兄长,纥奚首领,你不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曾经在我游历北方期间,你有恩于我,我铭记于心,但我早就说过,不会与你结拜。”   纥奚佶伦却没有想象中的生气,而是一脸平和的笑容。   苻坚亦是风淡云轻的笑道,“你看嘛,金石不会开了,朕的这位弟弟,你得不到喽。”   “朕的儿子,你可以任选其一。”   纥奚佶伦道,“你以为我傻啊,我与你的儿子结拜,那我不是自降身份了吗?”   “好了,陛下,不要说这些事了,我也不强扭甜瓜了,说说正事吧,你诏我进京到底所谓何事?”   “什么?”萱城登时大吃一惊。   苻坚诏他入京?而不是他方才说的擅自离开部落。   如此说来,苻坚真与纥奚佶伦相识。   那么自己此前进入纥奚部落的时候,为什么不认识这位纥奚部落的首领呢?还是说,纥奚佶伦根本就不知道苻坚有这么一位弟弟。   又或许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苻融认识纥奚佶伦,而萱城的意识中并不认识这个人。   可如果是这样,纥奚佶伦为何不说破呢?他在演什么?   一瞬间,脑中有无数个疑问盘旋上来。   “朕的确需要你纥奚鲜卑族的骑兵,还有战马。”   “陛下要多少?”   “你有多少,朕要多少。”   “陛下的心可真不小喔。”纥奚佶伦调侃道。   “心大未必是一件好事,陛下要知道汉人有一句话,月满则亏。”   “你觉得朕会亏?”   “陛下的眼光从来不会错,只是太过高远,有时候反而伤己。”   苻坚又是淡淡一笑,不说话了。   萱城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态度,别人劝谏他的时候,他总是一笑而过。   他沉吟不语了,别人还能说什么呢?只有跟着他沉默。   纥奚佶伦于是转向萱城,悄声说,“你当真不与我结拜?”   萱城给他一记冷眼,“你好无聊喔。”   “我送你的那柄刀呢?”   “扔了。”萱城言简意赅,抛出两字。   纥奚佶伦泄气的表情,“你真是无情啊,好歹也与我共处一室过嘛,这点脸面都不给我。”   萱城脸色一黑,“你乱说什么。”   苻坚却捕捉到了他这话中的一些字眼,吃惊的盯着萱城,似乎想要求证什么似的。   萱城用坚定的眼神回应他。   自己从未背叛过他。   苻坚继而对纥奚佶伦道,“纥奚首领,你拒绝拓跋珪吧,朕思量了一下,还是觉得你说的有理,不能让代国全境恢复,至于二刘之争,能不起冲突还是不起冲突的好,他们一个是鲜卑族,一个匈奴族,是绝不会联合的,只要你诚心归附于朕,那曾经的代国全境便永远不会恢复,这你能做到吧?”   纥奚佶伦庄重道,“我纥奚鲜卑部落永世效忠大秦,永不背叛,对于陛下的诏令,臣万死不辞。”   ——————————   萱城最后离开了宣室,里面只有苻坚和纥奚佶伦。   萱城不知道他们在里面秘密谈论了些什么,也许是国事,而且只能是国事,可他的心有一根邪恶的弦在触动。   那根腐的神经又在作祟了。   如果苻坚和纥奚佶伦之间发生点什么。   萱城嘿嘿一笑,心道,苻坚一定是受,虽然他一直是个大总攻。   被这个邪恶又放浪大胆的想法震惊了,萱城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耳光。   都怪谢安,都是那个大腐男。   自己都被传染了。   谢安?不知道此刻他在做什么?   晋朝的谍报工作可到位?他们知道苻坚正在预谋一场大的战争吗?也许是亡国灭种的战争,然而,这个亡国灭种永远不会是晋朝的,而是苻坚的秦国。   因为,汉人永远不会被灭族。   萱城是汉人。   而苻坚是氐人。   所以,对于这缕灵魂来说,萱城与苻坚永远不会是一心。   而对于这个沉睡的身体而言,苻融与苻坚永远同心。   可是他不醒来,萱城是不会去做他的工作的。   他不会劝苻坚。   也许是这具身体感知到了战争爆发前夕的味道,他越来越苏醒了,有时候,萱城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个声音在说话,他一直在顽强的反抗着。   苻坚的一生走的太顺利,太成功了,他从来没有尝试过失败。   萱城在心底打定主意了,就让他失败一次。   一场无法救赎的失败。   于是到了公元383年二月的时候,一场大的关乎大秦国运的会议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了。   然而,苻坚却不是要同大秦的朝臣们商量了。   而是取得他们的支持。   ——太极殿。   这是长安城皇宫建筑群中最为宏伟的一座宫殿,是历代帝王登基称帝的宫殿,当初苻坚就是在太极殿登基的。   所以,这一次,他选择在太极殿进行军事会议。   他将食邑千户以上的大将都诏来了,文武两边,整整齐齐的坐在了一起。   这场会议从早朝之后便开始了,可一直到午时时分,苻坚都没有开始真正的会议,他在与大臣们聊天,一个一个的聊天,除了萱城之外,他与每一位在殿的朝臣都亲密的又握手又拍肩,一片欢乐。   到了午膳时间,大臣们都坐不住了,苻坚这才开始真正的会议。   他高坐于上,眼神一一扫视过殿内之人,终于,他朗声道,“今日朕将诸位都留在这里,是有一件大事要与诸位商议,大家可以说说心中的想法,今日没有君臣之别,也非朝会,大家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即便有什么僭越,朕也不会怪罪。”   众人一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似乎觉得今日这次会议非同寻常。   苻坚道,“不知诸位对朕如何看待呢?”   众人皆异口同声,“陛下乃乱世明君。”   苻坚笑道,“朕不是要听这句话,这是个乱世,没错,可朕从来都不是什么明君,最起码,朕并非君。”   他这句话说出来,大家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苻坚是少数民族,虽然大秦统一了北方,可毕竟统治阶级是氐人,大秦一千七百多万户的人口中,氐人只有一百多万。   而人口占了大多数的汉人却对大秦政权抱有不同的看法。   一些汉人南下追随司马氏政权,一些汉人隐居不仕,一些汉人建立了邬堡,将自己与大秦隔绝起来,苻坚奈何不了他们。   但是,没有一日苻坚不想取得他们的支持。   可南方的司马氏政权只要存在一日,这些人却不会心甘情愿的归属大秦。   所以,苻坚心里多少是有心失落,还有几分的酸涩醋意。   他此刻说自己并非君,这些大臣们一下子明白了。   他在嘲讽自己。   坐拥幅员辽阔的万里江山,却得不到一个正统,得不到士族的支持,得不到天下人口最大的汉族的支持。   众人有些垂下了头去,有些丧气的模样,苻坚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装作一副高兴的样子么?   “朕并非完美之人,可朕想做一个好人,朕今日有些不安,所以,想见见你们,也想听听你们的心里话,你们都畅所欲言吧,把心里高兴的,郁闷的,都说出来吧。”   可是,他这样打感情牌,自己不说出心里的郁闷,他让大臣们如何主动说话?   难道他要大臣们说,要吃中午饭了,陛下,我们饿了,放我们回去吧。   萱城不禁觉得好笑。   苻坚可真会挑时间,真会拖时间。   大臣们真的不说话了。   于是,只有苻坚在说话。   “好吧,你们都不说话,那朕就先说说心中的郁闷吧,朕每次想到天下还不能统一,总是寝食难安,我大秦虽然一统北方,据有大片土地,然九州终究不能归一,百姓们不能归于一姓,这是朕的失误,当然,也是诸位的失责。”   他这么一开口,大臣们约莫猜到他心中的郁闷为何了。   如今,大秦无论是国力还是国土都比偏安一隅的晋朝强盛,苻坚的心大了,他想要的更多。   众臣互相看了一眼,有些点头表示认同,有些却无奈的摇了摇头,苻坚把这些人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朕继承大秦基业,如今已26年了,眼看着就要三十年了,人的一生能有多长,不过就是三四十载,对吗?朕用了19年的时间完成了北方统一,这么算来,这7年时间朕算是虚度了,如果不算虚度,那对大秦来说,便是休养生息了7年,我大秦是以武建国,可士兵们却歇息了7年,这算不算是虚度光阴呢?如今九州未定,司马氏偏安东南一隅,这是司马氏的罪过,也是朕的失误,朕从未叛过晋朝,从未辜负过百姓,而司马氏抛弃了各族百姓只顾自身行乐,如今朕想举全国兵力去征讨,粗略计算了一下装备精兵,约有97万,朕将率先出征,征讨司马氏,令衣冠南渡之士重回故土,今日将诸位聚集在这太极殿中,就是想听听诸位的意见,诸位以为如何?”   苻坚终于还是说出了这些话。   萱城悲凉的心道,这些话他在心中埋藏了多久,少数怕也有七八年了吧,可他一直藏着掖着,独自一人承受着,自从襄阳之战和淮南之战打响,他没有一日不想着南下建康。   他的这一番话说了出来,殿内的大臣都坐不住了,不是想着要赶紧回家吃饭,而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生计,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可依旧没有人敢站出来回答苻坚。   苻坚环顾着这些人,他在等这些人的回应。 作者闲话:  好了,快要完结了,最后一个故事啦。 128太极殿会议   过了许久,朱肜站出来了,他是氐人中习儒之人,文武兼备,一边领兵出征一边在太学任教,萱城曾经拜访过他。   “陛下顺应天时,恭行天罚,唿啸则摧毁倾覆五岳,唿吸则断绝江海流水,如果一举发兵百万,必将有征无战。”   萱城想,如果历史真能像朱肜说的那般有征无战就好了,苻坚的本意也许不是大举南侵,而正是朱肜口中的有征无战,他不是想要灭了司马氏,而是想要降服司马氏而已。   他把鲜卑、羌、匈奴这些少数民族的国家灭了之后依旧能宽仁待之,而别说是拥有**正统的司马氏了,司马曜虽然只有21岁,就像苻坚的儿子们这般年华,虽然晋朝的朝政都是门阀士族手中,可他毕竟是皇帝,苻坚连官位官府都替司马曜准备好了,他能不善待人家吗?   可惜———   朱肜的话不会应验,虽然他说的这么美妙动听,苻坚的征伐也并非有征无战,他想吓唬司马曜,可殊不知司马曜害怕,谢安却不怕,谢安的一生都是在吓大中渡过,他经历了多少风浪曲折,怎么会对苻坚这位故人不知彼知己呢?   苻坚不想打,只想吓,谢安却要真正的打一仗。   有些人是支持朱肜所言,有些人是反对的。   支持的第一人,当然不是别人,是苻坚。   “这正是朕的心愿。”他说对了,朱肜也猜对了,他们这些习儒之人虽然为国家的文化教育事业做出了贡献,可跟汉人一样,儒门之人喜欢揣测圣意,擅长谄媚之术。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猜到苻坚的心意的,也许,有些人是猜到了,可是他们就是要反对。   站出来第一个反对苻坚的人是权翼。   权翼是个能人,但他是个羌人,早些年是跟随姚苌之父姚弋仲的,羌人被当年的苻黄眉和苻坚领兵消灭之后,苻坚救了姚苌一命,权翼也跟之投降了苻氏,他是个谋臣,可他不像朱肜那般顺应这圣意,他追求的是正义和是非曲直。   苻坚很看重他,给了他很大的官,从黄门侍郎到司隶校尉到侍中,再到尚书左仆射,仅次于丞相之位。   他的回应也充满了正直的语气,“昔日,纣王无道,三仁在朝,武王犹为之旋师。今日,晋朝虽有衰微之相,却未有大恶,谢安,桓冲皆江左伟人,君臣揖睦,内外同心,以臣观之,不能图之。”   “臣听说,军队取胜在于将帅上下和睦,而今晋朝内外清明,上下和睦,并非我大秦出征良机,再者,师出无名,我们大规模讨伐晋朝的名义又是什么呢?”   苻坚沉默。   他垂下了头去,沉吟不言,他在想,想的也许是权翼的话,也许是谢安,也许是桓冲,也许是司马曜。   的确,权翼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谢朗和谢石来朝之时,谢氏和桓氏处于明争暗斗,可两家之斗就如天下之势一般,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谢家和桓家也是斗之必和,因为毕竟在门阀政治之上,还有一个皇权。司马曜高坐于殿堂,他如今已经不是黄毛小儿了,更何况,他那个19岁的弟弟司马道子并非池中之物,司马家的天下,终究不能落于外人,即便会有主相之争,皇室内斗无可厚非,这是几千年来的惯例。   所以,此时此刻,权翼口中所说的谢安桓冲皆江左伟人,君臣揖睦,内外内心,正是事实。而他口中的第二个原因师出无名正好堵住了苻坚想要征伐的一切借口。   良久,苻坚黯然道,“朕恨不得此刻就南下讨伐晋朝,可朕并非昏庸之人,你们二人所说,朕思量过后,都觉得在理,朱肜所言虽是朕的心愿,可子良之言也属实。”   这是什么道理,连萱城都被苻坚弄懵了,难道苻坚自己被权翼说动了,他不是来求得朝臣们的支持的吗?   然而,下一刻,却听苻坚道,“诸位都说说吧,无关政堂,无论是好的不好的话,朕都只当是诸位家常闲话,今日诸位若是不出声,那便留在这太极殿吧。”   他这话便是威胁了,那些不出声的大臣们可要遭殃了,此时此刻谁都想要回家吃饭,萱城不禁觉得好笑,苻坚此举怎么看怎么幼稚。   一时众臣低声议论,你一言我一语的各尽其责,畅所欲言,然而看法各不相同,大部分人都是支持权翼的看法,并不支持苻坚的南征。   这时候,太子左卫率石越站出来道,“陛下,臣反对大秦对晋大规模南下作战。”   石越是一位能征善战的大将,而且精通谋略,擅判大局,曾经在襄阳之围中不仅守住了樊城,还献计苻丕率领五千轻骑浮渡汉水攻陷了襄阳外城,他对战争局面的判断一般不会出错。   苻坚看着他,道,“卿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今岁镇守斗,从天象来看,福德在吴,如果陛下强行南征,必有天殃。且彼据长江之险,百姓都为之所用,恐怕不能讨伐。”   石越从天时地利方面入手,说的头头是道。   苻坚忽然轻轻的笑了,从来没有这般欢快的笑声,萱城默默的盯着他,只见他笑过之后道,“昔者,武王伐纣,正是逆太岁运气方向而行,也违背了占卜的结果,天道幽远,不是占卜就可以得知的。夫差、孙皓皆保据长江之险,最后也不免亡了国,今朕伐晋,倾其百万之众,投鞭于长江,足以断流,又何惧长江之险呢?”   萱城心道,为何苻坚方才发笑,原来他正好说出了一个千古流传的成语,同桓温一样,苻坚是古代成语的重要缔造者。   萱城一阵心酸,他没有阻止得了苻坚说出这句流传千古的笑话,所以此刻他终于不再沉默了,轻轻凑到苻坚身边,低声道,“你投一个试试?”   不料,苻坚却一脸无辜,“什么?”   萱城登时僵在原地,脸上尴尬不已,苻坚他到底是不懂装懂还是对伐晋之事心如磐石呢?前一刻还在说着投鞭断流,下一刻就仿佛三岁孩童失忆。   石越不屈不挠,又道,“陛下口中的商纣、夫差、孙皓这些都是淫虐无道的昏君,因而敌对的国家去讨伐,就像俯身拾取遗物一般简单,今晋朝皇帝虽然无德,却未有大的罪过,我秦师出无名,愿陛下案兵积谷,等待晋朝君臣失德,灾难降临的时候再去兴兵,这才是最好的时机。”   “没有什么时候是最好的时机,若是硬要时机,那将一事无成。”苻坚又驳斥。   “不可,举国征讨乃大事,怎可逆天而行。”石越又反驳。   苻坚笑道,“看来太子左卫率今日执意跟朕过不去了?”虽是玩笑话,可石越一下子羞红了脸,被苻坚这么说了,他还怎么再继续跟苻坚争辩下去,无论他说的多么有理,苻坚都能辩驳过去,最后辩驳不过去了,就说出这么一句不敢让臣下顶撞的话来。   大臣们议论过后,都支持权翼和石越所言,一时纷纷上奏,请求苻坚不要讨伐晋朝。   苻坚终于松懈了,良久道,“好了,好了,今日廷议就到此为止吧,不能再说下去了,说着说着朕都要被你们说动了,卿赶紧回家吧。”   大臣们这才从地上起身,跪拜之后渐渐离去。   苻坚望着他们散去的背影,叹息了一声,“朕差点被这些人说动了。”   萱城更觉得好笑了,苻坚的立场是什么?他有多么的坚定吗?恐怕不见得吧。   在他的心里,他只是想要通过一场大战把国内的民族矛盾解决,从而使得大秦江山永固,为后来的继承者们铺平道路,若是不发动战争,就能使得天下太平,九州归一,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他回头望了萱城一眼,“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萱城淡淡道,“没什么。”   “就在朕回应石越的天时地利人和之时。太极殿之议,你不发一言,为什么?你不是想要支持朕的吗?我们俩串通之后再去说动他们还不简单,可今日他们说动的不止是朕,还有你,是吗?”   萱城被他逼迫着回答,只好道,“你说出了一个笑话,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不要沦为别人的笑柄而已。”   “什么笑话?”   “投鞭断流。”   苻坚楞了一下,恍然道,“你说的是这个?你信了?”   什么?萱城大震,原来苻坚真的只是随口说了一个笑话而已。   “朕也曾沿江南下到过建康,即便朕拥有百万大军,也并不能投鞭断流,朕只是想要驳斥石越而已,他说的太对了,天时地利人和,都让司马曜占尽了。朕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去反对,只能给他们壮壮声势,与晋朝相比起来,大秦人口众多,兵力充足,将士们不想打仗,可朕就一定想打么?然而,这一仗非打不可。”   “你知道的,朕不是要同他们商量,朕只要得到他们的支持。”   “他们支持你吗?方才你不都看到了吗?”   苻坚道,“没关系,只要你支持朕就好,至于他们,朕会说动。”   萱城戏谑,“就是到了午饭时间逼迫着人家留在皇宫却不管饭,也许真的会管用。”   苻坚笑笑不言。   萱城盯着自己的这位兄长看,越看越不懂,也许,真的他不了解苻坚。   苻坚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并不是想要一场战争。   他只是想要解决所有矛盾,包括民族矛盾,社会矛盾,可是这些矛盾是一直存在的,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掉的,晋朝也不是不能征伐的,只是就像王勐临死前说的那样,在苻坚的这一生是等不到了。   苻坚的使命就不是要做一个大一统王朝的皇帝。   他生来的使命只是完成北方统一,仅此而已。   他那个伟大的理想,五族共和,天下大同,永远只能是一个理想而已。   苻坚察觉到自己被他这么认真的注视,一下子有些紧张,“皇弟这么看着朕做什么?”   “皇兄。”一个温柔的叫声。   萱城被自己吓了一跳。   因为,发出这一声的主人并不是萱城自己。   他赶紧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很疼啊,自己还活着啊,可是,为什么这一声竟然这么轻柔缥缈,就好似在云端雾里一般,不似活生生之人。   “陛下,臣弟请求您不要出征伐晋。”   萱城再一次被自己吓到了。   他从来不会这么跟苻坚说话的,说出这一句话的人绝非萱城。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29借尸还魂   萱城忽然站立起身,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然而寻觅半响,这殿内却没有第三个人了,他转而对上一个投上来的不可思议的目光。   苻坚,他正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那眼中有从来都不曾有过的殷切期盼。   “弟弟,弟弟,是你吗?”   “陛下,正如石越所言,今年木星镇在斗、牛二宿之上,是吴越的福祉,此乃天时所向,天道不顺,正是我大秦不可出征的第一个原因。晋主英明,朝廷上下服从命令,并无分裂迹象,国家无灾无害,我军征战频繁,自从灭燕国以来,几乎每年都在与敌国作战,将士疲惫,此前淮南一战,我军大败,有畏敌之心,此乃不可出征的第二个原因。其三,陛下您亲宠和养育了鲜卑、羌、羯族人,他们布满了京畿地区,而国家的老臣族人却被排斥迁徙到了边疆,军事分封削弱了关中地区氐族的军事力量,很难控制迁徙到关中的鲜卑、羌等民族,如若现在倾国而去,京城空虚,一旦有变,太子独自几万弱兵留守长安,鲜卑、羌、羯之人密集如林,这些人都是窃国的盗贼,是我们的仇人,臣弟担忧的不仅是徒劳往返而已,也怕未必是万全无忧,如何对得起我大秦列祖列宗。臣弟智力见识愚浅,可王景略一代奇士,陛下您常将他比作孔明,而自比昭烈,他的临终之言不可忘记。”   这是苻融的声音。   对于苻坚在去年七月份实行的军事分封政策,没有人比苻融更清楚了。苻坚以长乐公苻丕为都督关东诸军事,征东大将军,冀州牧,镇邺城,以仇池部落贵族杨膺为苻丕征东大将军府的左司马,领氐族一千五百户,以九嵕氐族部落贵族齐午为苻丕征东大将军府的右司马,领氐族一千五百户,杨膺、齐午二人成为苻丕长乐公封地的世卿,又以毛兴为河州刺史,领氐族三千户,以王藤为并州刺史,镇晋阳,领三千户。并且将大秦境内的新五公重新分封,各领三千两百户,镇守方镇。   萱城终于确认了,他不会说出这些话来的,因为他压根就不懂木星土星之事,而且他在苻坚面前从来不会哭哭啼啼的,他只会不礼貌的叫人家的名字,而方才这番话,发自肺腑,情真意切,到了最后竟然声泪俱下。   而且他这番话竟然是一番神奇的预言,萱城知道后来的事情都被苻融一一说中了。   苻坚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急切的道,“弟弟,我的好弟弟,是你吗?是你吗?”   萱城淡淡的眸子望着他,“陛下。”   苻坚却就着自己攥住的手将人带进了怀里,继而不等萱城反应过来,便将人压倒在地,密密麻麻的亲吻顿时遍布全身上下,萱城听得身上之人唿吸粗重,湿热的吻从脸颊蔓延至脖颈,就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热恋中人一般,身上的衣物此刻都成了障碍,苻坚恨不得撕碎身下人的遮蔽物,而将自己与他紧紧相拥,就在那不断下滑的吻变味之际,因为萱城真切的感受到了对方身体的变化,烫的仿佛起了烈火一般,不仅如此,那亲吻渐渐的带了许些的情欲味道,他的手也放肆起来了,一把扯开了萱城的衣物,沿着光洁的皮肤向下探去,就在这时,萱城忽而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般,脑中一阵白光闪过,奋力抬起一腿,踢中了身上之人。   只听得一声痛叫,继而,苻坚身体一软从他身上滑了下去,萱城连忙接住了他。   “苻坚,啊,我这是怎么了?”萱城顿悟。   他又干了一件荒唐事。   只不过,这次有些惨烈,他没有留给苻坚半分喘息的机会,因为他已经被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悲痛重伤不醒了。   萱城吓坏了。   他赶紧叫来了南岸,命人请来了御医,就在这太极殿中,御医们堂堂正正了观摩了一场荒唐事的结果,他们的陛下被一个狂妄之徒袭击,重伤不醒。   御医们不敢多言,因为他们在这太极殿中并未见到后宫的嫔妃,纵使是这后宫嫔妃,也不敢顶撞圣上,何况若是女子所为,又何来重伤呢?   萱城痛苦极了。   他缩在墙角,身体战栗不已,他不知道方才那一瞬间是怎么回事。   说出那番话的人是谁。   苻坚又为何那般对自己的弟弟。   可是,他自己的弟弟又怎么忍心在说出那番恭敬的言语之后又那般强烈反抗呢?刚才那一脚绝非萱城所为,他崇拜苻坚的,不敢对苻坚这样动手动脚。   方才那个声音很温柔很轻淡很缥缈,也很情真意切,萱城听得出来,苻坚的弟弟对苻坚是真心,他一心为了苻坚为了大秦。   “阳平公。”南岸轻轻的走过来道,“你怎么了?”   御医过来禀道,“陛下已无大碍,臣等先行告退。”   萱城默默无言,南岸屏退了那些人。   “阳平公不过去看看吗?陛下无事了。”   过了良久,南岸又来低声提醒了,萱城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他不敢直视躺着的人,太极殿的内室也有帝王小憩的卧榻,只是这里毕竟是议政之殿,处处透露着庄严肃穆,可就在一片庄严肃穆中,萱城干了一件荒唐事。   “皇弟,你过来。”苻坚向他招手,又示意南岸退下,南岸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出去了,于是这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萱城最终还是胆怯的走到了榻前,有些心虚的望着自己的兄长。   他始终不能解开方才那一瞬间自己的失态行为。   “弟弟,对不起。”   一刹那,萱城再也绷不住了,他跪到在地,一把捧住苻坚的手,“不,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苻坚,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弟弟,他真的复活了。”   苻坚嘴角牵了一丝苦笑,“是我的错。”   萱城道,“你会怪我吗?或者,降罪于我吗?我顶撞了圣体,也许,是一次不可挽救的失误。”   “什么失误?你想让苻氏断子绝孙吗?你指的是这个。”   萱城听他这般直言了,顺势就反唇相讥了一句,“你还能生出孩子吗?”   二人一下子愣住了,竟然不约而同的笑了。   萱城将苻坚的手紧紧握住,有些怜惜的目光,“其实,你一直想要的人是你的弟弟吧?”   经历了方才那一番荒唐,苻坚唯有沉吟不语。   “你的弟弟,他对你是真心的,只是,他对你的只有忠君之情,你想要的却不是这份忠君之情,曾经在我的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一个梦魇,那个强烈反抗的弟弟,可是,你将我带去了老君山,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反正最后那个梦魇就不复存在了,或许,你真的犯了一个错误,但是我想那份错误永远不会是对我而言,而是你的亲弟弟,真正的阳平公苻融,苻坚,我告诉你,他是一个悲哀的人,无论如何,他的死都与你脱不了关系,所以,从此之后,你就死心吧,你与苻融永远不可能发生任何超出亲情以外的情愫,而我,可以献出除了这个身体以外的任何东西给你。”   萱城真是煳涂了。   他只是一个灵魂而已,没有这具身体,他怎么存活于世?他拿什么献给苻坚?   可是,苻坚仅仅想要的,不过是他的亲弟弟而已。   对于萱城,那只是一个一千六百四十年后的可有可无的人物而已。   ————————   太极殿会议发生在公元383年的二月份。   大秦国内的文臣武将全部一边倒的反对苻坚倾全国之力出征晋朝。   苻坚为了不使自己被大臣们说动,竟然自己结束了会议。   然而,这场关乎大秦国运的会议却一直没有真正的结束。   因为,苻坚要举兵出征的事已经传遍了皇宫内外,所有人,包括后宫中的人都知晓了。   包括荀皇后,张夫人,以及太子苻宏,还有那几个皇子,甚至是苻坚宠养在宫中的道士和尚。   荀皇后是跟着太子一起来的,他们来了三次才被苻坚请进了宫去,因为苻坚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为何,所以一直借故不见,可苻宏是个犟脾气,又不屈不挠,不见到自己的父皇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确切的说,苻坚要见苻宏,正是被他烦的,因为苻宏跪在明光殿外面不停的喊着自己的父皇,全后宫中的人都被他的声音震撼了,苻坚若是再不见他,人们都会以为他们的陛下和太子不和,在宫中吵架呢。   “太子,请吧。”   荀皇后却停下了,苻宏有些不解,“母后不去见父皇了吗?”   荀皇后目光涣散,好像是想着什么似的,低叹了一声,道,“不去了,我了解他,他做过的决定是绝对不会更改的,这绝非是汉人口中的那句话,一意孤行,他的心很坚定,越是这个时候劝谏,他越不会听,可是,我还是寄希望于你们,虽然这份希望很渺茫。”   苻宏犹豫了一下,道,“放心吧,母后,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去吧。”于是,荀皇后就真的独自在明光殿外等候了。   她生性淡泊,从不与人攀比什么,也不与人争什么,她从不求苻坚的独宠,可她14岁起就嫁给苻坚了,如今已经有30年了,有一句话她说对了,苻坚的心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她只在内心祈求,但愿会有一次意外。   苻宏在见到苻坚的第一面时就恭恭敬敬的跪下了,他跪着向苻坚叩首,苻坚也没让他起来。   “父皇,儿臣请求您不要出征讨伐晋朝。”   苻坚瞅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朕不过是召开了一次会议。”   “母后说,你一定会出征。”   “嗯?皇后?”   苻宏滞了一下,似乎说错了什么话。   “皇后会关心朝政?太子,朕看你这个儿子当的也不怎么称职嘛。”   他这么一说,苻宏就有些不安了,似乎是出卖了自己的母后啊。   略一紧张,手心就渗出了细汗来,这时却听苻坚道,“起来吧,站起来说话。”   苻宏战战栗栗的起身,立在一侧。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30最佳辩手,鼓掌!   “既然来了,就说说吧,反正朕都要与你们一一会面的,你是太子,你不来,朕都觉得白生你这个儿子了。”   这几句话夹着几分的调侃意味,于是苻宏趁此机会就大着胆子说出心中的想法了,“父皇,儿臣以为今年非伐晋的有利时机,儿臣知道你想要征伐晋朝,王丞相去世的那个夜晚我有幸陪在身边,他的话我听懂了,父皇您该明白,王丞相的临终遗言并非是说晋朝不可伐,他只是在告诫您不能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   “哦,太子听懂了景略临终之言?”   “晋朝是该伐的,正是因为司马氏南渡,抛弃了汉人和天下各族百姓,致使**大地陷入四分五裂,而父皇您的英明神武才使得北方重新归于一统,想必没有人是不想统一而去要战乱的,所以,相比起那个苟且在石头城里的小皇帝司马曜,父皇您都是一位圣主。”   “这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吗?你来说这些话?”苻坚有些不可思议。   “不,但是在这之前儿臣想说,而且一定要说,正是因为父皇是圣主,所以才有圣主的胸襟,海乃百川,能听得进去每一个人的劝告。”   苻坚审视着面前这位认真的儿子。   他从来没有这般庄重过。   “厉兵积粟,以待暴主。”他一字一句的重重咬道。   这才是苻宏劝谏苻坚的精髓所在。   也是他今日来的真正目的。   “晋朝该罚,但非此时,王丞相临终遗言,晋朝虽有衰微之势,然终究乃**正统,司马曜虽年幼,却有谢安、桓冲辅政,政通人和,人才济济,我朝要做的并不是倾国之力去讨伐,而是继续恢复生产,发展北方经济,等到天灾人祸降临司马氏的头上之时,那才是我们举国征讨之日。”   “照这样说来,做这件事的人并非是朕,而是你,太子苻宏。”   “儿臣并不想跟父皇抢功。”   苻坚道,“那你方才所言意欲何为?朕做不了的事你要去做,朕不该伐晋,你该伐。”   苻宏腾地一下双膝跪地,俯身磕头,“父皇,儿臣并非此意。”   “连年的战争会使得甚至是最强大的国家精疲力竭,父皇自灭燕国以来,连续讨伐仇池、凉国、代国,加之此前的张育之乱、襄阳之围、淮南之战,征伐西域又派出七万士兵,将士们没有一日不在战争前线,淮南大败,士兵们都有畏敌之心,万不可在此时冒进伐晋。父皇想讨伐晋朝,儿臣当然支持,只是今年不行。”   “好,那你说,什么时候可以?”   既然苻宏是庄重的跟自己讨论军政大事了,苻坚亦严肃起来。   “你说,什么是良机?”   苻宏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因为憋在他口中的那句话正是,“父皇你在位之时都不是良机。”   这句话他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苻坚却替他说了出来,“朕知道,你要说的是朕在位一日皆非良机。”   苻宏吓坏了,额头抵住地面摩擦着,半响擦出了血迹来,他的心里话就这般被苻坚读懂了,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思。   “朕问你,你镇得住慕容垂,慕容韡,张天锡,姚苌,杨定,杨安,刘库仁,刘卫辰,甚至是那个12岁的拓跋珪吗?”   苻宏不敢抬起头来,苻坚就用手挑起了他的下巴,逼仄的目光射了过去,“你说。”   苻宏茫然摇头,他想说的并非是镇不住这些人,而是他不懂苻坚话中的意味。   “你以为朕不想杀他们吗?你以为朕是在柔仁邀名吗?你以为朕好大喜功,喜欢天天打仗吗?”   他说出这些话就已经代表着他回答了自己提出的疑问,他一个都不想。   “朕想要天下一家,想要人人都尊朕为父,人人都生活的富足太平,没有战乱,没有分离。如果朕灭了燕国杀了慕容韡,这些慕容氏会新立无数个慕容韡,只要慕容韡不死,慕容氏就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朕不想杀姚苌吗?朕不知道他是个流氓大无赖吗?可大秦境内有数十万的羌人,朕能将这些人都杀掉吗?你以为朕想留着拓跋珪那小子的性命吗?死了一个小的,拓跋部会出一个大的部落首领,刘库仁怎么会忠心耿耿的为朕守着拓跋部和独孤部,又怎么和刘卫辰互相牵制呢?张天锡吗?他表面柔弱顺从,可他是汉人,汉人的那一套他都懂,他的心朕看不清。这些降服的外族人中,也许只有杨定是真心待朕的,因为他成了朕的女婿,仇池本就是我氐人的一个分支。大秦有一千七百万人口,汉人有一千三百万,而我氐人只有一百万,剩下的三百多万都是匈奴人、鲜卑人、羌人、碣人,朕灭了他们的国,他们能不仇恨朕吗?可朕不在乎,因为毕竟还有那一千三百万的汉人,可朕没有真心得到他们,他们都在观望,看朕哪一日跌落神坛,因为司马曜的存在,这一千三百万的人口身在曹营心在汉,自古以来,在**这片大地上,永远只能有一个正统,你说,是朕吗?你怕是说不清了,因为朕都说不清。正如景略所言,这个正统,不是朕,是司马曜,是那个21岁的小皇帝,仅仅因为他是汉人。”   这一番话他说的悲愤又慷慨,苻宏真的懵了,他的大脑里像是有无数团乌云和迷雾一般。   半响无言,最后他唯有说出了一句安慰的话,“父皇,他们都会死。”   苻坚笑了,“是,他们都会死,朕也会死,也许,朕会死在他们前面。”   所以,苻宏还怎么劝谏下去?   苻坚一死,苻宏能顺理成章的即位吗?一旦即位,他能处理好大秦国内的这些民族矛盾吗?   其实,苻宏也许理解错了王勐的临终遗言。   王勐的临终遗言说的是晋朝乃正朔,不可讨伐。   苻坚只能做一个北国之主,并非天下之主。   那么,晋朝又如何的灭亡呢?那自然是从内而外的腐烂而亡,而非像前晋朝那般亡于外族之手。   那么,到了那时,如果苻秦还存在的话,便可以君临天下了。   时势造英雄,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只有明白了时势,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   否则,看不清形势的人终究会被时势所覆灭。   苻坚,倾全国之力来讨伐偏安一隅的晋朝,正是逆天违命,不顺时势而为。   可苻坚要做的,从来就是不顺,而非顺势。   苻宏再也无话可说了,他有些颓丧的从明光殿走了出来,荀皇后迎了上去,“宏儿,如何?你父皇他?”   苻宏似乎没有听见,恍恍惚惚的擦过,荀皇后揪住了他的手腕,“宏儿。”   苻宏登时醒神,两眼却毫无光彩,茫然道,“母后,也许,父皇真的是对的。”   荀皇后终究是叹息了一声。   在这个世上,她比谁都了解苻坚。   然而,这一众接着一众的劝谏却没有走入尾声,而是刚刚开了个头。   太子当然是苻坚亲人中的领头人。   接下来,就该是被苻坚宠幸过的那些后宫中人了,虽然这个后宫中人仅仅只有张夫人一位。   她面见的很庄严大气,身着朝服,很是英气逼人,苻坚喜欢她的,而且一直很喜欢她,即便当年慕容冲在紫宫之时,苻坚也是走入过张伶然的宫中。   苻坚在明光殿,就像在等一位故人一般,他望着宫苑中的竹子发呆,尽管这个时候竹子还没有发出芽来。   忽而视线中映入一位身段玲珑精致的女子来,她一身黑色的朝服款款而来,妆容简约却大气,待到近了,她庄重的施礼。   “陛下,妾前来拜见。”   苻坚看见了他,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你来了。”   “是的,陛下,妾来了。”   “那么,你今日来的理由是什么呢?如果跟朝臣和太子他们一样,朕也许会令你失望,因为没有一个人能辩驳过朕。”   张伶然微微笑了笑,“陛下,您说的对,因为您是君,妾为臣,自古没有臣与君辩驳之理,可正是因为妾为臣,所以无论如何,妾一定会谏君。”   苻坚回应她的亦是柔和的笑容,他伸出了手来,挽过张伶然的手,一同步入了殿内,因为外面此时起了细风,吹起了她额边的细发,苻坚心动了,他不忍心自己喜欢的人站在凉风中与他发生一场煎熬的辩驳。   张夫人跪了下来,在步入殿内之后,苻坚也没有阻止她了。   于是,二人就真的成了君臣上下的位置,张夫人一介女流,但无论是从今日的妆容打扮还是行为举止来看,都不是一位不谙世事的女流之辈,所以,苻坚才喜欢她。   她能得到苻坚的宠幸绝非一个色字这么简单。   她拱手一字一句的认真道,“陛下,妾虽为妇人,却略知天下之事。妾听说,天地滋养万物,圣王统治天下,全都是顺其自然,所以功业无所不成。黄帝之所以能驯服牛马,是因为顺从了他们的秉性,大禹之所以能疏通九川,挡住九泽,是顺应了他们的地势,后稷之所以能播种繁殖百谷,那是顺应了天时,商汤周武王之所以能率领天下人攻下夏桀商纣,那是顺应了天下人的心愿。全都是顺应则成功,不顺应则失败。现在朝野都说晋朝不可讨伐,唯独陛下一意孤行,不知您顺应了什么?”   这一番话她说的句句属实,见地非凡,又情真意切。   然而,苻坚听完却笑了。   “朕一意孤行?你别急,也许你们都会顺了朕。”   张伶然道,“妾顺从陛下乃从夫,可正是顺应了纲常人伦。”   “好,那你说说,你方才这番话下来,你觉得朕顺了什么?”   张伶然道,“请陛下恕妾无罪。”   “无论你说出怎样大胆的话,朕皆宽恕于你。”   “陛下你顺心。”   此言一出,苻坚怔住,脸色乍然变了,似乎被说中了心思一般。   张伶然的脸垂向了地面,却没有一丝的胆颤。   二人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苻坚深深的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女子,似乎一下子觉得此人高大极了,从来不像是一位简简单单的后宫女流,当初在荀太后的撮合之下,将她纳为侧妃,荀太后最初的心思是想为苻氏开枝散叶,因为毕竟荀皇后与苻坚之间有血缘关系,张伶然是汉人女子,然而过了这么多年,张伶然身边只有苻睿一个儿子,荀太后的初衷最后还是变了味,苻坚,他根本不为苻氏的后代着想。   “朕顺心?你觉得朕顺了谁的心?”苻坚反问。   “陛下顺自己的心。”   苻坚轻轻的摇头,又是用一种强者的姿态很是轻佻的去勾起下跪之人的下巴迫使她抬眼与自己对视,“朕不想顺,不甘心顺,朕什么都不顺。”   张伶然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晶莹的泪光在打转。   “如果朕顺了,此刻坐在这个位子的人也许是苻生,也许是他的儿子,而你,或许会成为他的人,又或许,你早已命丧于世。”   “妾不会顺从任何人,除了陛下。”   “如果朕顺了,就不会有今日的大秦,或许早就被桓温所灭,又或许被慕容氏,拓跋氏,无论是什么氏,都不会有今日的苻氏。”   “朕告诉你,朕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顺势,而是不顺。”苻坚放开了她,张夫人即刻将头重重的磕了下去,顷刻之间,泪如雨下,“陛下,陛下。”   苻坚坚决的回了头,再不面对身后的下跪之人了,任是张伶然哭断了肠,苦尽了泪。   张伶然还是不够了解他。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31最佳辩手,鼓掌!   二月末,苻坚又与朝臣们举行了第二次的会议,当然了,跟上次的太极殿会议一样,大秦国内的朝臣全部一边倒的反对苻坚。   甚至在朝会上,朱肜与权翼争的面红耳赤,朱肜的本心不坏,他顺从了苻坚的旨意,坚持认为苻坚的大规模对晋作战是有征无战的,光从气势上既能吓到司马曜,而迫使晋国举国投降,苻坚攻下建康之后再顺路北上至泰山进行封禅仪式。   如果历史真如朱肜说的这般完美,那至少起决定性因素的不在苻坚,而在谢安,取决于谢安想不想跟苻坚打这一仗,要不要跟苻坚打这一仗。   然而,权翼这一次搬出了一个新的问题给苻坚,那就是苻氏的人口问题。   一说到这个问题上,苻坚哑口无言,因为他不能决定氐族人的多少,他仅仅只是一位汉化过的氐人而已,而这一百万的氐人他却管不了,而且正如萱城之前所言,苻坚似乎与他的族人有仇,他对所有外族人都好,除了他自己的族人。   会后,苻坚留下萱城与他独自商议。   商议的主题是权翼在朝会上提出的人口问题。   苻坚眉头紧皱,似乎这一次权翼的话触及到了他的心坎。   萱城看的难受,于是只有温言劝道,“你不要多想,权翼他是羌人,对我们一族是有世仇的,他说的话不能相信。”   苻坚抬起了眼来望着他,“那你说,为何我族人口最少?”   这一疑问萱城解决不了,他总不能当着苻坚的面说都是因为你们氐族的血缘婚,你堂堂一国之君还要带头搞基。   “时至今日,我想起父王的话,也许父王是对的,他反对我族的血缘内婚,提倡与外族通婚,如果当初祖父在世时就与外族通婚,也许今日我们氐族会像鲜卑人甚至是汉人那般壮大,可阿洛与西域通婚被祖父嫌弃,他们说都是错的,我们一族只能内部通婚,只有父王却不以为然。”   萱城道,“既然父王以为血缘婚是错的,为何要让你和表妹通婚?”   苻坚登时脸色大变,他张口无言。   是啊,所以,这错误的根源到底在何处?   为何氐族是少数民族,既然是少数民族,那自然人口基数少,可纵然是少数民族,也有像鲜卑那般枝繁叶茂,人口众多的少数民族。   萱城抚摸着他的脸,细声说,“抱歉,我不该提这件事,我知道,你的心里很痛。”   苻坚反握住他的手揣在怀中,静看无言。   “景略的临终遗言,朕该听吗?”   萱城知道这段历史,王勐在临终之际,再三告诫苻坚不要征伐晋朝,晋朝乃正朔,然而苻宏却有了另外一番见解。   难道晋朝一直不能讨伐吗?非也,正朔也有变化的一日。   其实,苻宏的确理解错了王勐的遗言。   王勐并没有说正朔的变化。   他关心的是苻坚,是大秦,而非晋朝正朔地位的变化。   因为他清晰的将大秦刻印在了心中,他认为苻坚没有能力一统天下,并不是因为苻坚不够英明,不够雄才大略。   而是因为苻坚所处的民族不具有一统天下的实力。   因为,占据统治阶级的氐族人口实在太少了。   而苻坚又没有完全得到所有汉人的支持。   而正是因为在长江以南有一个汉人政权,所以留在北方的这一千三百万汉人才不能真心的投靠苻坚。   萱城道,“王丞相已经去了。”他只能这么说。   他不想去伤苻坚的心,告诉他王勐说的都是对的,不能举国讨伐晋朝。   苻坚的远略都是对的。   他要通过战争来解决一切矛盾问题,将王勐口中的不可能变成可能。   “当年朕与景略也曾促膝夜谈,也曾同塌而眠,为什么他要先朕而去?”   萱城道,“如果他不去,今日你什么事都做不了,他会死谏,即便你心意已决,他也会让你回头。”   苻坚这时还能牵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是么?这么说,朕失去景略,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萱城心道,如果王勐知道今日苻坚说的这一句话,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也许会把苻坚骂个狗血淋头,再离他而去。   “如果朕下令命我族与外族通婚,你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萱城被震住,他不可思议的盯着苻坚的眼睛,想确认一下他是否在说胡话,然而苻坚却一副庄重的模样。   “来不及了。”萱城无可奈何的摇头。   “你看看你的儿子们吧,一个一个都成了孤家寡人,儿子们都是学老子的,你为我苻氏的人口做了多大的贡献,你的儿子们比你逊色,更别说是整个氐族了,即便你让我族与外族通婚,大力繁衍后代,你真的能等到那个时候吗?你能确保这些外族人都会相安无事的待在长安吗?”   萱城的回答让苻坚的脸色愈发暗淡了。   也许,这一切的错误就是苻坚不该生为少数民族,不该生为少数民族中人口基数最少的氐族。   又或许,这错误就是氐族不该实行血缘内婚制,应该像苻洛那般大胆与外族通婚。   可苻洛还不是只有苻朗一个独子?萱城悲凉的心想,也许,这一切都是天命。   苻坚那么信天命,他做的却是逆天而行。   苻坚忽而长叹一声,“我很羡慕慕容韡。”   萱城道,“他永远比不了你,包括慕容家的那些人,永远不可能胜过你。”   其实,别说是慕容一族了,光是拓跋一族,后来就能汉化成功,并能将鲜卑人和汉人很好的融合在一起,杨坚,一个鲜卑化的汉人,最终成了终结四百年乱世的人。   苻坚羡慕慕容韡,因为从很早开始,慕容一族就与外族通婚,甚至是与**境外之人通婚,所以慕容一族子孙繁衍能力超强,人口众多,个个皆是英才,慕容韡和慕容冲都是混血,他们都有多种人种的血统。   萱城想结束这个话题,他觉得毫无意义,最起码在此时在此刻。   于是他直视苻坚道,“你觉得与一个男人还是你的弟弟在这里讨论人口问题,是否太过滑稽?”   苻坚摇头,“朕并不这么认为,如果那时朕没有对你动心,也许朕真的会一心一意的听从娘的意思,广纳嫔妃,为我氐人一族做好表率。”   萱城怔了一下,道,“你这么说,就愈发荒唐了。就像渣男总说纣王亡国是妲己之祸,幽王戏诸侯亡西周是褒姒之过,如果你允许我成亲,我也会为了苻氏一族的人口做贡献。”   苻坚道,“是么?你行吗?”   萱城冷哼道,“你什么意思?”   苻坚笑笑,“你猜。”   萱城才不会无聊的去跟他猜这个,他起身就要离去,苻坚却紧攥着他的手不松,萱城夺不过来,只好泄气,苻坚趁势将他带入怀中,两人倒在了地上。   萱城压在苻坚的身上,苻坚的手箍着他的腰身。   二人之间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一上一下的躺着,确切的说,是苻坚躺在地上,萱城趴在苻坚身上。   就这样二人进入了梦乡。   不知何时,外面的夜色蔓延了上来,笼罩在这睡意浓浓的长安皇宫,似乎有声音在外面响起。   “陛下,纥奚首领求见。”   “陛下。”   萱城睁开了眼来,纥奚佶伦?他来做什么?   他贴着苻坚的耳边轻轻的说,“有人要见你。”   苻坚眼皮都没动一下,懒洋洋的说,“听见了,是纥奚佶伦,让他多等些时候吧,谁让他觊觎你,想跟朕争弟弟。”   “你还在计较这个?人家不会跟你争的。”萱城轻轻的打了一下他的手,又顺势将他扶了起来,对着外面道,“让他进来罢。”   苻坚宠溺又无奈的笑着,下一刻,殿外的人就大步走了进来。   苻坚注视着他那如高山伟岸一般的身姿,又转眼看看自己身边的弟弟,忽而神秘兮兮的笑了。   萱城一瞧就估摸出他那微微不正经的邪恶心思了。   兄弟之间的腐也会传染么?   纥奚佶伦跪拜,“陛下,请见谅,宽恕臣夜晚前来叨扰。”   苻坚道,“就不宽恕你,你跪着。”   萱城无奈一笑。   纥奚佶伦不敢起身,毕竟他与苻坚之间是臣下与君的关系。   “你起来吧。”见苻坚还不松口,萱城道了一声,纥奚佶伦就这么的听话了,一下子苻坚一记酸意浓浓的投去眼神,这兄弟二人一黑一白让纥奚佶伦连忙叫苦,“好了,陛下,我不跟你抢弟弟了,你的弟弟还是你的。”   苻坚这才松口道,“那你说说,你深夜前来见朕,何事?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来,朕还是不会宽恕你。”   纥奚佶伦噗嗤一笑,“陛下,你何时变得这般斤斤计较了,有些妇人之姿了,哈哈。”   “你。”   “好了,你们二人,不要见面就这么剑拔弩张,要不干脆你们出去打一架好了。”   萱城充当中间人,可他的劝词也并不友好。   即便这样,纥奚佶伦还是很给萱城面子,立马换了一副正经的面孔,对着苻坚道,“陛下,臣以为倾全国之力伐晋,并不是一件明智之举。”   萱城不禁怔住了,这是唯一一个非氐人本族中劝谏苻坚伐晋的,可是他此前不是说纥奚鲜卑的骑兵皆能为苻坚效力吗?   “哦,你说说吧。”苻坚懒散的撑起身子来,饶有意味的审视着他。   “没错,臣的确是向你承诺过,纥奚一族的骑兵任你驱使,在所不辞,可陛下此时倾全国之力去伐晋,陛下可有深思熟虑过后方之事?大秦国土辽阔,人口众多,但种族太多,正是因为这些原因,陛下要去伐晋,才是掣肘之力。”   萱城心道,他说的是诚挚之言,也是外族人中唯一对苻坚说过这话的。   “正是因为大秦国土大,人口多,种族繁杂,陛下伐晋,势必要动用各族兵力,然而除了氐族本部对陛下死心塌地之外,其他种族的兵力,陛下真是可以一声令下而万众唿应吗?陛下总不能一人统帅百万大军,而兵力分散各处,战线太长,各方互相掣肘,这是兵家大忌。”   “你什么意思?你既愿意献出纥奚一族骑兵,又劝谏朕不要伐晋,你是开玩笑吗?纥奚首领。”   “这是两码事,我愿意献出纥奚一族的所有骑兵,是我相信陛下可以让北方各族百姓过太平的日子,而不是去侵犯汉人国家,难道陛下要大肆宣扬侵略战争吗?你动用的这百万大军,你要告诉这些汉人士兵你要带着他们去攻打他们的母国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萱城不禁内心一颤。   无论这场战争苻坚怎么筹划,怎么深谋远虑,怎么有超高的战略眼光,他都不可能得到天时地利人和三因素。   因为苻坚不敢对着他的百万大军宣讲这场战争,他不敢做战前动员。   失去人和这一要素,天时地利苻坚更不占了。   苻坚沉了一会儿,道,“纵使如此,你纥奚一族愿意助朕吗?”苻坚他并非不知纥奚佶伦话中之意。   纥奚佶伦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似乎在为谁叹息似的,但他不是在回答苻坚的这一句疑问,因为他对苻坚的回应则是,“我说过,万死不辞。”   为何?   萱城想,为何,他对苻坚也是如此的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苻坚给了他什么?   “既然如此,你今夜前来,就毫无意义了。”苻坚道。   “即便这般,我也会来,因为这场战争关乎的不仅是大秦国运,还有你,你的弟弟。”   苻坚拍案动怒,“走,你走,朕的弟弟,何须你来牵挂。”   萱城一看苻坚脸色,真的不像是开玩笑,才知道纥奚佶伦刺激到他了,连忙示意给他,“还不走,回去吧。”   纥奚佶伦不是一般的人,他是草原上的雄鹰,才不受人驱使,更不会被苻坚的怒气所震慑住,反而笑了,“我牵挂的是你,陛下。”   噗!   萱城再一次的目瞪口呆,他说什么?他牵挂苻坚?   这是什么道理。   或者说,是萱城的腐神经在作祟,纥奚佶伦只是作为一个外族首领对他的宗主国大秦的君主表示衷心罢了,可他说的这般深情,怎能不让人想歪?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32因果报应   念及此处,萱城擦着苻坚的耳边低声说,“你和他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么?他跟你…”   “什么,你这脑子,在乱想什么?”还没说完便被苻坚打断,终于苻坚露出了笑容,无奈的笑容,似乎在笑自己的弟弟,难道是萱城脑洞太丰富了?   纥奚佶伦似乎也听到了他这句胡言乱语,连忙后退几步,“陛下,你这弟弟,心思不正常啊,我怎么会对陛下有其他心思,我对他倒是会有其他心思。”他这话是说给苻坚听的。   谁料苻坚刚一副笑容就被他这一句话冲散的七零八落了,“滚吧。”虽然是这么粗鲁的字眼,却被苻坚说的很清淡,倒有一番别样的味道。   纥奚佶伦却跪地重重一拜,“愿陛下采纳臣方才所言,臣真心为你,别无二心。”   听他这么一说,萱城心里很难受。   这些人都真心实意的为了苻坚,可是苻坚又为他们做了什么呢?到头来,苻坚身边的人都死了,他也死了,这就是他不听劝谏一意孤心的最坏结果么?   萱城走到纥奚佶伦身边,弯腰扶起他,“你先回去吧,我会跟他说的,你放心。”他这么说,因为他不想让纥奚佶伦看出来自己不是苻融。   纥奚佶伦却反握住他的手,紧紧攥着,这时,一柄利剑却送到跟前,“放开他的手。”   纥奚佶伦叹了口气,手里却松了。   “快滚吧。”   “皇兄,你不要这么对他说话。”   苻坚收了剑,揽住萱城的肩膀,眼睛挑衅的刺向纥奚佶伦,“你不走,想留下来伴驾吗?”   纥奚佶伦一个哆嗦,干笑道,“呵呵,我走,我走,陛下别动我的心思。”   纥奚佶伦来的潇洒,走的却狼狈,因为他是被苻坚威胁加恐吓吓走的。   良久,殿内恢复了沉寂。   萱城开口道,“他说的有理,这场战争,你无法动员,因为你要瞒着这些汉人去攻打他们的母国,可是,这些汉人真的会被蒙在鼓里吗?”   苻坚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还是不懂我。”   是呀,萱城是不懂苻坚了。   他原本以为是懂苻坚的,可越来越看不清了。   “你当真以为朕不懂谁忠谁奸吗?”   “朱肜是个人才,最起码在推行儒学方面他是个大家,可他好权术,权翼是羌人,还是一个兵败投降朕的羌人,可他与姚苌不同,他与朕之间没有恩怨,只有忠诚,苻宏是朕的嫡子,张伶然是朕的妃子,纥奚佶伦是朕庇护的外族臣子,他与朕有交情,无仇怨,不像慕容一族,你当真以为朕不懂他们心中想的是什么吗?你是朕的弟弟,你说过的,要支持朕。无论是谁,无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其实,朕不需要辩出谁好谁坏,谁忠谁奸,朕只要一个声音,那就是支持朕的声音,你懂吗?我的好弟弟。”   萱城直直的凝视着苻坚那双温柔的像水一般的眸子,他说的这般深情,萱城怎能不懂,他懂苻坚之心,可他不懂苻坚这人是怎样的一个人?   萱城要走,苻坚挽住他的手,“别走。”   “我的弟弟,你别走。”   萱城只是停了一下,可他没有回头。   苻坚有些悲伤的声音传来,“你若是走了,朕今晚就去张伶然的宫中。”   萱城还是走了。   他说的对,他要去宠幸女人,然后再生一堆的孩子,让苻氏一族开枝散叶。   不然,这苻氏一族走向凋零时日不长了。   萱城没有回府,他只是去了承阑殿,可是不巧,他再一次的撞见了苻晖和连成衣二人卿卿我我的姿态。   苻晖完全没了彼时那般的温润形象,他成了一个圣人,一个谈情说爱的圣人,攥着连成衣的手眼睛离不开对方半刻,连萱城什么时候走进来的都毫不在意。   萱城心头悲酸极了。   为什么苻氏一族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老的老的不成器,小的小的也乱搞?   一想到苻氏可能会断子绝孙,萱城此刻的心头火冒三丈,冲上去就甩了苻晖一耳光。   苻晖被打的晕头转向,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看见自己的皇叔气冲冲的站在面前,他羞愤难当,“皇叔。”   连成衣亦是懵然,一双美目盯着来人,“阳平公,你…”   苻晖委屈极了,他捂住自己被打的发红的脸,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皇叔,他的皇叔一向对他温和友好,从来不会这么对他,连骂他都不会有,更别说是打他了。   萱城对上苻晖那双眼睛时,心里就后悔了,他有什么资格来教训别人,就算占着这具身体,他也只是苻晖的皇叔,人家的爹娘都没有出手,可是苻坚真的知道苻晖在做什么吗?他的好儿子正在将他老子的一举一动完美无缺的继承下来。   萱城此时只觉心头压抑,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可是他不能再当着苻晖的面发泄了,他怕真的打伤了自己这位一向文雅的侄子,他转头就走,不料,一条手臂却拽住了他。   萱城回头,看见连成衣大胆的抓住他的手,目光诚诚,“你有话说,我知道你不会对着我们发火的,既然来了,就说出来吧,憋在心里总不好。”   苻晖愣在一边,他有些迷茫,不知道为何当他看见连成衣和自己的皇叔说话的时候,他心里就不高兴,因为他们好像很了解彼此似的,他的皇叔从来不会对连成衣发火,即便此时此刻打了自己一耳光,可他都不会对着连成衣动手动脚。   “夜深了,你们休息吧。”   “夜再深,我依旧能看得清你的眼睛,你很悲伤,你看见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是我错了吗?你告诉我。”连成衣道。   萱城想要推开他的手,无奈连成衣用了狠劲,他就是挣脱不开。   “你跟我出来。”萱城只好这么说。   连成衣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回头望了一眼依旧怔在原地的苻晖,跟着萱城走出了承阑殿。   外面的风有些凉飕飕的,夜色深深,露水寒重。   二人漫无目的的漫步,不知走了些什么地方,也不知过了多久,乍一抬头,却瞥见了紫宫二字,原来走着走着又回了头,因为紫宫的前面便是明光殿了。   萱城决心停下来,二人就站在紫宫外的梧桐树下沉默。   “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开始纠缠我苻氏一族的人了。”萱城的出口太不友好了,他似乎忘记了曾经因为自己的旅游伤害了一个无辜之人,而且就算连成衣与苻晖整日守在一起,那也不是连成衣的错。   “你想听真心话吗?”连成衣反问了一句。   萱城点头。   只见连成衣忽然勾起一丝冷笑,“这话你不该问我,当年你将慕容永留在慕容冲身边之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没错,你们都是好人,慕容永说的对,你和陛下都是好人,可慕容一族的就是坏人吗?慕容冲是强奸了我,可他是哭着强奸我的,我看见了他脆弱的内心,他不愿意伤害无辜,可是他没有办法不这么做,你说过不会逃走,可你为了自己的兄长还是离开了他,他给陛下写了那么多封书信,就是打不动陛下的心,他手下的那些人是恶人,可慕容冲不是,我看见了他的身体,全身上下布满伤痕,你以为我杀不了他吗?我不愿意杀他,即便他做了伤害我的事。我本是汉人,不参与你们与鲜卑人的恩怨之中,可王丞相当年亲自任命我为绵阳太守,我的姐姐又嫁给了你们的蜀郡太守王统,就这样,我们绵阳连氏一家成了背叛汉人而投靠氐人统治者的一族了,可我不曾后悔过,是晋廷抛弃了汉族百姓,陛下宽宏各族,你问我什么时候跟苻氏一族纠缠在一起了,你该问问陛下,而不是我,如果你说的是平原公一事,那就更荒唐了,是陛下将我放在了平原公的身边,你该问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对慕容冲做过的事,你再问问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时你要为自己的侄子来质问我,天下有这等荒唐的事吗?”   一番话下来,萱城失口无言。   连成衣说的太对了,他无法反驳。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很残忍,慕容永不想留在慕容冲身边效忠,可是他却狠心将慕容永留在平阳,说到底他是在同情慕容冲,可他不能将对一个人的同情强加在另外一些无辜的人身上,慕容永看到了鲜卑一族的劣性,他不愿意再继续下去,可他的结局却容不得自己去改变,他只能去效忠慕容冲,继续将鲜卑一族嗜血残忍屠杀的一面呈现出来。   连成衣本可以离开长安返回蜀地,可萱城却留下了他,苻坚又将其放在苻晖身边,他们一个是为自己的侄子,一个是为自己的儿子,也许苻坚的初衷是好的,他想让苻晖习武,可他终究无法左右苻晖的心,他不懂自己的儿子在学了些什么?   真正在乱点鸳鸯谱的人,也许就是萱城自己。   他以为连成衣和慕容永很配,于是他撮合,结局,他亲手分开了两人。   他以为连成衣和苻晖很配,一文一武,一动一静,世间焉有如此相配之人?可是如今他后悔了,苻坚要去攻打晋朝,可王勐的临终遗言历历在耳,王勐以为人口最少的氐人不可能一统天下,基数太少,根基不稳,于是,萱城就去责怪苻晖,为什么不娶妻生子,为什么不为苻氏一族的开枝散叶做贡献?可他在责怪别人的同时,他有什么资格呢?他自己呢?   萱城黯然神伤,他垂下了头去,无力叹息。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33因果报应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跟你说话。”连成衣心里也很难受,他真心道歉了,可萱城却不能接受,因为他根本就没错,连成衣,这世上谁错了都不可能是他的错。   萱城没有回应,而是径自的向前走去,这时,背后一双温热的手臂却缠住了自己的腰,萱城登时全身沸腾了,从来没有过的心跳加速。   怎么会这样?   为何?   为何会有一股甜蜜的错觉?   忽然那个热乎乎的触感就蔓延全身上下了,因为萱城的手碰在了箍着自己的手臂上了,他没有去解开,而是转过了身去捧住了连成衣的脸,细细的端详了起来,他好美啊,多么白嫩的肌肤啊,多么明艳的一双眼睛啊,他才25岁,又来自美丽多情的蜀地,萱城对蜀人有种特殊的情感,他喜欢这些人种,没来由的就动了心,他控制着自己,喘着粗气贴在对方的耳边细细说,“是你的错吗?如果长得太美是一种过错的话,那的确是你的错。”   萱城在胡言乱语了,他有些迷失了自我,在美人面前。   连成衣的手渐渐游走在萱城的身体上了,他用自己的一腔热情附在对方耳边回应着,“陛下今晚去了张夫人的宫中,方才我亲眼看见了,你很难受吗?我来陪你吧,放心吧,谁都不会知道。”   萱城心下一痛,苻坚真的去了张伶然那里,他说话那般坚决不容背叛,他从来都不是同性恋者,他没必要为谁坚守什么,何况他是帝王。   念及此处,萱城朝着面前的美人就吻了下去,两片火热的嘴唇贴在一起的时候,身体里的火烧的更旺了,萱城只觉身下火热难耐,咬住对方的唇勐一用力,霎时血的咸腥充斥在唇齿间,他想要好好做爱,不论对方是谁,可是如何开始呢?一旦这个头开了,他还能再回头么?   他为苻坚守了这么多年,无论对方宠幸了多少人,他都无法与别人发生肌肤之亲。   难道今夜真要破戒吗?   一声急促的喘息刺在耳边,“你在想什么?…你怕吗?…你怕陛下吗?…你怕慕容冲吗?你怕慕容永吗?…你怕平原公吗?你不为自己想想吗?…你想不想要我…”   萱城在自己神智弥留在最后一刻想了,他不怕这些人,他是来自一千六百四十年后的人,他怕什么?可是他又很怕,他怕苻坚。   正在他失神之际,身上之人却勐一用力将他压在了背后的梧桐树干上,嵴背抵在坚硬的树干上,萱城再也没了后退一路,怀中的美人艳丽如火,他散下了一头飘逸的秀发,太美丽了,萱城盯着他的头发看呆住了,他的手被牵着放在对方的腰上,好细的腰啊,慕容冲曾经说过,连成衣是他见过的秀发最美腰身最细的美人,他比慕容冲硬朗的美多了几分的风情,虽然他们都是硬朗型的美人。   萱城手不由自主的乱动了,他沿着对方细滑的腰身向下游走而去。   连成衣似乎并不满足他这样犹犹豫豫的样子,他压了上来,将他们之间的缝隙完完全全的填住,他埋在萱城的脖颈上低声,“如果你不忍心,今晚过后我就走,离开你,离开平原公,消失在你们每一个人的视线中,但求你为自己着想一分。”   萱城勐地被刺了一下,他要走,要离开?不行,他不能走。萱城欠他的还没有偿还,他怎么能离开自己呢?萱城的手向上紧紧的箍住了对方的细腰将其带进自己怀中,“你不能走。”   连成衣怔住了,听道萱城这么霸道的说了一句话,他的眼眶顿时湿润了,下一刻他就像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似的,疯狂的搂住萱城的脸,重重的吻了上去,二人唇舌交缠在一起,萱城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甜蜜和美好,原来亲吻真的是一件最美好的事情,他可以化解内心所有的忧愁和不快,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气也能顺着口舌交缠而传递过来,渐渐的,这种亲吻已经不能满足彼此了,因为他的手已经在对方的身上胡乱抚摸了,他从对方的衣襟中探了进去,穿过一层一层的衣料,最终用自己火一般的手心灼伤了对方的肌肤。   “啊,不要。”连成衣忽然大喊一声,他痛苦的摇头,一把掀开了萱城。   只是微微一顿,便逃离了出去。   萱城怔在原地,他并不伤心,也许对方推开自己,这是最好的结局。   能结束这场不知道怎么开始的荒唐艳局。   因为他不能推开连成衣。   尽管他早就神智清醒了,尽管他明白对方是谁,尽管他知道这也许是连成衣设下的一个美好的局。   就在他对自己说出那一番刻骨铭心的话语之时。   萱城明白了,也许在连成衣的心中,他已经容不下外人了,随着慕容永的离去而永远的定格在了平阳,因为在那之前,他们二人之间有过自己都不知道的患难与共,在死亡面前,什么都可以变的渺小,当年李乌攻破成都之时,是慕容永救走了连成衣,他们连氏一家的人都死在了蜀郡,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他是大秦政权任命的蜀郡太守,他别无选择。   可慕容永并不是官府之人,所以他活的潇洒,仗剑走江湖,只是从此之后他的身边多了一位红衣少年,永远明艳的像火一般的少年,世间再也没了蜀郡太守连成衣。   也许,脸上永远挂着明艳笑容的人,他的内心不一定像火一样热。   萱城苦笑,“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为了自己的兄长,做了一切的错事。   ————红纱帐,美人轻解罗裳,迤逦如梦,然而,冷冰冰的人却没有为美人的容颜而心悦,他最后还是支起身子,下了榻。   “陛下。”一声软酥酥的唿唤在背后响起。   他没有回头,红纱轻轻落在肩头,渐渐垂了空,最终他抛弃美人而去。   张伶然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没有落泪,没有伤心,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于是,在这样漆黑的只有宫中微微若隐若现的烛火夜色中,萱城与他的兄长不期而遇了。   他有些失落的撞上了一人,乍一抬头却是那熟悉的温柔双眸。   “你……”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对方身上的衣袍散乱,似乎是刚发生过一场暧昧的情事。   可是一想到自己方才与另外一人的荒唐行径,萱城也不由的苦笑出声,“怎么,你完事了?”他这话说的有些色情,令人浮想联翩。   苻坚摇头,“没有。”   “你呢?你不是回去了吗?”他反问了。   萱城亦是摇头,“没有。”   他们两人的回应都是如此的暗合,简短两字。   两人就这么在黑夜中沉默了,谁都没有说话了,就这样一直等着,等着……   不知等到了多久,似乎天边的鱼肚白渐渐升起了,在对方的脸上他们看清了彼此的眼睛。   最后,苻坚上前一步,将人揽入怀中,他叹息道,“我们不要管那么多了,好不好?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就算我有一百个上千个子女,也无法改变我氐人人口稀少的现实,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了,已经决定的事只有硬着头皮冲上前去,只要你支持我,无论对错与成败,我说过的,死当长相思,我们不会忘记彼此的,我亲爱的好弟弟。”   这一夜很快就翻了过去。   萱城向苻坚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将连成衣从苻晖的身边带走,带入的地方正是明光殿。   苻坚茫然不解,“你想让晖儿恨朕吗?”   “不,我不想让他步你后尘,有些事刚开始可以阻止,一旦入了迷就再也挽回不了,我想不明白当初你将连成衣放在晖儿身边的真正原因,但是你似乎不够了解自己的儿子。”   “你了解晖儿吗?”苻坚反问。   萱城自问,他是不太了解身边的这个苻晖,可他知道历史上真正的平原公苻晖是什么样子的,他是一个悲剧,就像苻融一样的悲剧,同样因为苻坚而丧命。   所以,萱城对苻晖的感情很独特,就像他同情这具身体的主人一样。   “你听我的,好吗?”   “好。”苻坚答应了他。   于是这道圣旨真的下了,传到承阑殿的时候仿佛晴天霹雳,苻晖当即瘫软在地,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父皇会来夺走自己身边的人,明明是自己的父皇下令将连成衣放在他身边的,明明说好一起学习的,为何结果会是这样?   然而,苻晖还是领了旨。   他将习儒之人的本性发挥到了极致。   他跪着接旨,又跪着将人送出。   连成衣走的时候,苻晖连头都没抬一下,因为他不敢,从此以后,这个人就是伴在自己父皇身边人了,与自己再无任何关系,所以他不能僭越。   萱城亲眼看着苻晖这么规规矩矩的领旨谢恩,直到连成衣消失在承阑殿的视线之外,他才走过去扶起地上之人,“起来吧。”   苻晖的手苍白冰冷,搭在萱城的手上,有一丝的颤抖,他抬眼看着自己的皇叔,眼里黯淡到极致,萱城将他抱住,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好晖儿,你做的对。”   “皇叔,为何父皇会突然想起这件事了?他似乎从未来过我这承阑殿。”   萱城心里一抖,听他的语气似乎在怀疑什么。   “这样也好,他在我这里似乎并不开心,虽然他会教我习武,为我起舞,可我知道,他的心里装着一个人,这个人到底是谁呢?皇叔,你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你知道吗?”   萱城叹息着摇头,“这些不是你能想的,事已至此,你不要再乱想了,你是大秦的皇子,没有什么样的人是你得不到的。”   苻晖狠狠的咬牙道,“总有一日,我要打败慕容冲。”   慕容冲?萱城惊愕,为什么他会说这样的话。   他知道了什么?   “晖哥哥,一定会的。”   萱城转头一瞧,只见苻冼一人站在身边,他坚定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晖哥哥,萱城伸出手去摸摸苻冼的脸,冲着他笑了笑,苻冼也笑了,终于,苻晖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个世上,总有亲情能打败的东西。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34因果报应   萱城到了明光殿,他看见坐在殿外台阶上的那人,他一手支撑着下巴,似乎在沉思什么,殿外的凉风轻轻的浮动着他的秀发,萱城走上前去,与他并排坐在了一起。   “怎么?我以为你会无情,原来你并非无情之人。”   连成衣明朗一笑,“是吗?阳平公连这都看出来了,那你猜猜,我对谁有情?”   “这我可猜不出来,连公子这般美艳无双之人,任是人人见了都会心动。”   “是你的主意?”   萱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对连成衣不敢欺瞒,点了点头。   “你为了平原公?”   萱城点头。   连成衣笑了,“其实你误解了,我与他之间并无任何关系。”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许你眼里看到的是偏见呢?你以为人人都像陛下与慕容冲那般,其实并非如此,是你的内心那根神经在作祟,可能两个美貌的男子凑在一起真的是纯粹的友谊呢。”   “是吗?也许你说得对,可我还是不能让你和晖儿有半丝关系了,是你告诉了他慕容冲的事。”   连成衣脸上的笑容忽然收住。   “那一夜我听见了你们的谈话,你的内心在偏袒慕容一族,虽然你认为皇兄是好人,可你同样以为慕容冲是可怜之人,何况他与你有非同寻常的接触,他做出了伤害你的事,你却原谅了他,我认为这不是一件好事,你会告诉晖儿,我苻氏一族与慕容一族的仇恨再也无法弥补,你将我苻氏的子子孙孙都会卷入到与慕容一族的仇恨中去。”   连成衣听完,半响勾唇一笑,“你这么看我?”他咯咯的笑出了声,“原来你这么看我?”   他的眼里溢出些湿润的东西来,萱城立马揪心了,他连忙道歉,“抱歉,是我不对,我说过了头。”他要去为他擦拭眼角流出的东西,连成衣打掉了他的手,“不必,我早就说过的,不必这样说。”   萱城悔恨极了,他怎么能这么说呢?他狠狠了给了自己一耳光,连成衣夺下他的手攥住,“不要再怀疑我了好吗?我对你的心,就像明月一般,我从来没想过要挑起苻氏与慕容一族的仇恨,我只是告诉平原公,慕容冲是个可怜之人,如若真有那么一日,只求他能放过慕容冲一命。”   “我知道,不要再说慕容冲了,这个人再与我们没有关系了,以后的事都与我们没有关系,是我自私,是我偏见,我只是不想亲眼看着苻氏的子孙步皇兄的后路,你是无辜的。”   连成衣笑了,这一次他的笑容依旧明朗开怀。   三月中旬,苻朗前来拜别。   苻坚最终还是放走了自己的这位侄儿,苻朗要离开长安赶赴青州任上了,他这一来一去,似乎停留了太长的时间。   苻坚这一次给了苻朗很大的权利,他任命苻朗为使持节,都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青州刺史,相当于大秦的东部边疆各郡尽数交给了自己的这位侄子。   苻晖说他不想让苻氏的皇亲都远离长安而去,可苻坚不同,他似乎真的像萱城说的那般与自己的族人有仇,总是把自己的亲戚族人外放到边疆上去。   他那么的信任苻朗,即便知道自己与苻朗之间有杀父之仇。   苻朗来见的那一日是个不怎么好的日子,天空一直飘着零星雨滴,天色灰暗,凉风嗖嗖,苻坚就在甘泉宫外接见了他,身边相伴的人有萱城,连成衣,太子苻宏,平原公苻晖,中山公苻冼,以及白衣道士淳展之,素衣和尚释道安。   不知为何,萱城恍恍惚惚的以为这是一场诀别,自此再也无法相见的诀别。   就如同当年苑川谷的那一战,苻洛丧生在自己的苍龙剑下。   苻氏一族也有分崩离析的一刻。   苻朗先拜了下去,他对着苻坚恭恭敬敬的连拜了三下,抬起头来望着自己身前的人道,“苻朗此行离去,不知何日再与陛下相见,尽管我心有太多的悲伤,可我作为陛下的侄子和臣子,唯有将陛下的恩威传遍各州各郡,才不负为苻氏子弟。”   苻坚扶起了他,欣慰的看着他道,“朕信你,你说的对啊,你心里有悲伤,朕何尝忍心呢,只是朕终究不得不这么做,朕不得不将我苻氏子弟分封到边疆各州郡去,朗儿,你明白吗?”   众人听的也悲伤,好似那一年苻坚分封苻氏子弟和氐人到边疆去,长乐公苻丕领三千户戍守邺城一般,赵整传唱的那一句歌谣。   萱城只希望这些歌谣都不要应验。   “陛下放心,臣侄一定守好青州,不辜负陛下所托。”   苻坚笑着点头。   众人上前来纷纷与苻朗拜别。   萱城总感觉这是一个悲伤的诀别场景,比苻丕那一次离去的场景愈发伤心,也许是苻朗的身份吧,他是苻洛的儿子,可他没有怪苻坚杀了他的父亲,他也是苻氏一族中唯一一个融合了外族血统的人,他的成败似乎昭示着苻氏一族与外族融合的成败。   苻晖尤其喜欢自己的这个堂兄,他柔和的眉眼间满是悲伤,紧握住苻朗的人一直在念着,“朗哥哥。”   苻朗笑着抱了抱他。   最后,苻朗再次跪拜,起身之际,他望着面前为自己送行的众人,转头离去。   雨停了,太阳也出来了,想来今日的天气不会太差了。   然而,众人也没有散去,他们聚在了苻坚身边,苻坚茫然不解,“诸位,这是做什么?”   因为在场的众人除了萱城和连成衣之外,都跪拜了下去。   苻坚愈发迷惘了。   “请求陛下不要出征伐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苻坚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渐渐明白了,原来是串通好的,原来自己的儿子亲人朋友一起串通好来劝谏自己。   他张口想说点什么,可心里很堵。   终于,他颤颤的出声,“好,好啊。”   “朕的好儿子们。”   他用手一一指过了跪着的人,“太子,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朕想不必说了吧,你辩得过朕吗?平原公,朕的好儿子,你什么话还没说,好啊,朕给你这个机会,今天你来吧,中山公,你太小了,你的学业完成了吗?字认全了吗?道安,朕以为你懂朕,你不涉足政事,今日你为何同朕的儿子们一起,好啊,既然如此,你们一个一个来吧。”   “皇弟,你在此等着,平原公,给朕进来。”   苻坚真的要舌战群子吗?他已经战胜了自己的弟弟,自己的太子,自己的夫人,还有几个儿子,他要一个一个去辩驳过吗?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为了取得支持的声音,不惜与自己的亲人作对。   望着他们进殿去的背影,萱城心里很难受。   可他还是笑着对苻宏说,“这又是你的主意?你似乎很有信心能劝住皇兄?”   苻宏却冷脸对他说,“即便劝不住,我作为大秦太子也是有所作为的,不像某些人,你说是吗?我的好皇叔啊。”最后那一句他讥讽的语气令萱城乍然一惊。   在他眼里,自己与他不是一条心?   楞了一下,萱城道,“你做的对。”   “没有你做的好,皇叔,哼。”苻宏冷哼一声,转过了头去,连看自己的皇叔一眼都懒得看,他去与自己的弟弟苻冼说话了。   连成衣安慰道,“他不懂你,你不会在意的,对吧?有人会理解的,你的皇兄,他与你永远一条心。”   萱城苦笑道,“宏儿是个好孩子,他看到的永远是对的,在他眼里,我不是一个好皇叔,也不是一个好皇弟。”   “你别这么说。”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35最佳辩手   苻坚与苻晖对面而立,苻晖沉默,苻坚讥笑,“不是要来劝朕吗?怎么不说话了?坐下,慢慢说。”   二人于是面向而坐,一上一下。   苻坚盯着苻晖的眼睛,像是要刺穿他这个人一样,苻晖白净的脸上冒出了细汗来。   “你恨朕吗?”   苻晖摇头。   “朕带走了你的人,其实也不是你的人,这大秦境内的所有人不都是朕的?朕想看看,你会不会那么做,连成衣非我族人,你敢对他动心思,朕绝不承认你是朕的血统。”   “父皇,你。”   苻晖痛苦极了,他的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故意将一个汉人放在自己的身边以此来考察自己对自己血统的忠心吗?可是他明明是宽和各族之人。   苻晖违背自己的心意道,“儿臣从未对连公子有其他不纯的想法。”   “是吗?”   “儿臣绝无虚言。”   “好,那么,今日你与朕辩论的是什么呢?”   苻晖一字一句重重道,“文化问题。”   苻坚一怔,随即却笑了,“文化问题?平原公,你不亏是习儒之人,朕该猜到你与朕要来一场辩驳文化正统的问题,好啊,很好。”   “你知道太子他们与朕辩了些什么吗?朕告诉你也无妨,朕与太子辩了民族问题,与皇弟辩了人口问题,与张伶然辩了顺势问题,今日,你与朕要辩文化问题,可以,只要你能辩得过朕,朕便听你所言。”   苻晖缓了缓神,他似乎有点冲动了,他对自己的父皇又爱又恨,可更多的是尊敬,他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劝谏自己的父皇呢?   可是儒家之人讲求忠君爱国,他如果不劝自己的父皇,便是不忠。   苻晖先是俯身下去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拜了一拜,“父皇,请你先行饶恕儿臣的大逆不道。”   苻坚道,“既是辩驳,没有君臣父子之情,你与朕是平等的地位,无论你说什么,朕都宽恕你。”   这时候,苻晖才真正开始了这一场漫长的辩驳之路,“父皇,儿臣请问,古来**,何为正统?”   苻坚道,“周天子八百年为正统,始皇帝置六合,四海一为正统,汉高祖开创大汉四百年盛世为正统,曹魏顺承汉献帝为正统,司马氏承袭曹魏为正统。”他忽然戛然停止了,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苻晖道,“父皇都说了,司马氏为正统,那么儿臣请问,我苻秦为何?窃国之贼吗?”   苻坚掷地有声,“朕拥有传国玉玺26年,何成窃国之贼?”   “前晋因何而灭?”   “八王之乱,内乱引起外患,刘曜灭司马邺而晋亡。”   “前晋是否为**正统?”   “晋为汉人司马氏所建,当然为**正统。”   “匈奴人灭晋,算不算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刘渊不等司马氏覆灭便篡位称帝,刘曜进攻长安俘虏司马邺,理为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我苻氏先祖先后打败匈奴人、羌人、碣人、鲜卑人,致使传国玉玺留于长安而未归南下的司马氏手,继承五胡大统,因何不是大逆不道?”   苻坚道,“朕承袭祖业,并未与司马氏抢夺玉玺,何来大逆之说?若是司马氏想要传国玉玺,又为何苟且于石头城,从不与朕交战?平原公熟读儒家经典,自知忠君爱国,儒家教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天下不平,又何来孺子修身齐家,百姓陷入战乱,你该问问为何司马氏不渡江北上夺回汉室江山。”   苻晖道,“纵使如此,司马氏也为汉室正统。”   苻坚笑了,“是,朕并未说司马氏非正统。自古开创盛世大业者皆以军功服天下,为何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三代未有平定江山寸功,却能坐享其成?曹魏祖孙三代开创的江山岂能说让就让?”   “父皇不为汉人。”   “是,朕生而非汉人,可**自古便是多民族国家,谁说统治者非要是汉人,古有蚩尤,为九黎族首领,也能与黄帝平分天下。”   “可最终黄帝一统**,而非蚩尤。”   “这话你该问蚩尤为何而败?不要问我。”   苻坚暗笑,这一句话他的确是诡辩了,当然是因为黄帝联合炎帝打败了蚩尤啊,蚩尤不得民心啊。   “父皇该归还传国玉玺给司马氏。”   “这是什么道理?传国玉玺朕不偷不抢,传承至手,再者,朕若是要还传国玉玺,你该问问司马曜他要不要得起?”   “父皇不该伐晋。”   无论苻晖提出什么疑问,苻坚都能轻而易举的回应,最后,苻晖只好抛出了此次辩驳的主题和目的。   “好,说出原因?”苻坚道。   “第一,**正统在晋,第二,文化归属在晋,第三,天时地利人和在晋。”   “可以,你一一说出理由,不过,这**正统在晋,朕并没有否认,只是你似乎并没有说动朕为何正统不能伐?”   苻晖滞了一下,继而道,“敢问父皇,为何承认司马氏为正统?”   “司马氏继承汉室江山,天下士族归降,是为正统。”   “何为士族?”   苻坚道,“文化制高点,天下文人之最。”   “父皇既然承认士族归降乃正统,那么,儿臣要提出的便是,统一中国这四个字。”   “愿闻其详。”   “统一不看血统,而看文化高低,文化低的服从文化高的,次等文化服从高等文化。”   苻坚笑道,“平原公所言不错,朕认同。”   “儿臣请问父皇,当此乱世,何为文化之高?”   “朕想方才已经回答过你了,天下士族。”   “父皇既然说了为天下士族,如今士族皆在南边,这是否意味着南边可以一统九州。”   苻坚不气不恼,即便苻晖此言已经大逆不道了。   “平原公此言未免尚早。”   “父皇有何高论?”   “正如你所言,文化低的服从文化高的,次等文化服从高等文化。朕8岁习儒,熟读四书五经,13岁领兵出征,从无败绩,15岁身边便聚集了一众汉人谋士,18岁结识景略,19岁登基,以景略为丞相,全国上下推崇儒学,汉化国人,通晓儒释道三门,朕自以为文化程度无人能及,匈奴人、碣人、羌人、鲜卑人、汉人,天下五族之人皆降服于朕,朕作为天下九州之主,不可吗?”   苻晖道,“儿臣崇敬父皇文化程度如此之高,古来无人能及。然而,儿臣想说的并非是父皇你个人,而是我氐人整个群体,纵使你教化百姓近30年,然而我氐人只有一百万,天下汉人却有两千万,留守我北方的汉人有一千三百万,而南渡的汉人540万,父皇何以用我一百万汉化过的氐人去对抗这540万的占领文化制高点的汉人?”   苻坚乍然震住,他反复思量苻晖的话中深意。   苻坚一个人的文化程度之高并不能代表整个氐族,何况氐族只有一百万人口。   苻坚倏尔笑了,苻晖不解其意,盯着他的眼睛。   “平原公,朕告诉你一个好方法,朕南下灭了司马氏,这540万汉人不就全都归属朕了吗?”   “父皇,你。”苻晖脸憋的通红。   这?   苻坚明明是不讲理了。   “平原公,第一,你提出正统问题,朕并没有否认司马氏的正统地位,可你说不出为何正统不能伐,第二,占领文化制高点的天下士族在晋朝,正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在晋朝而非我秦,所以朕才要去伐晋,使我大秦居于汉人正统地位,你输了。”   “你,……父皇,你…”   苻晖脸上渗出层层密汗,他没输,他说的都是真理。   可是苻坚却说他输了。   “第三,你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不就是今年木星镇在斗、牛二宿之上吗,晋朝凭借长江之险吗?至于人和,那就是朕与你们所讨论的民族问题和人口问题以及文化问题了,正是因为朕理亏,所以朕更要去做,如果不做,朕这一辈子就白活了,朕不想做一个历史的过渡之人,朕要做掌握历史的人,即便朕占尽劣势,朕依旧一心往矣。”   苻晖还能再说什么,苻坚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已经是无话可说了,因为他的父皇不是不懂,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一心为之啊。   正如与张伶然辩驳的那般,苻坚要做从来都不是顺势而为,而是不顺。   苻晖哭着再次跪拜,“父皇,儿臣句句肺腑,请听儿臣一言,不可伐晋。”   苻坚起身,不顾身后之人的声泪俱下,朗朗声音传了回去,“朕说了,辩过朕,可结果是你输了。”   萱城看着苻坚从明光殿内走了出来,他迎了上去,“晖儿呢?”   “输了。”   萱城明白了,不再多言。   “太子请回,今日朕无心再辩,道安,你明日再来。”   “父皇,我呢?”苻冼忽然出声了。   “你?你个臭小子也要学你的哥哥们吗?”   苻冼眨了一下眼睛,“父皇,儿臣是您的儿子,是诸位哥哥的弟弟,儿臣永远与您一条心。”   “是吗?”苻坚拖着这个尾音,目光深沉的望着自己的这位最小的儿子。   萱城半蹲下身子来抚摸着苻冼光滑的脸,“好冼儿。”   “皇叔,您是国家的肱骨之臣,你以为父皇此举对否?”   “冼儿,你还小,不要参与到这些事来,好吗?”   苻冼摇头,他挣脱开萱城的手,忽然拉着苻宏的手,“太子哥哥,我们走吧。””   “冼儿。”   萱城的一声唿唤也没能叫住自己的这位皇侄。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两位皇侄离自己远去。   萱城有些黯然神伤。   为什么只有他站在了苻坚的这边?   为什么连这具身体的主人苻融都不支持苻坚,他这个外人要来支持苻坚?   他明知道这场战争的结局。   他与苻坚的明知故犯有何区别?   “陛下,道安去了。”   苻坚道,“好,明日此时,朕等着你。”   众人都渐渐散去了,苻坚身边只有淳展之还在观望。   “臭道士,你不走吗?”   “陛下,我又不管你的政事,你撵我走干嘛?”   “不过,我倒是觉得陛下与群臣和亲人一一辩驳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有何看法?”苻坚问道。   “陛下如果心意已决,只需一声令下,何须委屈自己。”   他这话的讥讽意味已经很明确了,反过来说便是苻坚自己都心意未定,他只是不停在与他人的辩驳中说服自己。   说服自己去讨伐晋朝,树立自己的正朔地位,做到真正的君临天下。   淳展之笑着离开了。   苻晖这时候从殿内走出来了,萱城注视着他无精打采甚至是悲伤的表情,他轻唤了一声,“晖儿。”   苻晖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连成衣迎上去,“平原公,我送你回去吧。”   苻晖抬眼,乍一惊愕,却连连摇头,他有些躲闪,“不必劳烦连公子。”他向苻坚和萱城弯腰一拜,而后离去了。   苻坚朗声道,“连公子,还是回来吧,你的好意,人家未免就能领会。”   连成衣哼了一声,内心怨气十足,向苻坚投去了极其抱怨的眼神,“陛下做的好事。”   苻坚承认,“是朕,谁让你连公子长的美呢?朕可不能让你戕害朕的儿子,再者,朕爱男色,天下人皆知,朕岂能让天下人议论成空。”   他又长叹一声,“哎,这偌大的宫殿,也只剩下我们三人了。”   话中之悲音,油然而生,萱城道,“我们来斗地主吧。”   “斗地主?哦,对,就是你之前跟我提过的打牌?好啊。”连成衣率先唿应。   苻坚脸色也由阴转晴了,“好。”   于是,这一日,他们在甘泉宫送走了苻朗,又亲眼目睹了一次苻坚与苻晖的辩驳,最后,苻坚身边只剩下了两个外人,他们在明光殿开始打牌玩乐,一直到半夜都毫无睡意。   结果三人就不知只觉的熬了一夜,直至天明。   朝会依旧,苻坚与群臣讨论的问题依旧是对晋朝的军事战略问题,要不要打这场战争。   只要是氐族本部朝臣都站在了苻坚的对立面上,而鲜卑人、羌人却还没有反对,但也没有支持。   苻坚的儿子们却沉默了,这一点的确是出乎苻坚的意料之外。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36虽千万人吾往矣   朝会之后,道安真的来了。   他一向沉默少言,也自恃清高,一心只为修佛法著书,即便苻坚得到了他,他也很少参与到苻坚的政事中去。   所以这一次他主动来劝谏苻坚,的确少见。   苻坚以礼相待,对他很是尊重,甚至连身边侍候的宫人都不少。   沐浴,熏香,诵经,打坐,而后再与道安开始辩驳。   还是苻坚开了头,“朕一向尊重你,从无任何僭越之举,朕自以为你懂朕之心意,不想你还是站在了朕的对立面上,既然如此,朕与你正面相坐,今日无君无臣,无佛无法,你我不过一介芸芸众生,请开始吧。”   道安目视苻坚,“自古战争讲究以有道伐无道,你要南下伐晋,是否有道?”   “何为有道,何为无道?”   “得民心者为有道,失民心者为无道。”   “何为得民心?何为失民心?”   “晋朝君臣一心,政通人和,你要去伐,此为无道,亦为失民心,逆天而行,以无道伐有道,失民心者失天下,无可胜。”   “大秦物资粮草堆积如山,国富兵强,此为强者之道,晋朝人少国穷,偏安一隅,此为弱者之道,以强伐弱,有何不可?”   “晋朝君臣无罪,你师出无名。”   “身为汉人皇室,苟且偷安,抛弃汉人百姓和各族人民,是为大罪。”   “此一时彼一时,晋朝此君名司马曜,小字昌明,而非司马睿。”   “司马曜乃抛弃汉人江山南渡偷安者司马睿的后代,理当承担业报。”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天下百姓不会这么看。”   “那么你此刻所言,不正是你一人之言吗?你怎知天下百姓如何看待这场战争。”   道安面无表情,微微颔首道了句,“阿弥陀佛,道安无能为力,苍生无罪,你却要去做有罪之人,善哉善哉。”   苻坚道,“我纵然有罪,也不入佛门,佛祖无法审判于我,道安,你真的僭越了。”   道安沉吟不语。   他辩驳不过苻坚。   因为苻坚从未负过他,自从他来到长安的秦宫中,苻坚待他以礼,处处尊重,让他修习佛法,时时请教于他,这等虚怀若谷的态度,让他无法再与苻坚辩驳的面红耳赤。   道安从地上起身,颔首而拜,沉默离去。   这是一场用时最少的辩驳,苻坚却胜的并不开心,因为从此之后,道安将再也不同他说话了。   他失去了一个可以谈论佛法的知心好友。   他在心里祈祷,希望吕光能将鸠摩罗什完好无损的带回长安。   吕光?勐然想起自己的这位好友,不知此时此刻他在何地,做着何事?如果他知道自己要发动一场战争,他会怎么做?   想到此处,苻坚忽然就无法安静下来了,他提起笔,写起了信来。   他要给吕光写信。   可是,他写了一封,却揉碎了一封,良久之后,殿内已经被他揉碎的纸团堆积成小山了。   他内心躁动不安,怎么都沉不下来了,勐然扔掉手中笔,将案几上的奏折文书挥洒了一地。   他痛苦的趴在案几上,不出一刻,却又扬声大喊,“来人。”   南岸急忙冲了进来,却瞥见殿内一片混乱,连忙就要去整理。   “不要管,将皇弟叫来,快去。”   南岸茫然,苻坚大怒,“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南岸这才慌慌张张的奔了出去。   当萱城赶来的时候,也是微微一怔,大殿的地上混乱不堪,奏折文书纸团到处都是,萱城刚想去捡,苻坚却一步奔上前来抱住了他,吓的跟在后面的南岸连忙跑了出去掩上了殿内。   萱城觉得此刻的苻坚有些不同寻常,他被裹的严严实实,手臂抽了几次都抽不出来。   “别动。”   萱城不敢动,他听着身上人急促的唿吸声,心里有一丝的恐慌。   “你说,朕是不是错了,你说。”苻坚一想起吕光,他的脑海里就只有这么几个简短的字眼,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错是什么东西。   萱城刚说了半个字,“你…”后面的那两个字“没错”被苻坚粗鲁的吻挡在了唇齿之间,再也无法出口了。   他回应着苻坚粗鲁又激烈的亲吻,在这个冗长的热吻之后,萱城盯着苻坚的眼睛道,“你错了。”   苻坚扣住他的下颌,“那你为何不劝朕?”   萱城艰难的摇头,“我不是你弟弟。”   谁料,苻坚一听这话脸色大变,勐地一下推开萱城,“走。”   萱城震惊了,可他不会被苻坚的怒吼所惊吓。   “我不是你的弟弟,所以我不会劝你,只有你的弟弟才有资格劝你,可他可依旧劝不住你。”   苻坚的身体倏然倒了下去,萱城眼疾,一把抱住,“你怎么了?”   苻坚闭上眼,有气无力的说,“我…想明儿了。”   吕光?   萱城这才重新扫视了一眼殿内被揉碎扔掉的这些纸团,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了。   “你想给吕光写信,可是,你为何又停下了呢?我想知道,那日他临走之际对你说了什么话,虽然你一直都不说。”   苻坚抓住他的手,“不对,吕光他不会说这样的话。”   他忽然庄重起来了,整了整身上微微凌乱的袍服,松开了萱城的手,“朕要给吕光写信,皇弟,你来替朕研磨。”   萱城听他的话认认真真的在一旁研磨,他看着苻坚郑重的提笔书写,信中写了什么他无从得知,可从苻坚脸上淡淡的笑容来看,是一件好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果然,当他放下御笔之后,眼睛望向远方,似乎在憧憬什么似的,“淳展之说的对,朕没必要同朝臣以及朕的亲人一一辩驳,那正是朕心意不决的表现,朕的心早就很坚定了,这一仗非打不可,而且注定要名垂青史,无论成败。成功了,朕要君临天下,成千古伟业,失败,朕将最后一步放在明儿身上。”   “皇弟,你还记得鸠摩罗跋提说过的那个西域三宝之一的觉卧释迦佛像吗?”   “皇兄想到什么了?”   “鸠摩罗跋提口中的那个佛祖预言。”   经他这么一说,萱城想起了,鸠摩罗跋提的确在苻坚面前提起过西域三宝,而且他说出了西天佛祖口中对于觉卧释迦佛像的预言,当时萱城就觉得那个预言太过神奇,似乎昭示着什么似的,“居西土一千二百八十五年、龟兹六十八年、凉州一十四年、长安一十七年、江南一百七十三年、海南三百六十七年,复至江南二十一年、汴京一百七十六年、北至燕京居今圣安寺十二年、又北至上京大储庆寺二十年、南还燕宫内殿居五十四年。”如今一想,更觉得匪夷所思,那个预言预示的正是中原王朝的更迭,而且他似乎预见了苻坚的失败,可奇怪的是,觉卧释迦佛像会来到中原,只是会先经过凉州,而凉州正好是吕光后来建立的后凉国,吕光是氐人,与苻坚同出一脉,而且他始终以苻坚作为自己的氐族宗主,可见苻秦虽灭,氐脉未断。   “君王千秋业,苍生望太平。即便朕要打的这一仗没有回头路了,可朕依旧不会顺势屈服去做一个北国之王,后世百姓会记住朕,朕为了五族共和,天下一统而走过的路,是一条漫长而从不终止的路。”   “将这封信送到西域吧。”   萱城捏着这份沉甸甸的心意,无语凝噎。   苻坚下了多大的决心。   虽千万人吾往矣。   ——————   也许是上天听懂了苻坚的心意,就在朝臣们依旧反对苻坚伐晋的同时,姚苌和慕容垂站了出来,他们是外人,可他们却支持苻坚的倾全国之力伐晋的决心。   萱城知道,这两个人的心思,各有各有的算盘,他们一个作为羌人,一个作为慕容鲜卑人,无论苻坚是胜是败,他们都不会吃亏。   四月末,西南夷和东海之面的各国都派使者来长安朝贡,进贡了本地特产。   苻坚随口便提了提自己对伐晋一事的看法,不料这些外国使臣竟然异口同声的支持,更是许诺若是苻坚伐晋,他们定会举全国之兵协助,苻坚很高兴,留各国使臣在长安久住一月。   五月初一,风和日丽,白练腾空,烟波浩瀚,是个天气绝好的日子。   苻坚驰马南游霸上,萱城跟随在身边,慕容垂和姚苌等外族人也一同随行。   面对水天一色的霸上风光,苻坚迎风感慨,面有忧色。   姚苌见势道,“陛下有何忧心之事,不妨说出来,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山河如此壮丽,朕却无从得见那建康的一片水绿花红,想想人生百年,须臾一瞬,不免有些神伤。”   姚苌一听就明白了,“陛下可是在忧心那伐晋之事?臣以为,晋朝该罚,而且今年正是良机。”   “哦,你确实与众不同喔,不亏得到了朕御赐的龙骧二字,朕的朝臣们都反对朕用兵,你说说吧。”   “陛下,臣以为朝臣们反对你用兵,无非就是说天时地利人和不在大秦而在晋朝,可国家打仗拼的是国力财力,如今我大秦粮草钱财堆积如山,国库里的钱都用不完,难道要等着钱财烂掉不成?他们说晋朝君臣一心,难道我大秦就不上下**了?大秦境内,陛下宽仁待民,各族百姓共同拥戴陛下如亲父,国中文武良才数不胜数,若是非要去探究个天时地利,那什么时候才是良机呢?结果无非是一事无成。”   苻坚心悦道,“朕的龙骧将军,果真得朕心。”   萱城冷哼一声,“是吗?”   姚苌嘿嘿一笑,“阳平公啊,你又在怀疑我了吧?放心啊,我对陛下和你只有赤胆忠心。”   也许他说的是实话。   慕容垂对苻坚说的话比姚苌的话郑重多了,他微微拱手,而后说道,“陛下,臣听说小不敌大,弱不胜强,何况以大秦的顺应符命,陛下的圣武,有强兵百万,韩信、白起那样的将领满朝皆是,怎能让晋朝苟延偷生窃取帝号,而把贼虏留给子孙去讨伐呢?从前晋武帝平吴时,说可以伐吴的只有张华、杜预几个贤臣而已,如果采纳群臣的意见,哪能建立非凡的功业呢?”   苻坚听他说完,不发一言,只是审视着他,似乎在琢磨什么似的,末了竟然笑了,“能与朕平定天下的人,也只有你了。”   萱城心道,其实这个的时候慕容垂也许真的是在为苻坚着想。慕容垂感念当年苻坚的收留,在前燕之时,慕容垂受到当时的太傅慕容评和太后可足浑氏的猜忌迫害,无奈投奔苻坚,他是保命来的,苻坚没有杀他,反而优待了他。   慕容垂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啊,所以他不会与苻坚的朝臣有一样的看法,什么事在他眼中只有武力解决才是完美。   只是他也不会想到这一场千古大战的结局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正是因为西南夷和东海数国的使臣对苻坚的支持,以及姚苌和慕容垂二人的支持声音,苻坚一时心情极佳,回宫之后,就赏赐了慕容垂,并昭告群臣,以慕容垂的忠心为表率。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37难辨忠奸   慕容垂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府中会迎来一位贵客,而且是稀客,从来与他们这些外族人撇清关系的稀客,当朝丞相,苻坚的亲弟弟,阳平公。   就如当年萱城第一次造访慕容韡的情景一样,慕容垂对萱城的来到震恐不已。   他足足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忙亲自出府迎接,满脸笑容,“不知阳平公驾临,叔仁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阳平公今日光临敝府,真是令敝府蓬荜生辉啊,当年阳平公在陛下面前的求情才令我苟活今日,今日见到阳平公实乃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萱城道,“客套之语不必多说,我今日前来,的确只为政事。”   慕容垂躬身道,“好,那么,阳平公,请吧。”   当年慕容垂来投,苻坚异常激动,还引荐给自己的弟弟,只是萱城对慕容垂无好感,他介怀后来慕容垂背叛了苻坚,两人之间并无过多的交集,可苻坚却异常的优待慕容垂,亲自为慕容垂督建府邸,在长安城最好的地段供养着这位十六国时期的乱世英豪。   从府门前进来之后,穿过几重长廊才到正房,府中假山环绕,水绿花红,丝竹音乐声微微起伏。   萱城心道,他们这些前燕国皇族真的很会享受,灭国之后还能坐享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府中音乐歌舞不断,美景怡人,真是天生人上之上啊。   “快去备茶,雪顶待客。”慕容垂吩咐下人道。   萱城打断,“雪顶?这是产自严寒的高山之上的名茶,当年慕容韡曾与我品过一次,前味寡淡,后味清香,香绵不断,不必了,我不喜欢鲜卑人的东西。”   慕容垂略微尴尬,萱城直言道,“冠军将军不必如此隆重,我只待片刻便走,就在这花园中相坐即可。”   慕容垂只是楞了一下,便笑道,“好。”   二人漫步至桃红柳绿,蜂飞蝶舞的花园中。   春意盎然,馥郁芬芳,远处传来阵阵丝竹乐声。   萱城道,“想不到冠军将军也是一会懂得享受之人,美人,美酒,音乐,歌舞,一个都不少。”   “让阳平公见笑了。”   萱城望着前方的一片桃花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   “听说,冠军将军当年还在燕国之时,命人千里相送一件锦袍给谢安。”   “是有此事,不过是我倾慕安石醉卧东山的雅量胸怀罢了,人生在世,不过须臾之间,活的潇洒快乐,不违内心,足矣。”   萱城一笑,“你倒是豁达,是啊,这一点你跟谢安的确很像,你在这花园中能种下桃花林,是想学谢安有一日东山再起么?”   一语惊起一池涟漪,慕容垂赶紧解释道,“阳平公,绝无此事,我从来没有这般想过,何况,燕国皇室与我有旧仇,我不会再去为他们效忠。”   “是吗?旧仇,你说的是段氏之事?”   “当年,太后可足浑氏联合太傅慕容评害我,致使我爱妻命丧牢狱,我侥幸逃过一劫,这才投奔陛下。”   “你与段氏?”萱城想了一下,他忽而想起了在纥奚部落时的一些事,段氏鲜卑与慕容鲜卑的恩怨情仇,的确,段氏鲜卑和慕容鲜卑曾经是姻亲世家,可不知为何一夜之间两族就翻了脸,当年燕国皇帝慕容俊联合纥奚鲜卑共同夹击灭了段氏鲜卑,留在燕国的段氏鲜卑族人便成了一个不可触碰的敏感群体,可偏偏慕容垂的夫人正是段氏鲜卑之人,慕容垂与段氏情意深重,慕容垂的几个儿子皆是段氏所出,可这件事却在慕容俊死后慕容韡即位之后,成了可足浑氏和慕容评诬陷慕容垂的最有利致命点。最终,段氏在牢狱中自尽而亡,她不愿意陷害自己的夫君,慕容垂悲痛,可当时情势严峻,他顾不得悲伤便逃离了燕国投奔至苻坚。   “让阳平公见笑了。”   萱城道,“不会,你重情重义,与自己的夫人感情深厚,我敬重于你。”   “只是段氏鲜卑已亡,你身为慕容俊的弟弟,慕容韡的叔父,理应忠君,为君而死,即便主上猜忌妄杀你爱妻,你就真能与慕容皇室决裂吗?如有一日,你即使不会东山再起效忠慕容韡,你可会自立门户?与我苻秦决裂?”   慕容垂脸色大变,赶忙跪地道,“阳平公恕罪,叔仁之心,只为陛下和大秦,绝无异志。”   萱城弯腰扶起了他,幽幽道,“是吗?”   “罢了,那些后事,也与我无关了,你对皇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萱城低声喃喃,毕竟后来逼迫苻坚退出长安的人不是慕容垂,而是慕容冲,毕竟杀死苻坚的人不是慕容垂,而是姚苌,因为慕容垂后来的对手是苻丕,而不是苻坚,慕容垂一心只想东归老家,他根本无心留恋长安。   “我今日前来,只为了一件事,你支持皇兄讨伐晋朝,是出自真心吗?”半响沉吟之后,萱城问出了这句话。   其实他这话问的毫无意义,因为无论他怎么问,慕容垂都不会表露出自己的狼子野心,他只会说出自真心,一心一意为了苻坚,可萱城还是想确认,因为他不想苻坚身边连一个支持的声音都没有,成为真正的寡人。   果不其然,慕容垂抱拳,目光诚挚坚定,“陛下英明神武,举国伐晋,此乃正义,我自当跟随前后,万死不辞。”   萱城看着他的眼睛道,“可朝臣们都反对,唯独你和姚苌支持?你们都是外族人。”   慕容垂道,“那是因为叔仁身为武将,只要是陛下的命令,我就会遵从,陛下要打哪里,我只管去攻打哪里,身为大秦朝臣,对陛下的旨意没有异议。”   “你此生从无败绩?”   “阳平公抬爱了,叔仁此生经历大大小小战事无数,侥幸获胜。”   “侥幸?不,你熟读兵书,精通谋略,战场之事风云变幻,胜负难测,你却能做到从无败绩,我承认,你是英雄,是这个天下乱世中的英雄,你既然支持皇兄伐晋,自当忠心耿耿。我想说的是,此次伐晋,事关国运,大秦境内的武将无人能及你之文韬武略,虽然你身为鲜卑人,可皇兄从无待外族人有任何偏见,反倒处处优待,如果我举荐你作为此次伐晋的主将,你可会一心一意为了我氐人?”   慕容垂被吓了一跳,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一直看不惯他们外族人的大秦王弟会有一日抛弃偏见,说出这等话来,顿时震住,不知作何回答。   “冠军将军,也许你会震惊,没错,我这话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起过,任是谁听了也不信,别说是你,我也不敢相信,有朝一日,我会举荐你作为我大秦出征的主将,只是纵观大秦境内武将无数,谋略过人者如邓羌、张蚝、杨安,英勇无敌者如杨定、窦冲,姚苌,梁成,毛当,石越,王显,都贵,可他们都非宗室,唯独你,你是皇室血统,虽然是慕容一族而非我苻氏一族,你是骁勇善战的慕容一族前燕国皇帝慕容皝的亲子,没有人比你拥有更高贵的血统,由你担任伐晋的主将,我想是最合适不过。”   萱城这番话是真心的,因为他知道慕容垂一生的战绩,如果这场战争不可避免,那唯一可以避免的是战争的主将,可以更换,用慕容垂去对付谢玄,他想知道,到底是慕容垂的从无败绩更胜一筹还是谢玄统帅的一支特种部队更势如破竹?   他不改变历史,他只要改变个人就可以了。   慕容垂良久道,“叔仁愿意当陛下麾下一匹最忠诚的战马,为大秦开疆辟土,万死不辞。”   萱城审视他投来的目光,似乎想要确认清楚他是否会有一丝的躲闪,然而许久慕容垂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目光决绝,似乎意志坚定。   萱城抚上他的手,声音沉重了几分,“好,你等着吧。”   等着看看这场千古之战的结局。   萱城离开了。   在慕容垂的惊愕注视中离开了。   他似乎听见了府中那绵延不绝的丝竹乐声,清幽雅静,高山流水。   可是,上天似乎这一次没有听到萱城内心的声音。   萱城向苻坚陈述了这个大胆而冒险的策略。   国与国的对战,他要启用一个外族人担任主将,这绝无仅有。   苻坚拒绝了。   二人在宣室殿议论军政。   殿门被关的严严实实的,连外面一丝的风吹草动声都听不见,偌大的殿内,只有他们兄弟二人,这更像是一场密谋。   殿内只有微微燃烧的烛火将他们二人的脸庞映照,苻坚脸色凝重,萱城亦是深沉,这是一场关乎大秦国运以及他们每一个人命运的密谋,这场战争无法遏止,萱城必须要参与到其中去。   可是他身为苻坚的弟弟,可以与苻坚讨论此次战争的主将人选。   只要苻融不参与这场战争就可以了。   也许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慕容垂战胜了谢玄,这场战争苻坚胜利了,苻坚南下灭了晋朝。   然而,这大秦的一国之君从来都不是他,这个身体的主人。   而是他的兄长,前秦王苻坚。   苻坚只有两个字,“不可。”   萱城有几分的失落,可他没有放弃,“你知道的,慕容垂百战百胜,从无败绩,身为燕国皇室,身份尊贵,一唿而万众应,由他统领大军,有战有回。”   “朕会让他出征,只是绝非主将,也非前锋,更非主力。”   “因为朕这一次要的不是襄阳,不是益州,不是荆州,更不是扬州,京口,而是建康。”   “为何?你不听我的?”   “因为他与朕毫无血缘,而你,只有你,与朕血缘相连。”   ………   “只有你,我的亲弟弟,我唯一的弟弟,阳平公苻融。”   萱城震住了。   他的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激动过,突突的跳着,唿之欲出,苻坚唯一的亲弟弟,这短短的几个字太煽情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苻氏不像鲜卑慕容氏那般子女众多,枝繁叶茂呢?慕容廆有子11人,相当于慕容皝有10个同父兄弟,慕容皝有子20人,相当于慕容俊有兄弟19人,而慕容俊有子9人,相当于慕容韡有兄弟8人。为什么,为什么,上天是嫉妒苻氏一族吗?明明同为少数民族,为什么鲜卑族可以子孙繁茂,而他们苻氏一族却稀少呢?   为何苻坚只有一个弟弟。   可是他们的伯父苻键却可以有12子,为何他们的父王苻雄只有3子呢?而他们的亲娘却害死了唯一的异母兄长苻法,一想到此处,萱城心头忿忿不平,这就是他一直对他们的亲娘荀太后没有好感的原因。   不想了,不能再想了,越想下去,萱城怕是对那个死去的荀太后怨恨至深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38再辩一场   “朕的心里,把一切的局都布好了,你,唯有你,我唯一的弟弟,可以担任此次伐晋的主将,而朕,将与你同行南下建康,我们一起去建康,去秦淮河,去观赏那十里牡丹,去东山,去鸡笼山,去却月楼,去听那吴侬软语,去品那江南烟雨,……”   萱城流泪了。   可是,他还能挖苦一句,“也许,不是建康,是长江,我们只能走到长江。”   他苦涩的笑了,泪笑结合,分外凄惨。   原来这历史,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   唯一能改变历史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而是真正的主人,苻坚。   只有他成为苻坚,才能改变历史。   可是很不幸,他前世研究的淝水之战,他研究错了对象,他同情的苻融,那个不该成为主角的主角,他无法因为一己之见去改变历史。   他永远不可能成为其兄。   历史也没有赋予他这样的重任。   苻坚轻轻依上前来,抬起手来温柔的替他擦拭掉眼泪,又用那温柔的声音说,“不要哭,我的好弟弟。”   他笑着吻掉萱城脸上的泪水,“我们过了长江,不就是建康吗?你信我,我会带你到建康去。”   “也许是淮河呢?”萱城继续自嘲。   苻坚道,“过了淮河,就是长江。”   萱城笑了,“好吧,我等着这么一天,我们越过淮河,渡过长江,到建康去。”   建康,那真是一个美好的地方。   那是萱城的家。   每个人都要为了回到自己的故乡而奋斗一生。   “皇兄,也许我真的无法说动你,无论是你倾全国之力伐晋,还是任命慕容垂为主将的事,但是我还是想要凭着一己之力去为你做一些事,你和太子,张夫人,平原公,道安都辩论过了,这是你最完美的时刻,你胜过了所有人,但是我想说的是,那都毫无意义,因为他们与你辩驳只能代表他们不懂你,他们不想你去伐晋,他们不懂你有一颗怎样坚决的心,既然我是你的弟弟,今日我也想与你辩上一辩。”   苻坚吃惊的看着他,“哦,你也要同朕辩驳?”   萱城道,“我知道,你是最佳辩手,无人能敌。”   “你都说了,他们与朕辩驳,是不懂朕之心?”   “我同你辩,却是我懂你之心,正是因为我懂谁都阻止不了你发动这一场战争,所以今日我与你辩驳的主题很直接,也很现实,当然,也很残忍,就是这场战争的成败问题。”   “成败问题?”   “是。”萱城推开了他的手,与他远离了一些距离,端端正正的坐在地上,用无比坚定的目光回应道。   苻坚楞了楞,笑了,他正衣袍,端正坐姿,“好,朕与你辩。”   萱城抛出此次辩驳的主题,“成败问题,一是成,二是败,成功的原因,失败的原因,成功的结果,失败的结果,第一,如果此次战争成功了,你将如何,我族将如何?汉人将如何?”   “此战若成,朕君临天下,在建康称帝,北上泰山封禅,返回长安,我氐人一族将成为统治者,汉人、匈奴人、鲜卑人、羌人、碣人,包括西域各族百姓,和平共处,天下大同。”   “如何成功?”萱城反问。   “朕举国伐晋。”   “不,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举国伐晋并不能代表着成功。”   “你也没有抛出正确的问题,朕说过,不论成败。”   “好,那么,我们就来说说这个残忍的谁都不愿意面对的结果吧,如果失败呢?”   “朕只想成功,不想失败,也没有失败。”   萱城道,“你还是在逃避我的问题?你在怕什么?”   苻坚顿了一下道,“你知道的。”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萱城被他如此郑重的回应惊了一下,可是一下子他就平静过来了,他曾经说过的,要萱城一起去跟他完成那些可能会死人的愿望,即便他知道有征无回,逆天而行。   “你想要通过这一场战争去处置外族人,从而得到天下汉人的支持,这一步的确铤而走险,但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给你一个完美的设想,假设你举国之力伐晋成功了,你攻下了建康,那么,南方的540万汉人会归顺你吗?还有,北方的这一千三百多万的汉人会真心归顺你吗?”   “皇弟似乎记性不好,你此刻应该假设的是失败问题,而不是成功问题。”   萱城笑了一下,“是吗?你还是不愿意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一直都在逃避,都在怕,我告诉你原因,此次战争为什么没有成败,因为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只有一个结局,你注定不能君临天下,历史没有将这个重任交给你,五族不可能共和,天下不可能大同,似乎跟你有仇的氐族不可能成为统治阶级,你只是在做一个梦,一个完美的梦,而已。”   苻坚沉吟不语,他不像与其他人辩驳那般能言善辩了。   萱城继续说道,“我替你回答我方才抛出的问题吧,假设你伐晋成功了,你攻下了建康,结局比现在还糟糕,这540万汉人不会归顺你,原本生活在北方的一千三百万汉人也不会归顺你,他们会拿起刀枪铁钩推翻你,你将原本只在北方大地上演绎的战火蔓延到平静的长江以南,中国大地将重新回到全面混战的局面。”   苻坚盯着他的眼睛,一片冷静的注视,脸色表情并没有什么深沉的变化,萱城也是冷静的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知道这是谁说的吗?当然,你会说是你的弟弟此刻说的胡言乱语,没错,我也想这只是我的胡言乱语就好了。可真正的历史就是这般残酷,说这话的人不是我,是一位叫做田余庆的伟大历史学家,他说,即令苻坚通过一次战役的胜利消灭了江左政权,也不过是把北方的民族动乱扩大到南方,从而使南北统一根本无法维持。可笑吗?残忍吗?不,这是现实,历史就是要跟你开一场天大的玩笑。”   萱城读过田余庆的《东晋门阀政治》一书,可以说,书中将苻坚与这场战争分析的没有一处的纰漏,与萱城最崇拜的历史学家陈寅恪的《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相比,史学价值不相上下。   田余庆说苻坚之兴,在于他缓和了民族矛盾,苻坚之败,败于他远未消弭民族矛盾。   其实,苻坚之败正是由于他的成功而败。   可是,哪又怎么说得清呢?他宽和对待各族百姓,却为此埋下了他失败的祸根。   萱城不是历史学家,他不想研究已经过去发生的历史事件。   他从来都不是历史的改变者。   他前世研究的那个话题,不过是个笑话,一个被真正的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辩论过的笑话。   人,怎么能成为决定性要素呢?一场战争,起决定性要素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注定成为不了主角的人。   沉默。   沉默。   良久,苻坚道,“你说完了吗?”   萱城道,“如果你给我时间,我可以没完没了,但我知道,对于你来说都毫无意义,跟太子他们一样,我们都决定不了你。”   苻坚笑道,“那你还说?”   这一场辩驳终究是白说了,从苻坚那笑容中萱城就得到了这个结论,也许他连自己说的是什么都没有在意。   “我只是在完成你弟弟要做的事。”   “你就是朕的弟弟。”   “我不是。”   “你是。”   萱城反驳道,“有意思吗?”   苻坚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这一刻,萱城觉得有一些压抑的气氛。   “那你有意思吗?”苻坚的语气变了。   他的脸色平静,可他的语气充满了火气,“你这么冷静的与朕做一场辩驳?就是要告诉朕这一仗不该打,即便要打,也要任命慕容垂为主将,朕以为你支持朕的,毫无保留的支持朕,可到头来,你做的都是伤朕心的事,你要朕如何去任命一个外族之人为此次举国征伐的主将,你真的以为朕不想杀了他们这些外族人吗?朕告诉你,就你了,没有改变的可能,此次战争必须举国出动,你,我唯一的弟弟,将担任此次战争的主将,越不了淮河,渡不过长江,攻不下建康,只要你不死,朕不死,这一场与晋朝之间的战争就永远不会停止。”   话音落地,他拂袖离去。   萱城一时瘫软,全身上下仿佛无骨一般,他觉得很虚弱,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的亲哥哥,要将他亲手推向死亡的边缘。 作者闲话:  注:苻坚在公元357年登基,但是并没有称帝,而是自称大秦天王,但是他的皇后太子皇太后都是同皇帝家族待遇一样,只有他自己不称皇帝,皇帝—王—公侯伯子男五等爵,所以大秦境内所有的王爵才降低了一等,由王降公,但是苻坚以前的都是称皇帝的,包括前燕慕容韡都是称帝的,慕容冲后来也是称帝的。解释一下文中为什么苻坚每次说的要称帝要君临天下。 139引火索   五月中旬,一场令苻坚没有想到的变故突然而至。   这一场变故甚至打碎了苻坚筹谋已久的举国征伐战争。   晋朝荆州刺史、车骑大将军桓冲倾10万荆州兵北上伐秦,进攻襄阳,同时遣刘波、桓石虔等进攻沔北诸城,命辅国将军杨亮进攻蜀地,攻下五城后再继续进攻涪城,鹰扬将军郭铨攻武当,别将又继而攻下万岁和筑阳两城。   这一场由桓冲主动发起的对秦在长江上游地区的一系列讨伐战争将苻坚的思绪完全打乱。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萱城口中的桓谢两家联合伐秦成真了。   他原本计划的是举国伐晋,直下建康,可桓冲这么在长江上游一开打,苻坚不得不重新部署新的战略计划了,可以说,桓冲这么一来将会牵制住苻坚计划中的举国之兵了,最起码,他不能不管襄阳,不能不管益州蜀地,他还是要救襄阳,要救蜀地。   苻坚生气了,他气的直骂桓冲,“幼子卑鄙。”   “他是五石散吃多了吗?心理有疾病了吗?这个疯子,他的哥哥都打不过我,他要来找死吗?”   可他骂的毫无道理啊,人家是晋朝将领,是曾经与谢安一统辅政的朝廷太保,只是曾经与谢氏政斗,如今却联合起来共同对外了。   萱城道,“你骂他也没用,你应该感谢他,如果不是他这么一闹,你主动伐晋,那你的恶名将再也无法洗清了,你倾百万大军南下侵略汉人国家,后世的汉人会用唾沫将你淹没,如今桓冲伐秦了,你即便要南下伐晋,也多了一个自卫的美名,这是平等的国与国之间的战争。”   苻坚细细琢磨着他这话中的意味,末了,竟然挑眉道,“这是你的想法吧?或者是,你有意让桓冲攻打我秦?”   萱城苦笑,“你以为我是神仙吗?我能飞越长江去将你的想法告诉敌人吗?我能出卖你吗?”   苻坚道,“如果桓冲不这么一闹,朕的布局就是完美的,你为我着想,不想我被后世之人唾骂,可你坏了我的局,我们不得不去应付桓冲这个疯子,他成了牵制我们长江上游兵力的最大障碍,裴元略的水军将无法顺流而下,没有水军,我们如何渡江,朕不在乎后世怎么议论,朕做了那么多的错事,还怕别人去议论吗?”   经他这么一说,萱城恍然大悟,原来苻坚真的远略超人,如果桓冲不在长江上游与秦开战,那裴元略的水军可以沿着长江顺流而下,完美配合苻坚的伐晋计划。   萱城道,“你信我,我绝没有背叛你,我那时说出那句话,只是因为我知道桓家和谢家联合了,他们汉人,玩弄权术,精于谋略,不断政斗,可一旦有了外敌入侵,汉人的凝聚力将超出任何民族。”   苻坚听完不发一言,过了一会儿却说,“将将领们都召集起来吧,朕要召开军事会议,专门针对桓冲这个疯子的会议。”   于是,在桓冲倾10万荆州兵北上伐秦,攻下大秦数座城池之后,苻坚终于反击了。   他将大秦境内的大小将领召集起来,专门讨论了对桓冲此次伐秦的反击措施。   面对这殿内站着黑压压的一众将领,苻坚却不知道他说什么了。   他越想越气,气的火冒三丈,勐然一下推翻了几案上整齐摆放着的所有奏折,哗啦啦的翻了一地,南岸侍候在身侧赶紧上来低头去捡,苻坚却拾起一叠奏折砸了下去,南岸痛叫一声,萱城看的不忍,心揪了一下,苻坚,他怎么是一个神经质?难道他的那些温柔时刻都是伪装吗?   他对着南岸说,“你先出去吧,不用管这些,我来吧。”   南岸委屈的点了点头,他将捡起来的奏折递给萱城,萱城又去将地上那些散乱的奏折拾起来摆放在几案上,对着苻坚弱声道了一句,“看准了再砸,你以为南岸是桓冲吗?”他是无心的,只是想发表一下对苻坚神经兮兮举动的不满。   不料苻坚竟然听见了,还回应了起来,“对,朕以为他是桓冲,朕想砸死他。”   萱城被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行径逗笑了,竟然在这么多将领面前抿嘴笑了,“桓冲是神吗,能飞到长安来。”   也许是气氛被稍微缓解了几分,没有方才那般紧绷了,苻坚这才将手中的一份奏折轻轻的放下,环顾起殿内站立的众多将领,道,“诸位都知道了吧?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很不友好的大事,晋朝的荆州刺史桓冲以10万荆州兵北上攻打我秦地襄阳,刘波、桓石虔攻沔北,杨亮攻蜀,拔五城,进攻涪城,郭铨攻武当,又连续攻下我秦万岁和筑阳两城,诸位觉得光彩吗?一定不光彩,对吧,朕也觉得丢脸,从来没有被人家这么追着打过。”   苻坚叹息了一声,又说道,“原来朕只是召开了一次太极殿会议,想看看诸位对朕伐晋之事的看法,诸位可能是太有同情心了吧,竟然一边倒的反对朕去打晋朝,如今可好,你不打人家,人家就要来打你了,还是被追着打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既然如此,那就打吧。”   慕容垂率先站出来道,“陛下,臣愿意身先士卒,领兵讨伐桓冲。”   姚苌亦是站出来拱手道,“臣也愿意为国领兵出征。”   苻坚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道,“冠军将军、龙骧将军英勇过人,朕很欣慰。”   “那么,诸位呢?”他反问殿内的其他将领。   其他人却垂头沉默不言。   苻坚等了半天也没人回应他,气的又掷起那些奏折就要砸过去,萱城挡住了他,“皇兄冷静。”   他抚摸着他的手,慢慢的将他手上的那些随时都能砸伤别人的奏折抢走了,并且藏的远远的,再也不能让苻坚触及到的地方。   萱城忽然发现自己的这个举动有些可笑,为什么他一向温柔如春风的哥哥是个精神分裂之人呢?   “好,你们不说,朕替你们回答,诸位,此次战争,不论你们想不想打,都没有选择了,我们必须要打,而且要举国出动去打,我们要打到建康去。”   “建康?”这时候,殿内的众将领才异口同声的发出了第一声疑问。   邓羌有些疑惑的目光投来,“陛下不是要救襄阳吗?”   “救,当然得救。”苻坚道。   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苻坚的视线落在了慕容垂的身上,随后,他朗朗道,“冠军将军,你去襄阳,如何?”   萱城震惊的盯向苻坚,只见他脸色冷静,似乎不像是随口之言,更不想是询问,更像是命令,一道早已在苻坚心中酝酿好的命令。   慕容垂亦是有几分的茫然,他似乎也没有反应过来,有些不解的目光迎上去,萱城看他的时候,他也刚好投上来了视线,一下子,四目聚在一起,萱城的眼中多了几分的痛惜,如果慕容垂去襄阳打桓冲,那一切就成了真实的历史。   那原本还有一分的念想和侥幸,他以为苻坚也许会反复思量之后,会考虑自己的提议,可是如今看来,再也没有那种可能了。   桓冲的10万荆州兵看似来势汹汹,可桓冲此人并不足为惧,他常年服用五石散,身体敏感,时常患病,心理也极不正常,畏敌如虎,当年苻丕以将近20万的兵力围攻襄阳时,桓冲的驻地刚好在上明建起,他手握大军却见死不救,一方面是他桓氏与谢家的政斗,另一方面实则是桓冲畏敌不敢救襄阳之围。   真正成为苻坚的大敌,对苻坚造成致命打击的人从来都不是桓家,也不是司马家,而是谢家,是谢安,是谢玄。   是谢玄的北府兵。   那个中国历史上机动性最强的特种作战军队。   而只有慕容垂才可以与谢家的北府兵一敌,这并非是萱城的妄自菲薄,而是在国与国的作战中,他知道慕容垂的军事实力。   可是如今苻坚竟然下令让慕容垂去对付桓冲,他终于明白了那日苻坚的话中深意了,他说的会派慕容垂出征,可他既非主力又非前锋的真正深意了。   慕容垂抱拳道,“臣愿意去襄阳。”   苻坚看着他道,“好,好啊,不过朕并不会让你独自去打桓冲,朕给你一个最佳帮手。”   在他有些神秘笑意中,只听他扬声唤道,“巨鹿公。”   苻睿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   他们这些皇子,平日在长安养尊处优,就算要出征,也是极为弱小的战事,不会与敌国对战,苻睿是苻坚的儿子中最英勇的一个,他只好战场之事,曾经独自领兵从洛阳赶赴梁州,又曾经在苻丕离开邺城南下襄阳之际替兄守过邺城,可他毕竟是皇子。   苻坚将一个皇子和慕容垂放在一起,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他信不过慕容垂。   其实,苻坚的心里真是如**似的。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40退无可退,天命难违   “巨鹿公,朕命你与冠军将军率兵赶往襄阳,你可愿领这一道圣旨?”   苻睿拱手道,“儿臣愿率军出征襄阳,定不辜负父皇厚望。”   “好。”苻坚欣然道,“朕的儿子,朕的冠军将军,很好。”   襄阳要救,只是众将领还没有忘记苻坚方才口中所说的要攻打建康之事,他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对苻坚的安排懵懵懂懂。   他们并没有看明白苻坚的意图,桓冲以10万荆州兵进攻襄阳,苻坚却只派出了巨鹿公苻睿和慕容垂二人救襄阳,何况桓冲手下还有刘波、桓石虔、杨亮、郭铨等大将。   苻坚笑了,他在众人的疑惑注视中笑了。   “诸位是不是很不理解?不理解就对了,朕就是要告诉桓冲,好,你要跟朕打,朕偏不跟你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打你的襄阳,我打我的建康,我们谁都不干涉谁,他想在长江上游这么一闹来牵制我秦军,可我大秦军队难道还对付不了他那10万荆州兵吗?朕看他能闹出什么花样来,朕就派巨鹿公和冠军将军去。”   “最好能气死他。”末了,竟然兀自的加上一句笑话。   噗,萱城极力忍住笑意。   苻坚这是怎么了?幼稚吗?不,战略吗?不见得吧,如果真有魄力,他大可以放弃襄阳,只取建康,等攻下建康,襄阳不就是不攻自破了么?   “陛下,如此布局,虽说出其不意,却也是险招,若是桓冲当真攻下襄阳了呢?那么他便可以依靠襄阳的地理优势来进攻我益州梁州之地,如果长江上游真的陷落,那即便我们攻下建康,可长安却陷入危亡境地了。”邓羌的提醒不无道理,何况从桓冲的进攻来看,他正是这般打算的。   苻坚思了一会儿,道,“那就要看朕的巨鹿公和冠军将军如何扳回这招险局了。”   苻睿与慕容垂对视一眼,即刻朗声道,“臣等绝不辜负陛下厚望。”   “好,既然如此,巨鹿公,冠军将军,朕命你二人即日出发,兵至襄阳,势必要挽回襄阳的局势。”   “是,儿臣领命。”   “臣领命。”   二人用坚毅的目光和震耳发聩的声音回应。   这一场针对桓冲疯子行径的军事会议终于走向了结束。   苻坚没给苻睿和慕容垂多少的休整时间,第二日便从长安出发了,而且除了苻睿所率领的五万氐族兵力之外,慕容垂所统帅的竟然没有一支嫡系军队,尽数是当初投奔苻坚的鲜卑兵。   五月二十日,就在苻睿他们领兵出发的第三日,苻坚对大秦国内颁发诏令。   苻坚下令征伐各州公私马匹,十个人丁中派一士兵,门第显赫的世家大族,充当崇文义从,良家子弟二十岁以下,武艺骁勇,家富体健者,都任为皇家羽林郎,并授以苻氏姓氏,二十岁以上,服兵役满两年的,都授以校尉。   并亲自下诏,命令中限定取胜之日,任晋主司马曜为尚书左仆射,谢安为吏部尚书,桓冲为侍中,并派人在长安给他们各修建府邸,以待君前来清谈,他派人快捷送往建康,以此下了战书,正式宣布对晋作战。   月末,良家子弟前来的有三万余骑,秦州主簿金城赵威之担任建武将军、少年都统。   萱城扬天长叹,“真是天命啊。”   公元373年,在晋朝皇帝司马昱和大司马权臣桓温相继死后,谢安登上了晋朝的政治舞台,苻坚与谢安达成了十年友好之约,虽然那只是一封可有可无的约定,甚至连小打小闹都约束不了,可毕竟用过玺,十年之期已到,公元383年,战端即开。   苻坚身边的亲人还不放弃,虽然他们都被苻坚的诡辩折服了,可他们的本心并没有屈服,尤其是太子苻宏,他像是一个圣斗士一般,被苻坚骂的狗血淋头还不罢休,时常跪在明光殿外一跪就是几天几夜,荀皇后再也不出来了,她躲在自己的宫中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了,可是她就算出来又能说些什么呢?   殿门刚被打开,一袭庄严肃穆的黑袍首先映入了视线之中,苻宏昏昏欲睡,他今日又是已经跪了六七个时辰了,眼看着太阳都要下山了,皇宫中的暮色上来了,他还是不放弃,可眼睛一触及到那一抹黑色,他的精神立刻上来了,跪着爬上去抱住腿,大喊,“父皇请听我一言,请收回成命,不要伐晋。”   苻坚低头瞥见了紧紧抱住自己腿的人,怎么都甩不开,他弯下了腰去,用一只手勾起面前之人的脸,迫使他抬眼望着自己,声音很温柔,“自古哪有儿子反对老子的?你这么做就不怕上天降下惩罚,你还是回去吧。”   苻宏哭诉道,“父皇,正是因为儿臣不想让上天降下惩罚,才这般冒死相劝,儿臣是大秦的太子,儿臣劝您收回成命吧,趁着现在大军还没有集结,我们与晋朝修好吧。”   苻坚叹息了一声,捏着他的下巴忽然用了力道,苻宏吃痛的皱眉。   “你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这点跟你老子很像,好啊,朕养了个好儿子,好太子。”   他这一话音落地,那只手就松开了苻宏,可忽然之间袖中一柄利剑划出,就在他剑指自己的亲子之际,一声嫩嫩的唿唤打断了他,“父皇。”   顺着这声好听的声音方向探去,只见苻冼一人独自立于一片青色的竹林前,明媚的眼睛望了过来。   苻坚滞了一下,那人却已经小跑过来了,他扶起跪在地上的人,“太子哥哥,你都跪了这么久了,腿疼不疼,来,起来吧,我们回去吧。”   苻宏楞了一下,可他的弟弟吃力的拉起自己,他不得不从地上痛苦的起身,兴许是跪的太久了,腿太酸痛了,他都有些站不住了,可苻冼却能稳稳的搀住他,脸上洋溢着明媚的光彩,让这暮色沉沉的黄昏多了几分的光明。   苻坚终是看的不忍,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他收回了剑,唯一一次,凤血干干净净的回鞘,想来剑毕竟有灵气,它也懂得虎毒不食子的道理,哪有老子要杀儿子的事情。   苻宏还是朝着自己的父皇拜了一拜,这才回去了,就在苻坚以为终于耳根清净了的时候,视线还没收回来,那个小人已经近了自己身前。   “臭小子,你没跟太子回去吗?”   苻冼一本正经的道,“儿臣要替太子哥哥尽忠,怎么能回去呢?父皇,你愿不愿意听我一句劝?”   他说的这么正经庄重,让苻坚霎时反应不过来,自己的儿子们都怎么了,都要一个一个的跟着自己作对吗?   可是一面对上这个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却令自己全身心宠爱的小人时,他心软了,只能点头。   苻坚牵起小人的手,漫步在满园青色的皇宫内院中。   “父皇,你跟我们有仇吗?”   苻坚低头瞧了一眼说这话的人,苦笑一声,“冼儿这是说什么话,你们都是朕最爱的人,朕怎会跟你们有仇。”   “那你为何要害我们。”   此言一出,苻坚如石定住,脸色一下子变了,就如这快要暗下去的天色,可苻冼却没给他时间仔细琢磨,便愤恨的说,“既然爱我们,为何要去讨伐晋朝,你明知这是不对的,晋朝不能讨伐,你的亲人朋友都在劝你,你却与他们背向而行,你的决策所有人都不支持,儿臣想不明白,为何你要在所有人的反对声中去做这件事,一旦伐晋失败,我们这些皇室中人还能活下去吗?父皇这不是害我们是什么?”   苻坚震惊的盯着这个不足自己腰身的小人,乍听之下,他气血翻滚,体内仿佛有滚滚沸腾的热水一般,烫的他醒不过神来,不过片刻,他却脸色恢复镇静,蹲下身子来捧着小人的脸,恐吓道,“国家有占卜的大龟,可以决定策略,朝中有公卿,可以确定进退,你小子,说这番话,会被杀头的。”   “好,那就请父皇先杀了我吧。”   苻坚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小人,一下子心里堵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苻冼恨恨的甩掉他的手,“与其被父皇害死,不如此刻死于父皇之手,请父皇杀了我吧。”   苻坚怔怔的望着这个一脸不屑和扬起高傲头颅的小人,终究是沉沉的叹息了一声,他去拉小人的手,小人后退了一步,苻坚又去扯,最后终于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父皇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杀了你呢?好冼儿,谁死了你都不能死,朕要为他留下血脉,父皇不会害你们,你不要说这件事了,没有回头的,朕都下诏了,哪有收回的道理,就这样吧,你们都在长安待着,那些杀人流血的事,朕去做。”   谁都阻止不了苻坚。   不管是谁。   苻冼也不免其中。   他回到苻晖的宫中,开始认认真真的学习起儒学来了,苻晖教的更是认真,对待自己的这位弟弟,苻晖将他的性格中的母性光辉又发挥到了极致。   纥奚一族表示愿意献出所有的纥奚骑兵,纥奚部落的首领纥奚佶伦更是表示要同苻坚的大军一起南下建康,他要为了一个真正的汉人公主去打仗。   六月中旬,苻睿和慕容垂的战报传了回来,二人在襄阳击败晋军,并收复了失陷的城池。   苻坚看着二人千里传来的捷报,欣慰不已。   苻睿为主帅,慕容垂为先锋,二人进兵至沔水的当夜,慕容垂命军中将士每人手持十把火炬夜行,伪装成兵力极大的样子,桓冲中计畏惧秦军兵多,以为有十多万秦军主力,又因军有疾疫,于是撤还上明,襄阳之危于是就这么解了。   杨亮亦因秦援兵入蜀而撤军,桓石虔及郭铨在武当击败来援的秦将张崇后掳二千户人南归。   桓冲向晋朝朝廷推荐桓石虔,表他为襄城太守并守夏口,同时亦上请让王荟任江州刺史,但因王荟因兄长王劭去世而辞任,桓冲不满谢安改以谢輶上任,于是自请任江州刺史。   “好,这一仗打的好,不仅解了襄阳之危,还让桓谢两家再次生疑,巨鹿公,不亏是朕的儿子。”   萱城听罢,道,“不是你的儿子仗打的好,是慕容垂,桓冲本就畏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慕容垂夜袭沔水,装作有十多万秦兵的样子,桓冲能不撤军吗?还有,桓谢两家不会再斗了,你看着吧,就在你的这些羽林郎建成的时候,你的百万大军出动的那一日起,桓家和谢家从来没有过的凝聚,汉人的凝聚力和民族自尊心超出你的想象。”   苻坚道,“你口是心非了吗?”   “没有。”   “那你是言而无信吗?”   萱城摇头,“也没有。”   “都没有,好,那就闭嘴。”   萱城闭嘴了,他这个外人没有资格说人家的事情。   他怎么能像苻坚说的那般口是心非和言而无信呢?他要无条件的去支持苻坚的。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41退无可退,天命难违   七月份,苻睿和慕容垂返回了长安。   苻坚大力嘉赏二人,这时候,朝中那些本来反对苻坚用兵的人有些坐不住了,也许真的是苻坚的威望所致,权翼被苻坚说动,愿意跟随苻坚南下征伐晋朝,朝臣们都没有了异议,苻坚的亲人们就更无法说些什么了。   于是,接下来苻坚与群臣商讨的便不再是要不要打晋朝的事了,而变成了怎么打,采取怎样的战略布局。   其实如同二月份的那次太极殿会议一样,苻坚不是要跟朝臣们商量怎么打,而是取得朝臣们的支持,支持他心中策划的这一张战略布局图。   群臣依旧被召集到了太极殿,文臣武将一个都不少。   一派庄严肃穆中,苻坚率先发声,他似乎很高兴,“今日将诸位聚集到这太极殿,就是想告诉诸位一件事,我们与晋朝的战事已经开始了,朕知道你们有些人是不想打的,可以,那就待在长安吧,等到战争结束之后,朕再一一跟某些人算账。瞧,朕似乎说错了话了,今日不议要不要打,愿不愿意打,今日我们就来议议怎么打吧。”   既然要开打了,那必定会有前锋,主力,前中后三军,而且在布局上要让晋朝摸不着头脑,分不出秦军的主力到底在哪里。   慕容垂的提议是由襄阳出军,以此为主力,顺着长江而下,直取建康。   有些人是支持的,有些人是反对的。   苻坚道,“诸位都说说自己的意见吧。”   邓羌一向有威望,他是氐族嫡系将领,很不认同慕容垂这些外族人,他反对襄阳军为主力,而是建议主力从长安出发向东而进军,渡过淮河,再下建康。   有人当然支持,有人也反对,因为如此一来,战线太长,绵延千里,虽然可以扰乱敌军的视线,使其分不出秦军主力,可这样一来因为战线问题而延误军机,并不是一件好事。   窦冲曾经反对苻坚的出征,可今日在这太极殿中他没有了反对的借口,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以为秦军主力应为幽州冀州军,应该以长乐公苻丕为主帅南下建康,因为东路是最方便进军建康的,可以直下历阳和广陵,而慕容垂口中的襄阳军和邓羌所说的从长安而下的主力应该为中路军辅助东路军牵制桓冲的荆州兵即可。   同样,有人支持,有人反对。   苻坚都一笑而过。   他又是这幅温柔的表情,无论是谁说什么,他都是笑笑并不回应,似乎众人的意见在他看来没什么不同。   众人议论了良久,苻坚最终道出了自己心中的构思。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不过,朕还是要跟诸位说一下朕的想法,此次举国伐晋兵分四路,一为主力军,由朕的弟弟,阳平公苻融率领25万嫡系军队,自长安出发南下,沿途直下项城、攻打寿阳等晋朝重城,直指历阳,建康。二为襄阳军,由冠军将军慕容垂率军自汉水直下,会攻荆州桓冲。三为蜀汉军,由裴元略的8万水师,舟师沿江而下,指江陵夏口。四为幽州冀州军,水路直下向广陵。”   此番话一说出来,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只说出来秦军主力攻取建康的线路,苻坚却一下子抛给了他们四路大军。   “当然了,这四路大军必须互相配合作战,冠军将军务必击败桓冲的荆州防线,从而使得裴元略的益州水军能顺利沿江直下,如果冠军将军在荆州失利,那势必会影响裴元略的水军行进,我大秦没有水军,主力军无法渡江,阳平公的前锋将会在淮河逗留,这是朕非常不愿意看到的。”   “陛下,不可。”窦冲道,“陛下的战略布局看似完美,可实则白璧微瑕,战线太长,兵力分散,缺乏协同,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   “各个击破?你以为晋朝的军队能插翅飞上天吗?他们如何做到越过襄阳防线而去攻打我蜀汉水军,还有,东线他们如何越过我主力军而与我幽州冀州军队交战?”苻坚反问。   窦冲顿了一下,道,“即便不会被各个击破,可陛下如此布局,战线太长,我秦百万大军,绵延千里,若是行军迟缓,前线与后方的联络一旦被阻挠,会有致命打击,后方大军不知前方主力军战况,一旦前方有变,后方大军将成惊弓之鸟,甚至战场倒戈。”   苻坚道,“不会有那样的事,因为这后方大军,将由朕亲自统领。”   “什么?”众将皆瞠目结舌。   足足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们的陛下说的不是玩笑话。   邓羌竟然笑了一下,道,“陛下喜欢浪漫。”   他竟然与其他身边的几位武将调笑开了,“我们的陛下,就是喜欢这种感觉,嗯,好像谈情说爱的感觉一样,你们说,是不是?”   苻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你说对了。”   “呃…”邓羌脸上笑容即刻僵住。   萱城心道,邓羌还真是说对了,他猜透了苻坚的心思,苻坚就是这么喜欢制造惊喜,伟大的理想主义者,总是很浪漫。   “朕会配合你们,尤其是阳平公的主力前锋,朕将亲率87万步骑,这87万军队将是我秦此次伐晋的中军,后方凉州的军队亦是你们最有力的后翼,诸位只管大胆去打这一仗吧。”   “陛下,还请再思量。”   “不必再思,再思朕都要睡着了,好吧,诸位先下去吧。”   众人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互相看了一眼,就朝着苻坚拜了一拜,散去了。   “皇弟,你留下。”   萱城本就没打算走。   他有很多话要对苻坚说。   尤其是听了苻坚的这一番战略布局之后。   他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   他明白了苻坚的战略意图,正如苻坚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战争一样,他就是要处置外族人。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何苻坚要走险棋。   他将生死棋局全部压在了自己身上。   这25万主力军,是决定所有人命运的一支军队。   “其实朕一直相信的人,唯有你一个。”他这么说。   萱城相信了,到了关键时刻,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证明了一切。   他最信任的人还是他的亲弟弟。   “十丁抽一户,抽上来的所有士兵全部编入前锋,加上你的新军营,这是我们氐人嫡系中的精华,朕将他交给你,方才朕并没有说实话,那87万军队,谁都不可以统帅,唯有朕,你知道为何吗?没有人比朕更适合,因为他们都是汉人。”   萱城的心杵了一下,他一个少数民族的帝王要去统帅这87万的汉人士兵,他要找死吗?   他不怕窦冲口中担心的战场倒戈吗?   “窦冲说的,朕都想到了,可朕没办法,这87万军队只是一个幌子,谁都调不动这些人,朕只能硬着头皮亲自上了,朕只想有征无战,可谢安不给朕这个机会,他给朕下了战书。”   萱城摇头,脸上一片茫然。   “就在朕给建康送去战书的半个月后,他给朕送来了国书,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他说他在东山等着我,等着我前去做客,多么嚣张的语气啊,你听出来了吗?桓冲说对了,他嘲笑谢安大敌垂至,方游谈不暇,可桓冲他有什么资格去嘲笑谢安,他自己不是整日服着那能使人着魔的五石散吗?他们这些人,一个一个的嘴上说着为国为民,可他们俩人,一个整日里游山玩水,府中美妾在怀,丝竹歌舞,奢靡淫乱,一个服用丹药,追求欲仙欲死,你说,朕为何不能跟他们打?为何打不过他们?”   萱城苦涩的笑道,“谢安没有奢靡淫乱,他只是喜欢奢华罢了,但绝对没有淫乱,他的确喜欢美妾,但从来没有纳妾,至于桓冲,他服用的又不是**,谈何欲仙欲死,再说,个人生活的奢靡并不能影响他们对国家大事的功劳,你喜欢清贫简约,就不要看不惯人家,人家有钱。”   “说这些没有意义了,我们不要再说别人了。”萱城话毕径自的打圆场。   “你最终还是没有听我的,没有任命慕容垂为主力前锋,而是将他放在了襄阳,区区一个桓冲,你用了多少人?慕容垂,还有谁?”   “姚苌。”苻坚正色道。   “什么?”萱城哑声。   “朕打算将他派往益州。”   “你将益州交给他?”萱城不可思议的眼神。   苻坚却淡定的说,“朕兵分四路,你看懂朕的意图了吗?没错,朕就是要借此险招来处置他们这些外族人,让姚苌去益州,慕容垂去襄阳,他们一个羌人,一个鲜卑人,绝不能参与我们对晋朝的战争。”   “你这到底是怕他们还是在处置他们呢?你不将他们派往前锋去应战,可能真的是在处置他们,让他们去与桓冲狗咬狗,可你别忘记了,一旦我失败了,你会很惨,因为你那时失去的将是我嫡系的所有精华,而他们这些羌人、鲜卑人可能会保存下来。”   苻坚陷入沉思。   “你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好吗?最起码你让慕容垂跟我一同前去,等战争打开了之后,你再支走他,算我求你了,慕容垂他真的没必要跟桓冲去死磕着,桓冲他活不了多久了,五石散会要了他的命的。谢家的那些人才是我们可怕的敌人,他们都正当壮年,就像桓冲口中嘲讽他们是一群不经事少年那般,你见过谢朗、谢石的,他们身体太好了,好的不可思议。你还记得彭超俱难在淮南之战中的四连败吗,谢玄以3万人打败了彭超的14万,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为此杀了彭超,损失了你的一员大将,我们的关内侯、兖州刺史,所以,不要再固执了,让慕容垂跟我一起,这是我今日求你的。”   苻坚直直的望着他,温柔的抚摸着他那真诚的快要落泪的眼睛,末了,点了点头,“好吧。”   萱城笑着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揪住他身上的衣袍,“好哥哥,我最爱的哥哥。”他不停的喃喃低语,像是怎么都喊不够似的。   他闭上了眼睛,就那样贴着苻坚的心口心安理得的合上眼,他没有睡去,只是眼睛有些酸困,他听着搂住自己的人的心跳声,他的心很平静。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42退无可退,天命难违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苻坚,我死了,你会怎么的思念于我?   你知道长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吗?   一千六百四十年啊。   我在南京等你。   你在淝水河畔等我。   两地不过几百里路,却隔着一千多年啊。   萱城在内心嘲笑,得了吧,苻坚他可没有思念你,他一心念的只有他那宝贝弟弟,他怎么知道萱城是谁,他连你的名字都记不清楚了。   ——————   萱城又去拜访了慕容垂。   这一次他是抱着诚挚的心意去的,也许,慕容家族这些人中,只有慕容垂活的最令萱城佩服,虽然他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慕容韡虽是国主,可他昏庸无能,软弱怕事,不辨忠奸,是他亲手毁灭了慕容氏的燕国。   慕容冲阴险狠毒,嗜血残暴,心理变态,他又生生的逼死了苻坚,萱城对他由刚开始的可怜变成了怨恨。   慕容永冷峻不凡,可他太像一个侠士剑客了,似乎他天生就是武林高手,而非要卷入这些国家恩怨中去,他那样一个人,执着于道义,往往会令一个国家走向灭亡。   唯有慕容垂,他老奸巨猾,隐忍不发,他将一切的宏图远志都藏在了心中,任是谁人都发现不了,他那么的忠心,可他骗不了萱城,因为萱城来自一千六百四十年后的中国。   但是,他确实是个五胡十六国乱世中的英雄。   他与苻坚,如果不是姓氏不同,种族不同,那么他们一定会成为惺惺相惜的知己。   慕容垂对萱城是尊敬的,毕竟他们之间没有仇恨,只有恩情,虽然萱城看不惯他。   所以这一次慕容垂命人烹茶,烹了雪顶,香气弥漫在整个空间中,仿佛置身与一片白茫茫的香雪海中,身边萦绕着数不清的梅花、玫瑰,火红火红的。   萱城接受了他的友好,轻轻的端起茶盏,微微吸气,顿时香气扑鼻而入,浅抿上一口,初时无味寡淡,过一片刻,香飘鼻息间,令人忘怀。   “阳平公今日前来,不知为了何事?”   “喝茶。”萱城笑道。   慕容垂楞了一下,“哦,是吗?阳平公还有这等闲情?”   “听你的语气,你似乎没有闲情了。”   “陛下已经任命我为阳平公身边副将,随你一同出征作为前锋,我们在长安的日子不多了。”   “你留恋长安吗?”   慕容垂摇摇头,可过了一下又点了点头,“我感恩陛下的收留。”   “你的家乡在邺城,你怎么会留恋长安呢?此次出征,也许你再也不用回到这个让你既爱又恨的地方了。”   “阳平公说笑了,我怎么恨这里呢?”   萱城放下茶盏,却又举了起来,把玩在手中,“你似乎一直没有直面我的问题,也罢,我只求你一件事,此次出征,你必须守护皇兄周全,那么,即便过了一千六百四十年,我也会敬你尊你,如果你背叛了他,即便过了一千六百四十年,即便我化成了恶鬼,我也会缠着你,包括你的子子孙孙,还有你那死在了慕容一族自己人手中的长子慕容令。”   慕容垂手中拖着的茶盏倏然滑下,砰地一声跌落在地,碎了,他有些惊恐的盯着萱城,“你,你不是阳平公吗?”   “我是。”   “可我什么都经历过,那些后事,你的心,你骗不了我,纵然我无法改变这残酷的历史,但我这一缕飘荡了一千六百四十年的魂魄还能守护一些人。”   萱城瞪着慕容垂那双以往波澜不惊今日有些惊恐的眼睛,狠狠的咬牙道,“我宁愿自己死都要让苻坚活下去,你明白吗?”   慕容垂接不上话来,萱城将茶盏放在面前的几案上,幽幽道,“你们慕容一族可以互相残杀,兄弟互相背叛,那是因为你们太能生了,上天眷顾你们慕容氏,你们少一个兄长少一个弟弟没什么,可我们不行,我们若是死了其中一个,我们就得亡国灭种,苻坚他不能死,我可以死,虽然我多少次想掐死他这个幼稚鬼,可他是我最爱的哥哥,慕容垂,你必须得答应我。”   慕容垂眼神有些涣散的,他竟然跪了下来,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一样朝着萱城跪拜了下来,“我答应你。”   ——————   时间过了很快,转眼就飞到了八月,盛夏来了。   苻坚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在等一个日子。   一个吉日。   纥奚部落的骑兵集结在了霸上,纥奚佶伦来向苻坚交付,苻坚却没有接受。   “陛下?这是何意?”   纵使纥奚佶伦这般刚毅勇武之人也有不解的时刻。   苻坚在霸上迎接他的,夏日的风迎面拂来,吹在人的脸上有些热乎乎的,打在人心里更是暖如艳阳。   “你跟朕一起。”   纥奚佶伦啊了一声,愕然,“陛下,你什么意思?”   “朕的意思,就是,这87万步骑,由你跟朕二人统帅。”   纥奚佶伦的下一刻反应太滑稽了,竟然抱住了自己的双臂,他这么一介身材高大的草原海东青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化作了一个俏媳妇。   苻坚接过他手中的马鞭,“你训过马,朕也训过马,朕想跟你比比,你我谁训过的马哪个更听话。”   “我听说,你曾用马鞭抽死了你的族人。”纥奚佶伦放下了手来,转而换上了一副正经的面孔来。   “你呢?你做过吗?”苻坚玩着手中的马鞭,挑眉反问他。   “我不会对自己的族人动用马鞭,我手里的马鞭只会抽在敌人身上。”   “朕告诉你,对于爱尥蹶子的烈马,甚至是踹人的野马,朕从不驯服,朕的袖中有一柄剑,名为凤血,可长可短,是祖父当年命铸剑师锻造后祭祀山川之后传给我父王的,后来就传到了我手中,对于烈马,朕会用凤血,一剑毙命,驯服烈马是一件痛苦的事。”   “你有什么痛苦的事吗?”   苻坚想了一下,道,“有。”   纥奚佶伦顿了顿,用坚定的语气道,“好,我跟你一起。”   他说过的,他献上纥奚一族的骑兵,还要为苻坚去攻打建康,为了他的汉人情结,可他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苻坚会与他同行,而且是一场只有他们二人的孤独同行。   苻坚封姚苌为使持节,都督益州梁州诸军事,八月初五,这一天落了零星雨滴,苻坚在雨中为姚苌送行,就在长安城外,他的身后站着一众将领,可他们并没有表露出多么慷慨的表情,相反他们并不对苻坚的这个举动动容,因为姚苌太爱笑了,而且笑起来很惹人讨厌,说话也惹人讨厌,像个地痞流氓。   比如此刻,大家都在盯着他们看,姚苌又露齿笑了,嘿嘿嘿一笑,“陛下。”   苻坚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你笑什么?”   “我以为陛下对我有什么想法呢?这么爱我。”   苻坚错愕,“你,这…”   “当年陛下在苻黄眉的手中救下我,我还以为陛下是看上我了呢?”   苻坚道,“朕是看上了你,只不过不是你口中那个意思,你与朕同出一族,我们两族本该世代交好,却因小事结下世仇,朕希望这世仇在你我的手中便结束吧,龙骧这个名号,朕从未给过别人,当日你陪皇弟入蜀有功,想来你与蜀地也是有缘,今日朕亲自为你送行,希望你入蜀之后,替朕守好这个地方,莫要辜负朕之心意。”   姚苌眨了眨眼,深邃的眼窝里像是藏着什么似的,顿了一会才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负圣恩。”   又大胆的贴了上来,苻坚平静的望着他,众人在身后别过了脸去,心里都在骂道这个流氓。   不料人家只是说了句悄悄话而已,说完就对着苻坚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连拜三下,最后起身,这才坚定的上马而去。   苻坚望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最后,那个背影消失了,苻坚也回了头。   当夜,苻坚在政和殿与皇室中人赏月,心情看不起非常不错,还命师馥前来抚筝助兴。   淳展之也来了,他来作画,认认真真的提笔作画,画中的主角是今夜政和殿中的每一人,包括苻坚,荀皇后以及众皇子们。   这是一副合影。   这是唯一一次萱城看见苻坚对荀皇后温柔的时刻,荀皇后是一个美丽温柔善良淡薄包容的人,她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懂苻坚的人。   “我走了,你要不要去?”   “你带走张伶然吧。”   “你不愿意跟我去吗?”   “你不需要我去。”   “你又这样,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你去?”   “你的儿子们都在长安。”   “所以你在家里看着他们?”   荀皇后点头。   “好吧,你看着他们,等着我吧。”   苻坚转身去问张伶然,“夫人要不要跟朕南下建康?”   张伶然道,“陛下应该知道,妾一直反对您的。”   苻坚又碰壁了,他的皇后和夫人都不愿意跟他南下,当然了,他的儿子们一个都不会去的。   所以,苻坚就来纠缠他的宝贝弟弟了。   萱城抬头望着高悬夜空中的一轮明月,道,“我愿意。”   苻坚拉着他宝贝弟弟的手,对着明月起誓,“好,我们一起去建康。”   淳展之适时的捕捉到这么一副如画情景,飒飒提笔将二人勾勒在长卷中,他没有告诉苻坚,也没有告诉在场的任何一人,他独自收了这幅画卷,他的师兄,一定需要。   再美好的场景也有散去的时刻,到了夜半时分,一家人终于结束了这场不合时宜的聚会。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43南下   为南下迎敌,给予敌军以痛击,苻坚派征南大将军、当朝丞相阳平公苻融,骠骑将军张蚝,抚军将军苻方,卫将军梁成,冠军将军慕容垂,平南将军慕容韡率领步兵骑兵25万为先锋于八月初六从长安出发,一路南下,直取建康。   明月寸步不离自己的主子,他说即便在军中也要照顾好自己主子的饮食起居,萱城笑着摸着他的脸,“你不怕吗?我们不是去游山玩水。”   “这一路上,我们要南下经过很多地方,不是游山玩水是什么?”   “你当真这么看?”萱城有些怀疑。   明月拍掉他的手,“哎呀,这有什么好问的,你是不是我的主子,我是不是你的人?”   萱城一本正经的回道,“是。”   八月初八,苻坚在长安祭祀先祖,日升高头兵发长安,正式迎敌,亲率步兵六十余万,骑兵二十七万,前后绵延千里,旗鼓相望。   纥奚佶伦与苻坚并行,旌旗飘扬中,他看着苻坚身边一位红衣年轻人,盯了半响,问,“你带他干什么?”   这位红衣年轻人正是连成衣。   苻坚道,“用啊。”   纥奚佶伦脸色乍然一黑,“陛下,禁止军中行床笫之事。”   苻坚失声大笑,“你想多了。”   纥奚佶伦冲着连成衣轻佻的投去一个眼神,“喂,漂亮的小媳妇,你被他骗了,小心他吃了你喔。”   连成衣哼了一声,转头并不理会。   像他们这样在军中又说又笑的人不多,还是这么滑稽荒唐的话。   然而,在长安留守的人却并不像他们这般,而是陷在一片死寂中。   自从苻坚离开之后,苻宏坐镇朝堂,他有些力不从心,也许是他的背后没有自己的父皇支撑,他觉得并不安心,可他身边依旧有一些得力的大臣辅佐,他不该呈现出一派颓丧的神情。   夜色渐渐上来,苻宏独自一人漫步,他从东宫出来漫无目的的不知要去哪里,只是觉得待在殿内太过压抑,乍一抬头,瞥见了承阑殿的烛火晃动,于是他难得的露出一个心悦的笑容,朝着那里走去。   外面侍着的宫人见到是他,立马跪了,苻宏嘘声示意,“下去吧,都下去。”   他赶走了外人,自己推门进去了,映入视线中的正好是自己的三位弟弟在一起学习的场景,苻晖像个先生一样,他教苻琳读书,教苻冼写字,那么认真细心。   “晖弟。”   听到这么一声,苻晖倏尔抬头,见是苻宏,立马迎上来要拜,苻宏握住他的手,“不必不必,你我兄弟之间,那用得着这样拜来拜去,再说了,我也是替父皇监国而已,又不是什么君。”   “你在教他们读书写字?”   苻晖点头。   苻琳已经长大成人了,只是他好玩,不爱练武也不爱习儒,荀皇后逼着他跟着苻晖学习,这才乖顺起来坐下来读读书。   苻冼头也不抬,认认真真的练着手中的字帖。   “冼弟弟,你这写的是什么呀?”苻宏抚摸着苻冼的头发,笑着问道。   苻冼略微抬眼看了一下自己的哥哥,道,“是乐毅论。”   “哦,就是晋朝那位书法大家王羲之的一片字帖嘛,不错。”   “太子哥哥,父皇就那么的喜欢晋朝吗?”   苻冼手上认真的描摹字帖,问了一句。   苻宏霎然愣住,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们的父皇是喜欢晋朝吗?还是仇恨晋朝?既然喜欢为何要去灭晋朝,既然仇恨,为什么要崇拜那些晋朝人。   苻宏干脆坐在了地上,他平视着坐在几案前练字的弟弟,又示意苻晖去教一遍的苻琳读书。   “冼弟弟,你说?我们的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   “太子哥哥,你懂父皇吗?”   苻宏自以为很懂,尤其是他与苻坚第一个辩驳民族问题之后,他懂苻坚心中所想,可是后来又发现不懂了,因为他看不懂苻坚对晋朝这一次战争的布局。   那是一招死棋啊。   他将外族人全部放在了无关紧要的位置上去,只要战争一打开这些外族人随时都能脱身,可他们的父皇和皇叔却正面与晋军对抗。   “冼弟弟,我觉得你应该看点兵书。”   苻冼没有应声,径自的练习字帖,苻宏转头看一边的苻晖和苻琳,“晖弟,你懂兵法吗?”   苻晖有些为难的点头,“略懂。”   是的,苻晖是略懂,可他本应该精通的,只有他和长乐公苻丕是专门跟随邓羌学习兵法了的。   “你说,父皇将我氐族的所有兵力都交给皇叔的前锋,这是不是一招险棋?他要依靠皇叔的25万前锋去攻下建康吗?可我听说,建康有长江天险,皇叔他们能渡过长江吗?我们有舰队吗?”   “兄长,不必过于担心,裴元略不是有7万水师吗?”   “可是桓冲的10万荆州兵挡在了长江中游,纵使我们有陵江将军的近十万水军,可我们越得了桓冲的防线吗?”   苻宏忧心忡忡,苻晖亦是沉默了,这时候,正在看书的苻琳插了一句,“不是有慕容垂吗?让他去打死桓冲。”   苻宏被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插话逗笑了,“琳弟弟,你好好学习吧,不要乱说,慕容家的那些人,不会真心实意为我们的,父皇早就看出来了。”   苻琳放下了手中的书,“那为何父皇要宠幸慕容家的人?难道他真的喜欢那些长的像死人一样的人吗?”   苻宏登时哑口无言,苻晖亦是听的惊讶不已。   许久之后,苻宏从地上拾起身子,又冲着殿内的三位弟弟露出一笑,这才离开。   五日之后,萱城的前锋军队抵达洛阳,大军在洛阳休整,这时候,他们接到了前线传来的密报,晋朝已经部署好了一切,司马曜下诏任命尚书仆射谢石为征虏将军、征讨大都督,任命徐、兖二州刺史谢玄为前锋都督,与辅国将军谢琰、西郎中将桓伊等人,统帅8万兵力从京口出发北上,并让晋朝龙骧将军胡彬带领五千水军援助淮河边上的各个重城,共分三路兵马北上迎击秦军,但具体谢石和谢玄去了哪里不得而知。就在这道诏令发出去的第二日,司马曜却做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举动,他又下发了一道诏令,任命其弟琅玡王司马道子为录尚书六条事,晋朝的军政从此不再是掌握在门阀士族手中,而是回到了皇室内部,谢安不再是独掌朝政,这封诏令不仅让晋朝的人茫然,更是让此刻南下的大秦所有将领都摸不着头脑。   萱城在洛阳南宫与众将领商议这件事,众人一时也猜测纷纷。   “都说功高震主,可是,这还没开打,谢安还没立功,司马曜就剥夺了谢安的军政大权?”   窦冲率先表示疑惑。   “也许是晋朝的疲敌之计呢?汉人好阴谋诡计,尤其是司马家的那些人,司马曜故意将谢安的权利分给其弟琅玡王司马道子,让我们以为晋朝朝堂处于君臣不睦的状态,然而,司马曜的上一道诏令可是尽数任命谢家的那些芝兰玉树上了战场,这前后两道诏令可是互相矛盾。”   慕容垂分析道。   “芝兰玉树?冠军将军,你对谢家的人一直很喜欢?”萱城捕捉他的用词,不悦的反问。   他知道,这是谢安当年与谢家子侄闲谈之际抛出的一个问题,谢玄对其的回答。   慕容垂垂下眼去,似乎意识到自己在此刻说了一个不该说的词语。   “不管司马曜如何,我们此次南下迎敌的对手是谢家,其实以谢安的性格来看,是他主动上书请求司马曜下诏封司马道子也不无可能,如今我们该合计的是谢家北上的那8万北府兵到底去往了何处?我们兵分四路,可晋朝不也是分三路北上迎击了吗?他们能猜到我们的主力?诸位再猜猜,他们这三路中,主力在哪?”   “平南将军,你以为呢?”   慕容韡道,“末将愚钝。”   萱城微微笑道,“慕容韡?你不知,我也不知。”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身边的明月,“有皇兄的消息吗?”   “陛下刚渡过渭水。”   “什么?”萱城大惊。   “他在做什么?当真是游山玩水吗?五日了,他还没走出关中。”   “阳平公,我们出发五日了,陛下是前日才出发的,张夫人随军了。”明月提醒道。   “她不是不来吗?”   明月小声附在萱城耳边说,“听说在我们走后,张夫人又请求陛下带上她。”   萱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该喜还是该愁呢?张伶然口是心非,她一心反对苻坚南下,那夜苻坚亲口问她要不要随军南下,她分明拒绝的,可这样的一个人,萱城却只能同情,因为苻坚的弟弟不就是她的最好形象吗?嘴上说的永远跟实际做的相反。   萱城松了一口气,“给皇兄写信,让他加快行军。”   “幽州冀州的军队出发了吗?”   “还没有消息送来。”   “裴元略呢?”   “也没有消息。”   萱城拍案,“这是干什么?把我们当猴耍吗?明月,拿笔来。”   明月看着自己的主子脸色灰暗,不敢说什么话,只好取了笔墨过来呈在案前,殿内的众将一时也不敢插话,互相之间看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萱城放下笔,对明月说,“将这封信快捷送给皇兄。”   “好。”   的确如萱城口中说的游山玩水一样,苻坚的行军太迟缓了,两天了才从长安抵达渭水,可似乎这支军队容不得他行军迅速。   夜晚繁星当空,苻坚一人面对渭水而立,不发一言,张伶然走过去道,“陛下在想什么?”   苻坚见她前来,眼中的愁味愈发浓了,“你说,皇弟会不会怪朕?”   “阳平公不是那种人。”   “是啊,他不是那种人,你为何请求从军呢?”   “妾想照顾陛下。”   “朕的身边有南岸,连氏公子,他们能照顾好朕,行军打仗是一件苦差事,你没必要陪朕。”   “妾只知夫君。”   苻坚望着她深情的眸子,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陛下,既然决定了要打仗,似乎您的做法并不到位。”   “夫人又懂得战场之事?”   张伶然微微摇了摇头,“妾不懂,妾只知陛下没有尽到一个战场主帅该尽之责,您在长安祭祀先祖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面对这支军队,你依旧不说话。”   “你让朕说什么?”苻坚反问。   “妾听说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陛下难道真的不懂吗?还是说明知故犯,妾又听说古人宣战,必要做一番战前宣讲,陛下可是忘记了?”   苻坚盯着她认真的眉眼看了一会儿,道,“你可以回长安去。”   张伶然有些委屈的脸色,却坚定的说,“妾跟了陛下,就不会再回头了。”   苻坚看了她一眼,径自转身回了营,张伶然孤独的面对渭水河畔的凉风,无声而泣。   洛阳,南宫殿。   众人散去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可萱城却怎么都睡不着,明月看着他在殿内踱步,叹息了一声,便柔声劝道,“主子快歇了吧,明日还要启程呢?陛下没有给我们在洛阳滞留的时间。”   萱城心烦意燥,便回了句,“那他呢?他是什么意思?”   “主子指的是什么?”   “张伶然为何要请从?”   明月道,“我就知道主子忍不住要问这个?你很难受吗?陛下身边有个人照顾,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萱城瞪了他一眼。   “好,我们不说这个了,主子快休息吧。”明月无奈的耸耸肩。   萱城还是没有睡意。   “主子又怎么了?”   “要不要我陪你入睡?”   明月问出这句话后就后悔了,因为萱城真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手指紧紧的陷在皮肉中,明月皱眉,“我说错话了,你不要乱来。”   萱城挑眉笑道,“我怎么不要乱来?为何行军打仗还要带上个女人?你说,为何?”   明月推了他一下,却没有推动,萱城却松开了他,明月赶紧跪地求饶,“好主子,求你了,你就好好歇息吧。”   “下去。”   萱城喝道。   明月战战兢兢的退出去了,萱城躺在床上,一合上眼脑中就闪出许多画面来,刺的他神经错乱。   这一千六百四十年前,他遇到了许多人。   他最爱的哥哥苻坚。   他最同情最恨的慕容冲。   他最敬佩的对手谢安,谢玄。   他最对不起的知己连成衣。   他最看不懂的好友吕光。   他最害怕的荒诞术士王嘉。   他最想保护的侄子苻晖。   ………   还有这前秦国内的每一个与他有过交集的人,明月,南岸,苻宏,苻丕,苻睿,苻琳,苻冼,荀皇后,荀太后,张夫人,姚苌,慕容垂,慕容韡,慕容永,张天锡,王勐,杨定,邓羌,杨安,纥奚佶伦,白霜,道安,包括哪些曾经与他为敌的人,桓温,张育,张重,桓玄,桓冲,………   这是一个乱世争锋的年代。   所有登上历史舞台之人,都是英雄。   只不过,英雄之大者,是他的哥哥。   是他将乱世终结,换来这北国十多年的统一。   可是下一刻,脑中瞬间就涌现出了一副金戈铁马,号角战鼓,昏天暗地,无休无止的悲鸣马长啸,战乱不止,百姓流离失所,尸骨堆积如山,   苻坚,他最爱的哥哥,他亲手制造了这个强大又短暂、如一层薄纸似的盛世,却是他,亲手毁灭了他的大秦帝国,将历史再一次的带入到无休止的战乱之中。   萱城心中悲酸不已,为什么他改变不了这个残酷的历史。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如今他也说不清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44举棋人   翌日,萱城与众将在南宫着重商议从洛阳南下的具体路线,大致是东南走向,从洛阳经由颍川入许昌,进入豫州境内,沿着颖水抵达淮河流域,但是最好能在豫州境内遇上晋军主力,速战速决,不必过江。   “谢安也许会让他的弟弟和侄子北上幽冀境内,又或许援助荆州桓冲,毕竟对方也不知道我们主力在哪?”   “那么,他也许就能猜到我们会走豫州,谢家子侄会在豫州战场与我们交战也有可能。”   萱城道,“无论是哪个战场,总得要打,我担心的是谢石与谢玄会不会兵汇一处?集中优势兵力与我们决战。”   慕容垂道,“我们兵多将广,晋军集中兵力与我军决战,我们正好占尽优势,一战而定胜负。”   优势?萱城在心底调侃,是啊,兵多将广,与敌军举行大会战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可苻坚的号称百万大军真的是兵多将广的优势吗?   “冠军将军可与谢家的北府兵交过手?”   慕容垂道,“未曾有幸。”   萱城道,“有幸?哼,你该庆幸。诸位,可还记得建元十四年彭超俱难在淮南之战中战绩?”   一提到这个,众将都不敢多言了。   淮南之战可是他们这些武将最不愿意提及的耻辱。   彭超俱难以14万的优势兵力惨败谢玄的3万北府兵,且四战四败,被打的丢盔弃甲,只顾北上逃窜,还互相推诿。   “那时,谢玄的北府兵才组建不到两年,如今,过去了4年,诸位想要过过瘾吗?快了,我们终究会与谢玄交上手的,而且保证令诸位终生难忘。”   萱城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心里有很多的不快想要发泄,众人听的却不爽,既然都决定要打了,不该妄自菲薄,长他人威风。   梁成在一旁直言不悦道,“阳平公未免太自惭形秽了,我们还没同人家交手。”   一语怼过,萱城无言以对。   梁成是梁平老的儿子,梁平老曾是苻坚的尚书右仆射,跟吕婆楼一样,对苻坚的登位有大功,梁成英勇善战,以往在与敌人的作战中从无败绩,他不高兴萱城这样说,想必也是心中傲气受挫。   萱城轻笑着道,“好,卫将军,本公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咯。”   张天锡这时在一旁说了一句,“阳平公,听说晋朝发生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听说,十日前,桓冲派遣了三千荆州兵入建康,说是要戍卫京师,却不想谢安连让这三千荆州兵进城的机会都没给,直接轰了出来,气的桓冲直骂谢安不懂战场之事,只知游山玩水,晋朝败亦,这段怪事已经传遍晋朝内外了。”张天锡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露出了一丝笑意,似乎夹了几分的调侃。   萱城道,“他这是气话,桓冲是气谢安,谢安也在气桓冲。”   哪有这样的道理,救人之危却不出全力,堂堂国家首都,桓冲就派三千士兵去,谢安想接也不敢接啊,若是接了,晋朝上下怎么看?若是不接,这短暂修来的桓谢之好又能维持多久呢?   萱城越想越觉得滑稽,竟然忍不住的嗤笑出声,“这个桓冲,真的是五石散吃多了吗。”   众人见萱城露出了笑容,前一刻紧张的神经这时也松了几分。   “好了,诸位退下吧,休整片刻,准备出发,向豫州进兵。”   “是。”   ————-——   ————洛阳城墙。   巍峨壮阔,青砖红瓦,一人迎面而立,身前空阔,阵阵细风吹来,浮动着额边青丝,隔着皮肤刺痛他的神经。   从哪里来的就要回到哪里去。   这一梦,太长了。   跨越了一千六百四十年。   王嘉,若是此时我求你永远不要放我回去,我愿意用这一缕魂魄换来阳平公的一具躯体,你可愿意?   我愿意将灵魂永远的定格在这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大地上。   “阳平公,该出发了,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明月的声音响在身后。   萱城回眸,“好。”   苻坚,你亲手杀了我就是想要你的弟弟再次复活吗?我成全你。   绵延数里的大军集结在洛阳城外,大军前方,旌旗迎风招摇,旌旗上树立的正是阳平公三个字,萱城骑于马上,环视自己身边左右的众将,心里一下子就硬了起来,剑指前方,朗声下令,“出发。”   就在萱城他们从长安出发的半个月后,八月下旬,幽州冀州的军队终于完成了集结,由冀州刺史都贵率领,沿着水路直下广陵方向。   与此同时,裴元略终于从梓潼出发了,7万水师浩浩荡荡顺流直下。   八月末,前锋军队经由颍川、许昌进入豫州境内。   一直没有晋朝谢家军的消息,萱城内心忐忑不安。   可是,令萱城意想不到的是,此时忧愁这场战事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还有远在长江以南的建康城内的君臣上下,而且早在他们刚从长安出发之际,谢安,他并没有表面的那般风淡云轻。   他只是为了让所有人保持镇静而故作镇静。   “打。”这是他对司马曜的承诺,也是他对晋朝境内的540万汉人的承诺。   可是怎么打?却是萦绕在他心头的最大忧愁。   五月份时战书刚到建康,苻坚号称百万大军,谢安淡淡一笑,“文玉,你再是百万大军,也是号称嘛。”   ————王献之率先找到谢安,谢安一觉睡到午时,身边美妾刚上来伺候就被突然闯入内室的白衣公子喝退了,“都出去,出去。”   谢安从榻上起身,笑吟吟的望着来人,“王公子,你喝退了我的美人,我还怎么起身啊?”   王献之愤愤上前一把拽起还在打哈欠的人,“敌人都要打到家门口了,你还在睡觉。”   谢安道,“不是都派人去迎敌了嘛。”   “你,都是你们谢家人,你要自己的弟弟,自己的儿子侄子去送死吗?”王献之咬牙切齿。   谢安终于从榻上起身了,悠闲的拨开竹帘,外面的阳光正好洒在脸上,王献之急的跺脚,跟上来指着谢安的脸颤颤的说,“你,你呀,人家百万大军铺天盖地而来,你还整日这么悠闲,真是,哎。”   谢安伸了个懒腰,“百万大军?王公子,你被他骗了,就他弟弟的那二十万人。”   “我的谢太傅啊,你还真是…目空一切啊。”   更衣,焚香,谢安笑着拉着王献之的手坐下来下起棋了。   棋局已开,下棋的人却心思各不相同。   “王公子不妨猜猜,秦军的那几路兵马,哪一路虚,哪一路实呢?”   王献之举棋不定,迟迟不敢落子。   谢安道,“你再不落子,这一局我可就当仁不让了喔。”   “人家在暗,你看得清吗?苻坚布了这么长的战线,哪一路才是主力呢?一步走错,可满盘皆输,谢太傅,这一局你胜了。”   王献之落不了子,不敢猜测,谢安却大胆落子,解释的有理有据,“第一,苻坚不是百万大军,他的军队中汉人占了多数,人心不齐,第二,从长安出发南下,若想直逼建康,非豫州战场不可,第三,就如你所说,苻坚布了这么长的战线,让我们分不清虚实,可正是因为他故意让我们虚实不分,才暴露了他的弱点,我却知道他的主力在何处。”   王献之白皙的脸上露出几分干笑,“谢太傅魄力。”   谢安道,“而且苻坚会给我们送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苻坚会亲至战场。”   王献之被他的大胆猜测着实惊吓住了。   “你不了解他,这个人,太喜欢浪漫了,总会给人制造惊喜。”   王献之静下心来听谢安说道,“四路大军,只有一路大军为实,这一路大军正是他和他弟弟率领的军队,苻坚想通过他弟弟来攻下建康,我想还给他的正是建康,就让他们来建康作客,来了就不要回去了。”   “就让谢石桓伊他们去豫州迎战,这是桓伊本应该做的,他是豫州刺史。”   “上游蜀汉军队让桓冲去,只要桓冲不败,荆州不失,秦军主力终将成孤军深入,中游下游就是苻坚口中的百万大军,苻坚的弟弟和幽冀军队,幽冀军走彭城,从彭城南下,便会直下广陵,威胁建康,让谢玄去迎击幽冀军。”   “你不是说只有苻坚和他弟弟的这一路为实吗?为何却让幼度去东路迎击幽冀军。”   谢安盯着王献之的眼睛闪了一下道,“解决了幽冀军,接下来不就是苻坚和他的弟弟吗?”   “苻坚亲至战场,这一场仗我们就不必急着打了,只要固守一江一河足矣,让他们打,我们守,攻守也并非一成不变嘛,王公子,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   谢太傅魄力,王献之说得对!!!   九月,萱城抵达颍口。   这时,苻坚的诏令到了。   萱城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这个哥哥,还是那么固执。   萱城捏着这封书信,不愿意相信苻坚给他下的这道诏令。   夜来了,明月在营帐中为萱城铺张床被,外面已经静下来了,明月铺完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主子又不睡觉了。   “主子,快睡吧。”   萱城气愤的扔了手中书信,明月去捡回来,嘴里嘀咕,“主子怎么扔陛下下达的诏令。”   萱城坐在床上,闷着气道,“他要把慕容垂调走。”   明月当然也不敢去看自己主子的书信,只是安慰似的说,“陛下这么做,应该有他的道理。”   “是,他很有道理,我知道,这就是他要发动这场战争的原因嘛,可是他还是不听我的,慕容垂离开前锋,这25万军队会分出去3万,我们没有优势兵力了,无论是谢家军与我们决战还是各处分散作战,我们都没有完全的胜利机会了。”   “不是还有陛下率领的87万军队吗?”   萱城滞了一下,道,“是啊,可是他敢让这些汉人上战场吗?”   明月茫然的摇头,表示不解。   “他在长安祭祀先祖,一句话都不说,他对着绵延千里的军队也不发一言,走的这么静悄悄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明月沉默。   “他不敢,你让他说什么?他要对着60万汉人说,带着他们去攻打汉人国家吗?相信这句话说完,这60万汉人就会揭竿而起了,那27万骑兵吗?如是他真的有胆量,就不会行军这么迟缓了。”   萱城越想心里越堵,日本发动侵华战争时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呢?建立大**圈。   为什么苻坚不敢这么讲?   如果他真的煽动这87万步骑军队了,那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百万大军了。   明月想换个话题,“主子还是先歇息吧。”   萱城叹息了一声,“去将慕容垂叫来吧。”   “主子,此时已晚,怕是…”   “就是他睡死了,也给我拎起来。”萱城打断他,厉声斥道。   明月赶紧唯唯是诺,“好,好,我这就去。”   过了一会儿,明月领着慕容垂前来了。   萱城从账内的内室走出来,对明月说,“你出去吧。”   明月退出了营帐。   慕容垂立在下面,拱手道,“不知阳平公此时唤末将前来,有何事吩咐?”   萱城看了他一眼,说,“冠军将军可还记得在长安时,你答应我的?”   慕容垂想了一下,“末将不敢忘。”   “好,你走吧。”   “走?”慕容垂惊讶,“阳平公让末将去哪?”   “去荆州。”   慕容垂脸上表情有些懵懂。   “领着你的3万鲜卑兵去荆州吧,不能让桓冲的荆州兵成我们的后方掣肘,我们虽然攻下了襄阳,却一直没有攻下荆州,荆襄相互拉锯,致使长江中上游地区我们受制于人,如果桓冲一直这么拦在长江中游,无论我们如何在江淮地区胜利,最终都免不了失败。”   慕容垂很是不解,战场分兵乃兵家大忌,可是转而一想似乎明白了,有人对他不信任,他有些惆怅的说,“阳平公既然让我去荆州,我自是不敢推辞,明日我就出发。”   萱城看出了他脸色中的其他意味,他多么的想亲口告诉他自己是信任他的,最起码在这场战争中,可是这是苻坚的命令,他能违抗吗?   苻坚不想这些外族人在战场前线。   慕容垂微微弯腰一拜就要退出,“慕容垂。”萱城叫住他。   慕容垂于是就真的顿住了。   萱城走到他身边,“当年慕容令之死我很遗憾。”   “是犬子命薄。”   “你答应我的。”   慕容垂坚毅的目光看着他,“我不会食言,陛下待我有恩,阳平公待我亦是大恩。”   萱城在慕容垂离去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是你口中的阳平公,可我知道你的宏图壮志,乱世争霸,无论对错,强者为王,愿你做一个乱世中真正的英雄。”   于是,这一路25万大军的前锋便产生了第一次分兵。   慕容垂领3万鲜卑兵从颍口出发向荆州方向进发。   前锋行军再是迅速,可他们有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的浪漫君主,这让萱城恨不得插翅飞到苻坚身边,掐死这具身体的亲哥哥。   苻坚的中军此时才抵达许昌。   九月初了,这处于南北分界上地方迎来了初秋的第一场凉风。   凉意愈甚,萱城就愈发难受。   他想苻坚。   他提笔给自己的哥哥不停的写信,可是除了苻坚发来的那一道分出慕容垂鲜卑兵的诏令之外,苻坚再没有寄来任何书信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45乡音不改,故人难回   淮水的秋风自南拂面而来,走出营帐,望着一排一排拔地而起的灰色军帐,旌旗高悬,描金纹绣成的阳平公三字在灰色旗帜上格外出众,随着秋风起舞,刺痛着萱城的双眼。   真正的阳平公苻融,他去了哪里?   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阵虫鸣声,悠扬悦耳,前方草丛中忽而沙沙作响,萱城刚想去探个究竟,头顶一把薄伞挡了上来。   萱城转眼一瞧,慕容韡撑伞立在身侧。   原来,只是下雨了。   “多谢。”   慕容韡笑了一下,“阳平公一个人出来赏景么?下雨了,回营吧。”   “下雨了。”萱城反复念着这几个字。   下雨了,淮河又要涨潮了。   淮河地处南方,一年四季都不结冰,即使到了严冬也会水流不断。   一遇到大雨就会涨潮,北方人想要渡过淮水南下,并没有那么容易。   “你去过建康吗?”萱城突然想这么友好的对着慕容韡说话了。   慕容韡摇头,“没有。”   “我去过。”   慕容韡吃惊的盯着他。   萱城苦笑,“那是我的家乡。”   慕容韡脸上愈发惘然了。   “不过,今世我也去过,跟我的哥哥。”说这话的时候,萱城嘴角溢着甜腻的笑容。   “这一次,我就要回到家乡去了,慕容韡,你想念你的家乡吗?你们慕容一族不就生活在辽东平原吗?那是多么辽阔的草原地带啊,鲜卑男儿,个个英姿勃发,邺城,那是你的家,可惜,你这一生是回不去了,谁让你是前燕国的皇帝呢?可若你不是皇帝,也许早就没命了,或许你会像你弟弟一样被折断回家的双翼。”萱城的眼睛上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迷雾,他说话软绵绵的,就像是自言自语,慕容韡也听不清晰,只是为他撑着伞,自己的半臂都被越来越大的雨水打湿了。   过了良久,明月打伞寻来了,一看见自己的主子与慕容韡在一起,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连忙跑上前来,撑开伞,为萱城遮住,又对慕容韡说,“不好意思,让你淋湿了。”   萱城这才发觉慕容韡湿了大半的臂膀,脸上尴尬又有些疑惑。   他向对方投去一丝感激的目光,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些歉意的话。   他对慕容一族,终究不能释怀。   尤其是慕容韡,这个坑了自己的弟弟的一国之君。   回到营帐中,明月拿来干净的毛巾给萱城擦了擦微微被打湿的衣裳,又挑了一件稍厚的绸质外衣,“主子快把衣裳脱下来吧,换上这件。”   萱城道,“我又没有被淋雨,不用。”   “不是淋雨的问题,下雨了,外面冷了,我们在这河边上宿营,又不比在长安府中。”   明月关切的说,萱城想了想,他说得对,于是就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换上了新的衣裳。   明月捏着旧衣就要出去洗,萱城抚摸着身上的新衣摩挲,想起了一些事,便叫住了他,“你听过桓冲的故事吗?”   明月回头过来,道了一句,“什么故事?”   “桓冲他这个人喜欢服用五石散,身体敏感,不喜欢穿新衣只喜欢穿旧衣,他又喜欢沐浴,一天要沐浴三次,每次沐浴完都是穿旧衣,听说还是他妻子治好了他这个怪毛病,故意在他沐浴后将新衣递给他,桓冲一穿上新衣就觉察出来了,很生气的质问他妻子,谁料他妻子却理直气壮的对他说,没有新衣哪有旧衣,呵呵,这话说的对极了,衣裳不穿新的怎么会有旧衣呢,你说是不是?”   明月听罢也是笑了,“是呀,听说他们这些晋朝人都吃五石散,主子,那五石散到底是什么东西,有那么好吃吗?”   萱城想了一会,道,“是毒药。”   “毒药?他们这些人要自杀吗?自己吃毒药。”明月啧啧叹道,表示不懂。   萱城眼神里却憧憬着,他似乎看到了一片青葱郁郁的竹林中,七八个衣袍散乱,披头散发之人,喝的酩酊大醉,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嘴里却念念有词,不禁幽幽道,“桓冲嘛,不会自杀。”   他又想起那日与苻坚议论桓冲之时,苻坚将桓冲说的滑稽不堪,服用**,还大骂桓冲卑鄙。   不觉有些好笑,嘴角溢出了明快的笑意。   “主子又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   萱城笑笑不答,明月于是就捧着衣裳出去了。   帐内只留萱城一人,他有些黯然,坐下来亦是心神不宁。   谢安到底是怎么部署兵力的,那8万北府兵要去哪里?至今未与晋朝的军队碰上面,他们不知道苻坚的百万南下大军吗?   晋朝上下,似乎只有桓冲一个人在积极应敌,其余人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平静。   虽然萱城知道这场战争的结果。   可他不知道这场战争的过程。   他捂着头闭上眼沉思了许久,终于还是拿起笔来写信了,他要给谢安写信,还要给苻坚写信。   他要向谢安问好。   向苻坚问责。   可是信寄出去了,过了几日也没有什么音信,这两个人就像不约而同的消失了似的。   一封意想不到的书信却被送来了,而且送信之人还是一位故人。   ——————   “站住。”   “我乃晋朝征讨大都督谢石帐下信使,有信件送给你们的主帅。”   颍口驻军处,一行青衣素袍之人被拦住营外,拦住他们的秦军士兵审视了他们半响,见他们有些古怪,不敢回去禀报。   “我认识你们的主帅阳平公,还请将此物带给他,相信他自会知晓。”这一行人中间的那位青衣年轻人从袖中掏出一物,似乎是一个锦囊,囊中装了些什么却不得而知了。   士兵想了想便接了过来,快步来到中军营,将锦囊交给了明月,明月带给萱城。   “说是外面有一行人自称是晋军信使,他们送来的。”   萱城接过锦囊,缓缓打来,却是一包茶叶,凑近嗅了嗅,茶叶的清香沁人心脾,却令人有些伤感。   乡音不改。   是他?   萱城收了茶叶,对明月说,“你去通报,让来人进来罢。”   明月即刻奔了出去,将话告诉了营外守着的士兵,士兵们去通知,明月回营走到萱城身边,忍不住问了一句,“主子认识这晋朝信使?”   萱城回想了一番,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人艳丽的容貌来,道,“也许认识吧。”   不一会儿,士兵们领着一行人进了军帐,萱城的视线望去,正是那位有些熟悉的故人,只是他的脸上似乎故意化了妆,没有此前的那番艳丽,便挥手遣退了士兵。   那一行人实则是3人,中间的青衣年轻人投上目光来,萱城愈发肯定了,正是谢石身边的护卫花兰。   “明月,你带着他们先下去。”萱城指的是花兰身边的另外二人。   花兰也给身边的二人低语吩咐了一声,明月便领着他们走出了军帐外。   这时帐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萱城在主帅的位子上,花兰站在下方,他们互相看了几眼。   萱城笑了,“乡音不改,花兰,我怎么都不会想到,谢石真的派你来了,怎么,你怕别人看到你这美丽的容貌会动心思,故意化妆了吗?”   花兰上前一步道,“阳平公,你似乎变了。”   “哦,你如何看出?”萱城一手把玩着他送来的那只翠绿色的锦囊,饶有意味的盯着他。   “你那么的为陛下着想,不该替他来打这一仗,你们不会赢的。”   “你怎知我们不会赢?”萱城反问。   花兰道,“你们打不过谢太傅的,他已经把一切都部署好了。”   萱城顿了一下,抓住了那只锦囊攥在手心,“他部署什么了?”   花兰苦笑着摇头,“你知道我不会告诉你们的,我是大都督的人。”   萱城玩味的笑道,“呦,真的上心了?你口中的谢太傅没发现吧?他老人家没有打死他那个顽劣的弟弟呀。”   花兰道,“大都督命我前来,是想劝你们退兵的,阳平公,我以为你会看懂这形势。”   “我强彼弱,这就是形势,你们让我退兵?笑话。”   花兰摇摇头,“阳平公,那都是表面。我想请问一句,陛下在哪里?”   萱城将手中的那只锦囊抛给他,花兰稳稳的接住。   “他在长安。”   “呵呵,阳平公,你在说谎。”   “何以见得?”萱城本不想回答他了,却还是简短的反问。   “陛下不会离开你,他不会待在长安而让你一个人来打这一场毫无胜算的仗。”   萱城道,“你像一个智者。”   话锋一转,“可惜,终究是站在我的对立面了,可惜啊。”   花兰上前来,将手中的那个锦囊啪的一下按在几案上,一双清丽的眸子射过来,“阳平公,该说可惜的人是我们,这包乡音就送个你了,望你得偿所愿,能回到自己的故乡。”   说完转头就要出去。   “站住。”   萱城站起了身来,话音冷冽的传了下来,“你似乎坏了规矩,太轻视我军了,你是来劝降的,该有一个劝降之人的样子。”   “来人。”他朝帐外扬声喊道,即刻涌进来一批守卫。   “将此人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本公的命令,不准他们离开。”   花兰却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在叹息什么似的,脸上没有半分的惊慌和恐惧神色,跟着步出了军帐外。   帐内恢复了宁静,萱城又把玩起那只锦囊,一只很漂亮的翠绿色锦囊,锦囊上还绣了精美的图案,乡音不改,花兰回到了故乡,他这个飘荡着的灵魂能回到故乡吗?   夜晚,苻坚的书信却传来了,明月拆开递给萱城,萱城激动的扫视完毕,内心却突起一阵哀愁。   苻坚他却在责怪自己行军迟缓,为何在颍口停留?   “苻坚啊苻坚,你又有何资格来说我?”   苻坚的87万大军才抵达项城。   凉州的军队才到达咸阳。   幽州冀州的军队才刚到达彭城。   漕运船只上万艘才从黄河入石门,才刚达汝水、颍水入口处。   萱城无力的趴在几案上睡着了,迷迷煳煳中,他只感觉有人搀扶着自己走进了内室躺在了床榻上,又掩了被衾,一时身上暖流传过,萱城也就舒适的进入了梦乡。   次日直到日升高头之时,萱城才醒来,却看见明月趴在床边睡着了,他轻轻的掀被下床,不料一条手臂却抓住了自己,“阳平公。”   明月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没人来议事?”萱城有一分嗔怪的意味。   明月站起来道,“我让他们都下去了,主将还在睡觉,他们来议什么事。”   萱城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还说,你一晚上都在叫陛下的名字,还抓我的手。”   萱城吃了一惊,不可置信,“真的吗?可我觉得睡的很舒服啊。”   明月啧啧几声,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光。   这时外面的守卫进来禀道,“阳平公,将军们都在帐外候着了。”   萱城扬声道,“哦,你让他们等一下再进来。”   “是。”   “明月,过来服侍我洗漱。”萱城嘀咕道。   明月早就备好热水了,“喏,赶紧洗脸吧。”   萱城哂笑,“好明月。”   ——————   慕容韡、梁成、王显、苻方,窦冲,张蚝,张天锡他们都进来了,萱城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各位赔了一个笑脸,除了梁成黑脸之外,其余人都没有什么反应。   萱城对着帐内的众人道,“诸位如何?这几天是不是闷得慌,我们奔袭千里来打仗,却无法与敌军交手,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敌军在什么地方布防,敌军的哪处布防才是最薄弱的,诸位有什么意见,不妨说出来听听。”   萱城示意众人都坐下来,明月给众人面前几案上的茶盏上又斟了茶,这一下子倒更显得悠闲,像是品茶议事了,全然没有半分的战场紧张气氛。   “听说晋军派了信使前来?”梁成问道。   萱城点头,“是,是谢石身边的人,可他不会说出他们的主力在哪里,晋军是怎么布防的。”   “既然不说,来送信是为何?双方就这么试探吗?”   试探?梁成的用词精辟。   毕竟已经宣战了一个多月了,却还没有正式开打。   张蚝道,“阳平公何不攻打寿阳?”   “寿阳是晋军防守最严密的一座城池,寿阳守将是晋朝名将平虏将军徐元喜,听说司马曜又派了重兵助守,这是一块不好啃的硬骨头。”   “虽然不好啃,却是一块好骨头。寿阳,地处淮河以南,淝水以西,是控制两淮水路交通的枢纽,也是徐州、兖州通往建康的陆路,我们想取历阳、建康,势必要占寿阳,淮水、汝水、颍水,淝水这几路水路都在寿阳交汇,乃兵家历来所争之地,如果没有寿阳,我们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都要受制于敌军。”张蚝分析道。   萱城思了一下,道,“骠骑将军说的有道理,我担心的是谢家的人会不会出现在寿阳?”   梁成道,“阳平公似乎怕谢家人?”   萱城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   张蚝道,“兵家讲究先机,若是届时晋朝的重军都压在了寿阳上,那我们攻打寿阳将极为不易,阳平公还是先啃下这块好骨头再去寻谢家的那些人吧。”   萱城询问慕容韡和张天锡的意见,二人说骠骑将军言之有理。   “冠军将军到荆州了吗?”萱城问。   明月回答,“还没有书信传来。”   萱城想了一下对明月说,“你去把晋军信使带来。”   明月应了一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明月领着花兰走进了军帐。   萱城对着花兰道,“我不是要向你打探你们谢太傅的部署,我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我就放你回去。”   花兰投来一个白眼。   萱城瘆了一下,却朗声道,“那位贪玩又话痨又好男色的晋朝大都督,他如今还在秦淮楼享受鱼水之欢吗?”   花兰脸色霎时变了一下,萱城这么明目张胆的贬低谢石,令花兰的脸色无处安放,他恨恨的咬牙,“我家大都督,一向不像你们北方人这般畏水如虎,跨马扬鞭越长江,又何贪秦淮楼里鱼水之欢呢。”   “你。”众将一听他在嘲笑北方人不习水性,拍案动怒。   萱城回味了一下他的话中之意。   北方人是不习水性,谢石是南方人,379年的那场淮南之战中,谢石率领的是滁河舰队,而且似乎谢石从来没有领过陆军,如此说来,谢石此次率领的军队依旧是水军。   而苻坚部署的幽州冀州军队正是沿着水路南下彭城。   萱城乍然明白了什么,突的一下起身,朗声道,“众将听令,即刻拔营,攻打寿阳,快。”   众将一时有些晕头转向,不太明白为何萱城转变如此之快。   “将信使放了,就让他回去给谢石报丧吧。”   花兰冷哼一声,“阳平公未免太过自信了。”   “是吗?那我们就走着瞧,看看谁能站在寿阳城楼上。” 作者闲话:  还有大约两三万字就完结,结尾部分简直要我的老命啊,我不擅长细节描写,吐血,实在坚持不下去了,颓! 146寿阳攻坚战   从心理上来说,萱城是有些怕谢家人,当然他是作为一个现代人经历过那场战争的结局之后来说的,他怕自己死的太早。   所以他要尽量避免与谢家人交锋。   谢石既然领水军,他一定会从京口北上援助东路,都贵率领的幽冀军队已抵达彭城,趁着北方河流还未结冰要完成军中粮草运输,再南下就对广陵造成威胁了。   谢家人迎击的第一个对象不应该是自己的这支前锋,而是幽冀水军。   萱城就这么的大胆做出对策,第一个攻打寿阳。   就如张蚝所说,啃下这块不好啃的硬骨头好骨头。   留下慕容韡部和苻方部驻扎颍口本部,萱城与张蚝、梁成,梁云,梁悌,张天锡等大军从颍口拔营向东推进,一路上风平浪静,并未与晋军相遇,萱城都有些奇怪,那个精明的谢太傅会这么布局吗?张蚝能看出寿阳的重要性,难道谢安看不出来吗?   不管怎样,先攻下寿阳,占据有利的地利位置。   其实,颍口与寿阳东西相对,都分布在淮水上,只是这条河不容易让北方人通行罢了。   这时前方侦骑前来禀报,说是此前谢安派遣的前锋胡彬率领五千水军援助寿阳,正朝芍陂而来。   “拿地图来。”   “是。”   众人下马查看地形图,寿阳位于三条河流交汇处,寿阳西边是青冈,西南便是芍陂。   “芍陂两侧是自南向北蜿蜒而来沘水和淝水,两条河流均注入淮河,若是胡彬占领了芍陂,对我大军南渡淮河便是威胁,一定要抢在胡彬之前占领芍陂。”   “阳平公请看,若是我军向西南占领芍陂,向西占领青冈,将寿阳城团团围住,即使胡彬率水军前来,想要解寿阳之围,也得借道我军啊,何况他只有五千水军,我们也断不会坐视其救寿阳,如此一来,我军占领寿阳,挟制晋军,再渡淮河,方为上策啊。”张蚝一手指着地形图上的各方军镇,一边分析建议。   “胡彬行军至何处了?”   “胡彬领水军,此刻正在下蔡。”   “下蔡便是这三处河流的顶端了,胡彬想要西渡淮河而援助寿阳,不是那么容易,好,我们就先占领芍陂。”   “传令大军即刻向芍陂方向进发。”   萱城剑指西南,那里正是沘水和淝水蜿蜒而来的芍陂,芍陂虽然只是一个小镇,在两河交流处因为战国时期孙叔敖修建的一处灌溉工程而得名,大军截住胡彬北上的援军,对于占领寿阳有非同寻可的意义。   萱城感激身边的数位大将,尤其是骠骑将军张蚝,英勇无敌却非有勇无谋之人。   当天日暮时分,大军便抵达芍陂,萱城命人在芍陂起营,严防胡彬的水军。   梁成面对着己方黑压压的营寨壁垒,调侃似的说了一句,“胡彬是在游泳吗?从建康出发半个月了都没赶到目的地,我们得好好感谢这个人才是。”   萱城听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战场行军的确忌讳行军迟缓,延误时机。   梁成有这心情在调侃敌军,可萱城却没有心情取笑别人,因为他的兄长,此刻还在后方游山玩水,完全没有半分战场之人的紧张气氛。   半夜三更,萱城无心睡觉,起身走出营帐,巡查驻守营地,耳边传来阵阵水流声,两山夹隔间,两条曲折蜿蜒的河流蔓延而过,战国时期的灌溉工程早已被抹去了踪影,此时只有拦截在大坝上的点点旧木残垣,胡彬想要过芍陂,他能过得了吗?   萱城想要渡淮河,苻坚也想要渡过淮河、长江,可是南人北渡被阻击,北人南渡就能顺利吗?   明月小心翼翼的摸索而来,果然看见自己的主子在河边停留,赶紧捏着衣袍上来给披在身上,有些嗔怪的语气,“主子,半夜就不要乱跑了,自从我们离开长安,你这半夜不睡觉的习惯可是改不过来了吗?若是念着陛下,主子何不偷偷离开大营去看看陛下呢?”   “你说什么?”萱城冷冽的一道寒光射去,明月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大战在即,主帅擅离职守。   明月嘀嘀咕咕,“难道你不想人家吗?”   萱城想,他想苻坚此时在干什么。   一想起张伶然随军,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苻坚从来都不会为谁守节,也绝非痴情的傻子,他宠幸那么多人,恩威传遍四海,如今身边又常伴一位知书达理的才德美人,夜晚最是令人胡思乱想,萱城又一次一次的失眠。   “走吧,回去睡觉。”伫立了半响,吹了半夜的凉风,似乎吹醒了有些头脑发昏的萱城。   这一睡,睡得实在太安稳了。   一觉天明。   次日,萱城便率领张蚝、张天锡和慕容屈氏向寿阳进兵,留下梁成、王显和梁成的几位弟弟在芍陂堵住胡彬。   大军兵临寿阳城下,将寿阳城团团围住。   面对这座南北边界上的军事要塞,萱城不禁肃然,脑中也想起了许多往事,当年苻坚与他便衣南下游玩建康之事,便路过寿阳城,苻坚很想登上寿阳城头远望南国,无奈政权属晋,又是军事重城,二人只能举目翘望。   如今再次见到这座南北要塞,萱城带着一种自豪,因为他有十多万大军,只需一声令下,这座城池就会沦丧。   座下战马长鸣一声,却激起了萱城心头的仁善之心,他转头对身边的副将道,“写下劝降文书,命人射入城内。”   “是。”   张蚝说,“阳平公应下令即刻攻城。”   萱城转头看着他道,“若是徐元喜识势,出城投降,我们便饶他们一命,百姓是无辜的,何况先礼后兵,自古成规矩。”   拍马而去的副将将劝降文书射入寿阳城头,等待着寿阳晋军的回应。   下一刻,却瞧见那巍峨的城墙上,一人身居中位,眼睛瞟了一眼手下送上去的文书,便洋洋洒洒的扔下了城楼,秦军副将随即转头回阵。   萱城看清了。   自己命人写下的劝降文书被城头上的守将当做废纸抛弃,文书在下落的过程中,还被瑟瑟秋风吹起飘荡,在两军对峙前被眼睁睁的打了脸。   真是一副硬骨头。   “打。”   再等下去人家也不会投降。   身边将领举剑策马冲锋,身后的士兵如洪水一般涌了上去,冲锋声音响彻在这片山河土地上,萱城高坐与马上,风吹云动,他岿然不动。   攻打寿阳城的第一战很快就拉上了帷幕。   晋军守势严密,秦军未克。   冲锋大军撤了下来,却未退出寿阳城外,而是停止了攻击,照样围城,寿阳城对于晋军来说危在旦夕。   众将在中军营帐议事,看法不已。   张蚝的一贯做法是强硬武力,打到寿阳城内寸草不生。   张天锡建议派数万骑兵驻守在青冈,从东西围攻寿阳,迫使寿阳守将弃城投降。   “我们占领了芍陂,寿阳西南路已被阻断,再占领青冈,便可成掎角之势将寿阳围困,寿阳城内断水,不出半月,徐元喜便会出降。”   “归义侯这是在为晋军着想,还是真心实意为我军出谋划策?”   张天锡毕竟是汉人,萱城不会不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张蚝的提醒更是给萱城当头一棒,此次出征,张天锡为随军征南司马,萱城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恐慌,这一丝恐慌来自哪里他说不明道不清。   可经张蚝这么一提,萱城不禁对张天锡多看一眼。   对方却垂下了眼去,萱城凝神盯住这张俊秀面容,不知为何他有种错觉,似乎在脑中一闪,当日苑川谷落雪的场景赫然印上心头。   “归义侯所言不失为一种策略,汉人讲究不战而降嘛。”萱城为平息军帐内氐人和汉人之间的民族争议,这么说了一句。   “不战如何降服强敌?像归义侯这般的倒是可以考虑不战而降。”张蚝一语讥讽。   “你。”张天锡脸上绯色一片,却结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骠骑将军失言了吧。”萱城不悦的制止道。   张天锡本是前凉国主,当日正是不战而降大秦,张蚝此语讥讽的张天锡面目全无,再不制止下去,他们还在这里打起来不成。   萱城道,“诸位先散去吧,本公再思量思量。”   “末将告退。”众人抱拳,退去。   萱城扶额,叹息。   这支军队虽然是氐人的精华,可将领却很渣。   渣到各族人都有。   这就像苻坚此次所谓的百万大军一样,看似百万,实则渣成一锅乱粥,怪不得苻坚费尽心思要将慕容垂的鲜卑兵调走。   可纵然如此,25万前锋也不能一人统领,所以这里面就有汉人将领,氐人将领,鲜卑人将领。   明月匆匆进帐来,“主子,陛下来信了。”   “快拿来。”   一听说是苻坚的来信,萱城早就迫不及待了,急忙夺过明月递上来的书信拆开扫视完毕,又是叹息。   “主子怎么了?陛下说了什么?”   萱城捏着信,长舒一口气,“皇兄大军驻扎项城不前。”   “陛下在项城不走了?”   “他想让我先攻下寿阳。”   说完萱城心里头更堵塞了,他怎么看不懂苻坚了呢?他怎么到头来还是不了解苻坚?   他是不是在害他的弟弟?   “项城距离寿阳有四百里,寿阳离建康有七百里,我的哥哥,难道真的喜欢浪漫吗?要在千里之外遥望建康?”萱城说的仿佛是嘲讽,可他的内心告诉他,苻坚此举并非荒唐。   “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这60万大军真的有问题?”   萱城多么希望自己的猜测成空。   前锋四师至颍口,除去慕容垂分3万鲜卑兵西进荆州,萱城亲率氐部精锐为中军攻打寿阳,张蚝部为左军跟随中军攻城,慕容韡为右军驻扎颍口,后军苻方,负责军中文官和运送辎重。   苻坚磨叽不前,他似乎刻意将那87万大军与萱城保持距离。   萱城问明月,“皇兄身边除了张伶然,还有谁?”   “陛下临行之际带走了连氏公子,与南岸一起侍候在侧,统领骑兵的乃是纥奚鲜卑的首领纥奚佶伦。”   “什么?”萱城一下气站立起身,忽觉头晕脑胀,明月赶紧扶住他,“主子别急,陛下身边还有几员大将的,并非孤身。”   不用怀疑了,一切都确定清楚了,苻坚亲率的号称百万大军的确有问题,就像他们在长安说的那样,苻坚没有说实话,他只是打出了一个幌子,一个迫使司马曜投降的幌子,却没想到,谢安将司马曜稳稳的按在了皇位上。   87万步骑,只有苻坚和一介外族首领统帅,没有一个大秦境内的名将,苻坚压根没想过要这87万人参与到与晋朝的作战中。   这87万汉人占了八分,随时都有可能立地倒戈。   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向国内的氐族兵丁抽干编制到这25万前锋中了。   明月此刻扶着他的胳膊温柔安慰,“阳平公,您还不明白吗?陛下刻意与您保持距离,他并非是途中寻欢作乐,如果说十四年前在洛阳您坠马失去了记忆,不记得以往的事了,我告诉您,我和南岸都知道,在洛阳那一次发生了什么,您那么伤陛下的心,您想要离开秦国去燕国,为了一个外族人,那些白奴有什么好的,天生就是狐狸媚相,王丞相在世时一直要杀那些人。那一次陛下是不得不对你下手,他杀了你,可他还是求了王嘉救活你,我和南岸亲自去请了王嘉,为什么你会失去以前的那些记忆呢?在东海王府的时候,您和陛下同吃同住,从来没有分开过,我们都不明白,怎么一夕之间,陛下登位之后,你们就隔阂起来了呢?诛杀苻生的那一晚,你们三兄弟不是同心的吗?可从那夜以后,您就只和清河王来往了,陛下对清河王那么好,将东海王的爵位都赐给了他,我们绝不相信陛下和清河王之间有隔阂,可最后为什么太后要赐死清河王呢?皇家内部真的有那么的流血政斗吗?阳平公,您不能怪陛下,我们都知道,自从清河王死后,陛下有多伤心,他有多在意您,恨不得将你揉进身体里疼着宠着,您是他唯一的弟弟啊。”   “你不要说了。”萱城心里很乱,挥开明月的手。   他不是失忆,他是一个现代人穿越过来的,怎么知道公元369年之前苻坚和他的弟弟之间发生了什么。   “阳平公,您要帮陛下啊。”   “我让你不要说了。”萱城咆哮道。   明月跪下来求他,“虽然我不知道陛下给您写了些什么,可我不用看都知道,陛下一人统领大军故意拖延,这里面肯定有不能说的苦衷啊,他只能靠你了啊。”   萱城吼道,“闭嘴。”   “来人,召集各方将领。”他朝帐外喊道。   不一会儿,张蚝、张天锡以及慕容屈氏,和其他将领都来了中军帐。   “传本将命令,连夜攻城,不攻下寿阳城,决不撤军。”   “是。”众人抱拳回应。   明月痛哭流涕,“多谢阳平公,多谢阳平公。”   萱城弯腰用一只手轻轻的抚摸过他的脸颊,忽而勾唇笑,“你这么忠心,谢我做什么,苻坚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能不为他么?”   萱城没命了似的疯狂攻打寿阳城,大秦以压倒性的人海战术欺压而上,然而徐元喜的防守百密而无一疏,面对着火箭如蝗而至,滚木雷石如惊涛般咆哮而来,大秦的士兵却无一退后,因为他们的主将亲自压阵,在中军观阵,这是一场战况惨烈的攻城画面。   一连两日,秦军未攻下寿阳城。   萱城将手中利剑扎进黄土中,咬牙切齿,“一定要杀了徐元喜这匹老贼,为我大秦战死的士兵陪葬。”   “征南司马,本将命你,即刻领兵两万攻下青冈,与本将合力围攻寿阳。”   张天锡领命而去,萱城望着烽火未歇的寿阳城头,心中恨意滔天。   正如公元379年苻坚兵分三路南下伐晋的那般,晋朝的守将都忠心耿耿的为国捐躯,誓死不降,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些汉人的脑子上都长了猪头吗?为何有这么大的民族偏见。   苻坚,他那么心怀玲珑去施爱各族百姓,他为何不能得到天下人的拥戴? 作者闲话:  这块的地理地形有些复杂,我对着地图都看晕了,青冈,芍陂,下蔡,硖石和寿阳的地理关系,还有那几条河,大家就凑合着看吧,毕竟这文又不是正剧也不是研究军事的,有点错误大家包容下哈。 147冥冥自有天意   转眼到了十月份,张天锡攻下了青冈小镇,与萱城的寿阳攻势配合将徐元喜围困,胡彬的水军抵达芍陂被梁成阻拦,无力突破,只好返回下蔡。   十月十日,张天锡带兵从西攻破寿阳城边陲一角,将带有蛊惑性的劝降文书射入城内,寿阳城内的士兵们一时聒噪不安,人心不稳,他们已经守城半个多月了,被敌人打的精疲力竭,城内早已断水,徐元喜却依旧死战不降,士兵们商议打开城门放秦军入城,可惜消息走漏,徐元喜将这些意图叛敌的士兵全部杀头,将人头扔出了西城外,正好被张天锡的军队撞上。   张天锡却命人将人头捡起来带回军营,入土为安,一时秦军中议论纷纷,有些人不明白他们的将领意欲何为。   张天锡命人送信来禀报此事,萱城看完不禁佩服起这位亡国之君来。   他似乎不像表面那样昏聩无能,心里并非没有谋略,只是做了亡国之君,在长安之时处处行事谨慎,如履薄冰。   “命张天锡广施恩德与敌军,若是徐元喜此刻投降,我还是愿意饶恕他的。”萱城对着明月说,“你命人去给张天锡传话吧。”   “主子对待归义侯似乎友好了很多。”明月答应了下来,却径自的嘀咕了一句。   萱城听了,嘴角勾起一丝诡谲的弧度,“友好?很快你就不这么看了,去吧,助我攻下寿阳他就是好人。”   寿阳城内越来越多的士兵聒噪不安了,大家都知道了那日他们的主将斩首了那些想要出逃的士兵,还砍了头扔出了城外,士气顿时陷入低迷,加之寿阳城内断水的原因,士兵们都在私下里议论怎么逃出去。   萱城抓住时机,与张天锡的青冈驻军一连几日勐攻寿阳外城,终于在十六日的时候打开了一个缺口,大批士兵出逃至秦军营中来,外城遂破,十月十八日,秦军以压倒性的优势攻破寿阳城,士兵们如洪水一般涌入城内,混乱中,徐元喜仓皇出逃,慕容屈氏提枪跨马追逐至城外,将徐元喜押回,同时被抓回来的还有晋朝的安丰太后王先。   萱城登上寿阳城墙,面对着城下三河交汇,两山夹击的壮阔画面,内心如滚滚黄河水一般翻腾了起来,这座曾经苻坚一心想要登上的南北要塞,如今终于落入了他的手中。   “将那个老匹夫押上来。”   士兵们压着嘴里在不停咒骂的人,来至城墙上,“跪下。”   萱城转身,面对这位阶下之囚。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将。   “徐元喜,你看,你守了这么久的城,还不是被我攻了下来,你的那些晋朝援军呢?怎么不见他们来救你啊?”   “呸,小小胡族竟敢攻我泱泱汉邦,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话,今日我虽落败,无话可说,你要杀便杀。”   一听他提起胡族这两个字,萱城心头像是被滚烫的热油浇下一样,顿时火冒三丈,上去一脚将人踹倒,大骂,“你以为你有多高贵吗,你老娘生你之时被人轮奸了吗,啊,才让你这颗头上长了猪脑,好,想死是吧,太好了,那我就不让你死了,老子要你看看,什么叫做你自诩高贵的泱泱大邦,让你亲眼看看你口中高贵的汉邦是怎么灭亡的。”   “苍天神灵在上,贼人苻氏侵我汉氏江山,肆掠天下,神袛有灵,应当快杀这些乱臣贼子,匡扶我汉氏国土。”徐元喜挣扎着大声吼叫。   安丰太守王先被押至一侧却泣声求饶,“阳平公,求求你,饶我这低贱的一命,我愿意投降秦军,饶了我吧。”   萱城上去就给了狠狠一耳光,指着鼻子大骂,“低贱的性命,我看你老娘应该是和胡人杂交生下了你这杂种。”   萱城心头不知为何,只觉有冲天的怒火要发泄。   “将王先力斩于军前,徐元喜收押。”   “是。”   萱城扬天长叹,指甲深深的嵌进了城墙的青砖缝隙中,肉体上的疼痛哪里比得上心痛,“苻坚啊,这场战争你如何胜,这些汉人恨不得生饮你血,他们自诩高贵的血统,五胡乱华,胡汉之间有灭族灭种的仇恨,你怎么可能统治得了他们,胡人一定就是下贱的吗?汉人一定就是高贵了吗?你那么苦心的经营这胡汉融合,天下有人懂你的心吗?”   转念一想到苻坚统帅的那60万汉人大军,心头隐隐冒上不安,急急匆匆的下了城墙,传令军中将领前来议事。   驻扎青冈的张天锡也来了寿阳。   萱城望着下站着的数将,问道,“诸位对我们攻下寿阳之事如何看?我们攻了半个月,谢家人没有来助,是不是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不是谢家人不来助,而是他们来迟了,我们得感谢他们这些人的姗姗来迟,抢占了先机。”   “什么意思?”   “谢石已经率水军从东面战场撤离赶往淮河,只是寿阳失陷一事绝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胡彬从下蔡进军,意图往硖石方向进发。”   “来了正好,将他们都消灭在长江以北。”   外面这时响起了高扬的一声,“荆州军报,冠军将军军报。”   “快传进来。”   士兵将慕容垂的战报送上,萱城急切拆开一瞧,顿时面露喜色,“太好了。”   “冠军将军攻下了荆州?”众将起疑。   “不,虽然没有攻下荆州,也差不多了,冠军将军率领的三万鲜卑兵攻陷了郧城,斩杀晋军将领王太丘,桓冲再次退居上明驻所。”   萱城大喜,“好啊,真是好,冠军将军不愧为冠军将军。”   “报,有晋军重要军情呈报。”外面的士兵禀报声又在响起了。   萱城一拍几案,扬声道,“传进来。”   士兵又将一封信送到,萱城迫不及待的拆信扫视,脸上顿时起了波澜。   “骠骑将军,你说对了,谢石、谢玄率领的8万北府兵正朝寿阳而来,此刻离寿阳50里,想必幽冀军已经被阻在了彭城难以南下了,陛下要靠我们去跟这些北府兵正面相抗了。”   这可是令人喜忧参半的消息啊。   终于要与谢家人正面对峙了。   “姚苌从益州南下,与裴元略的水军已经抵达江陵,现在最棘手的问题依旧是桓冲,慕容垂无法彻底打败桓冲的水军,裴元略的军队便过不了晋军的长江防线,我们就算与谢家人交上手,也还是旱鸭子无法渡河,诸位想想吧,怎么去解决这道难题?”   萱城忧上心头,的确没有陵江水军的支持,这二十多万北方大军如何渡河渡江,谢石谢玄光是拖延就能将秦军拖死在这寿阳了。   张蚝站出来抱拳道,“末将愿意领兵去往荆州,与冠军将军一同击败桓冲。”   萱城摆手,“不可,桓冲的目的就是牵制我秦军前锋,致使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分兵,削弱我们的优势,倘若我们兵分各处,那更无法同谢家决战了。”   萱城到了此刻才佩服起谢安的战略来,似乎他才是真正的下了一盘好棋。   桓冲5月份攻打襄阳也许只是一次试探,但这微弱的试探中绝对不是桓冲一人的主意,一定有谢安的策划,桓冲攻襄阳,迫使苻坚不得不遣兵救襄阳,尽管苻坚的重中之重根本不在襄阳的一朝得失,可无论救与不救襄阳,苻坚都无法集中优势兵力了,如今桓冲驻守长江中游,一方面可以防御大秦益州水军顺着长江而下,另一方面又再次迫使大秦先锋军队分兵,牵制先锋的一路顺利南下。   这25万氐族精华已经分出了三万鲜卑兵,如今胡彬,谢石,谢玄接连而至寿阳,如果再不分兵抗衡,那无异于这22万秦军死守一座寿阳孤城,这本身对于擅长水军作战的谢家人来说就是有利局面了,谢家也会来一次围攻寿阳。   “谢石此人有畏敌的情绪,他率领的水军一定会驻扎在淮河南岸的下游,也就是寿阳东,在寿阳东35里外有一处淮河上游的支流名洛涧,阳平公可派大将驻守于此,将谢石的水军牢牢的抵御在下游,迫使其无法西行,更无法北上援救寿阳。”   张蚝头头是道的建议,萱城陷入思考,他说的没错,谢石有畏敌的心态,他不敢距离秦军太近,所以一定会选择驻扎在淮河下游,也就是寿阳的东面,只要派人据守洛涧,那便能死死的扼守住寿阳门户。   “如今寿阳已经攻下,胡彬已经退回,卫将军在芍陂驻军便没有意义了,阳平公可以让卫将军领兵前去洛涧。”张天锡在下面提议。   萱城沉吟了半响,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只是本将担心我军第二次分兵,失去了兵力优势,…”   “阳平公可是忘记了我们的中军?”   中军?这两个字钻入萱城耳中,昏昏然中萱城被刺中了神经,是呀,不是还有苻坚的那87万中军吗?   可是…   半响,萱城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即刻传令给卫将军,就让他领兵5万前去洛涧驻守,势必阻击谢石的水军西进寿阳。”   于是,就像是上天注定萱城最终要公平与谢玄决战一样,这支25万人的秦军前锋,便再一次的分兵,加上先前减少的3万兵力,如今再分出去5万氐族本部兵力,驻守在寿阳和颍口的秦军先锋此刻只有17万了。   “可是,桓冲的军队一日不败,我们就只能死守在淮河北岸,仅凭冠军将军的3万兵力难以彻底击溃桓冲,本将决定,让平南将军率军与冠军将军汇合,一同攻打桓冲,势必彻底击溃这支阻挠我益州水军南下的拦路虎。”   最终,萱城下令让慕容韡率领三万兵力赶往荆州,与慕容垂协同作战,攻打桓冲,没有任何征兆似乎是天命一样似的,这支军队再次经历了第三次迫不得已的分兵。   好像这场战争本身就是巨大的棋局,冥冥之中下棋人指挥着萱城去完成这盘摆下的棋局一样。   可他竟然不知这下棋人到底是谁。   也许是上天。   也许是谢安。   也许是苻坚。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48围攻硖石   慕容韡离开颍口,颍口驻军由抚军将军苻方率领,军中文官和一切辎重皆在颍口。   驻守寿阳的任务交给了大将郭褒,萱城还是无法安心,对于谢石和谢玄叔侄的这8万军队,他终究是无法摸清底细,他只知道谢玄率领的北府兵勇勐无敌,可谢石的那意图越过洛涧驰援寿阳的水军,却实实在在给了他当头一棒。   想要渡河,务必击溃谢石的水上拦路虎,可被桓冲挡住的裴元略水军会顺利抵达淮河流域吗?   一连几日,萱城的脸都没有晴朗过,坐立不安,明月瞧出了端倪,主动前来安慰,“主子不必太过忧心,卫将军一定能挡住晋军的,我们只要在这里等着陛下前来指挥,一定可以胜利的。”   “可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他前来,尽管我很想见他,这场战争要死就我一个人去死好了。”   “主子说什么话,什么死不死的,我们大军一路南下,还从来没有失败过。”   萱城森然一笑,“是吗?从来没败过,是啊,败最后一次就够了。”   “我陪你出去走走吧,这里的风景多美啊,山清水秀,比长安好看多了。”明月笑道。   “长安不美吗?”萱城听他的语气,便反驳了一句。   “不是,长安太过威严沉闷,没有这里的山清水绿,我们出去走走吧。”   萱城闷了一会儿,笑道,“好。”   于是主仆二人就轻装出了寿阳城,寿阳城的西面是青冈小镇,西南是芍陂小镇,北面正面挡着一座葱葱郁郁的高山,名八公山,东北是下蔡和硖石,山水环绕,的确是一片秀美山河啊,比长安的庄严肃穆不知灵动了多少。   二人漫步,一边赏景一边说笑,明月忽然说了一句,“如果陛下前来该有多好,就像那时候在王府那样,一家人有说有笑,我和南岸在背后看着多高兴啊。”   萱城听罢问他,“你说的是在东海王府?”   “是呀,那时候清河王还在,是一家人,一个完整的家人。”   二人沿着一条小路散步,萱城折下路边的树枝噙在手中,一边狐疑,“明月,你到底多少岁了?我初见你时似乎不过刚成年,怎么父王在世的事你都知道?”   明月嘿嘿咧嘴一笑,“我们,不显老嘛,我们自小便被收留在王府里了,陛下成为东海王世子的时候,我刚懂事,三岁而已。”   “三岁?”萱城惊讶过后细细捏算,苻坚13岁的时候被立为东海王世子,16岁承袭父爵东海王,所以明月就是比苻坚小了10岁,比自己小了8岁,所以如今已经35岁啦,啊,天哪,萱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赶紧上下左右审视了主人一边。   “你是千年老妖吗?”   明月噗嗤一声笑了,“主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都说了,我们这种人,不显老。”   他说的没错,明月和南岸一样,以前是苻坚身边的人,入了皇宫自然被那个那个了,萱城呵呵干笑两声,以掩饰自己表面的尴尬,果然东方不败是真的,会长生不老的。   “你很想见到皇兄吗?你知道我没有洛阳之事以前的记忆,那个时候,我和皇兄还有阿法兄长,你能给我说说吗?”   明月思忖了一会儿,说,“主子,你真的是失忆,还是换了一副灵魂?你当真不知道以往你们是多么的要好吗?这具身体怎么能忘记呢?你们小的时候,东海王常常带着陛下出征,每次出征之前,陛下都要来抱你,就在家中的梅花树下。每次出征回来,陛下都要给你带一支花,你还记得阳平公府的慕颜花吗?陛下是一个很喜欢惊喜的人,他总是给每一个人惊喜,好像这就叫浪漫吧,皇后和张夫人她们都死心塌地的对陛下,那个时候,你也是这样的。每次离开的时候都要站在王府门口目送,直到陛下的背影消失了。陛下走后,只有清河王来陪你,那个时候,东海王府的三兄弟美名一直传遍了关中大地。”   萱城摇摇头,表示怀疑,“我不信,你不是比皇兄小10岁吗?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有,阿法兄长不是长兄吗?他怎么没有随父王出征呢?为什么是皇兄。”   明月道,“我就是知道,因为陛下是嫡子,只有嫡子才可以跟着东海王。”   虽然明月说的很动听,就像一个美好的故事一样,可萱城还是表示怀疑。   二人就这样边走边说,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簌簌的水流声,而且似乎是从山上流下来的一样,声音悦耳清脆,明月抬头,忽然看见对面的八公山上有一股一股的泉水像是从天而降的瀑布一般壮观,不禁张大了嘴巴,“阳平公,你瞧。”萱城跟着他手指的方向投去目光,仿如瀑布般从山上直流而下,注入山下的河流中。   “飞流直下三千尺。”萱城不由的默默念出。   “主子在说什么,什么飞流?三千尺飞流?”   “这就是要注入淝水的八公山山泉吗?果真是天上之水啊。”萱城莫名的锥心之痛。   倾天上之水来葬身。   派出去的侦骑回来禀报,说是胡彬在硖石意欲突围,似乎有向寿阳而来的意图。   “淝水自东南向西北注入淮河,我们在上游,他在下游,想要来援寿阳,没那么容易,况且他也只有五千水军,只要梁成扼守住洛涧,阻挡谢石,胡彬被全歼指日可待,传令下去,将胡彬部牢牢的围在硖石,既然来了就莫要让他再回去报丧了。”   荆州方面,慕容垂把郧城交给了随后赶去的慕容韡,自己继续率领3万鲜卑兵南下攻打晋军城池,到10月下旬,慕容垂又攻下了彰口,成为这四路南下秦军中深入晋朝境内最远的一支,因为幽州冀州水军在彭城被阻无法再南下,裴元略的水军在江陵被阻,无法推进,秦军虽然在中线和东线取得了胜利,却因为水陆军无法配合作战从而陷入了停滞状态。   梁成在洛涧有5万军队驻扎,谢石、谢玄率领的军队在抵达洛涧25里的时候,谢石畏惧不敢前进,由此秦晋双方都陷入了暂时的停滞状态。   想要胜利,全凭死熬。   萱城悲凉的想,好啊,看你我谁能熬得起谁。   当然,老天这时候是向着大秦的。   因为就在萱城将胡彬围的水泄不通的五六日后,萱城与张蚝,慕容屈氏等人驰马行至硖石胡彬军营不远处观望,“小小硖石竟然能容得下五千水军,看来这胡彬是轻装上阵了,辎重都没带吧,他是来攻城的吧,难道是学神仙飞檐走壁,撒豆成兵吗?”   张蚝炯炯目光注视着前方那并不密集的营帐,道,“胡彬受命援助寿阳,可惜他晚了一步,我们先行占了寿阳,所以他不得不选择驻军在这硖石,想必他也是无路可走,如果他撤军后退回去,必定被谢家人重责,如果他前进一步,便是与我数十万大军正面相抗,他这时倒是陷入了死胡同,从建康出发之际想必一定是轻装简行,别说辎重了,粮草恐怕都没带多少,看他还能熬多久。”   也许是张蚝说的话隔空传到了对面的胡彬耳中了吧,就在几人要勒马回撤之际,忽然看见硖石上方扬起了一阵红褐色的沙土,仿佛自天上而下的黄豆一般。   “真撒豆成兵了?”几人不禁大笑。   “喂,对面的大哥,你们是秦军的人吧。”这时候,从对岸传来阵阵高唿,还带着几分的讥讽,“回去告诉你们的阳平公,别围着我们了,围不死了,你看,我们的军粮多充足啊,突围不在话下,若是再不开打,等我们的大都督来了之后,到时候这寿阳城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听到这些带着讽刺性的喊声之后,几人竟然也没有动怒,不约而同的扑哧大笑,“哈哈。”   “这?”   “这胡彬挺逗哈。”萱城笑着调侃。   “阳平公,这不是撒豆成兵,这是撒豆变粮啊,哈哈。”   张蚝正色道,“有这功夫不如好好打一架,围而不攻,这又是什么道理,你们都别笑了。”   一语令萱城滞住。   是呀,这是什么道理。   萱城怎么也成了襄阳之围的苻丕,血缘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东西,连这种特征都要传染。   “回去。”萱城止住笑声,冷冷道。   几人又策马回到了寿阳城,张蚝建议即刻攻打被围住的胡彬,萱城却怎么都下不了决定,不知道为何,这具身体好像不听他的灵魂指挥似的。   萱城道,“你们诸位谁要请命去和胡彬交手,去吧,反正我们都要去跟人家干架的。”   “阳平公,如今荆州战场上,我们无从知晓冠军将军是否能彻底击败桓冲,与其坐等裴元略的水军,我们不如自己建造渡河船只,而且只要我们击败了胡彬,抢得对方的船只,总比我们此刻干等着强。”   张蚝言之有理,大大的有理。   萱城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诸位有什么看法呢?”   “阳平公,末将愿意领兵与胡彬一战。”是慕容屈氏的请缨。   “好,就准了你所请,记住,我们如今没有水上优势,不可硬拼,不能与对方过多纠缠,率先抢得对方船只。”   “末将遵命。”   于是,在萱城围而不攻的时候,在张蚝的建议下,终于对胡彬发动了第一次的攻击。   萱城不是不想打,他是不敢打。   北人擅长攻城和平原作战,因为北人有强大的骑兵,一旦到了河流纵横的南方,却如同鱼上了岸,如今只能靠将胡彬围死在硖石,再夺取对方的船只,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心急。   没想到慕容屈氏的第一次出战,靠着人数的优势竟然抢得了胡彬的十几艘船只,还俘获了对方的几位船工,因为硖石的地理位置特殊,没有水军,秦军很难击溃胡彬,只好撤了回来。   萱城命慕容屈氏即刻督造船只,这时,胡彬却率军前来挑战,就在寿阳城对面八公山下的水域,两军打了一架,胡彬想要突围,无奈秦军人数太多,将其死死的堵在了河流对岸,一旦对方有过河的举动便被秦军乱箭射死,这样一来,胡彬只能再一次的返回硖石。   萱城站在寿阳城头高高望着,张蚝就在他的身边,也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北人陆军与南人水军在这一处河流纵横的南方高山峡谷下进行的一场战斗,秦军靠人多和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勉强击败晋军。   张蚝摇摇头,额头泛上黑影。   “骠骑将军对这一战不满?”   “数十万大军对阵区区五千水军,我不明白为何不能全歼?胡彬来突围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他熬不住了,可是阳平公似乎忘记了一件事,谢石的水军已经抵达了淮河流域。”   “不能全歼是因为我们的士兵不习水上作战,就算我们全歼胡彬,也无法强渡淮河。我们的船只还没有完成,我知骠骑将军的言外之意,胡彬撒豆成粮正是暴露了其弱势,军粮不足,谢石一向有畏秦的情绪,他知道梁成抢先占了洛涧,一定不会再西进了。”   “你可别忘了,还有谢玄,谢玄领的可并非水军,谢石不敢西进,谢玄却敢正面与梁成干架,若是洛涧防线被突破,我们连围攻胡彬的优势都没了,阳平公,不能再等了,请速速给陛下回信吧,让其将中军开拔至寿阳前线,支援我军的前线作战,时机不可荒怠。”   萱城又何尝想等下去?   正如他同明月说的那般,他从没想过要苻坚到前线来。   可是如今区区胡彬的五千水兵他都没办法完全歼灭,只能将其围住。他无法想象一旦北军陷入水上会有如何的狼狈形势,他寄予厚望的裴元略水军却被桓冲阻断而一时无法抵达前线战场。   难道,他真要让这场战争陷入一个千古笑话中吗?就如同结局那样成为千年笑柄。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49夜奔寿阳,百里相会   “报,阳平公,前方抓得一名潜水突围的敌军。”此时,一士兵的高声禀报传了上来。   还没等萱城发话,张蚝就急道,“快带上来。”   士兵们押解上来一位全身被捆绑着披头散发一脸血迹满是狼狈的晋军兵士,“跪下。”   那人刚开始还很倔强,被踢中了膝盖也跪不下去。   萱城冷笑着威胁,“不跪也罢,来人,将他的膝盖削去。”   “不,不,我跪,我跪。”那人却噗通一声跪到在地。   “看,你们晋朝人再硬气,还不是向我下跪了?本将以为你们人人都要像徐元喜那般视死如归呢,还要跟本将讨论一下人种的高低贵贱。”   “胡彬派你突围要做什么?他是不是军粮不足了,若是他向本将投降,本将倒是可以考虑让你们饱食一顿再死。”   那人咬紧牙关不出声。   “说。”萱城厉声呵斥。   “将军派我给外面送信,说是,说是、、”   “是什么?”   张蚝一步上前搜身,随后便在那人身上搜到了一封书信,呈给了萱城,萱城瞥了那人一眼,展开了书信。   “如今贼势强盛,而我部粮食已尽,恐怕只有来生与君再见了。”   萱城看完对张蚝说,“你说的不错,他们军粮耗尽了。”   可是,萱城有一点不明白,自己率大军将胡彬围在硖石,梁成将谢石阻在洛涧,胡彬派人送信给谁呢?他不可能不知道派出去的人是越不过自己布下的这道防线的,除非这位勇闯敌军两道防线的人是一位水下神龟,都能淮河里潜水几天几夜。   “你们将军派你将这封求救信送往何处呢?”   那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你不说么,本将就命人将你的舌头拔了。”   连萱城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的脾性似乎变的狠厉起来,是从这场战争开始么?而且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住这具身体。   “是大都督。”   “不可能。”萱城一口驳斥。   “你以为本将是傻瓜吗?你能越过我军的布防和洛涧防线吗?说,这封信到底是送给谁的。”   “真是大都督,将军在硖石已经熬不住了,他听说大都督和前锋大将军已经兵至淮水了,所以才命我冒死潜水突围。”   张蚝对萱城说,“他说的不无道理,如今能救胡彬的只有二谢了。”   萱城道,“可是,司马曜派往前线的除了谢家人,还有豫州刺史桓伊,龙骧将军檀玄,建威将军戴熙,这三人可是桓家的人。”   张蚝思了一会儿,道,“不可能,桓冲不会笨到看不出长江中游防线的重要性,他不可能为了区区胡彬而撤军回援寿阳的,只有二谢。阳平公,这是一个好机会,胡彬粮尽等死,如今二谢就在离寿阳约莫五十里处,如果我们将陛下所率领的中军引往前线,即便我们没有裴元略的水军,也会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晋军,不要再犹豫了,末将请求即刻给陛下写信。”   萱城足足怔了几秒,为什么最终还是这个结局,一定要苻坚赶往战争前线,可是没有苻坚的87万大军,自己现在驻扎在寿阳的不足17万军队能与谢家军殊死一战吗?   “不可。”   萱城摇头拒绝。   “我们只要等到拖死胡彬,就可以与梁成兵合一处去和谢家决战了,命慕容屈氏加紧督造船只,务必在三日内建好,与胡彬水上一战,全歼敌军。”   “阳平公。”   萱城决绝,“不必再说。”   张蚝蹙眉,望着萱城离去的背影,叹息了一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身边的士兵道,“将他关押起来,叫征南司马过来见我。”   张天锡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日会与这些氐族嫡系将领走的这般亲密。   张蚝和邓羌为大秦出死入死,建立无数功勋,合称万人敌,如今邓羌在长安守国都,张蚝跟随前锋出征,张天锡是前凉国主,他们这些外族人,苻坚像太阳一样呵护着,可氐族本部人都看不起他们,所以张天锡从来都不奢求与这些嫡系将领能站在一条战线上。   当二人走在一起的时候,乍时无话可说,可过了半响,张蚝就打破了沉默。   他向张天锡道,“如今我们的阳平公似乎有意拖延战机,不想动用陛下的中军,只是靠围死对方拖延下去,可是如果一旦晋军发动攻击突破洛涧防线,寿阳便成了被晋军包围的局面,我们必须将陛下的87万大军引往寿阳,与晋军进行决战,不能被晋军处处牵制,我们人数占优,举行决战,一定会胜利。”   张天锡道,“骠骑将军所言有理,那为何不让阳平公给陛下上书呢?”   “阳平公不听,他想自己建造渡河船只与晋军一战,我们不足17万前锋,又以不习水性的北人为主,与晋军渡河一战根本没有优势。”   “骠骑将军可了解过阳平公,为何不愿意让陛下前来?”   张蚝忽然嗤笑了一声,“其实很简单,陛下只想要朱肜口中的有征无战,阳平公与陛下血脉相连,他一定看出了陛下的深意,所以才甘愿孤军深入晋军境内。”   “我军不是还有幽冀军和冠军将军的长江中游战场吗?并不是骠骑将军口中的孤军深入,听说冠军将军已经深入到了彰口,这可是狠狠的打击了晋军势力。”   “归义侯难道真的没看出来?”   张天锡无辜的眼神,表示不懂。   “陛下布了这么长的战线,都是虚的,幽冀军在彭城牵制住了晋军主力了吗?也许是有的,可谢安不傻,他先是派其侄子谢玄领京口北府兵出广陵,北上将幽冀军挡在了彭城,北方河流已结冰,我们幽冀军粮草受困,无法向南推进。谢玄而后掉头西进与谢石汇合,合力向豫州战场进发,而我们在豫州战场虽然抢占先机攻下了寿阳,可陷入了孤军境地,因为晋朝的主力也许就是谢石和谢玄的那8万北府兵,他们都朝我们压了过来,我们现在立足未稳,兵多分散各处,如果我军前锋不想再做一次四年前的彭超俱难,就要集中优势兵力在淮河北与晋军举行决战,而这一次决战,我们的优势不是这17万前锋,而是陛下率领的那87万步骑中军,因为只要我们的中军和前锋一汇合,晋朝便再也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了。”   张天锡思考了半响,道,“骠骑将军分析的有理。”   张蚝忽然压低了声音,凑了过来耳语,“所以我们一定要帮阳平公做决断。”   “如何做决断?”   “以阳平公的名义向陛下上书,将陛下的大军引往寿阳。”   张天锡瞪大了眼睛,他被吓了一跳,“这可是僭越行事,要是陛下知道了会杀了我们的。”   张蚝低声说,“那你要看着我们这支孤军陷在寿阳吗?征南司马,我可记得,你是汉人喔,却能受着陛下的隆恩封爵,位于人上,一旦战争有失,你们这些人可是某些人的眼中钉。”一语令张天锡陷入尴尬的处境中,他是汉人,他本来就与这些嫡系将领有隔阂,全凭苻坚的宽宏才得以苟活,可苻坚的儿子们却一向都看不惯他们,不说太子了,光是手握重兵的长乐公就多次建议苻坚将这些外族人流放到边疆地区。   “我,,若是陛下得知事情真相,我们,,”   “你会模仿阳平公的口吻吧,我可记得你在青冈攻打寿阳西城的时候,射入城内的那些劝降文书都是以阳平公的口吻写的。”   “我,”   张蚝这时不知从哪里取出了纸笔,挑眉示意,“快写吧。”   张天锡有一丝的后退,可张蚝的眼神令他不敢再退缩,而且他说的有理,要与晋军举行决战,一定要动用苻坚的中军。   “好,我写。”张天锡终是咬了咬牙,提起笔来,写下了这道堪称求救的书信。   书信内容正是“晋军人少,容易俘虏,只是担心他们逃脱,中军应加快行军,成掎角之势擒拿晋军将帅。”   张蚝命人将那名俘虏押金来,指着人对张天锡说,“让士兵们押着这人去项城,相信陛下一定相信。”   张天锡无心的瞅了那名俘虏一眼,心中有诸多的疑问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也许张蚝的做法是完美的,可完美中的重要的一笔他给疏忽了。   作为下属,他们都对苻坚尊敬,也忠心耿耿为了大秦。   可是他们永远不了解这位从年轻时就从无败绩一帆风顺的帝王的心。   此时已经到了十一月初,就在船只建造完毕,萱城准备先歼灭胡彬的五千硖石水军,再东进洛涧与梁成配合与谢家一战的时候,一场突变,可以说是从天而降的突变,甚至可以称之为惊吓。   他的哥哥,这具身体的亲哥哥,他最崇拜的苻坚大帝竟然在夜色中突至寿阳。   十一月五日,慕容屈氏禀报说已经督造了一百搜船只,萱城很高兴,嘉赏了慕容屈氏并亲自至寿阳城下的三河交汇处查看所需船只。   当夜,就在他刚返回寿阳城内,众将都散去之后,他独自一人登上寿阳城墙,举目翘望,一阵凉风袭来,萱城抖了一下刚准备下城,转身的那个瞬间,视线却触及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上。   那么陌生,似乎过了一千六百四十年,他都忘记这人的面貌了。   又那么熟悉,似乎日日夜夜萦绕在脑海中。   一下子,萱城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嘴像是被什么东西东西缝上去一样坚固,心里像是被千斤万斤的重石压了下去堵的死死的,下一刻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炸裂开了似的疼。   他为何要来?   尽管自己很想见他,可这场战争他和他的弟弟注定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下一刻,那个身影就大步的朝萱城奔来,像是一阵寒风掠过又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刮来似的,那个身影就这么的压了上来,紧紧的不露一丝缝隙将萱城裹在了怀中。   萱城震住了,确切说他瞬间就像冰山一般被僵住了,他一动也不敢动,感受这个浑厚有力的怀抱,太熟悉了,太陌生了。   似乎下一刻就不复存在似的,萱城的手不由自主的就攀了上去,手指陷进了那坚实的后背中。   “我的弟弟,我的宝贝弟弟。”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像是哭泣又像是激动的笑声。   “一见到你,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的气息灼烧在脖颈间,像是身体里被下了一种最烈的催情药似的,萱城情不自禁的低声呻吟了起来。   苻坚也许有很多的话要说,可一见到他的弟弟,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然而,这般热烈的拥抱,萱城的回应却是带着哭泣的呻吟,他痛苦死的。   一把推开苻坚,双手不受控制的就掐在了苻坚的颈上,“为什么,我的兄长,苻坚,你要来这里?”   他哭了出来,指甲陷入了皮肉中,霎时就紫红了一大块,“我很想掐死你,为什么,这是你给谁的惊喜?给我吗?还是给谢安。他们说对了,”萱城凄凉的苦笑,“你这么喜欢浪漫,可是不该,不能。”   他的手终于从对方的脖子上松了开来,对方却趁势将他的手攥住捂在心口。   “完了,你完了,我也完了。”萱城失神的说。   一旦苻坚来寿阳前线,这场战争就只有一个完美又凄惨的结局,他一手缔造的大秦帝国会败的一塌涂地。而不仅仅是上天会夺取他弟弟的生命这么简单。   “你不喜欢?你觉得朕闯了祸,给你捅下来篓子?我的弟弟,你想要我思念成疾吗?一旦帝王驾崩,你这罪魁祸首可就难逃一死了喔。”   萱城被他这一句厚脸皮又无赖却又动情的话逗笑了,“你,…”   苻坚见他终于露出了笑脸,将他揽住肩膀轻轻的说,“朕是偷偷来的,他们谁都不知道,朕只带了八千苻氏羽林郎,还有连氏公子和南岸,朕临走之时告诉纥奚佶伦,让他严守朕来寿阳的秘密,一旦泄露出去,要他割掉泄密之人的舌头并诛杀全族,朕来与你相会,你说这是不是一个惊喜呢?不过,这可是你勾引朕来的喔,你说朕要如何惩罚你,惩罚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坏蛋。”   什么?勾引?他说了这么一大篇话,萱城却警惕的捕捉到了最后这两个字眼。   “我,勾引?”萱城不可置信的凝视着他的眼睛,想确认他是否只是说了一句轻佻的玩笑话。   苻坚挑起他一脸茫然的懵懂脸孔,将一个深情却细密的吻落在唇上,粗重的气息打在耳边,“难道不是你给朕写信要朕前来的吗?”   一语如遭惊天雷击,萱城吃惊的盯着这个与自己肌肤相触的人,这是他制造的惊喜吗?故意说出这么一句调情的话来。   可是,在脑海中翻转许久之后,萱城意识到了他话中的疑点,如果是自己给他写信,一定不会是催促他抛下那87万大军孤身前来。   苻坚也像是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似的,眉心蹙起,“不是你?…”   他放开自己的弟弟,沉思了半响,却忽然笑了,“谁说这不是一件幸事呢?看来这军中还有人更希望我跟你相守在一起呢。”   萱城嗤的一声笑了,“也只有你还能这么说了,我快要被弄死了。”   苻坚,唯有生离才能死别,唯有死别才能打碎你的那颗不可一世的雄心。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50拜天地,结同心   当张蚝看到苻坚孤身一人前来寿阳的时候,他的脑子也霎然转不过来了,一脸懵逼,这,…这怎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啊。   他命张天锡送信的目的,是让苻坚把大军调往前线,集中优势兵力与晋军决一死战。   可他不是苻坚,从来不能左右苻坚的心。   苻坚来了。   可那87万大军没有前来,依旧在项城驻扎,跟随苻坚前来的除了身边亲密之人以外,竟然只有八千羽林郎。   苻坚来了寿阳之后,这秦军前锋便由苻坚亲自坐镇指挥,萱城相信在大的战略方针方面,他的这个兄长是独一无二的,不然也不可能有这将近三十年的大秦北方盛世,可是在具体战术和细节方面,他了解这位苻坚大帝,总是骄傲的不可一世,乃至于他总是轻视对方而抬高自己。   在寿阳府内,苻坚下达命令要慕容屈氏即刻将围堵在硖石的胡彬部全部歼灭,慕容屈氏领命而去,在十一月八日的傍晚终于在硖石将胡彬击败,并押送胡彬至寿阳城内,萱城这时候问起那日胡彬派人潜水突围的对象时,胡彬却说他信中的与君来生再见正是谢石。   萱城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派人给谢石求救呢?难道他不知道谢石此刻畏敌不前,将水军驻扎在洛涧25里外的淮河边上不敢与秦交战吗?   “你确定是送信给谢石,他敢来救你吗?”   胡彬扬天大笑,“哈哈,阳平公,你错了,大都督一定会前来寿阳,我给大都督写信的目的一是求救,二是与君诀别,我正是要在硖石与尔等死战,那么,等到大都督前来的时候,便是为我报仇歼灭你们的时刻了。”   萱城平复了下心情,他瑟瑟的挤出一笑,就像那日嘲笑胡彬一样,“你,真是挺逗,说笑也不怕闪了牙?”   “不管你们信与不信,我们的大都督一定会来寿阳。”胡彬说这话的时候透着一股坚毅的狠劲。   苻坚最终也没有杀胡彬,对待敌军降将他一直用怀柔政策,即便此刻与人家都是兵戈相见的地步,萱城也没资格评说,因为似乎这种性格就像是天生会传染一样,他对待晋朝寿阳守将徐元喜那般刚烈也没有下杀手。   ——————   十一月初的寿阳城已经很冷了,寒风萧瑟,加之此处位于高山和三条河流的交汇处,每日清晨和日暮时分,刺骨的冷风如剑刃一般刺上来,萱城出城视察的时候都选择在午时,这一日依旧在日头高升之时,萱城要出城,明月要跟着,萱城拒绝了。   最后,走出寿阳城外的依旧是一双人。   只不过,萱城选择带着苻坚从项城带来的连成衣,因为他觉得到了这时应该有一些话要与他说。   二人沿着寿阳城外东南方向的河流而往上游而去,即便到了冬日,可因为这里地处南方的淮河流域,一年四季都不会结冰的。   “你为何要支开陛下?”他们坐在河边,就像曾经有段日子,萱城带着身边的二人一同穷游北国大地那般,那个时候,他们三人也会依靠在一起,会在河中泡澡,会捉鱼,会把河水当做最干净的洗脸水。   萱城望着前方缓缓流动的这条河流,没有直接回应他这句疑问,自己却抛出了一个问题,“你知道这条河叫什么吗?”   连成衣摇头。   萱城于是将脸擦进了他的肩膀上,沉声道,“淝水。”   还不等连成衣回应什么,萱城自己又在说了,“我将你带到这里,只是要告诉你,以往对你说过的那些话,可能都不算数了,我不能跟你去蜀地斗地主打麻将了,如果有幸我希望有朝一日我会在那个世界去一次成都,好好的跟着那些人学习打麻将,还有,慕容永的事我欠你一个道歉,我对他,也终究欠一个解释,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们。”   连成衣再一次的掩住他的嘴,眼里是令人看不懂的坚定意味,“我说过,不必如此的,真的。”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再也不要来像那样的一次冲动的穷游中国,我不想再伤害你,也不想对不起慕容永,人这一生这么短暂,为什么不能超越世俗把握机会好好的爱一场呢?当初我为了逃避他而选择离开他,如今我却后悔了,时间太短了,我都没有和他发生点什么浪漫的事。”   他忽然抓住连成衣的手,“你走吧,离开战场,去平阳吧,他还在等着你。”   连成衣摇头,“我不会走的,我早就说过的原意跟在你身边,就把慕容永留给慕容冲吧,算我怜悯他的唯一礼物。”   “你没必要跟着我送死。”   “你不会死的,无论如何,我会护在你前面。”连成衣又用坚毅的眼神。   萱城看了他良久,终究还是没能扭过他的意志,只是将一双颤抖的想要去抚摸却最终不敢去触摸对方身体的手僵直在了半空中。   他谁都对得起了,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连成衣。   ——————   夜色撩人,在这高山下方的河流中蔓延开来仿佛那神秘优雅的神仙境地,雾气腾空而起,河水涓涓流过,月光流泻而下,河边的草丛中稀疏花朵摇曳生姿,而在河岸边上跪着的二人此刻却成了这淝水河畔最迤逦美妙的一段风景。   正是萱城和他这具身体的哥哥。   “弟弟可记得老君山下的那个宛族村落吗?”   萱城无声点头。   “村民说的那个美好的故事,阿泽和阿沼结拜后相约离开的故事。”   萱城道,“记得。”   “生当同榻,死党同穴。”二人不约不同念出。   “当初阿泽阿沼兄弟在河川祭祀神灵拜过天地,结为契约,今夜,我们便做一对新人吧,来。”他抓住萱城的手,将二人的距离拉的很近,似乎都要肌肤贴在一起了,他的声音很激动,从来都没有过的颤抖,“我们来结拜吧。”   萱城挤出一丝苦笑,“你我本就是亲兄弟,还能结拜什么?”   苻坚一手拢着他的手,一手揽住他的肩膀,用着低沉又温柔到极致的声音道,“拜天地,从此以后,你便真正是我的人了。”   “我做到了小时候说的话,我娶你。”   月亮被挡住了一半娇羞的脸,天色愈发黑了,这样他就看不到自己弟弟的脸色了,可他用脸贴住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那以往一直冰冷的肌肤终于滚烫了一次。   “民间结婚都要三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父王和娘都走了,我们拜不了高堂,我们来拜天地吧。”   他拉着萱城的手,萱城望着他的眼睛。   “好。”   他答应了。   月色这时候又亮了,露出了娇羞的半脸,将这一对在河边拜天地的兄弟二人照的清清晰晰。   他们那么认真,那么虔诚,那么执着,那么荒唐,那么不顾伦常…   哪有兄弟二人拜天地结婚的道理?   可他就这么做了。   千古奇闻,滑天下之大稽。   他们对上这条河对岸的高山虔诚的跪拜,最后面对而跪,望着彼此的眼睛,拜了下去。   礼成。   苻坚将自己的弟弟搂在怀中,就那么温柔的拥着,萱城的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听得他碰碰的心跳声,还有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他一贯又温柔又霸道,就像他这个人,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至柔至刚,柔到极致他对天下人都像是亲子一样,刚到极致,他对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牢牢的箍住。   萱城在他的怀中许诺,“从今夜起,让我死都可以了。”   那天晚上,他们就在这条河边坐了一夜。   人生最美妙的一夜,不就是洞房花烛夜么…   然而,物极必反,乐极生悲。   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大喜。   而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噩耗。   梁成在洛涧被杀,洛涧失守。   ———谢石在洛涧25里处驻扎,他认为秦军强大,便打算建立营垒,据守要害,仅仅通过切断秦军的南下运粮通道来坚守不战,但是就在此时,他忽然迎来了一位久违的故人。   秦军的度支尚书朱序至晋军劝降。   朱序本应感谢苻坚的恩德,苻坚在离开项城大营的时候,派身边的朱序前往谢石处,试图说服谢石归降秦军,朱序在苻坚面前唯唯是诺,可一旦谢石跟前就换了一副嘴脸。   朱序对谢石说的是,“秦军虽有百万之众,但还在进军中,且分散各处,如果兵力集中起来,晋军将难以抵御。现在情况不同,苻坚驻扎在项城,苻融却在寿阳,梁成则在洛涧,而慕容垂还远在郧城,晋军此刻应趁秦军没能全部抵达汇合的时机,迅速发动进攻,只要能击败其前锋,挫其锐气,就能击败秦百万大军。”   谢石还是不敢贸然进军,这时候晋辅国将军谢琰却建议谢石接受朱序的建议,谢石思量再三,最后还是接受了朱序的建议,决定转守为攻,主动出击,派遣晋鹰扬将军、广陵相刘牢之精选五千北府兵,向洛涧发动了进攻。   十一月十一日夜晚,就是他们在淝水河畔坐了一夜的时候。   梁成作战经验丰富,就在刘牢之率军距洛涧十里的时候,梁成已经发觉了,他命令大军在洛涧西岸严阵以待,刘牢之在万不得已中决断趁着夜色奇袭洛涧,沿河列阵的秦军在夜色中不知道晋军的人数多少,只听得敌军如惊涛骇浪般冲了过来,冲杀速度之快仿佛闪电,秦军发生骚乱,梁成驰马奔到最前试图制止骚乱,结果正好撞上了刘牢之的主突击方向,在混乱的黑夜中,秦军一时分不清敌友,梁成调动指挥不便,刘牢之却趁机奔至梁成身边,二人交手,身经百战从无败绩的梁成竟然被刘牢之斩杀,主将一死,秦军愈发混乱不堪,争先恐后的想淮河北逃去,刘牢之趁着秦军混乱,分兵穿过秦营南面,绕到了秦军背后切断秦军的归路,失去指挥的秦军在发现晋军出现在背后时,惊恐万状,顿时崩溃,慌不择路,纷纷涌入淮河,骁勇无比的北府兵在刘牢之的指挥下阻断淮水渡口,在淮水岸边生擒了梁他、梁悌、王咏、王显等十名将领,秦军死伤上万,有一半士兵在混乱中自相踩踏而死,掉入淮河北淹死……所有军器辎重被晋军缴获,洛涧防线不复存在了。   谢石水军随时都可以兵临寿阳城下。   萱城仰天长叹,“啊,终于还是败了,惨不忍睹,梁成啊,你跟苻坚一样,要致我于死地啊。”   萱城与苻坚发生了从未有过的一次争吵,严格来说不算争吵,只是分歧,二人争辩不休。   争辩的主角就是在洛涧败战的前夕,苻坚派往晋军的那位劝降者,曾经的襄阳守将,朱序。   “一定要杀了朱序。”   苻坚不忍心,“即使梁成在洛涧落败,可与朱序没有直接关系,朕派他前往晋军大营的本意只是想要谢家宝树归我。”   “正是因为朱序去了晋营,谢石才改变了对我们的作战方针,你应该知道谢石一向畏秦,为何一改往昔转守为攻了呢,朱序他向谢石泄露了我军的机密,这是什么道理,两军还没有交战,你却派人前往敌营,我军焉能不败呢,无论你如何护着他,这一次我都要杀了他。”   张蚝因为上次引苻坚前来之事一直憋在心里有些愧疚,可苻坚至今都没有追究,这愈发让张蚝内心纠结不安,他不想好心办坏事,于是这一次他站在了萱城这边,坚决认为苻坚遣人至晋营劝降晋军是既愚蠢又荒唐的行为。   张蚝向张天锡示意,要一起劝谏苻坚同意萱城所求。   最后,苻坚被逼无奈,只好同意斩杀朱序。   萱城却提出这件事只能办的隐私不能大张旗鼓,朱序已经从晋营中返回项城,要秘密派人前往寿阳将朱序押解到寿阳。   “皇弟,如果朱序他的命运真的死于我们之手,那朕也不能再为他辩解了,让纥奚佶伦去办。”   “一旦我们的人押送朱序至寿阳,途中不免会出现意外,纥奚一族终生效忠于朕,朕留守他在项城就是以备不时之需,听你的,斩杀朱序。”   萱城心里却没了底,朱序是有可能向晋军泄露了秦军机密,杀了他真的能弥补吗?可既然是他促使谢石改变了策略,从而导致梁成的洛涧惨败,那他该为梁成陪葬。   于是,苻坚亲笔写信命人加急送往项城,信中命令纥奚佶伦秘密杀掉朱序,并且不能对外宣扬。   然而,尽管萱城除去了一个心头之患,可他似乎并没有因此而释怀,总感觉哪里出了问题,因为冥冥之中这场战争总是指引着他接近历史真相。   尽管它有很多的偶然性可以改变。   第一,他不想苻坚来寿阳,如果他的前锋在寿阳一败,即使谢石可以北上,但有苻坚在项城的87万步骑,谢石依旧要与苻坚进行一次决战。   第二,他阻止不了苻坚派朱序去谢石军营劝降,因为只要朱序去了晋营,他就一定会泄露机密,所以他可以做一个事后诸葛亮,杀了朱序,姑且算为梁成报仇。   第三,他以为梁成可以据守洛涧,将洛涧防线稳稳的握在手中,这是建立在谢石坚守不出,朱序不至晋营的基础上的。   可一切都改变了。   就在苻坚离开项城夜奔寿阳的那一刻,这一切完全改变了,一切都朝着真实的历史而去…   可是,为什么苻坚会抛下那87万大军,夜奔小路朝寿阳而来呢?   这是萱城一直不明白的。   十一月中旬,谢石的水军越过洛涧,沿着淮河向西而行,最终将水军驻扎在了寿阳城对面的八公山下的淝水东岸,与此同时,谢玄率领陆军也朝寿阳而来,桓伊率军紧随其后,同样在八公山下驻军。   二谢兵汇一处,与寿阳秦军隔河相望。   一时战局又陷入了停滞。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51隔淝水对峙   十一月十八日,风平浪静。   傍晚时分,苻坚邀请萱城一同登上寿阳城楼居高临下,观察晋军布防。   风吹起了城墙上一排排的炫黑旌旗,士兵整齐的排列而守城,青瓦砖墙上,二人身影在冬日落幕中孑然高立。   他们的目光齐齐的锁定在了对面的八公山上,一轮红日霞光散发出刺眼的光芒来,隐隐约约,苍茫大地都被染上了金色的彩条,让山上的风吹草动都灵动了起来,风衣拂过,那树枝就摇动了起来,下一刻又阖然静止,仿如百万强兵劲旅,阵容齐整。   苻坚忽然心头一颤,手指向八公山,“好弟弟,你看哪里是不是也是谢石的驻军呢?”   萱城在心头冷笑,草木皆兵么?不会的。   于是他大胆调侃,“皇兄,你眼花了吗?那怎么能是士兵呢?”   苻坚略一怔住,旋即却苦涩笑了,“是呀,是朕眼花了,朱肜所说的有征无战最终还是不能实现了,安石他誓死要与朕一战,其实,朕并非有多么的要与他真正的打这一仗…”   萱城不悦的打断了他,“你在说什么?有这样的道理吗?你忘记了要处置的哪些人吗?如果你不孤注一掷,铤而走险,你如何将这担子交给宏儿。”   苻坚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垂下了眼去,手伏在青瓦砖墙上,不发一言。   萱城意识到了,他一定是内心有了一丝的胆颤,虽然他说过此战不论成败的,可谁想要一个不能成功的战争结局呢。   萱城说,“你怕了吗?十员大将被杀,梁成一死,的确我们失去了屏障,你兵分四路以虚乱实、压制东西、直取中州的战略彻底完了,人家主力从东路全部压上来了,我军军心不稳,可还有我啊,你的弟弟,他会为你去死的,就算谢家人攻上了寿阳,他也一定会护着你的。”   苻坚转过了头来,背靠在城墙上望着他的眼睛,“不会死,你,…我。”   萱城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颤栗感,苻坚他说话都说不稳了,可见洛涧一败对秦军的影响有多大,将苻坚的心理防线都击溃了。   也许是上天在怜悯着他们这对苦兄难弟,在二人心理接近崩溃之际给他们送上来一个好消息。   十一月十八日夜晚,众人正在寿阳城内讨论如何应对八公山下谢石的驻军,一声狂风骤雨般的马蹄声从城外传了起来,紧接着,张蚝一脸大喜笑着疾行而入,众人目光齐刷刷的扫在其脸上,只见他手握一柄长枪,脸上血迹斑驳一步跨内,“哈哈,真是爽啊,终于打了一场。”   萱城见他这一副模样,心里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他一定是与敌军交上手了。   张蚝止住脸上笑容,对着上座之人抱拳一拜,“陛下,阳平公。”   “骠骑将军,你这是与人打架了?”苻坚发话。   张蚝道,“末将与谢石交上手了。”   此言一出,倒令在座众人都霎时一惊。   萱城疑道,“你当真与谢石交上手了,什么时候,他不是在淝水右岸么?”萱城一连发出了三个问题,他内心是不信的,谢石的水军过不了淝水,因为有张蚝的淝水左岸列阵布防。   “就在傍晚,你命末将布防淝水的时候,我军探得谢石意欲强渡淝水,末将即刻下令抢占先机,先行一步渡河,正好与谢石碰面,两军打了一架,末将不辱使命将谢石击败。”   “你击败了谢石?”   张蚝咧嘴笑了一下,却随即脸色灰暗下去,萱城瞧他脸色,似乎并不像他说的这般豪迈。   “末将请罪。谢石败退到了淝水右岸,末将率军眼看着就要渡过淝水之时,被谢玄和谢琰的六万大军拦截,我军上不了岸,迫不得已只能退了回来,功亏一篑。”   萱城听罢长吁了一口气,“不怪你,”   不怪你,幸好你退了回来,不然你若是渡河与谢玄大战,也许你会成为第二个梁成,萱城在内心这般妄自菲薄道,从这场战争一开始,萱城嘴上在支持苻坚,却他的心里话却无一不在诉说着内心的恐慌,所以他一次一次的去改变那些偶然因素。   苻坚也长叹了一口气,眼睛里也出现了几分的憧憬意味,“这么说,谢家儿郎都到齐了?安石的这些子侄啊,果真如芝兰玉树,很想见见他们。”   众人听他的话外之意,颇有与敌军言和的意思,在苻坚长吁短叹之际默默的给其抛了一个白眼。   可惜,苻坚没有瞧见。   张蚝与谢石的第一场交手虽以胜利结束,可因为谢玄的阻击而仓皇退回,两军再次陷入停滞。   晋军在淝水右岸驻扎不敢渡河,秦军在淝水左岸布防列阵。   一时,谁也无法且不敢对战。   ——————   又是一个孤独的夜晚。   明月高悬,清风徐徐。   萱城与他的兄长再一次趁着月色登上寿阳城头远望。   不知这是多少次的登楼翘望了,自从谢家人将大军驻扎在对岸以来,苻坚就夜夜拉着自己的弟弟来观望,萱城在他一贯沉稳冷静的脸上捕捉到了退缩。   苻坚曾经与谢安那么交好,他给人家写了那么多封书信,可萱城扪心自问,苻坚绝对不够了解谢安,否则他也不会铤而走险,而谢安却将苻坚的弱点牢牢的捏在了手中。   “皇弟可知为何朕要前来寿阳?”   萱城思了一下,道,“不是被我勾引来的么?”   苻坚盯着他的眼睛道,“如今你还这么说么?你的心思朕还不知道,朕将87万大军驻扎在项城不前的时候,我相信你一定看出了端倪。”   “什么端倪?就是你故布玄局,拉长战线,以虚乱实,四路大军南下,牵制东西,直取中州吗?谢安已经看出来了,你骗不了他,不然也不可能造成如今我们这般孤军深入,各方牵制,互相掣肘,裴元略在江陵陷入死局,我当初入蜀的心思都白费了,谢家根本没给我们水上交战的机会,慕容垂与桓冲的对战也陷入了僵持,幽冀军被阻彭城,难道这是上天的意思吗?你利用一次战争处置外人的结局正是祸及到了自身头上,我当初不该说出那些话,一语成谶,说出来就真的成了真,你处置的恰恰成了我们氐族本部人,到最后除了我们寿阳的这一支嫡系军队,大概他们都要保存下来了。”   苻坚幽幽道,“安石猜到了朕会亲至战场么?”   萱城无声点头。   这盘棋不就是你和谢安布下的么?   “并非某些人的书信朕才会夜奔寿阳,与你相会,虽然现在朕也不知这人是谁,但他做的也许是一件好事,因为朕来了寿阳,就是要亲自坐镇指挥,将晋军歼灭在这里。”   萱城睨着他的眼,“真的么?你把自己的角色当成了谢石,我大秦谁去做那个谢安呢?太子么?”   “朕与谢安不同。”这时苻坚还要为自己狡辩上一句。   “如果谢安猜出了朕会亲至战场,那么他一定会放弃淮南,固守长江,因此导致我军渡江不易,即便我们渡过了淮河,可在淮水至建康的这八百里路上,我们也许会遭遇到有史以来最为勐烈的抵抗,长江天险,投鞭难以断流,所以我军必须尽力将晋军引至淮河,将其主力歼灭在长江以北,那封书信朕看了,虽然上面写的是贼少钱多,可朕想你既然拥有近20万大军,怎么会恐怕胡彬的那五千水军呢,这里面一定有问题,那个人发现了晋军的主力出现在了淮河上,如今我们都摊开了,就是谢家人的那8万水路大军,所以他一定要引朕的大军前来,集中优势兵力与晋军举行决战,将其歼灭与淮水上。”   萱城听罢不禁苦涩笑了,“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你来了,可你身后的87万大军没来。”   “是呀,这个人不是你,他不了解朕。”   “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前来,就算我战死在寿阳,也会把你守在身后,我会与晋军主力决一死战,同归于尽,剩下的那八百里路就只能交给你了。”   苻坚上前来将他搂住,捂住他的手道,“你忘记了吗?朕说过要与你越过淮水,渡过长江,去建康。”   萱城也望着他的眼睛,半调侃半悲伤的说了一句,“也许,只到淮河,那时我就说过的,你…唔…”   萱城的下半句话被苻坚霸道又强势的吻断在了唇齿之间———   ————————   十一月下旬,淮河涨了一次水,这一次涨水将秦晋两军都牢固的阻在了各自的河岸上,晋军过不了河,因为萱城驻扎了15万大军在淝水左岸,张蚝亲自领兵指挥,只要对岸的晋军一有渡河的意图,张蚝便将大军压上,堵住河岸,可是,秦军纵然人多也一样渡不了河,一是因为这支驻扎的秦军皆是氐人嫡系本部,尽数北人,不习水性,兵种皆为骑兵步兵,即便有百搜船只,可只要张蚝有渡河的打算,谢玄便命人堵住右岸,秦军一时无法解决破水军的问题。   秦晋皆渡不了河。   这样的尴尬局面一直延续到了十二月,两军在淝水这条河上隔岸静坐了下来,俨然罢兵言和之态。   这边秦军开始浪漫起来了,成了萱城口中曾经说过的游山玩水,这其中的主角当然就是他和他这具身体的兄长。   苻坚本身性格中就极具理想化,总是想当然的以为天下都是他的,没有他攻克不了的城墙和人,即便此刻两军陷入僵持,但这场战争到了今日该急的人绝对不在晋军,该游山玩水的人只会是谢安和那些谢家儿郎。   晋朝水军以压倒性的优势强于秦军,谢石、谢玄、谢琰、桓伊以水路8万大军压在淝水右岸,此刻即便两军不得交战,可秦军无法抢得水上优势,难以渡水,秦军这支前锋便如孤军深陷寿阳,进退两难。   苻坚却没半分半毫的紧张,还派人在河岸传话给谢石,邀请人家前来做客。   可惜,谢石给的回答是,“天王如此好意,在下受之有愧,不如天王携弟南下建康,一同与兄长饮酒东山,种稻鱼田。”   萱城泯然一笑,“看,你的好意人家并不领。”   “那我们就去建康,与安石一起把酒言欢,躬耕种稻。”   萱城在心底道,好,等你我都死了吧。   十二月的时间过的漫长难熬,萱城感觉过了三秋百年一样,他有些坐不住了,按理说不该这般平静,两军对阵,本该剑拔弩张,此刻却坐下来品茶传话,互相调侃。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52芝兰玉树今何在,唯谢家儿郎   ——晋军大营,淝水右岸。   外面河岸上兵士整齐列阵,千艘战舰横陈,千帆漂浮,河水滔滔不绝,波澜壮阔奔涌而去,连绵不断的营帐拔地而起,向东而开,在中军营帐外,月色流露在三人的身影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到后方的白色大帐上。   眼前三人身姿欣长高大,此时在月色中着青色宽袍而立,如果没有看见他们的脸光从背后来看一定以为是那些道士儒生,在两军对垒阵前竟然不着甲胄,面朝敌军。   待到那其中一人开了口,才发现这世间竟然又如此美妙的声音,温柔的仿佛如世外之人,“叔父、兄长,我们真要与敌军这样拖延下去么?”   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庞,好一张白净俊秀的脸啊,斜飞的俊朗剑眉,目若朗星,清澈如水一般的眸子,高挺的鼻梁,下颌骨体窄小瘦长,长发用一根白带束起,两鬓垂下丝丝缕缕,整个面部让他看起来俊美淡雅,那双眸子却透着无坚不摧的坚毅。   晋朝有此人物,唯有谢家儿郎。   “瑗度,你以为呢?此战急不在我军,拖延下去并非不可胜。”说这话的人是谢石,他一贯的喜欢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被唤做瑗度的人正是晋朝太保谢安之子,如今的辅国将军谢琰。   在谢家儿郎当中,谢琰算是容貌最为美丽之人,即便是高大俊美的谢石和白衣俊士谢朗他都不放在眼里,因为他有一个风流宰相赞誉的老子,从小锦衣玉食,活在别人羡慕的眼光中,他对自己的容貌骄傲不已,每日光是梳妆打扮都要花上一个时辰,一日三沐浴,比那桓冲爱沐浴更名声在外。   此刻听自己的叔父依旧秉承一贯的策略,只想拖延不想主动攻击颇为不满,冷哼一声,“叔父如此拖延,不怕父亲怪罪下来?到那时我们可没人为你求情,以我看来,主动出击,与秦决战乃上策。朱序所言多半为真,你那日不是也信了么?要不然怎么能有刘牢之的洛涧奇袭,我们也才能驻军这淝水河畔。”   谢石蹙眉,在思索着他这番话,他并非不想打,只是他不忍…一旦兵戎相见,便是你死我活。   无论谁死,都不是他想要的。   “叔父,瑗度,既然双方都僵持不下,一时无法交战,那以幼度来看,不若便退兵吧。”这时,站在谢石右边的那人出声了。   他的声音不似谢琰那般温柔绵绵的,他的声音低沉略带磁性,显得冷静稳重,可他转向二人的面孔却足矣让世人为之一震。   肤白俊美如谢琰一般,但在这俊美中多了些许的邪魅,他微微一笑,幽深的眸子里顿时犹如万千寒冷精芒闪过,使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显得深不可测、神秘,却又使人不得不被诱惑盯上那双眼睛。   谢石与谢琰俱望着他。   “幼度说笑了吧,退兵?”   “不,不是我们退兵,是秦军。”他略一抬手简短精干的回应了谢石的疑问。   此人正是此次晋军的前锋都督、北府兵统帅谢玄,谢安和谢石的侄子。   “秦军退兵?幼度很会开玩笑,你能左右秦王苻坚的意志?”   “兄长,如何退兵?如今我们两军便陷在这狭小的淝水两岸,我军进退不能,秦军也不能进退,如果要秦军退兵,那我们也要来个君子约定,各自后退再战,可这似乎没有道理啊。”   谢玄勾唇一笑,目光扫视过了自己的叔父谢石和自己的族弟谢琰,幽幽一叹息,“哎,叔父和瑗度,看来你们还是没有领略叔父的深意啊。”   “父亲的深意?”谢琰表示疑惑。   谢石却趁机调笑道,“我等愚笨,要不然怎么独独你是我谢家的芝兰玉树,我们却要像朗儿那样撒盐空中差可拟而惹出笑话呢?”   谢玄并不生气他的调侃,的确能称之为谢家芝兰玉树的人唯有谢玄一人。   “叔父,瑗度说的不错,你身为我晋军此次征讨大都督,被赋予重任,不该有畏敌心理,我们已突破洛涧,兵陈淝水,与秦军隔岸对峙,秦东西两路军皆被阻,兵分各处,如今我们并没有兵力悬殊,你不要被秦军的气势所吓,在你畏敌的同时,苻坚也在畏晋,在叔父决定要与苻坚一战的时候,就没有退路了,当然,这个退路不是指我们晋军,而是苻坚,叔父知晓苻坚此战无意开打,只想有征无战,迫使我晋室举国投降,所以才虚实错乱,拉长战线,混淆视听,可叔父却一心只战不和,所以,此战,我们要的就是秦军退兵。”   谢玄的一番话下拉,谢石和谢琰相视一眼,眼中表示敬佩,却又各自迷煳。   “我知道,你们想问的是如何让秦军退兵对吗?我自有计谋。”   “你要退兵?”   谢玄摇头。   “你要诈降?”   谢玄否认。   “……………”   谢石愈发懵然,凝视着自己这位一脸沉着冷静的侄儿。   谢琰沉吟了半响道,“想必兄长心里已经有了计策,不妨说出来听听看。”   谢玄却竖起食指在二人面前晃晃,“不,这个计谋,只给苻坚。”   “父亲知晓吗?”   谢玄顿了顿,直言相告,“我不会告诉叔父。”   “等我去了秦营,苻坚自会知晓,我之诚意,堪比金石,正是要击破他这块铁血雄心。”   “幼度要去秦营?不可。”谢石一听谢玄的意思要亲自去秦军阵地,连忙阻止,“你孤身前往,危险重重,万万不可。”   “看来叔父还是不够了解你这位敌人啊。”   “兄长若去秦营,我愿意跟随身边寸步不离。”   “不,”谢玄将手放在谢琰肩上,轻轻的拍了拍,“不必担心,我会安然无忧归来。”   月色洒在他坚定的眉眼上,将他眼眸中的冷静放大再放大,仿佛一尊高山明月上的青松屹立,谢琰美目对上他的视线,静静的注视着自己兄长眼中的光芒,下一刻,他终于率先溃了下来,终是抿嘴一笑,“好,我守在这里。”   “幼度,你想好了,真要亲自去秦营?若是你心意已决,我就让一人陪你前去。”   “叔父,不必了,我一个人去。”   谢石还想再说点什么。   “叔父,你身边的那人还是不宜太过招摇了,小心你被罚喔。”   谢玄的这句话夹杂着一丝芒刺朝谢石射去,这让谢石再也不敢说些什么了,他本是好意,不想自己的这位侄儿却心比磐石还坚固。   谢玄扬了扬手,“好了,在这外面凉了大半夜了,走吧,回去睡觉。”   他率先转身,只是微微停了一停,像是在等谁似的,最后自己径自朝营帐内走去,留下身后的谢石和谢琰在淡淡月色中迷茫。   “叔父,兄长说的是谁啊,什么被罚,被谁?被父亲么?”   呃………   额上一道黑线,谢石张口结舌,面对着自己的侄子,脸上终是起了红色。   谢琰扬声一笑,拽过他的胳膊,“走吧走吧,听兄长的,回去睡觉。”   ————————   就在秦军驻守在淝水河畔的十几日之后,十二月中旬,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这片宁静。   萱城自己也不会想到,晋军会派人前来,他更不会想到,派来的这人还是他一直心心念念却终生忌惮之人。   这一日,萱城照旧与苻坚来这淝水河畔隔岸查看敌情,不远处忽然奔来一骑,待到近了翻身下马前来抱拳禀道,“陛下,阳平公,有一人自称晋使前来送信。”   萱城睨了苻坚一眼,有些迷煳的样子,“又是晋使?”   “又?他们来了很多次么?”苻坚察觉到他的用词,疑道。   萱城道,“花兰来过,就一次。”   苻坚若有所思的点头,“哦,谢石派他来的?”   萱城并不直接回他,却对那人道,“让他留下书信,放他回去。”   “可那人说一定要亲手交给陛下。”   “给朕的?”   苻坚愈发一头雾水,他盯着萱城看了半响,“你以为呢?朕该见见吗?”   萱城摇头,并非是说不见,而是他也陷入了迷惘。   苻坚转而望向淝水对岸,他眯着眼看不清对方的具体排兵列阵,眼中闪过数道茫然,最终他转头对那人道,“将他带回城内,朕要见他。”   “是。”   那人得令后连忙退去执行,萱城望了一眼这些许雾气茫茫的河边,还是跟着苻坚一同回了城,来人已经被带进了寿阳城内,萱城让张天锡和慕容屈氏一起前来,张蚝依旧领军在淝水河畔坚守。   二人缓缓步入府中,萱城的视线已落在了前方那位端立在一侧的人,萱城瞥了他一眼,只见他垂着头,并没有看清模样,想他只是一介信使,也不敢在对方阵营中太多肆意,便掠过他的身旁而步上台阶,一阵淡香却扑鼻而来,萱城皱眉,“这熏香?”不禁重新将目光锁在那人身上。   寻常士兵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好闻的香气?   他身上的香味浓而不艳,初闻之际是兰草雅香,再品之时却换了一种味道,有种沉郁的木香,前后味略不相同,融合在一起却能这般妙不可言,恍然有种荀令君坐席三日香的错觉。   苻坚示意他上前来,那人便站了上来,微微躬身拱手,算作礼仪性的一拜。   “你便是谢石派来的送信人?”   “是。”那人没有抬头,声音却传了过来,淡淡的有种说不出的沉静。   “你们的大都督要你带给朕什么?”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呈了出来,苻坚示意南岸去接了过来,苻坚捏着那封书信并没有拆开来看,笑着说了一句,“莫非是你们的大都督要率军来投降,如果这样,朕倒是愿意一看。”   “秦王陛下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苻坚听罢觉得有理,便径自的拆信开来,那上面写的正是,“君孤军深入我境,在淝水前列阵,显然是持久之计,而不敢速战。烦请贵军稍稍后退,待我军渡河后,令双方将士周旋,决一胜负。我与阁下策马观战,岂非美事一件?”   萱城的目光望着苻坚脸上渐渐泛起的波澜,他似乎并不高兴,心道一定是那封信有古怪,便走到他跟前示意要看信上内容,苻坚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他。   萱城扫视一遍,初时便觉这封信一定是谢家人亲笔所写,字字触及到苻坚的底线,秦军远道而来在晋境内排兵列阵,却丝毫没有开战的打算,到底是谁在拖谁?按理说这场战争苻坚南下,急在苻坚,可如今却反了过来,信中所言句句皆是苻坚之痛,颇有讽刺之意,既然要打仗,为何到了人家的国土上却驻扎停了下来?你把淝水密密麻麻的布上兵了,这样晋军都布不开阵了还怎么打仗?   “这是你们的大都督让你送给朕的书信?既然要送东西给朕,为何不还朕之旧物?”苻坚朗声对着那人道。   那人终于抬起了头来,顿时场内似乎有一股从天而降的光芒一般,萱城只觉眼睛被刺的睁不开来,可就在那一刻他看清了这位身有香薰的晋人。   剑眉入鬓,双目灼灼,鼻如刀削,嘴角沉默,从骨子里透着一股优雅贵气,他看起来有种从始至终的淡定和沉着。   “你、、”   萱城竟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结舌半响,绕出了这么一个字来。   “在下谢玄,前来拜会秦王陛下。”   “谢玄?”一时场内所有人念着这个名字,咀嚼了半响终于听得蹭蹭的拔剑声,紧接着,便将剑对准了这位孤身入秦营的晋军前锋都督。   “陛下,扣下这人,我们便有了逼迫晋军的筹码。”有人提议。   “陛下,杀了他。”   萱城看着苻坚的目光落在了谢玄的身上,就像猎人紧紧盯着猎物那般犀利,他眉头略微颦起,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从上面缓缓步了下来,挥手屏退拿剑围住谢玄的人,逼近谢玄身前,初时目光凝重,又换上一抹玩味的眼神盯着,“你就是谢玄?你似乎不该来朕这里啊。”   谢玄笑了笑,“是么?可我就站在陛下的眼前。”   “好胆量,好气度,好风骨。”苻坚连用三语夸赞。   “这封信是出自你手吧?”   “何以见得?”   苻坚一昂头,挑眉道,“你家那叔父,素来畏秦,如今有机会拖延岂能错过?这谢家的芝兰玉树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担得起的。”   谢玄嗤笑一声,“看来秦王陛下对我爱之甚重啊,那么,还请屏退左右,在下与秦王有要事商谈。”   苻坚思虑了一会儿,一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萱城走到他身边,看了谢玄那嘴角的淡笑,愈发捉摸不透了,苻坚并没有要留下他的意思,萱城略一停顿,也走出了场外。   站在屋外,身边的人围了上来,“主上,你该劝陛下杀了那谢玄啊。”慕容屈氏这般道。   萱城的目光望向远处,一颗沉重的心却留在了那屋内,牵在那密谈的二人身上。   “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人家是晋军阵前大将。”   “正是因为他是敌军主将,我们更应该不拘小节斩杀此人,若是放其归营,对我军后患无穷。”   “战场胜败凭的是真刀实枪的打杀本事,怎可干这等阴谋之事,不必说了。”   站在他身边的张天锡却丝毫不出半声,萱城睨向他道,“不知归义侯对此事如何看呢?你也认为该杀了谢玄么?”   张天锡脸色平静道,“主上说得对,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谢玄毕竟是晋军阵前主将,亲自前来送信,我们理当以礼相待,如果滥杀之,即便侥幸得胜,也恐留后世骂名。”   “你倒是一套一套的仁义礼信。”   萱城道了一句。   “你放心,不会杀他的,我们的陛下连仇人舍不得杀,何况是故人之友呢?”   “故人?”   萱城嗤了一声,“难道你不知道他是谢安之侄么?”   ——————   许久之后,那紧掩着的房门终于打开了,从里面缓缓步出二人,苻坚在前,谢玄在其侧。   萱城迎了上去,盯着谢玄却对苻坚道,“你们谈了什么?”   苻坚眼中闪过诡谲的一笑,“好事。”   “来人,将晋使护送至淝水河畔,安全送入晋营。”   谢玄拱手,微微一躬,“那么,在下告辞了。”   苻坚笑着点头,“记得替朕向安石问好。”   谢玄笑着离去,身后跟着苻坚派遣的兵卫。   萱城看着他步履稳稳的离去,内心忽地不安,他与苻坚到底在里面谈了什么,为何这般友好的气氛,明明那封信是一封挑衅的书信?   明明是晋军率先熬不住了,可不应该啊,这里是南方晋朝国土,怎么看都是苻坚先坐不住。   “诸位,走,进去,我们议议吧。”苻坚朗笑着邀请众将进内议事,还专门将驻守在河畔的张蚝请了进来。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53千古之仁宋襄公   寿阳城内,在这座北滨长淮,东依淝水,南有巨泽芍陂的军事重镇,秦军从主帅至将士在这里举行了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次军事会议。   苻坚为决策者,议事者包括其弟和这支前锋军内的所有将领文官总共十余人等。   苻坚率先抛出议题,“今日朕将诸位聚到这里,是想议一议谢玄的来信,诸位也见到了,谢玄亲至我秦营,他来专门给朕送了一封信,信上内容,朕在此向诸位公布,君孤军深入我境,在淝水前列阵,显然是持久之计,而不敢速战。烦请贵军稍稍后退,待我军渡河后,令双方将士周旋,决一胜负。我与阁下策马观战,岂非美事一件?总结起来就是谢玄请求我军退兵数里,让晋军上岸,再举行一次决战,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议论纷纷。   张蚝率先站出来道,“陛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们不能后退。”他是最有发言权的,因为至今为止只有他与晋军的谢石打过一仗。   “陛下,以末将看来,这只是谢玄的诡计,末将曾与对方大都督谢石一战,谢石领有一万水军,与我军不敢发生大的摩擦,可谢石退上岸之际便有谢玄和谢琰、桓伊所领的七万北府兵,这七万人皆是由谢家人自己出资所创建,以南下京口的流民为主,有些是从我北方的邬堡中难逃的汉人将领,他们在北方生活不下去才南下京口,谢家在京口募兵,专门征召这些对我大秦仇恨已久之人,晋朝境内的流民帅也纷纷加入,谢玄将其训练成为一支谢家府兵,此军机动性非常强,无论是从武器装备还是精湛的骑射技艺上都堪比陆地虎狼,末将此前在登岸之际就是遭遇了这支军队的强烈打击才撤了回来,此时我们大军列阵淝水将其阻在对岸,这是万无一失的做法,若是陛下同意谢玄的请求退兵,一旦让这支军队上了岸,我们的胜算也微乎其微了,望陛下三思。”   苻坚沉默。   “末将奉命将敌军阻击淝水右岸,致使敌军水路八万不能上岸,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军便可再次渡水冲击敌军,以多敌少,这是良机,不可失去。”张蚝又重重的说道。   张蚝的话音落地,有几位将领也齐声附和道,“陛下,骠骑将军言之有理,两军交战,自来诡异莫辨,晋军本就处于弱势,以一敌十,这是自不量力,而这么些天来,我军与晋军各自坚守不战,这并非是晋军强大,我军又长途而来。而恰恰是因为他们处于弱势而无法渡河,如今却要求我们后退给他们让出地方来,让他们来打我们,这是给敌军制造机会啊,万万不可。”   苻坚一时不语,在沉思想着众人所说之话,过了片刻他转向下面站着的文臣,向权翼问道,“子良,你如何看?”   这还是苻坚第一次这么亲切的称唿外族人。   权翼被点名,遂站出来道,“陛下,臣赞同骠骑将军所言,不可让晋军渡河。”   “你也以为朕该拒绝谢玄?”   “陛下,谢玄素来用兵有道,精于谋略,汉人有一句古话,兵者,诡道也,谢玄此番亲来我秦营,不止送信这般简单,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他一定是来刺探我军实情,陛下千万不可中计。”   “中计?你是想说谢玄会对朕使他们厌恶的司马氏惯用的那套阴谋诡计?”   “陛下不可不防。”   苻坚略一沉吟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弟,你如何看呢?”   萱城正陷在沉思之中,不料被他提起,乍一抬眼便对上他那副期待的目光来,一时退无可退,终于不再沉默。   “皇兄,臣弟以为可以考虑谢玄的提议。”   话音落地,就被众人齐声反驳,“陛下三思,不可退军。”   “听听皇弟的看法吧。”   萱城却缓缓道,“皇兄千里征讨晋朝,费尽心力,穷尽心血,反观晋主司马曜,一介昏聩小儿,醉生梦死,百官放荡安逸,空谈误国,戕害百姓流离失所,我秦军才得以南下渡水,而今又将晋军阻击淝水河畔,各自皆坚守不战,双方陷入僵持,如此时间一长,对我军来说越发不利,北方河流枯水结冰,东路幽冀军就会陷入死局,既无法再南下京口,也无法援助我寿阳中军,牵制晋军主力回撤东路,而桓冲至今将我大秦水军阻断江陵,我们唯有速速与晋主力一战,才可解决如今的僵持局面。”   众人思量着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拖延只会对秦不利,可要一战,只能一方渡水上岸,晋军不肯退让,唯有秦军后退。   “我军万不可后退让晋军上岸,如果这是晋军的阴谋呢?半途冲杀我军,我军后退将一溃而败。”   萱城反驳,“我军不可后退,那诸位可有办法让晋军后退而让我军渡河呢?”   众人即刻沉默,互相张口无语。   是呀,没有谁能来打破这盘僵局,谢玄的办法只能成为萱城最不想看到的唯一之计。   “半渡而击。”   “谢玄想要我军退后给他一机会坐岸观战,我也正有此意,但他想要从中取得胜利,这绝无可能,皇兄,若是我们让出一方天地,使晋军渡河上岸,我军半渡而击,我想,以我们的骑兵优势去打击一支意欲渡河之师,还是略有胜算的。”   萱城用了略字,他不确信,因为这本就是谢玄的阴谋,可自己不能不同意,就算没有谢玄的劝退之计,秦军陷在寿阳进退两难,时日已久,照样被自己人反戈一击。   张蚝气的两眼怒睁,“陛下,这是什么道理,分明我军占据优势,为何还要给敌人退让,陛下可知宋襄公之仁?”   苻坚一本正经的回道,“不知。”   权翼接话来,“陛下既然不知,那么臣便讲给陛下听吧。宋襄公乃春秋时期宋国的第二十任国君,子姓,宋氏,名兹甫,公元前638年讨伐郑国,并与援救郑国的楚国展开泓水一战,楚兵强大,群臣劝谏宋襄公半渡而击楚兵,宋襄公却讲究仁义,要待楚兵渡河列阵后再战,结果大败受伤,次年伤重而死,葬于襄陵。”   “泓水一战乃楚军不守信义在先,后世为何累责宋襄公?”   权翼苦笑道,“陛下之言跟当日宋襄公之言如出一辙,宋军败仗之后,损失惨重,大将都埋怨宋襄公不听公子目夷的意见,宋襄公却教训道别人,说一个有仁德之心的君子,作战时不攻击已经受伤的敌人,同时也不攻打头发已经斑白的老年人。尤其是古人每当作战时,并不靠关塞险阻取胜,寡人的宋国虽然就要灭亡了,仍然不忍心去攻打没有布好阵的敌人。子鱼却驳斥,打仗是以胜利为目的,还说什么君子之道!真的按襄公你说的做,就去当奴隶服侍算了,何必还打仗呢?陛下,如今你施展仁义退兵要晋军渡河与我军一战,这与当日宋襄公之举有何区别,何况,当日楚军强大宋军弱小,宋襄公便因仁义之心失败而被后世之人诟病,如今反之,我秦军强大,晋军弱小,陛下却要让出一地放晋军过河,如果此战不幸战败,那将沦为后世笑柄,或成千古之谜,望陛下三思。”   苻坚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话音一转,嘴角噙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却道,“那如果我军战胜呢?”   权翼一字一句冷静应道,“如果我军战胜,那便是阳平公所提出的击其半渡,可如此一来,陛下不就成了宋襄公口中的那不义之人了吗?我秦军得胜却成不义之师。”   苻坚道,“卿方才所说,古人有云,打仗是以胜利为目的,还说什么君子之道!真的按襄公说的做,就去当奴隶服侍算了,何必还打仗呢?这如何解释?”   “这…”   诡辩。   萱城在心中给苻坚下定义,即便你雄辩无双,曾经将你的儿子们朋友大臣们都一一辩驳过,可还是要落下一个千古笑话了。   众人见再也说不动苻坚,也就这么定下来了,苻坚同意谢玄的提议,让秦军在淝水左岸后退五里,让出地方与晋军渡河决战。   是夜,众人散去,寿阳城内归于寂静,一如往日那般,二人踱步城楼,权当做赏月,可月只露出了少半个眉头,这若隐若现的姿态让这片大地也蒙上了娇羞。   萱城望着城下河水对岸的敌军大营,向苻坚发出了心中的那声疑问,“你和谢玄谈了什么?不会只是让你后退这么简单。”   “你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苻坚掰过他的肩膀让他与自己对视,“只要你告诉朕,这一仗朕的结局。”   “你不会死。”这是萱城对他的回答,言简意赅。   “你呢?”   萱城无言。   我会死,但你的弟弟会醒来。   “如果我死了…”   “如果你死了,我就在淝水河畔等你。”苻坚深情的睨着他的眼睛。   “我在淝水河畔等你归来。”   不用再挑明了吧,萱城心中已然有数,苻坚并不在乎这场战争的成败,他只需要他的宝贝弟弟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我让谢玄去对付那些人。”苻坚说。   萱城霎时震住,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口,却颤抖的说不出话来了,无论如何他都不敢相信苻坚所说。   “你,你,…”   “胜了,我会像对待那些人那样去待司马氏和晋朝境内的每一个人,败了,我让谢玄去对付那些人,因为司马氏需要北伐,需要收复他们所谓的国土,王室北还。”   “他应下你了?”   “条件是朕答应这次退兵。”   “你信他的话?”   “朕信谢家人。”   萱城内心犹如滚滚热流穿肠而过,烫的他全身上下疼痛不堪,他颤抖的抚摸着苻坚的脸,“文玉哥哥,你,你…”   你等着吧。   正如你亲口说的那样,在淝水河畔等着我归来。   不论过去了多久。   十年,百年,千年…………   萱城说,“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要再爱上你。”   因为爱上你,我要因此付出代价,血淋淋的代价。   苻坚说,“如果有来世,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   不要,萱城在心底唿唤,苻坚,这一世就够了,为了爱你,我要付出生命,不要再有下一世了,我不愿意魂飞魄散,连一缕灵魂都得不到安宁。   ——————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54淝水战败   晋营。   与苻氏兄弟二人一样在城楼赏月,这里的叔侄三人同样在河畔伴月夜谈。   “苻坚真的答应你的退兵请求了?这不会有诈吧。”谢琰疑道,他从未至秦,对苻坚从来没有了解过。   谢玄目视前方,聆听耳畔河水奔涌不止的声音,无声点了点头。   “也许,叔父并不真正了解他,以往我以为叔父是完全了解他的。”这是谢玄此刻的声音,冷静中夹着些许的忧伤意味。   “父亲曾与苻坚有过交情,但以我看来,绝非深交。”   “所以,其实除了叔父,你,我,我们都不够了解这个人,他的心,并不像他要发动这场战争来灭我晋朝这般狭小,可是,在这个南北都不得安宁的乱世,心越大,反而越容易受伤,结局,未必是好的。”   谢石依旧那般嘴角一抹淡笑,“他答应你退兵,你就有了这么多感慨?幼度,我看你是被他的心胸折服了吧。”   “可是你别忘了,毕竟人心难测,眼下他是答应你退兵了,可是如果我们在渡河之时,秦军发动攻击,那你可就陷我军于危境了。”   谢玄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凌厉,他看向自己的叔父谢石,“半渡而击么?不,在我的计谋中,从来没有给苻坚留下这四个字。”   谢石这才赶紧正视起自己的这位侄子来,审视了他半响,见他脸色波澜不惊,内心顿时闪过一丝慌乱,“你在骗他?”   谢石抓住自己侄子的手腕,“纵然今日我晋秦两军对峙,可这是立场问题,是民族遗留问题,与个人无关,无论你想怎么打赢这场仗,都不该置对方于死地,你不该骗他诈他。”   谢玄倏尔笑了,拨开谢石的手,“叔父,你因何由畏秦变得尊秦了呢?焉能不败。是不是他送了你一人,你就向着他,别忘了,我们是谢家人,是汉人。”   “你说对了,这是民族问题,成败只有你死我活。”   “你。”   “叔父,兄长,你们别自己再争了。”谢琰在二人中间劝道。   “父亲的话你们都忘记了吗?我们谢家人只知忠心为君,匡扶晋室,王室北还,叔父,我们汉人与敌寇誓死不两立,兄长此计虽诈苻坚,可两军战场之事,本就波诡云谲,如果苻坚不幸战败,那也是天命所致,并非我谢氏逼迫。”   谢石颤抖的手指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这两人,“好,很好,果然是谢家好儿郎啊,瑗度,你说的对,战场之上,哪有仁义,怪只怪苻坚天命不归。”   “叔父,其实,我…”   我答应了苻坚一件事,可谢玄最终还是没能将这件事说出口。   因为对于汉人来说,无论是氐人,鲜卑人,羌人,匈奴人,碣人,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胡人。   只是他们不了解的是,这五族人在对待汉人的态度上,却大相径庭。   苻坚宽和五族,结束乱世,由此才有这短暂而辽阔的大秦帝国。   可正是因为苻坚对五族之人的态度,亲手结束了他的大秦帝国。   谢石拂袖离开河畔,这一次独留了谢玄谢琰兄弟二人,谢琰看着自己的兄长,道,“兄长,你真的骗了苻坚吗?”   谢玄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语气略带沉重道,“瑗度,战场无仁义,自古仁义者没有好的结局,无论是苻坚安安分分的退兵,还是半渡而击,我都没有给他机会,因为我从来没想过不战而取胜。”   谢琰道,“我信你,兄长。”   ——————   好一对谢家儿郎!!!   权翼说的对,兵者,诡道也。   天命所归,谁都怨不得谁。   淝水并不是一条很宽阔的河流,乃淮河的支流,自东南向西北注入淮河,右岸为南岸晋军驻扎,左岸为北岸秦军驻扎。   这日,是一个灰蒙蒙的天气,空中弥漫的淡淡雾气,将这片高山峡谷笼罩,八公山巍峨矗立,当真有种世外仙山高山流水的味道。   河水对岸,整整齐齐的兵马列阵,下游河面上漂浮的千艘船只此刻被大雾隐没,谢石高坐与马上,立于中军,他的身边正是此次晋朝的前锋大都督谢玄和辅国将军谢琰,豫州刺史桓伊,建威将军戴熙,谢玄的后面排列的乃是北府兵的几大将领何谦、刘牢之、刘裕、高衡、孙无终等人,此前在淮南之战中正是这几人大败彭超俱难的十四万联军。   风淡云轻,一切都似那般平静。   张蚝领秦军十四万在淝水左岸排列,区区八万晋军面对对岸十四万敌军撤退的情势,真乃一件血脉贲张之事,人人胸中提了一口气,眼睛死死的定在对岸的人影身上。   午时时分,萱城苻坚出了寿阳城,驰马奔至淝水河畔,明月和南岸分别跟在身后,连成衣依旧像曾经那般手持长剑跟随萱城左右。   几人策马奔至一处高堆上,眼线触及之下,黑压压的人头随着细风浮动着,战马阖静,秦军此次布阵以骑兵和步兵为主,步兵在前,骑兵在后,步兵中的弓箭手和长矛兵互为配合,与敌军正面拼杀,骑兵不做正面冲锋。   然而谢玄却正好相反,北府兵机动性很强,基本全部以骑兵为主,既能够运输、侦查,主要还担任此次战争的冲锋作战。   萱城最后转头看着自己身边的这张脸,他心里有多么的不舍,“兄长,你,,看见北府兵了?”   苻坚摇头。   萱城在心底道,“你真的眼瞎。”   南岸张着脖子向下处望了望,“陛下,你看,河流对岸就是谢家兵了。”   苻坚沉吟着,并不在乎南岸的提醒,他盯着自己的弟弟,眼神里有往日那般如春风般的温柔,也有深情款款,独独没有悔恨,“弟弟,朕如果真的错了,你会原谅我吗?”   萱城无声凝视着他的目光。   苻坚,你错了,可是错在了哪里呢?你以为是同意谢玄的退兵而要面临一场战争的惨败么?   你以为是发动这一场留名千古的战争么?   如果生为汉人,那就是最大的成功。   可你错了,你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对了,就算你不发动这场战争,你的大秦帝国依旧会四分五裂,天上的那一日永远不会是你,**的那个正朔永远不是你。   可这个错误,不论是过去了多少年,十年百年千年,哪怕万年,甚至上下数万年,都没有机会去改变了。   萱城说,“记住你说的话。”我会来找你,无论何时,请不要忘了我。   ——————   “全军听令,后队变前队,全军转向,撤退。”一声震耳欲馈的发令声打破了这片有些落寞的寂静。   一声一声自上而下传了下去。   “后队变前队,全军转向,撤退。”   “后队变前队,全军转向,撤退。”   声如洪钟,穿越裂石,一阵高过一阵,刺到这处高堆上来的时候,萱城只觉全身上下都被震碎了。   他捂着碎裂的身体和心,眼睁睁的看着这支被张蚝下令即将退出淝水战场的军队。   张蚝是命令的执行者,萱城和苻坚是高坐而观望者。   “我军已经开始撤退了,骠骑将军命侦骑严查敌军动静,谢石和谢玄就在岸边观看,并无任何动静。”   “是么?”这个被拖长的尾音刚一落地,萱城忽然觉得身边一缕幽冷之风袭来,他乍一转头,却对上了连成衣瞠目结舌的面孔,似乎看到了一场恐怖的画面。   “阳平公。”   萱城闭上眼,尽力平息自己的身体,因为这时他已经感觉到了这具身体的异动,体内似乎有一股冲天而上的气流一般,似要冲破他的灵魂而奔去。   就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秦军规规矩矩的撤退,然而就在此时,前一刻还处于平静后撤的军队,此刻后方忽然一阵骚动,一阵勐虎般的从天而降的骑兵忽然冲入秦军后撤的队伍中,可那并不是勐虎,也不是天兵神将,而正是谢玄所率领的北府兵。   谢玄送给苻坚的那封信,信中建议苻坚后退让出地方决一死战,可他从来没有给苻坚任何机会去决战,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半退而击。”   的确,就如谢石说的那样,谢玄骗了苻坚。   苻坚想的半渡而击,那只是一个天方夜谭,萱城知道这个天方夜谭,无论如何谢玄都不会给苻坚任何后退逃窜的机会,甚至在秦军后撤的过程中连瞬时转过来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此时此刻,那支虎狼一般的北府兵正如钢刀一样插进了后撤秦军的心脏中,那般肆意狂妄,那般无所顾忌,那般猖獗放纵,正在有条不紊后撤的秦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将后背毫无破绽的暴露给那群虎狼,没办法啊,你让我打我要是不打,那太对不起我北府兵的名声了。   萱城难过的流下了泪水。   他在内心唿喊,“苻坚,你的弟弟,你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即便那是一具完美的尸体。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55死当长相思   淝水河畔,八公山下,秦晋战场之上,战马长嘶,哀声遍野,断壁残肢乱飞,鲜血注入淝水,尸体飘向河里,将淝水完美的架上了一座人桥。   萱城看向自己的兄长,第一次在苻坚的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仿佛他的人生中见过的最为诡谲的一幕,苻坚,你这一生从无败绩,人生太过顺利了,上天都要嫉妒了,没办法,谁让你不是汉人,天命不归呢。   就在苻坚扬鞭策马要往下方奔去的时候,萱城忽然纵身一跃,脚下生力飞上苻坚座下骏马,抓住他的腰身将人推下了马,苻坚震惊的盯着他,“弟弟,你,,”萱城嘴角勾起一丝惨烈的笑容,紧接着在苻坚还没有回神之际,一把将人抱在怀中,埋于那从来只有温热的颈间,“我最爱的哥哥,苻坚,你记住,我此生唯一爱过的人,只有你。”不争气的萱城又流泪了,他控制不住自己啊,如果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他不想这这一生懦弱都生活在苻坚的庇护和宠溺之下,只能靠着苻坚过上养尊处优的日子,从小到大,他的上面有两位兄长,只要这两位兄长在世的一日,任何事都没有他要承担的机会,阿法死了,可苻坚不会死,他就像一轮高悬的明月和太阳一样,不仅庇护了那些要害他的人,还终其一生宠溺了这位唯一的血缘同胞,萱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吕光那么的忠心,一心为了他的太阳,只要不是丧尽天良之人,每一个被苻坚庇护宠溺过的人都会那么做的,即便去为他死。   在苻坚的目瞪口呆中,萱城将自己贴了上去,他咬住对方的嘴唇,有过一丝的冰冷,他这一生最怕冰冷了,可此时他却恣肆的伸出了舌头向里面刺去,从来没有过的放荡行为,他咬破了对方的嘴唇,一丝血的咸腥充斥的唇齿间,萱城却满足的笑了,那般深情,那般留恋,此时此刻他只想狠狠的将对方拥住肌肤相亲,似乎周遭的一切厮杀混乱都与他无关了,那些秦兵的生命与他有什么关系啊,他是一千六百四十年后的人,谢玄胜利了与他有什么关系啊,他是南京人啊,他该崇敬谢玄拯救了司马氏,拯救了东晋,拯救了汉人民族,多么伟大的谢家芝兰玉树啊。   “阳平公,要设法止住骚乱,请赶紧驰马前往阵中指挥。”这时,一声急切的唿喊传了上来,是张天锡,他原本在张蚝的身边奉命监督撤军,此刻却火急火燎的冲了上来向主将禀报混乱,然而萱城没有理他,他还有最为重要的一件事要做。   张天锡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帝王之约,重于泰山,原来唐公苻洛在姑藏跟他说的都是真的,原来在他初到长安之时这位年纪轻轻的大秦王弟跟他接触时他从对方的眼里看出的情都是真的。   “我不知张重华,只知张幼文。”苻坚说过的。其实萱城在苻坚面前说了谎,他也知道张幼文的故事,他看过那本《命颜》:“幼文美如女,弱胜衣,而尤善修饰,经坐出,如荀令之留香也。千仞与之交甚密,出入比目。及院试案,二人连名,人咸异之,既娶,欢无倦。而妇人之端者,见幼文,无狂惑失志,百计求合。幼文竟以犯血症。千仞日侍汤药,衣解带。疾革,目视千仞,能言。千仞曰:”吾当终身无外交,以此报汝。如违誓,亦效汝死法。”幼文点头,含泪而逝,时年未二十也。千仞哀毁,过于伉俪。”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惜,苻坚,我不能再牵着你的手了,你会忘记我吗?安徽距离南京不足一千里,可我却与你隔了一千六百四十年,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名字吗?苻坚,我是不会忘记了,终其一生,我都没办法去忘记你。   他的指甲死死的陷在了对方的血肉中,恨不得将怀中的人揉碎了装进自己身体里逃离这个遥远的千年,他想与他拥抱,与他亲吻,与他做爱,想看着他日日夜夜,…可他还是不忍心伤了对方,于是他终究还是松开了对方,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叫萱城,不是你的弟弟。”   下一刻便不等对方的回应,萱城闭上眼狠狠的朝着对方肩头穴位噼了下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位一生都强势霸道从不屈居人下的大秦天王、前秦苻坚大帝就这样被他的弟弟一掌斩下陷入昏迷。萱城心痛的要死,他不忍伤害苻坚一丝一毫,可是没办法,他不能让苻坚跟着他一起去死。   萱城扬声喝道,“南岸,明月,将人带走。”   二人惊呆了,原来他们的阳平公只是想要他的兄长离开这里,就像他跟明月曾经说过的那样,自始至终,他从来没想过要苻坚上战场。   “还愣着做什么?将他带走,去找慕容垂,快走。”萱城厉声呵斥,缓缓拔出了那柄长剑,他从苻坚袖中偷来的那柄神剑。   南岸和明月只是楞了一下,继而便赶紧搀起地上之人,萱城用这把天子之剑直指二人,“你们二人,用生命发誓将他安全送到慕容垂身边,等他醒来请代我转告,让他此生不要过江,图谋南朝,如果胆敢过江,我将以此剑在南京等他。”   “走。”不等二人的回应,萱城袖手挥剑,发出了最后一声,他怕来不及了,谢玄不会给他们太多的时间。   二人眼里渗出了泪来,点了头,最终还是听了命令,将人扶上了马,南岸将人护在身前,明月弯腰一拜,接过萱城手里的马缰,翻身上马,“驾。…”二人的身影最后消失在这片还未陷入混乱的高堆上。   “阳平公,请快入阵制止混乱。”张天锡终于回过了神来,又加重了语气禀道。   萱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身边的连成衣,“你怕吗?”   连成衣望着他笑了,“从未。”   “好。”   萱城回神,纵身跃马,扬剑朗声道,“好,与你在一起,有何所惧,随我一起去砍杀那些狗娘养的北府兵,猪头他们都说哥有风味,小哥我此生最恨不守信义之人。”   连成衣用眼里诚挚的笑意回应他,“好。”   二人扬鞭驰马奔至混乱的秦军中,张蚝已经陷在北府兵的厮杀中无法脱身了,秦军的后方此刻已经陷入一片不堪回首断肢残臂的血腥中,前方向后退去的骑兵不知后方具体情况,只听得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叫声,“快跑啊,我们败了,北府兵杀来了。”   身边掠过一匹嘶吼长啸的战马,马上之人正是秦军口中的北府兵,萱城扬剑砍了下去,将对方的身体硬生生的一剑洞穿,随着那人啊的哀叫声鲜血崩了出来,溅在了萱城的身上,有些恶心,胸腔内一阵翻江倒海。   “阳平公,我军败了,快撤啊。”   张天锡驰马奔至身边,高声喊道。   萱城震惊的盯着他,却见他的脸上并没有惨败后的失落恐惧之情,又环顾四周一片血海中厮杀的士兵。   “秦军败了啊,快走。”他的声音很高,萱城从来没有听见过他这般说话,以往他那么的胆小怕事,活在苻坚的威严和庇护之下,然而此刻深陷战场却毫无惧色。   萱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为什么在秦兵撤退的时候会发生骚乱,为什么分明是一场有条不紊的退兵却变成了不可收拾的大溃败,为什么晋军会在秦军将后背暴露之时冲杀过来,他原本以为杀了朱序就可以制止这场骚乱,最起码可以与晋军决一死战,各凭本事输赢,甚至有幸半渡而击,可是直到此刻他明白了,这支军队和将领太他么渣了,这些被苻坚庇护过的亡国之君,他们无一不在想着要苻坚死啊,因为在苻坚灭了他们的国家之前,他们都是与苻坚平起平坐的一国之主,苻坚攻打晋朝所有人都说不可以,晋朝占有正统,**士族所归,是大义所在,那苻坚灭前燕,灭前凉,灭代国,难道这些国家就没有大义了么?张天锡,慕容韡难道他们就应该被苻坚灭亡吗?如果说慕容韡是少数民族,那张天锡可以拍着胸脯说,晋有大义,我也有,我就是晋朝在北方的正统朝廷啊,我是汉人啊。   萱城恍然大悟。   “我操,你,张天锡。”他吼了出来,“你,,,”   张天锡此刻全然没了往日的伪装,咬牙狰狞道,“对,我没有一日不想着你们大败,为什么,为什么苻坚可以正大光明的灭了我的国家,为什么唐公忠心为他却要被他杀害,苻坚,苻融,这是你们兄弟的报应啊,活该,报应啊。”   一阵恶心刺鼻的血腥泛了上来,穿透身体的每一处毛孔,萱城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凭着最后一丝意志一剑捅穿了对方,“真是可惜,你看错人了,我不是苻融。”   张天锡放大的瞳仁最后闪烁了一下,身体腾地一声从马上跌落,被随之奔驰而来的北府兵马蹄踏碎,然而就在此时,一股夹着幽冷地狱气息的洪浪冲了过来,那是谢玄亲自率领的北府兵精锐,个个仿佛人间修罗,刀起剑落,长枪既出,血崩数里,砍瓜切菜一般尸体在他们刀下化成碎末,萱城陡然失神,面前忽然一阵妖风闪过,一个不稳,马上身体跌了下去,眼看着就要落地被那些凶神恶煞逼上,这时候,一柄长剑稳稳的托在了身后,萱城只觉有人接住了自己的后背,下一刻那人就抓住自己的手臂纵身飞了起来,耳畔唿来冷风,夹杂在这血腥之中的奢侈的那最后一丝甜蜜,萱城侧脸看向身边的连成衣,笑了。   然而他的这一笑终于还是来早了,或者说来迟了,就在二人身体触及地面之时,万箭如飞蝗般齐齐扎了过来,连成衣挥剑挡住了这一刻飞箭的袭击,就在萱城以为他们可以冲出包围之时,一柄长枪直直的刺了过来,直朝萱城而来,手里的剑忽然脱手飞出,这一刻,萱城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忽然就豁然释怀了,只有死了他才可以把这具身体还给苻融,只有死了他才可以回到一千六百四十后的世界,而非仅仅是打碎苻坚那颗不可一世的雄心让他为此悔过,失去了他唯一的弟弟。   爱情的本质是什么?萱城一直不懂,因为他在前世从来没有爱过,他以为穿越过来成为苻坚的弟弟之后,可以劝阻他伐晋,劝阻他避免一切的错误,帮助他成为真正的大秦帝王,缔造一个真正的大秦帝国,可他错了,他遇见了很多人,遇见了很多事,他终于明白了,他对苻坚的心,是爱,他爱上这个结局凄惨的有些荒唐的甚至是笑柄的人,所以他什么都做不了,一切都朝着历史的真相走去,最终的结局,他孑然一身,阻挡不了浩浩荡荡的历史洪流,苻坚必然会惨败,必然会在泪撒五将山。   如果爱一个人就要为他付出生命的人,萱城愿意。   骤然醒悟,身边空空,他,已经离开了,慕容垂会护送他返还长安。   好,好,既然苻坚安然离开了,他还在这里纠缠着什么,走吧,回去吧,回去那个一千多年后的世界吧。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56死当长相思   ——————-————-   ………萱城抱住连成衣的身体,那柄长枪最终还是刺穿了他的身体,可有人为他挡在了前面,他本不该参与这场战争,他是汉人,该南下建康,或许他该追随慕容永而去,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然而,最终他还是留在了这里,哪怕是最后一滴鲜血。   青山有幸埋忠骨…   这份情,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萱城都无法还清了。   自古英雄如美人。   他对得起苻坚,心甘情愿为他去死,对他的爱问心无愧,不论过了百年千年,他都可以直面这位前秦大帝了。   可他唯独对不起连成衣,那位初次在绵阳相见的年轻太守——   最终他还是恨了慕容冲。   ————   “谢玄,好,你赢了。”萱城沙哑着吼了出来。   “好一个谢家儿郎啊。”萱城大笑着望着此刻那高坐与马上,手持一柄利剑指挥千军万马渡河冲锋,将苻坚的“百万大军”一击溃败的人。   金戈铁马,号角战鼓,震耳发聩的厮杀,昏天暗地、无休无止的悲鸣马长啸,这条河,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淝水,正是他的葬身之处。   千载空悠悠,无穷亦无尽。   体内倏尔一股气息冲天而起,萱城忽觉身体轻飘飘起来,就像脱离了什么似的,如踩上薄雾那般缥缈,他的灵魂,这一缕飘荡千年的灵魂,终于要离开了么,他努力的想要闭上眼去感受下一刻没有疼痛的身体被刺穿,然而无论他怎么奋力想要合眼,眼皮却怎么都合不上,视线之中,一人赫然屹立,黑色的袍服,墨色的长发,苍白的脸,瞳孔幽深幽深,耳畔幽幽回荡那个声音,“我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   “我说过,我在淝水河畔等你归来。”   身体里的那个人终于在这一刻复活了,他的声音温柔又好听,仿佛空谷中一株幽兰般轻轻随风摇曳,“皇兄,………”   “不要杀他,大都督,不要杀他。”有人惊恐万状的扑了上来抱住了他,那个气息不陌生。   萱城终于闭上了眼。   好累,他再也不想做这一首荒凉悲梦了,再也不要爱上一个死了千年的古人了。   ………   “阳平公,阳平公,快跟我走,兄长要见你。”   ………   “阳平公,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   “皇弟。”   ………   “皇弟。”   ………   “萱城。”………   “萱城,快点,答辩要迟到了…别睡了…”   ——————   ——————————   公元369年,大秦苻诏建元四年,洛阳。   八方之广,周洛为中,谓之洛邑。洛邑地处中原大地,周武王迁九鼎,周公致太平,是为成周洛邑,平王动迁,洛邑终成天子王都,秦灭东周,改洛邑为洛阳,由是成名。   东汉王朝定都于此,延续汉家四百年江山,汉室,从此成为了一个真正代表汉民族的词语。   曹魏建都于此,开辟乱世疆土,司马氏篡权夺位,却主昏臣庸,致使八王之乱,永嘉之乱,五胡纷纷南下,英雄随后一一登上历史舞台。   洛阳,如今是燕国慕容氏的疆土。   燕国乃辽东地区鲜卑族的一支,是为东胡,肤白貌美,多为混血,慕容俊于公元352年得到蒋干送来的传国玉玺,遂在邺城即皇帝位。公元360年,慕容俊抱憾而逝,10岁的太子慕容韡即帝位,公元369年三月至七月,晋朝大司马桓温北上伐燕至枋头,燕求救于秦,燕国来使同意将武牢以西地区划分于秦,秦王苻坚随命将军苟池出兵两万助燕。七月,桓温大败而归,苻坚派人至燕国讨要武牢以西地区,慕容韡拒不承认,秦燕关系破裂,秦出兵伐燕,首战洛阳。   苻坚任命丞相王勐为主帅,阳平公苻融为副将,苻坚亲自至军中,参与协商。   这里是一处军帐,非主帅所居的中军帐,而在营地的北面,与中军营帐有一段的距离,此刻军帐内立着两个人,一人黑衣长冠,一人白衣宽袍,二人面向而立,黑衣人眼中怒火仿佛要烧起这里的营地一样浓烈,白衣人却一脸平静,他有一张好看的脸,细长的眉,眉色很淡,眼睛澄澈如水,眼睛形状很是好看,乌黑浓密又纤长的睫毛像扇贝般盖住了眼睛,眼尾淡淡的勾了上去,像是天然的墨色眼线一般从眼角至眼尾划过,高挺的鼻梁,下巴骨体瘦长却并没有尖翘,不会像尖锥利器那般突兀,肤色并不是很白,但也绝非黝黑,而是淡淡的黄肤中夹着粉色,头发长至腰间束起,发色黑中微微泛着茶棕色,两鬓丝丝缕缕浮动,但并非是故意洒脱而为,而是像和人发生了争执之后的发丝微浮,身上的衣袍被人扯过一般有些微乱,可纵然如此,此刻他还能平静的像水一般不惊不乍,然而,怒视他的那位黑衣人却气息粗重,胸口起伏,像是受到什么大的刺激似的,长相俊朗阳刚,眉眼间有股天然的王者霸气。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再提,不许再提,你还记不住吗?”   “皇兄,你为什么不能信我的呢?我去燕国是为了武牢一事谈判,并不是要投奔燕国。”他的声音很温柔,软绵绵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温润如玉,略有妇人美色。   可是那人一听到他话中夹着的投奔二字,顿时气炸,狠狠的甩了他一个耳光,“你胆敢再提这件事,休怪我不讲兄弟之情。”   白衣人没有伤心,脸上被打了一耳光,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皇兄,你在怕什么?这么怕我去燕国吗?”   “你。”那人气急,抓住他的手,一把将人揽住,“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看上燕国那个年仅十二岁的大司马,我告诉你,今生今世,你只有我一个兄长,除我之外,谁都不可以抢走你。”话音乍一落地,他就低头噙着那淡薄的嘴唇狠狠的咬了上去,一刹那,二人唇齿交缠间血迹斑驳,白衣人也不反抗,只是任由他胡作非为,终于过了许久,那人似乎平静下来了,他的手终于渐渐的松开了怀中之人。   然而,这时,一直温和的人却冷笑出声,“苻坚,你,这个疯子。”   他转头决然离去。   身后之人如伟岸一般陡然跌倒,他有些癫狂的笑了,“好弟弟,你为什么忘记了小时候说过的话呢?”   中军帐,将领们退去,王勐一人独坐于内望着这张地图发呆,这是一份不合时宜的地图,因为上面有太多的国家,前燕,前秦,前凉,前赵,后赵,冉魏,东晋…   在王勐很小的时候,**大地就陷入了混乱割据之中,各方英雄相继登台舞刀弄棒,攻下一片疆土据为己有,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尸体在黄土上堆积如山,乌鸦觅食而来,哀鸿遍野,脑海中一浮现出小时候所见的那番战乱,王勐不禁一个寒颤。   “丞相。”一声温和的唿唤打破了他的思绪。   王勐回头,一身白衣缓缓踱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仿佛三四月的杨柳春风一般教人舒心,“丞相一个人在想什么?这张地图还是扔了吧,都过去了。”   “阳平公。”来人微微躬身一施礼,王勐也略一拱手当做还礼,他叹了一口气,“我每每看到这张地图,总在想为什么这要是个乱世,为什么我们每个人都要在乱世中生存下去,可正因为这是乱世,所以上天才会派出一位真正的王者。”   他嘴角上扬,说这话的时候有一丝的自豪,“陛下,他是一位真正的王者,你是他的弟弟,你也这么认为的吧。只要我们率先攻下了洛阳,再要灭燕便会容易许多,阳平公,你说是吗?”   被唤做阳平公的白衣人正是前秦王苻坚一母同胞的弟弟,苻融。   当年苻坚登位之后,为了弥补对苻法的亏欠,便把自己登位前的爵位东海王赐给了自己的兄长苻法,而彼时的苻融年仅17岁,苻坚尤其喜爱,遂封阳平公爵位,虽然年幼,苻坚还是任命其弟为司隶校尉,并让其跟随王勐学习为政之道。   苻融没有点头,收了脸上的笑容,“为什么一定要灭燕呢?”   王勐吃惊的望着他,见他身上衣袍有些凌乱,两鬓发丝也垂下来浮动些许,终于叹了一声,“你呀。”他无可奈何的摇头,“你与陛下又发生争执了。”不是疑问。   苻融淡淡道,“没有,我不会跟他争。”   “他是你的哥哥,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他呢,燕国言而无信,这是上天降下的惩罚,非我秦军要攻克洛阳,慕容氏出尔反尔,阴险狡诈,并非乱世明主,只有你的兄长,当今大秦之主才能一统北方,终结乱世。”   苻融道,“如果没有丞相您的辅佐,皇兄便如无水之鱼。可大秦与燕国各安一方,互不侵犯,这没有什么不好的。”   王勐有些怒气,斥道,“哪有这种道理,被欺负了还不能去讨理,明知乱世将结,陛下有心为之,你却阻挠,阳平公,你跟着我学习了这么久,还是不能明白为政之初衷,在于天下百姓。”   苻融沉声说,“丞相不要生气,是我说错话了。”   王勐气道,“今晚你去攻城,攻不下洛阳,就不要跟着我学习了,虽然你贵为王弟,陛下将你交给我,我有权处置你。”   苻融淡淡的眉眼黯淡下去,他的皇兄跟自己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自从王勐跟随苻坚以来,二人形影不离,偶尔同塌而眠,苻融每每看到王勐进入明光殿的时候,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尖锐的针刺了一下似的。   小时候说过的那些话,并非被这无情的渭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了,只是他长大了,明白了很多事,他们的父王告诉他,苻氏一族因为血缘内婚,导致人口稀少,所以一定要与外面的人通婚,虽然他那么的想他的兄长能实现小时候的誓言,可是,一切似乎都不可能了。   公元365年,建元元年,苻坚带着他一起便衣巡游北方各国,他们到过洛阳,沿着洛水河畔隐居了下来,一直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后来他们又北上至汾水流域,他们一起越过大草原,到过拓跋代国全境,曾经在贺兰山下放牧,在纥奚大草原听那悠扬低回的马头琴小调,他们又北上至辽东平原,在大辽水河畔顿足,在长白山下遥望千里雪飘,后来他们又从燕国的旧都龙城一路南下至燕国新都邺城,邺城外有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叫栾河,他们在河边遇到了一只美丽又高傲的凤凰。   苻融并不是看上了那只美丽的凤凰,他只是不想与自己的兄长这样纠缠下去了,没有结局的相处只会让他越陷越痛苦,所以他借此向自己的兄长说要将那只凤凰赏赐给他,苻坚听后久久无言,后来秦燕和好,秦国归还了曾经掠夺的燕国百姓和国土,慕容韡答应与秦国再次盟约,苻坚假装为秦国使臣与自己的弟弟苻融一起去了邺城,他要看看那只凤凰是不是像迷倒他亲爱的宝贝弟弟一样倾国倾城。   然而弄巧成拙,慕容韡在大殿之上有意羞辱苻坚,苻坚后来在宴会上出言不逊,那只骄傲的凤凰真的挥动了他那双美丽的羽翼给了苻坚一个教训,苻融却再一次的要求自己的兄长同意与那只凤凰交往,他说苻坚曾经答应过他只要是他看上的都会给他,苻坚是这么说过,可他没说过要自己的弟弟去喜欢别人,就算苻融只是把那只凤凰当做弟弟看待,并无什么亵渎之意,从来好的如同一人的兄弟俩第一次发生了争执。   后来,那只凤凰哪里也飞不走,他被锁在了邺城的深宫。   苻坚以为他的弟弟还在思念那只凤凰,秦燕之间战战和和数年,只要苻融提议与燕国和好之时,苻坚便与自己的弟弟起争执。   苻融无可奈何,他性子文雅,不好同人争辩,也不想同他的兄长争辩。   武牢之事以来,苻融劝过他的兄长,其实慕容韡出尔反尔也无可厚非,苻坚派出苟池至洛阳本该与燕国兵汇一处共同攻打桓温,却停兵不前,后来慕容垂打败了桓温,苟池才追击桓温,慕容韡不想割让国土,太傅慕容评也不想慕容垂占了这场战争的头功,两人合计着怎么既能拖延秦国,又能将慕容垂罢职,然而,苻坚在王勐的伐燕计划下,却先一步出兵攻打洛阳,用武力迫使慕容韡割让国土。   苻融心里清楚,其实他的兄长想要的并不是一个洛阳这么简单。   可苻融却没有苻坚的眼光和心胸,他并非是觉得大一统不好,只是他的性格好静,能不打仗就不打仗,能不流血就不流血,心有玲珑,仁慈爱人。 作者闲话:  PS:推荐一首适合的歌曲喔,东游记主题曲《逍遥游》,因为我在听《乱世名相谢安传》的时候,淝水之战结束时刚好是这首配乐,突然觉得好适合。走遍了青山人未老,本文马上就完结了,有点伤感,写了好久,尤其是今年,突然不码字了就感觉失去了什么似的。 157死当长相思   “你在想什么,抱歉,我方才话有点重,你不要在意。”一声略带歉意的声音打破了苻融的沉思,略一抬眼对上王勐那双眼睛,他和苻坚一样,都是心怀天下之人,眼里都是灿灿光芒。   他叹息了一声道,“不是我苛责于你,你应该理解陛下支持陛下,没有谁像你这样跟他亲近了。”   苻融眨了一下好看的眼睛,“不是还有丞相您吗?你跟皇兄不是同塌而眠过吗?”   “你。”王勐脸色瞬间绿了。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那谢安的腐朽心思了。”   “入幕之宾么?丞相,我可这没这么说喔。”   “好了,不要说了,快去准备吧,记得你的陛下的弟弟,没有你攻不下的城池。”   苻融恭敬的弯腰,拱手道,“是,我的好丞相,末将即刻前去备战,不攻下洛阳,请丞相以军法处我。”   ——————   ——————————   是夜,苻融领兵攻打洛阳,火光照亮了这片千年王都,将高大威严的四丈城墙暴露在如明日般的火光下,一人身着甲胄手持长剑高坐与中军马上指挥身后将士攻城,烈火将他柔和的目光放大,使他原本浅淡的瞳仁变的幽深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的狠绝,剑指前方,高声鼓舞将士,“大秦的勇士们,苍天庇佑之下的勇士们,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浩浩神灵将在你们的身上发挥神勇,冲锋……”   瞬时间,他身后密密麻麻的秦军像潮水一般汹涌而上,冒着城墙上的漫天火箭,奋不顾身的挡着盾牌,举起长枪,弓箭手们瞄准城上的人头,箭镞嗖嗖的破空而去,周遭顿时充斥这厮杀声,痛叫声,嘶吼声,刀枪铁钩声,士兵们扛着云梯架上城墙,骑兵们拖着土袋砌筑鱼粮道,他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这一场腥风血雨,他的兄长想要洛阳,想要燕国,他就要去为他攻打,即便没有人天生愿意活在战争的厮杀中,一个接着一个的尸体惨叫这从城墙上坠落,跌入黄土之中,顿时化作血泥,一批一批的士兵倒下了,然而,更多的士兵们却踩着尸体血海奋勇而上,就如他誓军所言,浩浩苍天神灵会在他们的身上发挥神勇,每个人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只要你奋勇杀敌便能获得军功,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每个人都要为和平生活付出生命的代价。   ——-箭如飞蝗而至,秦兵却丝毫未有胆怯之意,眼看着鱼粮道就要筑起半城之高了,有秦兵已经爬上了洛阳城墙,与燕兵陷入了近身肉搏之中,刀起刀落,扬剑提枪,银枪入,刺穿敌人的胸膛,噼剑砍下敌人的头颅,后方敌军箭步上来,一刀噼上,天地之间只充斥在厮杀的吼声和惨叫声,人与人的这场战争已经到了同归于尽的白热化阶段了。   一阵恶心的令人翻江倒胃的血腥气息刺入鼻息间,苻融刚想跃下马,脑中却忽然一阵空白,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般,身体摇摇晃晃,一个不稳,他失去了支撑,马上身体跌落,砰地一声掷地。   ……   “阳平公。”   有人急切的叫着他,死亡的气息在逼近着他,不知为何,他分明只是奉命行事啊,不是他想要杀人。   “弟弟。”   …………   “弟弟。”   …………   苻融幽幽睁开了眼来,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孔,有些熟悉有些陌生,这是从小到大伴在他身边的兄长,陌生的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憔悴过,他似乎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了,眼圈下方一道黑色的光晕,他的手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手。   “兄长。”   苻坚终于脸色晴了起来,他松了一口气,“弟弟,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晕倒?”   苻融挣扎着要从榻上坐起,苻坚按住他的肩膀,“躺着吧,你都睡了两天了,好弟弟,你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攻不下洛阳就算了,你是我的弟弟,不能有任何事。”   苻融听他这样说,便顺口说了一声,“那就请皇兄班师回朝吧。”   “什么?”那个声音陡然拔高。   苻融看着他的兄长脸色变的难堪起来,乌云密布,像是随时都有一场暴风雨似的。   “你说什么?难道你故意跌马晕倒,以此来要挟我撤兵,弟弟,你怎么能这样?”   苻融道,“兄长,这不是我的想法,我只是建议你……”   “不必建议,不攻下洛阳,誓不回朝。”他有些粗略的打断。   苻融无声,他闭上眼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他真的不是苻坚口中说的那样故意跌马晕倒来威胁苻坚班师回朝的,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在那股血腥充斥全身上下的时候,他会失去知觉,突然跌马,他一刻,他恐惧极了,似乎意识被抽走了一样,他在昏迷的最后一刻是多么的想见见自己的兄长,可……   此时此刻,他就坐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   可苻融却不想跟他多说半句话了。   那张面孔却忽然贴着他的脸颊,热气喷洒在耳边,颈间酥酥痒痒的,苻融的心在那一刻突突跳动个不停,有些粗重的唿吸声中夹着沉沉的声音,“你的惩罚我去景略面前领,你好好歇着吧,不要再跟我争什么了,你知道,我那么的爱护你,如果你出点什么事,你让我怎么活。”   苻融的手颤颤的想要去抱住贴在自己身上的人,可还不等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一阵凉风,身上骤然落空,他的兄长已经疾步离开了。   苻坚是去找王勐了,苻融望着那消失在帐内的背影,心中五味陈陈,怅然所失。   ——————   “景略。”苻坚掀开帐帘,快步奔至王勐身边,抓住王勐的手,“景略,朕来赔罪了。”   王勐略一吃惊,“陛下何罪之有?”   苻坚紧紧的攥住他的手,“皇弟攻城不力,朕来替他领罚。”   王勐楞了一下,笑了,“原来陛下指的是这么一回事啊,洛阳乃王城,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攻破的,只要我们持之以恒,相信不久就可以破城,我命阳平公去攻城,只是想看看他对陛下是否忠心,此次兵至洛阳,他一直是反对的,不想我秦与燕兵戎相见。”   苻坚松了一口气,手便松开了,“哦,原来景略是这个意思啊。”   “陛下还真以为我要处罚阳平公,他是你的弟弟,我怎么敢动了他。”王勐这话带着些许的酸意。   苻坚不好意思的笑了,“景略,你吃醋啦?”   王勐无奈的耸肩,“怎么会?你不要乱想了。”   苻坚又过去故意贴着人家,低声说,“是么,可是朕怎么觉着一股酸酸的味道,哎,原来世人都爱口是心非啊。”   王勐登时脸色染上一层难得的绯色,“你,……”   “好了,今晚朕再过来。”苻坚挨着对方蚊声说。   二人之间一时气氛升温,有些尴尬,有些寂静,倏尔帐外一声长长的叹息刺了进来,王勐连忙干咳两声打破沉默,苻坚眼里闪过一丝狐疑,谁敢在外面,转念一想,怕是唯有最亲近之人,谁都不敢来接近这处中军帐了吧。   他连忙避开与对方的距离,刚想出去,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景略可知皇弟有何隐疾?”   王勐诧异,“陛下都不知,臣怎会知晓,你想说的是阳平公为何会晕倒一事吧?”   苻坚点了点头。   他掀开帐帘,站在帐外环视了一眼,除了那一抹如雪的白色消失在视线之外,并没有什么可疑之人,这才再次进来,叹了一口气道,“皇弟的心思,朕越来越摸不清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朕一直觉得他很听话,什么都顺从朕,为何他要劝阻朕伐燕呢?景略,他跟着你这么长时间了,你看得懂他么?”   王勐道,“陛下如果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懂,那因何要去征服天下人心呢?”   一语令苻坚怔住。   “陛下,还是去请王嘉来这里一趟吧。”   “他?”一提起这个人,苻坚就头疼,那个人没皮没脸的像个江湖无赖,还总是对君不敬,与自己拉拉扯扯,动手动脚,可苻坚又不能惹了他,很多事都要靠他,他看似荒诞不羁的话语中总有些半真半假的预言,久而久之,苻坚不得不跟他走的亲密些。   “朕不想见他。”   王勐嗤的一声笑了,“陛下可不要耍心思,他,会是你最好的帮手。”   “什么帮手?”   王勐怔住,“你不懂?”   苻坚茫然。   王勐叹息,内心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白说了。”   “我记得前年你邀请我喝的那坛桂花酒,你还有吗?”过了一会儿,王勐说道。   苻坚这才恍然似的,“哦,朕明白了,好,朕马上让南岸去老君山请王嘉过来。”   王勐淡淡笑道,“故人如梦,陛下这么重情重义,真世间少见。”   苻坚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抚摸着,像是安慰之语,“可惜朕的这份情义里,最终还是还辜负你。”   王勐轻轻的摇头,“不,不要这么说,只要这一生我能留在你身边就够了。”   苻坚懂了,他深深的望了一眼这位与自己形影不离,同塌而眠的知心,最终还是离去了。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58死当长相思   可是,当他一走进苻融的帐内,便与自己的弟弟发生了一场争执。   苻融见他终于回来了,眉梢勾起一丝冷酷的意味,“你被说动了?”   “什么?”   “你不是要去替我领罚吗,怎么最后你们和好了,你不是可以退出洛阳吗?怎么,丞相说动你了?”   苻坚走近他,“你不是受伤了吗?不好好躺着还要到处乱跑?朕跟景略之间清清白白,什么和好,朕跟他从来就不会起争执,不像你这样,总是令我无可奈何。还有,我何曾说过要退出洛阳,我说了,不攻下洛阳,誓不还朝。”   他伸出手要去抚摸自己的弟弟,苻融冷笑着后退一步,“让我离开。”   苻坚滞住,“去哪里?”   “燕国。”   这两个字一落地,苻坚脸色顿时狂风暴雨密集,扬手就要打下去,苻融却一把捏住他的手,“我的兄长,好兄长啊,你还是这么霸道,你以为我还是小时候那个温顺的被你压在身下的弟弟吗?你死心吧,小时候说过的那些话我早就忘了,什么情什么爱,我恨不得逃离秦国,离你远远的,再也不想见到你这张脸。”   苻坚嘴唇颤抖的说不出话来,“你,你……”我的弟弟,你怎么这样伤我的心。   “你那些肮脏又变态的心思,早就恶心到我了,你以为我是跌马晕倒的吗?我是被你恶心到了啊。”苻融失态的吼了出来,他从来不曾这样大声说话,放肆的对着自己的兄长怒吼,他在大秦国内一向有美名,容貌清奇俊美,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谁都要为自己的放纵而付出代价的。   苻融也不例外,就在他痛快的吼出这些话时,一阵冰凉的触感漫上脖颈,他垂下眼来,只见一柄锃亮的剑刃正抵在自己颈间,他勾唇苦涩的笑了,“兄长,你要杀我吗?为了你的那些恶心的行为杀了我吗?”   “不,我不会杀了你。”苻坚这么冷冷的对着他说,在苻融的眼中有几分的疑惑之时,他默默收了那柄剑,只是,凤血出鞘,饮血方归,利刃蹭的一声犹如钢丝滑过手心,那般潇洒,执剑人就像一位江湖侠士一样。苻坚咬牙划破了自己的手,鲜红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了苻融的脸上,终于,他怀中的人安静下来了,因为他以为这是他的血液。   剑归鞘,一切静谧无垠。   “好弟弟,你看,你的血跟我的血,他们就像我们一样,终于还是融汇在了一起,你忘记了小时候说过的话,我从来不曾忘记。”   苻融闭上了眼,他的表情痛苦极了,内心犹如利剑穿肠一般,他怎么能忘记,只是他们不能。   “兄长,你我血缘同胞,正如你说的,血液会交融,我们却不可以。”他冷静下来,这般淡淡的说,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儒雅,说话轻轻的柔柔的。   苻坚的手渐渐的移动到了怀中人的唇上,好看的粉色上终于染上了血的殷红,他轻轻的哄着,“不会的,我是帝王,没有我做不到的事,你不是不想,只是不能对吗?你没有忘记小时候对我说过的话,你一直爱着我,是吗?你在吃醋,气我与那么多人有肌肤之亲,却从来没有和你抵死缠绵,是吗?好,我来解决这件事,等你与我没有了血缘关系之后,我们就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吧。”   苻融好看的眉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他一字一句重重道,“我一直爱着你,你,爱我吗?………”   ………………   ………………………   一滴一滴的血将他的唇染红,然后那根手指却在唇边静止,前一刻还摩挲着试探,只要望里探去,他便死心了,不是要对他的兄长死心,而是死了这条反抗的心,他们终会像那些夫妻一样肌肤相触,唇齿交缠,抵死缠绵。   苻坚放开了他,默默无言的走了出去。   ——————   王嘉终于来到了洛阳秦军驻扎的营地,这一场攻打洛阳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十日了,然而秦军却依旧没有攻下洛阳。   人心却稳如磐石,没有丝毫异动。   王嘉在见到苻坚的第一面时就迎了上来,张开双臂要抱住对方,苻坚连忙挡住,“喂,不要这样,注意场合。”   王嘉瞥他一眼,见他不像是说笑,只好放弃自己这个想占便宜的想法,“好吧,看你这么劳神请我前来,就先放过你。”   苻坚说,“我请你来,的确有一件要事求你。”   王嘉道,“可以,你说。”   苻坚顿了顿,终于还是直言了,“引渡新的灵魂,我知道你可以做到。”   王嘉笑了笑,道,“是啊,我可以做到。”   “但是,你这么做,似乎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因为人的身体是不会腐烂的,有新的灵魂滋养着,他与你还是断不了血缘关系,我劝你死心吧,不要对自己的弟弟有其他心思。”   “可是我说过的,会娶他,会以血缘结亲,此生不离。”   苻坚一语令王嘉震住,他从来不曾想到,自己倾心的这位帝王会对别人许下这么厚重的誓言,他本该薄情寡义,心在天下。   于是,王嘉又说了,“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请杀了他,只有死人才能被引渡新的灵魂,玄门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借尸还魂。”唯有尸体才可以还魂重生,活人只能有自己的意志,不能与另外一个灵魂共存。   此语犹如一个晴天霹雳,顿时将苻坚的神经击的粉碎,陡然失神,他的身体不稳似要跌倒,王嘉连忙扶住他,双手搂着他的腰,趁机占了便宜。   苻坚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颤颤道,“你,……就没有其他办法吗?我不想对他动手。”   王嘉沉重的叹息,“你想要得到他,就要先毁了他,这个世间,一直很公平,舍得舍得,不舍如何得到。”   “他是我的弟弟。”   “你引渡新的灵魂,他就不是了。”   “等他醒来,将会是一个崭新的灵魂,他不认识你,你却识得他,他对你会一生忠心,从不背叛,他会为了你去死。”   “我不会让他死的。”   “他不死,你的弟弟也回不来。”   ……………………   这是一个合谋。   苻坚为了断绝与自己弟弟的血缘关系,不惜引渡新的灵魂,可是正如始作俑者王嘉说的那样,灵魂可以被引渡,可是身体不腐烂,怎么断得了血缘,苻坚他在做一个痴心梦。其实,又何须引渡新的灵魂,他的弟弟已经对他忠心不二,一生忠贞,清清白白了,只是他始终不敢冲出伦常束缚,没办法啊,他这般的儒雅怎么能去干那等肮脏的事呢,要他去实现小时候说的那些童言,与自己的兄长成婚,除非他死了,不然他怎么都不可能去做。   ——————   又是一个煎熬的夜晚。   过了今夜,秦军兵至洛阳就要满半个月了,他们也已经离开长安快要半个月了,燕国似乎已经守不下去了,秦军的攻城一次比一次勐烈,洛阳王城就要沦为一座断壁残垣,听说远在邺城王宫的慕容韡已经坐不住了,派使者出发往洛阳而来了。   苻融坐在帐内,径自的发呆,他在想,最好和解了,这个天下本就应该以仁爱为本,他的兄长本就是心怀万民,他那么的心善。   如是想着,良久他的眼睛就开始打架了,帐内的烛火摇晃了下,他终于熬不住了,他的兄长又在别人的帐内,心下一痛,身体就要晃着倒下,这时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掬入,他微微睁开眼,正好看见了这一张令他心神不安,却日思夜想的面孔,“兄长。”他这么温柔又好听的唤道。   那个面孔有些僵硬冰冷,虽然他的身体很暖,苻融看了半响,终于察觉出了一丝的异常,连忙挣扎着要推开,“皇兄,你怎么了,……”   然而,下一刻,那个与他鼻尖相抵的面孔瞬间变的狰狞起来,他有些心慌,手脚用力想冲开他的束缚,“皇兄,你…”   “好弟弟,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一定会的。”他狠狠的咬牙道,就在话音乍一落地的瞬间,他将自己的弟弟一把抱起重重的扔在床榻之上,苻融瞬间失神,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碎了,他的兄长怎么能这么粗暴的对他呢?可是无论如何对他,他都不会反抗的,只是到了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是他将自己的兄长纵容成今日这般无法无天,肆意妄为,他不能再忍下去了,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他要反抗,要凭着自己的本事冲出这一切的禁锢束缚……   可是他错了,他生来便是为人身下者,他怎么能反抗过他的兄长呢。   若是他反抗了,上天一个霹雳就要霹死他,这是违法的。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弟臣下,……   只听得呲的一声,周围骤然凉风袭来,他有些惊恐的要挣扎,对方却撕碎了他身上的衣袍,眼中出现了食人般的兽欲,将他死死的压在身下,忿恨又慌乱的撕扯,手都是颤抖的,苻融泣声,“皇兄,你要是这么做了,我永远不会跟你在一起。”   苻坚的眼中充斥着血红,他粗声喘息,“没关系,你会的…”因为从今夜起,你就不是你了。 作者闲话:  PS:后期会有一片关于《凤血》剑的武侠小说,哈哈哈,当然不是我写武侠啦。   一遇到写爱情就尴尬,就像写《凤皇》一样。 159千年一梦   ——-白色的碎末飘的满地都是,仿佛那酷寒的大雪天中蔓延而下的一缕一缕纯洁干净的雪花。   他扬起头来,望向了一侧,天地茫茫,万里雪飘,这北国一片纯洁苍茫的景象,终于来了。   他想要的。   想要一场覆盖千里的雪飘,一场能让人走向毁灭的万里雪飘。   ———有些恶狠狠的咬破了那白皙的肌肤,身上的衣袍终究未完成褪尽,他将自己迫不及待的狠狠的插了进去。   “啊。”只听得身下一声痛叫,手攀上他的嵴背霎时就陷了进去,苻坚皱紧了眉头,身体上的疼痛惹的他大为不悦,随即便发狠的顶撞了起来。   疯狂的纠缠中,他将头埋在身下人的脖颈中,咬着他的耳根低低诉说着情意,“弟弟,我的…宝贝弟弟,……”   就在这一片混乱肮脏的纠缠中,身下人的气息终于平稳了过来,他的眼里浮现出了满足的笑容来,他对着自己的兄长笑,那般如花绽放…   …………   然而,就在他美丽绽放的笑容中,死亡的气息正在慢慢逼近,他以为得到了自己的兄长,他们终于肌肤相触,抵死缠绵了,他一直爱着的这个人,他是自己的。啊,多么美妙的夜晚啊,正在这时,一滴冰凉透骨的液体砸在了他的肌肤上,紧接着在他还没有从片刻的欢愉中醒悟过来,一双狠厉的手已经掐在他发热渗出汗珠的脖颈上,他有些不安,为什么身体会骤然变的冷如寒冰,为什么那双手要卡住他的脖子将他死死的勒得透不过气来,为什么他要成为这个人的弟弟,为什么他的血液里要流淌着他的血……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渐渐惨白的肤色中失去了答案。   他怕冷,为什么终究还是要走向这冰冷幽深的世界。   他的兄长,不爱他了吗?   终于,在黑暗来临之前,他放肆的直唿了他的名字,“苻坚……”   声音变的沙哑起来,“你看好了,……是你……亲手…杀了你的弟弟…”   “皇弟……”   “弟弟……”   最终,他还是没有反抗自己的兄长。   这一生,他都活在君君臣臣,兄弟臣下的伦常中…   他听见了最后那一声充满悔意的唿唤。   “弟弟……”   …………   …………   ——————————   “萱城,”   …………   “萱城,快醒醒,”   …………   “要迟到了,快起来,别睡了。”   …………   “梁仁要来检查你的论文了。”   ………“啊…”   一声惊恐万状的唿叫,继而在众目睽睽的的围视之下,萱城终于睁开了眼。   “啊,你终于醒了。”有人扶住他的肩膀,松下了一口气。   萱城环顾着四周,白色的墙壁,床边围着一群陌生的面孔,正在盯着他像是观察什么怪物一般。   “你们…是谁?”他的声音很沉很哑。   “我去,哥们,是你吗?你这睡了一觉连我们兄弟都不认识了,脑子都傻了吧?”略带调侃的笑声。   原来………   一场梦。   ————————   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一个肥头大耳的面孔在他面前晃荡着,“小基佬,又在做春梦了啊,我们都叫不醒你,快走吧,答辩要迟到了。”   “答辩?”   “萱城,你不会一觉睡傻了吧。”那人大声嗤笑。   说着却一把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骗你的,答辩还早着呢,那个,中期检查的时候古代史的那帮老头不是否定了你的选题吗,你赶紧换一个选题吧,现在还来得及,走吧,我陪你去图书馆找资料。”   “猪头,你别扯他啊,没看他刚睡醒吗?先去洗漱吧。”   一个面黄肌瘦的脸伸手在萱城面前晃了晃,“喂,萱城,还在发愣啊,你这起床气也忒大了吧,赶紧洗完去图书馆找资料吧,离答辩还有一个月了啊,你这还要重新选题,重新列提纲,写论文,赶紧的。”   “我……只是睡了一觉?”   有些沙哑的声音,似乎是长久没有发声的缘故,他恍恍惚惚的从床上站起来,又恍恍惚惚的望着聚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人,一个肥头大耳,一个面黄肌瘦,一个小不零丁的,下一刻,他彻底的确认了。   “猪头,小黄,萝卜?”   “哇,小基佬,你终于睡醒了,我还以为睡了一觉就忘记哥们了,走吧走吧,赶紧去洗把脸,哥们陪你去找资料。”   ………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一场梦   原来真的只是千年一梦。   ————————————————————   图书馆。   萱城随意在古代军事这一分类上随意抽了一本书,找了一处角落的地方坐了下来,猪头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眼睛扫到他手里捏着的书,嗤笑,“我去,你还在研究古代军事战争啊,我劝你,还是别选这类了,出力不讨好。”   萱城无心看书,他合上了手里的书,眼睛转向身边的人,认真的问,“我睡了多久?”   一个热乎乎的手掌摸上他的额头,“没发烧啊,我以为你烧煳涂了,一晚上啊。”   “嘿嘿,昨天晚上我们不是还去智渊里的小树林了吗,你忘啦?”   萱城奋力寻思,两眼茫然。   那人用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个小基佬,想勾引我还不承认。”   萱城白他一眼。   “好好,我投降,你没有勾引我,成不?我说,你还不打算换题吗?赶紧换一个吧,要不你去找找梁仁吧,让他给你指导指导?”   “梁仁?”   “就是你选的导师梁仁啊,哎,原来人家说的黄粱一梦真的存在啊,我看你现在的状态就是黄粱一梦啊,是不是昨晚做了春梦,嘿嘿。”   萱城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我要去找梁仁。”   “喂,别急,等等我啊。”   猪头在后面追着那疾行如风的人,惹得图书馆一大群正在看书的同学侧目,“他们是不是情侣啊。”   “小受生气啦,小攻追去啦,嘿嘿,原来我们学校还真有,我给你说,前几天我在智渊的树林里就听到了,那小受的叫声,唉,那叫一个又惨又爽啊。”腐女的笑声比较可怕,尤其是胡乱猜想的时候。   站在学校家属楼公寓下,萱城却停住了脚步,他要跟梁仁说什么,承认错误吗?承认自己终于输得一塌涂地了吗?历史根本没有半分改变的可能,唯一能改变的那个人,他终究亲手杀了他的弟弟,将自己的亲人和国家推向万劫不复了吗?   “哎呀我的天,萱城,你走这么快干嘛?”后面气喘吁吁的人终于赶上了,两手叉腰累的真像他的名字一样,见他又站在楼下不动了,故意撞了他一下,“上去啊,梁仁家在四楼,你不会连你导师住在几楼都忘记了吧。”   历史从来不因个人意志为转移,物质决定一切,曾经在萱城将这个论文选题交给梁仁的时候,梁仁就一口否决了他的论题,“论古代军事战争中人物的决定性要素,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选题,哪有人物成为一场战争的决定性要素,天时地利人和有时都不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败,你还是改过来吧,哪怕你换成论古代军事战争中人物的重要性,这无可厚非啊,你要是不改,中期检查的时候肯定会被打下来的,你不要说是我的指导哦,一世英名都要被你小子毁了。”   彼时,梁仁在苦口婆心的劝道之后还调侃上一句。   此刻,萱城在回味这番话时,内心沉重的仿佛被重石压过一般,他还有何脸面去见梁仁。   萱城的双腿像是被吸住了似的,怎么都迈不出那一步,他不敢去按下402的门铃,他怕自己一抬手就狠狠的甩给自己一耳光,将自己狠狠的打醒,为什么在一开始不醒悟过来呢?如今他再也没有办法像彼时那般去纯粹的研究那场战争了,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陷进去再也无法回头,他的哥哥,虽然只在那个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世界里,也许那只是一个梦,就像猪头口中说的,他睡了一晚,做了一个荒唐的春梦,他爱上了一个死人,一个死了一千六百四十年的人。   “萱城。”一声温柔的叫声打破了萱城的思绪,乍一抬头,对上那张柔和又慈祥的眉眼,萱城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霎时如雨滴下,像是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似的扑进怀里,“梁老师。”   猪头实在忍不住了,陪着这个睡了一觉就神经兮兮的人去了图书馆又一路狂奔到学校家属公寓楼下,他却止步不前了,像丢了魂似的,猪头也干脆不打扰他的好梦了,自己给梁仁打了电话,这才有了梁仁亲自下来接自己的学生又师生情深感天动地却又滑稽的一幕。   梁仁还没说什么呢,自己的学生就扑进怀里痛哭起来,“萱城,你怎么了?”他尴尬的手都无处安放了。   “梁老师,我先回去了,这个小子发神经了,丢了魂似的,说要来找你,应该是想重新换个论题吧,麻烦您了。”   猪头终于松了一口气,恭敬的跟梁仁说完,也庆幸终于将手里的这块烫手东西交了出去,内心在默默祈祷,“千万不要在梁仁面前丢脸啊,你他么刚开始不犟得很吗,还人定胜天,别吹牛皮闪了自己的牙啊,还是赶紧改了你那个人定胜天、自大到天边的论文题目啊,好好的赶紧的重新写完论文吧。”   “萱城,你怎么了,不要在楼下啊。”梁仁连忙去推开他,他堂堂一介大学历史教授,在学校家属楼下被一个男学生搂搂抱抱,还哭哭啼啼的,一墙之外就是校园内的一条马路,何况这时公寓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梁仁为了不惹祸上身,一把拽住萱城的手开门就将人塞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门,“臭小子,又给我找事情,走吧,上去再说。”   梁仁有些气哄哄的,手却没有放开自己学生,迅速的将人拖到自己家中,随着房间门关上的那一刻,萱城终于彻底醒来了,这里是南京,是21世纪的中国,不是那个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前秦。   他的哥哥,包括那个被他哥哥亲手杀死的可悲可叹可哀可怜的前秦阳平公苻融,他们都是死人。   唯有这21世纪的一切才是真实的存在。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60十四年来一场梦   萱城止住了眼泪,他认真的直视自己的导师,终于吐出了那个他埋藏在心里一千六百四十年的三个字,“我错了。”   空气仿佛静止了,周围似乎裹着一阵温热的气流,随之就像以往那样,或者说,就像那个死人身上的温暖一样,一个暖和的怀抱将他包裹了起来,那声沉沉的叹息打在耳边,“你终于明白了。”   “唉…”   萱城将头抵在对方肩上,他极力的控制住了内心的悲酸和身体上的不争气,那些能溺死人的眼泪最终还是没流出来。   梁仁182的身高,萱城178的身高,他的脸与对方也相差无几,眼睛终于在许久之后与对方平视了,“梁老师,我要重新换一个论题。”   “可以啊,你想好要写什么了吗?或者说,需要我的帮助吗?”   萱城终于从自己导师身上离开,“我来找你,就是我想清楚了,我的年少轻狂终于使我明白了,你是对的,我要来求你,指导我完成一个新的论题。”   梁仁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示意他坐下来,“我先听听你的想法。”   萱城坐在沙发上,环顾了一眼四周,“师母呢?”   梁仁滞了一下,随即便开口笑了,“你臭小子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你又不是没来过,你导师,我,梁仁,未婚。”   萱城张大了嘴,“你?”   看着不像啊,45岁,教授职称,教龄近20年,长相沉稳儒雅,身材高挑匀称,虽然并非亿万富豪,但也好歹乃名校教授啊,不缺钱不缺名,怎么看都不像未婚人士啊。   “不要说无关的,先说说你的想法吧,看看我怎么帮你。”   萱城将手指摩挲着手中的水杯,有些温热的触感,他略一停顿,道,“梁老师,我觉得既然要开始新的论文,我有必要做一个检讨,为什么我选择的那个论题是错误的,我想也许我有了新的回答,虽然这个答案你也许会将我骂个狗血淋头,说我不思悔改,但是我还是不能不说出来,因为我怕一旦憋在心里,会成永远的伤痛。”   梁仁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具有亲和力,很温柔的模样,“可以呀,你说说吧,或许我们可以讨论讨论。”   ———“淝水之战,也许真是一个笑话。”萱城到底是出了声。   “没错,历史学界都是这么定义的,是上天跟苻坚开了个玩笑,百万大军败于八万东晋北府兵。”梁仁附和着他的意思,笑着说道。   萱城润了一口温热的水,将手中的水杯放在桌上,他郑重的看着自己的导师眼睛,道,“不,这个玩笑,不是上天跟苻坚开的,是他自己跟自己开了个玩笑。”   梁仁脸上淡淡的笑容收住,“你似乎有了一番新的见解,可以,说出来吧。”   “苻坚并不是不知道晋朝不能讨伐,他正是因为看到了国内的各种矛盾,所以才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去打这么一仗,他要通过一场举国战争将国内的民族矛盾社会矛盾全部解决,那些曾经被他降服之后没死的外族人都要在这一场战争中去死,不论是慕容韡,慕容垂,还是张天锡,姚苌,甚至杨定和拓跋珪,只要这些外族人死了,大秦的统治才能稳固,所以他倾全国之力百万大军伐晋,他四路大军南下,战线太长,兵分各处,虽然在这场战争的一开始,阳平公苻融攻下了寿阳,慕容垂攻下和郧城和彰口,将前秦的军队插入到东晋境内,逼的东晋只守不攻,在淮河对峙,可是梁老师,你知道吗?这场千古之战只能是一个笑话,不是上天要去跟苻坚开玩笑,而是他自己,这场战争根本就没打,前秦的失败完全是自身的溃败。苻坚来到寿阳,前秦和东晋在淝水河畔对峙半个月,谁都过不了河,谢玄的那一封书信骗了苻坚,可是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明明将敌人逼的毫无退路了,却自己给敌人让出路来,让人家来打他。”   梁仁听罢,认真的思考了下,道,“你说的对,但是并不是谢玄的那一封信才导致了苻坚的失败,苻坚不是要半渡而击吗?击其半渡,这是兵家之计,苻坚这个帝王他从13开始领兵打仗就从来没有败绩,他不会不懂兵法,这场战争,苻坚和谢玄,不相上下。”   “不,梁老师,你错了,谢玄胜了,因为在他的那封书信里从来就没有给苻坚半渡而击的机会,他设计给苻坚的是半退而击。”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萱城苦笑,“是呀,所以,我说淝水之战,原来真的只是一个笑话。苻坚精心筹划了那么久,从公元378年的襄阳之战就开始了,整整5年啊,最后他的失败竟然不是跟晋朝正大光明的决一死战,而是自己的军队溃败,将自己完全让给敌人去打,焉能不败,呵呵。”   “你还是没有醒过来,你在为他悲伤?”梁仁提醒道。   萱城醒神,是啊,可是他怎么才能去忘记这一场南柯一梦,他忘不了,忘不了那些点点滴滴,然而当他睁开眼时,一切都成了历史。   “在你刚开始要写这篇论文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了,物质决定伦,不要太主观意识,萱城,今日你当着我的面说你错了,你懂了,可是在我看来,你还是,,唉,,”他又叹息了一声。   “不,老师,我只是不得不说出来,我不想在放弃这个论题之前就这么空空白白的什么都没有留下,我必须要弄明白。”   梁仁嘴角淡淡的勾了勾笑,“好,你说,我都听着,无论你以后要写什么,我都乐意帮你。”   “在我刚开始研究这场战争的时候,我看到前秦第二次伐晋之淝水之战的战略布局图,那是一张完美无缺的战略布局,苻坚的战略无懈可击。抛开总体上苻坚轻视晋军的原因,我以为在淝水之战中有5个偶然因素可以阻止这场失败。”   “愿闻其详。”   “第一,阳平公苻融错估情报,在十月十八日苻融攻克寿阳之后,胡彬的五千水军停在硖石,苻融将胡彬包围,胡彬部断了军粮,派人突围给谢石送信求救,那封信落入了苻融的手中,苻融即刻向后方项城送信,信中说的是贼少易擒,胡彬明明只有五千水军,苻融为何要说出这四个字,因为他已经知道东晋的主力谢石和谢玄在洛涧25里驻扎,他没有办法解决破东晋水军的难题,所以他给苻坚送信,但是他送信的目的是想苻坚将后方项城的87万中军调往淮河前线,可结果却出人所料,苻坚轻敌,只带了八千羽林郎抄小路前来与苻融汇合,如果苻融不往后方送信,即使在淝水河畔与谢石谢玄战败,那充其量不过是四年前彭超俱难淮南之战的放大版,苻坚不会败的一塌涂地,所以是苻融的轻率使这场战争失去了胜利的可能。”   梁仁点头,笑了笑,“你说的有理,不过不是决定性要素,你凭何以为苻坚的87万项城大军能在苻融失败之后还能与东晋一战。”   萱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是呀,他只能不知道,因为苻坚的那87万中军本身就只是一个幌子。   “没关系,继续说出你的看法吧。”   “第二,刘牢之以五千北府兵打败梁成的五万大军,并斩杀梁成在内的十名前秦大将,洛涧一败,预示了淝水之战苻坚必败无疑。因为洛涧防线一破,谢石的水军长驱直入,逼近寿阳城下,谢玄的北府兵也跟之驻扎在淝水河畔,张蚝与谢石交手将其击败,可谢玄的北府兵却阻断了秦军,于是,双方只能隔河对峙,苻融无法破水军,谢石也无法登岸,最后淝水之战由谢玄的北府兵来完成,这时就注定苻坚已经失败了。四年前,谢玄率领3万北府兵在淮南四胜彭超俱难的14万联军,何况此次谢玄率领的的是7万北府兵,而苻融在淝水河畔的前锋却不足20万。”   梁仁又是笑了笑,点头道,“没错,你分析的很有道理,自古在北方建立政权的民族皆以骑兵为优势,可一旦到了南方便成了无水之鱼,别说是苻融的不足20万氐族骑兵了,就是后来蒙哥汉和忽必烈率领蒙古铁骑攻打了近10年襄阳也无法攻克,洛涧一破,相当于谢石和谢玄水路两军围攻寿阳苻融,淝水根本阻挡不住北府兵的攻势。”   萱城有一丝的心痛,尽管他的梦醒了,那些都是支离破碎的残梦。   “第三,朱序给谢石通风报信,苻坚派朱序前往谢石军营,本意是想让谢石投降,不料朱序却向谢石泄露了秦军机密,如果没有朱序的泄密,谢石不会那么快决定与秦军开战,他的本意是拖延下去,只要等到苻坚的中军一到寿阳与苻融汇合,谢石和谢玄的8万兵力无疑于以卵击石。”   “有几分道理,但是谢石的拖延策略未尝不可取,南军水师一向胜于北军,淝水之战,本应急在苻坚,而非谢石,谢石想要以守为攻未尝不是可取之策。你说的依旧是主观意识,这只是一个偶然性因素,即便在襄阳之战后杀了朱序,淝水之战的结局还是无法改变,因为没了朱序,还有杨序,张序,等等。”   萱城黯然神伤,是啊,一个朱序算什么。   “第四,谢玄的一纸战书,这是最后的一步决定性因素,如果没有谢玄的那一封战书,苻坚也许不会败,谢玄让苻坚退兵,双方士兵决战,他们在岸边观战,不料苻坚刚一退军,谢玄就趁势渡河发起攻击,前秦军十几万步兵骑兵一时陷入骚乱,终究成大溃败之势。”   “也有道理,我说了嘛,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苻坚中计了。”   “你分析的都有道理,那么第五个因素呢?你要说的这个偶然因素是什么?”   面对梁仁那一脸平和的笑容,萱城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了,他的心像是被刀剜了一般的疼,他有些难受的捂住了脸,身体里像是有一股一股的热浪席卷而来,将他的脑袋冲的都要爆炸开了,他一下子被击溃,身体一失神就要跌倒,梁仁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抱住,“喂,臭小子,要说就说,不要晕倒。”他吸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腿长可以一步上前,嘴里却在喃喃,“最起码不要在我这里晕倒。”   萱城神色黯淡的望着他,“梁老师,你知道吗?我做了一个梦?”   “梦,?嗯?每个人都会做。”   萱城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冰凉的泪水在眼眶内打转,他哑着嗓子说,“可是,我做了一个一千六百四十年的梦。”   梁仁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叹息道,“谁都会做梦的,梦终会有醒的那一日。”   “好孩子,你该醒来了。”他的手那么温柔的抚摸,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萱城终于在他的怀中醒来了,就像他说的那样。   “第五,混乱中,主帅被杀。”   “你指的是阳平公苻融?”   萱城无声点头。   “我还记得,那时你跟我争的面红耳赤,我怎么都劝不住你,你听了那些网络流毒,说什么只要苻坚封阳平公苻融为皇太弟的话,一切就可以改变了,你以为苻融能劝谏住苻坚让他改变心意吗?其实,真正能改变历史人从来就不是旁人,而是缔造历史的人,这个人,不是苻融,是苻坚。”   萱城出声了,“是呀,只有他可以改变历史,可是明知善败于恶,他却虽千万人吾往矣。”   “而他的弟弟,什么皇太弟,可笑,也许他会封皇妃,…可到最后,他连一个奢侈的爱字都说不出口……”   萱城痛快的哭了出来,“是他,是他亲手杀了他弟弟,梁老师,你知道吗?那个梦,我看见了,是他要杀他的弟弟。”   梁仁只觉自己身上被摩擦的湿湿滑滑的,低头一看脸色顿时变了,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臭小子,又在哭,还哭我一身。”   他连忙蹲下来,不知道怎么劝,可是那个还陷在悲伤中的人却丝毫不管不顾,脸擦着梁仁的腰,泪水将梁仁的衣服都浸湿了,梁仁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却一把弯腰将人抱起,喃喃道,“让你哭,让你哭,好好睡一觉吧你。”   将自己的学生拦腰抱起,几步奔到卧室,砰地一声将人甩在床上,扯了一边的被子将人捂住,“臭小子,继续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161唯梦闲人不梦君   梁仁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人终于安静下来了,他轻轻的摇摇头,嘴里又在嘀咕了,“还说错了,哪里错了,分明就是死不悔改嘛,你这臭小子怎么就找了我做你导师呢?哎,我怎么就这么容易答应他了呢,不对啊,我不是魏晋南北朝史的啊。”   梁仁这才陡然醒悟,怎么这半年来,自己被这个臭小子牵着鼻子走了呢?自己明明不是魏晋南北朝史的,怎么他一找上自己,自己就那么爽快的答应做他的指导老师了呢?还有一丝的兴奋这是什么荒唐的错觉?应该一口拒绝,或者将他推给魏晋南北朝史的那些老头们,妈呀,好像乱了,梁仁这时才正视起问题的严重性来,哎,不对,他怎么能睡在自己床上呢?等一下要是有同事过来串门怎么办,等赶紧弄醒他,梁仁这么一想,就赶紧俯身想将人拽起来,可刚一对上那张平静的睡颜,前一刻混乱不堪的脑子马上就像水一样的静了下来。   仔细一瞧,自己的这个学生长的像个女孩子似的清秀,性子也有些文弱,有点好看……   什么?有点好看,什么鬼?什么鬼?、、、梁仁被自己的这个突兀的想法吓傻了,身体僵了一样的杵在原地。   ————   萱城睡的很好,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那样美好过,脑中一切空白,丝毫没有杂念,唯有将身体好好的放松,迷迷煳煳中,他似乎感觉有一双柔弱的手抚过自己的额头,最后那双手停在了自己的脸上,那般温柔那般细心,就像那个死人的触感一样,没来由的闭着眼泪水还是溢了出来,萱城的心痛极了,为什么即便过了一千六百四十年,他还是无法忘记那个身体的触感,萱城咬紧了牙关,逼迫自己不去想,可是他还是感觉那一丝一丝湿滑的东西从眼角淌了出来,他以为回到这个21世纪的现实世界,一切都可以恢复原样,可以抛却一切爱恨,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   一切都是他的想象。   一抹轻柔的触感在他的脸上滑过,像是丝绸一般的滑腻舒服,又像是温热的夹着水汽的毛巾将他冰冷的肌肤暖热,最后那个暖暖的触感一直没有消失,萱城也陷入了一片昏暗中。   ………梦中,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萱城。”   “喂,萱城,起来了。”   有人在叫他,有人攥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床上扶了起来,萱城睁开了眼来,“梁老师。”他这么不好意思的叫了一声。   “你小子,这么能睡,你看看,从早上来我家,现在都晚上了还不醒,赶紧起来吧。”   萱城这才慌乱起来,赶忙从床上下来,“我,我在你这里睡着了?……不好意思啊梁老师。”他一边抱歉一边就往门口跑,手臂被人拽住,“去哪?回去吗?不急,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得好好讨论讨论,别到时候答辩的时候就你小子被卡住还说是我的指导,脸都被你丢尽了。”   萱城讪讪一笑,梁仁就将他拖到客厅,“好好坐着。”   径自走向厨房,一边说,“你运气不怎么好,蹭饭都不会蹭,我不怎么会做饭,但是既然你小子来找我了,肯定要招待你的。”   “馄饨?”萱城看着自己老师端上来的两碗热乎乎的馄饨。   “你不喜欢?”   萱城摇头,“我不挑食。”   “臭小子啊,你也太能睡了吧,一觉睡到天黑,要不是看你没吃午饭,我才不会去叫醒你呢,赶紧吃吧,饿死你小子,这罪名我可担不起,我不会做饭,只能煮速食啦,你就将就将就吧。”   萱城差点脱口而出,“我会做饭。”可是他还是将这句话埋藏在了心底,他这一生也没给别人做过饭,除了给那个死人。   夹起一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萱城却怎么也咽不下去,没办法啊,只要他没死,他还是能想起那些日子,每年大年三十的那个夜晚,他们都会来给自己过生辰,在年宴的最后一道菜都是那热腾腾的一盘水饺,无论过去了几千年,水饺都能传承下来,寄托着人们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家人团聚,亲朋好友相聚。   “喂,你个臭小子,怎么又哭,你怎么啦。”梁仁坐在他的对面,眼看着他那张随时都能崩溃的脸,终于忍受不了了,一把抓起他的手,将他拉到门口,“走,你再哭就回去,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萱城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望着他,梁仁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率先投降了,“好吧,好吧,你不要这样子,好好吃完饭,我帮你指导指导,你还想不要重新写论文了。”   一语将萱城拉回残酷的现实,是呀,离答辩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不写论文怎么毕业,答辩完成不能毕业,到时候他连毕业证和学位证都拿不到,那这四年功夫白费了吗?   萱城承认错误,“抱歉,梁老师,是我不对。”   梁仁无奈瞅着他,“来吧,先吃完饭吧。”   二人重新坐了下来,萱城这一次再也没有失控了,乖乖的吃完了那碗馄饨,梁仁笑道,“这才对嘛,你是个好孩子。”欣慰的一边说一遍收拾碗筷。   “老师,我来洗碗。”   “你坐着。”   梁仁瞪着他,自己走进了厨房。   听着厨房传来的水流声,也许是每一个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萱城也不敢再失态了,规规矩矩的坐了下来,他的眼睛不经意的瞥向了厨房,那个高大的背影,有些温暖……   萱城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疼的他呲了一声。   “喂,臭小子,你还自虐啊。”恰好梁仁从厨房走了出来,刚好看到萱城这一幕有些荒唐的行为,赶紧几步上前捏起萱城手,“不要在我这里自虐,你想害我啊。”   “不是。”萱城弱弱的低声。   梁仁放开他的手,“好了,说正事吧,既然你自己都承认那个荒唐的论题错了,说说吧,你想写什么?”   萱城迷茫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梁仁笑的时候,露出森白的牙齿格外迷人,“嘿嘿,要不要做我的徒弟啊?”   “徒弟?”   “哎,就是继承我的衣钵,好吧,学术上称为研究课题。”   梁仁敲了一下他的脑壳,“你臭小子真是装昏啊,我又不是研究魏晋南北朝史的,真不知道你当初看上我什么,就找了我当导师,冲动。”那最后两个字咬的有点重,却丝毫没有怪罪的语气。   萱城楞了楞,是呀,为什么呢?也许是冲动吧,也许是冲着这个人上课风趣吧,温柔儒雅中透着半点冷幽默,还总是冲着学生露齿笑,他笑的时候很温柔,萱城总会失神。   萱城抿嘴笑了一下,勐然对上梁仁那双认真的眼睛,“我说真的,你要不要跟着我?”   萱城陡然想起,梁仁,他的研究重心是古代人口史。   人口史,人口史,一下子脑海中跳出这三个字眼来,扎的萱城霎时清醒,“人口史?”   梁仁点头,“是呀,不过我也不强求,你愿意跟着我,我自然高兴收你这个徒弟,要是不愿意么,……”   “我愿意。”   一下子二人都楞住了。   梁仁也没想到只是自己的一个提议,萱城更是没想到,为何自己会答应的这么迅速。   “那好,书籍资料我这里都有,你不用愁,你赶紧好好想想具体要写哪块的,或者说需要我给你建议之类的。”   “不用了,梁老师,我已经想好了。”   “这么快就想好了,你要写什么?”梁仁吃了一惊。   萱城沉默了下,一双好看的眉眼认真的望着自己的老师,“中国古代少数民族人口变迁史—记白马羌族民俗研究。”   梁仁一下子怔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确认清楚面前的这人没在开玩笑,“你确定?”   萱城点头。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萱城说,“那个梦,不是假的,我要知道淝水之战失败的真正原因。”   “你。”   梁仁感觉自己的脸都绿了,第一次被这么一个又犟又固执的学生缠上。   “每个人都会做梦,古人说,夫奇异之梦,多有收而少无为者矣。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你会产生那些荒唐滑稽的梦境,因为你主观的将自己代入到那个时代中去,你因为要完成毕业论文,你想给自己的大学生活一个完美的答案,所以你迫使自己进入到那段已经发生的无法改变的历史中去,其实这都是错的,那只是你自己的一番想象而已。”   萱城默不作声。   “好,你告诉我,你得出什么结论了?淝水之战为何失败?根本原因。”   “因为占据统治阶级的氐族人口太少,在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领导之下,这一群体无法与之匹配,我要知道,为何氐族人口太少?为何五胡乱华时期,明明只有苻坚的氐族一脉宽和各族,不屠杀不侵略,为何最后他功败于垂成。”   “梁老师,这是你的研究范围之内,我想,你可以告诉我一个答案,即便你觉得我还是太过狂妄自以为是。”   “我不想告诉你。”梁仁气道。   萱城笑了,“因为我也知道原因。”   梁仁诧异的盯着他,他那嘴角若隐若现的一抹笑容忽然令自己感到一丝慌乱。   “因为他们的内婚制,对吗?”   梁仁望着他,不可置信。 作者闲话:  PS:我家的攻都是不会做饭的,受都是贤妻良母型的,番外会有好多会做饭的喔,敬请期待啦。 162江南江北旧家乡,残梦一场   “根据中国民俗调查研究,氐人,就是如今的白马羌族一脉,自来便是内婚制,兄妹血缘婚,姑表亲婚配,甚至兄弟同性婚配,我说的对吗?”   “不对。”梁仁抛给他两个字。   “因为他们血缘内婚制,所以导致氐族人少稀少,繁衍能力弱,在五胡乱华那个大背景下,匈奴、碣、羌、鲜卑都有比氐族更多的人口,甚至鲜卑人口在后来达到六百多万,可唯有氐族一脉,始终只有一百万,后来趋于灭亡。”   梁仁苦笑,“你错了。”   萱城道,“愿意听老师良言。”   “不是因为他们血缘内婚制导致的人口稀少,而是因为他们人口稀少,所以才不得已血缘内婚。”   萱城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骗我。”   梁仁道,“我不会骗你。”   他又补充道,“你只是自己在骗自己。”   “那个梦,是真的,在那个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世界里,我是真真实实存在的肉体,我梦见了我的哥哥,对,就是那个功败于垂成,千古善败于恶的前秦王苻坚。”   梁仁牵起一丝苦笑,“我也梦过,每个人都会做梦,梦中有你不想忘记的人和事,我可以理解。在超自然之外,有人对梦是这么解释的,他们认为发梦是因为人入睡后灵魂离开躯体,穿越时空,因而有人在现实中会惊觉在梦中曾经见过、经历过的事情或事物。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的梦早就醒了,如果你执意做下去,结果伤害的人只能是你自己。”   萱城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梦就这么的碎了,那么的真实,那么如画的江山长卷一幕一幕印在脑海中。   “古人亦有残梦一说,其实你的梦早就醒了,只是你不甘心结束它,你以为自己失去了一切,一睁开眼所有的人和事都成了虚无。”   萱城恍惚的喃喃,“啊,是呀,我早该醒来的,却亲手将那个梦推向了悲剧。”   其实,在萱城和慕容永、连成衣离开平刚城游历北方的时候,那个梦本该就结束了,如果在那个时候醒来,那后面的悲剧就与他无关了,他就不会经历苻坚的失败,和亲眼看着苻融怎么死去。   “悲剧么?如果你说的是淝水之战,那不算悲剧,因为,毕竟那是真实的历史,历史没有喜剧悲剧,只有存在的事实。”   “那个梦,没有完,因为他的另一主角还没死,我想知道,他的结局。”   “前秦王么?不,他已经死了,他被姚苌杀了。”梁仁残忍的打碎他的美梦。   萱城摇头,用一种祈求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导师,“没有,他没死,因为我亲手将他打昏,命慕容垂将他护送至长安。”   “这是历史。”   “不是的,梁老师,告诉我,苻坚他没死,他不会死的,他说过,在淝水河畔等我。”脑海中一直在盘旋着这个声音,他的意志告诉他,苻坚没有死,而且一直在等他,他那么的爱护他的弟弟,他说过的,那是他一生至亲至爱之人,不论过去了一年、十年、百年还是千年。   梁仁的眼睛里倏尔闪过一丝恐怖的东西,他抓起萱城手拽至卧室,突然将人推在床上,萱城有些慌乱的躲避了一下,“梁老师,你。”   那张面孔逼近他,与他只有一分之隔,就在那双眼睛里,萱城看到了一丝可怕又伤感的意味。   “你爱上了他?一个死了一千六百四十年的人。”   萱城的心思被撞破,一下子他觉得心理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就仿佛被人脱光了围观一样,他有些羞愤的躲闪了,梁仁却一把捏住他的下巴,“那个梦在中间已经断了,是你强行将他延续下去,所以最后只能以悲剧收尾。”   “你以为你们之间有了所谓的爱,那都是你的想当然,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萱城挣扎开他的手,“老师,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苻坚秘密抄小路奔去寿阳,就是想见他弟弟一面?”   “绝无可能。”梁仁气道,他狠狠的戳了一下萱城的额头,“你整天都在乱想什么?网络流毒,祸害不浅,你个小基佬。”   什么?萱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面前的人,“梁老师,你,我,…”就像身体被扒的体无完肤,心底最丑陋的一面曝在人前一样。他又往后缩了一分,这样与梁仁隔开了一段距离,   梁仁叹了口气,“你不都说了吗,那封信本来就是苻融估错了情报,何况他们是亲兄弟,哪有什么情情爱爱,就算有,也是亲情。”   “可是我明明感觉到他们有亲密的肌肤接触,那个…”   “那只是你的想当然,在古代,男子对另外一个男子的肌肤触碰可以被认为是侮辱,猥亵,并不是爱。”   “我不信。”萱城倔强的摇头。   “好。”梁仁笑了,从萱城这个仰望的角度看去,他的笑中带着几分的阴森。   只见他走向床头,床头柜上放着一盏灰色轻纱笼罩的灯盏,在青纱帐上还有非常复古的雕花纹路,他眼睛望着萱城,就在那一刻,萱城从他眼里读出了一股神秘幽深的意味,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令人害怕,他点燃了那盏灯,一股幽香顿时飘溢在卧室内,气氛有些诡谲神秘。   萱城莫名的害怕起来,为什么这股香味令人昏昏欲睡?   梁仁温柔的将他放在床上,替他盖上柔柔软软的被子,轻轻的说,“睡吧,去寻你的那个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梦。”   “梦已断,再也不会接上了。”萱城望着他的眼睛,沉沉的说。   梁仁道,“放心,我会让你寻回那个梦,不过你记住了,等你回来之后,你要跟我去四川。”   “去四川?为什么?”   梁仁忽然俯身下来,贴着他的耳边温柔的说,“你不是要研究白马羌族吗?那个地方,在四川,我跟你一起去。”   萱城迷惘的看着他,“梁老师,我要睡着了,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就像在云里雾里一样,为什么会这样?我要死了吗?我要离开你了吗?”   “傻孩子,你想去追那个梦啊。”他轻轻的抚摸着萱城的脸。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再做下去,续上那个残梦,那才是一个真正的悲剧,你确定要做?”   萱城滞了一下,道,“我要做,无论结局是什么。”   梁仁最终闭上了眼睛,萱城最后一眼看见他的面孔,那么的温柔,心里陡然生出一股留恋,如果他真的留在那个一千六百四十年前的残梦里了,他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好,我让你回去,你看看他是否爱你。”   萱城阖上了眼,身体上忽然传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阵檀香的浓郁中夹着几分水墨兰草香以及薰衣草晕乎乎的香味丝丝缕缕的穿透身体各个毛孔,周围好像起了雾,又落了雨滴,身体忽然就飞了起来,似乎在浅薄的云端穿过…………周边的一草一木,一哭一笑都渐渐的远去,南京的气息在散去,萱城的意识在减弱………………   ————————   公元386年,四月,建康。   ——萱城站在桃花树下,他庆幸的想,这一次总算没有穿错时间,也没有穿错地点,春暖花开,水绿花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宽大的布色袍服,是他曾经穿过的衣服,试探性的移动了下脚步,轻而易举的便走了几步,这里似乎是一处风景宜人的花园,满园桃花,粉红粉红的花瓣随风飘落,花朵上停歇着数不清的蜜蜂虫儿,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在脚下蜿蜒而去,桃花园中错综交缠的几条小河缓缓流淌,河里的水很清澈,河边盛开着一排一排的牡丹,艳丽极了,仿佛仙境。   萱城沿着青石板小路向前走去,有一处低矮的山坡,山坡上似乎有几处凉亭,阳光洒在了那些凉亭上,桃花树枝延伸到路上来,萱城轻轻的拨开树枝继续往那处山坡上走去,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快的欢笑声,他骤然停足,声音似乎是从前方的凉亭中穿过来的,那里有人,而且是很多人。   萱城环顾四周,他隐约记得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并不陌生。   于是他大胆朝那处凉亭上走去,那些欢笑声愈发清晰了。   “三个4。”   “不要。”   “三个K。”   “过。”   “讨厌。”那个声音有些熟悉。   “要不要?”   “你都三个K了,我还怎么要,弟弟,你不能刚开始就出这么大的,你我二人合力斗他这个万恶的大地主,你倒好,来斗我。”   “哈哈,这一把看来你们兄弟又要输了。”另外一人的嘲笑声。   “不忙,淡定,淡定。”那人的声音就像春风一般轻柔。   萱城试着在胳膊上掐了一下,切肤的疼痛提醒着他这是真实的,有人在斗地主,还是好多人,因为三人一局,在那场上的三个主角之外似乎身边还有一些人指指点点的声音。   ………………   “78910J,五连。”   “叔父,炸,快炸他。”   “父亲,快出快出,可以炸啦。”   “四个Q。”   声音陷入了停顿,半响无人回应。   “兄长,你还能挡得住他吗?”   “你都三个K了,我能有四个K么?”   “哈哈,那就承让喽,二位。”   “慢着。”是方才被唤做兄长的那个声音。   “王炸。”   一阵沉寂。   随即像炸开了锅一样嚷嚷起来。   “哇,想不到啊。”   “我的天,这是真人不露相啊,前一刻还是温柔的小绵羊,A爆啦,A爆啦,叔父,你还有几张牌?”   那个声音有些沮丧,“一把甩不出去喽。”   “安石,该说承让的人是我吧,三个6,666。”跟随在这个声音之后是一片掌声。   “哈哈哈,原来笑到最后的还是苻大天王啊,我好崇拜你哦。”   苻坚?谢安?   萱城的心唿之欲出。   没错,一定是他们,萱城确定了,这里是谢安的东山,从来没有这般清晰过,萱城来过这里,就是那一年,他和苻坚一起来过建康,就在谢安的东山,桃花林中。 作者闲话:  PS:如果梁仁的梦是成了苻坚怎么办,这会不会太滑稽了,我还是不要开脑洞了。 163萱城(完结)   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激动过,萱城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提到喉咙里了,仿佛下一刻滚烫的心就要冲出去,周围的这些桃花此刻都像是故意跟自己作对似的,萱城一把避开遮蔽自己的桃花,兴奋的冲了上去,他站在小山坡上,那座凉亭与自己大约有二十多米的距离,就在那座深红亭尖与墨绿亭柱的完美映衬下,三人坐在亭中,手里把玩着的正是萱城曾经与苻宏苻晖以及谢朗一起玩过的纸牌,在他们身边各站着三人,确切来说,三人都是站在了那位年长者的身边,萱城不会认错,那位面露沮丧之色的人正是谢安。   而在他的对面,一人身着灰色素袍,脸上微微泛着喜悦,散下来的长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泛着茶棕色,他的眼里温柔的仿佛能溺出春水来,此时此刻,只有他的手里空无一物,他是这局的赢家,就在这一刻,萱城觉得自己烧起来了,身体里像是有无数团烈火一同燃烧了起来,无论过去了多少年,无论他束发还是散发,无论他身穿什么衣袍,萱城都能认得出来,他,就是自己的哥哥,不管过去了几个一千六百四十年,萱城都只有他一位哥哥,前秦王苻坚。   萱城刚想冲上去,就在此时,那三人中的另外一人出声了,“兄长,还是你赢了,方才我差点以为这一把我们又输了。”   苻坚那双温柔的眼睛转向他,“好弟弟,我们怎么会输呢,相信我。”   弟弟?   萱城的身体僵住,苻坚的弟弟不是自己吗?   借着明媚的阳光,萱城看清了那人的面孔,他有一张天然雕刻似的完美脸庞,细长的眉,淡淡的眉色,清澈如水一般的眼睛,眼睛形状非常好看,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像蕴涵着水一般灵动转着,此刻苻坚看着他,他平静的时候,天然墨色的眼线从眼角至眼尾划过,又黑又长的睫毛像是扇贝一样垂了下去,高挺的鼻梁,下巴骨体略瘦长,淡粉的肤色,头发长至腰间,初眼看去以为是墨色,在阳光的照射下,跟苻坚的发色一样泛着淡淡的茶色,一身雪一般的白衣,与他的容貌完美配合。   萱城震住了,就像是被一万根铁钉狠狠的钉在了墙上一样,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疼痛让他堕入了地狱。   这才是真正的阳平公苻融,苻坚唯一的弟弟。   站在谢安身边的人一个是谢石,一个是谢玄,还有一个就是那个自小以美貌著称的谢安独子谢琰。   萱城立在原地,他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可他不能后退,也不想后退。   于是,他走了上去,在距离那处凉亭约莫数步的距离停了下来,他望着亭中的数人,亭子外边的桃花飞舞了起来,落在了萱城的肩上,他的眼睛落在苻坚的身上,那般深沉,那么认真,终于,他唤了一声,“苻坚。”   那人转了过来,他的眼睛望了过来。   一刹那,萱城的心跳了起来,他捂住心口,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亭中的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萱城期待着,他期待苻坚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眼是如何的激动,或者是如何的深情款款,就像以往那样,他恨不得将自己箍在身边,一刻都不要分离,苻坚,对不起,我不是要离开你,我只是不得已,我不能让你跟你的弟弟一起死去,你不要怪我伤了你,那一掌我其实有自己的分寸,等你醒来之后一切都过去了,你继续做你的前秦王,或者天南地北,任你游历,苻坚,只求像你说过的那样,你一直在等着我,不论过去了多少年。   他站了起来。   “兄长。”   “不碍事,等着我。”他温柔的抚摸了身边人的脸,那双能溺死人的眸子像是在对身边人诉说着最坚定的情意。   他走了下来,轻轻的拨开身旁的桃花树枝,在距离萱城三步开外停下,那双淡淡的眼眸望着萱城,像是在凝视什么东西似的,看了许久,他说,“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见过?”   一刹那,泪腺再也绷不住了,就像洪水一般涌了出来,仿佛艳阳天下一声最响的惊雷一般噼了下来,萱城的心被噼的碎成粉末。   他终于明白了梁仁的那句话,“如果你再做下去,续上那个残梦,那才是一个真正的悲剧。”   一个真正的悲剧。   梁仁说的对,的确,淝水一战那并不算一个悲剧,因为那是既定的历史史实,苻融要死,苻坚要败。   存在的即为合理。   历史没有悲伤和欢喜。   可是,萱城却将这个残梦强行延续了下来。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苻坚。   你忘记你说过的话了吗?在明楼上你亲口对我说,我是你一生至亲至爱之人,生当同榻,生当同穴,你说,不论过去了多少年,一年,两年,甚至是十年,百年,千年,你对我的心永远不会变。   在淝水河畔,你说你做到了小时候说过的话,你说父王和娘都走了,我们拜不了高堂,我们来拜天地吧。   你说,我们一起南下去建康,去秦淮河,去观赏那十里牡丹,去东山,去鸡笼山,去却月楼,去听那吴侬软语,去品那江南烟雨。   你在王嘉面前说,纵使所有人的结局都会走向悲剧唯有我不会。   你忘记了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了吗?哪怕半句都不记得了吗?   在每个大年三十的夜晚,你将苻氏的一家人都聚到阳平公府为我过生日,你带我去骊山赏梅,那座望梅亭,你说这是我们的约会之地。   我们曾经一起离开长安,去过邺城,去过北漠,你告诉我那株毫不起眼的花的名字叫做格桑,我们一起去成都去武昌到建康,我们在东山与谢安品茶,在秦淮楼里你被歌女骂过之后喝的酩酊大醉,还是我和谢安将你拉了回来。   在慕容冲离开的时候,我求了你,你答应了我,你说三十三年来,你的心中念了一个人,我知道那时你的弟弟刚好三十三岁。   在去成都之前,你死活阻拦,你说除非与我同行否则绝不让我离开半步,可最后你还是忍痛让我离开了长安,在平定张育之后,你牵着我的手同塌而眠,你说你有很多的话想对我说,可是一见到我之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那一刻我懂了,其实,我和你一样。你知道吗?我的心里同样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可是每次见面之后,一看到你的这张脸,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你站在我面前,我站在你面前。   你说,我答应了你,你答应了我,无论几时都不要忘记说过的话。   你说,你对我的心就像火一样热。   在政和殿,你说那些飞天舞的男子在互拜天地,在结兄弟之情,你问我懂了吗?我懂了,可是我还是要离开你,因为我对你动了心,可我是你的弟弟。   我离开你,去了北方,走过了大草原,去了纥奚部落,纥奚佶伦逼着我与他结拜兄弟,我跪在他面前求他,我说,今生今世我只有一位兄长,心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在平阳,慕容冲那个疯子他骗了我,他说曾经我看上了他,我们之间有美好的誓言,其实那都是他编出来的,他根本不爱我,我也根本不爱他,他只是想要报仇要压过你,可是在这个世上,无论是谁没有人能压过你,所以我是你的弟弟,我替你承担业报,他要通过压过我来达到报复后的变态快感,在那一刻,你一身素衣仿佛一位行走世间的乞丐降临在我的面前,你将凤血剑刺入了他的心口,其实你们之间有情的吧,三年同塌而眠耳鬓厮磨,说是无情谁也不信,可是慕容冲那个疯子他不该想要杀你的弟弟,你对自己曾经的枕边人下手,在那一刻,你A爆了,你护住了自己的弟弟,虽然你是一个渣男。   你将宛族人的孩子收为己养,可是你说阳平公府至今未出,加之苻宏担心坊间传言有损你的威名,你将苻冼过继给阳平公府,却继续自己抚养,你说冼儿与我们都有缘,过继过来没什么不好。   白霜那么的喜欢你,你宁愿将人送给吕光都不愿意宠幸他,其实你的身体的确需要一位美貌的少年,可是你说了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喜欢他。   在淝水之战前夕,所有人都反对你,虽然我的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反对的声音,虽然在那一刻我假装苻融灵魂醒来劝谏于你,可我知道,你的心很坚定,所以我支持你。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哪怕是让我去死,我都愿意。   苻坚,你的弟弟,他为你去死了。   可是此时此刻,你竟然忘记了他。   或者说,你得到了你真正的唯一的弟弟,这个一千六百四十年后的冒牌货,只是你和王嘉串通起来的欺骗苻融的一个工具。   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   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可你还是记不住。   苻坚,自始至终,你唯一想要的人,从来就只有一个,那是真正的阳平公苻融,你血缘同胞的弟弟。   而我,一个一千六百四十年后的孤魂野鬼,有何资格得到你的爱。   梁仁说得对,他让我回来,看看你是否爱我。其实哪有爱,你连我是谁都知道。   可是,苻坚,你这个渣男。   你今日携手你的弟弟,和谢安,谢石,谢玄,谢琰在这东山好不欢乐的斗地主,你他么是谁教给你斗地主的?难道在一千六百四十年前你就发明了打牌,你还高兴的和你的宿敌一起玩乐?你深情的望着自己的弟弟的时候,你的心里就不会愧疚吗?   的确,我同情真正的阳平公苻融,因为他那么爱你,他一直都爱着你,可是你呢?你处处护着宠着腻着他,你以你的霸道强势强占了他,你对他说过半个爱字吗?   你一个王炸就能赢了谢安,手里只有一对666,我让你666,我还999呢。   你这个大大大大渣男。   你灭燕国,强迫慕容一族数万人迁徙关中,强奸慕容冲。灭凉国,将凉国皇室全部强行迁到长安安置,使张天锡整日活在恐慌之下。灭代国,逼死拓跋什翼犍,迫使拓跋珪从小就寄人篱下。你为了自己能得到鸠摩罗什,让吕光征伐西域,他那么的爱你,是你,亲口让他离开了你,你为了建立流传千古的伟业,不顾前秦所有朝臣的反对,一意孤行,倾全国之力伐晋,你害死了梁成,害死你的亲弟弟,害死了那葬身在淝水河畔的25万士兵,害死了那风声鹤唳下惊恐万状的87万大军。   是你,苻坚,你将中国历史上民族大融合的统一王朝延迟了206年。   是你,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中国的少数民族延迟了888年。   苻坚,你忘记了一个一生只爱过你的人,这个人还陪了你14年。   苻坚,你害的我亲手将毕业论文撕毁,重新去开始一个论题,你知不知道,若是我为了研究这个论题而一不小心再一次进入五胡十六国的氐族,遇见的那个人不是你,而是你的爷爷苻洪,你的老子苻雄,或者是你的儿子苻丕,你的族孙苻登,我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你。   这时,你仅仅一句不认识我就想打发了我吗?   好,好,很好,非常好……   苻坚,哥我要告诉你。   猪头他们都说哥有风味,还是一股又娘又骚又妩媚的娘们味。   苻坚,我告诉你什么是娘们味。   萱城几步冲上前去,在苻坚那双温柔的眼睛还没有眨下的时候,在众人谁都没有回神过来的时候——————   萱城突然一把将人拥入怀中,继而在那人瞪大的双眼之下,一手环住他的脖子,一手压着他的头,将周围的人和物尽数抛弃,狠狠的咬上住了对方的嘴唇,他感觉到了对方的一丝挣扎,继而萱城再也不容许对方的拒绝,伸出舌头来,那么坚决的撬开对方的牙齿,一寸一寸的探了进去,就像一条滑腻的蛇一般钻了进去,他感觉到对方的身体顷刻软了,还有些发烫,口中渐渐的泻出了低吟的喘息声,他慢慢的吮吸起来,闭上眼将对方口中濡湿的舌头咬住,继而在对方渐渐发软发热下滑的身体变化中,萱城狠狠的咬破了对方的下唇,霎时,一股血的味道充斥在唇齿之间,将对方血的味道满足的咽了下去——————   萱城放开了对方。   他嘴角勾起一个冷酷的笑容,“苻坚,哥告诉你我的名字,只此一次。”   对方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一向柔的如水一样的眸子里此刻泛上了一丝无辜的味道,惹人怜惜,萱城想,要不是此时周围站着这么多人,要不是这里是谢安的东山,要不是看他的弟弟还在身边,一定会将人推到在地,再狠狠的欺压上去,将人剥的精光,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剥光,再把人狠狠的蹂躏,最好能让他哭着喊着讨饶,连半个字都不要说出来。   因为,此时此刻,这个人,太欠揍了。   ……一片粉红色的花瓣落在他的肩上,萱城伸出了手,盯着他的眼睛,拾起那片花瓣捏在手心,缓缓起唇,“记好了,……………我叫萱城。”   ————————   ————————————   ——END——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更多精彩内容,请在连城读书上给我留言 001 凤凰九重天   公元370年,冬。   十一月初七日,秦王苻坚亲自率兵与丞相王勐汇合,合力攻破邺城,燕主慕容韡慌忙之中与上庸王慕容评、乐安王慕容藏、定襄王慕容渊、左卫将军孟高、殿中将军艾朗等连夜出逃,奔至慕容鲜卑一族的后方龙城。   十一月初十日,苻坚王勐进入邺城王宫。   这时候的邺城王宫内一片混乱,哭声喊声不断,战火未歇,还来不及逃亡的宫人都被秦兵抓了起来,苻坚明令禁止大肆屠杀,在王宫正殿外,苻坚望着殿下跪着的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他的视线迅速的扫视之后收回,脸上并没有大胜之后的喜悦,他问身边的王勐,“景略,他们都逃走了?”   王勐皱眉,“他们?陛下指的是燕主慕容韡?听说初七晚上,慕容韡连夜出逃,已经向龙城而去了。”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这时,殿下跪着的人哭哭啼啼的喊声让苻坚有些心烦意乱,他再一次在跪着的人群中确认了一遍,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孔。   “陛下,末将已将王宫上下全部搜查完毕,并没有发现慕容皇族一人。”邓羌前来禀报,跟在他身边的是苻坚的庶长子长乐公苻丕,今年刚好17岁,已经跟在邓羌身边两年了,长的英姿俊朗,勇武不凡。   “父皇,儿臣建议立即派兵捉拿慕容韡,不能放虎归山。”   苻坚在沉默着,他又扫视了一下殿下跪着的人,见那些人都是宫人仆从的打扮,个个痛哭流涕,一片狼狈,终究是点了头,“好,传朕命令,立即派出追兵,捉拿燕主慕容韡等人。”   王勐道,“也好,终究不能放虎归山,慕容韡出城的时候身边有一千多骑兵护卫,听说出城之后那些人都四下逃离了,现在身边只有不多的人跟从了,只需派出一个善于游击抓人的将军就可以了。”   苻坚道,“好,那就让郭庆去吧,他对邺城周围比我们熟悉。”   王勐也是这个意思,郭庆是游击将军,对于捉拿逃走之人他最在行。   得到命令,郭庆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进行追击,在高阳追上慕容韡等人,这时候慕容韡身边已经没有任何大将可以用了,都是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皇族,养在皇宫深苑里娇养惯了,这时候见到秦兵,个个吓破了胆,哭着喊着蜷缩在一起,高唿饶命,郭庆不敢擅作主张,命人将所有人都押回了邺城。   苻坚见到慕容韡的时候,是在进入邺城王宫后的第三日了。   郭庆派人前来禀报,说是将慕容皇族尽数押回,正在宫外等待。   苻坚一听,大喜,“好,好,办得好。”   “景略,你听见了吗?郭庆抓住了慕容韡,燕国自此以后再也不复存在了。”   “是啊,陛下,从此再也没有慕容氏了,这都是你的丰功伟绩啊。”王勐也很高兴,自从他32岁那一年遇见苻坚,便在心里下了决心,一定要留在这人身边,彼时,这位19岁的年轻秦主,他的一颦一笑都深深的吸引着王勐,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春风一样柔美,可他的心一点都不柔弱,他的心很大,大到王勐从来都不指望能停在自己身上半分,他心在天下,心有万民,他该博爱。   “快,将慕容韡带进来。”苻坚朗声吩咐。   不一会儿,从殿外进来一批士兵,他们押着一人,那人身穿一袭绛色宽袍,此刻有些脏乱不整,身材欣长,头发散乱,被士兵拥上了前来,“跪下。”士兵们迫使他跪了下来。   “你们,都下去吧。”苻坚挥手遣退身后的士兵。   “是。”   此刻,殿内只有苻坚,王勐,邓羌,苻丕等人,他们站在苻坚身边望着跪着的人,他低着头,看不清具体容貌,可从他方才进来的身段来看,身长腰细,如那些传唱的民间小调一样,慕容一族个个是被上天眷顾的美人。 002 凤凰九重天   苻坚弯下腰来,他望着跪着的人,审视了半响,终于伸出手来,勾起那人的脸来,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朕。”   那人缓缓抬头,被迫与他对视,就在那一刻,众人看清了他的长相,首先令众人为之一叹的是他的肤色,就像冬日里从天而降的雪一般的白,冰肌玉骨的通透感,尽管此刻他的脸上被溅上了斑驳血迹,还有些脏乱的泥土,他有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长长的眼尾微微勾起,一滴殷红的血正好落在眼尾,尽添风流媚态,一双细长的眉毛,配着这双勾人的凤眼简直是最完美的搭配,湛蓝色的眼珠子转动着,只是那里面并没有璀璨的光芒,太过幽暗,他被禁锢在这邺城王宫太久了,见不到外面的阳光,他的眼睛跟他的心一样,没有生气,只有自内而外的颓丧,他本为一国之主,却从即位以来,不理政事,听信佞臣,致使燕国上下一片昏暗,良将逃奔他国,燕国焉能不灭。   苻坚楞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苻丕更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跪着的人,心突突的跳着,这人长的太美了,有股浑天而成的媚态,可他却终究成了一个亡国之君。   “你,…慕容韡,”苻坚不知怎地,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你,仔细看看,可见过朕?”   慕容韡细细的打量了他半响,终于啊了一声,“是你。”   “对,是朕。”   慕容韡终于笑了,有些惨烈的勾起一笑,“是你啊,我怎么没有认出你呢。”   苻坚站直了腰肢,“慕容韡,当日你扣押朕在先,往事不纠,今日朕却不会这般待你。朕会把你带回长安,好好养着,府邸已经在长安帮你修好了,跟你这邺城王宫一模一样,你看,这北国,日日夜夜想着你的人只有朕,天天想着你去长安城做客。”   他将慕容韡从地上扶起,“你看着吧,朕会对你好的。”   他紧紧挨着慕容韡的脸,众人都别过了脸去,以为他看上了这位美貌却懦弱的亡国之君,然而下一刻,一声不满却从慕容韡嘴里吼了出来,“不行。”   “放肆。”   王勐呵斥。   苻坚摆了摆手,“无妨,景略,你们都下去吧,长乐公,你们先出去,朕有些话跟他说。”   王勐犹豫了一下。   “放心吧,景略,朕不会僭越,也不会做出对大秦不利的事情来。”   他那双眼睛望了上来,王勐还能说什么,他只好叹息了一声,缓缓走了出去,苻丕和邓羌也一一出去了。   此刻,殿内就只剩下苻坚和慕容韡二人了。   “慕容韡,如今你已经是阶下之囚,生死只在朕的一念之间,你想想吧,是慕容一族的性命重要,还是一人尊严重要。”   慕容韡不做声。   苻坚逼近他,将他箍住,声音刺入他的耳中,“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他不做,你就要来做,你好歹是一国之君,你想被后人耻笑吗?你想生不如死吗?傻子,你怎么就不能明白朕呢?”   慕容韡身体颤抖了一下,却被苻坚箍着动也动不了,他的嘴唇颤抖了下,却发不出声音来,只有一双美丽却黯淡的眼睛盯着对方。   “一人换全族,这个交易,你不亏,朕也不亏。”苻坚的声音再次打在耳边,酥酥痒痒的刺的他挣扎了一下。   “不可以,他是我的弟弟。”   “不可以?嗯?你如今还有能力保护好你的弟弟吗?”苻坚勐地将人往怀中一带,加重了语气,吓得那人一个哆嗦,奋力推开他,噗通一声跪地,“陛下,求你不要这么做,你要我鲜卑多少美人,我都愿意献给你,求求你,不要这么做,冲儿他会死的,他宁死都不愿意……”慕容韡哭了出来,有些凄惨的他嚎啕大哭,苻坚叹息一声,弯腰又去哄他,“好,好,不说这件事了,你不要哭,好不好?”   “真的吗?陛下,你会放过我们吗?”   “朕放过你。”苻坚这般说。   “无论如何,你我都是一国之君,朕放过你。”   “那冲儿呢?”慕容韡抓住他的手。   苻坚摸着他的脸,为他拢了拢脏乱披散的头发,“你看你,都逃了这么些天了,你这么怕朕做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只要你们都归降朕,朕会对你们好的。” 003 凤凰九重天   慕容韡渐渐的平静下来,苻坚将他揽住,二人坐在地上,苻坚柔柔的声音传了出来,“朕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治理不好这燕国,朕来替你治理,你收拾不了这帮人,朕来替你整治他们,你也看到了,王勐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大秦几年,我大秦的民风怎样,军队又是怎样?而你呢?你老子辛辛苦苦留下的基业,被你毁了,鲜卑慕容一族拥有的还有什么,如今怕是不多了吧,更别说是数以万计的美人了。可就这么一个人,朕却能让你们再次享受荣华富贵,你们都不再是阶下之囚,在长安,你们都是我苻氏的客人,你这么的胆小怕事,怎么在这件事上就想不通呢?朕只想要他,你知道吗?因为只有他叫凤凰,朕只想得到这么一只凤凰。”   慕容韡终于不再挣扎些什么了,他似乎明白了,这人不达目的不罢休,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护不了慕容一族了,他更保护不了自己的弟弟了。   他动了动嘴唇,颤抖的问,“你说的可是实话?”   “朕一言九鼎。”   “一人换全族,从此以后,你鲜卑慕容一族是我苻氏永远的客人。”   “可是,冲儿他……”他会死的,慕容韡不敢再次吐出这几个字眼,他真的怕一语成真。   “不,叫凤凰。”   “凤凰?”慕容韡不解,他的弟弟明明不叫凤凰啊,而是凤皇啊。   “你以为朕是好色之徒?你以为朕会贪图你慕容一族的美貌,慕容韡,你怎么不明白呢?你跟他都是同一种族,你这么美,况且你为一国之君,他为臣下,为什么朕不要你偏偏选他。”   慕容韡茫然的摇头,诉说着自己的无知。   苻坚无可奈何的再一次的将他从地上扶起,“好吧,你就等着吧,等着跟朕一起回到长安,看着朕如何治理这片江山。”   说罢,他径自的走出了大殿,慕容韡扭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陡然而生一股恨意,为什么,明明这是一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残酷事实,为什么这十年来只有他在混混度日,为什么同为一国之君,他可以泯灭大义灭了自己的国家,迫使自己低头称臣,为什么自己这么懦弱,到头来不止连祖宗留下的基业都保不住,甚至自己的弟弟都要去替自己承担罪孽,一连串的为什么在慕容韡心头萦绕,他狠狠的一拳砸在地上,疼痛顿时从手上传了上来,他的眼睛盯在血迹斑斑的手背上,握紧了手指。   ——————   三日后,铜雀台。   慕容冲被一众武士押着走了上来,苻坚就站在高殿之上,他俯视着从下面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人,的确,美艳不可方物,他长高了,比之前更俊美了,苻坚来过邺城,那时候的慕容冲只有8岁,就已经被封为了燕国大司马,手握一国军事大权。相比起慕容韡的顺服,他还是太过桀骜不驯,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的屈服。   “陛下,末将奉命将慕容冲带到。”郭庆朗声禀道,在三日前的追击中,是他将慕容一族皇室全部抓住关押在一起,苻坚便命令其严令看守。   “好,郭将军辛苦了,你下去吧。”苻坚看着慕容冲,对着郭庆道。   郭庆微微犹豫,“陛下,此人性子高傲,几次试图逃走,还鼓动俘虏与我手下的人作对,只留他一人,末将担心他会对陛下不利。”   苻坚微微笑道,“无妨,他再桀骜不驯,也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朕并非文弱之人,卿不必担心,退下吧。”   郭庆随即抱拳,“是,末将告退。”   随着身边的侍卫都退下之后,苻坚与慕容冲之间终于没有其他不相关的人了,苻坚上前一步,他来牵慕容冲的手,慕容冲怒视于他,脱口而出,“别碰我。”苻坚的手僵在了半空。   “你想死吗?”苻坚道。   慕容冲说,“求之不得。”   苻坚望着他道,“你的哥哥慕容韡将你送给了朕,你难道不想知道他要你怎么做吗?”   慕容冲不出声。   苻坚道,“慕容韡要救这四万多的慕容皇室,他救不了你了。”   “你逼迫他。”   苻坚摇头,“没有,他是自愿的,他将你送给朕,要朕把你带回长安去。” 004 凤凰九重天   “你知道这铜雀台的含义吗?”苻坚忽然换了一副庄重的语气问道,慕容冲蹙眉。   “你不懂,对吧?你们在邺城住了这么多年,却不明白这铜雀台的含义。”他这句话中有几分惋惜的意思。   “曹操消灭袁氏兄弟后,夜宿邺城,半夜见到金光由地而起,隔日掘之得铜雀一只,荀攸言昔舜母梦见玉雀入怀而生舜。今得铜雀,亦吉祥之兆也,曹操大喜,于是决意建铜雀台于漳水之上,以彰显其平定四海之功。”   慕容冲冷哼一声,一个大大的白眼投给他。   “你小子,还不信。”   “朕听说,你出生的时候,邺城王宫上下飞来百鸟停歇,所以你的名字叫凤凰。”   慕容冲还是不说话。   “你到底是不是凤凰呢?”   苻坚打量着他径自喃喃,像是在思考一件神圣的事情一般。   百年朝凤,鸣于岐山,如果这不是一只凤凰,而是一只乌鸦怎么办。   思及此处,苻坚心里忽然就起了一丝邪恶,他伸出手来勐然抓起慕容冲的胳膊,在他还来不及拒绝之际一把将人塞进怀中,牢牢的箍着,“你知道吗,你的好哥哥将你送给朕做娈童,以后你就是朕的人了。”   怀中的人奋力挣扎,无奈他根本不是苻坚的对手,虽然他眼里有一团愤怒的火焰,可他的身体还是不够成熟,他逃不开苻坚的束缚,而且越是反抗,苻坚就越有兴趣将他这只高傲的凤凰折翼摧残。   “你的哥哥都不要你了,他为了这四万鲜卑皇族不惜拿你跟朕做交换,跟朕回长安吧,朕会好好对你,你多伟大啊,一个人就救了这四万人,你会名留青史的。”   慕容冲狠狠的踹了苻坚一脚,苻坚只是轻轻的叫了一声,脸上微微不悦,却并没有动怒,他将人抱住,继而不再给他半分挣扎的机会,将人抱进了铜雀台内。   铜雀台是曹操在灭袁氏之后修建的一座建筑群,古者三台,铜雀台位于三台中间,南与金虎台、北与冰井台相去各六十步,中间阁道式浮桥相连接,台上楼宇连阙,飞阁重檐,雕梁画栋,气势恢宏,曹氏父子曾经在这里与文武百官觥筹交错,对酒高歌,大殿上鼓乐喧天,歌舞拂地,盛况空前,曹操在高台上亲口吟唱出了那首传唱海内外的“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一诗。石虎后来入住邺城,在曹魏十丈高的基础上又增加二丈,并于其上建五层楼,高十五丈,共去地二十七丈,巍然崇举,其高若山,窗都用铜笼罩装饰,日初出时,流光照耀,又作铜雀于楼顶,高一丈五尺,舒翼若飞。   苻坚穿过一重一重的长廊,迈上了高台,他贴在慕容冲的耳边说,“你放心吧,朕会好好临幸于你,你这么美的人。”   “你敢。”怀中人咬牙狠狠的吐出两个字来。   苻坚笑了笑,“你看看朕敢不敢?”   进入高殿之后,苻坚一脚踹开殿门,随之又用脚勾上了殿门,他将人忿恨的扔在了地上,只听得砰地一声肉体撞在地上的声音,慕容冲被摔的身体都要碎裂了,无力挣扎,他咬破了下唇,恶狠狠的瞪着那俯在他面前的人,“苻坚,你敢动我,我会杀了你。”   苻坚捏住他的下颌,“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杀朕?难不成在床上。”   “那不成,朕不能让你杀了朕,那就不上床了,就在地上吧。”苻坚压着他的双手,脸上有些调侃的意味。   “苻坚,我会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   慕容冲吼了出来。   苻坚正要撕开他的衣裳,就在此时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下了。   “当真?”他有些诧异的盯着慕容冲那双发红的眼睛,在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恶魔降临,这人的确如郭庆说的那样,心傲气高,桀骜不驯,从他那双狠戾的眼里苻坚可以读出来,不论自己施恩或者侮辱于他,他都会杀了自己的。   慕容冲红着眼声音里冷的没有半分感情,“是,你敢碰我,我会杀了你,苻坚。”   ——————   “好。”苻坚忽然笑了出来,他从慕容冲的身上起来,站直了身体,“很好。”   就像慕容韡说的那样,宁死不从。   好,既然不愿意屈从,那就去死吧,亡国之奴,自古服从者宽恕,不从者斩杀,这有什么可争议的。   袖中倏尔划出一把利剑,在慕容冲还没有完全看清那柄剑之时,心口骤然钝痛,慕容冲垂下了眼去,他瞪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你,苻坚,你。”   “你敢…杀我?”他颤颤的出声。   苻坚勾唇轻轻笑道,“你不是要死吗?朕成全你。”   免得你以后杀了朕。   殷红的血从心口淌了出来,渐渐的,慕容冲的身体濒临崩溃,身体上的疼痛即刻盖过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连什么时候殿外冲进来了一群人他都看不清了,“陛下,不要杀他,陛下。”一声尖锐的惊叫声,“陛下,啊。”   哥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视线渐渐的模煳起来,在意识的最后弥留之际,慕容冲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将那柄长剑刺入自己身体上的恶人,是啊,他从来都没有好好看清楚过这个人,他到底长的是什么样的呢?如果要复仇,万一找不到他怎么办呢,所以他就算撑着最后一口气都要好好的将这人的容貌刻在心上。   他的哥哥不要他,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是这个人灭了自己的国。   是这个人,让自己下了地狱。   苻坚,纵然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我是九重天上展翅高翔的凤凰,我一定会回来,从地狱回来,带着一身血腥回来,我要亲手杀了你,灭了你的国,屠了你千千万万的子民,将你和你的国家变成人间地狱。   苻坚,记住我,我是慕容冲,是一只从来不会断翼的凤凰。   ————————————   ——END—— 001 明月照白霜   公元384年,冬,十二月。   在遥远的西域,那是一个远离中原大地的荒凉大地。   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他们从来不知道在那个神仙似国度,有一个神明似的人,他们都称那个人为东方救世主长老,与他们有十万里的路途,人们都在期待着,期待着这位长老能光临这片大地,将佛的福祉降给他们。   东方终于来人了,可惜不是救世主。   人们终于知道了这个人的名字,他叫吕光,听说是一位神人,他率领近十万大军来到了这里,打败了龟兹国王白纯联合的七十万军队,一时之间,人们都在传扬这位神人的功绩,他救了西域小国,救了这片大地上数以万计的平民百姓,男人们都以他为骄傲,立誓要参军成为他那样的人,妇女们个个都想嫁给他,虽然她们以黑纱蒙着面,也从来没见过这位神人的真容。   但是在一传十十传百的传言中,吕光成了西域大地上的神。   不止是西域人的神,更成了一个人的神。   这人正是龟兹国新国王白霜。   白霜很年轻,只有22岁,两年前,吕光带着他回到了龟兹,白霜一直以为苻坚是要来问候自己的哥哥,可当吕光将大军驻扎在延城南面的时候,白霜似乎明白了一些,他质问吕光,是不是从一开始,苻坚就没打算要与龟兹建交,这七万大军不是来和白纯交朋友的,而是来灭了他的故国龟兹的,吕光没有回答他,自从离开长安,吕光就很少说话了,他的眼里很坚毅,一心想要的就是胜利,完成苻坚交代的征讨西域的大业。   白霜被吕光软禁在军中,他无法与自己的哥哥通信,他亲眼看着吕光是如何的打败白纯的西域联军,又是如何逼得白纯连夜出逃。   白霜回到了自己的家,延城,一座座富丽堂皇的城堡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可是他一点都不高兴,他回到了家,却成了孤家寡人,他的哥哥逃走了,他的朋友们都不见了。   他坐在城堡前,望着蓝天白云发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吕光要灭了他的国家呢?为什么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哥哥呢?   吕光说,“你不要伤心,我会立你为龟兹新的国王。”   白霜说,“可我不想当国王。”   吕光没有再说话了,他只是命大军驻扎在延城,将每一座城堡都把守了起来,他将城内的百姓都聚集起来,对着延城内的所有百姓说,从此以后白霜就是龟兹新国王了,如果谁不听从国王的命令,就要将他们的头颅砍下来做酒器,只有服从者才可以留下来。吕光杀了那些反抗秦军的士兵,将他们的头剁下来做成了酒器,盛放在延城城内供众人观赏,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反对吕光的大军和龟兹新国王白霜了。   吕光将觉我释迦佛像从国寺中搬了出来,他要运回中原去,因为就在去年的冬天他收到了苻坚的书信,苻坚在信中说一定要将佛像迁到中原,就安置在凉州,吕光要照做。他将佛骨舍利送给了白霜,白霜不要,他不懂为什么人人都要去争这所谓的宝贝,他什么也看不懂,看不懂这些珍宝到底有什么好的。   吕光将鸠摩罗什囚禁了起来,那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和尚,吕光一直以为鸠摩罗什是一位年过百半的老人,可当他第一次见到鸠摩罗什的时候就被他的外貌震惊了,那是一位长相异常俊美的和尚,白润的肌肤,蓝色的瞳仁,他是印度和龟兹混血,虽然没有头发,可是比金发碧眼的白霜多了几分的禁欲气息,吕光一时失神,可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对苻坚的承诺,鸠摩罗什沉默少言,只是一人孤独的打坐,吕光问他什么话他都不说,也不点头更不摇头,最后吕光将他囚禁了起来。   ———— 002 明月照白霜   已经过去了一年,吕光有些力不从心了,士兵中越来越多的人都有了怨言,他们想念自己的家乡,想要东归,尽管这里有数不清的珍宝和美女,可远离故乡,他们生活的并不开心。   再也没有从长安寄来的书信了,每日黄昏,吕光都站在延城外的黄土堆上向东远望。他不发一言,眼里是无尽的痛苦和悲伤。   他的太阳,要落下了吗?   身后渐渐走来一人,他站在了吕光的背后,夕阳将他们的背影都拉的很长,投在黄土堆里,格外苍凉。   “你想家了吗?”   吕光想家,可他回不去了。   白霜伸出手来想要摸上他的肩膀,可最终还是不敢僭越,“你将我带回了家,你想家了吗?你想要回去吗?”   公元383年,秦王苻坚发动了一场旷古烁今的战争,亲率百万大军南下伐晋,12月兵败淝水,其弟阳平公苻融战死,苻坚返回长安,国内顿时陷入混乱,慕容垂东还邺城扫墓被长乐公苻丕阻拦在城外,随后竖起反秦旗帜,自立为燕王,建立燕国割据政权,开始了与苻丕漫长的邺城争夺战。秦北地长史慕容泓在关东集结鲜卑数万人,自立为大将军,济北王,建立另一燕国。苻坚子巨鹿公苻睿在领兵攻打慕容泓的过程中兵败身亡,姚苌畏罪逃到渭北自立为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建立另一秦割据政权。   大秦,再也不大了。   他的太阳,已经悬在天边了。   关中大地陷入了一片烽火狼烟,吕光再也回不去他的家了。   他转过了身来,看着身边这位金发碧眼的年轻国王,“我不会回去的,你放心吧。”   “是因为陛下吗?他让你陪着我,你就留在这里吗?”   吕光沉吟不语。   白霜噙着泪问他,“你有多爱他?就像我一样吗?”   “我那么的喜欢他,他都不要我,你呢?你看上他什么?为什么你要对他忠心耿耿,如今他都失败了,他的国家都分裂了,你可以自立为王,你为什么……”   “啪。”话音还未落地,白霜的后半句还没出口,一声清脆的耳光便落在了他的脸上。   “你失言了。”吕光淡淡的说。   白霜还是没忍住,眼泪像是断线了的珍珠一样滴了下来,他朝着吕光大吼,“为什么,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你要看上他,他这个恶人,我讨厌死他了。”   吕光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尽管对方是个美人,此时此刻还是个梨花带雨的美人,吕光丝毫不动心。   “我可以立你,也可以废了你。”   白霜放声大哭,“好啊,那你就废了我啊,我再也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才不要当什么国王,你这个笨蛋,你这个大坏人。”   白霜越哭声音越大,甚至惊起了那不远处驻守的士兵都朝这里张望了过来,吕光登时手足无措,“你。”   “你这个坏人,跟苻坚一样,都不要我,都在利用我,我讨厌你。”   “你不要哭了。”吕光终于低下声来劝他,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抚摸,“你不要哭,好不好?我不会离开这里,也不会离开你的。”   白霜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真的吗?你永远都会留在这里吗?”   吕光沉了一下,道,“真的。”   白霜终于破涕为笑了,他拽住吕光的手,吕光躲闪了一下,“你不要离开我,不要回去,苻坚那个坏人他让你陪我,就是要补偿我,他骗了我,你也骗了我,所以你们都要补偿我。”   吕光听他说的那般谨慎又有些好笑的语气,不禁心生出一股怜悯,是啊,苻坚骗了他啊,自己也骗了他,他失去了哥哥,失去了家人,一个人孤独的去长安,一个人回家享受这高高在上的孤寂,他是该被自己怜悯,可是,自己心中的苦谁来解呢?谁来可怜自己呢? 003 明月照白霜   原来,到头来,自己竟然成了和他一样的天涯沦落人。   手情不自禁的就定在了他的身上,白霜闭上眼一脸满足的笑容,他牵着吕光的手指引着他与自己肌肤相触,口中发出了一声低吟,吕光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将他揽入怀中,他的脸触着对方热乎乎的肌肤,前一刻还在落泪的人一下子热情了起来,他并不满足这样子简简单单的触碰,脚下与对方逼近了一分,吕光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一样,立马推开他,脸上有些尴尬,“你…我…”   太阳下山了,余晖打在他的脸上,他向东而立,与太阳落下的方向向背而去,此时此刻白霜一下子看不清他的脸了,心中一阵慌乱,拽起他的手就跑。   “你。”   “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冬日的烈风刺在耳边,像是刀子刮上一般疼痛,牵着他的手,白霜却不会觉得害怕了,一口气回到了城内,他气喘吁吁的吩咐仆人,“快去热酒。”   龟兹国的城堡富丽堂皇,一座连着一座金顶城堡与这片金黄色的土地连在一起,夜色下金碧辉煌,琳琅满目的珍宝摆放在殿内刺的人睁不开眼来,仆人们鱼贯而入,手里拖着翡翠盘,上面盛放着碧玉觞、金足酒樽,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白霜拉着吕光的手说,“你不是千杯不醉吗?正好啊,中原的酒太过清淡,尝尝我们西域的葡萄美酒吧,如果你仍然千杯不醉,我就让你回去。”   吕光有几分吃惊的意味,他这话说的不像气话,更不想玩笑,吕光不禁怔住,自己想走他怎么能拦得住呢?他的王位都是自己给的。   “你们都下去。”   白霜遣退了所有的仆人,那些人端上来的美酒整整齐齐的摆放了一地,殿内也没有其他外人了,白霜松开了吕光的衣袖,郑重的问,“你敢与我饮一场吗?”   “你喝过我,你和你的军队,从此离开龟兹东归,与我再无任何瓜葛,如果你输了,你就要留在这里,实现你的诺言。”   他碧玉般的眼珠一动不动,这般庄重的说,吕光望着他,过了半响道,“好。”   白霜忽而转过了身去,他不想让吕光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原来在他的心里一直念着故国,念着那个坏人,他要回去,回到他的家乡,下一刻,白霜正面对他,没有一丝的犹豫,捏起碧玉觞,一饮而及,他舔了舔嘴角,“该你了。”   吕光也端起面前盛着的金足樽,仰头灌下,他年轻时走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饮酒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怎么会怕这西域的葡萄酒呢?   第二杯…   第三杯…   第四杯…   …………   …………………   白霜笑了,他的脸色渐渐泛起了绯红,桃花一般的鲜美,他踉跄不稳,手里捏着酒杯,“好酒量,明儿。”   “你。”吕光依旧清醒,一听到这人这么叫自己,顿时火气冲了上来,“不许这么叫我。”   白霜摔了手中的酒杯,冲着他冷笑,“是吗?只有他可以这么叫你。”   吕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找死吗?只有父亲才可以这么叫我。”   “我听过他这么叫过你。”   白霜顺势倒进了他的怀里,低声喃喃,“好一轮高悬的明月啊,你这个傻子,笨蛋。”泪水已经在他的眼眶内打转了,可这一次白霜极力忍着,他再也不想没出息的把自己的委屈抛给别人看了。   “你输了。”上方一个冷冷的声音。   白霜撑起发软的身体,“谁说的,我不会输给你。”他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吕光忽而有些心疼他这个样子,他一个人孤独的到长安,那一年他才19岁,便被自己的哥哥作为礼物要送给别人了,他在长安待了一年,长了一年,可他的心从来没有跟着他年龄的长大而成熟,他依旧像个小孩子一样会哭会闹,如今过去了两年,他都成了这西域大国的国王了,没有人能利用他,也没有人敢反对他,他怎么还是长不大呢?自己什么时候能撒开手东去,如果自己一旦东归,他还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上吗?白纯还没死,如果他回来之后怎么办?他会如何对自己的这位手足,如果白纯和白霜和好了,那大秦在西域建立的威望是不是就会立即垮台,自己的一番心血终究白费,到头来还是要负了那个人。   念及此处,吕光心中愤懑不已,连饮两杯,血一般剔透的液体沿着嘴角滑了下来,白霜看的入神,他扑了上来,将吕光一把按在地上,胡乱的甚至是疯狂的堵住对方的嘴。   “你,白霜…”   话音被堵在了唇齿间,吕光那些要喷出火来的话一下子都被阻断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他却没有强行推开身上之人,一股甜蜜的触感从二人接触的地方传遍了身体。 004 明月照白霜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被另外一人亲吻会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呢?甚至身体都发起热来,有些不受控制,难道这都是生理反应,他饮了酒,身体也跟之发烫起来。   白霜放开了他,勾了勾唇角,“你还知道我的名字,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我是谁。”   吕光错愕失神的望着他,半响说,“我不会忘记你是谁。”   一听到这话,白霜就失控了,泪水再一次不争气的涌了出来,他愤恨的掷起一只酒杯砸向对方,“你这个坏人,你一直骗我,你没有忘记我的名字,可这两年来,你的心里一直都在想那个大恶人,他有什么好的,啊,你为什么要想着他,你怎么不记得我了呢?很早以前,早都我都忘记了那一年我几岁,我在延城见过你,就像城外那座荒废的城堡一样,我站在上面,看着下面的你,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他哭喊了出来,整个大殿内顿时回响着他那惨烈的哭声。情到深处,他狠狠的抱住吕光,将眼泪尽数擦到他的身上,不停的摩擦着对方,手不由自主的探进对方的衣袍内动情的抚摸,忽而被一双手抓住,有些粗重的唿吸声,“你不要玩火。”   下一刻嘴就被狠狠的噙住,一阵裂帛声中,地上的酒杯玉器被撞了个凌乱,白霜急忙喘息,“玩火,…不要,我要玩你。”   这是你自找的。   吕光冷哼一声,在自己理智濒临崩溃的那一刻勐地撕碎了对方身上的衣袍,火热的手沿着碎裂的衣袍摸了进去,随即二人都长吸了一口气,美酒的香味,美人的体香充斥在一起,吕光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落泪,对不起,他忍不住了。   炽热的身体交缠在一起,混乱中,白霜抱紧了上方之人,汗如雨下,从他口中叫出的几个情动的字眼却一下子刺伤了白霜幼小脆弱的心,“文玉哥哥…啊…”   砸在他白净肌肤上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白霜最后还是忍不住流泪了,泪水打湿了地板,被箍在身下,狠命的刺入,他失去了哥哥,失去了喜欢的人,最后也失去了身体,为什么佛祖连最后一丝的怜悯都不留给他?   为什么,吕光你这个大傻子,大笨蛋,我恨你。   ————————   清晨一缕阳光穿透层层窗棂窥了进来,落在大殿之内,将殿内疯狂过后的二人身体放大再放大,倏尔,被身下人手臂缠着的身体终于动了一下,像是不太喜欢被禁锢似的,他抽开了自己的手,继而睁开了眼来,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身下的人雪一般白润的肌肤上映满了斑驳痕迹,白皙修长的双腿间红白交错,凝固了的液体那么晃眼,金色的长发胡乱散在了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没有喝醉,他从来都不会喝醉的,吕光惊慌失措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候一条手臂缠住了他,像是蛇一样的光滑,发出的声音是那么的阴柔,“你上了我,就想一走了之吗?”   什么?那个字眼钻进耳朵里,吕光怎么都不愿意相信。   这只是一场梦,一场他胡思乱想后旖旎的春梦,吕光勐地给了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袭遍全身。   这不是梦。   这是一场残忍的事实。   ——————   对不起,我最爱的人,我终究还是负了你。   为什么,你不听我的话,小时候我们不是很好吗?你怎么到了今日这般境地,一意孤行,不听劝谏,你害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我还是恨不起来你。   为什么,我爱上了你,爱的那么魂牵梦萦,肝肠寸断。   对不起,最终我还是忍不住了。   ————   白霜一件一件的穿上了衣服,他问吕光,“你真的想回家吗?”   吕光背对着他,望着殿外的风景发呆。   十二月了,为什么西域还不下雪,长安是不是落了雪。   甘泉宫外是不是一片素白无垠,瑶湖上是不是结了冰,啊,多么苍茫辽阔的一片北国雪景啊。   文玉哥哥,我们就像小时候那样,在临渭平原上一起骑马,一起玩雪,一起在林中射猎,一起躲在山洞中避雨,你还记得吗?等着我,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我不回去。”吕光没有回头,声音传了过来。   白霜光着脚,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的身边,他的手摸上吕光的手臂,一阵冰凉剔骨的触感,“如果你不回去,我就自焚。”   吕光倏尔转过身来,一双凌厉的眼神刺穿他,“你在说什么?”   “在西域,我们都相信太阳神的存在,如果能在大火中焚身自尽,死后灵魂就会升天,被佛祖超度。”   “吕世明,记住我的名字,白霜,就像长安冬天的雪一样,每当你看见雪,就会想起我,在与你十万里遥远的异国,有一个爱着你的傻子,就像你爱着那个大恶人一样。”   白霜最后还是离去了。   吕光最终也没有追上去。   他望着那个长大的孩子,坚决离去的背影,心里沉重复杂。   ——————   公元385年正月,大秦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玉门以西诸军事,安西将军、西域校尉、顺乡侯吕光,带着七万西征军从龟兹东归——   西域高僧鸠摩罗什随军同行,他对吕光说的第一句是,“西域乃凶亡之地,不宜淹留。”   吕光大宴将士,随后离开龟兹国都延城,用两万多头骆驼满载西域珍宝奇玩,亲自护送觉卧释迦佛像,并驱赶骏马万余匹,引军东归。   这一场漫漫无期的回家之路,才正式开始。   吕光一心想要回到长安,回到他的宗主身边,他希望一切都可以来得及,他的一片赤忱可以感怀苍天,挽救于危难的大秦帝国。   黄沙漫漫。   英雄不息。   当骆驼的铜铃声响彻这万里戈壁,百里沙漠,夕阳西下,他回头望去,一轮橘黄色的残阳挂在天边,那般耀眼夺目。   我的英雄。   等着我,我回来了。————   ———END——— 001 一觉梦醒   苻融醒来的第一眼,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满眼担忧他生死的人。   但是他不认识面前的人。   “你是谁?”   那人眨了一下眼睛,“你不认识我?”   不认识,苻融摇头。   那人将他从榻上扶了起来,“没关系,我认识你就可以了。”   苻融环顾着身边,这里是一处军帐,但不是大秦的军帐,大秦的军帐内会有列国林立的地图,这里却没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袭极宽极大的灰色衣袍,这不是自己的衣服,他又紧张的盯着面前人,一下子从榻上起来,“你到底是谁?”   那人一怔,“你真不认识我了?”   苻融再次确认,他茫然的眼神让对方顿时没了耐心,“好吧,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谢石。”   “什么,是你?”苻融一听,脸色大变。   谢石,这是晋朝人,而且是晋朝很有权势的一个人,因为他的哥哥就是谢安。   苻融要冲出外面去,谢石一把拽住他的手,“你别乱跑啊,是兄长要我救你的。”   “谢安?”苻融蹙眉。   “不会吧,你是真的失忆?我们都没有动你啊,你身上连半分伤口都没有,难道真的是吓傻了,那场战争,唉,不说了。”   那场战争?哪场战争?苻融心里愈发迷惑了。   他不是在洛阳攻打燕国吗,怎么身边出现谢石,晋朝的人?   “这是哪里?”   “寿阳啊。”谢石有点绷不住了,原来一场天大的变故会令一个人失去记忆真的不是传说。   “寿阳?”苻融一听,奋力挣开他的手,谢石又来抓他,苻融灵敏闪过,“不要逼我动手。”   “呦,动手,好啊,走吧,我们出去打一架。”   苻融却平静下来了,他需要冷静一下,回想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从洛阳来到寿阳,为什么在他身边的人不是他的兄长,而是一个晋朝人。   可是他的脑中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唯一记得的是那张面孔,他的眼中柔如春水,却怀有璀璨光芒,他的兄长,到底在哪里?   “我要出去。”   谢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好啊。”   苻融掀开帐帘,走出了帐外,外面扑鼻而来的是一阵泥土的气息夹杂着血腥,似乎这里刚发生过一场大战。   耳畔传来阵阵的水流声,他抬头望了望周围,只见两座高山之下,一条约百步的河流向北流去,河水并不湍急,还有些停滞,他刚想迈步前去,身后之人便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干什么?”   “我想,你最好不要上前去,这里埋葬了太多的亡灵。”   “亡灵?”   谢石缓了一下,道,“是你的人,秦兵。”   苻融疑惑,“我们打了一仗?死的都是我的人?”   谢石崩溃了,他真的受不了,为什么谢安要把这个任务交给他,这人简直是灵魂出窍了嘛,自己都没有伤他,怎么会失忆了呢,是不是故意在装失忆然后骗取自己的同情再伺机杀了自己报仇啊,一想到这个动机,谢石不禁一个冷颤,不行,不行让他报仇。   “叔父。”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唿唤,紧接着,苻融就看见一身青衣墨发的人走了过来,他率先对谢石微微拱手,“叔父,父亲来信让我们回去。”   “幼度呢?”   “父亲命他继续北上。”   谢石叹息了一声,“好吧,只能这样了,我也决定不了这件事,我们就先回建康吧。”   苻融听罢,立即问道,“你要回建康?”   谢石道,“对,还有你。”   “我?”   “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兄长要见你。”   “他,你还认识吗?”像是故意提醒什么似的,谢石指着身边的人对苻融说。   苻融注视着他旁边的人,像个女人,肤白貌美,香气熏人,“不认识。”   “叔父,他怎么了?”   谢石摇摇头,“神经病,琰儿,你别招惹他,我来应付。”   “这是我兄长之子,谢琰。”   谢琰?谢安之子。 003 谢家儿郎用处多   桃花林中溪流错综交缠,溪流声击打乱石的声音阵阵入耳,仿佛那空旷的高山下一弯清澈溪流,耳边忽而就传来了悠扬婉转的筝声。   苻融心想,我等的人真的会来吗?   穿过桃林,在前方有一处矮坡,矮坡上有几座凉亭,再往前去,便矗立的是一群山野别墅了,别墅群中这时冒出了缕缕炊烟。   “你瞧,我们来的正是时候,蹭上饭了。”   “这是何处?”   谢安道,“我儿谢琰处。”   苻融错愕的看着他,你儿子的家难道不是你的家吗?你还来蹭饭?顿时感觉被欺瞒,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苻融并非不知谢安的东山,他早些年在东山隐居,可他并不像别人隐居那样清贫乐道,他过的比谁都舒心,住着大别墅群,吃着山珍海味,府中还养着无数美妾,丝竹歌舞样样不断,这里就是东山。   “琰儿。”还没见到人影,谢安就扬声唤了起来。   “饭做好了没有,我们可来蹭饭了喔。”   苻融被他强拽着穿过了一重一重的长廊花园,在别墅的后方东面,炊烟果然是从这里冒出来的,从里面走出来一人,正是那日谢石身边肤白貌美的谢琰,挽着衣袖,一手拿着菜刀,一边笑道,“马上就好了,父亲。”   苻融瞪大了眼睛,这还是那个自小以美貌著称的谢琰吗?谁能想到回到家竟然要做饭,还是做给他这个整天游山玩水的老子。   谢琰投来一个温和的笑容,苻融没有理会,谢安挥挥手,“那还不赶紧做,磨叽。”谢琰讪讪一笑,转头回了厨房。   谢安指着周围大片大片的花园对苻融说,“我这里怎么样?这可是我的独家别墅喔。”   苻融不得不承认,的确独一无二,光是这么大的地皮旁人都是想的都不敢想的,可以说全天下无人能及,谢安的确懂得享受,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他带着苻融穿过东厨,再往前去又是一片矮山,山前山后皆是桃林,谢安说,“春天的时候,我这里的牡丹都开了,还有这桃花,水绿花红的一片,你看,桃林前面还有水稻田,明年你可以帮我插秧喔,绿油油的一片。”   “你自己种田?”   “自给自足,多好啊。水稻田里养鱼,我给你说哦,稻田里养的鲤鱼最美味。”一边说一边往前而行,在矮山下还有一处天然溶洞,谢安站在洞外道,“这里是一处温泉,等到夜幕时分,我们就来泡温泉,热乎乎的。”说着还径自的一副享受状。   这时,有下人过来说谢琰已经备好饭菜了,谢安道,“走吧,蹭饭去喽。”   回到东厨,谢安牵着苻融一同进去,就在东厨的旁边就是待客的大厅,大厅宽敞明亮,四周挂有竹帘,若是阴天雨天便会降下竹帘,等到艳阳晴天的时候,升起竹帘,外面的阳光透过竹窗找起来,暖唿唿的打在人身上很舒服,谢安坐在最上方的主位上,他安排苻融坐在他身边,不一会儿,谢琰和下人一起端着饭菜呈上来,每人案前各一份,总共是三菜一汤,一份米饭。   “好,我们开饭。”   谢琰坐在了苻融的对面,下人们为三人各自斟了酒,便退了下去。   谢安当起了主人,便介绍起了这三菜一汤,“阳平公,请恕我招待不周。红枣鲫鱼豆腐汤,这是琰儿的拿手好菜,红枣的香甜和豆腐的鲜嫩让鲫鱼发挥出前所未有的魅力。清炒西芹百合,好菜,色泽鲜绿,味清淡寡油,可清心明目,美容养颜,阳平公不妨一试。花雕蛋白蒸蟹,花雕酒的香味与蟹黄完美搭配,这道菜考验庖厨的功力喔,没错,就是我家琰儿的做菜功力,看这色泽倒是称得上大厨啊。这最后一道菜嘛,冰腌苦瓜,同样口味清淡,至于作用嘛,还是美容养颜,来,我们开动吧。”   苻融听出来了,谢家人做菜的第一目的是美容养颜。 004 吃饭、熏香、泡个澡   苻融率先品尝的是那份红枣鲫鱼豆腐汤,入口清淡,豆腐的水嫩细腻与红枣的甜味完美结合。不禁露出会心一笑,心里想道,果然谢家人是会做饭的,而且很懂食物的搭配。   谢安尝了一口鱼汤,对谢琰说,“琰儿,下次做鱼汤之前可以先放红枣,等到红枣在滚烫的沸水中全部融化之后,再放鲫鱼,这样下去的鱼汤会更入味,如果最后放红枣的话,那就仅仅只是一味配色。”   苻融说,“我觉得很好,如果红枣融进鱼汤之后,那整个汤味太过甜腻,反倒没了鲫鱼的本味。”   谢安再尝一口,思索了半响道,“你说的也对,这道红枣鲫鱼豆腐汤,重点还是在豆腐和鲫鱼的搭配上。”   谢琰放下手里的筷子,道,“父亲,下次你可以做一份鱼汤让我们尝尝嘛。”   “你小子,不做饭伺候你老子,还敢让你老子给你做饭。”谢安调笑。   谢安夹起一片翠绿的西芹,对苻融说,“西芹,质地脆嫩,与酥软的百合搭配,一硬一软,互相中和,关键是,西芹美容,最能保养容貌,阳平公,你可得多食用啊。”   “你说什么?”苻融不悦。   谢琰连忙解释,“父亲是在夸赞阳平公姿容清奇俊美呢。”   一顿饭下来,谢安主导了大半个场面,将每个菜都好好解释了一番,尤其是一说到美容养颜的时候特别加重语气。在瞥见他那嘴角神秘兮兮的笑容,苻融忽而明白了些什么,当年谢安和王献之在桓温的帐中偷窥郗超睡在帐内,调笑桓温说郗超真乃入幕之宾,跟他一同前去的王献之还不懂什么意思,谢安就捂嘴偷笑个不停,过后桓温每次见到谢安都要解释一番自己与郗超是正经的上下关系,谢安一听又掩嘴偷笑,上下关系,是啊,你上人家在下嘛,这样下去桓温再也不敢召见谢安了,郗超每次见到谢安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谢安再调侃与他。   饭毕,谢家人的第一件事是漱口洗手焚香,谢家是世家大族,小事小节处处有章法,虽然谢安性情豁达,喜欢游山玩水,虽然谢石看起来玩世不恭,虽然谢琰看起来恭顺谦和,可苻融知道,这些都只是他们的一面。   香炉中的雾气渺渺升起,淡雅清幽的香气顿时弥漫在别墅内外,众人无声而小憩。   到了夜幕时分,谢安真的要带着苻融去泡温泉,苻融没有拒绝,于是就跟着谢安一同走进了那处山中溶洞。   洞中温度比外面的温度略低,走了没多久眼前真的呈现出了一池温泉,池面上冒着微微雾气,一股暖意迎面而来,谢安示意,“请吧。”   苻融迟疑,要在外人面前宽衣解带吗?   谢安转过了身去,“泡温泉的褥衣我已经帮你带了,你先换上吧。”   苻融心下当即一杵,怪不得方才见他整整齐齐的叠了一沓衣服自己抱着,连半个下人都不带,想必因为自己这个外人的到来不方便吧,一想到自己在这里只能是个外人,苻融心头不禁一寒,这算不算寄人篱下呢?他的兄长到底在哪里?   “好了没?”正在沉思之际,谢安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可转过来了哦,别被我看光了,有人要生气了。”   苻融道,“等等,不许回头。”   谢安无奈挥挥手,“好吧,我也不是对美男都感兴趣,我只是对美男和美男的那一回事感兴趣。”   啥?………???   ………   苻融换上了泡温泉的褥衣,径自的下了水,心里想道,让你一个人在那去意淫吧。   过了好半响,谢安倏尔回头,一见到身边的人早就泡在了温泉里,眼中顿时闪过精芒,迅速换上褥衣垮进水里,悄悄的挪向那个靠在岸边,闭目养神的人,苻融感觉有人向自己身边逼近,待到距离进了,警惕性的出手将人挡住。   “你别误会啊。”谢安呵呵笑道。   苻融见他一脸不正经的笑容,柳眉一拧,迅疾出掌噼去,谢安眼疾一手横在对方手腕处,“阳平公,我对你没恶意,也不会调戏你的,泡温泉就泡温泉嘛,不能在水中打架,赶紧收了喔。”   苻融依旧警惕的目光,手却缓缓的收了回来。   谢安将头仰靠在池壁上,舒服的吸了一口气,“我说的吧,这水温多暖和,多泡泡,美容养颜。”   “你们谢家做事的第一目的就是美容养颜吗?”   “对啊,人生在世,如果不美容,不保养,那还有什么意义。”   “除此之外,就是游山玩水。”苻融接着他的语气调侃。   谢安重重的点头,“你说对了,等到他来了,我们一起出海游玩去。”   “他?”   谢安瞥了他一眼,“你最想见的人。”   “兄长。”苻融低声喃喃。   可是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呢?只记得他的兄长呢?谢石说发生了很多事,可他们都不愿意说,苻融看着眼前对着自己一脸和善的人,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何事?”   “今年是哪一年?”   谢安顿了顿,道,“晋太元九年。”   “你知道,我不是要知道晋朝年历。”   “秦建元十八年。” 005 谢玄做鱼   苻融终于心平静下来了,没办法,他不得不平静的面对这一场变故,南柯一梦啊,世间已过十四年。   建元四年,苻融被任命为秦伐燕副将,跟随王勐大军至洛阳,那一夜,他睡了一觉,再也没有醒来了。   当他再次苏醒的时候,世间已过十四年,人生须臾半载,不过眨眼之间,然而,这十四年他却只是在黑暗中睡了一觉。   温泉水的湿热温暖将他包裹,雾气萦绕在眼前,他的脑海中空无一物,什么都失去了,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一个陌生的敌人,他却什么事都做不了,他回不去家,见不到他想见的人。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谢安这般轻轻的说。   “不。”苻融摇头。   “我只想见他。”   有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顺着光洁的肌肤滑下,落入泉水中,玉似的手臂浮出了水面,在洞中微微泄进来的月光下泛着皎洁,他闭着眼,淡淡的语气,就像他这个人,自内而成散发出一股冷淡的气息。   “你会见到他的。”   水雾弥漫在谢安的黑发间,他长长的发丝光滑的铺在水面上,脸上微微荡漾着神秘的笑意。   ——————   苻融在东山住了一年多,谢安骗了他,他说,到来年春桃花开的时候,他想见的人就会来到这里,可是已经过去了一年,桃花开了又落了,他想见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苻融渐渐的不报任何希望了,他对北方的那个曾经强大的国家也丝毫不关心了。   到了公元385年春天的时候,谢玄回来了,是朝廷命他撤回的。   但是刘牢之率领的北府兵却没有回来,他在邺城帮助苻丕攻打慕容垂。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日子,这一日东山上来了客,确切说,不算客人,是自己人,谢玄来了。他的钓鱼技术比谢安好多了,就在那条小溪边上的池塘里,一大早的功夫就钓了数十条鲫鱼,苻融站在桃花林下望望远去,只见一身青衣的人手里拎着还在活蹦乱跳的红鲤鱼缓缓走来,他走到苻融的身边,将手里的鱼晃了晃,苻融茫然的看着他。   “赔你的。”   “什么?”   “我打败了你,还有你的兄长,叔父救了你,我要钓鱼请客。”   短短的几句话已经重要事件概括完毕,可苻融却一点都不想听,只是接过他手里的鱼,“好,我收下了。”   二人一同来到厨房,谢琰正在准备做菜,谢玄提声说,“今日的主菜我全包了。”   谢琰立即放下菜刀,大跳着拍手大赞,“好啊,好啊,兄长做鱼,乃建康一绝,太好了,终于不用我做饭了。”   谢安这时候正从外面进来,看到谢琰一副叽叽喳喳的模样,立刻黑脸,“不做饭就不做饭,你跳什么,手舞足蹈,没规矩,过来,罚站。”   谢琰垂头丧气的移步过去,谢安道,“面壁,一个时辰。”   谢琰也不狡辩,本来就是喜形于色,他做饭做了这么多年了,今日难得谢玄做一次饭,不料没忍住高兴过头了,正好被自己的父亲撞见,面壁思过一个时辰,不算重罚,面壁完正好吃饭,谢琰心里这般侥幸的想。   谢玄做鱼讲究多了,开膛破肚之后将鱼用清水泡上一刻,再用花椒和盐腌制半个时辰,之后才慢条斯理的下锅,不像谢琰做的那般清淡,谢玄做的鱼口味偏重,下锅之后用小火先煎至两面微微变色,再添加白醋少许,糖少许,加水盖过鱼身,用大火煮开,撒上青椒段,大火变小火,调味收汁,酸甜辣味皆有,等到将鱼盛放在盘中之后,谢玄专门折下鲜嫩的桃花花瓣装饰盘边,光从色觉上品评就已经是上乘了。   谢安嗅着香味进来,果然看见谢玄已经做好了鱼,每盘中只盛放一条鱼,被粉红粉红的花瓣点缀着,谢安不由的笑道,“幼度做鱼还是这么讲究。”   苻融好奇的问道,“他每次都这样吗?”   谢安点头,“鱼做的味道不重要,关键在于摆盘,如此以来,人们甚至忽视了鱼本身的味道而把重点放在了摆饰上,幼度做鱼一绝的名声就这么传了出去,其实啊,我跟你讲,他做的鱼真的不好吃。”   是吗?苻融有些怀疑的眼神。 006 国之殇,心之殇   等到品尝的时候,苻融终于明白了谢安那句话的深意,谢玄本意不在做鱼,而在钓鱼的乐趣和做鱼的这份闲适心情上面,钓鱼让他愈发沉静,甚至在短短的一早上时间都能钓上数十条鱼,心静,无人能及,做鱼更让他放松,折花摆盘让他变得更加在意细枝末叶,如此人才,当为谢家芝兰玉树。   谢琰却不以为然,一边尝着自己兄长做的鱼,一边嘀咕,“太辣,太甜,太酸,我根本就没尝到这鱼是什么味。”   谢安听见了,道,“你若是想知道鱼的本味,我告诉你一个好办法,不用开膛破肚这么麻烦的又煎又熬,等到下次幼度钓鱼回来了,你直接啃上一个不就行了。”   谢琰撇嘴,“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么?”   “再多话,面壁两个时辰。”   谢琰立马捂嘴,不言。   一顿饭下来,苻融唯一记得的就是那点缀在鱼盘上面的桃花花瓣,至于鱼的味道,就像谢琰说的那样,除了味觉上令人五味陈杂,内心更让人五味陈杂。   谢玄告诉苻融道,“你不用担忧这战事,刘牢之在河北帮着苻丕打慕容垂,他会胜利的。”   “我没有担忧这些事。”   谢安道,“你的兄长,他很快就来了。”   谢玄亦是说道,“是呀,慕容冲在阿房称帝,步步紧逼,快了,很快你的国家就要完了。”   “慕容冲?那个鲜卑皇子?”   谢安惊讶道,“我以为你不知道他。”   苻融摇头,眼神缥缈起来,像是在回忆什么往事似的,“兄长跟我一同游历到过邺城,那时候他还是一个8岁的皇子,如今都做了皇帝了。”   谢安带着他登上了东山北面的一座高台,高台足足有五丈之高,站在上面往下去,整个东山变的渺小起来,唯有将视线放远,才能一览江山辽阔,谢安手指前方,“每日黄昏,我都会在这里观望。”   “望什么?”   “国之殇。”   “面北而立,我能看见中原大地上的烽火狼烟,我时常想,如果天下没有汉人和五胡之分,那将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场景,为什么非要分出个汉胡,难道我们不是炎黄子孙吗?”   苻融道,“你是个圣人,跟兄长一样。”   “所以我们是最好的敌人,也是最好的朋友。”   谢安笑的时候总是温柔至极,像一朵盛开的莲花,照耀芸芸众生,像个神仙,“等到他来的时候,我这愿望就算实现了。”   苻融听的迷煳,也不央求他的解释,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他唯一求的就是他的兄长。   谢玄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如果你还不放心,我可以出兵援助长安,当然不是要替你们秦国挽回局势,只是将他给你送来。”   “不必。”苻融冷静道。   他不是不想要谢玄的援助,他只是相信他的兄长,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即便今日的秦国已经四分五裂,他依旧信得过凭他兄长一人之力,可以挽回危局。   苻融幽深的眸子注视着远方,隐隐约约视线中真的一片哀声惨叫,战马嘶吼,幡旗四立,尸横遍野,北方大地陷入了一片战火燎天,他的兄长孤独的高坐于长安城中,就如同此时此刻他孑然一身独立这高台一般,心底油然漫上一阵悲酸,十四年间已是天翻地覆。   苻融痛苦的闭上眼,身体虚的发软,眼看着就要滑落,却被一条结实的手臂箍住,暖暖的声音传入耳中,“不必忧心,**终会成为一家,你,我,他,每个人都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就像我这东山一样。”   苻融睁开眼看着他那神仙般的面孔,终究无声沉吟,只觉身上人的温暖丝丝缕缕传遍全身,他的心跟着热了起来。   ——————   又过了半年,到了秋末冬初的时候,东山的桃花落了,牡丹也凋谢了,只有光秃秃的桃花树枝,和缓缓流淌的溪流,谢安每日暮色时分都要邀请苻融去泡温泉,苻融也早就把每日泡温泉当做了一件要事,而且越泡时间越长,每次都要待在泉水中几个时辰,他的心就像静止了一样。   听说,北方那个大国消失了,在那片烽火大地上涌现出了数个割据小国,慕容垂的燕国在邺城,慕容冲的燕国在长安,姚苌的秦国在北地,拓跋硅在曾经的代国大草原割据称雄。   也许,谢安一直在骗他,他的兄长不会来了。   谢玄也救不了他的兄长。   因为刘牢之在邺城失败了,跟随着刘牢之撤回建康的同时,苻丕也从邺城撤向了晋阳,并在晋阳称帝,追谥其父秦王苻坚为宣昭皇帝。   身体上越暖,他的心就越凉。   他的兄长,永远的留在了那片生他养他的国土上,他的身体,他的灵魂,都将在那里安生。   多么美好的归宿啊。 007 无论等多久我都愿意   ………   ………“弟弟…”   一声温柔的仿佛似三月春风般的唿唤钻入了耳中,随之他的心被提了起来,可他不敢睁开眼睛,他怕这一声只是他在幻想,他在梦中。然而,一个温暖的比这天然温泉还要暖上几分的怀抱随之而来,那个声音最终顺着他的耳边滑到了唇边,湿热的吻像是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苻融来不及回应,被吮吸的发麻发疼,全身上下都像着了火一般,那个人终于放开了他。   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缭绕中,苻融睁开了眼来。   与他咫尺相隔的面孔一下子被放大,那么的熟悉,那么的陌生。   他微微笑着,就像谢安那副淡然的超脱世俗的笑容一般。   “弟弟。”他这么轻轻的唤着。   苻融怔住。   “好弟弟,我来了。”   周围仿佛静止了,温泉水面浮起茫茫仙气将他的身体包裹,一身黑衣被水浸透湿哒哒的贴在身上,长长的头发有些散乱的披着,脸色憔悴至极,唯有那双春水般的眸子犹如这池清泉,苻融再也绷不住了,一把扑上去抱住他,泪水瞬间就哗哗流了下来,啪啪的一滴一滴落入泉水中。   “喂,秀恩爱啊,我还在场呢。”这时,一声酸意浓浓的声音刺了过来。   苻融骤然想起,谢安跟自己一起泡温泉呢,连忙就要分开,不料苻坚却箍紧了他的身体,像是要将他揉进身体一般,粗重的唿吸声打在耳边,“让我抱一会,好吗?弟弟,我的好弟弟。”   他笑着托起他的脸来,注视了许久许久,久到仿佛过了百年千年,他替他擦掉眼泪,温柔的说,“不要哭,好弟弟,我不是来了吗?”   可是,他越是这样说,苻融就越控制不住自己,他受了多大的苦,他被困在长安两年了,他怎么逃出来那个战火连天的牢笼,又是如何越过重重关卡来到这建康呢?苻融心中有一连串个疑惑,可是他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看着他,就这样,他在自己面前,就够了。   “对不起,我的好弟弟,让你久等了。”   苻融轻轻的摇头。   “我以为两年前就可以过来,但是我不能抛下我的子民,一日秦国不灭,我依旧是秦王,我坚持了两年,慕容冲破了长安,我逃了出来,我本以为那时就可以结束了,但是慕容冲和姚苌勾结,我在新平落入姚苌之手。”   “不要说。”苻融打断他,泪水在眼眶内打转,“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了。”   你已经做到了,你没有对不起谁,即便秦国没了,可你始终没有抛弃你的子民,等了两年又如何,谢安说第二年春天桃花开的时候你就会来,可是桃花开了一年,落了一年,又开了一年,落了一年,你终于来了,苻坚,不论等到什么时候,我都愿意,哪怕你永远不来,我也会在这里一直等下去。   包裹在身体上的泉水此刻就像被点了火一样,将全身上下都能烧起来,苻融看着面前的人,只觉欲火焚身,再也顾不了矜持,颤抖的手抚摸上对方的脸,从脸上渐渐下滑至腰间,烫的沸水一般,从对方的袍子内探了进去,一触上那同样火热的肌肤,身体上的欲望就绷不住了,立即噙住那淡薄的嘴唇,发狠的啃噬起来。   “喂,你们,打住。”耳边此刻再次传来令人讨厌的喊声。   紧接着,那个声音就响在了耳边,“你想攻了他吗?不可以喔,他是你的兄长,不能反攻喔。”   一语惊醒,又羞又愤,苻融立马僵住,全身瞬时冷却了下来。   谢安从水中迈了上岸,“走喽,回去睡觉,看来今晚是睡不安宁了,我这东山要被你们炸上天。”   两个紧紧拥在一起的身体还没有分开。   “走吧,以后卿卿我我的日子长着呢。”   谢安的声音消失在迎面如狂风暴雨般密密麻麻洒来的热泉水中,被灌了满口的温泉水,谢安颤抖的手指二人,“你,你们……太坏了。”   ——————   苻坚将人轻轻的放在榻上,屋内的烛火明晃晃的闪烁着,红的如火,将他的肤色映的通红,竹帘已经降了下来,将外头的夜色牢牢的隔绝,于是榻上之人的面孔愈发的清晰了。   他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滑过对方的肌肤,从发丝上,到脸上,唇上,脖颈子,胸口,腰肢上,再到修长的双腿上,被触碰过的地方瞬间都燃了起来,红的像樱桃一样,充满了诱人的颜色。   “我让你等了两年,你等苦了吗?”   榻上之人仰面望着他,无声摇了摇头。   “我们拜过了天地,你记得吗?但是我一直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   苻融的眼睛不敢眨一下,他怕一眨眼这人就会消失,自己到头来还是做了一场美梦,他不记得,可是他的身体似乎冥冥之中做过那些事,他们跪在一起对着天地虔诚的跪拜。   身上人暖暖的体温隔着衣裳传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摩挲在那薄薄的唇上,他吐气如兰,手指渐渐的滑了进来,苻坚凝望着他的眼睛,眼神深沉又热烈,酥痒难耐的,躺着的人长吸了一口气,发出了低吟的声音来,,热气喷洒在那滚烫的手指上,一刹那那根细长的手指颤抖不已,沿着那热气唿出的方向探了进去,一寸一寸的探进摸索,贝齿轻轻颤抖,可他不忍心咬住那根细长,舌尖像是碰到了美味一般攀了上去,那根手指愈发的火烫了,唇舌间像是被烈火烧起来了似的,那根手指还想再往更深处探索而去,他把自己张的更开阔,就在那根手指捻压上最深处的一点时,低吟的声音勐地拔高,就是这么一声让那根手指登时僵住不前,被温热的**包裹着,苻坚颤栗的唿吸声,“弟弟,…,我…”   颤颤的话音被堵在了他热情又放浪的亲吻中,他抓住身上人的衣袍,将自己分的更开阔,用热切的眼神鼓舞着,期待着,……   肩膀被死死的箍住,就在他与对方吻的难分难舍之际,身下忽然一个滚热的硬物贯穿了进去,…   “啊…”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痛苦又有些兴奋的字眼溢了出来。   他的脖颈高高的扬起,有些难耐的手指陷进了身上人的皮肉中。   粗重的喘息交缠在一起,“弟弟,我,…,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 008 我们一起斗地主   那一晚,谢安的东山最终还是被炸上了天,就像百灵鸟一夜未歇的歌声似的,响遍了东山上下各处。   东山许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到了次日,日升高头,谢安和谢石、谢玄、谢琰各自拎着钓回来的鱼,都在准备午饭了,屋内还没有动静,谢安蹙眉,“怎么回事?睡死了?”   谢石笑道,“人家小别胜新婚,更别说是一别两年了,你别操心了。”   “你去看看。”   “不去。”   谢安将手头的鱼递给谢琰,“你,做饭。”   “父亲,你,又是我做饭。”   “不许反驳长辈。”   谢琰乖顺下来,拎着鱼走向了厨房,谢玄也同他一起准备午饭,谢安轻轻的升起竹帘,阳光一下子泄了进去,他悄悄的走进内室,果然眼前的一幕旖旎如画,饶是谢安这般豁达之人都不免面红心跳,他干咳两声,榻上的二人翻了个声。   “那个,我不是故意要打断你们的。”谢安蹑手蹑脚的上前,想去细细的探索一番,不料榻上之人一个潇洒连贯的动作,身体即刻坐直,逼的谢安连连后退。   “你又在乱想了吗?”苻坚从榻上坐起,径自的穿衣,一边笑道。   “不是,这次不是乱想,是眼见为实了。”   “君上臣下,兄上弟下,你是上面的?”   苻坚骄傲的仰头,“那当然。”   “我从不为下。”   谢安竖起大拇指,“真乃总攻也。”   苻坚扶起这时候幽幽醒来的人,眼睛盯着自己的弟弟,声音却是说给谢安听的,“你家也出了一位。”   “我家?”   苻坚诧异,“你老人家还不知道?”   这时候谢石忽然冲进来,一把拽住谢安的胳膊,笑嘻嘻道,“兄长,走,走,看看俩小儿饭做的如何了。”   谢安的满脸疑惑被谢石死拉硬拽堵的最后硬是没问出口,吃饭的时候,谢安问了一句,“我们谢家也出了一位总攻?你们说说,是谁?”   谢家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谢安噙着神秘的笑径自想道,“难道是我?”下一刻立马就被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吓了一跳,就算苻坚指的是自己,自己打死也不能承认,干嘛要去腐啊,男男女女的配对不好吗?为什么要当总攻。啊,太恐怖了,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这种事自己去想想别人就可以,要是发生在谢家,自己还不得赶紧整治整治家风。   时间过的很快,尤其是在这东山,一晃眼就到了第三年的春天,桃花又开了,河边的牡丹也开了,东山上上下下一片粉红,落英缤纷,虫鸣鸟叫,蜜蜂嗡嗡的飞来飞去,落在桃花枝头采蜜,芳香四溢,置身其中,令人心旷神怡。   这一日,又是一个美好的日子,太阳暖洋洋的挂在天空,桃花的清香扑鼻而来,一行人沿着水绿花红的河边漫步,从河边又迈上了那处矮坡,最后在凉亭中晒太阳,苻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们来玩一个新的游戏怎么样?”   谢安怀疑的目光,“你会玩游戏?”   “你不信?”   苻坚不跟他废话,直接讲起了规则,“这个游戏三人为一局,其中两人为平民,一人为地主,由平民斗地主,那么今天,就我,安石,还有舍弟三人一局,你家那三位儿郎都在一旁看着吧。”   “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玩我们看着?”谢琰不悦道。   谢安瞪他,“小儿辈不许玩游戏。”   谢琰嘀咕,“我都三十四啦,不是小儿辈。”   “面壁,一个时辰。”   “父亲。”   “两个时辰。”   苻坚扬声大笑,“安石,你这家教太严了,你儿不过是顶嘴而已,要是我家那几个小子,别说是顶嘴了,都能闹翻天。”   苻融听了,心里有股酸涩的滋味,那几个小子还好吗?他们如今在何处?谢安的儿子能守在身边尽孝,苻坚的儿子呢?   谢琰乖乖的站在柱子前面壁思过,苻坚就和谢石、谢玄一起准备纸牌,苻融有些迷惘的目光,他的兄长什么时候学会了玩游戏,还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游戏。   待到准备工作完毕之后,苻坚正经的讲起了斗地主的规则,“简单的来说,就是你我他三人一副牌,一人地主为一方,其余二人为一方,双方对战,先出完手中牌的一方胜利。至于每个人手中的牌型,最大为双王,就是两个鬼头形状的,无论什么牌都可以打,四张同点牌为炸弹,除了双王和比自己大的炸弹外都可以出,单张牌,很好理解,一个数字,对子,两个同点牌,三张牌,三个同点牌,可三带一,就是三个同点带一单张牌,三带二,带一对子,单顺子,五张连续牌或以上,双顺子,三对或者多连续的对牌,四带二,就是炸弹带一对或者任意单牌,具体操作要玩起来的时候才说的透。”   一番话下来,苻融更是迷茫,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身边的人,“兄长,你何时学会了这种游戏?”   苻坚温柔的笑道,“你教我的呀。”   “兄长。”苻融即刻黑脸。   “好吧,是一个朋友教的。”   “什么朋友?还会教你玩游戏?”   谢安也好奇起来,“对呀,快从实招来,什么朋友?”   “哎,哎,你们别这样,玩游戏嘛,图个高兴。”   “说的也是。”   “来吧,来吧,” 009 不美容养颜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谢石和谢玄乖乖的站在谢安身后瞅着,其实他们不是不会,谢朗曾经教过他们,他们只是不愿意扫某个人的兴,某个忘记了很多乐事的人。   “喏,首先要明牌一张,我们三人谁抽到这一张明牌,有权决定要不要当地主,如果不要,其余两人就可以有叫地主的权利了。”   “好。”   第一局,从谢安开始,因为谢安年龄最大,理当尊老爱幼,明牌落入苻坚手中,苻坚思量了一下道,“不要,你们可以争夺地主。”   苻融就在苻坚的右边,脱口而出,“我要。”   “弟弟,你拿了底牌不要后悔喔。”   苻融不以为然,最终还是没听苻坚的话,翻出了底牌,两个Q,一个4,不算小牌,可是轮到他出牌的时候就犹豫了,磨叽了半响最后抛出了四张同点4,苻坚噗嗤一声笑了,“弟弟,不要先出炸弹,先出小牌。”   “4不够小吗?”苻融反问。   “够小。”苻坚干笑。   谢安摇头,“不要。”   “过。”   又轮到苻融出牌,又是一番犹豫,“3个5。”   “弟弟,你手里怎么只有这么小的牌。”   “不是你说先从小牌出的吗?”   苻坚再次干笑,“有道理,有道理。”   “过。”   “3个9。”苻坚不能再不要了,再不能把出牌权给苻融,要夺回主动权。   “王炸。”不料,还不等苻坚夺回主导权,他的好弟弟再一次掌握了主动。   苻坚目瞪口呆,“你现在就王炸?”   谢安亦是扬声大笑,“人家是地主,手里有牌啊。”   经他这么一说,苻坚即刻醒悟,对呀,这一把是他跟谢安一起斗他的好弟弟,干嘛要替他的傻弟弟着想。   “然后嘞?”两个平民都在等这位大地主的豪爽出牌。   “对Q。”   “对K。”   谢安笑道,“苻大天王,要不要啊?”   苻坚摇头。   苻融目光黯淡下去,他的手里似乎并没有大牌了。   “兄长,可以连对啦。”谢石在后面提醒道。   “好,678910J。”   苻坚摇头,苻融亦摇头。   苻融问道,“兄长,你手里到底是什么烂牌啊?”   “牌好我能不要地主吗?”果然,苻坚手里的牌烂透了。   这一局下来,谢安胜出,因为到了最后苻融的手中基本都是一个7,一个8,一个A,身为平民,苻坚的同党谢安胜利了,他的弟弟输了,他作为胜家并不开心。   苻坚摸摸苻融的脸,“傻弟弟呀,你不要再要地主了,会输惨的。”   苻融听他的话,点了点头。   于是到了第二局第三局,苻融就算拿到明牌也没有叫地主,谢安理所当然的成了地主,苻坚本以为这下可以好好连同好弟弟一起斗地主了,谁料他刚出一手斗过谢安,他的好弟弟就会出一个更大的压过他,轮到他出牌的时候,却根本出不到自己手中来。   苻坚无可奈何,自己的好弟弟,只能笑着宠着护着。   三个人之间的斗地主,到最后竟然全部成了谢安的大赢家。   “叔父,你这手气真好。”谢玄在身后笑道。   “我这不是手气问题,用的是脑子,我的对面,有两个傻子,我不赢太对不起自己了。”   “两个傻子?”苻融咀嚼着这句话,半响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和苻坚。   “兄长,抱歉,我…”苻融讪讪道。   “没事,玩个游戏嘛,就是不会才更要玩的嘛。”   苻坚眼里的笑容都能把人溺死。   ————到了五月份的时候,谢安要在东山种植水稻,足足几亩的水田,除了这东山上的下人之外,就只有谢家几位儿郎在身边。理所当然的,谢安邀请苻坚一起下田插秧,苻坚没有拒绝,而且很乐意,毕竟住人家的吃人家的,肯定要帮助人家下田劳作。   用了三四天的时间,一行人才插完秧,谢安一手提着竹篮,竹篮中是幼小的鲫鱼苗,他要将这些鲫鱼全部养在秧田里,等到秋收的时候,鱼苗刚好长成,那时候就可以美美的吃上稻田鱼了。   “我有个疑问。”某日,苻坚坐在田坎上,望着谢安不遗余力的撒着鱼苗,终于忍不住了。   “苻大天王请说。”   “你们谢家人是猫吗?”   “……”   “你们家日日吃鱼,顿顿吃鱼,不是猫是什么。”   谢安回眸,“美容养颜啊。”   苻坚,“美容?”   “你很美啊,不用再美啦。”又调侃性的加上一句。   谢安将竹篮里的鱼苗都放养在了水里,这才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人,“美是人一生的追求,人生须臾不过百年,若是不能从小美到老,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说是不是呀,我的苻大天王。”   苻坚点头认同,“说的在理。”   二人一同上了田,边走边说,谢安忽然伏在苻坚悄悄的说了一句,只见苻坚质疑的睨他,“真的?”   谢安认真的点头,“真的。”   “等下我拿点给你,晚上你们试试。”   见苻坚还陷在犹豫之中,谢安拽着他的胳膊就拖走,“走啦走啦,我去给你拿点,我跟你讲,这个美容养颜最好了。”   ———— 010 我最爱的人   到了晚上,只有苻坚和苻融二人相处的时候,苻融坐在榻上,苻坚从侧面过去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颈侧,“谢安给了我一个好东西,他说让我们试试,好弟弟,我给你拿去。”   苻融侧目,“什么东西?”   苻坚松开他,从宽大的袖管中掏出一包绸布包裹着的东西,他轻轻的展开,只见是一些白如冬雪细如鹅毛的粉末,“这是什么?”   “珍珠粉。”   “谢安说,山下湖的珍珠粉最纯粹,不掺杂任何的杂质,将珍珠磨成细粉,配以桃花敷面,美容养颜,葆春延衰,也可镇心安魂。”   苻融微微挑眉,“你信他?”   “安石之心,唯比日月,美容养颜没什么不好。”   “来来,我给你敷面膜。”   苻融,“……”   敷面膜???   啥?   谢家的人除了会美容养颜还会干什么??   ………………   谢安说的不错,山下湖的珍珠研磨成粉,配以他这东山上的鲜嫩桃花,用以敷面,就是垂垂老朽也能返老还童,更别说人家兄弟二人正当壮年,保养保养,细皮嫩肉的没什么不好。   次日,谢安还在悠闲悠哉的与自己的侄儿谢玄下棋,忽而身边一阵凉风袭过,继而一只手臂如疾风骤雨般刺了上来,谢安本能的出手,直直挡下,钳住对手,笑声随之而起,“哈哈,我当是哪个武林高手呢?你这么一大早又对我出手,这可不好,我又没惹到你。”   只听得一声冷哼,那只被他钳住的手倏尔发力,将谢安的手震开,谢安身体一晃,就要跌倒之际,谢玄连忙一个箭步上前,牢牢的将人按住,另一只手出掌,与对方横贯在一起,“叔父,没事吧。”   谢安笑着摇头,“我没事。”   苻融勐地收手,拂袖离去。   “叔父,你惹到他了?”   谢安望着离去的背影,甩了甩方才被迫对上的手,讪讪笑道,“没有,就交给了他兄长一些好东西,美容,美容的。”   “五石散?”   “当然不是,珍珠粉。”谢安一口否认之后,又说出了实情,“珍珠粉美容,多好啊。”   谢玄退到了自己的座上,叹息了一声,“怕不是美容这么简单吧?”   谢安终于松口了,一脸贼兮兮的笑容,就像曾经他撞见桓温和郗超时调侃人家的那样,小声嘀咕,“就是珍珠粉和一丁点五石散,助兴,助兴嘛,嘿嘿嘿……”   五石散!   谢玄:“我,…”   我能说什么,我的好叔父啊,你还是这么腐。   珍珠粉调和五石散之后,既能敷面,又能服用。湿润黏滑,与人皮肤接触之际,能刺激皮肤发热,服用之后,身体迅速燥热发烫,与**无异,用在闺房之中,多以调情之用。谢安又借机腐了一回,想撮合人家的好事,自己好好的臆想一次,不料苻融不是懦弱之辈,当然要来讨回一个公道,受这一掌,不亏。   ——————   ——————————   “再也不用这东西了。”   “好。”   过了半个月。   “安石上次给的还有吗?”   “有。”   再过了半年。   “还有吗?”   “没了。”某人无辜的摇头。   “那还不赶紧去要。”   “……”   贴在窗外偷听的人再一次捂嘴偷笑。   人生得意须尽欢,人生失意更要尽欢…   百年一世,怅惘一瞬,终究不过一抔黄土兮。   ————————   ————————   “这把剑?”当苻坚再一次见到凤血之时,他有些恍惚,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很多事来,只是到了今日,他把一切都看的很淡,余生还有很长,只要牵着自己想牵的手,把这漫长又短暂的一辈子走下去,他就别无所求了。   “我醒来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了。”苻融说。   “但是我知道,他是你的佩剑,而且从来剑不离身。”   “其实,你知道为什么这把剑我一直随身佩戴吗?”   苻坚揽住自己弟弟的肩膀,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二人的唿吸声平稳的交缠在一起,“父王将这把剑给我的时候,他说,守护我该守护的人,剑在人在,它是一把天子之剑,拿着他,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在你将这把剑带来建康的时候,其实我们的秦国就已经倒塌了,无论是你心里,还是我,我们都向往着建康,因为这里才是真正的**,但并非是指这里的司马氏朝廷。无论是匈奴人,碣人,鲜卑人,氐人,羌人,汉人,最终都会友好的生活在这里,它们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中华。……一个国家的覆灭永远不是一个人的过错,我不会怪慕容冲,但我恨他,就像他恨我一样。也许曾经我对他动了心,但那永远不会是爱,在新平,他见了我最后一面,…噢,对不起,这个时候,不该说起他,过往的一起都不该提起。…其实血缘婚也并非是个错误,安石说那个最为美好的东西,也许就是我们想要守护的这份纯真的感情。为了爱,每个人都可以为了爱去放弃一些东西,比如说生命,无论过去了多长时间,一年,两年,十年,百年,千年…让我放弃生命容易,但让我放弃最爱的人,我做不到。”   他如春风一般的眸子垂下来,对上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许久,许久…………   他用最简短,最诚挚的三个字回应,“我也是。”   ——————   结语:这世上最不能放弃的就是兄弟之情,父母之情,也许,你的爱人会背叛你,你的朋友会出卖你,在这个世上,唯有你的哥哥不会伤害你。他会宠你,爱你,呵护你,一生一世跟你在一起。同样,你的弟弟,他会跟随你,支持你,依靠你,听你的话,做你想做的事,你犯了错,他会包容你,你高兴,他会跟着高兴,你伤心,他比你更痛。   其实,月老有时候也会牵错红线,那根拴住爱人的一头,其实应该牵住你的弟弟,你们应该永生永世相随,生当同榻,死当同穴。   愿天下所有兄弟姐妹,心无间隙,相亲相爱。   ——END—— 000 美人排行榜   来,恶搞一下文中的美人们吧,给各大美人个排行榜,仅代表阿弗自己的意见哦。   第一,当然是我们的慕容冲,倾国倾城第一人啊。   第二,也是我们的鲜卑慕容族人,冷酷英俊慕容永。   第三,我们的花兰楼魁首,花兰啊,金陵人士,生的是花容月貌啊。   第四,连成衣,明艳如火,头发最美,可能用了飘柔,腰最细,可能天天练瑜伽,四川的大美人。   第五,青衣道士文昌君张育,眉梢勾处一点黑砂痣,正人君子之美,四川大美人。   第六,白里透红淳展之,三十六岁的身体,16岁的外貌,嫩颜啊。   第六,男主萱城和苻坚并列,温润外形。   第七,文雅谦和平原公苻晖,男主口中的日本花美男。   第八,东阳太守,面如冠玉白衣公子谢朗。   第九,如明月青松般的风流宰相谢安。   第十,白霜,异域美人。白霜的美有些魅惑妖娆,我不太喜欢妖媚类型的,所以就给他排名靠后,其实他是那种像如今东欧国家男人的美,跟慕容冲不相上下。   第十一,纥奚佶伦,想象一下异域肌肉型男。   其他美人,并不比上面的美人靠后,如吕光,你的爱就像一道光,只给他心目中的太阳,只想当个大总攻,无奈到头来谁也没攻;   王勐、王嘉啊,一个温文儒雅的儒家人士,一个是荒诞不羁的江湖术士;   太子苻宏,桀骜不驯的烈性小美人,很多人说他亡国后怎么没被撸去当娈童,当然是他没有一个坑人的哥哥啊;   新兴侯亡国之君慕容韡,懦弱无能,但容貌艳美不是吹的,肤白貌美大长腿高富帅,本来是跟慕容冲、慕容永容貌相当的,想给他排个第三的,只不过这人太软弱无能,坑自己的弟弟,反正,姓慕容的鲜卑人都是大美人。   归义侯张天锡,跟慕容韡一样,亡国之君,胜在容貌秀美,喜好扮猪吃老虎;   连苏芳、明月、南岸,小可爱小鲜肉;   谢石,身材高大硬朗的总攻气势;   苻朗,混血儿,洒脱不羁不屑于世俗,颇有晋朝竹林七贤的风范;   段随、韩延,英姿不凡人面兽心,慕容冲养不熟的两条恶狼………… 000 苻坚的众CP们   苻坚,五胡十六国时期双性恋第一人,最大的理想是五族共和,天下大同,但这也完全不影响我搞基啊。   1,苻坚X王勐。历史学家、历史教授们口中的最佳CP,好基友一辈子,相爱相爱。   2,苻坚X慕容冲。腐女口中的CP,房玄龄老人家也是个腐男,晋书记载苻坚宠幸慕容冲,我在想,难道房玄龄亲眼看见苻坚上了慕容冲??   “我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双性恋,我只是恋你,而你恰巧是同性而已。”网友说用在苻坚身上恰如其分,而对于慕容冲而言,“老子是大直男,你竟然日日夜夜想X我,去你妈的,老子要杀了你。”只有相杀,从无相爱。   在阿弗看来,慕容冲比苻坚更直男。鲜卑人丁众多,人才济济,那是因为人人都在想着生儿育女,鲜卑人人都是大直男,而氐人人口稀少,那是因为他们的苻坚大帝在搞基,想着怎么XXOO一个美少年。   3,苻坚X苻融。阿弗眼中的完美CP,相爱再相爱,就算要杀也是我去给你杀敌人,苻融一直劝谏苻坚要斩草除根,杀了那些五族之人,苻坚不听,淝水之战前夕,苻融声泪俱下的劝谏不可伐晋,苻坚不听,最终发动灭晋的淝水之战,任命苻融为主帅。   苻融内心OS:嘴上虽然不愿意,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因为我爱你啊。苻坚:爱我就要为我去做一切事。   4,苻坚X吕光。阿弗眼中的第二cp,只有相爱,从无相杀。吕光是吕婆楼的儿子,跟苻坚同岁,两人一直交好,公元382年苻坚命吕光西征西域,公元385年苻坚受困长安,吕光从西域返回要救长安,被阻凉州,苻坚死,吕光悲痛欲绝,追谥苻坚为文昭皇帝。   苻坚生前从未称帝,死后却被三人追谥,一个是他继承人苻丕,也是苻坚庶长子,追谥苻坚为宣昭皇帝,一个是弑君者姚苌,因为愧疚追谥为壮烈天王,一个是吕光,追谥为文昭皇帝。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弑君者,那么吕光,我一直以为,他是对苻坚满满的爱意。   5,苻坚X姚苌。基佬们眼中的相爱相杀者,姚苌当初和其兄姚襄兵败,姚襄被杀,姚苌眼看着就要被秦主帅所杀,苻坚求情救下姚苌,后来苻坚登位之后授予自己的龙翔将军称号给姚苌,还有一个相爱的渊源,氐族与羌族同出甘肃陇南,苻坚与姚苌本应该只相爱不相杀,姚苌本可以做一个吕光那样的忠诚者,可他最后却杀了苻坚。   “我虽然杀了陛下你,可我依然爱你啊,只是我哥哥要杀你,我只能照做,我要继承你的意志将秦帝国发扬光大。”彼时第一大流氓姚苌在杀完苻坚后还要这么冠冕堂皇的推诿。   姚苌在梦中被苻坚所惊吓阴部出血,听说后来要自宫,那么,以我看来,大流氓也要作为我大总攻的后宫一员了。“听说陛下爱男人,那么请上我吧。”“滚你妹的,老子只X慕容冲。”   6,苻坚X慕容垂。时有英雄,惺惺相惜,慕容垂感恩苻坚的收留,苻坚兵败,慕容垂亲自护送苻坚入关中,而后东进邺城造反起事,仁至义尽,你的恩情我已经报完了,剩下的就要看你我的造化了,生死有命,若是你落入我手,我一定会像当日你对我一般施恩于你。   同姚苌一样,慕容垂和苻坚的CP,都是源于苻坚对这两人出奇意外的好,好到不可思议。   7,苻坚X慕容韡。同为一国之君,我灭你的国,宠幸你的弟弟,那是因为我不忍心伤害你,不忍心让你背负屈辱苟活一世。苻坚对慕容韡的好也是令人不可思议的,就算后来慕容垂、慕容泓相继造反,苻坚依旧相信慕容暐,“他们傻逼造反,我不会怪你,你是无辜的,好好待在我身边吧。”,授予慕容韡的官职竟然是实权,这他么不科学啊,难道苻坚真要五族共和,天下大同么,坐皇帝的都来跟我做好基友么?   8,苻坚X谢安。   南北分立,无奈立场不同,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君生我未生,君生我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谢安比苻坚大18岁,王勐比苻坚大13岁,苻坚19岁登基,谢安已经37岁,王勐已经32岁了,苻坚崇儒学,崇儒生,对王勐言听计从(当然除了王勐死后苻坚身边没了这个人),我他么越看越认为苻坚既有恋童癖,又有恋父癖。   “令南渡的衣冠免去流亡之苦重回故土。”淝水之战前夕,苻坚的公开理由。   殊不知,你思念人家,人家未必思念于你啊,苻坚总是一厢情愿,给谢安的官职竟然是尚书,府邸都修好了,等待君归。   这两人相杀了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决战,谢安击败苻坚,苻坚的前秦帝国随之瓦解,没过多久,谢安死了,谢安死的同月,苻坚也死了。谢玄功高震主,谢家衰落了,司马家最终被桓玄篡位,没过几年,刘裕代晋。   淝水之战,一场使前秦和东晋两败俱伤的战役,何必呢?   ——————————朕是华丽丽的分割线——————————   正史《晋书》记载,苻坚“姿貌瑰伟,质性过人,非常相也。”   瑰伟:状貌魁梧美好。   质性过人:气质出众,有领导气魄。   非常相也:双臂垂过膝,发长垂地。(晋书记载的晋武帝司马炎,苻坚,慕容垂,刘曜等人)   相貌俊朗阳刚,气质出众,古代相貌好的未必气质好,气质好的未必相貌好。萌慕容冲的请不要黑苻坚,我原本是慕容冲粉,现在是苻坚粉,我认为苻坚和慕容冲之间没有相爱,只有相杀,充其量只能说苻坚独占欲太强,一厢情愿的宠幸慕容冲而已。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想把苻坚和众CP们一一来一次!   第一部,苻坚X慕容冲,第二部,苻坚X苻融,第三部,苻坚X吕光,第四部,苻坚X姚苌,第五部,苻坚X谢安,第六部,苻坚X慕容垂,第七部,苻坚X慕容韡,第八部,苻坚X王勐………(哇哦,闲的蛋疼了吧,我才不要那么无聊,嗯哼)   ——————THEEND 000 武功排行榜   既然有了美人排行榜,那也来个武功排行榜吧。   第一,张育,自封文昌君,最后得偿所愿当了文昌帝君,真正的真人不露相,露相吓一跳,被四大高手围攻,不死才怪。   第二,慕容永,手握一柄长剑,冷酷无情。   第三,纥奚佶伦,草原英雄,海东青。   第四,连成衣,少年英才,我对四川美人情有独钟啊,貌美武力值杠杠的。   第五,苻坚,凤血剑在手,剑可以变幻长短,出手必杀人,一般不出手,人家是帝王嘛。   第六,苻洛,苻坚最忌惮的人,握有宝剑苍龙,从无败绩。   第七,萱城,只可惜,容易灵魂出窍,有时候武力值饱满,有时候文弱不堪。   第八,吕光,杀人不眨眼,不过一般不杀人,为了他心目中的太阳才杀人。   第九,杨定,后期打败一切无敌手,战场大将,单挑第一,近战第一。   第十,邓羌,杨安,战场大将,武力值满满的,不单挑,不近战,统帅千军万马踏血万里。   第十一,谢玄,北府兵统帅,打败苻坚的百万大军不是吹嘘的,可能是历史跟苻坚开了个玩笑。   第十二,王嘉,王嘉本是术人,操纵秘法杀人,武力值不堪一击。   第十三,慕容冲,战争狂人,可惜自身武功不佳,不能近战,不能单挑,指挥手下大军屠城一绝,嗜血残暴。   第十四,慕容冲手下那帮黑骑士,包括段随,韩延,可惜苻坚不败,不敢对苻坚动手。   其他,姚苌啊,有勇有谋,苻坚失败后还杀了苻坚,不过他是被苻坚逼造反的,苻坚手下的大将张蚝,梁成啊等等,巨鹿公苻睿,有勇无谋,因为本文主要是以前秦为视角的,所以主要人物都在前秦这边,但是像东晋,武力值爆表的人不少,战争狂人刘牢之,东晋征讨大都督谢石啊,谢琰啊,谢家的子孙厉害着呢,还有桓温那些人,桓玄,桓冲等等……牛逼得很!!!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