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归鸾锦》作者:阙上霜   文案:   青砖绿瓦,陌上花开香染衣;朱门紫殿,素手摘星霓作裳。   他问:“你是选我还是选权势?”   她答:“权势”   他:“那正好,我就是权势。”   弃妇遇弃子,弱弱得强。   上辈子顾云锦是朵悲惨的白莲花,痴心错负,视敌为友,认贼作母。   善良与天真令她成为权弃臣妇,不仅葬送了自己,更连累了亲人,怎一个悔字了得!   谁料上天垂怜,竟令她重生,当往日的权臣弃妇遇到如今的皇家弃子,你以为是可怜巴巴的互相舔伤?   如此轻敌,就请你自求多福吧!   标签:权谋 爽文 轻松 重生 第一章 前世   华桑国89年秋。   都城邺。   城中一处破败的柴房内。   刚过午时,房屋四周慵懒寂静,几声蝉鸣似是述说着夏日的聊赖。阳光从窗子外面斜斜地照射进来,几条光束将空气中扬起的灰尘照得更加清晰刺眼。   在光束的尽头,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头发结成了团,她嘴唇干裂,面如枯槁,最可怖的是她那只留着鲜血的残破眼珠,看上去是被利器刺穿了的。   臃肿肥硕的身体披着一块用来遮盖柴草的粗布,将她那早已变形了的双脚和双手齐齐盖住。   “吱呀”一声!柴房的门开了,女子的一只眼睛被突然射入的强光刺得眯了起来。   逆着光看去,门外走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位年轻女子,20多岁的样子,姿容美艳,凤袍加身,身旁跟着丫鬟和侍卫。   丫鬟手中拿着个托盘,上面有一个酒壶和一条白绫。   “丞相夫人这几日受苦了,本宫来送你最后一程,助你解脱。”华服女子似笑非笑。   地上的女人试图挪动一下身体,可惜不过是徒劳。   “为什么?”她不解的问,那只独眼也已经变得猩红。   华服女子皱着眉头用袖子掩住口鼻,努力抵挡周遭难闻的气味儿,并未答话。   “顾婉欣,你为何要害我和父亲?”顾云锦追问。   顾婉欣是她二叔的女儿,她的堂姐,也是当今的皇后。那一身的凤袍是她和父亲为她争来的,如今的江山也是父亲用性命保住的,二叔的高官厚禄同样是依靠父亲得来。   如今顾婉欣母仪天下,身为将军的父亲却被污谋反,遭百姓唾弃,含恨而终。   顾云锦也无故成了“与人私通”的罪妇,被送到这偏僻的庄子上受尽非人的折磨,还痛失了腹中的孩子。   之前,她不是没怀疑过。在父亲入狱,二叔拿出他谋反的证据时;在她恳求顾婉欣出手相助,遭遇拒绝时,她早该知道这悲剧的背后是顾婉欣在推波助澜。   可当顾婉欣说后宫无法干政,自己有心无力;说二叔是为保护顾家上下不受牵连,此乃无奈之举,她却可笑的信了。原因无他,只因她不愿意相信亲人间的背叛。   “君要臣死,本宫有什么办法?”顾婉欣放下挡在嘴上的袖子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顾家的征北军战无不胜,百姓说没有你父亲这位铁甲将军就没有今日的华桑,何其狂妄。可如今边关已定,还留着你功高盖主的父亲何用?”   撇了一眼顾云锦,她继续道:“况且当年大伯本就不看好淮王,若不是本宫让纪明轩去拉拢你,他也不会为淮王所用,而今淮王已君临天下,怎会留着怀有异心的人?”   顾云锦苦涩的道:“原来,你从未将我当做姐妹,只是利用罢了。”   “亲姐妹?你我虽同为顾府的嫡女,我从小勤奋刻苦,样样做得出类拔萃,却还要看人府中人的眼色行事。而你,纵然是诗书学问不懂,琴棋书画不通,脾气骄纵跋扈,行事恣意妄为,可大伯还是将你视作掌上明珠,万般娇宠,我们哪有半点像亲姐妹?”顾婉欣冷笑着道。   “原来是因为嫉妒!呵,多可笑的理由。”顾云锦嘲笑着。   世人只道皇后娘娘宽仁敦厚,仪态万方,谁知道她竟然将嫉妒刻到了骨子里,心肠歹毒似蛇蝎,百姓都同她一样,上当了。   理了理裙裾,顾婉欣继续道:“不过你放心,你心心念念,无法放下的丞相大人,在你死后也不会孤单。本宫已经为你大姐顾若兰赐婚,待你死后,立刻接替你,成为丞相夫人,这样既成全了她这么多年痴痴等待纪明轩的苦心,也算是她替本宫办事的酬劳。”说罢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大姐姐?”顾云锦呢喃着。   她庶出的大姐姐,这么多年未嫁,竟然是为了她的夫君,为了与她争夺男人,还成了顾婉欣的帮凶?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没想到,顾家满门忠烈,竟出了你们这两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们不配做顾家的女儿,死后定会被祖宗厌弃,下十八层地狱。”顾云锦狠狠的诅咒着。   此刻,虚掩着的门又一次开了,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从门口传来:“贱人,住口!皇后娘娘岂是你可诋毁的,该下地狱的是你!”   顾婉欣回眸,男人与她的眸光对上的一瞬,眼里释放出无尽的温柔。   顾云锦看清楚了那一瞬的目光,这种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自她认识他以来,不曾有一次给予过她。   若说在她嫁给纪明轩之前还看不透,以为纪明轩只是性子冷淡些,但可能是喜欢她的。可是同他在一起了这么多年,她曾经的幻想和期待都早已被清醒的理智所驱退。   嫁给他这么多年,她没有一日不在讨好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到他的真心。可一切都只是徒劳,他心里从来都不曾有她。原来,这都是因为顾婉欣,他心里的那个人,是她。   纪明轩收回目光,朝顾婉欣恭敬的行礼:“还请皇后娘娘离开此地,此地污秽不堪,恐有失您的身份。”   顾婉欣闻言,嘴角讥讽的扬了扬,看了顾云锦一眼,便朝纪明轩点点头离开了。   顾云锦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爱了他10年,为他倾尽所有,还将整个将军府拉上,成为他入驻皇子夺嫡阵营的最强后盾,助他成就理想,得偿所愿。   可是待皇子称帝,他权倾朝野,她和父亲却被他弃之如敝履。多年夫妻,毫无情分,这10年的痴心她终究是错付了。   “纪明轩,你可以不爱我,可你不该利用我。”顾云锦道。   “就算你对我无情无义,可虎毒不食子,为何连自己的骨肉都要残害?”顾云锦恨恨的问。   纪明轩那英俊的面庞冷若冰霜,他蹙着眉,眼神中尽是嫌恶。   “你如此不守妇道,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纪明轩撇过脸去不愿看她。   “呵,不守妇道?我是不是被冤枉的,你会不知?何必在此装正人君子!”顾云锦不屑于他这番伪君子的做派。   纪明轩被她的话惹怒了,大声道:“你这样的人,不配怀我的孩子。”   “纪明轩,你无情无义,助纣为虐,残害忠良,必遭天谴!”顾云锦对着窗外刺眼的日光大喊:“若老天有眼,我要用我不灭的冤魂诅咒你们:纪明轩、顾婉欣、印暮豪,我宁愿生生世世不投胎,化作孤魂野鬼也要看到你们不得好死。”   “啪!”一个火辣辣的巴掌落在顾云锦脸上,嘴角流出了一条血迹。   “住嘴!你这个贱人竟敢诅咒皇上和皇后娘娘!”纪明轩瞪了一眼旁边的侍卫:“动手!”   顾云锦被剜去了另一只眼睛,在眼前完全陷入黑暗之时,她的喉咙处传来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再也没有了呼吸。 第二章 重生   华桑国79年春。   华桑国的国都邺城,坐落在城南的一处宽敞宅院。   院门口两扇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挂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端正地排着两个大字“顾府”。院内花园、假山、环湖、水榭一应俱全,整齐的抄手游廊张灯结彩,白石台矶刻着西番草花样,青草和矮树也都精心修剪过,丫鬟家丁院里院外地忙碌着,一片繁荣景象。   西院的云烟阁内,金乌造型的香炉内正吐着清甜的熏香。软纱萦绕、四角缀玉的床榻上,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正搀着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缓缓坐起。   床上之人额头饱满,鼻梁高挺,脸蛋微圆,略带点婴儿肥,一双凤眸明亮清澈。顾云锦重生了。   在确定了自己再次回到十三岁那年的春天,她震惊又激动,喜悦又庆幸,待心情终于平复,她带着仇恨与欣喜,迎接这与上一世似是相同,却终将不同的人生。   “姑娘别急,静雯已经去请大夫了,等一会儿就到。”静嫣关切地道。   她抬眸看着静嫣,如今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俊俏、灵动、鲜活。   上一世,静焉死得极为蹊跷。   一日,她一早就带着静雯去天禅寺上香。傍晚回来时便听说静焉被杖毙了。原因是静嫣趁着她不在家,勾引府上的少爷纪明轩,纪明轩当即大怒,直接命人将其杖毙,以儆效尤。   顾云锦伤心、不舍,却也愤怒。如今她早已知晓纪明轩的为人,便对静嫣的死更看透了几分,静嫣比静雯更机敏些,定然是有所怀疑,进而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被纪明轩发现,灭了口。至于看到了什么,听到什么,已经不得而知。   而刚刚出去找大夫的静雯,则同她一起丧命于丞相府,守护了她十几年,终究还是因她而死,叫她不免唏嘘。   百味杂陈的顾云锦不禁想起了往事。此时祖母健在,祖父早逝。祖母有二子,父亲与二叔。父亲此时已是华桑最勇武的征北将军,二叔小父亲2岁,却只是个四品一下的文散官。亲生母亲在生下她后便离世,留下她和哥哥。父亲还有一门妾氏沈秋云,诞有一子一女,儿子在男孩中排行老二,顾云锦称二哥,女儿在女孩儿中排行老大,顾云锦叫大姐。   顾云锦同一个母亲生的亲大哥,在母亲死后不久便被父亲带在身边教习武艺兵法,而她则被养在姨娘沈秋云身边长大。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没成想,一睁开眼,老天又将最疼爱她的父亲和哥哥还给了她。虽相隔千里不能立刻相见,可只要人活着,不久之后就又能团聚,这份希望多么美好。她发誓这一世要不惜一切代价护他们周全,还要让那些伤害自己的人,伤害她亲人的人,血债血偿。   “小姐喝口水,润润喉咙吧,昏迷了两日,烧也才褪下来,总算了好了。”静嫣将一杯热茶递到了顾云锦手中。   接过茶水,顾云锦渐渐回过神来,对着静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许是笑的幅度有点大,扯得头上有点疼。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头上的痛处,发现额头裹着纱布似的东西,令她微微蹙了蹙眉。   见顾云锦蹙眉,静嫣有些着急的问:“姑娘的头是不是很疼,脑子可清醒?刚才见你好像不认识奴婢了,可吓死我了,听说有的人就因为磕到了头,变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磕到了头?听道静嫣的话,顾云锦思索片刻,便缓缓的记起额头受伤的来龙去脉:   近段日子,她四处收集纪明轩的仕女图人物画作。只因为顾婉欣的一句话:“妹妹不是想知道纪公子究竟心仪何种女子,我到有一个办法:不如将纪公子所画的仕女图都收集起来,查看对比一番,画作中女子的样貌特征定然就是纪公子喜欢的类型。”   当时的顾云锦深觉顾婉欣的话有道理。不喜欢又怎么能绘于画中呢,若纪明轩画中的女子有什么共同的特点,那特点定然是纪明轩的偏爱之处。心中还暗自称赞顾婉欣的聪慧,的确不辱这南麓书院第一才女的盛名。   奈何纪明轩画作中,绘有女子的本就寥寥无几,又因为画作颇受欢迎,竟然是一画难求。恰巧顾婉欣说顾若兰那里有一幅,顾云锦向顾若兰讨要和租借都未果,又听了顾婉欣的蛊惑,觉得都是自家亲姐姐,偷偷拿来看看再还回去也无妨,于是便趁顾若兰不在,偷偷拿走了那幅画。   谁曾想还未来得及欣赏,便被顾若兰得知,还带着她的亲哥哥顾成麟来兴师问罪。大骂顾云锦是小偷,还让自己的二哥将顾云锦狠狠推倒,她就这样撞到了草丛中的一处石头,昏迷过去,再醒来便是眼前这番景象。   “小姐,二小姐来看你了!”静雯从外面跑进来说到。   顾云锦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位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皮肤白皙,端庄秀丽,身着一套浅粉色提花缎面长袄,袅袅婷婷的走来。   看着这一抹熟悉的身影,顾云锦心中的愤恨排江倒海而来,心脏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跳动。谁能料到这芙蓉面下藏着恶毒的心肠?上一世,自己竟然是在临死前才看清楚她的蛇蝎本性,就在那时,天下百姓竟还在为这个女人伪装出来的温良持重而大唱赞歌。   这一世,她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看她的贤良淑德还能装得了几时。顾云锦心中暗暗发誓,手中的被子也在没人注意的角落被攥得很紧,眼里的杀意却在她抬头的一瞬间被尽数掩去,令人无从察觉。   “妹妹可算是醒了,若不见你醒来,我食不下咽,一颗心总是悬着。”顾婉欣说着便径自坐到了窗前的紫檀玫瑰椅上,温婉地看着顾云锦。   “不劳姐姐费心,已经没事了。”顾云锦虽然极力伪装,但平静的声音中还是带着淡淡的疏离。   顾婉欣看不出顾云锦有什么不对,却隐隐赶到了一丝疏远,转念一想,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又怎么可能热情得起来呢!   “四妹妹的额头可还疼吗?搞不好可是要留下疤痕的,女儿家要是在脸上留下疤痕可就糟了,纪公子见了恐怕不喜。”顾婉欣柔声说着,眼睛紧盯着顾云锦的表情。 第三章 挑拨   见顾云锦面上并无表情,顾婉欣继续道:“二哥哥怎么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下得去手,更何况还是自家兄妹,分明是一点情分都不顾念。”   这一幕,顾云锦熟悉得很。顾婉欣的挑拨之术一直都用得炉火纯青,必然是笃定她听到伤口可能会留疤就会十分生气,女子哪有不在意自己容貌的,若是留了疤便等于毁容,自然义愤难平。   她言语间还“不经意”的搬出了纪明轩这个杀手锏。提醒自己可能会因为毁容而遭到纪明轩的嫌弃,她知道自己将纪明轩看得有多重,果真是抓住了挑拨的重点。   推顾云锦的人,便是姨娘沈氏生的二少爷顾成麟,也就是顾云锦的二哥。   “是呀,小姐,二少爷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不仅嫡庶不分,还以大欺小。都是老夫人偏心,把二少爷惯坏了。再怎么样小姐也叫他一声二哥,他怎么就下得了这样的黑手。”静雯倒了杯茶放到顾婉欣身前的桌子上,似是在感激她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老夫人也真是的,哪个府上不是嫡子嫡女金贵得很,在咱们府上倒是稀奇,偏老夫人要拿一个庶子当宝贝一样的宠着,却把咱们姑娘和大少爷当草根一样的嫌弃,真让人不平!”静嫣一向不满意顾老夫人的偏心。   上一世的顾云锦,在顾婉欣的挑拨下,二话不说,立刻找上顾成麟理论,顾成麟不仅不道歉还理直气壮的挖苦她,争吵之下便闹到了祖母那里。   顾成麟一向最得顾老夫人的偏爱,老太太容不得别人对爱孙诋毁半分。偏她还惯不会隐忍,非要讨个公道不可,情急之下顶撞了老夫人,被罚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下午,不仅着了风寒还落下了畏寒的病根,着实是一点好处没捞到。   静雯见顾云锦不说话,以为她在为祖母的偏心而难过,便安慰到:“小姐不要怕,待老爷回来了,一定要让他好好收拾二少爷,为小姐出气。”   父亲?提到父亲,顾云锦便觉得心中一阵温暖,可是父亲虽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可是他身为华桑的征北大将军,有练不完的兵和打不完的仗,不可能日日在府中护着自己。就算是得了空偶尔回到府上,也待不上几日。   莫说她不愿让父亲为家事牵累,在征战中因牵挂而分神,就算是她将受到的委屈一一说给父亲听,父亲顶多会打顾成麟一顿了事,又能怎样呢。   况且每每父亲还没来得及动手,姨娘沈氏就提前站出来,假装训诫儿子,看似是在严惩,其实也就是禁足或者扣月钱,做做样子给父亲看罢了。沈氏惯会哄人,连顾云锦都以为她是向着自己的,实际上也只是她息事宁人、粉饰太平的把戏而已。   听了她们的话,顾云锦道:“我记不清了,只觉得是自己没坐稳,从秋千上掉下来了。许是有什么误会,事情就算了吧,都是自家兄妹,想必二哥哥也不会是故意的。”   顾婉欣闻听此言先是一惊,瞬间又回过神来,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才道:“四妹妹大度,到是姐姐关心则乱了。”   放下茶盏,顾婉欣又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白色矮圆瓷瓶,抬眸道:“这是我央求母亲从济仁堂买来的愈肌膏,咱们姑娘家最怕脸上留下疤痕,妹妹每日洗面后将此物涂抹到伤口上,过一个月,疤痕就没有了,就算是不能完全去除,总归也能淡化不少的。”   “姐姐为了我的事还真是殚精竭虑呢。”   顾云锦接过瓷瓶玩味地端详着,又继续道:“只是,涂了姐姐这药膏,当真会消除疤痕吗?姐姐确定不会越涂越严重吗?”   顾婉欣的表情一僵,慌张的道:“妹妹何出此言啊?”   “你我姐妹一向亲厚,难道妹妹以为我会害你不成?”顾婉欣立即又委屈起来。   此刻,顾云锦噗嗤一声笑了,柔声道:“我逗姐姐玩儿呢,姐姐怎么当真了。快替我谢谢二婶,这药膏我收下了,一定日日涂抹,不敢懈怠,请姐姐放心吧。”   听了顾云锦的这一番话,一屋子的人才慢慢缓和了神色。   “看来小姐的伤势已经无碍了,都学会开玩笑了。”静嫣圆场道。毕竟刚刚的气氛太过紧张。   “是呀,无碍就好。”顾婉欣道。   “虽然伤势无碍,可还是有些头晕,我想休息一下,就不留姐姐在此了。”顾云锦看着顾婉欣道,顺手扶了扶头上的纱布,微微蹙眉,一副不舒服的样子。   见顾云锦下了逐客令,顾婉欣便叮嘱她好生将养,草草寒暄两句,就悻悻地带着丫鬟离开了。   顾婉欣前脚刚走,顾云锦便拿起顾婉欣给的瓷瓶道:“静嫣,把这个给我扔了。”   静嫣疑惑了一瞬,可还是接过了瓷瓶。   “往后凡是二小姐送来的东西都要小心些,一定先禀告了我再说,不可轻易使用,你们两个可记下了?”顾云锦看向静嫣和静雯。   见顾云锦说话的神色认真,二人不疑是玩笑,心中却有无数个疑问。虽然以前也总觉得小姐不该太依赖二小姐,凡事总该留个心眼才对,可自家姑娘就是听不进去,一直对二姑娘言听计从,时间久了连她们都习惯了唯二小姐马首是瞻,如今不知自家姑娘为何又突然与二姑娘划清界限。   顾云锦看出了二人的疑惑,又叮嘱道:“你们记住便是了,不可轻信于人。”   她的伤口本不深,在涂过这瓶愈肌膏后却留下一道黑红色的印子,终年不退,如今想来,定是这愈肌膏的原因了。   “好的。”“好的,我们记住了。”丫鬟回过神来,齐齐答道。小姐既然这样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吧,听着便是了。   静嫣拿着药瓶转身离去。   “扔得隐蔽些,别被人发现了。”顾云锦朝着静嫣的背影说道。 第四章 晚膳   顾府的小花园里,顾婉欣的丫鬟青梅道:“今日四姑娘怎么阴阳怪气的?还对姑娘这般冷淡。她这样不识抬举,姑娘就不要再理她了。”   顾婉欣随手摘了一只梅花把玩,淡淡的道:“无妨,她恐怕是因为伤口疼痛,心情不好吧。况且父亲还要倚仗着大伯,不将她拿捏在手中怎么行。”说着便随手扯下一朵花瓣。   青梅扶着顾婉欣的胳膊道:“都是奴婢不懂事,失言了,还请小姐莫怪,奴婢只是见不得小姐受委屈。”   “无事。”顾婉欣自顾思索着,并未留意青梅的话。   ……   到了晚饭时间,丫鬟过来叫顾云锦到老夫人房中用饭,顾云锦简单收拾一下便带着静雯到了主院的长寿阁,也就是祖母顾老夫人的居所。   长寿阁中。   夜色微醺,华灯初上,阁中宽敞明亮,暖意融融。   屋内三女一男正围坐在一张楠木弯腿的圆桌前,有说有笑的用着晚膳,一派和乐景象。   其中,年纪最长的老妇人身材微胖,脸上的皱纹很深,从眉眼间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周正样貌,可如今却是年老色衰,若不是那一身的绫罗绸缎,头簪珠玉,竟让人看不出一丝高门大户家老夫人的仪态和风度。   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乡下庄子上的地主婆,她就是顾云锦的祖母,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正对着左侧的少年笑得开怀,那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身着蓝色亮面暗纹长袍,圆脸剑眉,相貌普通却也讨喜,又如她母亲一样有着一双会传情的眼睛,一副花花公子像。他便是顾府老大家庶出的二公子。正一脸讨好的跟顾老夫人说着话。   “祖母,这次的测考我可是得了一甲。”顾成麟嚼着嘴里的饭菜,洋洋得意的道。   “是吗?我们麟哥儿出息,就是你二叔当年在学堂里也没得过一甲呢,等你将来科考中第,做了大官,看那些乡下婆子还笑不笑我们顾府上下都是粗野武夫!”说着还夹了只鸡腿放到顾成麟的碟子里。脸上的褶子都摞到了一起。   顾云锦悄声走过来,在离顾老夫人最远的圆凳上坐下,这是她惯常坐的位置。   她不屑地看了看顾成麟。心道:还一甲,谁不知道你是花银子作弊得来的。   顾成麟似是感觉到了顾云锦不善的目光,抬起头挑衅般地朝顾云锦挑了挑眉,好似在说:“有本事你告我状啊,说是我推的你,看祖母会偏袒谁。”   顾云锦声色未动,转过头不看他。   顾成麟见顾云锦没有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觉得有些稀奇,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竟只能噎在肚中。   “四姐儿可还有哪里觉得不妥?刚刚我问过王大夫了,说是并无大碍,可是也不能大意了,得好生将养着才行。刚才让丫鬟去问你,想着若是你不想走动我就叫人给你将饭菜送过去。见你自己来了,想必是无碍了吧?”说话的声音温和得紧。   对顾云锦开口的是坐在顾老夫人右侧的一位30岁上下的妇人,那妇人燕瘦环肥,一身紫色烟云织锦夹袄裙,发髻梳得温婉别致,面容姣好又保养得当,看上去富贵明艳,眼波流转好似会说话,此人便是顾云锦的姨娘沈秋云。   沈秋云的父亲是已故顾老爷子的故交,出自小门小户,却自幼与顾家熟识。   沈家见顾家凭着顾烨枫的功勋壮大起来,便将女儿硬塞了过来。顾烨枫与刚过门的夫人伉俪情深自然不愿意,可顾老夫人却是自来就看不上出自名门的顾夫人。   顾夫人谦逊有礼,却总是与人保持着距离,这大抵是名门大户人家森严的规矩所致,可看在顾老夫人眼里,却觉得她眼高于顶,看不起她。相比端庄刻板的顾夫人,她更喜欢乖巧解语的沈秋云。不知是为了给顾夫人添堵,还是想让沈秋云陪在身边,她执意要让沈秋云入府。   顾烨枫碍于沈秋云是自己幼时老师的女儿,不好拒绝,又有顾老夫人的逼压,他只好答应迎沈秋云入府做了妾氏。   顾夫人诞下顾云锦便离世了,沈秋云虽明着是妾氏,却行使当家主母的权力,表面上对顾云锦和哥哥这双正室留下的儿女也算宽厚,和府上下都对她恭敬有加。   “没什么不妥帖的,伤也不打紧,多谢姨娘关怀。”顾云锦答到。   顾老夫人撇了一眼顾云锦,冷声道:“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了,还不知道稳重,总是这般没有深浅,吃点亏也好,你不必宠着她。”   顾老夫人不喜欢顾夫人,所以连同她生下的两个孩子也在意,加上这两个孩子同她自来不亲,性子又倔强耿直,是以顾云锦和大哥便不受顾老夫人的待见。知道顾云锦受了伤,却连原因都不屑于问,更不要说是去看看了。   听到顾老夫人问话,顾云锦放下手中的筷子,低眉顺眼地缓缓开口:“是孙女自己不小心,秋千荡得太高了才摔下来,以后注意些就是了,请祖母不要动气。”   这一番话说得乖巧,倒叫顾老夫人愣了一愣,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不灵了,平日里不顶撞自己就不错了,今日竟软言软语的劝自己不要动气,还知道该放下筷子同长辈回话了,规矩得很。怔得顾老夫人连接下来准备训斥什么都忘了。   顾云锦心道:卖乖嘛,谁还不会呢。   见顾云锦温顺的样子,顾成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转念一想,许是吃过亏,怕了自己了,便一脸的得意。   沈秋云身旁的少女开口道:“装得到是乖巧,我以为你没脸来了呢,没想到这般皮厚。什么将军府的嫡女,就是个偷东西的贼。”   说话的少女便是沈秋云的女儿顾若兰。 第五章 东窗事发   听了顾若兰的话,沈秋云立刻开口。   “兰儿,娘不是教你要懂规矩的吗,怎么当着祖母的面这样说话,又是因何要说妹妹是贼呢?”沈秋云假意嗔怪。   顾若兰一身杏色百褶长裙,显得温婉柔弱,嘴上却从来都不甘示弱。   她回答到:“我有一幅纪公子笔下的仕女图,她见到了,同我讨要,我不许,她就趁我不在偷了去。这不是小偷是什么?”   顾老夫人闻言脸立刻拉长了。   沈秋云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唉!四姐儿若是喜欢什么,同姨娘说就是了,姨娘买给你就是。”   顾若兰继续道:“母亲,四妹妹恋慕纪公子人尽皆知,她不知道羞耻避讳,反倒明目张胆的抢起了他的画作。您这样骄纵,往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呢。”   沈秋云放下手中的碗筷,用手捶着胸口道:“都怪我,是我平日里总是纵着四姐儿,孩子大了我更是没法管了,实在是对不住她死去的娘啊。”   听了沈秋云的话,顾老夫人一怕桌子,怒斥道:“反天了,今日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说着便开始四处寻找鸡毛掸子的踪影。   顾云锦委屈巴巴地站起身来道:“祖母可不要气坏了身子,我就是好奇,想借来看看,看过了就将画还给姐姐了。”   说罢,竟然迅速上前扶住了顾老夫人的胳膊。   被顾云锦这么一扶,顾老夫人似是被人点了穴道般的怔住了。   顾若兰两手叉腰,不依不饶的道:“一幅画有什么好好奇的?你倒是说说,究竟有何特别,不就因为是你心上人画的吗。”   一桌子的人都看向顾云锦,似是非要她给个说法不可。   顾云锦无辜又疑惑的道:“却是没瞧出什么来,不过那日听二哥身边的书童友才说起,二哥用一张田契做赌注,为大姐赢了一幅画,孙女不免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宝贝值得二哥用一张田契下赌呢?”   说罢还一脸天真的看着顾老夫人。看着这张天真又稚嫩的脸,任谁都会放下戒备之心,丝毫不会觉得其中有诈。   顾老夫人一听双目都瞪圆了,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甩开顾云锦,拎起刚刚找到,还没来得及打在顾云锦身上的鸡毛掸子就朝顾成麟招呼过去,边打边骂:“我叫你不学好,还学会赌博了,实在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全然没了往日的祖慈孙孝之景象。   顾成麟冷不防被鸡毛掸子抽了两下,疼得一下子从圆凳上跳了起来,围着桌子跑。   众人着急,却不敢上前劝解。   要知道,自顾成麟出生到现在,不论惹什么祸,顾老夫人还从未动过他一根手指,今日若不是真正触碰到了顾老夫人的逆鳞,不会见到她对顾成麟动真格的。   顾老夫人身边的几个老人都明白其中的道理,不敢贸然劝阻。其他下人见几位平常在老夫人那里最得脸的老妈妈都低着头不敢上前,自然也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其中许是有误会,母亲不要急,就算是要打,也等成麟把话说清楚呀,怎么不听一听解释呢,说不定是着了什么人的道呀。”沈秋云道。意在提醒顾老夫人顾云锦在扯谎。   顾成麟倒也机敏,借着母亲的话喊冤:“我没有去赌钱,天可怜见的,绝对没有。”   他还真是会顺杆爬。   顾老夫人对这母女二人的话很是受用,竟停了下来。待正要转头看顾云锦,便听到她高声道:“祖母息怒,母亲说的有道理,许是有什么误会,孙女也觉得那友才的话颇为蹊跷,不大可信。”   沈秋云和顾若兰神色缓和,顾老夫人正要训斥顾云锦未经查证就胡言乱语,害得她的宝贝孙子差点被冤枉。   只见顾云锦又眨巴着大眼睛继续道:“府上的田契应当是放在姨娘那里保管着才对,姨娘一向严谨,怎么会让府上的田契轻易到了二哥手上呢,是以我认为友才可能记错了,或许不是田契,二哥是拿银票去赌的也说不定呢,二哥若是也记不清了,祖母派人到月弦酒馆问问便知,总要将事情弄得一清二楚才不会冤枉了二哥去。”   沈秋云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如五雷轰顶。顾云锦这下可是提醒了顾老夫人她管家不严,监守自盗,顾老夫人本就将田契和地契看得极重,许是她地主家女儿出身的缘故,府上一有余钱就张罗着买田地,仿佛只有田地庄子多了,她才有安全感。看眼下这局面是无法轻易收场了。   顾成麟刚刚燃起的希望彻底破灭了,连月弦酒馆的名字都被顾云锦说出来了,酒馆人杂,他想花银子封口也是不可能的,如今竟是无法抵赖了。   顾云锦的话算是给一屋子的人吃了个秤砣,众人不疑有他。   顾老夫人此刻也冷静下来,也不想再追着孙子打。许是折腾得累了,便走到堂中的罗汉榻前,转身坐了下来,阴森着脸看向沈秋云。   此刻屋中骤然安静。沈秋云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被顾老夫人的目光激得打了个寒战,这些年她将顾老夫人哄得熨帖,凡事总会给她三分薄面,纵然是顾夫人活着的时候也没让她低三下四过,这些年就更是没对她发过什么火了,如今这番震怒,着实让她不知所措。   “好好一个孩子,到了你手上,怎么就如此顽劣了?”顾老夫人一字一顿的说。言外之意是说顾成麟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品性是好的,这几年回到沈秋云身边才变得顽劣,这是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沈秋云低头垂眸,大气也不敢出。可是顾老夫人还是道出了她心中最不想听到的话。   “从前总以为你是个掌家好手,却没成想你不仅孩子教不好,连家也管不好。从明日起,府中的田契、地契、房契这些契据通通都放到我这里,看谁还敢从我的眼皮子底下将府上的产业败了去。”顾老夫人一拍椅子的扶手,戾色道。 第六章 祖母的秘密   沈秋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又跪着向前挪了几步,梨花带雨的道:“母亲,儿媳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更精心仔细些。麟儿手中的田契是媳妇看他测考成绩好奖励的,只是一处不值银子的零散田地。只是想让他有劲头好好读书,将来做个一品文官光耀门楣。请母亲开恩,再给儿媳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母亲这样做,我将来哪还有脸面再管教下人。”   顾云锦叹了口气道:“祖母又没说不让姨娘掌家,只是要帮姨娘保管契据罢了,契据放哪里不一样呢,祖母不过是体谅姨娘无暇管教哥哥姐姐的难处,怎么就成了不给姨娘脸面呢?姨娘当真是误会祖母了!”说罢还摇摇头,长长的叹息一声。   沈秋云攥起拳头,恨不得立刻上前撕了顾云锦的嘴,连往日最熟稔的慈爱目光也装不出来了。   顾老夫人却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沈秋云,转头对张妈妈道:“张妈妈,明日让孟管事将契据账本拿来,你同我一一核对。”语气中满是不可挽回的坚定。   沈秋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明白顾老夫人的意思是不留余地了。   小门户出身的沈秋云不善于打理府上生意,府上的产业根本没多少进项,唯田地铺子多。   她这一双儿女平日的吃穿用度比嫡女都还要考究,那点月钱自然不够,她便拿了些不显眼的田契和地契贴补了两个孩子。   本想着都是些偏僻地界的田地铺子,又散碎的很,没人会去查看,以为永远都不会被人知道。可若是查账,那些亏空便无法遁形了。   奈何账本在孟管事那里,她没有理由不让老夫人看,孟管事是老夫人的心腹,她也无法使手段拦住,便也只得让老夫人看了,别无他选。   “契据乃贵重之物,妾身不敢放到一处,需要仔细找找,还请母亲再缓几日,容媳妇整理整理。也就五日,不,三日内一定将契据一并送到母亲手上。”沈秋云恳求道。   “好,让孟管事现在就封账,我等你三日。”顾老夫人道。   这样便已经算了给足了沈秋云面子,只要有账本在,顾老夫人也知道她无法抵赖。   “我吃饱了,祖母、姨娘,还有哥哥姐姐们慢慢吃,云锦先告退了。”顾云锦朝顾老夫人福了福身,转身离去,将烂摊子留给了众人。   还慢慢吃?顾成麟只恨自己当时推顾云锦的时候没更用力一点,让她再也醒不过来才好。顾成麟和顾若兰恨恨的望着顾云锦走出去的背影,竟然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敢怒而不敢言。   出了长寿堂,顾云锦和静雯沿着九曲回廊往回走,整个顾府都被浓浓的夜色笼罩,阵阵凉意袭来,风吹着树梢发出簌簌的响声,让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小姐当真是高明,奴婢还担心您又跟老夫人顶嘴,会受罚呢。没想到小姐也会柔声细语说话了,还三言两语就让老夫人恼了二少爷,今日之事真是大快人心。”许是太得意了,静雯丝毫未觉得这夜晚太过寒冷。   顾云锦只是笑笑,未搭话。   忽而,静雯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可是奴婢不明白,老夫人平日里对二少爷宠得很,今日怎会动这么大的气?就算是二少爷赌钱不应该,但按照老夫人的惯例,一般也就是训斥几句了事。这样也太反常了。”   顾云锦嘴角微扬:“祖母最厌恶嗜赌成性的人。她本来是地主家的女儿,虽然父亲早逝,但是还有哥哥和母亲在家中,日子过得也算富足和乐。可在她十五六岁时,本来幸福无忧的生活却发生了改变。谁能料到她那位性格温润的哥哥竟然沾上了赌博,并且一发不可收拾,日赌夜赌,先是输光了田地,后又输光了家产,她母亲绝望到悬梁自尽。遇此变故本该悬崖勒马、改过自新,可他哥哥却认为自己总有一日会翻身,最后在无甚可输的情况下,将祖母也一并输了。若不是被路过的祖父救下,恐怕早被卖到花楼去了。你说她能不恨吗?”   静雯拽了拽领口,感觉到刚刚有风灌了进入,这才觉察到了春夜的寒凉。她诧异的道:“原来老夫人也有这般凄苦的往事,可是却从未听人提起过。”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祖母一向要面子,怎会与人提起?”顾云锦反问。   “那小姐又是怎么知道的?”静雯狐疑。   被静雯一问,顾云锦有些哑然,片刻后才道:“额,是有一次赵妈妈喝醉了酒说的,呵呵。不过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祖母可是不想让人知道的,恐失威仪,你若不听劝的胡言乱语,小心被祖母抓去灭口。”   说罢,顾云锦调皮地看了看静雯。   大户人家主子的秘密确实是不会让下人知道的,为了保守秘密将下人杀了灭口的事情也是常有的。静雯顿觉脊背发寒,缩了缩脖子,立刻用手捂在嘴上,再不敢说话,眼神还不忘朝院子四周看看,似是担心有人偷听了去。   顾云锦见静雯当真了的样子,强忍着笑意继续往前走。   看着夜灯下泛着微光的青石板,石板上反射出的光亮随着人的行走不停地晃动,眼睛盯着晃动的白光,顾云锦的思绪回到了上一世她出嫁前的那个夜晚。   姑娘出嫁前的一晚,母亲通常都会同女儿说些体己话,教导女儿嫁入夫家后该如何相夫教子之类的。顾云锦的母亲在生下她之后就撒手人寰,自然是不会有人做这些的。   可是顾烨枫却不愿意让女儿有缺憾,是以他便又当爹又当娘的来到女儿房中,试图教导女儿一番。   他一个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若谈兵法,那一夜肯定是不够谈的,可对于相夫教子这个话题他却并不擅长。   无奈,只好同女儿讲起自己是如何认识顾夫人的,还有二人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说罢还觉得不够,又将顾老太爷和顾老夫人是如何相识的也叙述一番,才肯罢休。   顾云锦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祖母的身世,还有祖母最痛恨人赌博这件事。 第七章 消除顾虑   刚刚静雯问起顾云锦是怎么知道祖母的心酸苦难史,她总不能告诉静雯,顾大将军拉着女儿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的。   那画面也太好笑了,要是让父亲手下的将士看到杀伐果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顾大将军,哭成了泪人儿,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想到此处,顾云锦忍不住笑出了声,待静雯转头看她,见到的却又是一张落寞懊悔的脸。吓得静雯正要脱口而出的那句“小姐想到什么高兴事了?”被生生咽了回去。   静雯眉头紧缩,“自家小姐该不会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怎么会如此反常,不仅性情大变,还一会儿笑,一会愁的。”   又冷又怕的静雯终于回到了东院的云烟阁。   静嫣已经在门口翘首以盼了半天,见小姐回来才放下心来。   “吃个饭,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姑娘又被老夫人罚了。”静嫣连忙为顾云锦倒了一杯热茶。   倒完茶,静嫣刚将茶壶放下,就被静雯一把抱在怀里,边暖和边说:“你都不知道,今天晚上可出大事了……”   顾云锦端起静嫣递过来的热茶,轻轻地抿了一口,没打算说话,也没有打断静雯的话。   静雯将今晚在老夫人的长寿阁中发生的事情,同静嫣细细地讲述了一遍,就是没有提顾老夫人的身世和过往。   静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静雯,将故事听完,却不敢相信静雯口中说的人正是眼前这个顾云锦。   自家姑娘本来没心没肺,谁的话都信以为真,说她有如此深的心计,怎么看也不像啊。   转念又想起顾云锦之前让她们提防顾婉欣,想必小姐是经历过这一次磨难,想通了一些事情,才将这府上的人心看得更透彻了。   这样也好,姑娘终于学会了自己保护自己,而不是巴巴儿的等着沈秋云的庇佑,却每次都在她们母女三人那里吃了亏。   听静雯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讲完,她才走到火炉旁,用钳子翻了翻里面的炭火,炭火被翻动的直冒火星,燃着的火也更旺了些。   屋子里暖洋洋的,人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   可是在顾府的宅院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她们这般轻松惬意的心情。   灵研阁内。   地上满是打碎了的瓷片,还有洒了一地,还掺着茶叶的茶水。桌子附近有一堆撕成碎片的宣纸,上面零星地透着黑色墨迹。   整间屋子似是刚经历过一场浩劫,随处可见歪倒凌乱的物品,阁中的丫鬟已经被清退干净,屋子里的主人却对这破败的景象视若无睹。   沈秋云指着鼻子训斥顾成麟:“你祖母早叮嘱过你不许赌钱,你怎么就不听呢?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   顾老夫人铁了心要查账,沈秋云无法阻挡。如今之计,她也只有将这些年利用掌家之便,中饱私囊的银子都拿出来,将儿女们挥霍的田地铺子都悉数买回,堵住这个窟窿。   否则东窗事发,她将失去老夫人的信任,到时候恐怕她不仅仅会要丢了掌家权,甚至可能被休了逐出府去。   沈秋云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心绪难平。   就因为儿子的一个不注意,竟然将女儿未来的丰厚嫁妆,还有他将来仕途中上下打点的银子都给弄没了。她这多年处心积虑的筹谋终是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儿子竟然还不以为意,她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母亲和祖母今日都怎么了,怎地都如此小题大做。祖母叮嘱的事情多了,平日也没见你都让我一一照着做,有时候还手把手教我阳奉阴违呢。你不是说祖母说什么表面应下就是,不必放在心里,只要哄得祖母开心便万事大吉。如今怎么又怪我没听祖母的教诲了?倒好像你一向是真孝顺似的。”顾成麟抹着眼泪,心中觉得委屈。   “母亲是在祖母那里受了气,才到我这里撒气的吧?好没道理。”他继续愤愤不平。   沈秋云听了儿子的话,心中失望至极,握着拳头不住地捶着胸口。   “母亲也不要责备二哥了,这样岂不是正中四妹妹的下怀,她见了不知道会多高兴呢。”顾若兰走进来道。   “如今四妹妹竟像是变了个人,母亲可知道为什么?”   “谁知道她为什么,许是狐狸精附了体。”提到顾云锦,沈秋云就觉得牙根痒痒。   “会不会是二妹妹教的?”顾若兰道。   沈秋云抬眸看向顾若兰:“你说顾婉欣?她比我们更不希望你四妹妹好,我早就看出来了,不会是她。”   “不管为什么,总之,以后你们要小心你四妹妹。”   顾成麟听了沈秋云的话,轻蔑的道:“她有什么好怕的,都是友才多嘴,才让她知道的,她也是随意告了我的状,不过是瞎猫碰死耗子才让她得逞了。也不知祖母今日吃错了什么药,若是在往日,即便她告状,祖母也不会责怪我,不罚她就不错了。今日这结果,她肯定也没料到。”   顾成麟一向不将顾云锦放在眼里。   “哥哥的话说得有道理,四妹妹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母亲还不知道她什么性子吗?从来都是我们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这般没长脑子,又怎么会有本事设这么大一个圈套,让母亲钻呢?不过是巧合罢了,况且刚刚张妈妈也同我说,没想到祖母会发这么大的火。张妈妈都不知道的事情,她怎么会知道。”   听了顾成麟和顾若兰的话,沈秋云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再回想一下顾云锦的话,确实也不像是处心积虑的陷害,恐怕也只是因为跟顾成麟置气才随口告的状,也或者她真的只是听说了顾成麟用地契做赌,赢了一幅画而好奇,这话又恰好被老夫人听进去,还动了怒。毕竟顾云锦一向都没有心计,口不择言,不至于那么可怕。至于今日没向着自己说话,恐怕是怪她没有护好她,待过几日哄一哄也就好了,应当还是好拿捏的。   当务之急是尽快将田地买回来,只要她还继续掌家,那么银子总还是有机会再弄回来的。想到这里,沈秋云便也安心了。 第八章 探望   几日后,顾府东院的云烟阁内。   刚吃过早饭,清晨的阳光和煦得恰到好处,从窗外透进来,将窗前的方桌和玫瑰椅照得暖融融的。   自从那日顾老夫人大发雷霆后,顾云锦这几日都未去长寿阁用饭了,便遣静雯安排东院的小厨房开火做些膳食。   在自己阁中用饭虽然不及老夫人那里丰盛,但胜在随心所欲,也乐得清静舒心,不必整日与顾若兰和顾成麟斗嘴。   顾云锦同静嫣和静雯刚从东边的花园消过食回来。   几个粗使的丫鬟早已经将残羹冷炙收拾妥当,又将院子洒扫了一遍,还开着窗子通了风。   丫鬟们见顾云锦进门,连忙将窗子关上,虽说今日阳光明媚,风也和暖了些,可毕竟还是春日,不敢让小姐吹风,怕会受了寒。   静嫣去柜子里取了一块三匀香,放在掐丝珐琅的孔雀香炉中点燃。   静雯出去找花瓶了。   主仆三人刚刚去花园里散步,发现有几颗朝阳的桃枝已经萌出了花芽,便折了几根回来,打算插在瓶子里养。   想着这几日沈秋云都要忙于收拾烂摊子,顾云锦的心中难得的愉快起来。   若说十三岁的小姑娘看不出沈秋云的心计也就罢了,可顾云锦不是真正的十三岁小姑娘。   她在成为了丞相夫人后,见过多少后宅夫人,也听过无数后宅争斗的故事,那其中的弯弯绕绕早就看得清楚,如今沈秋云那些把戏在她看来着实是蹩脚。   今日不用去书院,顾云锦便闲坐在闺房中的玫瑰椅上,翻看着一本《华桑律令》。   多了解了解华桑的律令还是好的,省得一不小心被人陷害入狱,竟然还不知道为什么。   把熏香点好了的静嫣和将花枝插好了的静雯一回头,见小姐破天荒地看起书来,都道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自家小姐就是在书院里也不见得会碰几下书,连先生留的作业也是让二小姐帮着完成,今日不用去学堂,不是该到处闲逛或是找二小姐吗。   “小姐如此用功,难道是要考状元不成?”   静雯识不得几个字,虽然不知道顾云锦看的是什么书,可总归不是画本故事,书上竟然连一张图都没有。   顾云锦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不用功怎么行,难道整日让别人笑话我愚钝无知?”   两人听了顾云锦的话都怔了怔。   要知道,小姐是最恨别人提“愚钝”这两个字的,就算不是在说她,可她总觉得还是在说她,要恼人的。   今日竟大大方方的自己调侃上了,却还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看来小姐今日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顾云锦蠢笨的名声已经在邺城传得无人不知,就连市井百姓都有所耳闻。   都说“征北大将军唯一的嫡女相貌平平,愚钝无才,刁蛮任性,不知礼数,就连自己的祖母和父亲也经常顶撞。”   话说得其实也不算离谱,顾云锦虽然不丑,可谁叫她喜欢穿些华丽繁复的衣服,还喜欢将一串又一串晃眼的金银首饰挂在身上,就像一颗行走的摇钱树。   乍一看,让人觉得就算是乡下来的暴发户也不至于土成这样,真是一点将军嫡女的气度都没有。   更让世人咂舌的,还要数顾云锦主动追求男子的事情。她总是当着外人的面,毫不掩饰地表达对邺城第一才子纪明轩的恋慕。   虽然华桑的民风比较开化,男女之见表达爱意并非不允许,但身为女子多少都还是要委婉腼腆一些的,况且也要是两情相悦才好。   像顾云锦这样一厢情愿还理直气壮的姑娘,还真是少见。是以顾云锦这朵奇葩没少遭到家里和外头人的嘲讽。   “二小姐来了!”外面有人通传。   顾云锦抬头看向静嫣道:“就说我……”   话还未说完,顾婉欣就带着丫鬟青梅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云锦只好收回要说的话,抬头看向顾婉欣。   “四妹妹在做什么呀?怎么今日也没去后院找我?”顾婉欣亲热地询问,眼神立刻就撇见顾云锦手中拿着的书。   “四妹妹在看什么书?”她走到顾云锦身前,顺手将顾云锦手中的书拿了起来,毫不见外地打量翻看着。   顾云锦也并未阻拦,只淡淡的道:“闲来无事,就随手拿起一本书翻来看看。这不,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书呢,二姐姐就来了。”   顾云锦也知道自己看书这件事,顾婉欣会觉得奇怪。   旁人都知道她不喜欢读书,她也不记得自己为何讨厌读书,只知道从记事起,沈秋云就对自己看书识字之类的事情十分宽容。   小时候贪玩,沈秋云就说不必看了,想玩就出去玩吧,什么时候想看了再看。   可是小孩子哪有对晦涩难懂的书感兴趣的,自然也就由着性子越来越不喜欢看书了。   沈秋云也从来不劝,就连顾将军数落她散漫时,沈秋云也帮着说话,说女孩子也不用科考,逼着她读书作甚。   上一世,还是因为嫁给纪明轩,被纪府上下看不起,顾云锦才开始读书的。   一来是希望通过看书多长点见识,不要让纪家人看不起。二来是为了讨纪明轩欢心,同他能有些共同的话头。   谁知这一来二去的,她不仅觉得读书不像想象中的那般乏味,而且还越看越觉得新奇有趣,才渐渐的喜欢了。   不单单是读书一件,很多东西她都是为了讨好纪明轩而学,纪明轩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她就学什么。   到最后,虽然在讨好纪明轩这件事情上并未奏效,可她却无意间找到了乐趣,也找回了自信。   她发现自己学东西也挺机灵的嘛,一学就会了。   “四妹妹不是最讨厌看书了吗?今日怎么有如此的好兴致,看来是头上的伤已经全好了。”   顾婉欣的话让顾云锦收回了思绪。   顾婉欣盯着顾云锦的头看了半天,见她额头的伤口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淡淡的红印,顾婉欣一怔。   随即又眉开眼笑的道:“恩,看着确实是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第九章 仕女图   见顾云锦的额头又恢复了光洁,顾婉欣心中不免懊恼,那愈肌膏明明是动了手脚的,难道加的东西太少了,没起作用?正狐疑着,就听到了顾云锦脆生生的声音。   “拖二姐姐的福,多亏了那愈肌膏,涂了之后日日都见得到效果。”   “二姐姐找我可是有什么事?”顾云锦浅笑着道。   顾云锦又朝她对面的玫瑰椅扬了扬下巴,招呼她坐下。   “哦,差点忘了。”   顾婉欣一边坐下,一边缓缓的扭头看向跟着她一道进来的青梅。   “把东西拿出来给四小姐看看。”   青梅立刻将手中的几幅画拿出来,递给顾婉欣,又帮着她一起小心翼翼的将画轴展开,平铺在顾云锦面前的桌子上。   “这可是我拿出了大半的私房钱,又到处托关系求人才买回来的。”顾婉欣笑盈盈的道。   顾云锦低下头,在顾婉欣的指引下一张张地翻看着,每一张画上面都是各色的仕女,落款皆为纪明轩。   顾云锦想起来了,她自己之前正同顾婉欣一起搜集纪明轩的仕女图,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偷偷拿了顾若兰的那幅画,惹恼了她,才有了被顾成麟推到石头上的事。   搜集纪明轩的画,是为了揣度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顾婉欣还真是卖力,竟然帮她找到了这么多。   只见每幅画上的女子穿衣打扮各不相同,相貌各有特色,不过却是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体态丰腴。   上一世,在得出这个结论后,她便开始热衷于吃,什么肥腻吃什么,顾婉欣更是亲手为她烹制各类催肥效果极佳的吃食,糕饼、蒸肉、甜粥一应俱全。竟吃得她一发不可收拾。   见顾云锦突然热衷于吃,府上人好奇的问她缘由,她却闭口不答。   她心道:要是被其他喜欢纪明轩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法宝,自己还未必能吃得过呢。   她不说,也就没人再问了,大家便以为顾云锦只是贪吃而已。毕竟草包贪吃,这也没什么稀奇。既然不爱好读书写字、琴棋书画,总要有个爱好嘛。   到后来,顾云锦的身材越来越丰腴,纪明轩对她的态度也逐渐热络了,她当时只道是催肥的主意奏效了,以为纪明轩果然喜欢富态的。竟不知晓纪明轩的热情来的另有原由。   “二姐真是费心了,说过的话我自己都忘记了,难为二姐还记得。”话虽说得客气,可顾云锦的语气却是不冷不热的。   她那盯着桌上画卷的眼神中,有几分锐利,也有些许仇视。   可能被顾云锦的话鼓舞到了,顾婉欣道:“确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我昨儿个,一个人仔细瞧了一晚上,还真的看出了几分门道,这才急忙过来跟四妹妹说说。”   “哦?”顾云锦抬眸。   “二姐姐看出什么门道了?说来听听。”她饶有兴趣的问。   看顾云锦对自己的话表现出了好奇,顾婉欣慢悠悠的将面前的茶杯拿起,不慌不忙的酌了一口茶,又缓缓的放下茶杯。   这才卖弄的道:“我瞧着这画上的女子虽然有大眼的,也有小眼的,有肤白的,有偏黑的,穿戴打扮也不同,但是体态都颇为丰腴,看着很有几分贵气。”   说着,又抬眼看了看顾云锦的表情。   见顾云锦含笑听着,便又道:“想必纪公子心悦的女子便就是这般富态的,看着就有福气,倒是很旺夫呢。”   说完,她满眼期待的看着顾云锦,等着看她惊喜万分的表情,还有感激和崇拜的话。   可惜,她等到的却是顾云锦沉默不语的,将几幅画叠在一起,从中间用力一扯。   竟是将一摞子的画齐齐地撕开了来。   “啊?”   情急之下,顾婉欣顾不得端着淑女的架子,失态地张大了嘴。   要知道这些画中的任何一幅,都至少值她两月的月银,顾云锦二话不说就撕了。   更重要的是:她刚刚说画是她花银子买的,纯属扯谎,为的是让顾云锦领她的情。其实都是借来的。   若不是平日里关系好,那些姑娘们还不舍得借给她呢,宝贝一样的藏着,她要怎么跟人家交代呢。   本以为顾云锦一高兴,也不会将心思放在画上,她寻个由头将画再哄骗回来,还回去就好了。   可是如今顾云锦竟然给撕了,她要拿什么去还人家。顾婉欣的头都要大了。   “四妹妹这是为何?是你自己说让我帮你寻的画儿,你改主意了,同我说就是了,为何突然恼了,还将画都糟蹋了?”   顾婉欣实在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便不像往日那般循循善诱。   顾云锦眨巴着秋波一般的水眸,委屈巴巴的道:“二姐姐怎么还发火了?这么重要的发现怎么能让旁人知道,为了保密一定要将这些画毁掉才妥当啊。”   说着就顺手将手中的残图递给静嫣:“拿出去烧了,不要留下一点痕迹。”   听了顾云锦的话,顾婉欣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静嫣将画卷随意的堆到一起,像抱柴火一般的抱了出去。   “你,这……”顾婉欣的眉头都宁成了麻绳,却不知道如何发作。   “姐姐这么疼我,不会舍不得几幅画吧?况且姐姐刚刚不是还说画是为我买的吗?既然是我的,烧了也无妨吧?”顾云锦一脸乖巧的询问,听语气是在征求顾婉欣的意见。   可这哪里还用征求意见,明明已经无法挽回了。   顾婉欣的脸一僵,眼里似要冒出了火苗,可是却生硬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哭一般的笑容。   “呵,对!本来就是为你买的。”   顾婉欣明白,画已经被毁,就算是发火也于事无补,逞口舌之快只会坏事。她只好默许,送了这个顺水人情。   可这人情送的,却像是在她的身上生生割肉般的疼。   她父亲只是个文散官,俸禄本来就不高,还要经常拿银子去到处打点。   虽然有些大的开消都是大院这边来帮着负担,但是她们院里姨娘颇多,花费也大,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她自己更是要靠着那每个月十两的月银过活。不知道这些年苦巴巴攒下来的私房钱,够不够赔偿这几幅画的。 第十章 不要提他   “还是二姐姐疼我。就知道你跟我是一条心的。”顾云锦好似没看出顾婉欣的不悦。   “那是自然。”顾婉欣应和着。   话锋一转,她又问到:“那纪公子的事情,四妹妹是怎么想的?可有了打算?”   她在暗示她:既然纪明轩喜欢丰腴的,那是不是要采取行动,譬如增肥。   “我心中自有主意。不过二姐姐以后还是不要在府中提起纪明轩了,祖母听了会骂我的,说不定还会狠狠责罚。”顾云锦神秘兮兮的道。   说话间,她的眼睛还搜寻似的看像窗外,仿佛在担心有人听墙角。   顾婉欣听了顾云锦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刚还说消息很重要,不能被人知道,表明了还是在意纪明轩的心头喜好的。可是并没有表态要如何做,而是警告她不要提纪明轩。   看样子,她是在怕顾老夫人的责罚,可是凭顾云锦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不像是忌惮顾老夫人的样子呀。   突然间,顾婉欣又想起一件事来。   前几日青梅从长寿阁守门的丫鬟处听闻,顾老夫人在晚膳上突然发了很大的脾气。   那丫鬟在门外守着,听不清楚里面说什么,里屋的下人又都是主子们贴身的,一个个精明得很,谁都不肯多嘴向外面透漏半分。   毕竟在贵人们身边伺候着,嘴严是最要紧的。   是以那丫鬟也只知道老夫人发火,还听到里面又哭又嚎的。可是到底什么情况,又是怎么回事,却猜不到。   把这两件事连在一起想,顾婉欣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她笃定,那天晚上,惹老夫人发火的是顾云锦,老夫人惩治的人也是顾云锦,并且惩治的还不轻。   至于老夫人发火的原因,看来是因为听说了顾云锦痴缠纪明轩的事,认为她将顾府的颜面丢尽,才气得大发雷霆。   想想也对了,屋里那几个人,除了顾云锦,老夫人哪还有看不顺眼的。   思及至此,顾婉欣轻声安慰到:“妹妹别担心,姐姐往后小心些,不在外人面前提就是了。不会传到祖母耳朵里的。”   顾云锦点点头。   静嫣和静雯的心中并无顾婉欣的那一番误解。自然对顾云锦的话有些疑惑。   心想:小姐刚刚说不要提纪明轩?她不是最喜欢同二小姐讲纪公子的事了吗?就算得不到他的青睐,时常聊一聊,小姐也是开心的。每次提起纪公子的时候,小姐眼里都闪着光呢,可今日怎么就不许提了呢?   屋里的人各怀个的心思,便也没了闲聊的兴致。不咸不淡的寒暄了几句,顾婉欣就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走到云烟阁外的小花园里,青梅不平的道:“小姐,四小姐今天怎么像吃错药了似的,还把画撕了,真是不识好歹。”   “无妨,四妹妹许是伤还没好利索,心情不好罢了。”   嘴上随意应付着青梅,顾婉欣的心里却在想,虽然愈肌膏没有起作用,不过按照她的料想,今日之后,顾云锦定然会努力增肥。   那么,即便没有这愈肌膏,再过段时间,顾云锦也会毁容的,耐心等待着就是了。   只有顾云锦这个蠢笨又丑陋的妹妹在身边,才更能凸显她顾婉欣的聪慧和美貌。   她最享受的就是众人拿顾云锦来同她比,说两人同样是顾府的嫡女,品貌却是云泥之别。世人越是讨厌顾云锦,就越会喜欢她顾婉欣。   再者,她的父亲还要凭借着大伯的势力往上爬,父亲的官做得越大,她这个嫡女的身份也才越显贵。   大伯最看重的便是顾云锦,不抓住她这颗救命稻草怎么行。所以表面上一定要哄得她开心。   讨好顾云锦百利而无一害,几幅图算什么。待父亲升了官,她要什么没有。   思及至此,顾婉欣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得意的神色。   ……   翌日,顾府,云烟阁。   今日是要去书院上课的日子。   顾云锦穿着中衣,刚刚梳洗完毕,就见静雯手里拿了一件橙色牡丹彩碟戏花刻丝长裙笑盈盈地走来。   那裙子的牡丹花瓣上还镶嵌着细小的彩色贝壳,亮闪闪的发着光,裙子本身就是明晃晃的橙黄色,上面还缀着各种闪亮的修饰物,直晃得人眼睛发花。   顾云锦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道:“你让我穿着它出去,难道今日的书院里搭了戏台子?”   静雯挠挠头,不解的道:“小姐不是最喜欢这件衣服了吗?平时怕不小心刮掉了上面的装饰,还舍不得拿出来穿呢。”   “奴婢想着小姐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去书院了,今日出现定是要惊艳全场,这件衣服最压得住场子。”   顾云锦闻言差点就气晕了过去,“压得住场子?”这是去砸场子的吧。   她虽然承认自己从前的审美确实是不好,可是,竟也不记得会是差到了这般境地。   此刻想来,那些嘲讽她不懂穿衣打扮的人,也不是没有道理呀,顾云锦忍不住对自己腹诽了一番。   想到这里她便开始同情静雯,毕竟静雯跟了她这么久,早已习惯了她的穿衣风格,就算是审美差,那也是赖她所赐吧。   “这件衣服太过夸张了。去换一件吧!”顾云锦摆摆手。   谁料到,静雯一连换了十几件,不但没有一件让她满意,反而让她的心都越来越绝望了。   看来今日是出不了门了吧,怎么就没有一件衣服能穿得出去呢。   踌躇间,顾云锦突然灵机一动,扬起嘴角道:“去把那件上次去天禅寺上香时穿的衣服拿过来吧。”   “啊?”静雯吃惊。   “快去吧,不然可要迟到了。”顾云锦见静雯愣着不动,便催促到。   静雯被顾云锦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不知所措。心想:这几日怎么做什么都不对。自从小姐受伤后再醒来,喜欢的人变成了不讨厌的,喜欢的衣服也变成了嫌弃的,这也太难伺候了。   可是静嫣却很欢喜,说小姐早该这样了。   静雯小心翼翼地把一件衣服拿了过来,那是一件水蓝色暗纹锦缎长裙,上面绣着几朵白色的梨花,虽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做工也算精致,最主要的是看上去素淡了许多,算是件正常人能穿的衣服了。 第十一章 南麓书院   见到这件衣服,顾云锦满意的点点头。   快速换好衣服,再让静嫣为自己疏上一个简单的双螺髻,配着素雅的水晶珠花,镜子中就浮现出一张秀丽可爱的脸。   头饰很简单,却衬托得她五官更灵动。大大的眼睛,略微收细上扬的眼尾,饱满的额头,略带婴儿肥的脸蛋,鼻梁高挺而柔和,唇薄却很饱满,活脱脱一个可爱的粉娃娃。   顾云锦庆幸如今还没有因为大吃特吃而长出一身肥肉,若再晚重生几个月,恐怕就要头疼了。   经过这样一番收拾后,顾云锦虽然不像顾婉欣那般富有少女的娇柔味道,但也可以称得上是俊俏。   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大抵是因为她穿戴浮夸,有些稚嫩的脸还总爱涂上厚厚的脂粉,便显得不伦不类了,让人看着别扭。   静雯看着顾云锦,觉得好看是好看,可就是不大习惯,她见惯了小姐平日穿金戴银的,并不觉得不好。   今日看着她,却像是陡然落魄了的人,穷酸得让人心疼。   “小姐这样是不是太过素淡了,就算去寺院上香也总还会带些首饰和配件,断没有这般寒酸的出过门啊。学院里的学生们会不会笑话小姐?”静雯担心的道。   “怕被人笑话?”顾云锦酸涩的一笑。   从前,她越是惧怕被人嘲讽、笑话,就越会招来更多。   可如今,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嘲讽又算得了什么。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了,想要嘲讽就让他们嘲讽去吧,不放在心上不就行了。总不能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活着,不是吗?”顾云锦不在意的道。   静嫣听了轻笑起来:“小姐的话有道理,况且这样穿也挺好看的。”   她顺手拿了件杏色的绒边斗篷为顾云锦披上。   “外面凉,小姐当心受寒。”   马车在街道上穿梭,帘子外面传来了热闹的叫卖声。   “捏糖人儿、捏面团儿……”   顾云锦忍不住撩起马车帘子向外面瞧了瞧,觉得陌生又亲切。   自嫁给了纪明轩后,她很少上街闲逛,整日不是去拉拢权臣的夫人,就是参加各类宴会,连衣服首饰都是送到府上任她挑选的,不必出门去。   空了,她便在府上看看书和打理一下家事,这般悠闲的体会街市上的热闹气氛还真不容易。   静雯还以为她撩开帘子是想看看能不能追上前面顾婉欣的马车,便惋惜的道:“小姐,今天都怪我,衣服没选好,耽误了时间,才让你没赶上跟二小姐一起走。”   “没什么,这样更清净,挺好的。”顾云锦道。   静雯不知道姑娘是不是在宽慰自己,可心里还是觉得姑娘同二姑娘相互照应着会更好些。便道:“小姐还是跟二小姐在一起的好,这样二小姐还能照拂一二。”   “哼!”顾云锦冷哼一声,便放下了手中的帘子。   “哪里是照拂,恐怕是拉我做陪衬吧!”   静嫣闻言点点头,静雯却不解:“奴婢知道小姐近日有些脑二小姐,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顾云锦无法回答,她不能说自己上一世受尽了顾婉欣的毒害,才长了记性。   可眼下看来,不说出个理由,丫鬟们心中终是疑惑,恐怕往后会有诸多不便。   “我拿了大姐姐画的事情,是二姐姐偷偷告诉她的,这才害得我受了伤。她却还假惺惺的来看我,挑拨着我去找二哥算账。你说她到底是和居心?”顾云锦耐心的为静雯解释。   顾云锦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婉欣告的密,事情如她所说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静雯面露惊色:“原来二小姐是个笑面虎,太可恨了。难怪小姐要脑火。”   “往后切不可再相信她了,不仅是她,灵研阁里的人也不能信。”顾云锦拉起两个人的手,认真的道。   “你们两个要留意着她们那两个院子里的动静,若是遇到有人企图从你们口中套话,要警惕着,最好还能从她们口中套出些话来。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务必要告诉我。”   见顾云锦如此认真,静嫣和静雯都认真的点点头。   “我们记住了。”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停在了一处僻静的院落。院前石砌的大门上赫然写着“南麓书院”四个大字。   走进院子,四周竹林环绕,假山立于其间,流水绕林而行。鸟雀轻鸣间隐去了街市的喧嚣。   整个院子清幽宁静,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书香气息。这里便是顾云锦读书的地方,南麓书院。   南麓书院是邺城内最大的书院,在书院里读书的学生大多是达官贵人家的子女,非富即贵。   在南麓书院中,纪明轩和顾婉欣分别是书院中最炙手可热的才子和才女,每次测考男女分开,二人都毫无悬念的位列头名。   不仅仅是学业,就连琴棋书画这些才艺,也同样无人能出其右。   说到顾云锦,则是垫底中的垫底,测考霸占倒数第一多年,至于琴棋书画,没人见她与这些事沾过边。   顾云锦便是在南麓书院中与纪明轩结识的,纪明轩其实比任何人都鄙视一无是处的顾云锦,却不像其他人那样表露出来,因为他谦谦君子的形象不允许。   他表面彬彬有礼、和颜悦色的,让顾云锦觉得如沐春风,终于遇到一个不嘲笑自己的男子,况且还是这般的俊美无双、才华横溢。于是,一颗芳心从此明许。   南麓书院好是好,可学费也是极高昂的,是以一般人都不会让庶子和庶女来这里读书。可是顾云锦那庶出的大姐和二哥也在南麓书院。   顾成麟极受老夫人看重自然不必提,可像顾若兰这样的庶女,家中能够舍得大把的银子送她来读书,自然是因为她母亲沈氏当家,不吝啬将银子花在自己女儿身上罢了。顾将军又不理会这些小事。   学东西还是其次,沈秋云知道南麓书院中高门公子众多,若是顾若兰能在这里读书,说不定会被哪位高门公子看中,将来嫁入高门,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未可知。 第十二章 纪明轩   花着府里的钱为自己的女儿铺路,沈秋云的如意算盘打得好,执意要将顾若兰送去南麓书院。   可顾老夫人心疼钱,又觉得一个丫头子读不读书的没什么用,更没必要上这么贵的学堂,不免有些反对。   奈何沈秋云有一张嘴巧,说是顾若兰要是嫁得好,攀上一桩高门大户的亲事,将来也会对顾成麟有所助力。   顾老夫人从骨子里就觉得只有做文官才算体面,两个孙子中,大孙子已经跟着顾烨枫从了军,就只剩下顾成麟一个希望。   老二顾烨凡院里全是丫头,没有个儿子,更不必说指望。   她便只得心心念念的盼望顾成麟将来做个大文官,光耀门楣。听到对顾成麟有好处的事情,也就不再反对,让顾若兰顺利的进入了书院。   下了马车后,顾云锦一个人走入了南麓书院。   走过一段长长的甬道,再上了石阶,顾云锦走入了一处单独建造的宽敞堂屋,门厅的匾额上写着“博文堂”三个大字。   南麓书院共有“博文堂”“忠义堂”“雅馨堂”三处大的堂屋,供学生上课用。顾云锦所在的便是这博文堂。   顾云锦今日虽然来得有点晚,但是上课的先生还没有来,堂中的少男少女们,一小堆儿一小堆儿的聚在一起谈笑着。   正朝着门口发呆的一位身着蜜合色薄袄的姑娘,率先认出了顾云锦,她立刻大声道:“看,顾家四姑娘来了。”   听了她的声音,有几处正围在一起聊天的人群都禁了声,齐齐的朝门口看过来。   只见顾云锦一身蓝色长袄裙,外搭一件杏色斗篷,发髻梳得简单大方,面上未施脂粉,却显得肤色透亮自然,朝气蓬勃。   顾云锦脚步轻盈,神态自若,丝毫没有因为众人一齐投来的目光而感到局促,正目不斜视的向前走。   “你的堂妹今日是怎么了,穿得如此素淡,平日里不是恨不得把顾府的半个首饰库房都戴在身上的吗?”正拉着顾婉欣说话的林琪嘲讽道,说完就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林琪是顾婉欣的好友,总是以才女自居,同顾婉欣走得很近,认为同无才之人交往是贬低了她的才学,向来不屑于搭理顾云锦。   “恐怕是刚从寺院里斋戒完,还未来得及回家吧!”一旁的冯若芊打趣道。   这个冯若芊是顾云锦上一世的大嫂。而如今正是顾若兰的闺中密友。   “前几日四姑娘没来书院,听说是做了小偷,被抓现行。是不是被罚去寺院反省了?今日是刚被放出来吧?怎么也不闭上几日,就舔着脸来了,是连脸面都不屑于要了吗?”冯若芊见顾云锦不理会,言语又恶毒了几分。   听了她的话,顾云锦这才打算不再继续保持沉默,毕竟“小偷”这个名声她可是不打算背的。   “哦?是大姐姐跟你们说的吗?怎么不把事情的原委说明白呢?惹人误会。”顾云锦驻足,并转头看向旁边的顾若兰。   “是大姐姐自己解释清楚呢,还是让我来?”顾云锦低头看着顾若兰,冷冷的眼神极具震慑力。   顾若兰不禁打了个寒战,突然觉得顾云锦有点可怕,心中忌惮她会将二哥被祖母打骂和母亲被祖母训斥的事情和盘托出。   毕竟顾云锦可是一向愣头愣脑,敢说敢做的。若是将这些家中丑事都暴漏了,可怎么是好,她往后可抬不起头了。   “不是这样的,都是一场误会,四妹妹怎么会偷东西呢,是下人搞错了,冤枉了四妹妹,那下人已经处置了,让四妹妹受委屈了,你们莫要再诟病四妹妹了。”顾若兰连忙解释到。   听了顾若兰的解释,众人也无法再说什么。   冯若芊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说顾云锦偷东西的是她,现在却唱起了姐妹情深这出戏,反倒让自己成了乱咬人的恶狗,这顾若兰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下人的话,姐姐却还错听了去。唉!姐姐如此善恶不分,还与下人为伍,妹妹也不得不奉劝姐姐一句,莫要失了身份才好!”顾云锦撂下这句话,就径直朝着西边靠后的座位上走去。   顾若兰一脸尴尬的凝眉。   这时,一个黄衣少年的声音响起:“哎,哎……,我说顾云锦,我这个座位5两银子,你换不换?”   那黄衣少年正坐在一位仪表堂堂的白衣公子后面。他前面的白衣公子剑眉星目,长相俊美、气质温文尔雅,这便是被誉为邺城第一才子的纪明轩。   平日里,顾云锦最喜欢坐在纪明轩后面,有时候为了争个座位,不惜花银子与他人交换,是以刚才的黄衣少年才主动提出这样的交易。   可是顾云锦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便大声道:“我不换,你自己坐着吧。”说完就在离纪明轩远远的地方做了下来。   刚刚说话的男子惊讶之余,更是有些失望,心想:若不是最近手头紧,也不必做这种生意,如今生意没做成,还怪丢面子的。   听了顾云锦的话,纪明轩紧紧皱着的眉头稍有舒缓,今日终于不用被顾云锦死死地盯着看了,他也总算不必抑制心中的厌恶故作温和了。   上一世,顾云锦想尽一切办法讨好纪明轩,可纪明轩却对她越来越冷淡。   学院中的人都把她当成了笑柄,终日讥讽嘲笑,并将她视为茶余饭后的寻乐子佳品,恐怕错过了任何一处她与纪明轩间的交流细节。   每每课间小憩之隙,同窗们总要聚在一起,学着说书先生那般,对顾云锦又如何讨好纪明轩津津乐道:“话说,那一日,纪才子……”   甚至,有些人为了哗众取宠,不惜捏造事实,无中生有,凭空捏造些完全不存在的故事桥段来挖苦顾云锦。   这样的一来二去,顾云锦竟然成了“三番两次邀纪明轩幽会遭据,还不放弃勾引他的下贱货色”。   “若不是纪明轩抵死不从,顾云锦早就以身相许了”芸芸。   从前,面对别人的冷嘲热讽,顾云锦虽然伤心难过,但是她却倔强的从来不低头。 第十三章 私相授受   可能是从小受了父亲的影响,顾云锦也想做个像父亲那样所向披靡的英雄。   每当面对别人非议,她觉得自己当敢爱敢恨,同父亲一样勇往直前,如此才像画本小说中的主角一样,是该被后世称道的英勇。   世人传颂画本中冲破世俗禁锢的伟大爱情,可是到了现实中却以此为笑柄,顾云锦始终不解。   她以为,说不定若干年后,她与纪明轩也能成就一段佳话,被后人当做故事写进画本,广为流传。每每思及至此,她总是又斗志满满。   而事到如今,她只觉得自己上一世是多么的可笑,一时唏嘘不以。   不多时,一位衣着儒雅的中年男子从门外走来,他头戴方巾,衣带飘飘,衣服和腰带都是略浅的灰白色。   他留了胡子,都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不仅不显得邋遢,反倒让人觉得沉稳而有品味。   此人便是南麓书院的一名教书先生,石先生。   石先生才名远播,深受众多读书人的仰慕,却为人谦虚和蔼,是位可敬之人。   听闻有许多读书人从外地不远千里来到邺城,只为听一听石先生的教诲。   在书院中,石先生也是十分受学生们敬重的。是以当他一进门,众人就停止了口中的议论,齐齐的端坐好。   石先生先是轻咳了一声,便开始上课了。   读过一些书,明了一些事理后,顾云锦便觉得石先生的学问实在高深厚重,自己从前不知珍惜,是暴殄天物了,不免对过往感到惭愧,再次有幸重获这样的学习机会,她觉得能蒙石先生教会,实在是三生有幸。   石先生这堂课上的是历史。他从一件件大的历史事件讲到民间典故,不时的总结出为人做事的道理。   又从朝代的兴衰说到事物的发展规律,分析利弊和因果,顾云锦破天荒的听得入了神,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   石先生的课讲得虽好,可是整个学堂中,认真听他讲课的学生却连三成都没有。   原因自然是,大部分人都不需要靠着读书来谋求出路,历代的贵族子弟都可以倚仗家族的势力得到扶持,获得荣华富贵的绵延,有这样的便利条件,试问还有几人会愿意踏踏实实的寒窗苦读呢?   越是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的人,就越能发现些不同的事情,就比如:今日的顾家四姑娘竟然认真的听上了课。   有位身材微胖的公子一直盯着顾云锦,想数一数她这堂课会偷看纪明轩几眼,因为他同一个“瘦猴”打赌,他赌顾云锦看纪明轩会超过二十次,如果谁输了便要在散学后请对方到月弦酒馆吃酒。   眼瞅着这堂课计时用的沙漏都已经快漏光了,他无奈的扶额。   望眼欲穿的盯了快一堂课,顾云锦竟然一眼都没往纪明轩的方向瞟,他不禁心如死灰,自己今日实在是出师不利,走了旷世的霉运,如此千载难逢的事情竟被他赶上了。   其他人也发现了顾云锦的变化,众人心中各持不同看法,不过大多数人都觉得她是装的,想洗脱自己不务正业的恶名。   装模作样只不过是为了吸引纪明轩的注意罢了,耍的大概是欲擒故纵的把戏,不免称赞一声高明。   一天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顾云锦每堂课都听得认真,对别人不咸不淡的挑衅和调侃不理也不恼,想找乐子的人吃了闭门羹,觉得无趣,也没有往日那般执着了。   顾云锦过得轻松,便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已经到了散学时间,竟然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课程结束后,因着时间还早,有些学生也不急着回家,就聚在一处再闲聊一会儿,或者互相约着去别处消遣。   有几个从外地过来求学的学子颇为用功,则留在学堂中复习今日的功课。他们都赶上了好时候,当朝圣上有意扶持寒门出身的有识之士,对于人才的启用不完全拘泥于出身,让他们都看到了读书人的希望。   他们从各地远道而来,大多没有显赫的家势力,辛苦求学,只为一朝中第,有出人头地、改换门庭的机会。   顾云锦不愿意在博文堂逗留,休课后便立刻收拾东西走了。到了马车跟前,见顾若兰在后面跟了上来,两人便坐在同一辆马车中走了。姐妹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却一路无言。   顾婉欣因为有人留她说话,便走得有些晚了,待出了博文堂,走到了书院的院子里便已经空无一人。   待走到假山旁,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婉欣妹妹!”   顾婉欣转头,见假山后面探出一个身影,一袭白衣英姿俊美,玉树临风,这人便是纪明轩。   他示意她到自己这边来。   顾婉欣用余光快速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无人经过,便随手理了理两鬓的碎发,心中不安地快步向假山后走去。   假山后长着细密的竹林,就算有人从路边走过,也看不到假山后面的人影。   “纪公子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我?这般大胆的单独叫我到这里,若是被旁人见到了,恐有损你我二人的清誉。”顾婉欣嗔怪着道,声音却是柔柔的,如潺潺的流水。   纪明轩手中拿着一个细长的贴着黄色软锦的木盒,顺手塞到了顾婉欣手中道:“我这里有一支上等的狼毫,放在我书房中许久也未能派上用场。恐久放会蒙了尘,便想着婉欣妹妹的字写得娟秀俏丽,定不辜负了这支好笔,便斗胆想为它寻个新主人。”说罢目光直直地盯着顾婉欣的脸,心中似小鹿乱撞。   顾婉欣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的笔,是一支做工上好的狼毫。   笔身用白玉制成,笔的尾端镶着一圈金边,上面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十分贵重。   虽然纪明轩的父亲也在朝中做官,并且比顾婉欣父亲的官位还要高一些,但是能轻易拿出这么好的礼物,也是令她惊讶。 第十四章 得意   见纪明轩送的礼物,顾婉欣心中喜悦,面上却不显。   “这恐怕不合适吧,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能收呢。纪公子还是拿回去吧。况且,要是四妹妹知道了,肯定会恼我的。”顾婉欣语气中带着怯懦,眼眸低垂,让人见了心中生怜。   “谁都知道四妹妹心仪纪公子,平日里就是有人多看你一眼,四妹妹也是要吃醋的,若是她知道你送了我这样贵重的礼物,一定会误会我们之间交往过于密切,恐怕会迁怒于我。”顾婉欣解释到。   她说着便将盒子递到纪明轩的面前。   纪明轩并未去接她手中的盒子,而是蹙起了眉,不悦的道:“可是她心仪我又与我何干?”   他有些激动,低头看着顾婉欣:“就算她是皇亲国戚,也无法干涉我心悦什么人吧!我心中没有她。我……”   纪明轩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可是话虽然未挑明,可其中的意思分明就是说他心仪的是顾婉欣。   “那我就更不能收了,我与四妹妹是姐妹,纪公子莫要为难我了。”顾婉欣为难的道。   见顾婉欣犹豫不决,纪明轩坚定的道:“婉欣妹妹不要多想,我送你这支笔并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有顾虑,不与别人说就是了,送出去的东西我是不会收回去的,你不喜欢就扔了吧,为了不给婉欣妹妹惹来麻烦,我先走了。”   纪明轩将盒子往顾婉欣的方向推了推,便转身离去。   见纪明轩的背影走远了,顾婉欣将盒子塞到袖子里,又理了理衣襟,才从假山后面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马车中。   青梅手中抱着那个黄色的盒子,满眼笑意地一遍遍打开又合上,来来回回打量盒子中的那只笔。   她一脸自豪的道:“姑娘,这支笔可真漂亮,比那日在林小姐家看到的还要好看。小姐这支笔可是白玉做的,夏日里攥在手中定会很舒服,上面的纹路刻的深,用起来也不会打滑。林小姐那支是檀木的,她还宝贝的不得了,说是林大人从岭南带回来的,因为她是林家最得宠的女儿才得了一支,那就是故意同小姐显摆。”   青梅的眼珠转了转,抬头看着顾婉欣道:“小姐明日就叫林小姐过来看看怎么样?奴婢虽然不识货,但是怎么看小姐这支也比她那只名贵,叫她见识见识什么是好东西。”   “糊涂!”顾婉欣打断了她的话。   “此事可不许说出去!若是被别人知道了这支笔就纪明轩送的,我撕烂你的嘴。”她大声警告着,神情完全没了往日在人前的温柔模样。   青梅闻言,脸被吓得惨白,立刻合上手中的盒子,怯生生的道:“知道了,知道了,奴婢知道了。小姐,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请小姐放心,您不让我说的,打死我也不会说半个字。”   听了青梅的保证,顾婉欣松了一口气,又轻声道:“你自小就跟着我,我自然是信任你的,只是这件事若被别人知道了,会有损我的清誉,况且四妹妹知道了也会同我产生隔阂,你要懂得分寸。”   “是!刚刚是奴婢思虑不周,还是小姐说得对,不能让别人知道。”青梅乖巧的道。   说罢便小心翼翼地去给顾婉欣捏腿。   突然,马车硌上了一块石头,车身猛烈一颤,青梅连忙上前扶着顾婉欣的胳膊。   见青梅关怀的举动,顾婉欣的脸色有所缓和。   青梅想了想,又忍不住道:“纪公子今日的举动,摆明了是向姑娘表明心意,姑娘可一定要抓住这样的好机会呀。纪公子可是咱们华桑有名的拔尖后生,才华出众,不仅书读的好,他的画也极受人追捧,将来定然会前途无量。”   看了看顾婉欣的脸,她又继续道:“况且纪公子的父亲可是从三品的大员,要是姑娘能攀上这门亲事,定然会一生富贵无忧。”   听了青梅的话,顾婉欣心中得意,面上也浮现出了笑意,嘴上却对青梅的话不置可否。   青梅继续道:“若是四小姐知道了纪公子的心意,定然会嫉妒死的。要知道,纪公子就是多看她一眼,她都能高兴好几日。她费尽心机想要讨得纪公子的欢心,可是纪公子都不为所动,唯独倾心于小姐,她见了得多心碎呀。纪公子对您这般死心塌地,别说是四小姐,就是其他姑娘也都要羡慕死了。”   听了青梅的话,顾婉欣有些得意。她最高兴的,便是将顾云锦踩在脚底下。   从小到大,她最嫉妒的人是顾云锦,她自己和母亲向来不被父亲看中,是以这些年她样样都要争第一,才勉强得了父亲倾眼。   可她看不惯,凭什么顾云锦随性妄为,却还是大伯的心头肉,要什么有什么,不似她这般,处处讨人欢心、看人眼色,却还得不到应有的关怀。   同样是顾家嫡女,她不论才情还是样貌都强过顾云锦,奈何身份却不如她尊贵,地位也相差甚远,她心中更是不甘。   顾云锦最在意的东西,如今她却唾手可得,还有什么是比这更能让人得意的呢。   她恨不得立刻就将这支笔甩在顾云锦脸上,看看她这位高高在上的将军府嫡女痛不欲生的表情。   可是理智告诉她,她现在还不能,她不能同她撕破脸皮,她还要利用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再给她致命的一击。   ……   两日后。   今日南麓书院放假,再过几日便是邺城中一年一度的桃花会展。桃花会展定在每年春日的三四月份,桃花盛开的时候举办。   届时,城中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或者及其富贵的人家,都会带上自家的小姐和公子,一起到城东的一处官家园子里,观赏十里桃花竞相开放的醉人景象。 第十五章 置办行头   桃花会展中不仅有桃花可看,还会有各家献出的花卉盆景一道参展。   每一盆花卉盆景的盆底都会标有主人名字和身份,盆景前面摆一个硬纸箱,每位参加桃展的客人都会获得一包统一发放的特制豆子,观赏过程中若是遇到了喜欢的盆栽,就在前面的暗箱中投入豆子。   最后由举办桃花展的官家人负责检查每个箱子中的豆子数量,得到豆子最多的盆栽便可获奖。   奖励也是由桃展的主办方提供,通常颇为丰厚。   桃花会展已经举办了很多年,每次都很受邺城中达官贵人们的欢迎。   这不仅仅是因为场面宏大,盛况难得一见。   更重要的是,在桃展上,少男少女们都不必互相避讳,可以一道游历于园中,有桃花美景相伴,亦可以探讨参赛盆栽,谈笑风生,结交朋友,即便是男女之间的交流也不会遭人非议。   是以,家中有适婚年龄男女的官宦人家,会把桃展当成一场相亲大会,为自己的儿女物色和相看婚配对象。   顾家的大姐儿顾若兰已经16岁,顾婉欣也15岁了,都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其他几个姑娘虽然还没有及笄,但是定个亲也不算太早。所以顾府上下都极为重视这次桃展,忙碌地准备起来。   顾老夫人特意嘱咐了沈秋云,今日带着府中的几位姑娘去城中的云霓庄做几身衣服,不要在桃展上丢了顾家的脸面。   姑娘们平日穿的衣服大多是府上裁缝做的,难得去外面的铺子,都非常高兴。   一大早,静嫣就兴高采烈地叫顾云锦起床。   顾云锦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坐在梳妆椅上,眯着眼,任凭静嫣和静雯在自己脸上和头上捣鼓一阵。   “把木梳递给我。”   “还是这只珠花好看。”   静嫣和静雯也比往日更高兴了,兴致勃勃的对着铜镜试着为数不多的发饰。   之前的大部分首饰都被顾云锦换了银子,如今的首饰盒中实在是有些萧瑟。   若不是柜子里实在没有几件能穿的衣裳,顾云锦真想再多睡一会儿,不去凑热闹。   奈何,柜子里的衣服实在是难以上身,形势所逼,非去不可。   顾云锦今日穿的是一件杏色的彩蝶夹棉长裙,样式和面料都有些过时了,但是看起来还勉强得体。   她这几日都是靠着些旧衣服度日,着实是惨得不像个样子。   用过早点,沈秋云便带着顾府的四位姑娘坐了三驾马车出门了。   前几日,沈秋云和顾婉欣的母亲李月楠,都已经去铺里做好了衣裳,可姑娘们需得去学堂,并未赶上,今日恰好不必上学,便是专为几个姑娘去的。   顾府中一共有五位姑娘,大房顾烨枫膝下是顾云锦和顾若兰。   二房顾烨凡除了嫡女顾婉欣,还有两个小妾生的庶女,三小姐顾婉春他最喜欢的小妾生的,今日也被沈秋云带上了。   另外一位五小姐是个通房所生,身份低危,又不受宠,是以五小姐常年也没有出门的机会。   邺城虽然很大,索性顾府并不偏僻,不到半个时辰,马车便驶入邺城最繁华的地段,稳稳地停在了“云霓庄”的门口。   沈秋云早已经派人与掌柜的打好招呼,掌柜的计算着时间该到了,一直盯着门口。   见顾家的马车一停,便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一只手伸向侧前方,恭敬地引着沈秋云和四位姑娘进店。   “几位贵客里面请。”   掌柜的五十岁上下,满脸透着一副精明相。   “云霓庄”是邺城中数得上的大型绸缎庄,同样也作制衣生意。   店里最炙手可热的裁缝是高价从江南请来的,巧思不竭,最善于设计些样式新颖、造型别致的衣裳,十分受邺城中高门大户家夫人小姐的欢迎。   此时恰逢桃展前夕,几乎各家的夫人小姐都会赶制新衣,为的就是在桃展上闪亮出场,艳压群芳。   若不是一个月前沈秋云就派人同掌柜的打好招呼,交代好这几日来店里裁衣,让那江南来的裁缝安排好其他活计,腾出空来为她们赶制新衣,想必待桃展结束了,也未必能排的上。   “这边的都是刚从江南运过来的新货,做工细腻得很,颜色也鲜艳,最适合几位年轻的贵人。”   掌柜的热情地招呼她们,将其他客人交给伙计接待。   店里的格局十分宽敞,一进门便能看到一排排平铺的架子上和墙上都整齐地摆满了各种不同颜色、花样和材质的衣料,架子上方还悬挂着一排成衣,供人作样式参考。   “门口来人了,快去看看。”   掌柜的拍了一下旁边站着的小伙计肩膀,催促他去招呼新进的客人。   顾若兰拉着顾婉春,兴奋的到处转着,摸摸这里,指指那里。   “这个颜色好看”顾若兰道。   “这个花纹好特别”顾婉春指着一块料子道。   顾婉春的容貌虽不及她生母王姨娘娘那般妖艳,但也遗传了几分她的妩媚眉眼,看着有些娇媚。   “这种料子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二人新奇的讨论着。   这两个人分别是顾家大房和二房中最得宠的庶女,地位本就相当,又都看不上家中的嫡女,是以二人走的就比其他姐妹更近些。   相比这二人的热络,顾云锦与顾婉欣的疏离却显得有些刺眼。   沈秋云最近都看顾云锦不顺眼,可又没理由发作,还是当着外人的面,也只好装作温柔慈爱。   几个人在掌柜的介绍下,各自选看着。   沈秋云走到一匹紫绀色印满大朵牡丹的亮面锦缎前,朝顾若兰使了个眼色。   顾若兰连忙走过来,抚摸着那匹锦缎道:“这匹缎子可真漂亮,看看这牡丹织得多细致。”   顾婉欣听了,立刻点头称是。   掌柜的闻言走了过来,喜出望外、一脸逢迎的道:“几位贵人可真有眼光,这匹锦缎是上个星期刚从江南运过来的新货,因为价格比寻常的昂贵些,货进的极少,这个颜色更是稀罕,看上了能出得起这个价钱的却不多,所以外头用同样料子做衣服的极少,若是选了它做衣裳,断然不会跟别人重样。这个料子做出来的成衣效果非常好,肯定能让各位满意。” 第十六章 试衣   顾云锦闻声看向这块料子,色彩艳丽,质地华贵,却不适合少女们的年纪。   沈秋云看了一眼顾云锦道:“这料子果真是漂亮,听掌柜的这样说,肯定是错不了。”   她转而又看向顾若兰道:“不过若兰要懂得谦让,这最好的料子还是留给你四妹妹吧,你再去选选别的。”   说着就朝掌柜的点头,似是已经帮顾云锦选定了的。   顾若兰酸溜溜的道:“娘可真偏心,就只疼四妹妹。”   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这匹料子跟四妹妹还真配呢,制了成衣穿在身上,一定美得不可方物,让公子们移不开眼。”   说完便转头看着顾云锦。   顾云锦朝锦缎撇了一眼,扯着嘴角道:“大姐姐要是喜欢就为自己选好了,何必为我操心。”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又挑了挑眉道:“哦,我差点忘了,不是姨娘偏心,是姨娘知道,以大姐姐的庶女身份,穿这样高贵的颜色,会被指僭越,叫人笑话我们将军府没有规矩。至于我嘛!嫌这个颜色太老气,看不上。”   顾若兰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紫色的确是尊贵的颜色,只有显赫人家的正房夫人和嫡出小姐才能穿,姨娘或是庶女穿了,真的会被人说是不懂事。   可是这些年,她都是被府上当嫡出的小姐规制养着的,早就忘记了这些个忌讳。   可惜顾若兰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终究还是个庶女。   如今又被顾云锦当众以庶女身份羞辱,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你,你……”   “你”了半天,她却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沈秋云的脸色当即便不好看了,一双子女的庶出身份是她最大的痛处,顾云锦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着掌柜的的面,她的脸面有些搁不住了。   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她断然是不好同顾云锦计较的,否则她苛待嫡女的名声明日便会传遍邺城。   沈秋云深吸一口气,又一脸慈爱的看着顾云锦道:“既然四姐儿看不上,那就再看看别的,可有喜欢的?”   “就这匹吧。”顾云锦随手选了块若竹色的纯色锦。   “颜色是不是有点冷?不如这匹橙色的。”顾婉欣看着顾云锦道。   “就它了吧!”顾云锦坚持的道,似是有些不耐烦。   “这匹也不错,看起来素淡些,可是质地却比刚刚那匹还要好。”掌柜的连忙应和着。   几人见顾云锦坚持,便也没有再继续劝。否则,便会惹得掌柜的多想。   顾若兰被顾云锦刚刚的一番话弄得意兴阑珊,再没了选料子的兴致。由着沈秋云帮她选了匹牡丹色的锦缎。   顾婉春看中了一块蜜柑色的浣花锦。顾婉欣则选了一匹珊瑚色带花瓣暗纹的散花锦。   几个人又随意选了几块普通料子,做些平常替换着穿的衣服。   那江南裁缝认真地为每个人量尺,又询问了几位喜欢的风格和款式,才送她们离开。   沈秋云又带着几个姑娘到附近的珠宝铺子里选了些首饰,才又返回府中。   ……   因为活儿赶得紧,没过几日,衣服便被人送到了顾府。   “小姐快点,衣服早就已经送到老夫人阁里,趁着送衣服的婆子还没走,快去试试,若是有哪里不合身的话,还来得及稍作修改,才不会误了在桃展上用。”   静雯拉着顾云锦来到了老夫人的长寿阁。   顾若兰和顾婉春都已经迫不及待地试穿为桃展制作的新衣。   顾若兰因为本身长得偏柔弱,面色也略微有些偏黄,若是穿上素淡的衣服便显得有些病怏怏的,没精神。   穿上这件牡丹色桃花织锦长裙,却趁得脸上的气色好了许多,看起来十分俏丽。   “啧!啧!啧!我们兰儿就是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沈秋云连连点头,还不忘转头看看顾老夫人的脸色。   顾老夫人笑了笑,许是想起了自己少年的时光,她的笑容中掺杂了一丝落寞。   顾婉春的新衣是一件蜜柑色大朵芍药花刺绣浣花锦长裙,穿在她身上显得摇曳生资。   顾婉欣的一件珊瑚色暗纹散花裙,显得端庄秀丽,令衣服与人互相增色。   再看顾云锦,一身若竹色刺绣锦锻罩纱裙,衣服的颜色虽冷,却显得脸色嫩白透亮,她两颊透着粉嫩,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朵还未盛开的花骨朵从莲叶间探出头来,有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脱俗之感。   顾云锦有着大大的眼睛,眸子黑亮,只是脸蛋有些微圆,两腮带着淡淡的婴儿肥,稚气未脱的感觉,妩媚不足,可爱却是有余。   再加上她淡然的神色,只让人觉得仙气飘飘。同几个姑娘站在一起,反倒显得她更加出众而特别。   “四妹妹这件衣服是不是太清冷了,不适合在桃展上穿。不是还做了几件衣服吗,不如换件喜庆点的吧。”顾婉欣柔声劝道。   “是呀,小姑娘哪有穿这个颜色的,像是个要出家的姑子,换一件吧。”沈秋云道。   “不用了,我很喜欢。”顾云锦道,语气中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顾云锦不是第一次参加桃展,每次选料裁衣,她都兴冲冲的跟着去。   见了琳琅满目的衣料,却不知选哪个才好,每次都让沈秋云或者顾婉欣拿主意。   二人总怂恿着她选最华丽的料子,她自己看着也觉得好看。   衣服的样式做的也是最时新的,可每每成品出来后就十分夸张,不是被嘲笑像登台的戏子,就是被说像花楼上的姑娘。   沈秋云和顾婉欣劝她不必理会别人的嘲笑,那些人是嫉妒。   这话表面上是宽慰,其实两人是乐得看她被笑话,希望她做顾若兰和顾婉欣的陪衬罢了。   然而今日,两个人的算盘打得并不如意,顾云锦不再对她们的话言听计从,而是坚定的,有着自己的主意。   对此,两个人的心中都生出了一丝不可言说的愤怒,那愤怒源自于本来能轻松掌控的东西,突然不受控制了。   顾云兰和顾婉春还在自顾自的欣赏着自己的衣服,并未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 第十七章 桃展   “衣服试过了,也很合身,我就先回去了,几位姐姐慢慢试吧,妹妹就不奉陪了。”顾云锦平静的道,语气不冷不热,却也不失礼节。   顾云锦向顾老夫人施了一礼,便连衣服都没有换下来就离开了。   后面的静嫣和静雯赶紧拿好顾云锦换下来的衣服和新做的其他几件,小跑着跟了上来。   “小姐这件衣服可真好看,很少见有人穿这个颜色的衣服,还穿的这样好看的。”静雯一边紧走几步,一边歪着头打量一旁的顾云锦。   静嫣也盯着顾云锦的背影,在后面紧紧跟着,见顾云锦走起路来,裙摆在后面轻柔的飘舞,宛若桃园中下凡的仙子,只觉得眼睛都无法移开。   回到房中,顾云锦又在静嫣和静雯的极力劝导下把一起做的另外几件衣服都一一试过。   静雯只觉得今日小姐穿什么衣服都格外好看,所以让顾云锦将所有的新衣都试了个遍还觉得意犹未尽。   “听灵研阁的人说,今年的桃花会展,皇家指派的是左都御史苏大人家主办。”静嫣神秘兮兮的道。   每年的桃展,都是由皇家指定朝中大臣主办,虽然每年被指定的大臣都不相同,却一定是富有威望,极受皇家重视的人。   “不知道咱们府上参展的盆景是什么样的,苏府承办的桃展,彩头一定十分丰厚。”静雯把话头接了过来。   桃展中的获奖盆栽揭晓后,盆栽的主人们都会获得主办人家提供的彩头作为奖励。   另外,在桃展上,为了活跃气氛,主人家或者其他有威望的客人,还会组些趣味赛局,比如作诗,作画,或者下棋之类的比赛,吸引游览的人们参加,这些比赛也都会有彩头。   因为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所以拿出来的彩头需得贵重新奇,否则就会丢了主人的面子。   主办桃展不仅要拿出丰厚的彩头,还要布置园子,增派守卫,花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是每年的桃展,众位高官还是抢破脑袋的争抢主办权,这原由嘛,一来是可以趁机出出风头,更重要的是每个请帖被送出后,收到请帖的人家都会送上回礼,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可是并不是什么样的人家都能收到请帖,有的人为了利用桃展,结识些身份高贵之人,不惜重金购买桃展请帖,这也更会让主办人家大赚一笔,收入远远超过所花费的银两。   是以,桃展乃名正言顺敛财的大好时机,名利双收的好事一桩。   静嫣闻言,神秘的道:“听说苏老爷的嫡女苏韵瑶可是位才貌双绝的高门小姐,真想看看长得什么样子,是怎样的好气度。”   “苏老爷和苏夫人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把她当宝贝一样的宠着,要什么就有什么,邺城中的贵女们,没有不巴结和羡慕她的。”静雯附和着。   苏韵瑶并不在南麓书院中读书,在此之前顾云锦也并未见过她,静嫣和静雯自然也没见过。   但是上一世,在嫁给纪明轩后,顾云锦倒是在一些官家夫人的宴请上见过她几次。   苏韵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喜欢炫耀自己的家世或者吃穿用度,饶是不大高雅的顾云锦也觉得她低俗,并不喜欢。   苏大人家,世代是朝中的文官,本就瞧不起顾将军这样的武夫,二人政见不和,苏韵瑶便经常找机会欺负顾云锦。   顾云锦并不打算将她知道的苏韵瑶说给静嫣和静雯听,便也没有说话,只在一旁听着她们两人猜测着。   ……   几日后,众人期盼的桃展终于到来了。   顾府中的主子和下人们都起的格外早,车夫喂马备车,丫鬟们忙着为夫人小姐准备吃食,梳洗打扮。   静嫣打起十二分精神为顾云锦梳了个飞仙髻,顾云锦自己选了一根翠色的玉簪让静嫣帮着插在头上。   那玉簪几乎通体都是碧绿的颜色,唯独尾部有一大团的白色,温润的白色含着若有若无的粉,工匠将这部分雕成了含苞待放的莲花,造型与颜色呼应,十分的别致。   簪好发簪,静嫣又在四周点缀上几处细碎的水晶碎花,以免显得太过素淡。   顾云锦的脸上略微着了薄薄的脂粉,本就清透的面色平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艳丽,稍稍隐去了些稚气。   待妆成,静嫣和静雯都看得呆了,若不是顾云锦提醒了一句:“快走吧,不是说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吗?”,估计二人还要再愣上一会儿。   顾云锦走到前院,见人已经到齐了。   第一辆马车里坐着顾婉欣和她的母亲李月楠,还有顾婉春。   顾婉春的母亲因为是妾氏,即便在府中再受宠,也是没有机会出现在桃展上的,否则就会被人说是没有规矩。   沈秋云同顾婉春的母亲不同,她虽未得到夫人之名,但是整个顾府是拿她当夫人看待的,就连二房的夫人李月楠都没有她的地位高,所以城中的大小宴会和活动她都会参加。   沈秋云带着顾若兰也正往第二辆马车上走,一旁的小厮扶着脚凳,丫鬟搀着二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   前面的两架马车中因为还有些随从的丫鬟婆子,几乎都坐满了,顾云锦又带着静嫣和静雯,显然是坐不下的。主仆三人便上了第三辆马车。   顾婉欣撩起马车的帘子看着顾云锦走上车,看罢还狠狠地白了一眼,才放下了手中的帘子。   但是她脸上的神情却在放下帘子的一刹那恢复了温婉,因为坐在了靠窗的位置,马车内并没有人见到她脸上的神情变化。   顾老夫人的身体经不住逛园子的疲累,从不参加桃展,顾成麟对桃展不感兴趣,便约了人去酒馆,今日也没跟着来。   静嫣和静雯坐在马车上显得十分高兴。   上一世,顾云锦因为顶撞了顾老夫人,被罚禁足,所以没有参加这次的桃展,静嫣和静雯自然也没机会参加。   往年顾云锦都只会带一个丫鬟,这次见静嫣和静雯都很想来,便将她们全领来了,见到她们高兴,顾云锦便也高兴。 第十八章 炫耀   马车很快就到了桃园。   虽然来得很早,但园子里也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园子的门口还有许多等人或者聚在一起说话的人,园子外面围了一些没资格入内的平头百姓,都是来看看热闹的。   顾家的马车很多人都认得,一行人下了马车,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顾云锦所坐的马车在最后面,又行得慢些,前面两个马车上的人最先下了车。   沈秋云和李月楠都穿金戴银的尽显华贵,有这样的机会,二人自然要将自己最重头的衣服和首饰穿戴上,才不会被别人家的夫人比下去。   一众公子哥儿们的目光自然地越过两位妇人,落在后面的三个妙龄少女身上。   顾若兰缓缓走来,如弱柳扶风,惹人怜惜;顾婉春一步三摇,不时的朝人群中抛个媚眼,有些浪荡公子朝她吹着口哨;顾婉欣身形曼妙,步履端庄,端得一副官家嫡女的风范,不少摇着折扇的翩翩公子频频侧目。   “顾若兰!”人群中闪出一个人影,是南麓书院的学生冯若芊。   她上前拉住顾若兰,大声问到:“怎么没见到你那个四妹妹来,是不是又惹祸了,留在家中受罚,不能来了吧?”最后一句还故意拉长了语调。   旁边有几个少女随着她的话掩袖哄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顾云锦从马车上不慌不忙的走下来,脚步坚定洒脱却不失端庄,一席若竹色绣花锦锻罩纱裙飘逸而来。   她的眼神明亮却又桀骜冷淡,面容因着稚嫩可爱,虽也算不上绝美,却胜在气质超凡,好似瑶池上的莲花精灵不小心跌落凡间,直让人觉得,她身旁那些芸芸少女的千娇百媚,都成了庸脂俗粉。   人群中有位黄衣青年挑眉道:“那不是傻妹妹顾云锦吗,怎么跟平时不大一样,你别说,这样打扮起来,她也挺好看的。”   “得了吧你,什么眼光,我还是看才女顾婉欣漂亮。”一旁的蓝袍青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婉欣道。   “你若是喜欢,就把顾云锦娶回家,左右她也没人要。”有人打趣道。   “若是她不再恋慕纪明轩,我还真的可以考虑考虑,给她个机会。”黄衣青年轻佻地答道,跟着就是一长串猥琐的笑声。   顾云锦并不理会旁边的人说什么,只像没听见一样,一言不发、目不斜视的向园子门口走去。   顾婉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人的神色和表情,见到不少人盯着顾云锦看,脸色立即就变得有些不悦。   顿了顿,她才重新扬起嘴角,噙着笑容走了。   沈秋云上前将请帖交给园子门口的守卫,便招呼李月楠和几位姑娘一齐进了桃园。   人群中有个人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几人进入园子,他就是纪明轩。   今日的顾云锦让他一眼没有认出,纵然冷漠如他,也感受到了顾云锦的变化。   顾云锦近日变得沉默寡言,穿衣服品味脱了俗气,连先生讲学都听得专心致志。   但是这并没有动摇他心目中对顾云锦的印象,一个人在熟悉人的心目中形成的固有印象,是很难在顷刻间被颠覆的。   纪明轩觉得,一个不知羞耻的蠢笨女子,怎么可能因为一件得体的衣裳和一个高傲的眼神就脱胎换骨呢。   虽然顾云锦这几日都没有再粘着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主动同他说过,可这一切在他的眼中看来,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想让他有所转变,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不被顾云锦打扰的这些日子里,他也并未觉得真有想象中的那般悠然和自在。   思忖了半天,纪明轩突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为自己刚刚的思绪感到懊恼。   自己干嘛要想着关于顾云锦的事情,明明今日,他在这里等候的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温柔娇艳,得体大方,更重要的是她那一身的才华和气质,总能吸引他的目光,顾婉欣才是他眼中的那一束光。   进入桃园后,沈秋云带着顾家女眷到门口的一处亭子中领了每人一袋的豆子,那袋子同香囊一般大小。   领了豆子,大家就可以各自散开,随意的在园子里到处逛逛,欣赏园中大片大片盛放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桃花林。   道路两旁沿路摆放着盆景,偶尔有人从袋子里掏出豆子,向盆景前面的盒子中投放。   众人都在看景的途中寻找着自己熟悉的人,互相说着话,成群结对的走远。   有些人走累了,就聚到亭子里歇息,一同聊会子天,场面热闹极了。   沈秋云拉着顾若兰同两位相熟的夫人聊起了家常,这两位夫人的家中都有尚未娶妻的年轻男子。   “咱们若兰姑娘真是出落得越发标志了,比秋云年轻时候的丰姿,都不逊色呢。”其中一位着宝蓝色曳地裙的夫人上下打量着顾若兰道。   顾若兰低下头,显得扭捏而娇羞。   沈秋云感慨的道:“可不是吗。孩子们都长大了,眨眼间就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她转而又流露出落寞的神情,发牢骚似的道:“唉!她们倒是越发水灵,可我却一日比一日老喽,我们府上的大事小情,没一件能离了我的,终日的操心劳力,老得也快,还哪能跟年轻人比了。”   另一位穿姜黄色八幅湘裙,略微有些丰腴的夫人听了,连忙安慰道:“沈妹妹这是好福气,偌大的将军府都由你一人掌着,是何等的风光啊,即便是劳累些也叫人羡慕的紧,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就多与我们走动走动,散散心便好了。”   沈秋云这话说得本就是无病呻吟,得了便宜还卖乖,自然不是真想同二人诉苦,不过是强调一下自己在顾府的地位罢了。   见有人劝慰,她便立刻重展笑颜。   “是呀,我何尝不想同二位常常见面,聊些个知心话。奈何琐事缠身,偷不得闲。将军又不肯往府上纳人,为我分担一二。今日能同二位夫人在此一聚,也算全了我的期盼。” 第十九章 苏韵瑶   两位夫人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沈秋云话里那明晃晃的炫耀之意,心中唾骂,脸上却不显露半分,卖力的奉承着。   “沈妹妹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将军专宠,何其不易。”   “是呀,你看看谁家的后院能像你们府上那般清净,若是让我遇到了,日日拜佛也甘心。”   着蓝衣的夫人实在听不下去沈秋云如此直白的炫耀,便故意岔开话题。   “哦,对了,咱们若兰如今还没许人家吧,可有中意之人?”   沈秋云欣喜,二人终于开始主动步入她最想谈论的话题,可此话题只能由旁人提起,她自己是不能说的。   免得传出去被人指责她女儿心急恨嫁,不够矜持,就好像将军府的姑娘无人问津似的,让人看轻了去。   这次的桃展,沈秋云比每次都更有目的性,希望能够利用这次机会一举为顾若兰觅得一位佳婿,便无暇再搭理顾云锦等一干人。   顾婉欣也一改往日的亲昵,离顾云锦远远的,并没有要同她一起逛园子的意思。   顾云锦主仆三人乐得自在。   广阔的桃园中,盈盈花气袭面而来,明媚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将春日的寒气尽数驱散,连吹来的风都暖洋洋的。   一眼望不到边的桃枝连成了一片粉色的花海,一阵风吹过,便有花瓣随风飞舞。若不是耳畔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真让人以为是置身于尘世之外。   本来绿叶是用来衬红花的,可顾云锦这一抹若竹的绿,游走在满目的烟粉间,却似众星捧月般,显得人比花娇。引得路人频频回眸。   顾云锦许了静雯和静嫣二人,今日要怎么逛,逛到几时,都由她们做回主。二人听了便乐得直跳脚。   “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德,能遇到小姐这样好的主子。”静雯一脸满足的道。   顾云锦看着静嫣和静雯,脸上一扫进门时的冷淡和戒备,有的就只是宠溺的笑容,似是长辈看晚辈一般的温和。   不远处的顾婉欣这会子也已经同她母亲分开了,独自带着丫鬟青梅悠闲地走着。   突然,她见到了一位十六七岁,穿着月白色平罗衣裙的女子迎面走来。   顾婉欣高兴的上前打招呼:“杜小姐,你今天可真漂亮,这身衣服不知道在哪里做的。”   杜佳人见顾婉欣走过来也微笑着应承,听到她夸自己漂亮,眼神中便燃起了一丝喜悦,同顾婉欣热络地寒暄了几句。   顾婉欣提议要同她一起逛,杜佳人却面露为难之色。   思忖了片刻,才道:“我正要去前面找苏小姐的,她父亲苏大人就是今日桃展的东家。她叫苏韵瑶,你可认得?”   顾婉欣一听,眼睛立刻开始放光,连忙道:“那佳人妹妹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也想认识认识这位苏小姐。”说着还牵起了杜佳人的手,眼神中尽是讨好和期待。   “好吧,那你就跟我一起去吧,我与她相熟,可以为你引荐。”杜佳人道。   顾婉欣闻言喜出望外,连忙调转方向,同杜佳人一起走了。   苏韵瑶的姑母是宫中的惠贵妃,如今正是皇上面前最得宠的人,连皇后都压不过她的风头。   顾婉欣觉得今年的桃展来得是最值的,若能认识这位苏大小姐,自己不是就跟皇家搭上了关系?激动得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很快,杜佳人就将顾婉欣带到了一处凉亭里,亭子中的石桌旁正坐着一位身着淡紫色马面裙的女子,女子眉目清秀,面上带着高傲的神色,这人便是苏韵瑶。   她见了杜佳人一旁的顾婉欣,轻蔑地上下打量着。   杜佳人连忙介绍:“韵瑶,这是征北将军的侄女顾婉欣,她父亲是权六曹侍郎顾大人。”   听了杜佳人的话,顾婉欣心里感到一丝尴尬,杜佳人先说的是顾将军的侄女,然后才提起她的父亲。   这样介绍自然是因为征北将军的名号远比她父亲的要响亮得多,自己这权六曹侍郎的女儿身份,还赶不上征北将军侄女的身份高贵,不免有些难堪。   如果只说顾婉欣是权六曹侍郎的女儿,苏韵瑶本来是理都不想理的,可得知她是顾烨枫的侄女,苏韵瑶却来了兴致。   “听说征北将军的女儿,不仅相貌平平,还是个十足的蠢货,你带我去见见可好?”苏韵瑶的脸上带着坏笑。   一般人是不会在别人面前这样贬低人家堂妹的,多少会顾及对方的感受。   可苏韵瑶却不在意,她不担心顾婉欣不高兴,只因为根本就没把顾婉欣这种小官家的女儿放在眼里,就算是听了之后不高兴,她又能拿她怎样。   顾婉欣迟疑了一下,她听父亲说起过,苏韵瑶的父亲苏修文同自己的大伯顾烨枫在朝中很不对付。   顾烨凡是个文官,即使他大哥官拜一品,可走的是武官路子,哥哥的力他借不到多少,反而更容易受制于苏修文。   顾烨凡怕苏修文因大哥而迁怒于自己,便暗地里偷偷送些礼物去府上巴结,想要表明自己并未站在大哥那边。   可是对于顾烨凡的投诚,苏大人却并不买账,不仅不收他礼物,连面都未曾露过。苏修文虽未曾刁难过,但也没搭理过他,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的。   顾婉欣心中盘算,若是能够讨好了苏韵瑶,让苏韵瑶对自己产生信任,甚至能与她交好,那父亲定会高兴得不得了,也能高看自己和母亲一眼,母亲也就不用日日受那小妾王姨娘的气了。   思及至此,顾婉欣立刻道:“四妹妹的相貌确实并不出众,跟苏小姐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脑子也颇为愚钝,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甚至连下棋的规则都不懂的,也就是勉强识得些字罢了,连有些百姓家的女儿都还不如,让苏小姐见笑了。”   听了顾婉欣的话,苏韵瑶显然十分开怀,脸色都和蔼了几分,见不远处还有人,苏韵瑶便示意顾婉欣走近了说话。 第二十章 淮王   顾婉欣走到苏韵瑶身旁,弯腰俯身,将耳朵凑近了苏韵瑶,听了她的耳语后立刻恭敬的点头,表示同意她所说的话。   “苏小姐放心,您安排的事情我一定能做到。”   “还是你更讨人喜欢,我就欣赏你这爽快的性子,以后没事可以到我府上去坐坐。”苏韵瑶满意的道。   听了苏韵瑶的话,顾婉欣的眼里绽着光亮,又亲热地凑到苏韵瑶耳旁说话。   ……   顾云锦同静嫣静雯走走停停,时而还为喜欢的盆景投上一两颗豆子。   “小姐,你说会不会有人作弊呀,比如从府中多带些豆子为自家盆景投的?”静雯好奇的道。   “不会的,且不说豆子经过浸染和处理,同寻常豆子不同,再者这事情本身就是为了寻个乐子,没人会为了逗乐而作弊,丢了自家面子。况且,如果被投出去的豆子总数超过了发放的,彩头就会作罢,谁也得不到。是以这几年的桃展还没有听说过这种情况。”   顾云锦耐心地解释,心中却感怀静雯的天真可爱,她以为众人真的是为了看桃花、选盆栽而来。   可事实上,能有几人是带着这样单纯的目的参加桃展呢。   静嫣突然指着桃园中最大的亭子道:“小姐快看,那边是怎么回事,怎么聚了那么多人?咱们快去看看吧。”   说罢便没等顾云锦表态,便拉着她向亭子的方向走去了。   顾云锦摇头,许是这段日子自己对她们太过纵容,这两个丫鬟的举止都变得没了规矩,可她心里偏偏还乐意见她们这样。   顾云锦凑近了,见亭子里的三个石桌子上分别摆放着三个棋局。   其中两个桌子的人已经空了,而棋局却摆得乱七八糟。看样子刚刚有人在此下过棋了,并且胜负已分。   而中间的一个桌子,两旁坐着两个青年,其中一位俊秀的青年正是纪明轩。   顾云锦从旁边人的议论中听明白了,原来是当今圣上的四皇子淮王在亭中举办棋赛,现在已经是棋赛的最后一场决赛。   淮王拿出了一盘棋作为棋赛的彩头,谁赢了整个决赛就可以将整套棋拿走。   这可不是一套普通的棋,一盒白色棋子,一盒绿色棋子,分别是用上好的白玉和碧玉制成,价值连城。   难怪有这么多人争相参与和围观。   顾云锦却并未被激烈的棋局吸引,而是直直的盯着在亭子中坐着的淮王。   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连呼吸的声音都粗重了几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她恨不能立刻上前,取了他的性命。   可是顾云锦当然也知道自己不能,也做不到,且不说淮王如今身旁有一众护卫守着,就算没有护卫,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不是淮王的对手,恐怕她连淮王的一根汗毛都没有碰到就一命呜呼了。   顾云锦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收回刚刚愤恨的目光,她不能被淮王的护卫发现什么不对劲,否则会为自己招来麻烦。   于是她低下头看自己的衣衫,待心情彻底平静了,才又抬起头,继续看热闹。   见到一向表现低调的纪明轩出现在这里,顾云锦也不觉得诧异。   她知道纪明轩参加棋赛不单单是为了那份诱人的彩头,更不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出出风头。   而他真正的目的则是想要接触到淮王,进入他的视线,再趁机成为淮王的人,这才是纪明轩真正图谋的。   淮王虽然不及太子的地位尊贵,可是看如今的局势,将来的储君之位也未必就一定是太子的。   如若有人问,将来登基的人不是太子的话会轮到谁,那么朝中的大臣八成都会心道是淮王。   如今,就是皇后的风头也是无法与淮王的母妃惠贵妃相比的,惠贵妃宠冠三宫,而惠贵妃的同胞哥哥,也就是苏韵瑶的父亲苏修文,可是当朝的左都御史,权倾朝野,又深得皇上的信任,是淮王身后最得力的支柱。   太子已经年近不惑,淮王二十出头,精明能干,办事能力远远超过太子,这是满朝文武有目共睹的事实。   太子的祖父虽贵为征西大将军,但是毕竟年事已高,无法上阵杀敌,唯一的儿子又材质平庸,不堪大任。   皇后的母家已经后继无人,早就不复当年的荣光,俨然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了。   是以近几年,随着淮王的年龄增长,羽翼渐丰,又表现得英明神武,朝中的许多大臣已经转而支持他,暗自同太子一派展开了无形的较量。   当今的皇上弘治帝,自然对朝中的形势了如指掌,可是却并未表明立场或发表意见,明摆着是在纵容淮王的夺嫡野心。   是以朝臣们大胆猜测,弘治帝的心中,说不定也更属意自己的四儿子印暮豪,也就是淮王。   有了弘治帝的默许,淮王便也无所顾忌,明目张胆的招募起了幕僚、门生,广纳人才贤士,还暗地里拉拢朝臣,汇聚力量,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   包括纪明轩在内的许多年轻人,都希望能够有机会投靠到淮王的麾下,一展抱负,将来辅佐一代明君,出人头地,名垂青史。   下棋这件事,在其他国度只能算得上是一门普通的技艺,琴棋书画不过才艺而已。   然而在华桑国,却有着不同。弘治帝不仅自己很善于下棋,并且对棋技高明的人,也是另眼相看的。   他曾经大张旗鼓地说过“若指挥作战的将军棋技高超,便一定善于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带兵打仗也不会逊色;若谋臣的棋技高明,便一定善于高瞻远瞩、掌控局势,处理起公务来也会井井有条;哪怕是深闺中的妇人颇懂棋技,也会眼界开阔、治家有道,是把相夫教子、稳定门庭的好手。”   弘治帝的言外之意,便是要说:只要谁的棋技好,那这个人就是各行各业中的佼佼者,什么事情都能做好。瞧!我自己下棋就是兄弟中最高明的,所以做君王不也没人能比我强吗。 第二十一章 棋赛擂台   因此,这满朝文武,除了要整日操心朝事,还要操心怎样把棋下好。   后宫的妃子们,除了忙着貌美如花,还要忙着学下棋。受宠的惠贵妃棋技高超,淮王亦是。   淮王在桃展上摆起局,表面上是图个热闹,替自己的舅父家撑撑门面,毕竟这每年的桃展上鱼龙混杂,皇子是不轻易露面的。   而苏大人办桃展,便能邀请来淮王殿下,脸上自然是有光。   可是淮王此行也不愿意走空,顺便借此机会,为自己招揽一两个有用的人才,岂不是更好。   纪明轩也就是冲着淮王的这个想法来的,所以棋下得也是格外的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经过了一阵紧张的防守、进攻,在双方的奋力厮杀过后,纪明轩的对手终于技不如人,败下阵来,纪明轩便成为了这场棋赛的最终赢家。   淮王命人送上棋赛的彩头,并赞赏的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看这位公子年纪不大,却沉着冷静,心思缜密,棋路自成章法,实在难得呀。”   “淮王殿下谬赞了,草民是班门弄斧。”纪明轩恭敬地低头行礼。   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淮王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何处高就?”   “草民纪明轩,如今还在南麓书院读书,家父纪远博是卢州盐运使。”   思索了片刻,淮王道:“好!改日到王府上坐坐,本王也好与你切磋切磋。”   “草民不敢,不过,若能得殿下指教,定然是三生有幸。”   淮王点点头,算是回应,转头便带着护卫离开。   众护卫一面开路,一面警惕的环顾四周。   听了淮王的话,纪明轩的心里是无法掩饰的激动,他做梦都盼望有这样一个机会,没想到今日竟然以如此奇妙的方式实现了。   目的已经达到,纪明轩也无心在此流连,便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豪哥哥,这就走了吗?”人群中,听到了苏韵瑶娇滴滴的声音。   淮王转头,在与苏韵瑶对视后,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啊,韵瑶妹妹,我今日还有公务要处理,先回去了。改日再去看你,母妃让你有空进宫去同她说说话,她说这几日有些想你。”   众女眷见淮王如此温柔的同苏韵瑶说话,都对她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有些人留意到,刚刚淮王跟苏韵瑶说话,说的是“我”,而不是“本王”,足见同苏韵瑶的亲近。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苏韵瑶自知长足了面子,发自内心的露出了笑容。   她柔声道:“这阵子都在帮父亲和母亲筹办桃展,待桃展过后,立刻去宫中为姑母请安,韵瑶也想念姑母了呢。”   淮王微笑着点头。   几乎是在所有女眷们的注视中,淮王转身离去。姑娘们恨不得将眼睛长在了淮王身上,她们目送着淮王离开,直到连影子都见不到了,才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淮王如今还未立妃,试问谁家女子不想嫁给淮王这样的男子。   他不光是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皇帝,本人更是风度翩翩,长得一表人才,这样的人,整个华桑国找不出第二个。   而在一旁看了许久的顾婉欣,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她懂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她事事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又怎会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人中龙凤。   纪明轩虽然样样都好,可当他与淮王站在了一起,便失了颜色。   当顾婉欣见过了高高在上的淮王,回头再看卑躬屈膝的纪明轩,便觉得他实在不足一提。   苏韵瑶亲热地送走了自己的表哥后,便也在刚刚举行过棋赛的亭子里,搭起了另外一场棋局擂台。   参加比赛的嘛,自然也都是些女子。   因着是女子参赛,所以亭子四周看热闹的人也只多不少,并且是以男子居多。   大抵是觉得,能理直气壮的欣赏几位才色双绝的美人,还不被人指责是登徒子,这机会难得,不可错失。   这场棋局的开启,较淮王的那一场,实在是要草率得多。   不仅棋局的场次少了些,就连比赛的彩头,也是苏韵瑶从头上临时摘下来的一根凤尾钗。   倒不是说这支凤尾钗不值钱,那钗子本身就是成色极好的黄金,上面还镶嵌着各色的宝石,更可贵的是上面有一颗精致的挡珠,虽个头不算大,但也是极为珍贵的了。   许多少女见了,都不免垂涎,纷纷报名参赛,这其中就有顾婉欣一个。   “云锦妹妹也去试试吧。”一旁有位南麓书院的女孩儿道。   顾云锦转头看看那女孩儿,是跟顾成麟同在忠义堂读书的,虽经常在书院里见到,却并不很熟悉,只是偶尔会打个招呼而已。   “不必了,我看看热闹就行了,不想参加。”顾云锦婉言拒绝了。   见顾云锦话语冷淡,那人便也没有继续劝说,而是在一旁静静的观看棋赛。   经过了一阵激烈的角逐,两场赛下来,最终的赢家是顾婉欣。   这也并不稀奇,顾婉欣的才女之名也是众所周知的,很多人早已才道了比赛的结局。   正在众人以为比赛已经结束了的时候,苏韵瑶却突然说:“不如这次,我们来换个玩法吧。”   众人本就遗憾于没有赢到那只心仪的凤钗,便纷纷询问,如何换玩法。   “婉欣姑娘可以在人群中选一个人来挑战,那人若是赢了,你便要将彩头送给她,若是你赢了,彩头还是你的。”苏韵瑶道。   苏韵瑶说的这个新玩法,明摆着是对顾婉欣不公平的,可是谁料顾婉欣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还欣然答应了。   “好。不仅如此,我还可以让对方十颗棋子。”顾婉欣道。   见顾婉欣不仅欣然接受这样的不平等提议,还主动提出要让十颗子,围观的人都有些意外。   还有这样的好事?本来就瞧着那只凤钗眼热,遗憾没能收入自己的囊中,姑娘们一听这个提议,便也不管对顾婉欣是公平还是不公平,立刻高兴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接受挑战   虽然赢顾婉欣不容易,可若是她让出十颗棋子,那么胜算可就很高了,棋技略有点高明的人,赢的机会是很大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快些挑战吧。”   围观的人,已经开始有些迫不及待了。   “选我,选我。”   好几位姑娘都朝着顾婉欣招手。   顾婉欣浅笑着道:“没想到这么多人想参加,不过,我看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四妹妹,你来同我对决一局可好?”   话音刚落,女子们纷纷失望地叹出一口气。   “唉!我就说没这么好的事吧,哪来的好心,让十颗棋子。”   “这也太偏心了。”   “哎,这也正常,谁不偏袒着自己姐妹,难道还便宜了你我不成?”   众人酸溜溜的议论着,觉得这下子顾云锦可真是捡了大便宜。   虽然平日里,众人对顾云锦的印象,都觉得她确实是笨了点,可是也并没有人见过她下棋,不知道是个什么水平。   但是,不用想,这整个邺城的人,谁不知道皇上看中棋艺。   是以,高门大户家都重视棋艺,但凡是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特意请人教导自家子女《棋经》。   正因如此,整个邺城中,棋艺差的高门子弟几乎是没有的。   想来,顾云锦应当也不至于太差才是。   众人不了解顾云锦的棋艺如何,各持己见。可是静雯和静嫣却是了解的。   自家小姐别说是棋艺了,从小到大,就算有人在她面前下棋,她都没正眼瞧过一次。   她的棋艺哪里叫差,分明就是一点没有,一窍不通。连棋子是要放在格子里还是格子外都不知道,这样子去上场,不是当众出丑吗?   这场棋过后,在整个邺城中,小姐恐怕是无法见人了。   不仅是小姐,顾将军也会颜面扫地,再也无法在同僚中抬起头来。   静嫣和静雯急得汗珠子都落下来了。   静雯在一旁拉了拉顾云锦的袖子,小声在她耳边嘀咕:“怎么办呀,小姐,这可怎么办呀?”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顾云锦身上,也有人发现了两个小丫鬟惊慌失措的表情,看热闹的兴致就又高涨了起来。   顾云锦却面色沉静,不慌不忙的道:“不好意思,本小姐对苏大小姐的这个彩头不感兴趣,不习惯要别人戴过的东西。”   苏韵瑶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众表示嫌弃。平日里,为了表示同她亲近,有些小姐妹甚至会主动吃她咬过的东西。没想到顾云锦竟然让她如此下不来台。   顾云锦本无意树敌,也不想当众让苏韵瑶难堪。   可今日之事,明摆了就是苏韵瑶同顾婉欣设计好了,要给她难堪的。   不然怎么会突然间设了棋局,连彩头也不是事先准备好的,而是随手从头上摘下来的。   以苏府的作风,断不会如此准备不周。   既然她并未招惹别人,别人却主动来欺负她,那她又为什么要向后躲呢。   况且,这些人本就欺软怕硬,就算自己伏低做小,委屈隐忍,她们就能放过自己吗?   不会,这样只会让她们变本加厉、毫无顾忌的欺负自己。倒不如一开始就让她们知道,自己并不好欺负。   众人先是被顾云锦的话惊住了,毕竟以苏韵瑶的身份和地位,目前还没有遇到敢这样跟她说话的人。   片刻,便有人为苏韵瑶解围道:“顾云锦,你该不会是怕了吧,是不是担心技不如人呀?”   巴结苏韵瑶的人不在少数,又有人道:“你堂姐不是让了你十颗子吗,怎么还不敢应战,实在是有辱顾将军的威名。”   苏韵瑶闻言,被气得铁青的脸色稍作缓和,眼珠流转间,她开口道:“你们都误会了,顾将军的嫡女,自然是瞧不上这些普通的物件。”   顿了顿,苏韵瑶继续道:“这样吧,前几日,惠贵妃刚刚赏赐了一颗季月山的千年人参到府上,这可是东夷进贡给皇上的,品相更是世间少有,万金难得,可入得了顾小姐的眼?”说着,嘴角露出一抹讥笑。   闻听此言,众人更是沸腾了,邺城的人都知道惠贵妃受宠,可也没想到皇上会如此看中她,连这样的宝贝都送给了她。   而惠贵妃能将此物送到苏府,不仅是对苏老夫人的孝顺,更是对苏府的抬举,苏府的风光,竟然比想象中的更加不同凡响。   见到众人投来惊诧的目光,苏韵瑶十分得意。   她最受用的便是别人对苏家和对她苏韵瑶的仰视,如今总算是有机会将此事拿出来炫耀了,可真是让她称心如意。   而如果这样的彩头顾云锦再说看不上,不仅是没人相信,恐怕还会得个蔑视皇家的罪名。   御赐的东西都看不上,难不成是将军府要翻天?   顾云锦若果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那她们顾府就等着被皇上迁怒吧。   众人方才见到顾云锦宁愿得罪苏韵瑶,也不愿意参加棋赛的态度,觉得她分明就是心虚。   便大胆猜想:莫非这顾家四小姐的棋艺,果真是太、太、太差了,不然也不至于如此胆怯吧。   “退路已然被堵死了,她该不会耍无赖,拂袖而去吧?”一位南麓书院的学生对着一旁的同伴道。   “以她那直得令人发指的性子,此事也不是做不出来,那样的话,顾将军的耳朵,恐怕就要从这个春天一直红到冬天了吧,真为英勇神武的顾将军感到惋惜。”那人的同伴回答到。   众人正各自揣测着,就突然听顾云锦道:“甚好、甚好,苏小姐早拿出来不就好了,既然有如此贵重的彩头,那本小姐就献丑了。”   顾云锦心想:既然躲不掉,那就只好硬着头皮应战了。左右顾婉欣和苏韵瑶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对下棋一窍不通,连棋子该摆哪里都不知道。   可惜她在嫁给纪明轩之后,为了不让他瞧不起,还是学过一点棋艺的,虽然赢不了顾婉欣,可也不至于输得太惨,她们要失望了。   顾云锦继续道:“接受挑战可以,不过,这让十颗棋子的事情,还是免了吧,有失公允。”   她的神情有些大义凛然。 第二十三章 承让了   顾婉欣棋艺高超是出名的,即便输了也不算丢人。但是接受她十颗棋子的谦让,却不明智了,如此,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那才叫丢人。   顾云锦执意拒绝了顾婉欣的让子之意。   闻听此言,人群中传出了称赞的声音:“没想到,顾小姐竟然如此豪爽啊!”   “恩,是呀,颇有些英雄气概。”   “就算是彩头如此贵重,也不贪恋,这是清高;不论成败,拒绝别人让子,此乃“士可杀不可辱”的气节呀,不愧为顾将军嫡女。”一位仰慕顾将军名号的老者,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一些不熟悉顾云锦的人开始倒戈,对她大肆称赞。   顾婉欣见状不禁蹙了蹙眉,心道:原以为自己这个堂妹遇到这种情况,不恼羞成怒掀了棋盘就已经不错了,何时学会了以退为进,嘴上竟然也会如此油腔滑调了。   想要有气节自然是好,可惜,她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顾婉欣心中嘲笑道:等几步棋下来,见到了你那羞于见人的棋艺后,看眼前这些夸赞你的人又会作何感想,肯定会后悔赞得太早了吧。   二人同时来到石桌前,端坐在两旁的石墩上。   待顾云锦坐定,顾婉欣道:“妹妹先请。”   顾云锦拿出一颗棋子随意的放在棋局中间的一处位置,并未抬眼看顾婉欣。   顾婉欣见顾云锦没有不知所措,也未将棋子直接放到格子里,便在心里叹了声:“她运气还不错。”   顾云锦上一世在学会下棋后,是见过顾婉欣下棋的,知道她惯用的手法是放长线钓大鱼。   她并不急于一时,而是棉里藏刀,看似手段宽厚温和,却是在不经意间让人轻敌,再诱敌深入,最后将对方一网打尽。   可今日的几步棋下来,顾云锦觉得她似乎一改往日的作风,变得有些单刀直入,步步紧逼,似乎是在急着结束这场较量。   这也难怪,毕竟她如今还不知道自己会下棋,以为自己招架不住几招便会败下阵来。   同这样弱的对手,哪还需要费尽心力的去精心布局呢,索性就快刀斩乱麻,在最短的时间内,赢得比赛,如此才能向众人证明,她顾云锦的棋艺有多差。   苏韵瑶不认为棋赛的结果会有什么意外,就算顾云锦没有顾婉欣说的那般不堪,惨败也是必然的结局。   顾云锦有几斤几两她早有耳闻,况且顾婉欣也不是浪得才女的虚名。   于是,她便轻松的同旁边的几个姑娘聊起天来,并未关注棋局。   亭子旁边,有几颗花团锦簇的桃树将枝杈深入了亭子里,正好在顾云锦的头顶上。一阵风吹过,有几朵花瓣悄然落在了顾云锦的青丝间和碧裙上,画面美得有些醉人,可醉人的美人却不自知。   许多围观者的目光,都从棋盘上被吸引到了下棋人的身上,这些目光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   顾婉欣在她对面看着,不禁被眼前的景象刺得心里发酸。   棋局上,顾云锦刚开始的几步棋,虽说没像顾婉欣预料的那般,放错了位置,可看着也没什么路数,也就是在随意的摆放着棋子。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已经有好几把棋子落在了棋盘上,顾云锦仍然是没有路数的随意摆放着。   可是顾婉欣的心中不由得突然间大惊:看似随意的胡乱落子,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顾云锦竟然并未处于劣势。   如果在前面几步棋时,她还认为顾云锦在瞎蒙,可眼下看,即便没有章法,可她分明是会下棋的,并且还下得不赖,否则早该败了。   可她又是什么时候学会了下棋的呢,是谁教会她下棋的?顾婉欣的心中满是狐疑。   事实上,顾云锦会下棋没错,可却是没有师傅的,看过别人下棋,知道了下棋的规则后,顾云锦便自己钻研了,所以哪有什么路数,不过是随机应变,眼睛敏锐些,思维灵活些罢了。   思忖间,顾婉欣的心思已无法全然放在棋局上,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难免有几步棋让顾云锦钻了空子。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见顾云锦竟然稍稍占了上风,顾婉欣的思绪便彻底混乱了。   待想到了这场棋赛输掉的后果,她不禁觉得脊背发凉。   讨好苏韵瑶不成,反倒还害她损失一颗名贵的千年人参,这位苏大小姐定要记恨上自己了。   得罪了苏韵瑶这尊大佛,自己又当如何自处,父亲知道了会怎样?   无数个声音在顾婉欣脑中盘旋,搅得她心烦意乱。   棋局下到后来,顾婉欣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脸色发白,耳朵里也只能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   她的脑子已经空白了,哪还知道自己的棋局该如何走下去。   再看顾云锦,凝神静气,眼波流转,就好像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轻松的,就如同在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端坐自家后院,喝着茶水,同友人怡情于棋局。   她的眼神淡然,好像根本不在乎是输是赢,可棋局分明就在她的掌控之中……   不多时,亭子中央传来了顾云锦清脆的声音:“承让了,二姐姐。”   众人不禁瞠目,坐在石桌旁的小姑娘,她眉目娟秀,眼神澄澈,浅笑嫣然。   她赢了有名的才女顾婉欣,脸上却无半分惊喜之色,而是如比赛前一般的不卑不亢,似是九天之外不染纤尘的仙子,不因胜败与得失或喜或悲。   仙气飘飘的小姑娘对面,那位娇艳少女,原本如水的花容,已经失色。   她眼神惊愕中现出慌乱,像丢了魂魄一般,虽然正直凉爽的春日,可她的额头上却大滴大滴的渗出汗珠,正混着脂粉,顺着面颊往下滴落,哪里还有半点邺城第一才女的影子。   顾婉欣败了,败得灰头土脸,神色恹恹。   “真是后生可畏呀,小小年纪就这般机智沉稳,真是难得。”   苏韵瑶的耳边响起了一阵议论声,她以为顾婉欣已经赢了。   “以前只听闻顾家二姑娘是位才女,可没想到这四姑娘更是了得!” 第二十四章 讨彩头   待听清了众人的议论,苏韵瑶这才缓过神来,什么?竟然是顾云锦赢了?她一定是听错了!   众人继续道:“最难得的是才华横溢却不愿外露,推辞不去,才勉为其难将技艺示于人前,是何等的内敛。”   苏韵瑶听着众人的议论声,再看看顾婉欣那一脸颓废的表情,看样子还真的是让顾云锦赢了,这又怎么可能?   她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憋闷得紧。合着她处心积虑的在这里设局,就是为了给顾云锦赢得口碑,为她辟谣,向众人揭示:将军府废物嫡女的传言不实。   苏韵瑶越想越生气,可还没等她有机会发火,便已经有人提醒她:还有更令人棘手的事情等着她。   一个声音重重的砸在她的心上:“苏大小姐,您的打赏,现在可以兑现了吧?”   顾云锦不紧不慢的说着,声音一字一顿。   苏云瑶这才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是许诺了一颗千年人参做彩头的,可是那根千年人参,是他们苏家的镇宅之宝。   她之所以轻而易举的将人参做为彩头许诺,不仅仅是为了在众人面前炫耀,更是因为她笃定顾云锦不可能会赢。   如果顾云锦输了,她只需要将之前拿出来的那根金钗送给顾婉欣就是了。   金钗虽也值钱,可毕竟自己家中也不缺这个,父亲疼她,还会再给她买的。   但是那根千年人参就不同了,自己若将它输了,可就是闯下祸了,她决不能拿出来。   “额,稍,稍后!稍后便命人送到顾府上去,先在这里恭喜顾小姐了。”   苏韵瑶到底是比顾婉欣多见了些世面,不似她那般紧张慌乱,可声音里还是有些心虚,语气便不免软了几分,全然没有了之前那盛气凌人的气势。   为今之时,她只有先用缓兵之计,暂缓一时了。   回头再想个办法搪塞过去,实在不行就说人参已经找不到了,拿点别的东西代替就是。   到时候,顾云锦不乐意也没办法,总不能让顾将军带着征北军去她们府上搜吧,苏韵瑶此刻已经打定了主意。   “这桃展办了这么多年,每次都是当场兑现彩头,所以才会经常有人当众以彩头为聘,向心仪之人表白心意,成为这桃展的一道风景,如今轮到苏老爷办桃展,苏大小姐就想将这规矩给改了不成?”顾云锦毫不退让。   一听顾云锦的这番说辞,熟悉她的人便大胆猜想:莫非顾云锦是想借着今天的这个大彩头,向纪明轩表白?哎呀!这也太有可能了,毕竟她为了讨纪明轩欢心可是无所不用其极。   女子用彩头向男子表白,还是头一遭,这下可有大热闹看了。   这些人想想都觉得刺激,便连忙帮腔道:“是呀,过后送过去有什么意思,况且,我们也想见识见识这千年人参长得什么样,苏小姐就让我们一起开开眼界吧!”   “就是就是,我也没见过,还望苏小姐成全。”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全是些看热闹不嫌大的。   见此情形,苏韵瑶也没了辙,实在是骑虎难下。   总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耍无赖吧,她苏大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   况且若是桃展办得不尽人意,过后被人指指点点,恐怕皇家也会觉得苏府办事不利,迁怒起来,这个责任她更是承担不起。   但是这样白白将那么贵重的人参拿出来,还是送给自己讨厌之人,她断不甘心。   下一刻,只见她镇定的转头,对身边的丫鬟说:“去,把贵妃娘娘送的那颗千年人参取过来。”   说话间,还不可察觉的朝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是她一手调教的,自然看得懂她的意思,应了声,转头便要走。   却听到身后顾云锦的声音响起:“苏小姐,我可不认识季月山的千年人参长得什么样子,和普通人参究竟有何分别,你可不要糊弄我呀。”   说完,她还开怀地朝着人群笑了起来,似是在开玩笑一般。   可是这话音却像是击中了苏韵瑶一般,让她为之一颤。   是的,顾云锦猜到她心里去了。   顾云锦心道:那可是千年人参,家中的掌事难道会放心的将它交给一个丫鬟?要知道,就算这个丫鬟再得苏韵瑶的器重,在她身边伺候十辈子,恐怕也挣不来这一颗人参吧,若她真能轻而易举将人参拿走,恐怕早已销声匿迹,浪迹天涯去了。   说是让她回去把那人参取回来,骗谁呢?   苏韵瑶连忙收回一刹那的惊讶神色,微笑着道:“怎么会呢,我苏韵瑶一向说到做到,绝不会做那下作之事,你可不要随意污蔑人。”   “那就好,想来这堂堂的苏府也不会为了一颗人参而自毁声誉的,等一下,人参拿来了,也烦请诸位帮我掌掌眼。”说罢,顾云锦豪爽的朝人群抱了抱拳。   她这是在提醒苏韵瑶,不要试图蒙混过关,她虽然看不出门道,可是这里有这么多人看着呢,如果拿出来的真是赝品,谁能保证不被明白人识破?到时候丢了苏家的脸,可就别怪她顾云锦没有提醒过。   顾云锦上辈子虽然受过苏韵瑶的气,可总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本也不想对她步步紧逼。   但是奈何这其中有顾婉欣掺和,如果她所料不差,上一世顾婉欣能够嫁给淮王,这其中必定也有苏韵瑶的功劳。   上一世她也不了解为什么苏韵瑶总要跟她做对,却是对顾婉欣极好,现在想来,两个人恐怕是早就暗暗交好,只是她未发觉罢了。   如今的顾婉欣和苏韵瑶交情应当还没有到十分要好的程度,但是经过这场棋局,如若自己果真对棋艺一窍不通,在众人面前成了千古笑话。   那么顾婉欣同苏韵瑶的关系必定会更近一步,她接近淮王,飞上枝头的目标也就有指望了。   为了不让顾婉欣的算盘得逞,这一次一定要让苏韵瑶付出惨痛的代价,如是才能令她与顾婉欣的联盟瓦解。   苏韵瑶今日的损失越大,今日之后,她同顾婉欣的矛盾就会越深。 第二十五章 毛遂自荐   正当顾云锦和苏韵瑶四目相对之时,人群中走出了一位少年,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一身青色团花暗纹降纱袍,头发被青色丝带束起,袍脚秀着精巧的鸢尾花花纹,衣服的质地跟身边的世家大族比也不逊色。   他的相貌更是俊美异常,眉毛浓密修长,鼻梁高挺,同纪明轩比起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让人惊叹的是他那一双俊美得令人咂舌的眼眸,眸光深邃,似是冬日里的寒潭,深不见底,却又清冷俊逸,倒将原本俊美非常的五官,比得不那么出挑了。   少年朝着顾云锦拱了拱手,开口道:“姑娘若是信得着在下,在下就帮姑娘掌上一眼,在下家中世代做药材生意,莫说是千年人参,就是任何一颗人参,只要在下看上一眼,便能够说出人参的产地和年份,里外绝差不出五年。”   顾云锦狐疑的看着那青年,搜寻着前后两世的记忆,却没有这个人的影子。   哦!对了,他刚刚自报是做药材生意的商人,能来参加桃展,想必生意一定做得很大,说不定是个皇商。   虽然商人不引人注目,可是皇商并不算多,她上辈子大抵也是知道的,怎么就没听说过这位,该不会是有诈吧,难不成是苏韵瑶故意安排的?   转念又觉得不对,苏韵瑶拿人参做彩头是在自己的激将之下临时决定的,况且看苏韵瑶刚刚不知所措的样子,也不像是事先安排好了的。   再用余光瞥一眼苏韵瑶,她的脸都绿了,眼睛盯着说话的青年,如果说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那这位兄台恐怕早已经死过千遍万遍了。   见顾云锦有些顾虑,那少年继续道:“姑娘若担心在下瞧得不准,也可以让在场的其他人一起看。”   顾云锦对青年点点头,礼貌的道:“那就有劳这位公子了。”   刚刚被苏韵瑶吩咐去取人参的丫鬟,见此情形便停下了脚步,眼观鼻鼻观心地等待着苏韵瑶的指令。   苏韵瑶似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的看了眼顾云锦道:“那就请顾小姐稍等片刻,我亲自去取那颗人参来。”   说罢便灰溜溜的转身离去。   苏韵瑶不想拿出人参又有什么办法,悔不当初又能怎样,她如今已然没有了退路。   她最珍视名声,比起在众人面前丢脸,她宁愿被父母责骂。就算是死,她苏大小姐也不能丢了面子。   趁着苏韵瑶刚刚与顾云锦交谈之际,顾婉欣已经由青梅搀扶着,悄然离开了。   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哪里还有逛桃园的兴致,便上了顾府的马车,回去了。   不多时,苏韵瑶苦大仇深的赶了回来,不情不愿地将人参交给顾云锦。   刚刚那位毛遂自荐的青袍美少年,认认真真地将人参嗅了嗅,又仔细翻看了一会儿,随即点点头。   “恩,没问题,是季月山的千年人参,而且是极品。”少年侧头向顾云锦道,眼神坚定而澄澈。   众人正欲上前看个仔细,只见顾云锦“啪”的一声,将装着人参的锦盒扣上。   她满目笑意的道:“苏大小姐果然言而有信,苏府真是财大气粗,大伙儿有口皆碑,陛下定会体察民情,说不定,明年桃展的举办权还是苏府的。”   “是,是,是,苏大人府上办事最为稳妥。”众人应和着。   苏韵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这样的桃展,再办上几次,恐怕她们苏府就要倾家荡产了。   “告辞了,苏小姐。”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顾云锦已经一溜烟儿,消失在人群里,留苏韵瑶站在原地独自沮丧。   马车上。   “小姐,咱们怎么不多逛一会儿呢。”静雯意犹未尽的道。   “园子哪天都能逛,桃展明年也还有,万一苏韵瑶反悔了,找人打劫我可怎么办!”顾云锦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人参。   她本不是贪财之人,可是如今,她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日后免不了要用银子,每个月那几两银子的月钱,根本就是什么都做不了,这根人参卖了,便可解燃煤之急。   “就是,谁敢带着这么个宝贝到处瞎逛!”静嫣赞同的道。   “小姐,刚刚我听有人说这人参能抵万金,可是真的?”静嫣一脸好奇。   顾云锦看了看静嫣,笑道:“傻丫头,值什么价也得有人出得起才行呀。就说咱们将军府,把店铺田庄都卖了,恐怕也拿不出一万金来。就算哪个贪官金子多,买得起,他也未必用得上,买来做什么呢。”   “小姐,那这么说,不是白得了这个宝贝?”静雯有些失望。   “改日去济仁堂碰碰运气,若正好有人需要,说不定能卖个几百上千金。”顾云锦道。   “我怎么没想到!还是小姐聪明,济仁堂可不缺银子,听闻他们掌柜的有时候出一次诊就能挣上百金,怪不得动不动就赠药和义诊,出手那叫一个阔绰。”   静雯的话音未落,马车就突然间停了下来。   车内的主仆三人,脸色立即严肃了起来。   “该不会是苏大小姐来打劫了吧?”静雯还记得顾云锦刚刚的话。   “不会。让我先看看。”   顾云锦谨慎的撩开帘子,见刚刚帮她鉴定人参的那位少年公子,正等在马车旁边,朝她的方向礼貌地招手。   “小姐,会不会有危险?”静嫣紧张的道。   “我下去看看,你把人参拿好。”顾云锦顺手将手中的盒子交给静嫣,便下了马车。   静嫣有将盒子交给了静雯,告诉她不要下车,自己便跟着顾云锦下了马车。   “刚刚幸亏公子出手相助,不知眼下有何指教?”顾云锦客气的开口,眼里却带着一丝戒备。   “额,在下墨尘,有个不情之请,唐突之处,还请姑娘见谅。”少年正色道。   “公子但说无妨。”   见顾云锦如此爽快,少年那冰冷的眸光中泛出了一抹暖色。面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他不笑的时候,目光冷峻如寒潭,可是一笑起来,眼睛却如星光般璀璨、柔和,让人只看一眼便会将心中的戒备扫除大半。   他的肤色并不很白,却显得阳光、健康,笑容里似带着春风般的清新。 第二十六章 买卖   “刚刚那颗千年人参,姑娘是否方便卖给我?价钱您尽管提。”少年轻声道。   “公子要它做什么?”顾云锦好奇的问,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遂又抬眼看向少年的脸。   他并未露出不悦之色,而是立刻答道:“哦,在下是为了救人。”眼神中尽是坦荡和赤城。   “姑娘可愿意将人参卖给在下?”他小心翼翼,试探的道。   “既然是救人,自然可以。”   那少年怔了怔,又提醒到:“姑娘都没有问,我是否出得起您的要价,就这样轻易的答应了吗?”   顾云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又同上一世一样,对别人太过信任了。   自己自重生以来,还是头一次这般放松警惕,是因为对方的眼神太过清澈了吗?   顾云锦不禁在心中自嘲:上辈子,被纪明轩的美色所迷惑,这一世,又因为眼前这个俊俏少年而放下对陌生人的戒备,还真是色令智昏。   可是她知道,有时候,亲近之人未必比陌生人可信,而陌生人也未必都来者不善。   就算这个人出不起钱又如何,他的初衷无非就是为了救人,人参总归是无法害人的,少给些银钱又有何妨。   “姑娘想卖多少钱?”少年打断了顾云锦的沉思。   “哦,公子看着给吧。”顾云锦轻松的道。   这颗人参,本来也是她无意间得来的,她也不希望对方因为出不起银子而耽误了救人。   少年闻言,眉头微蹙。   心道:什么叫看着给吧,意思是说给多少钱都卖了?世人都有贪念,可眼前这个女孩分明就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真是奇怪。   “哦,那就一万两黄金,小姐可满意?”少年答道。   他可不想利用别人的善良占便宜,价钱需得出得合理才行。   “一万两黄金?”顾云锦的声音高了一分,还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想要再次确认。   “小姐若是不满意,还可以再商量。”那少年道。   看样子她刚刚的大方是装出来的,说是价钱看着出,此刻却又瞪着大眼睛吼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少年担心她会改变主意,似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连忙道:“哦,对了,我还可以在凤鸣阁宴请姑娘,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想跟谁去就跟谁去,账就记在本公子的名下。”   顿了顿,又补充到“在下叫墨尘,你想多去几次也可以,只是不要日日去啊。”   顾云锦顿觉好笑:听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带人去吃霸王餐,然后他来付银子,可是他却不出席。   还是头一次听闻做东之人不出席的宴请,宴请就宴请吧,还担心她会日日去,当她是要饭的不成?   顾云锦尴尬地笑了笑道:“呵,银钱给我,宴请就算了吧。”   “哦!”墨尘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摞子银票。   顾云锦接过来,数了数,又算了算,银票加起来,刚好和一万金。   转头便让静嫣将人参取过来,交给了墨尘。   最后,她开心地朝墨尘一抱拳:“成交了,兄台。我们后会有期。”   许是心中太过欢喜了,顾云锦又不由自主地学着父亲和兄长的样子说话了。   说罢,她一转身就回了马车。   目送着缓缓离去的马车,墨尘有些恍惚:“兄台”“后悔有期”?这姑娘是江湖中人!   忽然,不知是从房梁上还是树上落下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蒙面人朝墨尘弯腰拱手,行了一礼,才开口道:“主子,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到手了,这姑娘真是个爽快人,要不是遇见她,咱们初到邺城,想在两日内找到一颗季月山的千年人参,还真不容易。看来,这桃展可没白去。”   墨尘并未看身旁的黑衣人,而是继续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疑惑地道:“清云,你不是说这邺城的姑娘都好面子,喜欢在凤鸣阁请客的吗?”   名唤清云的男子一头雾水。买到人参不就得了吗,筹码没全部付出去还不行的吗?   清风摘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朴实又干练的脸。   他挠挠头道:“属下也是听紫鸢姑娘说的,可能是紫鸢姑娘有些夸口了。要不,就是这姑娘年纪太小,还不知道凤鸣阁。不过,也不打紧,重要的是,人参买到了,齐叔就有救了。”   “恩。走吧。”墨尘收回目光,冷冷的道。   ……   顾府中。   顾云锦刚刚回到云烟阁不久,便有丫鬟通传,说老夫人叫她立刻去长寿阁。   顾云锦带着静嫣赶往长寿阁,刚一走到门口就听到沈秋云的声音。   “那苏家可不是好惹的,苏老爷是从一品的文官不说,惠贵妃如今可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人,四皇子又蒸蒸日上,满朝文武,都没几个敢同苏老爷大声说话,四丫头这次祸可闯大了,再不好好管管,往后非把咱们整个顾府搭上不可。”   顾云锦听了,没好气地推门进去,朝顾老夫人福了福身,便道:“祖母传我来,可有何事?”   这次,她并没有跟一旁的沈秋云打招呼。   顾老夫人原本半靠在罗汉榻的软垫上,抬头见顾云锦进来,缓缓地坐直了身子。   她咬着下嘴唇,眉头紧皱,冷哼一声道:“不孝子孙,还不给我跪下。”说罢,瞪着眼睛看着顾云锦。   顾云锦撇了一眼旁边的沈秋云,又看向顾老夫人,神情淡然的道:“孙女不知做了什么错事,令祖母发这么大的火。”   语气虽然恭敬,却没有要跪的意思。   沈秋云一改往日惯会做戏的样子,冷声道:“四姐儿今日不该招惹那苏大小姐,千年人参乃御赐之物,怎可随便被你给哄了来,苏老爷若是动了怒,可是要迁怒我们府上的。你赶快把东西拿出来,我亲自送还到苏府,再给人家陪个不是,兴许还能够补救补救。”   沈秋云心道,自己的儿子将来是要走文官路子的,老爷是武将,又不会拉拢人,将来也帮不了多大的忙,若彻底得罪了苏老爷,恐怕儿子将来的仕途就没什么指望了。   若兰也正要说人家,纵然是想巴结将军府的人不少,可又有谁愿意结一门得罪了权贵的亲呢。今日必须要想办法挽回此事。 第二十七章 家法   顾云锦挑眉道:“那人参是我光明正大在桃展上赢来的,姨娘怎么能说那是哄骗?况且人参我已经卖了,拿不出来。”   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无赖神情。   顾老夫人一拍桌子:“卖给谁了?去找人家要回来!要不回来你就别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卖给了不认识的人,不信祖母可以问问车夫。”顾云锦天真无邪的道。   沈秋云听了,一拍大腿:“这……,这可怎么办呀,这四姐儿也太不把母亲放在眼里了,怎么也不回来跟长辈们商量商量就擅自卖了呢,这家里到底是谁做主呀?”   老夫人极好面子,最是痛恨旁人不把她放在眼里。此刻听了沈秋云的话,便立刻火冒三丈。   “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今日老身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她一手撑着罗汉榻边的围栏,气哼哼的道。   这个孙女一向不知道敬畏于她,不让她受点皮肉之苦,看样子是不会怕自己了。   恶狠狠地瞪着顾云锦道:“去,张妈妈,传家法!我就不信,还能让你反了天不成。”   沈秋云立刻上前从上到下地抚着顾老夫人的背道:“母亲可不要气坏了身子。”   她转头又看向一旁的老婆子道:“张妈妈,还愣着干嘛,没听到老夫人的话吗?”   没等张妈妈行动,静嫣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着恳求道:“请老夫人开恩,四姑娘娇娇嫩嫩的,不能用家法呀,若是硬来,恐怕会出事的,将军回来了可怎么交代!”   说着,便“砰”“砰”“砰”地在地上磕起头来。   “求老夫人饶姑娘一命,姑娘知道错了。”   几年前,静嫣曾经见过老夫人对二房中的一名侍妾用过家法,那侍妾当场还剩下半口气,可到了第二日就没挺过去,一命呜呼了。   就算是对四姑娘用最轻的家法,至少也要十天半月的下不了地。   自家小姐从小到大,顶多也就是被罚着夏天跪院子、冬天跪祠堂,如此粗暴的家法,断然是承受不来的。搞不好,小命都会丢了。   “一个丫鬟也敢拿将军的威严来压我,我看这府上是不整治不行了。我倒要看看,我管教自己的孙女,又有谁敢阻拦!”顾老夫人非但没有消气,反倒是被静嫣的话给激怒了。   静嫣悔好心却帮了倒忙,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剪了去。   她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了,竟然让老夫人以为自己是在威胁她,这下可是给小姐惹了祸了。   沈秋云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阴阳怪气地道:“咱们四姑娘的骨头啊,硬得很!我看,不会有事的。教训教训也好,叫她的性子软些,以后嫁到夫家好少吃些亏。说到底,母亲都是为了她好,老爷又怎么会不领情呢。”   扶了扶头上的发簪,她得意地朝顾云锦斜倪了过去。   心中暗道:“看这次,你有什么办法逃过一劫?”   她早已经买通了家丁,待会儿行家法时,定能让顾云锦皮开肉绽,丢掉大半条命。若不走运,落下了残疾,就更解气了。   张妈妈进退两难地呆立着,若不去传家法,则会惹怒老夫人,可是若去了,又恐怕会出事。   沈秋云盯着顾云锦,见她向前一步,朝着地上弯下腰,本以为她正欲跪地求饶。   谁知道,她竟是上前将跪在地上的静嫣扶了起来。   一脸若无其事的道:“祖母是一家之主,若要责罚谁,自然没有人敢拦着。即便是父亲回来后见了我心疼,也是不能拿祖母怎样的,可是姨娘就未必了吧?”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秋云。   沈秋云的脸色顿时一僵。   顾烨枫疼顾云锦她不是不知道,可是从前的顾云锦,只要她随口一哄,就算在若兰和成麟那里吃了亏,也不会同顾烨枫提上半句。   顾烨枫常年的不在府上,时间久了,她竟忘了忌惮,全当顾云锦是没人管的孩子了。   如今听了顾云锦那带着威胁的警告,分明是表示要将责任推到她身上,不由得在心中捏了一把冷汗。   见沈秋云沉默不语,顾云锦继续道:“挨打到没什么,只是卖人参得来的这一千两黄金就有些可惜了,票据上写明了是限期银票,三日内当面支取。待受过家法,三日之内恐怕也出不了门了,想来这一千两黄金就只能白白便宜了钱庄。”   闻听顾云锦一言,沈秋云的心中大吃一惊:那颗人参卖了一千两?还是黄金?   顾烨枫为官清廉,虽然经常因立下军功而获得丰厚的赏赐,可也总是被他平分给那些部下和士兵。   她和顾老夫人都是小门小户出身,不善于打理家中产业,是以将军府也只是外人看着风光,内里却是拿不出多少银子的。   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不管是为顾成麟的前途谋划,还是要为顾若兰寻个好人家,各种打点和交际,都需要花费大把银子,她也正为银子的事情发愁。   若有了顾云锦的这一千两黄金,便是顶了大用处了。   她虽然不能将这些银钱全都据为己有,可银子收入宫中后,她到底是能捞到不少的。   顾老夫人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虽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可对顾烨枫,她多少是存着忌惮的。   自己这个儿子自小便是个冷淡的性子,虽还算孝顺,可同她却不大亲近。   况且,刀口舔血的人,浑身透着杀气,她每次见到儿子,心中总有些莫名的惧怕。   眼下冷静下来,便也觉得今日顾云锦始终在将矛头对准沈秋云,自始至终也未对自己出言不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沈秋云当枪使了。   更重要的是,那一千两黄金,老夫人可不舍得白白便宜了钱庄。   正想着该怎么给自己找台阶下,便听到沈秋云开口:“你祖母说得都是气话,你可是咱们捧在手心儿里疼爱着长大的,谁又真下得去手呢?不过是吓唬吓唬你罢了。”   她倒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转头便对顾老夫人道:“母亲,既然东西已经追不回来了,就是传了家法也无济于事,您就饶了四姐儿这回吧。反正老爷也不喜那苏大人,咱们堂堂将军府,倒也不用怕了他去,我看这事就这样算了吧,母亲意下如何?”   见她那谄媚的嘴脸,老夫人不禁在心里啐了一口:呸!煽风点火的是你,说情的也是你,好人全让你一个人当了,倒叫我成了恶人。   虽然不满沈秋云的市侩,可顾老夫人也不傻,打顾云锦一顿固然是能出气,可却当不了钱花,还落下儿子怨恨,得不偿失。   便顺着沈秋云的话道:“罢了,罢了。我一把老骨头了,可没那个力气跟你们这帮子不孝子孙置气。都走吧,都走吧,别在我跟前碍眼。”   顾云锦心中暗笑,这老太太即便是自己打自己脸,也还不忘要摆出一副老祖宗的派头来,真是会自欺欺人。 第二十八章 心上人   顾府西院的灵研阁内。   虽然明日的账册上,将多出一千两黄金的进项,可沈秋云的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一派愁云惨淡的样子,完完全全的落入了一旁正在描红的顾若兰眼中。   她关切的道:“母亲这是怎么了?从祖母屋里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是不是因为四妹妹今日在桃展上赢了苏小姐设的棋局?”   见母亲依然默不作声,顾若兰放下手中的笔。   “我也不愿看四妹妹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出风头,可是听说二妹妹彻彻底底的丢了一把脸,我心中也觉得痛快,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以才情无双自居了。”   沈秋云看了一眼没心没肺的顾若兰,眼里尽是慈爱。   顾若兰见母亲开始注意到自己的话,便更加来了兴致。   “母亲不知道,在书院里,那些公子哥儿没有不青眼二妹妹的。都是顾家的姑娘,他们惯将我们拿来比较,我就算日日用功苦读,琴棋书画不敢懈怠,可怎么也不及二妹妹,如今四妹妹还真是为我出了一口气呢。”   沈秋云见顾若兰得意的样子,不禁轻轻摇头。   顾若兰继续道:“母亲不必担心,四妹妹只是一时走运,侥幸赢了一次,不会有人把她当回事的。”   沈秋云见女儿如此心思简单,目光浅薄,便忍不住开口道:“你知道什么,你四妹妹这是将苏老爷府上得罪了,本有些想要与我们府结亲的,恐怕见了今日的情景,也要退缩了。”   沈秋云还想说“更何况你还是个庶女”,却没有说出口。   庶女这个身份是她和女儿心中共同的痛处。   顾若兰闻言立刻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若有所思的将眉毛挤到了一起。   见女儿踌躇的样子,沈秋云又有些后悔,刚刚同她说这些做什么呢,不过是白白的让她担心。   自己这个女儿不论是才情还是相貌都比顾云锦强,可偏偏因为她是从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就要一直顶着个庶女的身份,事事被嫡女压制。   这令沈秋云的心中不是滋味。   若不是这母女二人眼高于顶,顾若兰的亲事其实很简单。   即便是庶女,可到底也是将军府里的姑娘,嫁个普通的官宦人家做正妻,也不是难事。   可若是想嫁个世家高门的嫡子,又想做正妻,便有些难了。   沈秋云走过去抚摸着顾若兰的头,柔声安慰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虽然做文官的可能会忌惮苏老爷,可是武官却不必。不如让你爹从他的手下中,寻个出类拔萃的副将,将来有你爹照应着,定然也会前途无量,你往后的日子只会比娘还好。”   听了沈秋云的话,顾若兰立刻退后一步道:“不,我才不要嫁个练武的粗人,不解风情不说,还会像爹一样的整日不回家。”   沈秋云垂眸,女儿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谁不想过着夫唱妇随的日子,与夫君日日相伴,琴瑟和鸣。   “要不这样,那日在桃展上,我遇见的刘夫人,她家老爷是承宣使刘匡,府上嫡出的二少爷刘润乾还没有娶妻,这孩子读书虽然读的不大好,却是个忠厚老实的,你嫁过去定然能把后院打理得舒舒坦坦。那刘夫人又与我是旧识,不会难为你的。”   沈秋云为自己这个安排感到十分满意。   谁料,顾若兰一听,就跺起了脚。   “不行,我不喜欢他,不嫁。”   嘴噘得老高,都能挂只油瓶子了。   沈秋云见女而的反应,突然恍然大悟:“我们兰儿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怎么不早跟娘说呀?是哪家的公子?”   她笑盈盈地看着顾若兰,一连发出几个疑问,直问得顾若兰羞红了脸,不过,到底是把火气都消了。   迟疑了片刻,顾若兰才道:“女儿喜欢纪明轩。”   “纪明轩?就是纪远博的嫡长子,纪明轩?”沈秋云惊讶道。   顾若兰点点头,便没再说话了。眼神却是充满期待的盯着沈秋云。   沈秋云深深地吸了口气,在顾若兰注视的目光中缓步走到了贵妃榻前,转身坐下。   顾若兰见母亲也不说行还是不行,便焦急地跟了过去,在贵妃榻对面的小杌凳上坐了下来。   沉默了许久,沈秋云才好像下定决心似的,一扫为难之色,道:“那纪公子的确是个好归宿。家世好,人才更是一顶一的无可挑剔。”   听沈秋云这样说,顾若兰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娘也觉得纪公子好?”   正要继续说什么,她的脸色突然一沉,转而道:“可惜四妹妹也喜欢他,爹爹知道了,一定会向着四妹妹的。”   “是呀,都怪娘不好,连一个死人都斗不过。”   她满脸心疼的看着顾若兰道:“那个贱人死了多年,却还能让你爹念念不忘,连带着对你四妹妹宠爱有加,难为你这些年受尽了委屈。”   沈秋云屈身向前,拉住顾若兰的手。   她又继续道:“你放心,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娘一定帮你想办法。况且,你四妹妹喜欢人家有什么用,我可是听说了,人家对你四妹妹冷淡得很。”   说到此处,顾若兰满脸欣慰的道:“就是呀,四妹妹那是单相思。纪公子对四妹妹冷淡得很,他虽然为人温和,可女儿看得出来,他心里是讨厌四妹妹的。”   沈秋云道:“如果这样,便好办了。娘想想办法,让你四妹妹对纪明轩死心,然后我们再慢慢筹谋你的事。”   顾若兰点点头,“谢谢娘,女儿只想嫁给纪公子,旁的人一概不嫁,哪怕只做个妾氏,女儿也想日日陪在他身边。”   沈秋云扭过头,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顾若兰的额头,宠溺的道:“傻丫头,说这么没出息的话。你当旁人家的妾氏都如你娘这般好做人?”   叹了口气,她又道:“你先别着急,待明年春天,你二哥参加春闱前,娘定会去求你祖母,让你父亲为我扶了正室,到时候你就是将军府的嫡女,不愁那纪家看不上你。”   顾若兰闻言,眼中闪出一抹亮光:“真的?祖母和父亲真的会答应吗?”   “你祖母早就是乐意的,至于你父亲嘛,为了你二哥的前程,到时候又有你祖母的劝解,应当也会答应的。”沈秋云信心满满的道。   一时间,屋中的气氛变得欢愉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 苏修文   苏府。   不等见到苏韵瑶,苏老爷和苏夫人就已经知道了今日发生在桃展上的一桩大事。   惠贵妃送来的千年人参,被宝贝女儿苏韵瑶当做彩头,送给了自己政敌的女儿顾云锦。   苏府主屋的厅堂中,地上散落着几处陶瓷碎片。   苏修文气得捶胸顿足,在堂屋里来回踱着步。   他踱着踱着,就突然停下脚步,用手指连连指着低头瑟缩在堂屋一角的苏韵瑶。   “你,你,你这个胆大包天的不孝女,你可知道那不仅仅是一颗人参,更是惠贵妃对我们府上的看重。”   停下来叹了口气,苏修文又道:“你轻易的就送给了别人,惠贵妃会怎么想?我们与惠贵妃在前朝后宫互相扶持,我如今才能稳居朝堂。此事若被有心人拿去挑拨,贵妃心中生了嫌隙,可就前功尽弃了。”   苏韵瑶听到父亲口中事情的严重性,吓得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   两只手捏着衣角,轻轻抽泣着。   向来骄纵的她,此刻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堂屋正中的方桌旁,一张黄梨木太师椅上,如坐针毡的苏夫人终于忍不住了。   她软声软语的开口道:“韵瑶不懂事,可心里也只是想要为老爷出口气,才会中了奸人的圈套。妾身早就听闻那顾将军的嫡女是个诗文不通、琴棋书画不懂的蠢货,除了勾引男人什么都不会,怎么今日就摇身一变,成了棋艺了得的才女?这其中定然有诈。”   听了苏夫人的话,苏修文若有所思。   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看着桌边的窗子发呆。   苏夫人见苏修文神情缓和了些,便继续道:“或许那顾小姐从前是装的也说不定。不过,听下人禀报,与顾小姐对弈的是她的堂姐,更有可能的是两个人早就串通好了。”   听到苏夫人的话,苏韵瑶忍不住开口道:“就是她,是顾婉欣跟我说的,顾云锦什么都不会,连下棋的规则都不曾懂,女儿才想让她当众出丑,好让那顾烨枫颜面扫地,看他还敢不敢在爹爹面前逞威风!”说着从角落里走出几步。   “你说这个顾婉欣是谁?是不是顾烨凡的女儿吧?”苏修文的声音平静了几分。   “正是呢。”   苏韵瑶见苏老爷气消了大半,就悄悄走到苏夫人身边。   苏修文道:“那就难怪了。之前顾烨凡拿着东西来过几次,向我示好。我虽与他并无过节,可见他是顾烨枫的弟弟,恐来者不善,另有图谋,况且他的官位太低,也没什么真本事,将来自是成不了大器,便也不愿意同他来往,就随意打发了。许是他因为此事怀恨在心,唆使他女儿和侄女一同设计,利用了韵瑶。意图就是要挑拨我与惠贵妃的关系。”   冷哼一声,苏修文又开口道:“哼!看来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顾烨凡竟有如此心机,往后不可不防备呀。”   说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老爷有何打算?”苏夫人问到。   “事情也没有那么严重,我与惠贵妃到底是同胞兄妹,怎会如此容易离间。待找个机会进宫去,找妹妹说明事情原委便没事了。难道她还会因为外人的几句话就不信我这个哥哥了?”   ……   邺城中的一处别院。   屋内充斥着浓浓的药味儿。   外间的屋中,丫鬟打扮的姑娘,正坐在炉子前卖力地扇着手中的扇子。   炉火上坐着的陶瓷瓦罐中,正冒着一股股的热气。   里间的屋中,掀起纱帐的矮榻旁,身着石青色降纱长袍的少年眸似寒潭,神态俊逸。   这少年便是今日从顾云锦手中买来人参的墨尘。   他正将双臂交叉于胸前,盯着矮榻上闭目躺着的人。   那雕栏精致的矮塌上,正躺着一位中年男人。   男人盖着被子,只露出一张脸在外面。   从面部的轮廓看,应当是个健壮的习武之人。   他皮肤粗糙,面色本该黝黑,却因为失了血色,显得整张脸都是铁青的。   那人正沉沉的睡着。   “主子放心,济掌柜的医术本就出神入化,齐叔定然会无碍的。况且济掌柜不是说,这季月山的千年人参集日月之精华,能够起死回生,待齐叔服药七日便可恢复元气,再将养些时日,连一丝功力都不会减弱。”一旁的清云道。   听了清云的话,墨尘点点头。   叮嘱了一旁站着的小丫鬟几句,他便转身离开床榻,一路朝屋外走去。   “这几日要严加守卫,保证齐叔安全。这几日,你我都不要过来了,免得被人寻着踪迹,发现什么端倪。来到邺城,事事须得小心谨慎,切不可因为大意而坏了大事。”   墨尘边走边说,清云紧跟其后。   “属下知道了,一定会多加小心。”   侧目看着墨尘,清云又道:“只是属下不知,主子为何要假装不会武功,还让齐叔与我们一道隐藏实力?否则,就凭那么一群人,不用主子和齐叔伸手,我们也能毫不费力地将他们铲除干净,不留活口。如今齐叔受伤,主子还故意让他们逃了,这又是为何呀?”   清云知道主子的决定一向都很明智,可是这件事却让他心中疑惑,无法理解。有刺客,杀了便是。   “这次行刺,必须让他们觉得我们是侥幸逃脱、险些遇害才行。这样才能扫除对我们的怀疑。”   墨尘并未停下脚步,继续道:“他们虽然出手毒辣,却不会真的要了我的命,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试探。”   清云这才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   转而,又担心的道:“那他们会相信我们吗?”   “会。生死关头,孤立无援,谁都会拼尽全力自保。这时候咱们的表现最容易被他们相信。也只有齐叔受了重伤,他们的顾虑才会打消。才不会把如今的齐叔与当年的念流辰联系在一起。所以,我们必须要让与齐叔交过手的刺客活着回去复命。”   闻言,清云赞许的点点头。   接着,他又开口问道:“那主子可猜到了刺客是哪边的人?”   “不知道,擎雾已经去查了,过几日可能会有结果。不过,查不查都差不多,不管结果证明是谁干的,两边我们都要防备。这邺城的形势复杂,且瞬息万变、凶险异常,切不可大意。”   墨尘的脚步停在了屋外的房檐下。   “主子稍等片刻,我先去看看马车备好了没有。”   清云恭敬地朝墨尘弯腰拱手,认真地施了一礼后才转身离开。   待清云离去,墨尘仰头望向天空。   夜色如墨,皎月如盘,圆满得,让目睹之人的心头生出了无尽落寞。 第三十章 顾烨凡   顾府后院的娴月阁里,一把红木堆漆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位中年男人。   男人青灰色的云纹长袍上缀着鸳鸯香囊,他身形清瘦,面色白皙,虽然已经年过不惑,一张脸却生得文弱俊秀,浑身散发着温润的儒雅气息。他便是顾府的二老爷顾烨凡。   他外表文质彬彬,心性却最是风流,后院里除了一个夫人,还有五六个小妾,这其中还不包括通房。   顾烨凡的女人虽多,可子嗣却十分稀薄,唯独有三个女儿,却没有一个儿子。   是以这些年他频繁纳妾,二夫人李月楠却不敢阻拦,因为他的理由是,院子里的女人都生不出儿子。   李月楠膝下只有顾婉欣一个女儿,虽生得才貌双绝,可毕竟当不得儿子用。   她自己相貌平平,性子急躁,又不似王姨娘那样会撒娇,受夫君宠爱。   是以,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可她仍然不肯死心,心心念念的想为顾烨凡再生个儿子,好拴住他的心。   今日好不容易顾烨凡答应歇在她房里,她正满心欢喜的准备汤羹。   却见顾烨凡的脸色极为难看,话也不说一句。   她听说了顾婉欣今日在桃展上下棋输了,可下棋嘛,有赢就有输,她不明白为何顾烨凡的脸色这般难看,竟然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顾婉欣忍不住最先打破了这维持了许久的沉默氛围:“父亲,今日是女儿大意了,不知四妹妹何时学会了下棋,棋艺还如此精湛,我一时分神,才……”   顾烨凡的手握着桌上的茶杯,却许久未说话,阴郁的眸光射向脚下的一块大理石板。   今日,他听说自己女儿害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损失惨重,他的心里气愤得很,却还是未开口责骂。   这原因嘛,自然是顾婉欣平日里乖巧懂事,在邺城中更是名声大造,没少给他长脸。而他更是知道,自己如今没有儿子,将来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女儿和女婿。   三个女儿中,且不说顾婉欣是嫡女,更堪倚仗,就单单论起相貌和才学,也是没有一个女儿能同她相提并论的。   如今女儿也到了能出嫁的年纪,他还指望着利用她来攀附权贵呢,又怎能舍得轻易责骂。   听了顾婉欣的话,他缓缓回过神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们母女。”说罢,便起身朝门口走去。   顾烨凡一向是个好脾气的,同妻妾女儿们说话也很少动怒。即便是生了气,也不过是如今日这般,冷冷的不说话罢了。   不责骂倒是能做到,可他此刻到底是看着这母女二人心烦,既然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还不如去找王姨娘,给自己宽宽心。   可他越是这样,李月楠和顾婉欣的心中就越是憋闷,他若是能发两句火还好些,可偏偏每次生了气便一副冷淡的样子,才叫人抓狂。他这么一走,就至少要一个月不会来。   见顾烨凡要走,李月楠心有不甘,连忙从椅子上站身来,追上去拉着他的袖子挽留。   “前日不是说好了,今日要歇在主屋里的吗?”   顾烨凡却并未答话,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留一对母女在原地面面相觑。   顾婉欣心中酸涩,平日里她样样拔萃,才哄得父亲多了几分和颜悦色,如今只出了一点岔子,父亲便拂袖而去了。   同样是顾府嫡女,顾云锦却从小就不必像她这般,看人眼色过活,而她,却是比顾婉春这个庶女还要艰难。   她狠狠地咬着嘴唇,暗暗发誓,定会有那么一天,她要让这二人都仰视她,羡慕她,然后再将她们都当做蚂蚁一样的踩死。   ……   顾烨凡走出娴月阁,来到了偏院的东厢房,见王姨娘的屋里还亮着灯,便走了进去。   “二老爷来了!”丫鬟秦香见到顾烨凡,连忙通传。   王姨娘正倚在漆雕的贵妃榻上假寐,一旁的杌墩上,顾婉春正绣着荷包。   见顾烨凡进门来,王姨娘款款地从贵妃榻上做起来,那缓慢的动作更显得她婀娜多姿。   王姨娘早年是光禄大夫宋大人家豢养的舞姬,后来顾烨凡拜在宋大人门下,成了他的门生,宋大人便将王姨娘送给了顾烨凡。   王姨娘本就生得千娇百媚,又能歌善舞,一直深受顾烨凡的喜欢。   “爹爹可来了,您几日没来,姨娘都想得食不下咽了。”顾婉春放下手中的荷包,就去挽顾烨凡的胳膊。   顾烨凡的脸上立刻就绽放出了笑容。   “怎么了,这个时辰了,还没用饭吗?”顾烨凡望着王姨娘道。   王姨娘站起身来,也搀扶着顾烨凡坐下。   自己也同顾烨凡隔着小几对坐,才羞答答的道:“莫要听信春儿的打趣,妾身是不饿。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竟然编排起自己的姨娘,都是被老爷给宠坏了。”   说着还笑盈盈地白了顾婉春一眼。   顾婉春噘着嘴朝王姨娘做了个鬼脸。   王姨娘和顾烨凡见了笑作一团。   哄笑声停下来后,顾烨凡看向王姨娘道:“房里可还有什么吃的?我晚膳还没有用过。”   “秦香,快去叫小厨房准备点吃的来,就说老爷来了。”   王姨娘一脸歉意的道:“是妾身思虑不周,都忘了问老爷用过饭没有。”   “哪里是你的错,这么晚了,你自然是以为我早就用过了。”顾烨凡安慰道。   王姨娘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有用饭,也没问他为何今日没留宿在太太房里。   顾烨凡对她并未多问的表现感到满意,只当她是心思单纯,不多事。   其实她早听说了今日桃展上发生的事,料到了二老爷今日会动怒,便做好了他过来的准备。至于她为何对此事闭口不问,自然是因为不想扫了二老爷的兴。   不多时,便有两个粗使丫鬟从外面端进来四五个食盒,将饭菜摆在了外间的圆桌上。   顾烨凡同王姨娘一人一双筷子的对坐着吃了起来。   顾婉春说自己吃过了,便又在一旁秀起了荷包。   待酒足饭饱,顾烨凡对着王姨娘打趣道:“你不是说不饿吗?怎么还吃得这么多?”   王姨娘听了,用帕子捂住了嘴,“妾身见老爷吃得香,就又饿了。”   屋中又传出了一阵笑声。   若说妖艳的姿容能勾起男人一时的兴趣,可王姨娘能够十几年盛宠不衰,靠得便是她温柔体贴的性子了。   她从不在顾烨凡面前说些争风吃醋的话,也不像其他姨娘那样,耍些让他看得出来的争宠把戏。   她总是如今日这般,不显山不漏水的,让顾烨凡感受到她的深情,还不必有任何压力和束缚。   若她真的跟顾烨凡承认自己是因为想念他才没有胃口吃饭的,反倒会令顾烨凡觉得虚伪。她这样恰到好处的掩饰,才更显真诚。 第三十一章 李佳研   云烟阁内。   “小姐,时间不早了,今晚还是早点睡吧,不要再看书了,当心累坏了眼睛。”静雯催促到。   顾云锦放下手中的书,打了个呵欠后,起身在闺阁中踱着步子。   见顾云锦得了闲,静嫣才小声道:“小姐,今日可真是吓死奴婢了。我还以为老夫人真的要对您用家法呢。”   “是呀,听着都叫人后怕。”静雯一边为顾云锦倒着茶水,一边道。   “不必担心,我不会任由她们随意欺负的。”   想到沈秋云和顾老夫人,顾云锦的神情严肃。   她正色地看着静嫣和静雯道:“倒是你们,以后不要随便为我出头,不仅无济于事,还容易引火上身。遇到什么事情,我心中自有安排,你们听着便是了。”   经过了今日这件事,静嫣和静雯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小姐已经不是从前的小姐,她有了自己的主意,不再受沈秋云和顾婉欣的操控。   她也知道该怎样保护自己,不需要她们两个操心。而她们能做的,便是听小姐的话,不给她添麻烦。   小姐如今说话的表情,已全然不似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倒是像极了久经沙场的顾将军,沉着而冷静,遇事不慌,却总能扭转局面。   虽然觉得从前的小姐赤诚可爱,可也总是容易被人利用,让人担心,被人牵着鼻子走却不自知,被人欺负却总不记仇。   如今的小姐虽然陌生得让她们有些不习惯,却更懂得便通,也聪明圆滑了许多,这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呢。   “是,奴婢知道了,以后绝不擅自行事。”静嫣和静雯认真的道。   ……   两日后,南麓书院中。   顾云锦如往日一般迈着不急不徐的步子走入博文堂。   少女仪态端庄,着一身莲青色海棠纹织金连烟锦裙,衣带飘飘,青丝垂鬓,依旧是不问世事的神色。   心中正欲迎接众人挑剔的目光,顾云锦却见一位着白色茉莉烟罗软纱的俏丽少女,迎面快步走来。   这少女一张芙蓉秀脸,粉面桃腮,正眨巴着两只大眼睛拦住顾云锦的去路。   这不是李佳研吗?她想要做什么?顾云锦的心中打出了问号。   “顾云锦,我都听说了,你在桃展上下棋赢了顾婉欣,没想到认识你这么久,你竟一直在藏拙!”李佳研单刀直入的道。   “啊,”顾云锦被李佳研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惊着了,愣了片刻。   还没等她回答,李佳研又开口了。   “平日里学院组织的棋赛你都没有报名参加过,林琪她们还说你不会下棋,我就说不可能嘛,哪有人能不会下棋,左右可能就是棋艺不精嘛,谁曾想,你竟如此厉害,往后有时间了,你可要指点我一二。”   李佳研扬起嘴角,毫不掩饰心中的崇敬之意。   她自己虽棋艺不精,可是却颇为努力,也很羡慕棋艺精湛之人。   蓝袍少年李凌豪围过来:“对呀,顾云锦,你快跟我们说说是怎么回事,那天的桃展我有事没去成。”   这少年平日里就是个谦和厚道的好性子,从不曾欺负过顾云锦。   “我去了,但是离得太远没看见,后来听人说了这件事,就赶过去看热闹,可是一到了园心亭却连你的人影儿也没见着。”就连平日里喜欢嘲笑顾云锦的小胖子也凑了过来。   顾云锦从前听的讽刺和嘲笑多了,可这样被人追捧着,还是头一遭,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额,呵呵,没什么,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顾云锦自觉说的是心里话,而并不是谦虚。   她认为,若不是顾婉欣大意轻敌,又因为心有杂念自乱阵脚,自己未必就能赢她。   李佳研扬声道:“什么?这还是雕虫小计,那顾婉欣又是什么?难道是虫吗?”   说完,咯咯儿地笑了起来。   她其实并不是要故意羞辱顾婉欣,只是一句玩笑罢了,她说话的风格惯来就是这般的不拘小节。   听闻此言的顾婉欣,脸上有些发烫,可又不能上前与李佳研理论,同她争辩恐会让人觉得她像个泼妇。   而更重要的是,这李佳研可不是她敢随意惹的,她父亲是当朝太傅,太子的老师。   谁得罪了他,就如同得罪了太子,也就是得罪将来的天子,试问有谁敢如此不知死活。   顾婉欣是不敢的,便也只好忍气吞声,暗暗在桌子底下狠狠的攥着衣角。   李佳研继续道:“我大哥从梁州回来探亲,恰好去看了桃展。他可是说了,顾家四小姐气度非凡,小小年纪,每一步棋都落得气定神闲,似万军压境却稳操胜券的良将,不愧是顾将军之女,周身透着英气。”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学他大哥的神态和动作,逗得旁边的人都跟着笑起来。   “你们不知道吧,我大哥从来不轻易夸人的。我大哥说你厉害,那你就是厉害。”说罢还不忘征求意见似的看向其他人。   立刻便有机灵的人奉承道:“是呀,是呀,你大哥可是少年英才,如今年才二十几岁就官拜从三品,跟纪明轩他父亲平级呢。这邺城中的老爷、夫人,哪个看了你大哥不眼馋?”   “那是自然”   李佳研一脸与有荣焉的神色。   “云锦,你说是不是?”   “云锦?”顾云锦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就这么掉了一地。   她们之间几时变得这般亲近了?顾云锦自己都不记得。   况且,她大哥厉害不厉害,又关自己什么事?   但她还是无奈的说:“是呀,虽然没见过你大哥,可是却早就听过他的大名,如雷贯耳。”   顾云锦哄娃娃般敷衍了几句,不禁感叹,到底是年轻人,这热情来得可真快,话也是真的多。   “对呀,我怎么忘了,你还没见过我大哥。那改日,我带你见见我大哥。他风流倜傥,气宇不凡,绝对能把纪明轩比下去。”李佳研信心满满的道。   顾云锦扶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什么纪明轩。   况且,没见过就得去见见,那没见过她大哥的人多了,她为何不去办个“大哥展”,说不定比桃展都惹眼。   等等,顾云锦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看这小姑娘一副饿狼见到兔子的表情,这是要骗她去相亲?   要不要这么草率呀?   顾云锦忙道:“不必了,我一个姑娘家,去见你大哥,不和规矩,会落人话柄。” 第三十二章 偷听   顾云锦的话中,拒绝之意明了,可是李佳研不知道是听懂,还是固执的不肯放弃。   “这有什么……”她还想要再劝。   毕竟自家大哥难得欣赏哪位姑娘,这次开口夸赞顾云锦,怕是动了真心,而且看上去还是那最要命的一见钟情。   自己这个做妹妹的也该有些眼色,大哥不好意思开口,她就没点子担当了吗?   李佳研心中暗道,那不是让大哥白疼了这么些年。   是以,她今日便拿出了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李佳研正要继续劝说,就听到纪明轩开口:“既然顾妹妹对结实令兄不感兴趣,李姑娘就不要勉强了,何必要强人所难呢。”   众人惊讶,互相看了看。都没有听错吧?纪明轩竟然为顾云锦说话,而且,刚刚那句“顾妹妹”又是什么意思?   称呼李佳研明明是“李姑娘”,对顾婉欣的称呼却如此亲切,事出反常必有妖,难道是……?   这些个富家公子和小姐们,成日里本就闲来无事,喜欢捕风捉影,当下便各自揣度,转而又面面相觑。   “该不会是纪明轩对顾云锦的态度有所转变了吧,见她才华初显,便悄然倾心?”   一双双锐利的眼神,相互飞来挑去的眉眼,成了彼此交流的信号。   就在此刻,石先生轻咳一声,从门口走来,一堂课又开始了。   半个学堂的人都没有关注石先生讲的内容是什么,这其中自然包括顾婉欣。   她眼神虚无的看向前方,牙齿紧紧咬着半片下嘴唇,眼里虽然没有流出眼泪,却也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将视线变得模糊。   如顾婉欣一般愤愤不平的人,还有顾若兰,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的肉里,望着不远处的一抹莲青色背影,暗自出神。   这一日的课程,顾云锦依旧听得认真,只是每逢两堂课的间休时间,李佳研便试图凑过来同她搭话,坚持不懈地试图劝说她认识一下自家大哥。   顾云锦无奈,只得努力岔开话题。心道:做你的大嫂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刚刚重生一次,就再次被卷入另外一场血光之灾。   顾云锦记得,李佳研的大哥李佳毅虽然如今已官拜从三品,可是再过几年,她那坦荡正直的大哥,便会在一次赈灾的差事中,被淮王指使的大臣陷害。   以贪墨赈灾物资的罪名,锒铛入狱。   一向刚正不阿的李太傅,虽相信自己的儿子是冤枉的,可到底是救子心切,一时糊涂,去求了太子帮忙。   按理说这并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答案,其中又有太子打点,当是会很快被解决才对。   可没想到,在最后,李佳毅的罪名还是被做实了,太子不但没能帮上忙,反而受到了牵连,还莫名其妙的成了幕后主使。   此事,惹得皇帝震怒,百姓唾骂,连文武百官也都纷纷倒向淮王一边。   顾云锦虽然可怜李家的遭遇,但如她今尚且自顾不暇,又何来能力去蹚李家这一滩浑水呢,实在是有心无力。   既然帮不上忙,就只好敬而远之了,毕竟这世上无辜可怜的人太多了,她管不过来,也没本事管。她在心里这样宽慰着自己。   课程结束,好不容易摆脱了李佳研后,顾云锦便赶快将纸笔和书本放入书袋,迅速离开。   待走到书院门口,她见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还有熟悉的车夫。   这马车和车夫并不是顾府的,而是纪明轩府上的。   这马车是她上一世嫁入纪府后最经常坐的,怎会认不出。   而这一世,纪明轩却是鲜少乘坐这一辆马车,是以顾云锦此前并未见过,也不曾留意纪明轩坐什么样的马车。   此刻她也并非是格外关心纪明轩,而是刚刚见他早早地就见离开了,自己也是为了拒绝李佳研的盛情邀请,才周旋着逗留了片刻。   已经是比纪明轩晚出来半天了,因何这纪府的马车和车夫还在这里等纪明轩呢?那么纪明轩此刻又去了何处?   心中的疑惑让顾云锦的脚步放慢了,她顺手将迎上来的静嫣拉倒一旁的矮树下,小声道:“我落了些东西,要回去取一下,你回到马车上,等我一下。”   静嫣见小姐神色严肃,言语谨慎,心中便知道小姐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便也没多问,就照着顾云锦说的话做了。   自上次的事情之后,静嫣和静雯便对顾云锦唯命是从,连多嘴都免去了。   顾云锦机敏地往回走,待走到拐角处,见一抹粉色身影从前面走来,是顾婉欣。   顾云锦怕被顾婉欣发现,便一转身隐入了一旁通向竹林深处的小路。   她担心一会儿顾婉欣路过此地,会发现她,便悄悄地沿着小路向竹林深处走去。   待走了不到一百步,她便听到不远处挨着假山的方向,似乎有两个人在说话。   说话的声音是一男一女,但听不清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她便提起裙摆,蹑手蹑脚地又走近了些。   竹林中的竹子长得又细又密,顾云锦看不见人,却勉强听清了两人的对话。   此刻的声音入耳,顾云锦立刻就听出了说话的两个人正是顾婉欣和纪明轩。   担心裙子刮到竹叶会发出声音,她扯了扯裙裾,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二人的谈话。   只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娇嗔着道:“纪公子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个清楚?刚刚为为四妹妹解围,是见四妹妹在桃展的棋局上赢了我,后悔自己看错了人?”   纪明轩道:“婉欣妹妹这是哪里的话,怎么会这样,我的心意岂会如此容易改变。况且我也不信你会输给那个人。”   顾云锦想,刚刚在学堂中当着众人的面称呼“顾妹妹”,眼下又是连名字都不愿提起,纪明轩这两面三刀的功夫还真是无人能敌。   “桃展后的那一日子,我去了淮王府,同淮王表明了效忠之意。”纪明轩道。   “那淮王怎么说?”顾婉欣此刻也顾不上生气了。   “淮王虽然表面说是听闻过我的名声,赏识我的才华,可是到底对我还是存着怀疑,许是未经过科考的验证,淮王也不相信我有能力为他出力。”纪明轩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落寞。   “那淮王是不肯给公子机会了吗?”顾婉欣的声音有些急切。   “也并非如此,殿下同意让我成为他的幕僚,只是还有一个条件。” 第三十三章 狼狈为奸   听了纪明轩的话,顾婉欣嘴角微微扬起:“那这么说,纪公子终于有机会出人头地了。不过,是什么条件呢?”   “淮王殿下知道顾云锦倾心于我,他让我尽量接近她,最好……”   他低下头,顿了顿,又继续道:“最好同她定亲。”   说话间,他抬起头来,观察顾婉欣脸上的表情:“若是能够与她定亲,淮王便正式收我作幕僚,并且许诺,待我科举中第,再帮我某个官职,说是将来必将重用。”   他的语气先前是不甘和无奈,到最后,却又变得高亢起来。   即便是他不表明态度,顾婉欣也能从话中听出他的决定。   可她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的开口问道:“那你是怎么决定的?”   听闻顾婉欣的问话,纪明轩深深的叹了口气。   沉默了片刻,才艰难的道:“我虽然甚想有一番作为,可是却也不愿为了前途而背叛自己的真心,你知道我的心意,我心中有了你,便再也容不下旁人。”   听到此处,顾云锦差点没将自己的隔夜饭吐出来。   心道:好一对苦命鸳鸯,竟然是被自己给拆散的。   “好男儿志在四方,婉欣知道纪公子胸有鸿鹄,不敢因为自己耽误了公子建功立业。况且,公子一身才华,本当造福苍生和百姓,若因为没有机会而被埋没,岂不可惜?婉欣不愿对不起天下人。”顾婉欣振振有词的道。   躲在竹林中的顾云锦都忍不住要拍手叫绝了:好一席豪言壮语!   她不禁感叹,这二人的脸皮已经厚到了这等境界。   明明是狼狈为奸,竟恬不知耻的自诩成有情有义的国之栋梁,和舍己为民的巾帼英雄。   他们不光要利用自己,还要将自己塑造成横刀夺爱、棒打鸳鸯的恶人。   “啧啧啧!”不得不说,这二人真乃颠倒黑白届之翘楚。   不知道秦桧太师听到了,会不会从坟头里爬出来,尊一声“祖师爷”和“祖师奶”。   “婉欣妹妹如此深明大义,倒是让在下觉得惭愧了。既然你如此深明大义,我便听你的,假意接近顾云锦,待将来与她定了亲,得了淮王的信任和提携,一展抱负,我定然不会辜负你。假以时日,淮王也定能知道我的办事能力,会倚重于我。那时,我再同她解除婚约,功成名就之日就迎娶你,许你富贵荣光,以后绝不纳妾,只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纪明轩柔情蜜意的道。   顾云锦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二人大言不惭的互相吹捧加虚情假意,实在令人作呕。   于是,她便小心翼翼地顺着原路返回。   顾云锦这才明了,顾婉欣同纪明轩竟然在此时便有了私情,而且根据刚刚二人的对话判断,她们的私情早就开始了,自己却浑然不知。   令她更加费解的是,既然二人早有约定,那么上一世,当纪明轩食言娶了自己时,又如何面对今日同顾婉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约呢?   而当顾婉欣千方百计攀附淮王时,又是如何面对纪明轩的呢?   当二人面对心上人的背叛,竟都能淡然原谅,甚至还能互相扶持,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到时候,他们恐怕还会为自己找一堆理由,会是“拯救苍生”还是“稳定社稷”呢?   “啧啧啧,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顾云锦摇着头,走远了。   顾云锦的马车前脚刚驶过巷子的拐角,顾婉欣便从书院大门走出来,上了另一辆顾府的马车。   不多时,纪明轩也离开了。   马车上。   丫鬟青梅皱眉道:“纪公子真是这样说的?姑娘竟然还答应了?同意撮合纪公子和四姑娘?这对姑娘也太不公平了!”。   顾婉欣面色平静的道:“你懂什么,纪公子又不是真的喜欢她。”   “本来这阵子,瞧着四妹妹对纪公子的情意都有些淡了,想必是因为纪公子的冷淡,有些心灰意冷。可是这情到浓时又怎会说放下就放下,哪能那么容易?”   顾婉欣勾了勾嘴角:“此刻要是纪公子再朝她勾勾手指,她定然会巴巴儿的贴上来,甘做那扑火的飞蛾。你猜,到时候,我们再亲手毁了她的希望,将她以为已经得到的东西尽数毁灭,那她会怎么样?”   说罢,顾婉欣咯咯地笑了起来。   “会痛不欲生!”青梅瞬间顿悟。   “正是如此。”   “可姑娘不是也喜欢纪公子吗,就算纪公子是和四小姐逢场作戏,姑娘见了不会难过的吗。”青梅仍然有些担心。   “难过?你以为我会吃醋?”   顾婉欣冷哼一声:“看好纪公子也不过是觉得他未来可期。如果他不能得到淮王的赏识,就凭读书、画画、下棋又有什么用,“才子”不过一个虚名而已,不能出人头地,岂不拖累了我?”   话锋一转,顾婉欣又道:“况且就算我不帮他,他也能达到目的。我为什么不做个顺水人情呢?还能让他觉得亏欠于我,时时念着我的好,将来若是成事了,也不会忘了我。”   青梅思索了半天,才连连的点头:“小姐真是太聪明了,为自己铺了好几条路。”   自从上次在桃展上见到了淮王,顾婉欣便不再甘心将自己束缚在纪明轩身上,她的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想。   淮王如明珠般璀璨,在人群中发出熠熠光辉,从前自己想都没敢想过。   可如今,见过了璀璨的明珠,再美的石头便也入不得她的眼了。   若不论家世背景,在整个邺城中,她不觉得有哪位姑娘能与自己媲美。   自己这样出众的相貌和才情,怎么就不能留在淮王的身边呢?   她若成了淮王的王妃,父亲定会对她刮目相看,顾云锦的将军嫡女身份,在她面前也不值一提。   想到这些,顾婉欣就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渴望。   可是要接近淮王,结交苏韵瑶便是她最好的选择。   若不是被顾云锦将计划打乱,她此刻便已经离目标更进了一步。   思忖片刻,顾婉欣看向青梅道:“回去后将纪公子送我的那支笔找出来,我要去左都御史府拜会苏大小姐。” 第三十四章 挫败   “啊?”   青梅惊讶的道:“小姐要将那支笔送给苏小姐?那可是纪公子送的,小姐不是特别喜欢吗?”   顾婉欣不屑的道:“再喜欢也只是一只笔而已,将来如果有了权势,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上次在桃展上,已经惹得苏韵瑶不悦,若不拿出点贵重的东西,又怎么能消除她的愤怒。   虽然这支笔在苏韵瑶眼里可能算不得贵重,可是只要她能看出自己的诚意,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自己就有本事让她相信自己。   顾婉欣转头看向窗外道:“于女子而言,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有用的唯权势而已。”   ……   近几日以来,邺城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那征北将军顾烨枫唯一的嫡女,顾云锦。   有人说:她展了一手好棋艺,连那南麓书院的第一才女顾婉欣,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有人说:她端得一派好气度,纵然是在宏大的场面中,众目睽睽之下,她也能沉稳镇定,不失风度。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能有此城府,将来必定贵不可挡。   竟然还有人说,她出落得越发端庄秀丽,惊艳绝尘。   这句话说得,虽然算不上是太昧良心,可多少是有些夸张了。   不过,人嘛!当他要夸奖一个人的优点时,总喜欢再硬凑些其他的优点,好像这样才更显得他的夸奖有分量。   就如同从前,众人要诋毁顾云锦,也总是尽量多的拼凑些她的缺点来讲,仿佛如此才能说明她有多么的不堪。道理是一样的。   他们总是喜欢一边倒的夸赞或是贬低。不是把人往天上捧,就是要将人向泥里踩。   在南麓书院中,还有更令人称奇的一件事。   原本对顾云锦冷漠的大才子纪明轩,竟然也一反常态,开始对顾云锦殷勤了起来。   不仅在课堂上,公开对她的发言大加赞许,在休课时,也常常主动同她探讨课业。   这事情的蹊跷之处就在于,纪明轩一向孤傲,虽待人彬彬有礼,一副翩翩君子像。   可同他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心里面高傲得很,再加上他的书,本就比别人读的好,是以从没见他对谁这般大肆赞赏过。   更别说这个被他赞赏的人,还是曾经的“草包”。   虽然石先生也说顾云锦最近进步不小,可也不至于就让纪明轩如此赏识了吧。   诸多不寻常凑到了一起,众人大胆猜测:纪明轩是对顾云锦动了心了。   眼下看,顾云锦的才貌虽有大幅提升,可也还没到令人拍案叫绝的程度。   不过谁能说得准呢,毕竟当一个人进步明显时,总会比那些原本就优秀的人更容易吸引别人注意,也更容易得到旁人的认可。   顾云锦大抵就是因为这样的变化才俘获了纪明轩的心吧。   但不管这件事情是合理还是不合理,都深深地伤了南麓书院中一众少女们的心。   以往,虽未见纪明轩对哪位姑娘十分上心,可少女们也正因如此才觉得自己有希望。   都盼望着这位风雅才子,有朝一日能怜惜自己的一片痴心。   如今见纪明轩对顾云锦的态度,少女们的希望便彻底破灭了。她们见顾云锦是既羡慕又嫉妒。   可顾云锦的反应却更是令人奇怪,从前明目张胆的缠着纪明轩,如今人家对她热络了,她倒是谨守礼仪,不敢越雷池半步了。   顾云锦的心中,可真是烦不胜烦,她不仅要应付一个李佳研,如今又多了个纪明轩。   李佳研整日邀请她去家中,被她几次坚定的拒绝后,又要同她拜把子,做干姐妹。   当书院是土匪窝了不成?顾云锦虽未应她,可也不忍心拒她于千里之外。   毕竟她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自己年长她十来岁,又怎能与她计较。   至于纪明轩,顾云锦恨不得立刻就送他上西天。可是以她如今的状况,又能做什么呢。总不能当刺客去害他吧。毕竟要报仇也需得有命才行。   既然不能快意恩仇,那便只剩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了。   她一个深闺小姐,要报仇谈何容易,需得小心筹谋才可。这小心筹谋,其中就包括不暴漏自己的意图,避免打草惊蛇。   于是顾云锦对纪明轩的态度,就是众人看到的,既不逢迎,也未表现出仇视和抗拒。恭敬有礼,又敬而远之。   这一日,散了学后,顾云锦从博文堂往外走。   待路过假山附近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竟然是纪明轩。   他一身白衣,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是在等着她?   顾云锦看了看四周,无人经过,可她还是谨慎的并未向前半步。   而是远远地同他打招呼:“纪公子跑假山那边做什么?是要吟诗作对吗?”   她声音高亢,全然没有要悄悄过去的意思。   纪明轩的脸上不免露出了尴尬之色。   他窘迫的道:“请四妹妹借一步说话,在下有事情相商。”   “纪公子若真有什么要紧事,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不过还请纪公子长话短说,毕竟你我二人私下里单独说话,被同窗们见了恐有微词。”顾云锦提醒道。   她话里的态度,纪明轩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要紧事,就不要说了,有要紧事就快点说。   可纪明轩哪里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想要送她个小礼物,像曾经讨好顾婉欣那样讨好她罢了。   顾婉欣当时不也是表面矜持得很,到最后却也收了他的东西,还在后来的几次见面中与他互道衷肠。   顾婉欣表面那样清高,不也抵不过他的诱惑吗?怎么顾云锦却这般棘手?   原以为只要他稍稍给顾云锦点好颜色,她就会主动扑上来,似从前一样。   这样的话,他同她之间的婚事,便可如顺水推舟般的容易。   见纪明轩迟疑着,并不说话。   顾云锦便开口道:“看来纪公子并无什么要紧事要说,那不如明日到博文堂再说吧,家里的马车还在等着我呢,若再不回去,恐下人们会焦急的过来寻我。”   说罢,朝纪明轩福了福身,顾云锦便转身离去了。   望着顾云锦的背影,纪明轩觉心中像堵了一块石头般的无比郁结。   从小到大,他没见过对他如此冷淡的姑娘,也未曾尝过这般挫败的滋味。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 第三十五章 议事   淮王府。   淮王府的一处会客厅中,纪明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见厅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他立刻站起身来,恭敬地等候门外的来人。   见一只银丝云纹鹿皮靴从门口踏了进来,紧接着就是银丝流云纹滚边的湛蓝色蟒袍,正是淮王殿下。   纪明轩掸了掸袍子上的褶皱,端端正正地向淮王行礼。   “纪先生不必拘礼,快坐下。”   淮王朝纪明轩摆了摆手,示意他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并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他一向重视自己府上的幕僚,不论年纪大小,通通都尊称他们为“先生”。   “谢殿下。”待淮王坐下后,纪明轩才缓缓的随着他坐下。   “先生今日来找本王,可是有什么事情?”淮王侧头看向纪明轩。   “正是。”   说着,纪明轩看向一旁站着的小丫鬟。   淮王当即便明白了纪明轩的意思,朝着丫鬟摆了摆手道:“都下去吧,待本王吩咐了再进来。”   “是!”   屋内的几个丫鬟朝淮王端端正正地行了礼,便应声退了出去。   见丫鬟小心地将门关好,纪明轩才道:“小人有一事要禀报殿下。”   “先生请讲。”淮王朝纪明轩做了个请的姿势。   “前段时间,有位朋友到寻州附近办事,属下便请他顺便绕到寻州一趟,查看了一下寻州的情况。”纪明轩道。   淮王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先生可有什么发现?”   “昨日接到飞鸽传书,说寻州这两年的变化甚大。贯穿整个寻州的盐河附近,田地收成大幅度提升,这两年饿死的人不足往年的一成。”他语气惊叹的道。   淮王颔首道:“先生所言不假,本王很早之前就派人调查过了,与你说的一般无二。不过,本王的幕僚都觉得此事不足为虑,认为六弟自幼被父王发配寻州那等荒芜之地,这么多年都没被招回邺城一次,足见父皇对他的无视,此事,你又怎么看?”   纪明轩心中一冷,原来淮王不仅调查过此事,还同其他幕僚商议过了。可是却从未对自己提起,看样子,他还是不信任自己。   他的面色依然保持着温和:“属下认为,恒王或许并非表面那样简单。能将荒凉贫瘠的寻州治理得如此有起色,他应当是有些本事的。有本事的人,恐怕很难做到安分守己,无逾矩之心。”   他的话意味深长。   淮王盯着茶几上的碧色莲花瓷盏,并未说话,是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纪明轩便继续道:“这次陛下招恒王回京,属下担心恒王会趁机博取陛下的信任,有所图谋。属下以为,殿下不可不防。只是,是否应当做些准备,还请殿下示下。”   淮王爽朗地大笑了两声,端起茶几上的瓷盏。   “哈哈哈。先生多虑了,今年正好赶上父皇的六十大寿,届时各国使臣都会来朝拜,六弟不来说不过去。恐各国使臣议论,有损我华桑国威,父皇这才招他回邺城。”   喝了一口茶,淮王继续道:“可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做大事,自然是要一万个小心,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万一。”   纪明轩点头。   淮王又道:“不过,帝王本就薄情,这么多年六弟又不在父皇身边,恐怕也不会有多少父子情分。到时候,且先看看父皇的态度。”   纪明轩又点点头。   将茶盏放下,淮王看向窗外道:“若父皇对他冷淡,那我们如果做什么,反倒会惹得父王反感,画蛇添足。况且,六弟在朝中并无半点倚仗,他那早逝的母亲又是个身份低微的,即便是他再有野心,凭借着这样的条件,也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   “殿下说得有道理,是小人思虑不周。”纪明轩垂眸道。   “无妨。先生忠心可嘉。”   称赞了纪明轩两句,淮王又将话锋一转:“对了,先生同顾将军的女儿进展得如何了?可有订亲的眉目?”   说着,淮王将腕间的珠串摘下来,放在手中把玩,余光却是在打量着纪明轩的神情。   听闻此言,纪明轩的心中一紧,连忙答道:“还好。只是,这姑娘们的心思实在是难以琢磨。属下先是听闻,前几日她还在搜集着小人的画作,意图揣度我对女人的偏好。可这几日,态度又有些淡然。许是在耍欲擒故纵的把细。”   淮王笑了起来,神色也变得轻松了。   “这女子嘛!都喜欢耍些个手段。不过,越是耍手段,就越是证明她在意你,看样子,此事是好办了。”他道。   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在宫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比这种手段高明的多得是,便立刻在心中鄙夷起顾云锦来。   听了淮王的话,纪明轩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对于女子的心思,淮王自然是比自己更懂。   既然他已经这样说了,那么顾云锦便是还恋慕着自己了。或许是因为患得患失,才阴晴不定的吧。   复又看了看纪明轩,淮王为难的道:“不过,此事还是早些有定论为好。否则,本王也无法名正言顺的重用你。你知道,本王手下的谋士众多,都是跟了本王很久的,若你初来乍到被委以重任,恐难以服众。”   “是。属下明白殿下的一片苦心。属下对殿下的知遇之恩不胜感激,一定不能给殿下添任何麻烦。”   纪明轩站起身来,对淮王抱拳行礼。   淮王摆摆手,示意纪明轩坐下。   “不必如此客气。若是你成了顾烨枫的女婿,不论本王如何安排,其他人的嘴自然是会闭得严严的,无半分异议。”   纪明轩颔首:“属下明白,此次回去,属下定要尽快将此事定下来,好全心全意为殿下办事,绝不耽误殿下的大事。”   “好好好。以先生的英姿和才华,俘获顾小姐的芳心,定然不是难事。不过,本王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男女之事,有时候还是可以耍点手段的,至于怎么做,就不用本王教你了。”淮王勾了勾唇道。   “小人知道该怎么做。此等小事,怎敢劳烦王爷费心?过几日,小人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第三十六章 礼物(求收藏 求推荐票)   几日后。   顾府的云烟阁内。   顾云锦正捧着一本《华桑大事记》,在闺房的矮榻上看得认真。   就听到静雯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小姐,老爷来信了。”   顾云锦转头,便见静雯从闺房的门外快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只牛皮纸做的信封。   “是大少爷身边的护卫占虎送过来的信。”静雯边说边将信封呈到顾云锦手里。   顾云锦将手中的《华桑大事记》放到一旁的架子上,接过信封,狐疑的问:“占虎不是跟着大哥和父亲,在北境打仗吗?怎地这时候就回来了?”   静雯被问得愣住了,赧然的道:“这个,我还没来得及问。”   顾云锦闻言,皱眉道:“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占虎可已经走了?”   见静雯一脸茫然,顾云锦不免有些担心。   上一世,自己在这个时候,可并没有收到父亲的这封信呀,该不会是事情有什么变数,难道是边关出了事?   正思索着,就见静嫣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贴着暗红色绒布的木头箱子。   箱子表面装饰用的绒布上沾满了灰尘,布面上的绒毛也有几处已经被蹭秃了。   “这是什么?”顾云锦问。   静嫣吃力的将箱子放在矮榻旁的小几上,急急地喘了一大口气才道:“奴婢刚刚已经问过了,占护卫是奉大少爷之命回邺城办事的。他说老爷和大少爷都很好,让小姐不用挂心。”   顾云锦脸上的表情这才松弛了下来。   静嫣才继续道:“这个箱子是老爷让占护卫顺道捎给小姐的,刚刚的那封信也是。”   静嫣的脸上笑容灿烂,好奇的看着小几上那只红色的木箱子。   静雯就更惭愧了,在一旁不解的道:“刚刚占虎就只给了我这一封信呀,怎么没说有别的?”   静嫣掩袖而笑:“你呀,总改不掉那急性子。拿了信就跑,占护卫一回头的功夫,你就没影子了,上哪找你说去。”   顾云锦闻言也捂着嘴笑了起来。   “总是这样火急火燎的样子,可怎么是好。”她摇摇头。   “人家这不是太高兴了吗,就忘了问了。”静雯局促地搓着衣角,嘀咕着。   “只要人没事就好。”顾云锦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撕开信封,认真地读起信来。   静雯看看顾云锦又看看那只箱子,想知道信中说了什么,又心急箱子里装得是什么。可又不敢催促,只好迫切地在一旁等着。   待顾云锦看完了信,将信纸叠好,又将信纸放回到信封里。   静嫣这才开口道:“小姐,老爷和大少爷在信中说了什么?”   “父亲也没说什么,就是些报平安的话,说战事已经平息,待安顿好周边百姓,处理好阵亡将士的抚慰事宜,便可返程,大约再过两个月便可回到邺城。再者就是嘱咐我听沈姨娘的话,也不要惹祖母生气。”顾云锦笑着道。   “没事就好,小姐快看看箱子里是什么?”静雯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好,我现在就打开看看。”   箱子的插销都已经被压得变形了,许是因为路途遥远,占虎又是骑马赶路的,路途中多有颠簸造成。   主仆三人费了半天的劲才将箱子打开。   原来是一些做工精巧的小玩意儿。   有绘了满身连环画的葫芦,有木头做的蛐蛐,蛐蛐身上的翅膀和腿儿都能够拆卸。   另外还有几件首饰和一盒异域的伽楠香。   顾云锦打开来闻了闻,味道馥郁清幽。   再打开箱子里的一个小盒子,顾云锦见到了一面熟悉的手持铜镜。   铜镜的质地和做工都很好,把手上的雕花更是惟妙惟肖,中间还嵌着一颗大珍珠,四周镶着几颗红的绿的宝石。   顾云锦记得这面镜子,是上一世在顾若兰屋里见到过的。   她喜欢得紧,可顾若兰却说是冯若轩送的。   她听了心里还酸溜溜了好一阵子,羡慕顾若兰和顾婉欣都有些要好的朋友,可她除了家中的姐妹,却是连一个闺中密友都没有。   顾云锦想,难怪她上一世没有收到父亲的这封信,也没见过这只箱子,原来是被顾若兰半路劫了去。   这事也不出奇。毕竟,上一世的自己,每每赶上书院放假的日子,不是去街市上逛,就是去找顾婉欣,从不肯乖乖的呆在闺房里。   或许正因如此,才与前来送信的占虎错过了。   占虎来了找不到人,自然将信和东西都交给了沈秋云和顾若兰。   大哥和父亲回来后通常也不会问起这类事情,自然就没旁人知道了。   “呀,这只镯子好漂亮,水头也好,就是样子不适合小姐的年纪,显得老气了些。”静雯打开一个首饰盒,欣喜的道。   顾云锦看向静雯手上的东西,是一只祖母绿的玉镯子,她一看就知道是父亲挑的,他的眼光一向老气。   静嫣看着顾云锦,恍惚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连忙道:“占护卫让我告诉小姐,这些东西都是老爷给小姐的,没公子的份儿。”   顾云锦听了这句话,目光疑惑地落在了几个小物件上。   这几样东西,当是大哥给的才对。   她记得小时候的一桩往事,她跟大哥抢过一只木头蟋蟀,那是大哥新得来的“宝贝”,正如眼前这支蛐蛐一样,是能活动的。   大哥不肯给她,她便去抢,偏手上又没个轻重的,将东西掉到地上摔碎了。   还没等大哥发火,她便自己先大哭了起来,恼怒万分的大哥一边骂她恶人先告状,一边气不情不愿的过来哄她。   这只木头蛐蛐,定然是大哥偶然见到,记起了之前那只木蟋蟀的事,才补偿给她的。   她一边感慨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大哥竟然还能记得。一边又疑惑,大哥为什么不让占虎说实话呢?   顾云锦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这般的不了解大哥。他心里想什么,她竟一点也不知道。   大哥不满十岁就跟着父亲到了军营里,她那时还小,虽然大哥每个月都会回府上呆上几日,可她与大哥却是越来越不亲的。   上一世,直到长大了,她都是同顾若兰和顾成麟更亲一些。   即便整日同那二人吵架,可毕竟日日玩在一处,却是比着亲哥哥还要有感情些。   每次大哥回来,见顾云锦同沈秋云及庶弟庶妹亲热,都会骂她是白眼狼,二人一见面就会吵架,渐渐的就更疏远了。   后来大哥英年早逝,她虽也跟着伤心,但到底还是没多久就忘了。 第三十七章 邀约   顾云锦正陷入沉思,便听到院子里远远的有丫鬟在通传:“二小姐来了。”   顾云锦连忙让静嫣和静雯将箱子里的东西收好,再把箱子放到柜子里去。   自从在上一次去书院的马车上,顾云锦同静嫣和静雯交代过要提防顾婉欣后,这二人回来便给院子里的几个可靠的丫鬟们开会做了交代。   静嫣还特意列出了几十项条款,叫她们记牢了照着做,这其中的一项条款便是,院里来人时,要早早的通传,不能像以前那样,人都已经进门了,小姐才知道。   所以这次,当静嫣和静雯把东西放好后,等了片刻,顾婉欣才带着青梅进门。   “姐姐今日不用绣花练字了吗?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顾云锦见顾婉欣进来,先开了口。   顾婉欣笑了笑:“是有事要与妹妹说。”   “那二姐先坐下,慢慢说。”顾云锦指了指方桌旁的玫瑰椅道。   静嫣连忙拿起茶壶道:“茶水已经有点凉了,奴婢先去烧一壶热水,再回来给小姐们烹茶。”   “去吧。”顾云锦朝她点点头。   看着静嫣出去了,顾云锦才转过头来,看着顾婉欣道:“姐姐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明日我们一起去游湖好不好,石先生晚一点要带着雅馨堂的学生们去湖边绘丹青。这几日天气不冷不热,湖上的景色也好,我们明早过去游湖,待游湖累了,就去看他们绘丹青。”顾婉欣兴高采烈的道。   顾云锦有些疑惑。   自己前阵子在桃展上下棋赢了她,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她对自己冷淡了一阵子。   怎么今日没来由的又热情了起来,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顾婉欣她绝非大气之人,不会轻易消除心中的芥蒂,如此反常,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呢?   见顾云锦迟疑,顾婉欣连忙道:“妹妹不必担心,我们只是去看看他们绘丹青,妹妹想参加就参加,若不想参加在一边看着就行。”   原来顾婉欣是在担心自己经历了上一次的桃展,害怕这次又会被人胁迫着去描丹青。   顾云锦笑了笑,答到:“好啊,那明日我就随姐姐一道去游湖,顺便看一看热闹。”   见顾云锦答应了,顾婉欣有些意外,本以为还要多废些口舌的,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   心想,看来她前阵子对自己的冷淡都是一时的任性所致,往后还会像从前一样信任自己的。   想到这里,她心中便更加愉快了起来。   南麓书院的先生们经常会组织学生一起去搞些集会。有时候是去到风景优美之处现场绘制丹青,有时候是品茶作诗,有时候是到人群聚集处搞些策论大会。   组织这些个活动的初衷,就是让学生们丰富一下文化生活,也多与外界的人接触探讨,好达到拓宽眼界、增长学识的目的。   每每这种集会,顾云锦是不会参加的。她对这些东西一向不感兴趣。   可是如今却不同,并不是她突然对集会感兴趣了,而是她想多接触些人,多接触些事,如此才能为实现她的计划找些可行的机会。   整日被困在这闺阁之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有什么办法颠倒这朝廷的局势,保护她的家人?   所以,她要尝试所有可能会对事情有帮助的途径。况且,她也想知道顾婉欣要做什么。   顾云锦向顾婉欣询问了些集会上的事情,仿佛很好奇的样子。   顾婉欣都一一为她解答,耐心又温和。   两人有说有笑的,气氛十分融洽。   这情景让站在一旁的静雯有些恍惚,她怀疑小姐是不是又改变主意了,同二小姐重修旧好?   此时,静嫣手里提着一只白釉茶壶和一个大红色的木质食盒走了进来。   她为顾云锦和顾婉欣重新斟好了茶,又将食盒中的几碟子点心摆在两人中间的方桌上。   “二姐快尝尝我们小厨房做的点心。”顾云锦指着一碟莲花形状的点心道。   顾婉欣看向顾云锦手指的方向。那盘点心各个都被做成了莲花形状,花瓣是淡淡的藕粉,花心是烟粉色,样子精巧又可爱。   “妹妹的小厨房可真不赖,比我们院子的大厨房做出来的点心都精巧,难怪妹妹这几日都不去祖母屋里用饭了。”   顾婉欣边说着,边拿了一块点心。   将点心拿到了半空中,她的手突然顿了顿,随即又继续将点心送到了嘴边尝了一口,同时也抬眸看顾云锦的表情。   见顾云锦脸上仍然挂着笑,没有任何异样,这若无其事的吃了起来。   顾云锦面上不显,心中却是留意到了顾婉欣刚刚的话。   她们二房的人,是从来不到大房的院子里用饭的。   因为两边的院子本就大,中间还隔着环湖和花园,走过来要好半天,是以二房的人都在后院单独开火。   那么,既然顾婉欣不在老夫人房里用饭,又怎么会知道顾云锦这几日没去呢?难道是刻意的打听过?   正如刚刚顾婉欣所担心的那样,顾云锦已经听出来了,可是却装作不知。   见顾云锦仍然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顾婉欣便放下心来。   也是了,她这个傻妹妹哪里会听得出来,自己刚刚是多虑了。   “这点心清甜可口,有一股玫瑰的味道。可是花园里的玫瑰好像还没开呢,妹妹是从哪里弄来的?”   顾婉欣将手中剩下的一小块点心放入口中。   “是丫鬟们提前移了些到暖阁里,没想到昨日竟开了,便让她们摘下来做了点心,图个新鲜,也好开开胃。”顾云锦道。   顾婉欣听了心中暗喜,顾云锦终于开始在琢磨吃这件事上下功夫了。   原本见她最近一段日子对纪明轩不大热络,身材也没有发福,以为自己之前那几张仕女图白搭了呢。   现在看来,她只是学会了矜持而已,嘴上不说,心中却还是在意纪明轩的。   想到这里,顾婉欣不由得喜笑颜开。   事情已经办好了,顾婉欣便也没有多留,同顾云锦说好了明日出发的时辰,便离开了。 第三十八章 游湖   待顾婉欣离开后,静嫣问顾云锦:“小姐不是说要提防二小姐的吗,怎么还答应了同她游湖呢?要是她没安好心可怎么办?”   这阵子,受了顾云锦的影响,静嫣和静雯早已经不再信任顾婉欣,对她事事都防备着。   顾云锦若有所思的道:“小心些便是了,去还是要去的,就算她没安好心,我也要看看她到底想图谋些什么。”   见两个丫鬟脸上现出担忧之色,顾云锦又道:“你们放心,到时候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人多眼杂,她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怎样的。”   二人这才点点头。   ……   翌日。   顾云锦用过了早点,收拾妥当,便带着静嫣走出云烟阁。   穿过天井和月亮门,便来到了顾府的大花园。   花园门的附近有一丛细竹林,竹林边爬着花藤,花藤的叶子已经茂盛了起来,颜色也比几日前更深了些,春日的气息渐渐浓了。   顺着石桥穿过园子的人工湖,便是去往前院的方向。   顾云锦走在石桥间,波澜不惊的湖面上便倒映出了一抹窈窕的身影。   她身着一身绯色织金的缠枝纹拖泥裙,游走于碧水中央曲曲折折的石板桥上。   少女倩影娇柔,莲步轻移,面若春桃映雪,发如乌木沾霖。发间一只翡翠桃花步摇随着步子有节奏地轻轻晃动着。   顾婉欣正坐在湖中间的水榭里,向湖中抛着鱼食儿。   远远地看见顾云锦走来,她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原本相貌平平的四妹妹何时出落得这般明艳脱俗了?   “让二姐久等了。”顾云锦道。   “没有久等,我也刚出来,本想在这里吹吹风,等你一会儿。可没想到,手里的鱼食儿还没喂完,你就来了。”   顾婉欣将手中的鱼食一股脑儿的丢到湖里,又接过青梅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她擒住一丝笑容看向顾云锦道:“我们走吧,马车已经备好了。”   顾云锦颔首应答。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到了府门口。   见门外有两辆马车等着,顾婉欣回头看了看顾云锦,意外的道:“妹妹也吩咐了准备马车吗?”   “哦,不知道姐姐已经安排好了,便也通知了府上备马。既然已经都准备好了,那我们就一人一辆吧。”   说罢,顾云锦便上了其中的一辆马车。她不想与顾婉欣同乘,便也叫了一辆马车。   顾婉欣也紧跟其后上了另一辆马车。   不多时,马车便到达了城郊外的玉清湖畔。这里便是石先生指了开集会的地方。   此时正值五月,阳光明媚,万里晴空,微风不躁,最适合游湖。   湖面上一只只短桌悠闲的轻摇着,有几只野鸭和鸳鸯在欢快地戏水,远处大片的荷叶连在一起,似一匹碧绿的锦缎,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泽。   河岸上一排柳枝正扶着风摇曳,旁边的几颗石榴树花团锦簇,如一团团的火光,璀璨夺目。   顾云锦被这蓬勃的春日景色迷了眼,心道,难怪石先生会在这里举办丹青集会,见了如此美景,即便是不会画的人,恐怕也忍不住要描上几笔。   她自知是俗人一个,不懂才子文人们的闲情雅致,但此刻却也觉得“雅兴”一词,大抵说得就是置身于此番景像下人们心情的真实写照吧。   “四妹妹,石先生他们还没到,我们先去游湖吧。”   说着,顾婉欣已经朝着湖面上的一只画舫招起了手。   船家立刻热情的打招呼:“两位小姐是要包画舫游湖吧?今天的天气最适合游湖。”   丫鬟们上前去同船家询问价钱,待付好了银子,顾云锦和顾婉欣便上了画舫。   画舫中装饰得并不算十分精美,却胜在清雅大方、干净整洁。轻纱幔帐垂到了窗口,湖面上的风景朦朦胧胧。   顾云锦寻了一处靠窗子的座位,坐了下来。座位上铺着刺绣的软垫。   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茶壶和茶具,还有几碟子点心和瓜子之类的小食儿。   船慢慢的向湖中心划去,顾云锦撩起纱帐静静的看着窗外,不远处的湖面上,有两只正在嘻嘻的野鸭。   静嫣将手上拎着的一串纸包放在桌子上,从旁边的小几上拿了两只空碟子。   又将纸包打开来,将里面的几样点心摆好。   见顾婉欣直直地看着她,静嫣连忙解释道:“小姐早上没有吃饱,奴婢才特意带了点心,一会儿饿了就拿这些垫垫。”   顾云锦知道静嫣的用意是不想让她随便吃外面的东西,便对静嫣点点头,赞许了她的谨慎。   她身边的这两个丫鬟,如今都已经养成了谨慎小心的习惯。   虽然顾云锦不认为顾婉欣会在吃食上动手脚,可谨慎些总归是有好处的。   可顾婉欣并不明白静嫣的用意,见了这等情况,心中暗自嘲笑。   她心想,连出来游个湖也要带吃的,说早上没吃饱,谁信呀,看来四妹妹果然是在努力增肥中。   顾婉欣不动声色的朝着窗外的湖面看去。   过了半天,她突然对顾云锦道:“四妹妹,不如我们拿些点心到船头,喂喂野鸭。”   “好啊。”顾云锦也正想出去看看,便答应着起身,跟着顾婉欣向甲板走去。   顾婉欣先出了画舫的楼门,站到了甲板右侧的位置,顾云锦顺便就站到了左边。   刚一站定,顾云锦便见到画舫的左侧正对着她的方向也有一只画舫朝她们驶来。   待那只画舫驶近了些,她才看清楚船头上站着的一位年轻人是谁。   他一身淡蓝色的领衣,衣服肩膀的位置镶着两道装饰用的白边,袖口用带子扎得很紧,腰间系着一根水蓝色束带,将身体的线条勾勒得健硕挺拔,正是纪明轩。   顾云锦心道:顾婉欣故意叫自己出来,难道是为了偶遇纪明轩?看来,撮合她和纪明轩,顾婉欣是认真的。   纪明轩平日里最喜欢着白色的长袍或者广袖深衣,显得儒雅温润,今日换了个装束风格,该不会是……为了取悦自己?   这也太……刻意了吧!不符合他高傲的个性啊。   上辈子,自己绞尽脑汁的取悦这个男人,这辈子,竟角色互换,换他来取悦自己了?   其实老天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来为自己讨回公道的,顾云锦无奈的抗议。   “这么巧,四妹妹也来游湖?”纪明轩面露惊喜之色。   “恐怕不是巧合吧?”她心道。   心里想到了怎么回事,可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   顾云锦勉强的笑了笑,朝纪明轩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正想着要怎样摆脱纪明轩的纠缠,顾云锦只听得身侧传来了“哎呀”一声。 第三十九章 墨尘   顺着“哎呀”的声音,顾云锦扭头看过去。   正见顾婉欣似是一个没站稳,朝自己的方向倒了过来。   想要躲开顾婉欣,可是此刻却已经来不及了。   顾婉欣已经撞到了顾云锦的身上,令她无法站稳,身子一歪,朝湖面倒去。   倒下去的过程中,顾云锦用手捏住了鼻子。   她已经做好了落水后自救的准备。   原来顾婉欣就这点子本事,实在是低劣。顾云锦不由得鄙夷。   此刻,她的头顶上突然掠过一个人影。   紧接着,她的后背就被一只大手抵住。   感觉那只手用力一推,她的身体便又重新立在了甲板上。   顾婉欣正跌坐在甲板的另一边。   刚刚救她的人将她扶稳了,便后退一步,拱手道:“失礼了,情急之下,还请姑娘莫怪。”   救她的这位少年,二十岁上下,眉毛浓密修长,鼻梁高挺,五官如刀刻斧凿般的菱角分明,眸光深邃得如冬日里的寒潭,一身黛色锦袍,身材高挑,英姿笔挺。   这少年顾云锦认识,正是之前从她手里买人参的那位。   见顾云锦盯着自己的脸不说话,那少年继续道:“在下墨尘,之前与姑娘见过面。”   顾云锦这才回过神来,朝对方施了一礼:“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实在感激不尽。”   “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此时,青梅和静嫣早已从画舫的帘子后面钻了出来。   静嫣冲上来扶着顾云锦道:“小姐没事吧?都怪奴婢不好,没照顾好小姐,让您受惊了。”   “我没事”顾云锦道。   顾婉欣跌倒时,被甲板突出的棱角硌到了,较弱的身躯已疼得无法动弹。   墨尘只顾着同顾云锦说话,也并未去扶她一把。   青梅见状赶快上前,将自己的主子扶起来。   顾婉欣的裙子被勾破了,头发也有些凌乱,发钗掉落在一旁。   她被青梅搀扶着起来后,已经窘迫得红了脸。   墨尘出现在桃展上时,顾婉欣没见到他的正脸,她当时又只顾着沉浸在羞愧和懊恼中,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那日帮顾云锦鉴定人参的人。   纪明轩的船已经靠过来了,可是看看顾云锦,又看看顾婉欣,他不知道该先开口问候谁,只好不做声。   此刻,岸上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大部分是来参加石先生的集会的,都是南麓书院的学生,认得顾云锦和顾婉欣。   “顾小姐,没事吧?”   岸上有人朝画舫上喊。   转头看见有这么多人围观,顾婉欣羞臊又窘迫,连忙掀起画舫的帘子,躲了进去。   画舫距离岸边不远,惊险一幕被他们看到,不由得为顾云锦扭了把汗。   “我没事,多谢各位的关怀。”顾云锦礼貌的道谢。   听到这些人的关怀,顾云锦的心头一暖:这些人平日里最喜欢捉弄人,没想到,在危急时刻,也不吝送上关怀。   墨尘见顾云锦没事,便道:“既然姑娘没什么事,再下就先告辞了。”   顾云锦点点头,并未挽留。   墨尘转身,脚下用力踏着船板,飞身跃起,眨眼间就落到了不远处的一艘装饰华丽的双层画舫上。   岸上的人见了,不由得发出“哇!”的惊叹。   英雄救美的戏码散场,待看热闹的人便也都渐渐散去了。   纪明轩也惺惺地回了自己的画舫内。   见没了旁人,顾婉欣这才走过来,对顾云锦道:“四妹妹,真对不起,刚刚是我没站稳,才撞到了你,还好刚刚那位公子出手相助,不然我可要懊悔死了。”   “没事,是我自己大意了。”顾云锦淡淡的道。   青梅叫船家将画舫靠岸,顾婉欣到马车里换衣服,再整理一下头发。   顾云锦坐在岸边的石墩上等候她。   见附近无人,静嫣忍不住道:“小姐,刚刚二小姐,为何会撞到您?”   静嫣觉得顾婉欣摔得蹊跷,想要提醒她注意一下。   顾云锦知道静嫣是什么意思,便也没有避讳。   她道:“我知道,她是故意的。”   静嫣之前虽怀疑,可当得到顾云锦肯定的回答时,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想到,二小姐竟然如此阴损。   虽然小姐多番提醒过,顾婉欣并非表面上那般良善和友好。   可她以为,顾婉欣也只会使些小绊子罢了,没想到竟然是要谋害小姐性命。   “那二小姐,也太过歹毒了些。”   静嫣想到今日若未遇到墨尘的后果,手中不由得攥起了衣角,神情肃穆。   顾云锦见静嫣紧张的神情,解释道:“你放心,顾婉欣现在还不想要我的命,即便她想,也一定会将自己的嫌疑撇清,更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   “那二小姐是为什么这样做?”静嫣不解。   “为什么?自然是有别的意图。”顾云锦心道。   随着这个问题,她回忆起了被顾婉欣撞倒前后的事情。   她失去平衡后,向湖面倒去时,用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纪明轩。   见到他的手下意识的去撩衣袍的边角。   他不经意的动作,便昭示了接下来他想要做的事情。   从撩袍子的动作看,他想要下湖救人。   如果没有墨尘这个意外,那么自己一定会落水,看来纪明轩想要救的人是自己。   前后的事情联系到一起,顾云锦才明白,纪明轩今日的这身一改常态的行头,不是为了取悦自己,而是为了方便入水救人。   他常穿的那种深衣,袖子宽大繁复,衣身拖沓,如果进入水中,便会限制行动,不似今日穿的领衣那般方便活动。   如此看来,纪明轩是早有准备的,知道她会落水。   这样看,顾婉欣刚刚喊自己出去喂野鸭,也是因为见到了纪明轩的画舫已经行驶过来了,才引自己出去。   两个人是共同设计和串通好了的。   至于二人的目,便也不难猜测,想想若他们得逞了会发生什么,便知道了。   顺着事情推测,若自己落水,此时正值五月,天气缓和,穿的衣服本身就薄,被水一浸便贴在身上。   纪明轩下水去救,免不了要同她有亲密的接触,将她抱上船也是很自然的。   到时候自己为了求生,定不会阻止。   而她与纪明轩这样亲密的举动,便尽数落在了岸上人的眼里,被他们见证。   众人指指点点不说,这件事很快便会传遍邺城,自己名声难免受损。   到时候如果纪明轩上门提亲,从谁的角度看,自己都更可能会答应。   不仅是自己,顾府上下也无人有立场反对。   逼自己下嫁,这便是纪明轩与顾婉欣的真正目的。 第四十章 保守秘密   顾云锦正思忖着,便听到了静嫣的声音:“小姐快看,那是刚刚救你的公子。”   顾云锦顺着静嫣的目光看过去,那位名唤墨尘的少年从画舫上走下来,朝着越聚越多的人群走去。   看样子,他是想去围观石先生的集会。   顾云锦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他在南麓书院中是否有什么相熟的人。   但是想到了一件事情,令她感到有些不安。   “静嫣,快去拦着他,把他请过来,说我有事找他。”顾云锦吩咐道。   “是,小姐。”   话音未落,静嫣已经小跑着奔向了墨尘。   她以为小姐想要好好谢谢这位公子,她也觉得正当如此。   顾云锦远远地看着,静嫣很快追上了墨尘,同她说了句话,墨尘便转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然后点点头,就跟着静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待墨尘走过来,顾云锦屏退了静嫣,墨尘便也让跟着的小厮到远处等候。   顾云锦从石墩上站起身来,朝着墨尘施了一礼。   “刚刚有些惊魂未定,没来得及好好感谢公子,他日有机会,一定报答公子。”顾云锦礼貌的道。   “不必。姑娘不是也帮过在下吗,举手之劳,都是应该做的。”   墨尘答的客气,眼里却带着探究。   他不认为顾云锦叫他来,只为了表示一下感谢这么简单。   接着,顾云锦垂眸道:“既然公子提到了上次的交易,小女子到是有个不情之请。”   到底还是有事相求。   “姑娘但讲无妨。”墨尘朝顾云锦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继续说。   “小女子不知道公子在南麓书院是不是有熟人,但是,希望公子不要把我们的交易告诉别人。”顾云锦请求到。   她担心墨尘在书院中有朋友,会将此事泄露出去,那她私藏的那九千两黄金很快便会被沈秋云知道。   听了顾云锦的话,墨尘才放下了戒备,面上浮现出一丝戏谑的笑容。   “姑娘是想把卖人参的钱私藏起来?”   疑惑地看看顾云锦,他又道:“你一个没长大的小丫头,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像你这么大的孩子,背着家里人藏太多银子,未必是件好事,还可能会招来祸事。”   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南麓书院的教书先生。说罢,还将两只手臂抱在一起,有些担忧的看着顾云锦。   听墨尘的语气,是将她看成不好管教的顽劣孩童了。   这令顾云锦感到十分不悦。   她毕竟是活了二十几年的人了,还差点当了娘。   眼前这个少年看着还没有二十岁,显然没她大。却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大人的姿态,妄图管教她。让她的自尊心往哪里放。   她一脸严肃的道:“谁是没长大的小丫头,不要以为你救了我,就……”   眼珠一转,顾云锦又住了嘴,险些又如上一世一般的口不择言了。   她心道:算了,人家毕竟救了自己,此刻还有求于他,可不好出言不逊。   轻咳了一声,她继续道:“我自有安排,就不劳小公子费心了。不知我刚刚的请求,你是否愿意答应?或者还有什么交换条件,也尽管提来。”   墨尘见眼前这个刚长到他胸口高的小姑娘,端着一副老成像同他说话的样子,便就觉得好笑。   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孩儿,为了报自己称呼她“小丫头”的仇,竟然将对他的“公子”称呼换给成了“小公子”。   这么嘴上不饶人,难怪会遭人暗算。   墨尘用大拇指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端着手肘,低头看着顾云锦道:“那你打算许我什么,做封口的条件呢?”   低头间,少年的脸离她更近了些,那一汪寒潭般的眸子里出现了一抹涟漪,似漆黑夜晚中的一丝璀璨星光。   顾云锦被这张俊脸晃得愣神了一瞬,复又赶快眨眨眼,回过神来。   要用什么收买他呢?   想说给银子,可转念一想,看他买人参时出手阔绰的样子,恐怕也不会缺银子。   那自己又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收买他呢?   因为为难,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见顾云锦为难的样子,墨尘抿唇一笑。   “我可不想让人说我欺负小孩子,放心,我什么都不要,也答应你不会说出去。”   听了墨尘的话,顾云锦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就多谢了,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帮忙的,你尽管提。”顾云锦爽快的道。   墨尘心道:大话说的像模像样,颇为豪爽,还真是喜欢模仿大人的口气。   “好。那我要是有求于你,又到哪里去找你呢?”   墨尘也不知道,自己今日哪来的兴致跟个小姑娘在这逗乐子。   “我是南麓书院的学生,叫顾云锦,你有什么事尽管到书院去找我,只要能帮上忙,我一定在所不辞。”   顾云锦怕惹麻烦,不想跟他说自己是征北将军的女儿。   “行。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公子慢走。”   墨尘刚走出去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对顾云锦道:“提醒你一下,刚刚在湖上撞你的那位姑娘,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顾云锦有些惊讶,他看得出顾婉欣是故意撞她的?   这个人的眼力也太好了吧,不仅能鉴别真假人参,还能鉴定假摔。   以顾婉欣的演技,若不是自己了解她,恐怕也看不出破绽。   墨尘并不知道她们之间的恩怨,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看顾云锦反应,应当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墨尘便留下一句“以后留心着点。”转身离开了。   顾云锦盯着墨尘的背影,不免对他的聪明睿智感到好奇。   忽听到身后传来顾婉欣的声音。   “让妹妹久等了。”   顾云锦回眸。   “没事。”   顾婉欣看了一眼远去的墨尘道:“真该好好感谢一下刚刚那位公子,要不是他,后果不堪设想。要是因为我害你出了什么差错,那我也不想活了。”   “姐姐言重了,我是不会有事的。”顾云锦淡淡的道。   “没事就好。”顾婉欣指着前面的人群道:“石先生好像已经来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恩。”   顾云锦点点头,同顾婉欣一道向人群走去。 第四十一章 集会   湖边的一大片绿汀上,已经摆放了一排高高的画案,画案前方的不远处放着几张杌凳。   石先生正在为学生们讲解今日集会的内容安排。   此次集会的作业是一副春湖美人图。   已经有几位女学生坐在了杌凳上,为后面的学生做丹青的模子。   画案是为作画的学生准备,顾婉欣和纪明轩也都来到了画案前,准备参与其中。   刚刚在岸边看到过墨尘救人的两位学生,博文堂的胖子和“瘦猴”,十分钦佩墨尘的武艺。   见他走过来看热闹,便立刻迎上去热情的搭话和奉承,甚至还嚷嚷着想要拜师。   此时,有人告诉石先生,有几位学生因为今日突然有事,不能来参加集会。   石先生点点头,又对着人群道:“诸位同仁,我们是南麓书院的师生,在此地举办丹青集会,以画会友,若有哪位愿意参与,不论是作画,还是入画,老夫都欢迎之至。”   石先生一向为人和善,又极为爱才,在邺城威望颇高。   书院中就有些家境贫寒的优秀学生,是靠着他帮忙说情,才免了学费,到南麓书院读书的。   许多人都感佩他的善举。   石先生此话一出,立刻有一位着绿色深衣的公子上前,自请参加。   “瘦猴”见状,也立刻去请墨尘。   “墨大哥神仙一样的人物,丹青定然也绘得不凡。”   他指着一张画案道:“这个位置是我墨大哥的。”   墨尘虽然对他的热络感到无奈,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便也没说什么,只是温和的摇摇头。   胖子也十分热情的拉了墨尘的胳膊。   他心中想着,最好能将他骗进南麓书院来,自己若是跟着这样个好身手的人混迹,今后便不必担心挨欺负了。   墨尘不习惯被别人触碰,下意识的一甩袖子,差点把胖子抡了个跟头。   胖子踉跄了一下,可脸上还是堆着笑。   石先生慈祥的看着墨尘:“这位公子,可有兴趣呀?”   石先生的笑容和声音都十分慈爱,学生们同他讲话,都能感受到一种父爱般的温暖。   墨尘的表情怔了怔,不自在的开口道:“在下并不擅长丹青,恐怕不能参与。”   胖子和“瘦猴”一听,便又想上来拉他。   石先生摇头笑道:“唉……,何来擅长不擅长之说。绘个丹青需要的不过是兴致而已,无需技巧。良辰美景不可辜负,如果不能永久的拓印在心中,那么跃然纸上也不失为一种妙趣。至于作品能不能得到别人的认可并不重要,自己高兴便是了。”   也不知道墨尘是因为听进去了石先生的话,还是不想让胖子和“瘦猴”再来纠缠,便点头答应了。   此时,顾婉欣也拉着顾云锦走了过来:“四妹妹也画一张吧。”   顾云锦连忙摇头道:“不了,不了,我是来看热闹的,不想参加。”   “顾小姐别是又藏着掖着了吧,上次在桃展上,也是对棋赛百般推辞,最后还不是一举得胜,得了头彩,这次就不要谦虚了嘛!”   “就是,就是,让我们再开一次眼。”   人群中有人起着哄。   石先生忙道:“咱们今天的模子还少一位,云锦就去当模子吧,为大家做做贡献,也同样算是没白来参加这次集会。”   顾云锦抬头对石先生笑了一下,表示感谢。   她知道石先生这样说,是知道自己不会画画,故意帮自己解围的。   石先生总是这样善解人意,又不道破。   既然石先生已经发话了,其他人也就不再劝顾云锦。   顾云锦乖乖的坐到了空着的一只小杌凳上。   众人开始安静的作画。   石先生不时的讲述几个与周遭情景有关的典故,令人更加兴致勃勃。   正当顾云锦累得有些坐不住的时候,她这一组的人都已经画完了。   每一个模子有三个人在画,顾云锦这一组人分别是墨尘、纪明轩和李凌豪。   李凌豪也是南麓书院的学生,同顾云锦一起在博文堂读书。   他的父亲,官拜通可副使的李元,正是寒门出身有识之士的代表。   待三个人都将丹青绘好后,石先生让顾云锦在其中选一副拿走。   纪明轩和李凌豪都不是第一次参加丹青集会,知道这个规矩,便都主动将画递到顾云锦面前。   墨尘和顾云锦却都是一头雾水。   墨尘以为丹青绘制完便可以自己带走的,画什么也不必给人看,却没想到还要拿出来,任人挑拣一番。   况且,他今天画的内容,也不是眼前这一番景象,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顾云锦也不想要收下其中任何一个人的画,同样也觉得为难。   “四妹妹瞧一瞧,喜欢哪一幅?”纪明轩温柔的道,眼神自信中又带着些期待。   相比之下,李凌豪就有些害羞了。   不过,他还是认真的将画纸摊开,展现在顾云锦面前。   顾云锦打量了这两幅丹青。   纪明轩的,画工扎实细致,整幅图绘的惟妙惟肖,逼真极了。   从整张图上看,没有任何问题,可是,顾云锦总觉得欠缺了什么。   这样一幅画,可是她上一世求了纪明轩无数次,心心念念了一辈子,也没能得到的。   到如今,对方竟讨好似的主动送上来。   可是乐不乐意收,还要看自己的心情,真是风水轮流转。   顾云锦收回因想起了上一世而略带感伤的目光,又看向李凌豪的丹青。   他的这幅图,不论从配色还是手法,或者是逼真的程度,都比纪明轩要生涩了许多。   可是,令顾云锦意外的是,她却从这幅图上看到了纪明轩欠缺的东西:是神态,是情感,是灵魂。   纪明轩的图画得虽然像,却看不出他对画中人的关注和用心。   而李凌豪的图,虽然画得生涩,却是感情浓厚……。   “什么?”顾云锦的心中猛然一惊:“李凌豪怎么会画得如此传情?”   抬眼看向李凌豪,他的两颊绯红,正欣喜又害羞的望着自己。   “他莫不是心仪自己?”   顾云锦立刻在心中摇头,肯定是想多了,对情感一事自己哪来的发言权。   两世为人,向来都是自己单相思,从没遇到一位倾心于自己的人,又何来的感情经验呢?   还是别自己吓自己了,额……,或者是说不要自作多情吧。   看完了这两幅画,顾云锦又逛小摊儿般的转悠到了墨尘的画案前。 第四十二章 期望   墨尘的画上,几株桃树簇拥着一座凉亭,一颗桃枝从亭外探进来,几瓣桃花簌簌地落于亭中的少女身上。   少女身着若竹色纱衣,坐在一张石桌前,一手托腮,一手捻着颗棋子,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石桌上的棋盘。   画中人从容淡定,眸子给人以睿智的感觉。   顾云锦认出了这是桃展上的自己,忍不住为墨尘绝妙的画功感到惊叹。   画面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让人觉得,下一秒她手中的棋子就会落在棋盘上。   顾云锦自己都不知道,她下棋的样子竟这般飒爽,不由得心生欢喜。   “这幅画是我的了。”她脱口而出。   “我本来是要扔掉的。”墨尘无奈的一笑“见你刚刚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太过难看,才画了这幅。”   顾云锦点点头:“恩,还是这幅好看。”   墨尘不屑的道:“勉强吧,算不得好看。”   他与顾云锦说的不是一回事。   被晾在一旁的纪明轩和李凌豪,脸上都有些尴尬。   一转眼,李凌豪就扫除了落寞的神色道:“墨公子的丹青真是绝妙,若往后有机会能得您指点一二就好了。”   他眼里满是真诚的敬佩之意。   “年纪轻轻的,画得如此出神入化,实属不易呀。”石先生捋着胡须道。   有了石先生的夸赞,旁边的人便聚了过来。   一旁的姑娘们这才注意到墨尘的脸,纷纷低下头,有些害羞。   原来,这公子不仅画功绝妙,生得也如此绝色。   不过,顾云锦觉得他有些不谦虚。   因为,听了石先生的夸赞,他不仅未执“先生谬赞”“愧不敢当”之类的谦辞,还朝石先生点点头,表示对他的夸奖很认同。   “这么自以为是?”顾云锦心道。   其他各组的人也已经将丹青绘好了,纷纷围过来,想要看看热闹。   静嫣却眼疾手快的上前卷起画卷,双手握着。自家小姐的英姿怎么能随便给人欣赏。   石先生让小姐做模子给别人画也就算了,这是惯例,她拦不住。   可这画如今归小姐所有,谁也别想看。   石先生笑呵呵的看着墨尘:“小公子的造诣如此深厚,可有意到我们南麓书院进学?”   石先生最是爱才,见墨尘这样的伶俐之人,不免想收进书院。   墨尘拱手:“在下不是邺城人,只是办事途经此地,也无意久留,所以,只能拂了先生的好意。”   顾云锦心想:原来他不是邺城人,也不会久留,难怪上一世没有交集。   石先生有些失望:“哦,那就可惜了。不过,既然公子此次能恰巧路过邺城,并在此与老夫相遇,他日就未必不会再次来到邺城,到时候,希望还能有缘见到公子。”   “恩。”墨尘点头应着。   ……   丹青集会过后,顾婉欣又来找过顾云锦几次,无非就是邀请她参加些踏青或者是对诗的活动。   顾云锦仔细询问过了,地点都是些比较偏僻的地方,或者是某个贵女的府上。   她猜想纪明轩也会到场,这二人葫芦里的药已经被她摸清了,肯定是想耍些个阴损的手段,逼她下嫁。   既然知道了,她便没有再自投罗网的道理。   于是,便以各种理由推脱了,不给他们可乘之机。   可是顾婉欣总还是不死心,舌灿莲花的来当说客。   顾云锦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尽心尽力的帮纪明轩。   原以为,以她的性子,做做样子也就算了,没想到会这般殷勤。   私下里,顾云锦虽然能够坚定的拒绝顾婉欣的各种邀约,可是在南麓书院,她却是无法阻挡纪明轩的纠缠。   纪明轩总是有事没事的与她搭话,甚至明晃晃的表露对她的爱慕。   所以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南麓书院的同窗们热衷议论的话题就发生了逆转。   话题的核心仍然是那两个人,可是情况却刚好相反。   两个月前,是顾云锦不知廉耻的追着纪明轩。   两个月后,却是纪明轩想方设法的讨好顾云锦。   他们私下里感叹:真不知道这两个人上辈子是有什么恩怨,这辈子非要这般的互相纠缠,又互相折磨。   学生们哪里知道,他们上辈子还真的有恩怨,还是不共戴天的恩怨。   顾云锦对纪明轩,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让那些想要抓住她小辫子的人无从下手。   书院的姑娘们看着顾云锦都觉得眼热,大部分人虽然心中暗暗的生气,不表露。   可总有些家世不错,又恃宠而骄的官家贵女,总觉得难平心头之愤,喜欢在言语上刁难顾云锦。   奈何她们不论怎么说,顾云锦都不搭茬,好像根本听出来似的。   叫她们觉得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从发力了。   顾云锦其实也不是真的怕了她们,才故意躲着,而是十分理解她们的心情。   平心而论,如果是上一世的自己,见了纪明轩对哪个女子这般殷切,她也会如这些个女子一般,打翻了醋坛子。   都是些同她一样,被纪明轩迷惑的可怜人,她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这段日子,李佳研倒是不再提她大哥了,可是也还是日日围在顾云锦的周围,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了朋友。   若是见到有人想要为难顾云锦,她便第一时间冲上去,为顾云锦解围。   有了她这位“护花使者”在身边,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顾云锦和顾婉欣过得还算消停,可顾府的灵研阁内,却有人整日愁眉苦脸的。   “娘,这可怎么办呀?纪公子整日围着四妹妹转呢,我的心里就像油烹了一样的难受。”顾若兰扯着贵妃榻上沈秋云的袖子道。   沈秋云这几日已经被她吵得心神不宁了,可即便是再不耐烦,也终是不忍心见自己的女儿伤心。   “你容我想想办法。”沈秋云揉着额头道。   “想办法,想办法,娘亲总是用这句话来搪塞我,可也没见您想出什么办法来,再过几日,恐怕四妹妹都同他暗度陈仓了。”   顾若兰的嘴撅得老高:“反正要是不能嫁给纪公子,我就一辈子也不嫁人。”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日嫁人、嫁人的挂在嘴边,也不怕旁人听了笑话。”   沈秋云用手指点了一下顾若兰的额头,宠溺的道:“你再等我几日,娘一定给你个答复。”   “真的?那我就乖乖的等娘消息。”   顾若兰的脸上终于又浮现出了一抹满怀希望的笑意。   可是,她没有想到,几日后发生的一桩事情,却是让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四十三章 提亲(上)   几日后。   顾云锦才刚从床上爬起来。   静雯就端着一个铜盆儿从外面进来,盆子里还冒着热气。   “小姐,先洗把脸吧。今日不用去书院,您也不必急着梳妆。”   静雯将铜盆放下,从里面捞出一方浸了水的帕子,递到顾云锦的跟前。   顾云锦接过帕子,才抹了一把脸,就听到院外面传来了一阵热闹的喧嚣声。   像是有男有女的在说话。   如今已经进了六月,天气也温热了起来,闺阁中的窗子和门都敞开着,不远处的声音便毫无阻碍的传了进来。   顾云锦算算日子,父亲和大哥也还要再过几日才能回来。   那院子里的声音又是什么人的呢?   目光中凝着疑惑的神色,顾云锦扫了眼窗外,朝正用剪刀修剪着芙蓉花枝的静嫣摆了摆手。   “静嫣,去院子外面看看,是什么人在那里?为何如此热闹?”   “是,小姐。”   静嫣将手中的剪刀轻轻地放在树下,起身提着裙子,小跑着出去了。   不多时,老夫人的长寿阁中便多了一位陌生的女人。   厅堂的客坐上坐着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女人。   她身着枣红色绣海棠花边的锦缎长袖衫,下身配枣红色莲纹马面裙,鬓间插着珍珠步摇,朱钗上方还插着一朵别致的红色绢花。   此人便是邺都中出了名的媒人,庄妈妈。   庄妈妈正满面春风的同顾老夫人问安。   见庄妈妈到府上来,谁都知道是来提亲的,可是即便知道,也要顺势问问才行,这样才显庄重。   “庄妈妈今日来,所为何事呀?”   顾老夫人明知故问。   她更想知道的是,庄妈妈代表谁来提亲,又是相中了她的哪个孙女儿。   大丫头和二丫头都已经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有人上门提亲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稀罕事。   对方能请得动庄妈妈,定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所以她的面上也不敢轻视,并示意丫鬟看茶招待。   “我是来给顾老夫人道喜的。”庄妈妈笑意盈盈的道。   “是泸州盐运使家的嫡出长公子纪明轩,看上了府上的四姑娘,拖我来提亲的。”   紧接着就是一串爽朗的笑声。   她为人直爽,给人说媒也不喜欢绕弯子,那些个虚头巴脑的奉承和铺垫之词便都被省略了去。   “恩,好。”正应承着,老夫人却突然反过味儿来。   “欸?你说看上了谁?四丫头!不是大丫头或者二丫头吗?你不会搞错吧?”   她一脸讶然:真能有人家看得上四丫头?   “不会,不会。我庄婆子给人说媒说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一次出过岔子呢。又怎么会连向谁提亲都搞错呢!老夫人说笑了。”庄妈妈笑得更开怀了。   这就奇了,府上这几个姑娘中,就数四丫头最不讨人喜欢,况且年纪也尚小,怎么会有人主动提亲呢?   顾老夫人的心中生出了疑惑。   前阵子还听闻四丫头死皮赖脸的缠着个叫……,好像就是叫纪明轩,她还因觉得四丫头丢脸而生过气。   不是说四丫头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吗,怎么对方竟上门提亲来了?   见顾老夫人好像有些迟疑,庄妈妈忙道:“纪家虽不如将军府的门槛高,可那卢州盐运使纪远博才四十岁出头,就已经是三品的文官大员,纪公子更是号称咱们邺城第一才子,前途只会比他爹还要光亮呢。您孙女嫁过去呀,一定不亏。”   三品的文官?比自己二儿子还出息,顾老夫人当即便觉得赚到了。   本以为自己这个孙女一无是处,将来得砸在手里了,没想到不仅有望出手,还能攀个有用的亲家。   自己的宝贝孙子麟哥儿,往后可就有了文官路子的倚仗喽。   担心纪家回头反过味儿来再反悔了,顾老夫人探究的问道:“那纪家是个什么态度?可是真的有诚意?”   庄妈妈以为顾老夫人担心聘礼不够丰厚,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走到老夫人跟前,双手恭恭敬敬地将册子递上。   “这些是纪府列出的聘礼单子,院子里停着的那些箱子只是纪府差人送给老夫人的见面礼,若府上同意此事,他日交换了更贴,瞧好了生辰八字,这单子上的聘礼便立刻差人送过来。”庄妈妈连忙打着包票。   老太太听了庄妈妈的话,抻着脖子朝窗外望了望。   只见院子里摆了一排排贴着红纸的木头箱子,看起来得有十几担。   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遂将手中的红色册子打开来看。   她的老眼有点子昏花了,为了能将册子上的字迹看清,便抬手将礼单举在了半空中,又试探着向远处拿了拿。   这才勉强看到上面的黑色墨迹。   好像没少列田地,还有店铺。   她最喜欢田地,有多少都不会嫌多的。   许是因为她生长在地主家庭,所以将田地看得比什么都重,只有田地才能令她有安全感。   见了聘礼如此和心意,她的脸上乐开了花,对纪家的印象又好了许多。   随即开怀地笑出了声来:“啊,哈哈哈!”   她没想到啊,这个没用的孙女竟然还能卖上个好价钱,也真是不枉费她这么些年白白搭进去的米粮和银子。   “好啊,看样子那纪府还真是有几分诚意。这样我就放心了,想来我那孙女嫁过去了,也定然不会受什么委屈。”   她虽然是被聘礼而打动的,可总不能让人家指点她卖孙女,这样说来,是为在外人面前落个疼爱孙女的好名声。   唉!她这个便宜祖母当的也是颇为不易。   “看吧,还得是亲祖母,到底是惦记着孙女往后的日子。不过您尽管放心,咱们四姑娘可是纪公子三书六聘求回去的,怎么舍得怠慢了。整个纪府,自然是要将她当做心尖尖去宠的。”庄妈妈一甩手中的帕子,跟老夫人保证道。   顾老夫人对庄妈妈的洞察力很是满意,不住的点头。   就在这皆大欢喜的时刻,忽听得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不行,母亲可不能轻易答应这桩婚事。”   老夫人和庄妈妈齐齐的说话的声音望去。 第四十四章 提亲(下)   只见沈秋云迈着急切的步子从门外走进来。   她刚刚也正是因为听到了灵研阁外面的动静,才急匆匆的换了衣服,赶来一探究竟。   正巧就在门口听到了老夫人同庄妈妈的最后两句对话。   她一时心急,便闯了进来,想要阻拦老夫人的决定。   顾老夫人见沈秋云如此不知礼数的举止,脸立刻就拉得老长,面色阴沉地看着沈秋云。   “你怎么来了。”她冷冷的道。   沈秋云心急如焚,眼看着她女儿的心上人就要成为顾云锦的夫婿,哪里还顾得上看老夫人脸色。   “母亲万万不能答应此事。”沈秋云心急如焚的道。   听了沈秋云的话,老夫人立刻皱眉。   她心道,看来自己平日里是太纵容她了,不知礼数不说,还当着外人的面,武逆自己。   “真把自己当做府上的当家人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没规矩的东西。”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句话。   话说得有些重了,可是当着庄妈妈的面,若不训斥她两句,传出去了,她担心有人说她堂堂的将军府老夫人,却被儿子的贱妾压制,那她的脸面还往哪儿搁!   被老夫人这样严厉的训斥,沈秋云的身子一颤,这才觉察出自己言语的不妥来。   她立刻停下脚步,站直身子,恭恭敬敬地朝老夫人行礼。   “妾身也是一时情急,失了礼数,还望母亲见谅。”   又不好意思的朝庄妈妈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老夫人的面色这才有所缓和。   沈秋云柔声道:“母亲,老爷不在府上,锦儿的婚事怎么也要等老爷回来,商议过后才能定呀。”   沈秋云知道老夫人一向对儿子颇为忌惮,便是要提醒她一下,希望能暂且将婚事缓一缓,她好有时间为顾若兰筹谋。   可谁知,经过上次顾云锦卖人参的事情后,她心中便有了挫败感。   上次是当着府里的人,也就算了,可这次,沈秋云是当着外人的面搬出了顾将军,令她的火气又窜了起来。   “我自己的儿子,难道还敢忤逆我不成?”声音中带着不可触犯的威严。   “再说了,全府的人都知道,四丫头与纪家小子是情投意合,若老大回来了,知道我给四丫头说了这样一门亲事,感激我还来不及,又哪来的不满意?”   沈秋云自然也知道,平心而论,纪明轩的确算得上是少年才俊,前途大好,即便门第略低些,可嫁给他顾云锦也是不亏的。   庄妈妈见场面尴尬,立刻站起来打圆场:“是了,是了,听闻顾将军将四小姐视为掌上明珠,定然也是希望女儿能有一桩圆满的婚事。况且,就算是顾将军的婚事,老夫人也做得主,就更不要说是顾小姐了,您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老夫人的脊背便挺得更直了。   说的没错,当年老大还不想要沈秋云呢,还不是拗不过自己,将她纳进了门。   如今这四丫头的主,她自然也做得。   老夫人便理直气壮的同庄妈妈道:“聘礼单子先放下吧,回头我让人将四丫头的生辰八字送过去,若合适了,两家再商量定亲的日子。”   沈秋云见自己如今在老夫人这是人微言轻了,只得住了声,在一旁默默地站着。   此刻她就是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反倒会让老夫人反感,还不如以退为进,另谋办法。   ……   沈秋云最后惺惺地回了灵研阁。   顾若兰已经站在门口等候母亲多时了。   心中不详的预感令她坐立难安。   见母亲走进院子,便急切的迎了上去。   “母亲,到底是什么事呀?见您许久没有回来,女儿有些担心。”顾若兰上前挽着沈秋云的手道。   只见沈秋云眉头紧锁,忧愁的对顾若兰道:“院子里人多嘴杂,我们进屋再说。”   待进入屋中,屏退了身边的下人,又将屋门紧闭。   顾若兰这才搬了小杌子,坐到了沈秋云的贵妃榻旁。   “这下娘总能说了吧?”她仰脸看着沈秋云:“娘亲快与我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心里七上八下,怪熬人的。”   沈秋云本来还犹豫该怎么跟女儿说,见她一副急切的样子,便也端不住了。   “娘跟你说了,你可不要太过冲动。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要相信,娘一定能为你想出办法来。”   沈秋云拉起了顾若兰的手,轻轻地抚摸着。   见母亲如此郑重的语气,顾若兰的心中不免紧张起来,看样子,事情确实不小。   “母亲莫要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叹了口气,沈秋云才道出了实情:“刚刚,纪公子府上差媒人来了,欲向你四妹妹提亲。”   说罢,怜惜地望着她。   顾若兰突然万念俱灰,眼里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的夺眶而出。   她之前是有些不好的预感,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来得这样快,让她根本没做好心里准备。   在书院中,见纪明轩对顾云锦的态度,她便知道,他心中可能有了四妹妹。   可按理说,定亲也不该这么急的,毕竟顾云锦的年纪还有些小。   她泪如雨下,一脸无助的扯着沈秋云的袖子。   “娘,这可怎么办呀?您可得为我想想办法,若是没有纪公子,女儿也不想活了。”   沈秋云摸摸顾若兰的头:“别担心,娘一定能帮你的。”   说着,沈秋云的眼神飘到了窗外,思绪在飞速的运转。   顾若兰若执意想嫁给纪明轩,以她现在的身份就只能做个妾氏。   她自己做了半辈子的妾,知道面对旁人轻蔑的眼神时心中会生出怎样的苦楚。   况且,纪明轩这样出众,将来后院里的人也不会少,不仅要看顾云锦的脸色,还得同一群女人斗。   思及这些,她哪里忍心让女儿再去做妾。   那么,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突然转头看向顾若兰。   顾若兰捕捉到她眼神中的一丝潋滟,满怀期望的道:“娘有注意了?”   沈秋云低头冷笑,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道:“有了婚约或许是件好事。”   “娘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沈秋云畅然一笑:“你不需要懂,只要知道娘能令你如愿就行了。”   有些事情她并不能让顾若兰知道,否则以她那沉不住气的性子,不仅帮不上忙,恐怕还会漏出破绽来,反而坏了事。   顾若兰虽然很好奇,可是母亲说不用她知道,便是问也不会告诉她的。   况且,她并不在意母亲用的是什么办法,只要能让自己如愿以偿便好了。   “恩,女儿不问了,都听娘的。”顾若兰道。 第四十五章 以退为进   云烟阁内。   顾云锦都已经吃过了早饭,才见静嫣从院子里急匆匆走进屋来。   “你呀,平时也算是个沉稳的,怎么让你去瞧瞧府上来了什么人,竟然去了一个时辰。要不是让槐花去寻过你,回来通报说你去找了祖母身边的秋菊。我还当你是被什么人给掳走了呢!”   顾云锦手中端着茶盅,对刚进屋的静嫣嗔怪道。   “奴婢是去打听重要的事情了,事关小姐的终身大事,奴婢自然要打听得仔细些。”静嫣一脸神秘的道。   看静嫣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顾云锦好奇的问:“你说什么?我的终身大事?”   “是呀,小姐,奴婢去打探清楚了,是纪公子府上请了庄妈妈来提亲,想要将纪公子和小姐的婚事先定下来。”   刚抿了一口茶的顾云锦,差点将口中未咽下的茶水喷了出来。   放下茶盅,一连咳了好几声。   静嫣和静雯连忙过来帮她拍着后背。   这才将她的气慢慢顺了过来。   屋中除了静嫣和静雯,没别的丫鬟,顾云锦庆幸这般狼狈的样子没有被别的下人见到。   “你是说纪明轩要向我提亲?”   静嫣连连点头:“正是,奴婢打听得一清二楚。”   顾云锦回忆起上一世,大约也是离这不久,纪明轩来府上提亲,自己满心欢喜,祖母好像也是一口答应了。   没过几日,父亲也回来,听说她与纪明轩情投意合,便也没有阻拦。只道,女儿的眼光一定错不了。   可是眼下的情况与上一世不同,自己始终与纪明轩保持着距离,也一再拒绝与他接触。   他该知道自己不愿才对,又哪里来的自信上门提亲呢?   “那祖母可答应了?”顾云锦问静嫣。   静嫣毫不迟疑的回答:“老夫人满意得很,当场便应了。倒是沈姨娘过去阻止了两句,却被老夫人给训斥了回去。”   顾云锦“哦”了一声。   静嫣又道:“奴婢听秋菊说,那庄妈妈走后,老夫人捧着聘礼单子不肯放下,自己看不清楚,便让赵妈妈给念了好几遍,秋菊都能背下来了。”   “聘礼怎么了?”顾云锦疑惑。   静嫣继续道:“那聘礼说是给小姐的,可尽是老夫人喜欢的东西,样样都送到了老夫人的心坎儿上。且丰厚得很。”   纪明轩哪里会知道祖母喜欢什么?顾云锦心中冷哼一声。自己的二姐还真是纪明轩的得力助手。   上一世,纪家送来的嫁妆只不过是走走过场,可没有花这么大的心思。   难怪他敢上门提亲,原来是打算从祖母这里下手。   “那小姐是怎么想的?”静雯忍好奇的问。   小姐之前对纪公子冷淡了,那是以为纪公子心中没她。   如今纪公子已经上门提亲,小姐又是什么态度呢?若她还对纪公子有意,那此事便是天大的喜事一桩。   “我不想,也绝对不会,嫁给纪明轩。”顾云锦一字一顿的说,眼神也严肃得令人畏惧。   见顾云锦的反应,静嫣和静雯便完全清楚,自家小姐这是对纪公子已毫无情义了。   “那可怎么办?要不小姐去同老夫人说说,想办法推了这桩婚事吧!”静嫣道。   “祖母几时会顾及过我的想法,去找她说,恐怕也是白说。”顾云锦淡淡的道。   小姐到是镇定,两个丫鬟心中却开始焦急起来。   静雯道:“那可怎么办呀,小姐。那要不然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老夫人见您抵死不从,恐怕也不敢一意孤行吧?毕竟,她还要顾及将军不是。”   顾云锦叹了口气道:“祖母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况且即便是父亲回来,见祖母为我定了这样一桩婚事,恐怕也挑不出她的错处。若现在找她闹,真是将她闹烦了,恐怕会将我关起来,到时候我又当怎样?”   “那小姐就这样坐以待毙吗?”静雯急道。   顾云锦淡然的道:“自然不会,你们忘了,父亲快要回来了,就算祖母想要将我嫁出去,可也要有个过程,只是她们还不知道,在她们将我嫁出去之前,父亲便会回来。”   顾云锦知道,只要她同父亲说明,自己死都不愿意嫁给纪明轩,那父亲一定不会任由祖母逼着她嫁的。   父亲当年被祖母逼着纳了沈秋云这个妾,心中是有怨的,又怎么会眼睁睁的见自己的女儿再经历他当年的无奈呢。   毕竟,对于女子来说,若嫁错了人,那便是毁了一辈子,父亲是不会答应的。   “是呀,我都忘了,老爷就快要回来了,定然会为小姐撑腰。”静雯高兴的道。   “上次老爷送回了的信,小姐交代不让府上的人知道,看样子,老夫人和沈姨娘都不知道这件事了。”静嫣道。   顾云锦点点头。   “在父亲回来之前,不能让人知道我不想嫁,先任人摆布,让祖母放心,这才不会防备我。”   静嫣和静雯连连点头称是。   “走吧,去给祖母请安,就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顾云锦若无其事的带着两个丫鬟向长寿阁走去。   沈秋云刚好也在。   待给老夫人问过安,顾云锦便装作毫不知情的询问院子里的箱子是怎么回事。   顾老夫人也没打算隐瞒,便将纪府上门提亲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沈秋云悄无声息的观察顾云锦的反应。   “祖母,云锦还想在府上多留几年,不想早早嫁人。”顾云锦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   老夫人也不恼,颇为耐心的道:“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迟早的事情,能遇上这样好的人家,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她还想说“以你的条件能有人要就不错了。”   可又觉得此话不当说,便咽了回去。   沈秋云的心中早有了算计,便也没有再说什么,一副事不关己的乖顺样子。   一如往常的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为老夫人捏着腿。   “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祖母已经决定了,那这件事便也没有孙女说话的份了。孙女就先退下了。”   说罢,顾云锦朝老夫人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顾云锦的反应,看在老夫人和沈秋云眼中,只觉得她是欣然同意了。   毕竟,谁家未出阁的姑娘也不可能一听到自己的婚事就点头答应,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总要有些矜持或娇羞。   顾云锦这样的态度,让顾老夫人很是满意,心中顿觉顺畅,更加认为自己的决定明智得很。 第四十六章 遇险(上)   清晨,顾云锦刚刚用过早点,推开窗子透透气。   不知不觉的,已经进入了夏天,湖中的荷叶上萌出了一只只的尖角。   有风吹过,便夹着湖面上蒸腾起的水气,和着淡淡的荷香席卷而来。   顾云锦被一阵凉爽扑了个满怀,顿觉惬意。   夏日里,天明得早,她也比春日里也早起了半个时辰,此刻才有时间享受这份闲暇。   “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走还是再等一会儿?”静雯在院子里朝她喊道。   “那就走吧,莫叫车夫白白的等着了。”顾云锦起身朝院子里走去。   虽说此刻去南麓书院还有些早,不过左右在府上也是无事,早些出发,说不定还能在街上买点什么小玩意儿。   如今在南麓书院中,学生们对她已经友好了许多,她便也不介意去多呆一会儿。   见顾若兰已经等在门口了,顾云锦有些意外。   “大姐是在等我吗?”   顾若兰不屑地撇了一眼顾云锦道:“今日若不是府上的马车紧缺,我才不愿意等你呢,快上车吧!”   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顾若兰就先上了马车。   看样子顾婉欣和顾成麟都已经上学去了。   顾云锦想起昨日也听王妈妈说过,府上有几匹马害了病,所以马车才这样紧缺吧。   她也没多说,便由静雯扶着,跟在顾若兰后上了马车。   顾云锦同顾若兰对坐着,却是谁也不与谁说话。   这几日,顾若兰都看顾云锦极不顺眼,总是找着茬同她吵架。   顾云锦知道她是因为纪明轩提亲的事怨恨自己,便也不想同她计较。   不过今日顾若兰的心情,却似乎不错,一路都同她的贴身丫鬟春桃谈笑着。   静雯时不时的朝春桃瞪上一眼,见顾云锦看她,便地下头。   “小姐,前面就快到福寿斋了,您可别忘了沈姨娘交代的事情。”春桃一手掀着马车布帘道。   顾若兰的眼珠一转,道:“是呀,母亲让我顺道去买祖母爱吃的芙蓉糕,说是等下了学回来,就没得卖了。”   她伸着脖子朝马车行进的方向喊了一声:“车夫,在福寿斋门口停一下。”   “哼!”静雯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道,可真是会拍马。   见顾云锦又看着她,立刻一扬眉,正襟端坐,表情乖顺得很。   顾云锦这才微微一笑。   顾若兰见顾云锦主仆二人眉来眼去的,也颇为不耐烦。   她看了顾云锦一眼,冷冷的道:“你们若是着急,就自己走去书院吧,反正也没剩几步路了。”   说罢便带着春桃下去了。   待顾若兰走远了,静雯才一脸气氛的道:“凭什么让小姐走去书院啊,为什么不是大小姐自己走着去呢?多事的人是她好不好。”   “算了,反正也不着急,时间还早呢,我们就……”   顾云锦的一句话还未说完,马车便立刻行驶了起来,而且速度很快。   毫无防备的主仆二人差点跌倒在座位下面。   终于稳住了身子,静雯愤怒的大声道:“好个粗心的车夫,不等大小姐就算了,怎么这样毛躁……”   想看看小姐有没有受惊,静雯却发现顾云锦紧锁双眉,神色复杂。   见小姐的反应,静雯这才意识到不对来。   顺着顾云锦撩起的马车帘子向外看去,果然发现路线不对。   一会儿功夫,马车已经驶入了一条陌生的巷子。道路两边也越来越僻静。   以马车现在的行进速度,跳车是很危险的,顾云锦只好作罢。   静雯被吓得大喊救命。   “车夫呢?有没有家丁在?救命呀,谁来救救小姐!”   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静雯,不知何时已满脸泪水。   正在她不知所措之时,小姐的一双手已经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用喊了,路上没有人。”   静雯抬头看向小姐,发现她的眼中虽也紧张,却没有慌乱。   这让静雯那惊飞了的魂魄回到了身体中,抹了一把眼泪,她也清醒了几分。   自己怎么能慌乱,在这个时候,她自然要保护好小姐,怎么能反过来让小姐给自己壮胆。   “小姐,不要怕,奴婢就是拼了命,也会保护你的。”   看着静雯那视死如归的架势,顾云锦不由得心中一暖。   这个丫鬟虽然有些鲁莽,可是对自己的忠心却是真的。   “等一下听我的,切不可自作主张。”顾云锦以命令的口吻道。   见小姐的眼神中带着不可违抗的坚定,静雯连忙点点头。   顾云锦的身子猛然向前一栽,差点又掉到了马车的坐榻下面。   马车停了。   顾云锦撩起帘子,似乎是在一处僻静的宅院中。   院子不大,不像是大户人家。   院子里像是近期无人居住一般,长出了零星的杂草。   刚刚驾车的车夫,似乎已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出去了。   紧接着,马车的前方传来了交谈声。   那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我说前阵子怎么手气不好,原来是有这么好个大运在等着爷呢。也不知道这马车里面的小娘子长得怎么样?”   说话的是一个瘦削的,后背有些佝偻的年轻人,不到三十岁的样子,眼圈却有些乌青。   当这个猥琐的声音传入马车中,静雯的肩膀不自觉的缩了缩。   马车外,另外一个穿着褪了色的藏青色长袍的人,浪笑着开口。   “反正是不用花银子的白玩儿,况且还有犒赏,长得丑点儿又有何无妨?咱们兄弟可得有些操守,将里面的小娘子照顾好喽。”   紧接着就又是二人的一阵淫笑。   静雯正要去掀马车的门帘,手却被人一把抓住了。   “不能出去。”顾云锦道。   外面有两个男人,她们本就跑不快,若是此刻出去,绝无逃脱的可能。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静雯正焦急着,便见顾云锦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了她。   “你先打开纸包,不要用鼻子闻。等下见门帘从哪边撩开,就朝着帘子掀开的缝隙,将纸包里的粉末全部扬出去。然后立刻闭着气,从帘子的另一边趁乱跑出去,一直跑,不要迟疑,也不要东张西望,到附近找人回来救我。”   静雯听了直摇头:“不行,小姐,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还是你先跑。”   “他们是冲我来的,我就是跑出去了也逃不了,你却不同。”顾云锦道。 第四十七章 遇险(下)   顾云锦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她将头上的发钗取下。那发钗扁而宽,看起来有些笨拙。   顾云锦两手握住发钗的两端,用力一拔,发钗便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如刀鞘,另一部分则是一把细细的匕首。   静雯有些惊讶,这不是前几日占虎护卫带回的箱子里的东西吗。表面看似一支发钗,原来竟是一把匕首。   顾云锦也是把玩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便经常将它戴在头上,没想到,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只要你药粉撒得精准,跑出去便不会有人追你。而我有武器傍身,应当能撑到你带人来救我。”   她其实也没有把握能不能撑到静雯来救她,可以如今的条件,这样已经是胜算最大的方案。   至于能不能逃脱,就要看老天的安排了。她能做的,就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见静雯仍然有些担心,顾云锦坚定的道:“静雯,你必须听我的,而且要镇定。只有照我说的做,你才能救我。”   “恩。”听到顾云锦说救她,静雯便也认真的点头。   马车外的两个人见马车中的人没有慌慌张张的逃出来,便觉得有些意外。   “怎么?这里面的小娘子莫不是害羞了?既然你不好意思出来,那爷就进来找你喽!”佝偻男人道。   静雯已经按照顾云锦交代的,将纸包打开,捏在手里准备着。   顾云锦也将匕首握紧,并用袖子将刀身遮住。   片刻,便见马车帘子从右侧被掀开了。   没等帘子完全被掀开,静雯便已经将一整包药粉朝着正探进来的脑袋扬了过去。   那佝偻男人正好奇的瞪大了眼睛张望,便被一股白色的粉末迎面袭来,洒了一脸。   他先是感觉到迷了眼睛,遂觉得眼睛被刺得火辣辣的疼,眼泪一股股地流了出来,视线也模糊不轻。   “妈的。”咒骂了一声。   随着一口气吸入肺腑,他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只听到一旁的蓝袍男子似有若无的喊声:“你怎么了?”   他便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支撑不住,一脚跌落在马车下面。   “老子中了埋伏。”   他艰难又无力的呢喃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而在他昏倒之前,马车的另一侧,静雯已经撩起帘子冲了出来。   她并未抬眼看这两个人的情况,一跳下马车,便直奔着院子的门口跑去。   蓝袍男子正赶过来扶地上的佝偻男子,便见一个人影从马车的另一侧窜了出来,向院门口跑去。   他正要追上去,却看清了那姑娘是一身丫鬟打扮,便知道不是他要对付的人。   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盯着马车帘子。   见佝偻男人已经昏迷不醒,他踢了一脚,便不再去理会。   “哼!够狡诈的了。”他的脸上,露出不悦的凶光。   “这般不识趣,可别怪老子待会儿不手下留情了!”   顾云锦听到有脚步声在一步步的向马车逼近。   她屏住了呼吸,将手中的匕首撰得更紧了。   此番情景,她上辈子并未经历过,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   说不紧张是假的,可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如此才有胜算。   突然,马车帘子被撩开,一个人影从外面闪了进来。   她举起匕首,冷不丁的就朝来人的胸前刺去。   在匕首即将刺入对方胸膛之际,她那握着匕首的手被来人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她顺势将右手一松,让匕首落悄悄地落下来。   又忙用左手接住。   遂又抬起左手,向前方刺去。   那人机灵的又将她的左手擒住。   正在顾云锦感到绝望之时,只听得对方开口道:“是我,我是来救你的。”   她太紧张了,以至于都没有仔细看对方的脸。   听到声音看过去。   发现这个人竟然是墨尘。   “怎么会是你?”顾云锦愣住了。   “刚刚是你在外面?”   墨尘松开她的手,没有说话。   只顺手将马车帘子卷起,轻飘飘地搭在了马车顶上。   顾云锦这才看清楚了马车外面的情况。   一个瘦削的身影躺在马车旁边,脸上和头发上都是白色粉末,正是静雯用药粉迷晕的人。   马车的另外一旁,一个蓝袍男人歪倒在地上,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过去。   顾云锦跳下马车,见不远处一个侍卫打扮的黑衣人正压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跪在院子中间。   她仔细一看,跪着的人正是顾府的马车夫,早上驾车的人。   顾云锦这才明白,是墨尘救了自己。   “小姐,你没事吧?”静雯从院子外面跑了进来。   顾不上回答静雯,顾云锦疑惑地看着墨尘道:“墨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墨尘已经站到了一颗粗壮的柳树下面。   他随手从柳树上摘下一片叶子,漫不经心的道:“本公子认得你的马车,见它在街上急驶,车夫的神色又慌张可疑,便跟了过来。”   “多谢墨公子搭救,小女子又欠了你一个人情,他日若有机会,一定报答公子的恩情。”   顾云锦双手交叠于身前,认认真真地朝墨尘鞠了一躬。   墨尘双手抱着大臂,半倚在一旁的大树上道:“恐怕也算不上搭救,我看今日即便我不出手,你也未必会有事。”   墨尘回忆起刚刚,在他掀开马车帘子前,还以为会见到一个吓晕过去的小姑娘。   即便没有晕过去,至少也会全身瘫软,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没成想到她竟然如此机敏,刺向他胸口的动作也毫不手软和迟疑,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若不是抓住她手臂的瞬间,探查到她没有武功,那锐利的眼神,倒叫他怀疑她是不是一位杀手。   “若不是我反应够快,恐怕早已成了你的刀下冤魂。”墨尘不悦的道。   顾云锦有些不好意思:“刚刚实在是对不住墨公子了,云锦没有看清,以为你是歹人,为了自保,不得已才下了狠手。不过好在公子武艺高强,云锦这样的拙劣的手段是伤不到你的。”   墨尘将拇指支在下巴上道:“说的倒是实话。对了,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他侧头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车夫,对顾云锦道。 第四十八章 脱险   看着跪在地上的车夫,顾云锦道:“我要问话。”   墨尘闻言,朝车夫旁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护卫立刻伸手将塞在车夫口中的碎布扯了下来。   已过不惑之年的车夫面色黝黑,此刻已是一脸的惊慌失措。   一口大气尚未喘匀,他即大呼道:“四小姐饶命,奴才是被逼无奈,并非成心想害四小姐。”   顾云锦勾唇一笑,看样子无需严刑逼供,他这是要主动攀咬幕后主使。   “何人逼你?如实招来,本小姐或可饶你不死,否则……。”顾云锦道。   闻听此言,那车夫立刻惶恐的磕头道谢:“多谢小姐不杀之恩。老奴断不敢有半句虚言。”   车夫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将心一横,正色望着顾云锦道:“是李掌事让小人将马车赶到这里来的。叫小人完成任务后就立刻离开,从此不要再回顾府。至于那俩个人是谁找来的,小人却全然不知。”   这李掌事是谁?   顾云锦在脑中不断地搜寻关于“李掌事”的信息。   “你口中的李掌事可是府上掌管马匹车辆的李永贵?”顾云锦突然恍然大悟。   那车夫连连点头称是:“正是李永贵,是他吩咐小人这么做的。”   顾云锦知道,李永贵的内人杜嬷嬷,是沈秋云的人,这幕后之人自然已经一清二楚。   沈秋云可真够恶毒的,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对付自己,看来自己之前对她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想到了幕后主使,顾云锦又问道:“那李永贵许了你什么好处?”   “他将小人的妻儿软禁在了庆丰庄,还给了小人五十两银子。说是办成事后,小人便可去庄子上接人,离开邺城。否则,就别想再见到她们母子了。”   车夫的面上出现了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   “原来如此。”顾云锦道。   沈秋云用他的家人作为威胁,也难怪他能做出如此胆大包天之事。   车夫此举虽然罪大恶极,可是任谁见到自己的家人陷入险境,恐怕也很难无动于衷吧。   “看在你是为了家人的份上,我今日便饶你不死。还要给你银子,让你雇几个人将妻儿救出。”   车夫闻言并未漏出喜色,而是觉得不可置信。   顾云锦又继续道:“不过,你必须要为我做一件事。”   车夫立刻点头答应:“小姐尽管吩咐,就是要了小人的命,小人也无半点迟疑。只要能救出妻儿,小人下辈子愿为小姐当牛做马。”   顾云锦把车夫叫到一旁,小声的同他说着话。   墨尘立在柳树下远远地看着,并未走近,眼睛却是在盯着顾云锦勾动的嘴唇。   良久,他抿唇一笑,心道:见她刚刚那凶兽般的眼神,还以为手段能有多硬呢,没想到竟是个手软的。   待车夫已经架着马车离开,墨尘才缓缓的从树下走过来。   静雯见顾云锦轻易的放走了车夫,急的跑过来拉顾云锦的袖子。   “小姐,你怎么就如此轻易的将他放走了?如果他再来害你可怎么办?”   静雯十分担心,对车夫更是满心怨恨。   “他不会了。本来,想害我的人,也不是他。”顾云锦轻松的道。   见墨尘悠闲地走了过来,顾云锦迎上去问:“送佛送到西,墨公子可否再帮小女子一个忙,将我们护送回去?”   墨尘爽快的挑眉道:“自然可以。”   “多谢公子。公子如此爽快,我应该怎样报答公子?”   墨尘多次出手救自己,她却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帮助。   况且,她可不认为墨尘会如此简单,每次都平白无故的帮自己,世上哪有那么多好心人。   许是对方有所图,也未可知,顾云锦便想要刺探一下他的意图。   墨尘似乎看出了顾云锦的顾虑,解释道:“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挂怀。况且姑娘不是也帮过我吗?”   他指的是顾云锦将人参卖给他的事。   “卖人参那次,我并不是在帮公子,你我之间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一场公平的交易而已。”顾云锦实事求是的道。   墨尘的面色一僵,听这姑娘的话,是在努力跟自己划清界限吗?表明了他们本无瓜葛,只是生意而已。   他遇到过的女子不少,几乎个个都爱同他攀关系,到是已经习惯了。   像眼前这位一般故意据他于千里的,还真是少见。   不过,恰好墨尘也是顺手救人,并不想与她多有瓜葛,见她如此知进退,倒也觉得是件好事。   “姑娘所言极是,那么请问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在下也好将姑娘妥当的送回去。”   说话间,墨尘的面色已经变得森然,生怕顾云锦认为自己想同她套近乎。   顾云锦也严肃的道:“我们是征北将军府上的。”   此时,她已没必要再隐瞒身份。   一般人听了征北将军府恐怕都会不同程度的有些反应,可墨尘闻言并没有漏出丝毫讶色,只是点头道:“知道了。”   见两个黑衣护卫已经将院子里晕倒的两个歹人处理完毕返回,墨尘便走过去吩咐了他们要办的事。   黑衣护卫转身离开后,墨尘便同顾云锦在院子里等候。   这期间,墨尘没有再同顾云锦多说一句话。   不多时,一辆周身暗棕色的软锦平头马车驶入院子,马车旁边还跟着一位身着暗绿色综裙的跟车嬷嬷。   见静雯搀着顾云锦正要离开,墨尘才突然开口道:“你府里的人,为何总想要害你?”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可看着她这副孤单的背影,他忽然想要问问:她是否需要他的帮助。   “此事与公子无关,还是不问的好。”   撂下这句话,顾云锦并没有回头,而是由静雯搀扶着,踩着马凳上了车。   墨尘的嘴角勾出一丝苦笑,看来自己还真是不适合多管闲事。   目光落在院门口处,马车刚刚消失后的空地上,墨尘陷入了沉思。   这位自称是征北将军府四小姐的顾云锦,除了桃展上,他一共见过三次。   第一次,她爽朗大方,却好像没什么心机,自己以为她是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娃。   第二次见面,她被姐妹暗算,差点落水。即便知道那姐妹是有意撞她,可她却也不拆穿,还将怒火掩饰得丝毫不漏,不知道她是真大度还是心机深重。   而这次,陷入生死攸关的境地,她却镇定得出奇。   即便是凶多吉少,她也精心的布了局,而非认命。竟也凭着杀伐果断,为自己赢得了一线生机。   这等临危不惧和心思缜密,恐怕是上了年纪的男子也未必能有的,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闺阁女子。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又是经历了些什么事情,令她生出了这些与年龄和身份不符的东西呢?墨尘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第四十九章 自食恶果(上)   邺城中一处背静的街道上。   有一位布衣老汉挑着担子在街道上行走。   许是担子里的枣没卖出去多少,他的脊背被担子压得有些弯曲,脸也低得与地面平行。   “卖金丝红枣!又大又甜的金丝枣,有没有买金丝红枣的……”老汉还是努力提起精神吆喝着。   身上的担子随着他的步伐也一颤一颤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街边的小院中走出了一位身穿棕色交领云纹飞花布衫的四旬妇人。   “卖金丝枣的。”妇人朝着挑担老汉挥手。   “来喽!”老汉应了一声,立刻喜滋滋地朝妇人走来,身上的担子欢快地跳跃着。   “多少钱一斤?”   “三十文。保证又大又甜又新鲜。”   待走到了妇人跟前,他小心地将担子放下。   一边用袖子擦去额头的汗珠,一边热情洋溢的开口问到:“这位夫人想要几斤?”   他抬头看向妇人,目光却被她身后不远处的东西吸引了。   妇人看到了他眼中的异样。   眯了眯眼睛,他才一脸惊诧的道:“那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两个人!”   妇人也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见不远处的街边上是两堆花花绿绿的绸缎衣衫,仔细一看,好像是两具尸体。   紧接着,老汉便听到了妇人“啊”的一声尖叫,吓得他差点丢了魂。   待回过神来,那妇人已经转身朝自家院子里奔去了。   老汉毕竟是常年走街串巷的,见过的事情不少,到不至于像妇人一般胆小。   向前走了两步,他才看清楚了,是两个年轻的姑娘躺在了路边。   其中一位姑娘身上的衣服像是被利器割破了,已经衣不蔽体。   二人不知是死是活,他也不敢贸然上前查看。   此时空荡荡的街道上只余他一人,担心被人看到了,再说不清楚,他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   可没退几步,背后就撞上了一堵有弹性的墙,踉跄了一下,他差点没摔倒。   站稳身子,回头看去,是位七尺多高的壮汉。   那壮汉三十岁上下,胸前围着个脏兮兮、油乎乎的围裙,围裙里面只穿了件灰色的背心褂子,两只胳膊和肩膀都坦露在外。   他右手提了把剔骨刀,刀上还沾着血迹和肉屑,正朝他怒目圆瞪。   老汉本就惊魂未定,被他的眼神和手上的刀一吓,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此刻,先前那位要买枣的妇人从壮汉的身后追了出来。   见此情形,她忙上前道:“叔叔误会了,这老汉就是个卖枣的,并未曾冒犯于我。”   壮汉眼中的怒气消除了大半,却又生出了疑惑:“那嫂嫂为何慌张的逃进屋里?”   壮汉是个屠夫,正在屋中剔着羊骨,便见自家嫂嫂惊慌地跑回屋子。   他还以为嫂嫂出去买枣子被人欺负了,便问也不问的就提着刀出来了。   眼睛扫了一圈,街上只有这个卖枣的老汉,他心中便笃定是他欺负了自家嫂嫂,这才想来吓唬吓唬他,没想到却闹了误会。   “我是见到那边好像是有死人,才吓到了。”那妇人朝不远处指了指。   三人的注意力这才一齐落在了街边躺着的人身上。   那壮汉并不像老汉和妇人那般畏畏缩缩,而是大步流星地朝两人走过来。   走到跟前,他看清楚了,地上躺着的两个人虽一动不动,却面色红润,应当还活着。   其中一个看装束打扮当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她旁边那位女子,身上的衣服却被剐得粉碎。   衣服虽然破了,可从料子的质地和头上珠钗的成色看,应当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那小姐的衣袖已经被撤掉了,身上也只余几根布条,雪白的上身就这样暴漏着,全凭着一块肚兜遮掩着关键部位。   这女子十六七岁的样子,侧身躺着,洁白如玉的后背一览无余,身材窈窕,面容俊俏,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姑娘,浑身散发着温软娇香。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顾若兰。   而她身旁的小丫鬟也正是春桃。   那壮汉的生活中哪里见过这样娇嫩诱人的女人身体,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暗骂一句天公不作美,若不是身边有人,他真想尝尝这富贵人家千金小姐的滋味。   有了他在前面壮胆,那老汉和妇人也小心翼翼地凑了上来。   “好像还活着。”妇人终于释然的开口。   此刻又围过来三四个人,其中有恰巧路过的,也有从街道两旁的小院中特意出来看热闹的。   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啊,肯定被糟蹋了,真是可怜。”   “要不要报官啊。”   “报官可是要惹麻烦的,搞不好还会招惹出祸端,你可别多事啊。”   正当众人不知所措之时,春桃先醒了过来。   看看围观的人群,再看看一旁的顾若兰,她立刻慌乱的上前遮挡住大小姐的身体。   “小姐,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呀,小姐醒醒啊。”春桃哭着摇晃顾若兰。   可惜,顾若兰被喂了迷药,根本没这么容易醒来。   “姑娘,你们家住哪里?我可以帮你们报个信,让家里人过来接一下。”刚刚那位说要报官的人道。   春桃刚欲开口,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立刻迟疑了,抿着唇不再说话。   她此刻心中虽然紧张害怕,可也没有到糊涂的境地。   若是跟这些人说了实话,那么事情传开了,大小姐今后恐怕会丢了名节。   若是不说,凭自己一个人,又怎么将小姐带回去呢。   不等她想出主意,人群中便有人高喊:“这不是征北将军府庶出的大小姐顾若兰吗?”   “啊?将军府的小姐也有人敢动。这世道可真是不太平。”   “听闻顾将军为人正直,许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春桃又些恼火,想看看是谁这么多嘴。抬眸在人群中搜寻着,想看看是哪位认识自家小姐的人,事已至此,说不定还可以请他帮忙。   可搜寻了半天,也没见到人影。   那人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早消失在了越聚越多的人群中。   得知顾若兰的身份后,便有几个热心人自告奋勇的去了顾府报信。 第五十章 自食恶果(下)   顾府的灵研阁中。   沈秋云在厅堂中坐立不安,正忧心她安排的事情办成了没有。   心中忐忑,却担心被丫鬟看出了端倪,她只得耐着性子故作镇定。   心中不断安慰着自己: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单顾云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再加上静雯一个毛手毛脚的丫鬟,面对车夫和另外两个小混混能顶什么用,绝无逃脱的可能。   想到了今日之后顾云锦的下场,沈秋云便觉得心中畅快,无比的解气。   即便不是为了顾若兰,她也乐得见到顾云锦有此下场,好叫她痛恨的女人在黄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今天过后,她倒是很好奇,顾烨枫还会不会再将这个不洁的女儿视为掌上明珠。   当有人戳他的脊梁骨时,他会不会后悔生了这个女儿呢。   她转而又想起了顾老夫人,她本就不喜欢顾云锦,再经过这么一件事,肯定会对她更加嫌弃。   到时候自己再在她耳旁鼓动一番,说不定会将她送到乡下庄子上,任其自生自灭。   如果更走运些,顾云锦要是接受不了被人凌辱的事实,想不开自尽了,岂不是更利落。   想到这里,沈秋云从头皮到脚后跟都觉得舒坦,竟忘乎所以的忍不住拍着巴掌笑出声来。   弄得一旁的杏儿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姨娘想到了什么事这样高兴,可也还不敢多问。   沈秋云抬头看向厅堂敞开着的门外,恨不得下一秒就有人来通知她这个好消息。   不多时,便真的有个值守的小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沈姨娘,大事不好了。”   那丫鬟慌慌张张的跪到了地上。   沈秋云见状心中大喜:看样子事情已经得手了。   她心中畅快,表情却在极力掩饰,佯装镇定的道:“看你慌慌张张的样子,成什么体统。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着急,慢慢说来。”   说着,她还端起了黑漆方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小丫鬟咬着嘴唇却颤抖着不敢开口。   沈秋云放下茶杯,就静静的看着她,也不急着催她。   那小丫鬟一想到事情紧急,耽搁不得,便硬着头皮开口道:“姨……姨娘,是……,是大小姐出事了。”   她的声音哽噎而颤抖。   “什么?你说的是谁出事了?”沈秋云的声音高了几分。   她觉得丫鬟一定是惊得口不择言了,将“四小姐”说成了“大小姐”。   “是大小姐,有人在干嘉胡同见到了大小姐和春桃,说是,说是……”   那小丫鬟提起“大小姐”时加重了语气,好让沈秋云能听清楚,可是说到此处却不敢再说下去了。   “说了什么?”沈秋云拍着桌子怒吼道。   小丫鬟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说大小姐在街上,昏迷不醒。”   她没敢将顾若兰在街上的情况和盘托出,否则恐怕沈秋云迁怒起来,自己的小命要不保。   即便如此,沈秋云还是上前一脚踹在了她的小腹上。   “小贱人。”   丫鬟应声倒地,却捂着肚子没敢吭声。   沈秋云转身朝着厅堂外走去,想去找那送信的人问个明白。   直到此刻,她心里仍存着侥幸,觉得是那报信的人给搞错了。   可是当顾府的护卫将顾若兰送回来时,事情就不由得她不信了。而且情况要比丫鬟通报的更加糟糕。   她失算了,也高兴得太早了。出事的的确不是顾云锦,而是她的宝贝女儿顾若兰。   一个时辰过去了,才将顾若兰安顿好,也找了大夫瞧过。   可沈秋云的浑身上下仍然还在发抖。   “顾云锦那个小贱人呢?还有春桃,春桃在哪里?我要找她们问话。”   沈秋云已顾不得担心自己此话一出,会不会落得个辱骂嫡女的恶名。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将顾云锦碎尸万段。   不管事情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的兰儿变成这样,一定与她拖不了干系。   如今的情形是车夫、春桃、顾云锦都不见了踪影,杜妈妈已经让她男人和属下一起去庄子上压车夫的妻儿过来,好把车夫引回来。   “回禀沈姨娘,护卫说去接大小姐的时候没见着春桃。问了旁边的人,都说场面混乱,没注意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杏儿对沈秋云道。   “叫护卫去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秋云恶狠狠的道。   “是。那四小姐?”杏儿又问。   此刻顾云锦还没有回来,沈秋云仍然存着一丝希望,但愿兰儿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顾云锦也已经出事了。   “不必管她,她若没出什么事,自然会自己回来,若回不来了,那便更好。”   杏儿是沈秋云的心腹,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她也没有同她避讳。   杏儿点点头。   顾老夫人在长寿阁中虽听到了些动静,可是沈秋云交代了知道内情的护卫和下人都不许声张。   老夫人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闻顾若兰在街上晕倒了,杜妈妈去请了大夫。   她以为只是害了病,待抽了空再过去看看,也没有跟着急。   沈秋云来到了顾若兰的闺房之中,见女儿还没有醒来,她悄悄的坐在了床头上,怔怔地看着女儿。   刚刚杜妈妈找的人已经查验过了,说歹人并没有碰大小姐,只是用迷药迷晕了。   沈秋云听了心中稍有宽慰,可是仔细一想,却又发起愁来。   因为她知道,不管顾若兰有没有真正被歹人玷污,在世人的心中,她就是失去了清白。   没人会去探究事情的真相,也不会在意真相。   一个女子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往后便再也无法抬头见人,更可能是这一辈子都无法嫁人,便意味着一生尽毁。   她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女儿,心如刀绞。   就在此时,杏儿悄声走了过来。   担心惊扰了顾若兰,她贴在沈秋云耳边悄声道:“四小姐回来了。”   听到顾云锦的名字,沈秋云的眼神立刻锐利了起来:“可是平安无事?”   杏儿怯懦的点点头。   沈秋云眼底立刻腾起了寒冷的杀意:“叫侍卫把她压过来见我!敢祸害我的兰儿,这个账,今日我便要讨回来。” 第五十一章 济夫人(上)   听沈秋云让叫顾云锦来,杏儿迟疑了片刻,才道:“四小姐在老夫人房中。”   去老夫人那里了?沈秋云心道:是做了坏事心虚,想去找老夫人庇护?   “哼!”她冷笑一声。她还真是天真,以为老夫人会护短?就算老夫人有护短的习惯,护的也不可能是她,还真是自不量力。   “也好,在老夫人那里我们反倒更好下手。”   今日,不管怎样,她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去前院儿把二少爷请来吧,让他同我一道去长寿阁。”沈秋云意味深长的对杏儿道。   杏儿眼珠一转,不由赞叹道:“沈姨娘高明,有了二少爷在,不愁老夫人会袒护四小姐。”   自己在老夫人那里人微言轻,可是顾成麟却不然,老夫人近日被他哄得天旋地转,这一次一定要让顾云锦知道她的厉害。   “再叫杜妈妈去打点好行家法的小斯,家法她是肯定逃不过去了,而这一次,我要的是她的命。”   沈秋云眼里放出的寒光令杏儿打了个激灵。   “是。”杏儿应声而去。   不多时,沈秋云便带着顾成麟和下人们,气势汹汹的来到了长寿阁。   等下人向老夫人通报过后,沈秋云才同顾成麟一前一后进入了长寿阁的会客间。   刚一进门,她便见到顾云锦好端端的坐在会客厅的黑漆太师椅上,衣服还是早上出去时穿的。   见沈秋云进来,顾云锦也并未起身,只扑闪着大眼睛,笑意盈盈的打招呼。   “姨娘也来了。”   竟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沈秋云看看她,再想想自己的女儿,连头发丝里都透着愤怒。   她强压着冲上去扇巴掌的冲动,冷冷的对顾云锦道:“你早上跟你大姐一起出去的,为何没在一处?这期间你究竟去了何处?”   顾云锦似是被这一番气势给震慑到了,愣愣的看着沈秋云,并没有答话。   “以为装傻就可蒙混过关?”沈秋云暗自嘲笑道。   正要继续发难,沈秋云就听到了顾老夫人的一声干咳。   她这才回过神来,隐去面上的怒火,转身朝顾老夫人低头行礼。   “给母亲请安。”   “给祖母请安。”顾成麟也紧随其后向老夫人恭敬的行礼。   “好,好,坐吧,坐吧。”   见到顾成麟后,老夫人的表情和蔼了许多。   待母子二人在小丫鬟搬过来的两张红漆交椅上坐定了,才发现顾老夫人的罗汉榻上还坐着一个女人。   沈秋云仔细打量那妇人,看样貌和打扮,年纪当是将近四旬,可是脸上却一丝皱纹也看不出。   她脸蛋微圆,面色红润,眸光明媚。身穿靓蓝色织金妆花仙鹤云绢衣,抛家髻上斜插着蜜蜡镶碧玉的八宝玲珑簪,显得端庄富贵。   沈秋云心中狐疑,这妇人的气度不凡,却不知道是哪位高官府上的贵妇人。   可若非是熟人,老夫人怎会同她如此亲热,让她坐在罗汉榻上。   要知道,一般老夫人招待客人都是在顾云锦坐着的太师椅上。   仔细端详间,又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顾成麟也悄悄的打量那妇人,却还是规矩的坐在一旁不做声。   自从上次赌博的事情被祖母知道后,他就乖顺了许多。   他每日早晚来给祖母问安,也时常念书给她听,哄得老夫人比从前更疼爱他了。   老夫人见沈秋云母子二人都盯着客人看,忙引荐道:“这位是济仁堂的济夫人。这是老身的孙子和大儿子的贱妾沈氏。”   济夫人朝他们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沈秋云不由得一惊,原来是济仁堂的老板娘,难怪会觉得眼熟。   两年前济仁堂在街口赠药,自己见她过一次。   济仁堂开的是医馆和药铺,在华桑国各地有几十间分号。   邺城中生意做得比济仁堂大的商铺多得是,可是济仁堂老板的地位却比任何商人都要高,受追捧程度甚至高过了朝廷中的一二品大员。   原因是济仁堂的济掌柜曾经救过当今圣上的命。皇上也曾想请济掌柜掌管宫中的太医院,不料却被济掌柜拒绝了。   按理说,违抗皇命可是要杀头的,但皇上非但没治济掌柜的罪,反倒对他礼遇有加,敬佩不已。   说来这济掌柜倒也真是个奇人,拒绝了皇上给的高官厚禄不说,还一年到头的四处云游行医,每年在邺城都呆不上两个月,店铺的生意都是济夫人在打理。   济掌柜虽有起死回生的医术,脾气却是古怪得很,即便是回邺城,也是为了陪伴妻女,很少有人能请得动他出山诊病。   济掌柜的夫人和女儿也同样不喜欢与富贵人家来往,多少高门夫人想拉拢她,也都吃了闭门羹。   今日济夫人竟然会出现在顾府,便不由得令沈秋云震惊。   “久闻济夫人的风采,今日能得意见,实在是三生有幸。”沈秋云谄媚的道。   济夫人不是沈秋云能惹得起的,当着她的面,她也只好将顾云锦的事情暂时放一放了。   心中想着,待济夫人走了,再与顾云锦算账不迟。她的脸上便挤出了一丝笑容。   见沈秋云和顾成麟看自己的眼神中都带着戒备,济夫人解释道:“今日辰时,妾身正巧路过福寿斋附近,想去给小女稍带些点心回去。没想到就遇见了小女的救命恩人,贵府的四小姐。”   沈秋云闻言,心中的疑云就更浓了。   “救命恩人?云锦成日呆在府上,怎么没听说过她救过什么人?况且,她一个小姑娘,又哪里来的神通搭救济小姐?”沈秋云道。   济夫人慈爱的看了顾云锦一眼,答道:“小女患了恶疾,需要季月山的千年人参做药引才能救命。妾身听闻四小姐在桃展上得了一颗,便央求她割爱。四小姐宅心仁厚,听说了小女急待那颗人参救命,便爽快的将人参让与了我,小女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   原来那颗人参是卖给了济仁堂?难怪能卖一千两黄金。沈秋云心中的疑惑这才解开了。   济仁堂中的大夫都是济掌柜的传人,各个妙手回春。济仁堂的生意更是一本万利,给富贵人家瞧病,那诊金收得极高,即便如此,还是门庭若市,银钱的确不缺,所以才敢经常为穷人施药义诊。 第五十二章 济夫人(下)   听到济夫人道出顾云锦卖人参的原由和来龙去脉,顾老夫人也感到很意外。   她道:“四丫头回来也不说将人参卖给了什么人,还差点闹了误会。救人一名胜造七级浮屠,早知道那人参能救济小姐,老身也巴不得早点送过去呢。济仁堂造福一方百姓,我们能出上点力自是高兴的。”   老夫人的心里终于平衡了:一根人参,得罪了个苏修文,却结交了济仁堂,还得了千两黄金,稳赚不赔的买卖,四丫头干得漂亮。   “四小姐想必也是不想说出小女的病情,怕给我们添麻烦吧。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顾老夫人便赞许的点点头。生病这种事,若是人家自己不提,外人确实是不好传扬的。   老夫人同济夫人聊天的过程中,沈秋云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   发现在罗汉塌旁边的黑漆长案上,有一串麻绳捆绑的纸包,上面印着济仁堂的标志。   纸包的旁边是两个红漆描金的木头盒子。   难怪老夫人这样客气了。看样子,济夫人是送了她一些名贵药材,甚至还专门为她配了补药。   老夫人最是爱惜身体,今后恐怕都会把济夫人当菩萨般的供着了。   “能够承蒙四小姐出手搭救,小女感激不尽,上次就嗔怪我没带着她见见四小姐,说是有个机会了一定要当面向救命恩人道谢才行。是以这次在街市上见到了四小姐,妾身总算逮到机会请四小姐到府上坐坐。只因小女身体尚还有些虚弱,不便出门,这才劳烦她移步寒舍,耽搁了今日的学业,也是不好意思。”   顾老夫人听了含笑摇头。   济夫人继续道:“此举实在有些唐突,这才亲自到府上请罪。另外,也是想趁机来向顾老夫人请个安,希望两家以后能多走动走动。”   老夫人连连摆手道:“济夫人言重了,一个丫头子,少上一天课也不打紧,说什么请罪不请罪的,莫要见外了。不过多走动走动到是极好的。”   济夫人端庄的微笑着点头称是。   沈秋云终于知道济夫人今日为什么来了,是为顾云锦解围而来。   经过她这一番话,算是将顾云锦的嫌疑洗得一干二净,自己便再不能拿此事来为难她了。   她转念一想,不管顾云锦今日是不是真的靠着济夫人逃脱了,可她总不可能日日遇到济夫人。   每日上下学时间,自己都有机会对她下手,她一个小姑娘又有什么办法自保呢,想到这里,她心中便有了安慰。   等着瞧吧,兰儿的不幸,她要让顾云锦百倍千倍的奉还。   又询问了顾老夫人的身体情况,闲聊了几句家常,济夫人便与顾老夫人告别,起身离开。   顾老夫人热情的将济夫人送出去。   济夫人临走时嘱咐了顾云锦有空多去济府坐坐。   又叮嘱了老夫人,今后若身体有什么不爽利的,尽管差人去传话,她一定让济仁堂里最好的大夫随叫随到。   还说过阵子济掌柜回来了,叫他亲自来为老夫人诊平安脉。   顾老夫人听了便更是喜不自胜。   她年纪大了,不是消化不良,就是腰酸背痛,总是嚷嚷着说自己害了病。   可每每请了大夫来瞧,却都说无碍,她就觉得这些大夫一个两个的都是庸医。   今日听济夫人说能让济掌柜来为自己诊脉,不仅觉得无上荣光,同时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了希望。   济夫人在场,沈秋云自然无法向顾云锦兴师问罪。   济夫人前脚刚走,沈秋云便忍不住问顾云锦:“你早上跟你大姐一同去的书院,怎么你好端端的回来了,偏你大姐一人遭了歹人的算计?”   “遭了歹人的算计?大姐怎么了?”顾云锦一脸不知情的样子。   顾老夫人语气和蔼的道:“你才回来,还不知道呢吧,我也是在你回来前才听说的,你大姐晕倒在了大街上,不过我还不知道是恶人所为,正想要去瞧瞧,济夫人就来了。”   老夫人为顾云锦解释着,同时也在为自己辩解:说明没去看顾若兰的原因。   虽知道沈秋云不敢当面挑她的不是,可她总不希望下人说她这个祖母对孙女漠不关心。   “大姐现在如何了?”顾成麟急切的道。   “找大夫看过,没什么事,也并未受到伤害,只是受了些惊吓而已。”沈秋云道。   顾云锦如释重负的道:“没事就好,既然大姐受了惊,我们也不方便去叨扰,改日再去看她吧。不过姨娘可一定要把害大姐姐的歹人给抓住,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报官。”   沈秋云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顾老夫人也摇摇头:“报官可不行,又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不可声张。”   她的面上漏出嫌恶之色。她还未完全知道顾若兰被人发现时的惨烈情景,就已经开始嫌恶起来了,若是知道了实情,恐怕更会弃之如敝屐。   深秋云不由得心寒了几分。   顾成麟也在一旁点头。他虽然痛恨欺负自己妹妹的坏人,却是更加珍惜和顾及名声面子,自然也不希望事情闹大。   “秋云照顾好若兰,让麟哥儿到我屋里坐会儿,其他人都各自散了吧。”老夫人道。   顾云锦应了“是”便转身要离开。   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放过顾云锦,沈秋云自然不愿意,便打断众人道:“云锦,你早上跟你大姐分开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   沈秋云问这句话,表面是想获得顾若兰被劫事情的线索,实际上是在试探顾云锦,更是希望能从她的回答中找出些破绽。   有了刚刚济夫人的证明,现在便不能来硬的,把责任推到顾云锦身上。她也只好改用别的招数了。   一个十三四岁小姑娘的谎话当然容易露出马脚,可惜顾云锦不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她是经历过皇子夺嫡之战的朝廷命妇,撒谎对她来说那是小菜一碟。   “云锦见大姐去买糕点,便想到街边看热闹,恰就遇见了济夫人,她想让我去见见济小姐,我就高兴得很,希望也可以像大姐和二姐那样交到个闺中密友。”她声音不慌不忙,神色从容的道。   “担心不去上课会被先生骂,我就想找大姐帮我告个假,谁知道眨眼的功夫,府上的马车就不见了。当时我以为大姐是故意捉弄我,还生气她将我独自丢在街上,没想到竟是错怪她了。”面上竟是一副十分惋惜的模样。 第五十三章 姨娘说的对   事情的前前后后被陈述的很清楚,在场的几个人都听明白了。   原来是姐妹两人同乘马车去学堂,半路顾若兰下车买糕点,顾云锦下车遇见济夫人,后来就找不到马车和顾若兰了。   沈秋云听了顾云锦的话,顿时不寒而栗。   心道:该不会是车夫阴差阳错的把顾若兰当成了顾云锦,才……。   不,不会,如果是这样,顾若兰早就失去了真正的清白。况且车夫是分得出她和顾云锦的,不会如此大意。   可是如今车夫不见了,也没有人可以证明顾云锦在撒谎,只好等顾若兰醒来再说。   可不论有没有证据,沈秋云心中都认定是顾云锦干的。   她怒火中烧,当着众人的面大声诅咒道:“人在做,天在看,害了我兰儿的人,一定会遭到报应,任千人枕万人骑,再活活被雷劈死。”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顾云锦。   这一番话又说得极其恶毒,令一旁的人听了都觉得胆寒。   顾老夫人的神色不悦,可念在她正因女儿的事情伤心,便没有出言训斥。   在沈秋云灼灼的目光之下,顾云锦却丝毫没有半点畏惧。   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呢,比起沈秋云对自己的狠心,她的手段算是仁慈的了。   若不是念在父亲的份上,她才不会只让人坏了顾若兰的名声。   顾云锦仰着脸,正色道:“姨娘说的没错,善恶定有报,坏人都没有好下场的。不过,也不知道大姐姐她……,唉!您以后还得劝劝她多行善。”说完,竟面露惋惜之色。   沈秋云听了她的话,肺都要气炸了。顾云锦竟然说若兰是遭了天谴。   她诋毁自己可以,可是她害了若兰,却要倒打一耙,简直是可恶至极。   “你……,你说什么?”沈秋云气得几欲吐血。   “我说姨娘说的话有道理呀。”顾云锦眨着看似无害的眼睛笑道。   沈秋云紧紧的攥起拳头,指甲快要将手心扎破。   “看我不撕烂了你这小蹄子的嘴……”沈秋云不顾一切的就要向顾云锦扑过去。   老夫人和顾成麟都一脸震惊。   静嫣立刻护在顾云锦身前。   丫鬟婆子们也齐齐去拉沈秋云。   从未吃过这种窝囊亏的沈秋云,直气得脸色发青,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旁边的下人纷纷去扶她,顾成麟也甩开顾老夫人的手冲到沈秋云身前。   “娘!”“沈姨娘!”   顾云锦看了一眼乱作一团的众人,一声不吭的走了。   回到云烟阁,顾云锦严肃的同静嫣和静雯交代:   “如今已经同沈秋云彻底撕破了脸皮,接下来,她一定会对我们展开疯狂的报复,咱们在府中行事更要小心谨慎,不可行差踏错,令她们有可乘之机。”   “是,小姐,我们一定小心。”静嫣和静雯认真的应了。   静雯仍然对早上的事情心有余悸。   静嫣虽然没在场,可听了白天发生的事,此刻也还是觉得后怕。   顾云锦又对静嫣和静雯道:“明日便找些个由头,将沈秋云安插在院子里的人都盯好了,若能找到由头的,就打发了,免得放在身边不安心。”   二人对视后点点头。   前段日子,她们就已经在着手排查了,早已将暗地里听命沈秋云的人都记下来,如今正是收网的时候。   形势虽然都还在掌控之中,可顾云锦却还是十分意外:   上一世,沈秋云并没有设计这一出毒计来害自己,不然自己也不至于毫无防备,陷入了危险之中。   看来这一世,随着自己采取的行动,很多情况都已经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顾云锦在脑子里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对比着前后世的变化,认真的分析起来:   沈秋云害自己应当是为顾若兰。顾若兰一直深爱着纪明轩,不愿意自己嫁给她。   可是她大约记得,上一世纪明轩也是这个时间左右来提亲的,为何那时她们就没有动什么手脚呢。   肯定不是因为不想害自己,而是有所顾及,顾及的是……父亲?对,是父亲。顾云锦终于想明白了。   上一世,父亲送回来的信落到了沈秋云手里,她便知道父亲会在这几日回来,许是担心被父亲查觉出了端倪,便不敢贸然出手。   而现在,她们都不知道父亲即将回来的消息,按计划,父亲是要到秋天才能回来的。   到时候,父亲和大哥就是回来了,也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早就被沈秋云消灭得一干二净。   原来,上一世正是因为错过了父亲的那封信,自己才逃过一劫,却又更不幸的嫁给了纪明轩,真是造化弄人。   看来自己命里注定要有此一劫。   顾云锦的思绪被静雯的问题打断。   “小姐,那个墨公子到底什么来头啊?怎么济仁堂这样给他面子。”   墨尘?顾云锦心中也很是好奇,他竟然能让一向倨傲的济仁堂老板娘帮着自己撒谎。   难道墨尘说的买人参救人,要救的就是济仁堂的济小姐?如果是这样,便说得通了。   “他肯定是与济仁堂有什么渊源吧。”顾云锦随口猜测。   什么渊源呢?生意伙伴,亲戚,还是济掌柜的徒弟?   都不太像,对济小姐的病这么上心,该不会是未婚夫吧?   顾云锦认为这个猜测颇为靠谱。   否则,他为何舍得重金来买人参,济夫人又为何会给他这么大的面子?   “济小姐可能是墨尘的未婚妻。”顾云锦像是自言自语的脱口而出。   “哦,难怪了。”静雯道。   静嫣的脸色有些失望:“墨公子多次对小姐出手相救,还以为会是……”   “是什么?”静雯好奇的问。   “没什么。”静嫣有些不自在的脸红。   她心想,墨公子相貌英俊,仪表堂堂,绘的一手好丹青,武艺又高强。至少在她看来是高强啦。   这样能文能武又有钱的俊秀少年,还没有一点架子,如此平易近人,实在难得。   更重要的是他心地善良,多次搭救自家小姐。   若是小姐能与这样的人喜结良缘,定会一辈子顺心顺意。   只可惜,人家已经有未婚妻了,对小姐的好,也只是对未婚妻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   “唉!”静嫣惋惜的叹了口气。这样有情有义的人怎么就便宜了济小姐!   “你叹什么气呀?”静雯道。   已经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的顾云锦,此刻也抬起了头:“怎么了?”   “哦,没什么,呵。”   被二人一问,静嫣尴尬的一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看来,只有自己想歪了,她们两个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 第五十四章 杀鸡儆猴   再说沈秋云,在顾云锦离开不久便醒了过来,被顾成麟送回了灵研阁。   她是因为之前有顾若兰的事情造成的伤心郁结,后又听了顾云锦的话,一时怒气上涌,阻碍了气血运行才昏倒的。   由大夫看过,说没什么大事,只叫她放宽心,多休息。   醒来之后沈秋云的心情到时平静了许多。   她终于知道了顾云锦的厉害,更明白自己若是倒下了,便没有人能护着她的一双儿女。因此,她也不能倒下。   倒是顾成麟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平日里他只顾着吃喝玩乐,唯一的任务就是哄祖母开心。   如今妹妹出了事,母亲又倒下了,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在母亲的床前搓着手,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一通。   “我没事了,你回屋看书去吧,如今你妹妹已经这样了,往后我们还要靠你支撑着,你只有出人头地了,我们才有扬眉吐气的一天。”沈秋云平静的对顾成麟道。   顾成麟正焦头烂额的不知该做什么,听母亲这样说,他也舒了口气。   见他还在迟疑,沈秋云又道:“你一个男子汉,不好插手女人的事情,快回去吧,这里还有下人们伺候,你在这也做不了什么。”   顾成麟这才道:“那儿子先回去了,母亲好好休息。”   看着顾成麟离去的背影,沈秋云略感欣慰。   顾成麟前脚刚走,杏儿就进来了。   “沈姨娘,大小姐醒了。”   “兰儿醒了?谢天谢地。”   沈秋云立刻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穿上鞋子就快步去了隔壁的正屋。   才走入顾若兰住的正屋堂厅,便听到了从闺房中传出来喧闹的咒骂声。   沈秋云连忙走进去。   顾若兰的闺房中,茶几上还躺着水,茶盘扣在了旁边,定窑的花枝喜鹊茶壶和茶杯都已经化作了一地的碎瓷片。   顾若兰被接回府后,已经由丫鬟帮她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如今,她却又披头散发的站在地上,衣服上也满是水渍。   上去安抚顾若兰的三四个丫鬟都已经被踹倒在地,有的跪着,有的倒着,横七竖八的甚是狼狈。   沈秋云想要绕过碎瓷片,却发现光亮的大理石青石砖上,星星点点的有些模糊的血迹。   她这才发现顾若兰正光着脚站在地上,被碎瓷片割破的脚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一般,在地上乱踢一通。   沈秋云刚刚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顷刻间崩塌了。   此刻的画面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刺在她的心头,令她痛不欲生。   她冲上前去抱着顾若兰,却被她一把推开。   看着顾若兰猩红的双目,沈秋云也早已泪流满面,脸上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兰儿,是娘啊,娘来了,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她又上前拉起顾若兰的手。   顾若兰挣扎了几下,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沈秋云小心翼翼的扶着顾若兰到了床榻上。   待情绪平复了些,顾若兰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扑到沈秋云怀里大哭了起来。   沈秋云一边安抚女儿,一边让杏儿帮她处理包扎好脚上的伤口。   担心女儿再受到惊吓,她没敢再找大夫来。   “娘,纪明轩会不会嫌弃我,我以后是不是都嫁不出去了?”顾若兰绝望的道。   “谁说的。是谁说了什么?”沈秋云转头看向地上的三个丫鬟:“是哪个小贱人在大小姐耳边说了不该说的话?”   三个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抬。   “既然没人承认,那就都给我拉下去,关到柴房,明日就发卖到望春楼去。”沈秋云恨恨的道。   望春楼是邺城西边的一家妓馆,也是邺城中最低级的妓馆,去的客人都是没几个钱的人,或者是在大户人家当差的小斯。   同样是卖身,在翠仙阁便可衣食无忧,甚至还有可能被富家公子看上,赎身做妾,不幸中还存着一线生机。   可是在望春楼却是永无出头之日,接的是最粗俗的客人,赚的是最少的银钱,也不可能遇到出得起她们赎身钱的人。   顾若兰身边的一等丫鬟冬梅立刻抬起头道:“夫人饶命,奴婢说实话,是青莲跟小姐说了她醒来之前的事情,小姐才受了刺激。”   “不是叫你们不要在小姐面前胡说的吗?你难道没长耳朵?”沈秋云对青莲吼到。   “是小姐让奴婢说的,奴婢不敢隐瞒。”青莲辩解到。   “先打二十板子,再卖到望春楼去吧。”沈秋云对杏儿道。   “姨娘饶命,大小姐救救我,奴婢冤枉啊……”   随着青莲被人拖了出去,她那凄惨的叫声,也渐渐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没留下一点痕迹。   作为一个下人,青莲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命运。像今天的事情,顾若兰硬逼着她说,她若不说也同样是小命不保,说了便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顾若兰当然知道青莲冤屈,可她偏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不发一言。   因为此刻在她的眼中,每一个清白的女子站在她面前都像是在炫耀,都极为碍眼。   她失去了的东西,她们这些卑贱的下人却都有,她看着就妒恨。   仿佛青莲即将遭遇的不幸,会缓解她心中的痛苦一般,令她的心中获得了一丝平衡。   沈秋云又对着地上跪着的另外两个丫鬟道:“你们两个,伺候小姐不周,每人罚半年的月银,以后要仔细着些,若再口不择言,便是同青莲一样的下场。”   两个丫鬟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奴婢不敢乱说。”   接着,又立即给沈秋云磕头谢恩。   沈秋云故意重重的处置了青莲,一方面是为了出气,另一方面,则是杀鸡儆猴。   让院里的其他下人知道胆敢提起此事的下场,这样才能让她们对顾若兰的事情有敬畏之心,不敢随便议论,更不敢传扬。   她总不能将顾府中知道这件事情的下人都处置了,可有了今日的震慑,女儿以后也不至于因此事在下人面前失了威严。   让两个丫鬟将房间收拾好,又打发了她们出去。   待屋中就只剩下母女二人,沈秋云道:“你跟娘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索了片刻,顾若兰才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的细细说来。 第五十五章 真相   顾若兰的思绪飘到了早上出事前。   她去福寿斋买了芙蓉糕,待出来时便发现,府上的马车就已经不见了。   她猜测肯定是顾云锦让车夫赶着车先走了,故意把自己晾在这里,还有些生气。   不过好在南麓书院离福寿斋很近,她带着春桃没走多远就到了。   到达书院也并未见到顾云锦。   又上过了一堂课,顾云锦都没有出现在书院中。   她便猜测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因为这段时间顾云锦是从来都不旷课的。   正疑惑着,就有同窗来告诉她,说顾府来人找。   她立即出去看,便见到春桃和车夫等着自己。   车夫神色着急的告诉她:“不好了,大小姐,四小姐出事了,沈姨娘叫您赶快回府去。”   一听到顾云锦出事了,她心中便高兴起来。   她问车夫出了什么事情,车夫却说不是什么好事,在外面也不便多说。   她急着想知道情况,就没再继续问了,随着春桃一起上了马车。   在马车中,发觉有一股特别的香味,是早上坐车时没有的。   “什么味道?”她嘀咕一声。   春桃仔细地闻了闻,也觉得不对劲。   她和春桃一起寻着气味四处找,发现马车坐垫两端分别有一个精致的香囊。   刚将香囊拿在手上,她便觉得有些头晕,一头栽倒在座位上,之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秋云疑惑的道:“是早上送你们的车夫?”   顾若兰点点头。   沈秋云猜测,车夫应该被顾云锦收买了。   她心中暗道:这个顾云锦还真是有本事,难道是事先知道了自己的计划?   又觉得这不大可能,杜妈妈是她的陪嫁,定然是不会走漏风声的。   可是车夫若不是在为顾云锦做事,那无缘无故的,怎么会不顾妻儿安危,反过来害顾若兰呢。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她道:“你说是春桃去找你的,怎么没见到春桃?”   顾若兰摇头:“我也不知道春桃去哪了,应当是也被迷晕了。娘,到底是谁要害我?”   沈秋云没有回答,她心中断定是顾云锦做的,此刻却没勇气告知女儿。   否则女儿若问顾云锦为何要害自己,她当怎么回答呢?   说自己设计想害顾云锦不成,反让她遭到了反噬?   女儿会不会将怨恨都撒到自己身上,这样自己与女儿的母女情分便是到头了。   想到此处,她悔不当初。   如果自己早点将计划跟女儿讲清楚,她便不会上了顾云锦的当。   可是女儿的性子本就不够沉稳,这样大的事情,她又怎么敢事先告诉她呢。   如此看来,顾云锦是了解自己的心中所想,才利用自己这个想法设计了顾若兰。   沈秋云为顾云锦的心思缜密感到惊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这个心无城府的继女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之前的几件事她还以为是她歪打正着,可如今开来,每次在她手上,自己都讨不到好,这便不是巧合了,而是她有意为之。   表面装作乖顺,却在背地里给自己使绊子,亏自己还当她是个天真的孩子,简直就是一肚子坏水儿。   看来今后自己再不能轻视她了。   她低头将顾若兰揽在怀中:“娘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   “娘说要为我报仇,可是猜到了害我的人是谁?”顾若兰问。   “娘已经派人去查了,待找到了春桃和车夫,便可以知道是谁害你。”沈秋云道。   “恩。”顾若兰应了一声便又钻到了沈秋云怀里。   沈秋云更担心顾若兰知道了实情,会去找顾云锦算账。   到时候事情闹大,更会暴露她的所作所为。   但就这样放过顾云锦,沈秋云却不甘心。   她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为自己的女儿报仇,让顾云锦生不如死。   这一夜,顾若兰在沈秋云怀里睡得很不安稳,而沈秋云自己更是一夜没睡。   到了早上,沈秋云只觉头痛欲裂,想到院子里去透透气。   刚好碰到了杜妈妈。   杜妈妈扑通一声跪倒在沈秋云面前:“请沈姨娘治罪,老奴的男人昨天去庄子上寻人,却得知那姓杨的车夫竟带了一伙人去庄子上把妻儿给劫走了。”   沈秋云闻言脸色僵住,却还是上前将杜妈妈扶起。   “快起来吧,那车夫既然下定决心去劫人,自然做了万全的准备。事已至此,再怪你又有何用。”   杜妈妈跟着沈秋云多年,她对杜妈妈的忠心还是有信心的。   听了沈秋云的话,杜妈妈就更加自责。   她忐忑不安的道:“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交代李管事,在护卫中找几个身手好又信得过的。这次,一定让顾云锦插翅难飞。”沈秋云道。   上一次是她自己大意了,没想到顾云锦能在两个大男人手里逃脱。   可这一次,即便顾云锦再有能耐,也别想逃脱。   “是,老奴明白了。这次一定会选好人,绝不会再让沈姨娘失望。”杜妈妈躬身道。   沈秋云一摆手:“去吧。选好了人,回来向我禀报,这次我还要仔细了解一番。”   ……   第二日,云烟阁内。   “小姐,怎么还看起书来了?再不去书院可就要迟到了。”静雯催促道。   顾云锦不慌不忙的将手上的书翻过一页,才头也不抬的道:“我今日不去书院了。”   “不去了?”静雯道。   静嫣手中拿着香炉走过来:“不去也好,可别像上回一样,再出什么岔子。”   静雯恍然道:“是呀,上次真是吓死人了。不出去更好。”   转念一想,她又为难起来:“可是小姐,就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呀,难道您以后都不出门了吗?”   “自然不会,不过,这几日还是闭门不出的好。”   顾云锦这几日都不打算再出门了,毕竟,如今顾府上下还是由沈秋云掌管着,即便已经加派了护卫,可谁又能保证护卫中没有沈秋云的人呢。   既然她现在还没有能力与沈秋云硬碰硬,那还不如暂避锋芒,在府中,沈秋云总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她。   ……   顾老夫人那里也已经知道了顾若兰晕倒时当街坦露的事,嘴里骂着“伤风败俗”,气得直摔东西。   不过,她到是没多心疼顾若兰,只在乎她丢脸而已。   与此同时,她也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顾云锦的婚事。   毕竟府上刚刚发生了这种事情,纪家若有什么忌讳,退婚也是正常的。 第五十六章 顾烨枫   顾老夫人叫张嬷嬷带了礼品去找庄妈妈刺探纪府的口风,看他们家对亲事有没有反悔的意思。   结果庄妈妈亲自来回禀了老夫人,说自己去纪府问了,纪家人听说大姑娘的事情,表示同情,却并没有说别的。   还说他们已经找了天禅寺的高僧给看过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十分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将来如果成了亲,一定会夫妻和睦,门厅昌盛,子嗣成群,福禄绵长。”庄妈妈拍着巴掌道。   老夫人听了大喜,只等着择良辰吉日,将两家的亲事定下来了。   沈秋云已经安排好了府上的十来个护院,只待顾云锦出门,伺机而动。   只可惜,顾若兰出事后一连三日,顾云锦都没有迈出云烟阁半步。   她同老夫人说自己是即将定亲之人,不便去书院抛头露面。   老夫人见她如此识时务,十分满意。便称她还要缝制嫁衣,连请安都给免了。   顾云锦是不是在缝制嫁衣,沈秋云不知道,可顾云锦故意躲着她,那是肯定的。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就不相信,她还永远不出院子了。”沈秋云恨恨的将茶杯摔在茶几上。   杏儿连忙将栽倒的茶杯扶正。   她道:“秋菊说昨日老夫人收到了宫中下的帖子,好像是过几日会举办宫宴,说是迎接恒王殿下。”   “恒王?就是那个不到两岁就被送去寻州的王爷?”沈秋云向杏儿求证道。   杏儿忙点头道:“奴婢听说好像就是他。不过秋菊也不大清楚。”   沈秋云思索了片刻,像是自言自语的道:“前阵子好像听刘夫人提起过,说恒王回邺都已经有两个月余,怎么现在才设宴迎接呢?”   杏儿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那刘夫人不是还说恒王从小到大都身体孱弱吗,寻州离邺都这样远的路途,许是舟车劳顿,需要修养吧。”   “恩。”沈秋云认同的点点头:“宫宴那日,顾云锦应当也会去的。”   “那姨娘……?”杏儿并未把后半句说出来。   邺城的贵妇圈里都是拿沈秋云当顾府的正统夫人看的,是以往常顾烨枫的庆功宴,都是她陪着去宫里参加的。   “这次我就不去了,兰儿出了这样的事,还是避一避话头的好。”沈秋云失落的道。   “只要顾云锦能出门,我们便有了机会。”她的脸色骤然变得阴冷起来。   此刻,门外传出了一个声音。   “沈姨娘,沈姨娘!”   冬梅从外面跑进来。   “又出什么事了?”沈秋云以为又出了什么事,神色严肃。   冬梅立在沈秋云面前,笑着道:“是老爷,老爷回来了。”   杏儿也漏出笑容,欢喜的看着沈秋云:“老爷回来啦!”   沈秋云的神色复杂,却也有几分激动:“何时回来的?”   “刚刚回来,这会子去老夫人房里请安了,说是一会儿就来看大小姐。”   一提起顾若兰,冬梅立刻在沈秋云面前敛了笑容。   “那你还不快去帮大小姐准备一下,在这里愣着干嘛?”沈秋云急切的朝冬梅摆手,却并未不悦。   “唉!”冬梅应声跑了出去。   沈秋云看向一旁的镜子:“杏儿,我看起来是不是苍老了许多?”   杏儿听了沈秋云的话,抬眸看了看她那略显沧桑的脸,不由得神色黯然,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姨娘不老,姨娘年轻着呢,就是这几日操心大小姐的事情没休息好,面色有些寡淡,奴婢给您梳妆一下,再换件颜色亮堂点的衣服就好了。”   沈秋云欣然的点头。   杏儿手脚麻利,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就帮沈秋云收拾妥当。   她换了件湖水绿织金妆花刺绣云缎长裙。   顾烨枫并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人,是以杏儿并未给沈秋云上浓妆,只是略施脂粉,还扑了淡淡的腮红。   只见她整个人都精神奕奕了。   沈秋云带着杏儿和几个下人在院子门口迎接。   不多时,便见一位身材健硕、肩膀宽厚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他身穿甲衣,皮肤略黑,目光森然,两弯眉浑如刷漆。骨健筋强,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走过来的步伐轻快沉稳,给人以杀伐果断的印象。   他正是威震四方的征北大将军顾烨枫。   沈秋云欣喜的迎了上去:“老爷回来了。”   顾烨枫点点头,表情严肃的道:“兰儿怎么样了?我去看看她。”   “你都听说了?她在房里,妾身这就去叫她出来。”   沈秋云欲转身叫顾若兰。   “不必了,还是我过去吧。”   说着,顾烨枫便往顾若兰的房间走去。   沈秋云看着顾烨枫急切的脚步,心中不由得有了几分安慰。看来他的心里还是紧张这个女儿的。   愣神了半天,沈秋云才跟着向顾若兰的闺房走去。   顾若兰已经在堂屋的楠木玫瑰椅上等候顾烨枫了。   见到父亲,她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抬头看他的眼神中带着不自在的闪躲。   见到女儿不自然的样子,顾烨枫一怔。   随即又走到她面前道:“兰儿,你没事了吧?可受到了惊吓?”   顾若兰的双手揪着衣角,犹犹豫豫的道:“爹爹,我……没事。”   “没事就好。”   顾烨枫察觉到了女儿的紧张,便也觉得不太自在起来。   本来还想再问一问她的情况,可见她低头垂眸的样子,顾烨枫却没有再问。   女儿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他也不方便询问的太细。   想到这里,顾烨枫便道:“那你早点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顾若兰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看着顾烨枫转身离去的背影,她的眼神中透出些解脱,同时又生出些遗憾来。   沈秋云刚进了顾若兰的屋,便见到顾烨枫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爷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呢?”沈秋云拦在他的面前。   “兰儿本就有些怕我,这次又受到了惊吓,见了我难免更紧张,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顾烨枫绕开沈秋云走了。   沈秋云听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女儿越是表现的害怕,越是不容易讨得顾烨枫喜欢。   “是,老爷。妾身会照顾好兰儿的。”   走到院子里,顾烨枫突然停住脚步道:“可抓到了始作俑者?” 第五十七章 父女相见   沈秋云面色凝重的摇头:“还没有。”   “明日我就亲自安排人去查一查,你不用着急。”顾烨枫安慰沈秋云道。   沈秋云的心中立刻紧张起来,连忙拒绝:“不用了。”   她担心若真的查起来,恐怕很快会查到自己头上。若是让顾烨枫查出来她想要害顾云锦,绝迹不会轻饶她。   担心顾烨枫怀疑,她忙解释道:“妾身早就安排人去查了,也已经有了些眉目,老爷事务繁忙,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办吧。”   顾烨枫与沈秋云虽然算不得恩爱,但他却还是十分尊重她的。   她是他幼时启蒙恩师的女儿,早年就拿她当妹妹看待。   后来沈秋云嫁来了顾府,他便将她视作亲人,而不仅仅是一个小妾。   听沈秋云说会调查此事,他也没有反对,自己女儿的事情,亲生母亲肯定是最尽心尽力的。   连犹豫也没有犹豫一下,他便道:“好吧,你如果查的不顺利,就早点找我说,我们一定要把人找出来,否则今后府上的女眷都不安全。”   沈秋云连忙点头答应:“妾身知道了。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请老爷放心。”   “嗯。”他点点头:“这次我离府前,一定会多留些护卫在府上,保护你们的安危。”   “好。”沈秋云从容的应承着。   见顾烨枫转身就要走,沈秋云紧走几部,轻轻挽上他的胳膊道:“那老爷不回屋里坐坐了吗?一会儿麟哥儿就下学了,他前几日还说着想您呢。”   顾烨枫脚步顿了顿,侧首看着沈秋云道:“我最近两个月都会呆在邺城,不着急离开。”   沈秋云还是想要留住他,便道:“老爷急着赶回来,一定甚是乏累。不如妾身让下人准备洗澡水,伺候老爷沐浴更衣,再帮老爷捏捏肩膀,也好解一解身上的疲乏。”   顾烨枫摆摆手:“不必了,兰儿这边有你陪着我也放心。可是听闻锦儿那日与兰儿同乘一辆马车,虽侥幸逃过一劫,可定然也吓坏了,我去看看她。”   他顺势抽出了被沈秋云挽着的手臂。   可能是因为心虚,沈秋云总觉得顾烨枫是在指责她,怪她只顾着照顾自己的女儿,却忽略了顾云锦。   仔细的在顾烨枫脸上打量了一番,除了有些担心,并未见他漏出不满之色,沈秋云才便松了口气。   心道自己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好,老爷是该看看锦儿的,我这个姨娘就是再怎么日日陪着她,也抵不过老爷这个亲爹的。”沈秋云道。   她这句话说得讨巧,不仅指出了顾烨枫对顾云锦的重要性,还顺便强调了自己没有疏于对顾云锦的照顾。   果然,沈秋云的这句话令顾烨枫意识到了沈秋云的不容易,和她为这个家的辛苦付出。   “我经常不在府上,也难为你一个人操持着府上的大小事情,还得照顾好一家老小,实在是辛苦你了。”   深秋云在顾烨枫的眼神中捕捉到了肯定的神色,她心中愉悦,立刻谦虚道:“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顾烨枫点点头,告别了沈秋云。   见顾烨枫离开,沈秋云的心头又忽的生出了落寞来。   兰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也只不过是看一眼就走了。   可顾云锦明明就什么事都没有,他还巴巴儿的担心着,根本就没有一碗水端平。   顾烨枫快步向云烟阁走去,在路过花园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看着远处的小草坡,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身上披着一块纱巾,手中拿着只短木剑,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   她奶声奶气的发号施令:“我就是顾将军,尔等都听我命令,活捉东夷贼子,重重有赏,都给我冲呀。”   那时候,云锦才六七岁,总是喜欢缠着他讲战场上的故事。   若兰和成麟见了他都会躲到沈秋云身后不出来,偏云锦一点都不惧怕他,听故事时还必须要坐到他的腿上。   本以为她一个小娃娃只是喜欢粘人而已,不会真喜欢听战场上枯燥乏味的事情。   没想到,她每次都认真的听,不懂时还不厌其烦的问这问那的。   每同她讲一个故事,她都能记住,还总要缠着下人陪她演一遍。   看这个小奶娃一脸自豪的扮演自己,他纵是个铁打的汉子,心也忍不住要融化了。   可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奶娃娃就长大了,不再粘着他,也不再爱听他讲故事。   “她转了性子,开始喜欢穿衣打扮自是正常,女孩子长大了不都这样吗?”他努力的安慰自己。   可就算表面装作若无其事,他心里终是为女儿的疏远感到无比失落。   顾烨枫不由得怀念起小时候的顾云锦来,遂加快了步伐,向云烟阁走去。   顾云锦正坐在云烟阁小院儿的石桌旁看书。   石桌被一小片葡萄架遮住,时而微风习习,很是凉爽。   “老爷回来了?奴婢给老爷请安。”   正在院子里浇花的二等丫鬟秀月,放下手中的水壶,跪在地上道。   随着秀月的这句话,院子里的下人们纷纷跪下来给顾烨枫请安。   顾烨枫朝她们摆摆手,示意不必行此大礼,眼睛却是在四处寻找着顾云锦的身影。   顾云锦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喊了一声:“爹!”   在看到顾云锦的一瞬间,顾烨枫愣住了。   女儿仿佛又长高了不少,脸蛋也没有上次见面时那么圆了,下巴的弧度已经有了些许少女感,只是眼睛还是如从前一般乌溜溜的。   但是,女儿眼里那亮晶晶的东西,是泪水吗?   顾烨枫走向女儿,见她也朝着自己跑过来。   当顾云锦扑到顾烨枫怀中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好像有点飘。   他想要摸一摸女儿的头,手却停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就仿佛她是一只无意间落到自己肩头的蝴蝶,一伸手就会飞走。   直到女儿在自己怀中抽泣起来,他才赶忙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怎么了?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快跟爹爹说。”   顾烨枫急得额头都渗出了汗珠。   “没有,女儿就是想爹爹了。”顾云锦从父亲的怀中探出头来。 第五十八章 不想嫁人   在女儿的眼神中,顾烨枫看到了真真切切的思念和依赖,这种眼神,他有好几年都不曾见过了。   自从这四五年来边关战事不断,顾烨枫常年不在府上开始,每年回来一两次,女儿就同他越来越疏远。   顾烨枫忍不住捏了自己一把,不是在做梦吧?女儿说想爹爹?   在确认了不是在做梦后,他又弓着腰轻声询问:“锦儿,你是不是因为姐姐的事情被吓到了?”   顾云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父亲眼中有多么怪异,顿了顿,她连忙点点头。   只是眼睛仍一眨不眨的盯着父亲。   此刻见到父亲,她只觉得恍如隔世。   父亲仍然雄姿英发,器宇轩昂,能再见到这样的父亲,真好。顾云锦心中暗自庆幸。   顾烨枫面露愧色道:“都是爹爹不好,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惊了。”   顾烨枫想到了自己那早逝的爱妻。   她从小是被父兄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掌上明珠,嫁给自己却没来得及享福。不仅受尽委屈,还为了给自己生孩子而送命,如今连她最牵挂的女儿都差点出了事。   想起夫人临终时的嘱托,他黯然道:“你娘地下有知,一定会怪我没照顾好你的。”   发妻临终前那虚弱的声音犹在耳边,他不由得心中酸涩。   见顾烨枫独自陷入了悲伤,顾云锦忙道:“爹爹说什么呢,女儿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她眨着灵动的眸子,扯了扯顾烨枫的衣袖。   看到女儿可爱的脸,顾烨枫才从悲伤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发现女儿在日头底下晒得面色微红,他连忙便拉着她向刚刚的石桌走去。   “走,我们到那边坐下来说。”   静嫣连忙将煮好的茶水倒上两杯,又和静雯一起退到远处。   院子里的下人们又继续着之前手上未完的活计。   “锦儿,爹已经交代了你大哥,让他从军中挑几个身手好的人回来做护卫,到时候选两个最好的专门保护你。”   他试探地看着顾云锦,又补充到:“你一定要听爹的话,爹保证不让他们跟得太紧……”   他话还没说完,顾云锦就利落的点点头。   “好的,爹爹,就按您说的。”   她的眼中没有一丝不情愿。   顾烨枫有些意外。   “你不反对啊?”顾烨枫再次询问到。   顾云锦笑笑,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拒绝。   从前的她,因喜欢自由自在的,总是拒绝有护卫跟着。   可如今不同,她今后要遇到的危险恐怕会越来越多,没有得力的护卫怎么能行。   “不反对。不过女儿想要的护卫不仅身手要好,还得是聪明机谨、办事能力强的,爹爹可有这样的好人选?”顾云锦道。   “啊?”顾烨枫被女儿的一堆条件搞得一头雾水。   不等顾烨枫开口,她又道:“最好不是那种心无挂碍,一心只想建功立业之人,否则留在府上就是耽误前程,恐不能心甘情愿的跟着我。”   顾烨枫的神情肃然认真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女儿好像真的长大了。   虽然他不知道女儿为何对选护卫之事如此认真,可是却发现她的这一番想法十分在理。她何时变得这样有主意了,这样的心思缜密,可真是长大了。   “好,爹答应你,不过你要这样一个人,想做什么呀?”顾烨枫不免好奇。   “保护我呀,爹爹和大哥总不在我身边,总要有个机灵又忠心的人在我身边才好。”顾云锦未加掩饰的道。   顾烨枫笑了:“呵呵,可不是吗,看我问的,都是些废话。”   女儿说的在理,护卫的确是不能只有武艺,机灵聪明也很重要,这样才可以从容应对各类突发状况。   顾云锦也跟着父亲笑了起来。   “对了,爹爹,大哥怎么没跟您一起来?”顾云锦道。   顾烨枫笑道:“我们本来还要再过几日才回来,因为有些个阵亡将士的家眷还没有抚恤好。这不是听说家里出了事情,我就先回来了,叫你大哥把剩下的事情处理好。”   顾云锦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   她心里面也十分想念自己的大哥。   顾烨枫看出了她的心思,连忙道:“你大哥处理完事情,若快马加鞭的赶回来,隔日便会到了。”   “那太好了。”顾云锦复又漏出了期盼的神色。   “你大哥一回来就同你拌嘴,你想他作甚?”顾烨枫酸溜溜的道。   顾云锦不禁失笑,父亲也太小心眼了吧,竟然会吃自己儿子的醋。   “我才不想他呢,只是觉得整日在家里闷着无聊,想要找个人拌嘴而已。”   父女二人一齐笑了起来。   说到整日闷在房中,顾烨枫到是突然想起一桩事情来。   “刚刚在你祖母房里,听说有人上门来提亲了?你祖母说那人还是你的心上人?”   顾烨枫的神色喜忧参半:“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有了心上人?是何时的事情?又是谁家的孩子?”   他觉得女儿还没有长大呢,怎么就开始谈婚论嫁了?心中不免懊恼。   之前光顾着同父亲叙旧,顾云锦也忘记提这件事情。   “父亲,女儿不想嫁人,您能不能跟祖母说说,退了这门亲事?”顾云锦可怜巴巴的央求到。   顾烨枫看着女儿的表情,并不是害羞而假意推脱。   他不禁狐疑的道:“爹自然是不想让你这门早嫁人的。不过你祖母说你十分中意这门亲事,你自己却说不愿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顾云锦不想跟父亲说,祖母为了利用自己替顾成麟铺路,还有获得丰厚的聘礼逼她嫁人。   因为,那毕竟是他的母亲,她不希望父亲为此失望。   于是,她道:“从前是女儿不懂事,被那位纪公子给蒙蔽了,待看透了一些事情,便觉得他并非良人,女儿便决意不想嫁给他了。”   她说的决绝,语气认真而坚定。   顾烨枫“哦”了一声,连连点头:“好,好,好,爹爹这就去找你祖母说,马上回绝了对方。你不要着急哦。”   他又何尝不是舍不得女儿嫁人,顾云锦这样的态度才是正中了他的心意。 第五十九章 退亲   在长寿阁中,顾烨枫废话不多说,直截了当的同老夫人表明来意。   “母亲就将锦儿的婚事直接回绝了吧,儿子觉得不妥。”   老夫人不喜旁人武逆她的决定,但是此人是顾烨枫,且不说顾府如今的荣光全是凭着顾烨枫挣来的,单是顾烨枫的脾气她也是有些头疼的,毕竟,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同武夫是难得讲理的。   她压抑着心中的怒意,委婉的道:“这,恐怕不好吧,当初已经答应了纪家,我们堂堂的将军府怎好出尔反尔?会叫人戳脊梁骨。”   见老夫人不答应,顾烨枫的态度也没有丝毫要服软的意思。   他坚定的道:“这门亲事本就不合适,我锦儿这般出色,要配夫君怎的也要好生挑拣挑拣,哪有一来求亲便立刻答应的道理。”   他话里话外都是对顾老夫人隐晦的埋怨。在他眼里,恐怕还没有见过能配得上顾云锦的人。   “这……”顾老夫人有些气恼:“老大你这是在埋怨我啦?我在家中为大的小的操心,竟然还操心出不是来了?”   她又习惯性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一副呼吸都不顺畅了的样子。   顾烨枫见惯了她的小伎俩,知道她是在无痛呻吟。   不过,还是给了她些面子,语气有所缓和的道:“行啦,母亲也莫要动怒,若是觉得为难,我便亲自去退亲好了,不会连累母亲。往后锦儿的婚事就不劳烦母亲费心了,您也该好好享享清福。”   顾老夫人眼珠子一瞪,什么享清福,这是在说她多管闲事呀。   张妈妈见这母子二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意识到此刻若再作壁上观,恐怕下一刻,这长寿堂就要硝烟弥漫了。   她连忙开口劝慰:“将军跟老夫人都是为了四小姐好,自然是心往一处使的,将军也是心疼您年纪大了,才想要为您分担这些个劳心劳神的苦差事,看看您可多有福气呀!”   边说着,张妈妈已经凑到了老夫人跟前,一脸轻松的为她捏起了肩膀。   老夫人本是要忍不住发火的,可听了张妈妈的话,面色竟也缓和了些。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顾烨枫已经道:“那事情就这样定了,母亲也早些休息吧,儿子还有事,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不待老夫人张口答应,这场退婚的商议就已经结束了。顾烨枫已经自顾自己的把话说死了。这就如同是告诉老夫人“我其实是来通知你的,而不是商量。”   见顾烨枫这样的决绝,张妈妈心中庆幸刚刚劝住了老夫人,免得老夫人在儿子面前最终丢了脸面。   老夫人如今也回过味儿来了,自然明白自己跟儿子较劲是讨不到好的。   可是她心里就是意难平,别人家府上都讲究个孝字,为母亲马首是瞻。可是他这个儿子倒好,谁也别想同她女儿一较高下,软硬不吃,逼急了就是一副“我就不孝了,你能拿我怎样”的泼皮像。   自己遭了什么孽了,生了这么个不懂事的儿子,亏他还是个食朝廷俸禄的大将军呢。   张妈妈看出了老夫人心中的不快,忙劝慰她道:“老夫人,您何必跟将军争得面红耳赤,四小姐是将军的心头肉,您又不是不知道。她的事情由将军一人做主就是了,免得将来嫁了人日子过得不顺心又来埋怨您。就算是过得好,他们也未必会记得感激您,里外不讨好,您又何必呢?”   张妈妈是老夫人身边最信任的老嬷嬷,说话自是有分量,恐怕也只有她才敢在刻薄的老夫人面前直截了当的说这些话。   不过,老夫人果然听进去了。   “你说得也是,她爱嫁什么人嫁什么人。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就说这练武之人都是莽夫,没什么出息,越大了越不知礼数,目无尊长的。”顾老夫人朝窗外白了一眼道。   见老夫人这样说了,张妈妈便知她心中气消了大半。   “是呀,是呀,您就别跟他计较了,可您再怎么看不过,他也是您的亲儿子不是。”张妈妈又道。   老夫人一向嘴硬,即便是已经消了气,可嘴上偏还是不依不饶。   “你听到没,他刚刚还说什么四丫头出色,我可没看出来她哪里出色来,以后可甭想叫我再操她的心喽。我倒要看看,她以后嫁的出去还是嫁不出去,就是嫁出去了,又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可不是吗,小孩子本来心性就不定,怎么能听她的。您吃的盐比她走的路还多,等她再过个几年说不定连肠子都悔青了,那时候就念起您的好喽。”张妈妈轻轻扶着她的背道。   说到此处,老夫人才会心的一笑。   张妈妈终于松了口气,心道,这老夫人就跟个小孩儿似的,一言不合就生气,可是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哄上两句就烟消云散了。   府上的人都觉得老夫人最难伺候,殊不知她才是最好相与的。   到了晚上,顾烨枫在云烟阁陪着顾云锦用过了晚饭,才回到灵研阁。   沈秋云安顿好了顾若兰,便和顾成麟一起等顾烨枫来。待同他一起用晚饭。   可是等到了很晚,才等来了酒足饭饱的顾烨枫。   见此情形她心中不悦,但又绝迹不敢给顾烨枫脸子看。   同顾成麟一起草草吃了两口,便去找顾烨枫聊起天来。   闲聊间,沈秋云和下人们都不停的将话头往顾成麟的学业上引。   明里暗里的透漏顾成麟正夜以继日的埋头苦读,一心一意为明年的春闱做着准备。   “书读的怎么样啊?”顾烨枫顺着她们的话茬问到。   “今日连连被先生表扬,上月的测考中还得了一甲。”顾成麟底气不甚充足的道。   每次见了顾烨枫,他都忍不住会紧张,尤其是当他看着自己,或者是同自己说话的时候,这紧张来得就更加无法抵挡了。   “恩,不错”顾烨枫微微点头,复又一脸严厉的道:“不过你也不可自满,得了小小的成绩就沾沾自喜的人,是不会有出息的。”   顾成麟连忙顺从的点头应着。   顾烨枫的表扬都如此严厉,沈秋云心道:难怪儿子怕你,哪像个慈父嘛。 第六十章 顾云磊   就在此时,李月楠身边的大丫鬟玉蝉来了,还带来了两盒阿胶。   “大老爷,沈姨娘,二夫人说太晚了,不便来打扰,叫奴婢将这两盒阿胶送过来,给大小姐吃了安安神。”玉蝉恭敬的道。   如今顾若兰的事情已经是满城皆知,更不要说是顾府了。   沈秋云便也没心思再瞒着谁。   她也知道李月楠送东西来是为了示好。   可是顾若兰出事已经两三天了,她前几日都没来,偏今日来了,还正赶上老爷在,这其中的用意也太明显了些。   “你们夫人有心了,替我谢谢她。”沈秋云看了一眼杏儿。   杏儿立即会意的从袖子里掏出了几颗银花生赛到玉蝉手里:“玉蝉姑娘辛苦了,这个请您拿去吃茶。”   玉蝉大方的接过银花生,又对沈秋云道好几声谢才离开。   沈秋云在心里暗暗啐了李月楠一口:呸!真是个势利眼,见老爷回来了就跟个苍蝇似的盯上来,平日里怎不见你这么殷勤。   顾烨枫没有过问二房的事情,而是又问了顾成麟两个问题:“何为治世之道?又何为安民之道?”   顾成麟答得吱吱呜呜:“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有……”   顾烨枫摇摇头,道:“这两个问题都颇为简单,你大哥在十岁的时候就能对答如流了。看来你这一甲得的,有些侥幸啊。以后可要加倍刻苦才行。”   沈秋云的脸上顿时觉得火辣辣的。   顾云磊习的是武科,擅长的乃各类兵书,对于四书五经只是稍有涉猎而已,就将顾成麟比下去这么多。   这不是表明了她生的儿子连十岁时的顾云磊都赶不上吗,这也太打她的脸了。   “都告诉你了温故而知新,你就是不听,即便是多年前读过的书,你也不能如此大意呀,像那黑熊掰玉米,掰下一穗又丢了另一穗。书读的多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少而精。往后多跟你大哥学学。”她对顾成麟道。   他这样一句看似夸赞顾云磊的话,却是在为顾成麟开脱。强调他读的书比顾云磊多,学杂了才没有记牢,而顾云磊则是读的书少,又恰好记住了这句而已。   顾烨枫不曾留意过后宅女人心中的弯弯绕绕,便也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来,只是顺着沈秋云的话继续说。   “你娘说的对,做学问就是要扎实,不可贪多,就如同打仗一样,不可好大喜功。”顾烨枫依然是一开口就离不开训诫。   顾成麟头也不抬的道:“是,儿子记住了。”   沈秋云见儿子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疼,她道:“你爹赶了一天的路,早就累了,你先回去吧,让他好好歇一歇,改日再指导你功课。你自己回去一定要用功苦读,不可辜负了你爹和祖母对你的期望。”   顾烨枫也赞同的点头。   顾成麟见终于可以走了,便如小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透,顾烨枫就去给顾老夫人请安,随后去后院的演武场晨练了一个时辰,才又要去云烟阁陪顾云锦用早饭。   “不用每顿饭都去陪云锦吃吧?可别老拿她当小孩子看,她可是会厌烦的。”沈秋云笑着道。说话的语气令人觉得她与顾云锦的关系十分亲近。   “哦,这不是没办法吗,锦儿总是喜欢粘着我。”   顾烨枫嘴上说得好似无奈,可表情中分明就是得意。   沈秋云本是不快的,毕竟顾烨枫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可她却总是抓不到他的影子。   若是时常陪着老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顿顿饭都去顾云锦院子里用。   别人家后院里都是妻妾的互相争宠,顾府难得就她这一房妾室,本应当是专宠她一人,却不料还要跟个继女争宠,这叫什么事呀。   不过恰因顾若兰这几日的情绪仍然不好,时不时的就大发脾气,她也要日日多腾出空来陪着,也就无暇同顾云锦争了。   在顾云锦处用过早饭,顾烨枫便进宫面圣去了。   当今圣上弘治帝得知顾烨枫的征北军大破西戎主力后,龙心大悦,随即便赏赐了金银宝器,丝绸布匹,整整两马车。   弘治帝还说要在三日后设宴为顾烨枫接风,同时也迎接十八年来第一次回邺城的六皇子——恒王殿下。   顾烨枫要去军营中阅兵,顺便处理些军务,这一日便没有回府。   次日的午后。   顾云锦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书。   突然,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头。   顾云锦揉着额头看向石桌前面,只见一颗青色的梅子滴溜溜地从青石甬道上滚人了草丛中,一只蚂蚱被惊的跳开了。   “是谁?”她不禁皱眉。   从葡萄棚里走了出来,在院子里四下张望。   顾云锦只觉得一股风从自己的脸上略过,便见到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从茂密的古树上一跃而下,稳稳的立在她面前。   青年剑眉星目,五官俊秀中透着一股英气,古铜色的皮肤更显阳光健硕。   一身青灰色劲装,腰间束一根深灰色的宽腰带,左侧佩宝剑,正是顾云磊。   “大哥?”顾云锦惊呼。   “小白眼儿狼。”顾云磊几乎同顾云锦一起开口。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父亲说你若是快马加鞭也要傍晚才能到呢。”顾云锦惊喜的道。   “事情办得顺利,再说了,我的马哪有爹说得那么慢?”他一脸骄傲的道。   顾云锦看着面前的少年,雄姿英发,气宇轩昂,周身散发着勃勃生机。   大哥这样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上一世怎么就会英年早逝了呢?她不禁有些黯然。   顾云磊见顾云锦神色骤冷,便懊恼又不屑的道:“怎么,看见我就不高兴了啊!看来我真不该到你院子里来。”   说着就转身要走。   听了大哥的话,顾云锦立刻回过神来,喊住了他。   “唉……”   还没等她说出挽留的话,顾云磊便折返回来。   “干嘛?”   顾云锦忙道:“你这样着急的赶回来,累不累?可吃过午饭了?”   顾云磊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的确是感觉到有些饿了。   他下意识的用右手捂住腹部,却嘴硬道:“我……不饿。” 第六十一章 认贼做母   可惜,话刚一出口,顾云磊的肚子就出卖了主人,发出“咕咕”的叫声。   他的嘴角尴尬的扯了一扯,“呵呵”了两声。   原以为,下一秒,顾云锦便会说出嘲笑他的话来。   不料,她神色严肃,也并没有要嘲笑他的意思,而是转头朝着穿堂的方向喊了一声:“静雯,去交代小厨房,给大少爷弄些饭菜来。”   静雯清脆的“唉”了一声,从穿堂中探出脑袋来。   “要是有什么现成的糕点就先端过来一些。”顾云锦又补充道。   顾云磊呆呆的看着她,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她一番。   顾云锦仿佛没看到他惊讶的表情一般,拉着他径直来到葡萄架下,分别在两个石墩上坐下。   “先到这里坐下歇一歇。”   说着,她便亲自给顾云磊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顾云磊接过茶杯,疑惑又警惕的看着顾云锦,只觉得心中惴惴不安。   想必,就算是在打仗时中了敌军埋伏,他恐怕也没有如此刻这般紧张过。   小心翼翼的酌了一口茶,眼珠转了转,发觉茶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也没有在茶里放什么东西来捉弄自己,那她是想要干什么呢?”他心中更是不明所以了。   眼珠转了一转,突然,他如释重负的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要跟我要什么礼物?”   顾云磊为自己如此敏锐的洞察力感到得意,还没等顾云锦回应,他又继续道:“看在你今日表现这么好的份上,说来听听,你想要什么?”   故意顿了顿,他才道:“我……我肯定不会给你的。哈哈哈哈。”   顾云磊独自拍着大腿笑了半天,这才发现顾云锦竟眉头微蹙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位表演拙劣的跳梁小丑。   本来以为这样戏弄顾云锦一番,会令她恼羞成怒。却没想到她这般镇定,反倒令自己显得更为可笑。   他不由得干咳了两声,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尴尬的朝顾云锦扯了扯嘴角“呵。”   “礼物?大哥不是给过我了吗?”顾云锦转而调皮的挑眉道。   顾云磊的眸光不自觉的向一旁撇去:“我给你什么了?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说完他扫了一眼顾云锦,便又低头在自己身上翻找一番:“好像没丢什么东西呀?”   顾云锦不慌不忙的道:“别找了。两个月前,你不是托占护卫给我带了些礼物吗?皆是我喜欢的。”   顾云磊紧张的咬了咬嘴唇:“我,我可没给你带什么东西,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切”   顾云锦讥笑一声。还真是死要面子,难道承认他给自己带礼物是件多么丢脸的事情吗?   顾云锦也不想同顾云磊计较了。本就是亲兄妹,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仇怨,只是时常话不投机而已,现在想来还挺幼稚的。   上一世,她是打心里就同大哥不亲近的,总觉得大哥从不让着自己,爱找茬同自己作对,实在不是个好哥哥。   顾成麟就是再不济,对顾若兰也是极为袒护的,看起来至少比自己这个大哥强。   可如今她的想法却是不同了,除了对自己毫无半点怜爱的祖母,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父亲和大哥是她最亲的人了,至少大哥是真心疼爱自己的。   他嘴上不说,可从偷偷给自己带礼物的事情便可见一斑,他心里是有自己这个妹妹的。   此时,静雯端着几碟点心走了过来。   兄妹二人便没有再继续讨论礼物的事情。   顾云磊刚开始还吃的有些斯文,可当见到静雯又提着食盒回来,在桌上摆满了马鲛鱼脯、地栗团、鸡豆子、花下藕和瓦楞田螺后,他便不再矜持,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嘴里塞得满满的,他含糊不清的道:“怎么都是我最爱吃的?你们小厨房的厨子是谁呀?怎么好像知道我的喜好一样?”   顾云锦端着下巴,一脸满足的看着大哥吃东西,并未回答他的问话。   静雯却忍不住道:“大少爷,怎么是厨子知道您的喜好呢?明明就是小姐以为您晚上会回来,昨日便拉了菜单,让厨房今日一早就照着单子去采买,厨子们这才能提前把材料都备好了,刚刚奴婢一通传,便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好了。”   顾云磊听了,瞪大了眼睛看看顾云锦,又看看天上的太阳。   可惜,此刻正直午后,无法判断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儿出来的。   没一会儿,顾云磊便酒足饭饱。   舒舒服服地打了个饱嗝后,他隐约的感觉到此地不宜久留,便盘算着要怎样找个借口溜之大吉。   否则,他总是怀疑顾云锦在憋着什么坏,要对付他。   可惜顾云锦并不打算放他走。   她道:“大哥,母亲仙逝之时你都已经有8岁了,可还记得她是个怎样的人,同我说说可好?”   上一世,她生来就在沈秋云身边,便把她当做亲生母亲看待,对自己的生母并没有多大的执念。   可是自重生以来,她却格外珍视身边的亲人,便也经常会想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怎样的。   有时候看到沈秋云全心全意的袒护顾若兰,她会忍不住羡慕。   她想着,自己的母亲若是还活着,是不是也同样,会全心全意的护着自己呢?   顾云锦兴致勃勃,一脸期待的盯着顾云磊。   可是,不提他们的生母许慧卿还好,一提到母亲,顾云磊就气不打一处来。   母亲在世时,他虽然还小,可有时候小孩子的直觉比大人还敏感。   虽然沈秋云表面上对母亲极为恭敬顺从,可是每次见了沈秋云后,他能感觉到母亲的闷闷不乐。   他在心里便扎根了一个念头:沈秋云不是个好人。   即使母亲从未亲口说过什么,可是他知道,沈秋云让母亲受了不少委屈。   待渐渐长大,那个念头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如一颗种子般,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他没好气的道:“你还知道自己有亲生母亲呀?你不是把那个女人当亲娘吗?小白眼狼!”   话说得痛快,可一出口,顾云磊就有些后悔了。   他连忙去看顾云锦的表情,只见她那两道原本明亮的眸光,瞬间便暗淡了下来。 第六十二章 追忆母亲   这一次,面对顾云磊的指责,顾云锦没有发怒,也没有反驳,只沉默不语。   她安静得似一只独自在野外迷失了方向的小羊羔,悲伤又无助。   顾云锦的确没有因为哥哥的这句话而生气,正好相反,她觉得哥哥的话并没有错,她的确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不然又怎么会认贼做母呢?   头一次见顾云锦如此失落,顾云磊心里一软,满怀歉疚的道:“是我的话说得太重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心道,怎么能怪她呢?她那时还小,能懂什么事呢?无非是谁陪在她身边她就依赖谁罢了。   她就像只嗷嗷待哺的雏鸟,羽翼未丰,哪有权利选择将巢穴筑在何处。   顾云锦淡淡的道:“大哥说的没错,都是我不好,一直没认清沈秋云的真面目,大哥对我失望也是无可厚非的。”   她悄悄的地下头去,想掩饰住自己此刻的表情。   在顾云磊的记忆中,顾云锦一向是不服输、不认错的,分明就是个欺负了旁人还要倒打一耙的小祖宗。   如今主动同自己服软,他还真是看不下去。   “行啦,行啦。别跟我来这一套。我同你说说母亲就是了。”   他看向院子里的那颗参天古树,记忆缓缓的飞回到了十几年前。   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母亲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金贵香。至于母亲的样貌的记忆,却是模糊的。   有时候他会忽然想起母亲的某一个表情,可待仔细的捕捉那个画面,母亲的脸却又无法清晰的呈现了。   在他的记忆中,觉得母亲是全华桑最美的女人,柳眉杏目,肌肤胜雪。   她总是很安静,同自己说话时,声音低低的,很温柔。   “娘总是喜欢穿白色的衣裙……”他断断续续的讲述着。   “娘总喜欢亲手为我做好吃的,她擅长做的是马鲛鱼脯、地栗团、鸡豆子、花下藕和瓦楞田螺。”   他的声调越来越高,最后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就是我刚刚吃的那些。”   顾云锦笑盈盈的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顾云磊,饶有兴致的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她眼底温柔的笑意令顾云磊有了须臾的恍惚。妹妹好像越长越像母亲了。   他不由得又觉得有些低落:“只是从沈秋云到府上之后,母亲就一日比一日沉默,笑容也越来越少。”   随着顾云磊的声调越来越低,顾云锦也开始不自在了。   她原想向父亲询问母亲的种种,可是怕提起母亲会惹他伤心,才只好来问大哥的。   没想到,大哥也同父亲一样,一提起母亲就这般伤感,看来以后她要少同他们提起母亲了。   “那大哥以后若是娶了大嫂,可也会抬些妾室,让大嫂伤心?”顾云锦调侃道。   她这句话迅速的使气氛活跃了起来。   顾云磊立刻皱起了眉头,伸手拍了一下顾云锦的头。   “真有你的,没大没小,敢编排起你大哥了,看我不把你挂到树上去。”   说着,顾云磊就作势要去捉顾云锦。   顾云锦连忙从石墩上站起来,边跑边道:“我将来要告诉大嫂,说你欺负我。”   顾云磊则更加懊恼的起身去追。   下一刻,兄妹二人的打闹声就充斥了整座院子。   静雯和静嫣在一旁看着,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   “从来没见小姐和大少爷这般亲密过。”静雯觉得眼前的一幕好不陌生。   静嫣微笑着道:“是啊。以前他们一碰在一起便有吵不完的嘴,闹不完的别扭。”   静雯点头道:“是呀,不过小姐如今真是懂事了不少,知道让着大少爷了。不知道大少爷今后会不会也让着小姐些,别总找她的麻烦。”   静雯怕到了明日,这兄妹二人的热乎劲儿过了,就又同从前一样,势如水火。   静嫣摇摇头:“你知道什么,二少爷其实一直都很让着小姐的,他心里记挂着小姐。”   静雯探究的看向静嫣:“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怎么看不出来?”   静嫣笑道:“这还用说吗?每次大少爷回府后,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哪里?”   静雯认真的回忆着,可她平时并未留意过这些细小之处,所以,想了半天也没有答案。   静嫣看向她道:“云烟阁呀!傻瓜。”   “哦”静雯点点头:“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怎么样?大少爷每次回府都会第一个来看小姐,自然是因为最惦记的人是她啊,你以为他真的是来吵架的?”静嫣对静雯的愚钝表示无语。   时间很快便来到了三日后的宫宴。   顾云锦早早的起床,梳洗打扮。   顾烨枫得知女儿愿意陪他参加宫宴,乐得合不拢嘴。   连忙差人将皇上赏赐的珠宝首饰搬到她院子里,让她挑些喜欢的宴会上戴,或者自己留着以后用。   静嫣和静雯都挑花了眼,直到为小姐梳洗完毕,还是不知道该插哪根钗好。   顾云锦无奈的摇摇头,只好亲自挑选头面。   一只镂空莲花宝石步摇令顾云锦觉得十分满意,那宝石呈罕见的紫色,在阳光的映照下晶莹剔透,无一点瑕疵。   “就这支吧,同衣服很配。”顾云锦道。   静雯帮顾云锦插好又选了根藕荷色的梅花玉簪搭配。   顾云锦一身藕荷色织金梨花天水漾留仙裙,翠玉镯,紫玉水滴耳坠,再搭配精美的发髻和珠钗,显得清雅庄重,又不失贵气。   “小姐真好看,恐怕连宫里的娘娘都要被您比下去了。”静雯忍不住赞叹。   “又口不择言了,这可是大逆不道之辞,慎言。”顾云锦道。   “奴婢知道,不过这屋里不是没别的人吗?”静雯吐着舌头道。   顾云锦无奈的摇头。   此刻,院子里传来了顾云磊的声音。   “顾云锦,你好了没有?又不是去相亲。”   他身旁静坐在石墩上等候的顾烨枫从牙缝里发出“嘶……”的一声,顺势瞪了他一眼。   顾云磊立刻缩了一下肩膀,在父亲看不见的时候,不服气的撇了撇嘴。   “来啦。”   顾云锦边应答边往外走。 第六十三章 宫宴(一)   听到顾云锦的声音,顾云磊和顾烨枫都抬头。   只见从门里走出的少女眉如细柳斜插入鬓,一双美眸漆黑得不见底,白皙剔透的脸上有两团淡淡的红晕,使精致秀美的五官增添了几分可爱。   两人目光凝滞,心中分别惊叹“这是我女儿(妹妹)吗?”   还是顾烨枫先忍不住赞叹道:“我们锦儿都长成大姑娘了,美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不愧是我的女儿!”   一旁的顾云磊趁其不备对他翻了个白眼,心道“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妹妹分明就是像母亲才对。”   顾云锦不好意思的道:“爹爹莫要打趣我了,咱们还是快走吧,可别误了宫宴,别忘了,您可是今天的主角。”   顾烨枫“哈哈”一笑:“对,锦儿所言极是,我们快走吧。”   这次的宫宴,沈秋云并未参加,而是在府上陪着顾若兰。   顾云锦乘坐马车,顾烨枫和顾云磊则是骑马。   顾烨凡、李月楠和顾婉欣等人都乘坐马车跟在后面。   顾府的马车队伍浩浩荡荡的驶向皇宫。   到了宫门前,众人便纷纷下了车马,随着引路的宫人向今日设宴的太和殿走去。   一路走着,顾云锦抬眼望向眼前的朱墙黄瓦。   饶是上一世的她进过许多次宫,却也不免惊叹于眼前建筑的宏伟。   淡蓝色的琉璃瓦屋顶,洁白的玉石栏杆,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檐牙高啄错落有致,一景一兽栩栩如生。   殿宇园林无不雕琢精美、气势磅礴。如此富丽堂皇的皇宫,又正直枝繁叶茂的七月,处处透着勃勃生机。   可是顾云锦看着眼前的喧嚣,却丝毫未感觉到半分的热闹,而是直逼人心的冰凉。   就为了眼前的这一番浮华景象,多少父子兄弟反目,又有多少人不惜残害忠良,甚至骨肉相残。   上一世,她与父亲便是被这些人的贪婪和自私所累,成了他们追求富贵和权势的牺牲品,所以她不喜欢这里。   李月楠的眼珠子似乎有些不够用,目光在白玉雕栏、金龙和玺彩画及鎏金窗框间不断打转。   一旁的顾婉欣同样十分兴奋,虽然已经极力在掩饰了,可眼底还是流漏出震撼和贪婪之色。   来到太和殿外,便有鸿胪寺官上前引坐。   宴席就设在殿前,隔着黄幔,隐约可以看到丹陛之上那雕镂金漆的宏伟宝座,宝座周围是六根沥粉蟠龙金柱。   此刻皇帝尚未驾临。鸿胪寺官热情的上前引着顾烨枫坐于丹陛之上,张青幔之区域。顾云磊也随着他落座。   而顾烨凡则因官级较低,坐于月台和青幔的下方。   官员们坐在左侧,女眷在右侧,同样是按照身份品级分区域落座。   华桑国风开化,早在弘治帝登基前男女大防便已不甚严苛,宴席中间只摆放了一道晶莹剔透的琉璃百花座子,而并未设屏风。   女眷席并不似男眷席那般气氛严肃,一些个官家贵女们都挨着自己熟悉之人落座。   顾云锦、顾婉欣还有李月楠一走过来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这也不足为怪,每每此等场合,顾婉欣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她相貌秀美出众,气度雅致不凡,又打扮得颇为得体,自是重女眷们乐于学习的楷模。   今日她一袭淡粉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挽着飞天髻,尽显娇俏温婉。   夫人小姐们见了她,都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顾云锦也不得不承认,顾婉欣的确是个美人,生得明眸皓齿,娇艳欲滴,最令人追捧的是她那周身透着的书卷气息,更显静雅端庄。   “顾婉欣,到我这里来。”   林琪朝着她热情的挥手。   顾婉欣并没有立刻过去,而是恭顺的看了一眼母亲,待李月楠点头后,她踱着姗姗的步子走了过去。   见她恭敬有礼的样子,多少官家夫人都暗自赞叹,有几位甚至动了想让她成为自己儿媳的念头。   当李月楠和顾婉欣落座,众人便见到了紧随她们身后走过来的顾云锦。   见眼前一身淡紫色装扮的少女,青丝如绸、面若凝脂、眸含春水、唇如点绛,活脱脱一位仙女下凡。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生的这般美。”   顾云锦是第一次参加宫宴,于是便有人注意到了她这个陌生的面孔。   顾婉欣见平日里多投到自己身上的惊艳神色,今日竟更多的流连在顾云锦身上,心中便有些愤恨,故意不招呼顾云锦与自己同坐。   有些认识李月楠和顾婉欣的人已经开始同她们热情的攀谈了起来。   一时间并没有人理会顾云锦,她便被冷落在一旁。   有些个认出了顾云锦的人便议论道:“唉!这没有娘的孩子还真是可怜。”   顾云锦并未在意旁人的议论,而是独自找了一处空位坐下。   即便她的表情再怎么坚韧,可形单影只的她在旁人看来却还是显得孤零零的,一派凄凉。   见此情形,顾婉欣心中得意,却假装没看见一般,同旁边的林琪小声聊着天。   此刻,在不远处的观景台上,一个人的目光恰巧落在顾云锦身上,将刚刚女眷席的一幕都尽收眼底。   看着顾云锦的人,正是今日宴会的主角之一,恒王印霄澈。   他只是面无表情的俯视台下的一切,不发一言。   在他身侧,一位长相俊俏可爱的小公子嘴里却是在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   那公子约么十七八岁,眉毛弯弯的,眼角细长,两片薄唇粉嫩得如同姑娘一般。   此人便是勇毅候世子韩长恩。   “唉……,我说六哥,你看什么呢,怎么不理我?”   他寻着印霄澈的目光向下看过去,便看见了顾云锦。   “这位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就是还有点小,六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想要娶回去当恒王妃的话,恐怕还得再长两年。”   他的话一向这样不着边际,说话时的神色却是异常认真,他自己也不觉得是在开玩笑。   听了他的话,印霄澈那原本就冰冷的脸上好似又结了一层霜。   他别过脸去,不再看顾云锦,同时,也不打算理会韩长恩。   对于印霄澈的冷淡,韩长恩似乎并不在意,他继续碎碎念着:“六哥,你说你都来邺城两个月了,我这才只见过你……”   说着,他就掰开手指数了起来。 第六十四章 宫宴(二)   “一、二、三、四,只见过你四次。你也太没有良心了。”   韩长恩绕过印霄澈的身侧,来到了他的正面,试图让他看着自己。   “自打我九岁开始,差不多每年都去寻州看你,可你倒好,十八年来好不容易来一趟邺城,却不住在我家里,也不让我去看你,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他噘着嘴委屈的道。   印霄澈抬眸撇了一眼韩长恩,一脸嫌弃的道:“有什么好看的,你不好好读书,整日粘着我作甚?”   被他这样一说,韩长恩就更加心酸了。   他道:“哪里是我非要粘着你,不都是我娘交代的吗,他让我日日在你的身边保护你,若是到了危急关头,舍了命也要让我护你周全。”   韩长恩的母亲是弘治帝亲叔叔的女儿,信安公主。   当年她生韩长恩时难产,差点丢了性命。产婆束手无策,她又因顾及皇家的威仪拒绝让太医进入产房。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难之际,恰好曦嫔娘娘,也就是印霄澈的母亲赶来陪产,及时出手相救,才使得韩长恩母子平安。   此后,本就与曦嫔交好的信安公主,便为儿子取名长恩,希望他永远记住曦嫔的救命之恩。并让他认曦嫔为干娘,终生将她当做亲生母亲侍奉。   印霄澈来邺城的途中遭遇了刺客,令信安公主十分担心,便命令韩长恩常伴印霄澈的左右,保护他,即便是在生死关头也要以印霄澈的性命为重。   “护我周全,就凭你?”印霄澈从上到下草草的打量了韩长恩一番,表示十分鄙视。   信安公主不了解自己儿子的实力,他还是知道的,遇到什么危险,他恐怕连自保都难吧。   他轻蔑的态度显然已经深深的伤害到了韩长恩的自尊心。   韩长恩急了:“你瞧不起谁呢?我的武师傅可是禁军头领。”   “这只能说明你师傅厉害,可是又与你何干?”印霄澈毫不留情的道。   “呵”韩长恩被气笑了,看着印霄澈苍白的脸道:“那也比你这个病秧子强。”   他这句话说得其实很是伤人,专门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可是印霄澈却并没有恼怒,倒是不再理他,转而低头看向观景楼下的宴席。   宴席上,顾云锦独自坐了片刻,便突然有人在后面拍了下她的肩膀。   转头一看,竟然是李佳研。   看到顾云锦,李佳研显得十分高兴:“云锦,你怎么这么多日没去书院?我都想死你了。”   看到李佳研,顾云锦的脸上也不知不觉的漏出了笑容。   李佳研顺便坐到了顾云锦身侧的空位上:“是不是这阵子家里的事情太多了,听说你大姐出了事。”她的表情有些同情。   可是顾云锦的脸上却看不出悲喜,只是微微的点点头。   她又一脸神秘的凑近了些道:“听说你还定亲了?你怎么还喜欢纪明轩呀?”她的声音压的很低,有着一丝遗憾。   顾云锦朝她摇摇头,伏在她耳边道:“都是一场误会,没有的事。”   李佳研的脸上立刻又浮现出一抹笑容:“那太好了,我大哥……,算了,今日就不提这个了。”   反正只要顾云锦不定亲,她大哥就有机会。   此刻有人高声喊道:“韵瑶来了,韵瑶!”   便见到不远处,苏韵瑶正扬着下巴朝女眷席走过来。   她一坐下,便有好几位贵女围了上去,同她热络的交谈着。   与她脚前脚后进来的,同样引起了一小波轰动的人,便是当今太子妃的妹妹,礼部尚书的幺女蔺子瑜。   她的身边同样围了一圈的贵女,争先恐后的说着奉承话。   这二人一来,席间的气氛便热烈了起来,各家小姐们也纷纷开始议论。   这期间便有人对即将首次登场的恒王殿下好奇起来,毕竟今日宴会主要是为他和顾烨枫举办的。   这顾烨枫每回打了大胜仗皇帝都会设宴庆功,一来封赏功臣,二来也鼓舞满朝文武的士气,扬振国威。   大家见顾烨枫也见得多了,便是主角也没什么吸引力了。   倒是那位恒王殿下,众人都没有见过,便免不得好奇起来。   “听说恒王自从18年前离开邺城后,这还是头一遭踏入皇城。”有人神秘的道。   “既然是皇子,为何会从小被送到寻州?其他皇子不都是在宫里长大的吗?”林琪没头没脑的问。   这个问题没人知道,也不敢妄自揣度圣意,倒是有一位女子转移了一下话题。   “我听说寻州那地方荒凉贫瘠得很。我们府上有位管家平日里比常人都能吃苦,府上人都很好奇,一询问才知他就是寻州人,是逃荒来到这里的。”   寻州是恒王的封地,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众人一听便来了兴致。   “那寻州有什么特别的?”   那女子继续道:“听他讲述,寻州自古便是贫瘠荒凉之地,地里很难长出庄家,即便是能长出来也收成不好,纵然是风调雨顺的年头,老百姓都是时常吃不饱的,若赶上点天灾之类的,便免不了会有成群的人饿死,严重的时候甚至一个村子都剩不下几个人,所以人盯也总是兴旺不起来,虽然朝廷已经减免了赋税,可寻州仍然是华桑九州里最穷的一个州,地域倒是最为广博,可又有什么用呢?”   听说寻州竟然荒凉贫穷到这等地步,众人不禁心中感叹。   有人唏嘘道:“唉!一位皇子,竟然被下放到那等地方去,想必咱们圣上一定不喜欢这个儿子。”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不妨碍远处的观景台上,有人通过读唇将她说的说辞尽数阅了去。   她此话说得大胆,席间没有人敢接她的话茬,唯有蔺子瑜毫无顾忌。   她道:“哪里有喜欢可言,你们可知,他母亲曦嫔当年是自缢身亡的,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恐怕是要被株连九族的。可是曦嫔在这世上无父无母,也无亲人,便没有人受到牵连。不过身为曦嫔之子的恒王虽然贵为皇子,却难免要被圣上迁怒。这些年没人敢在皇上面前提起曦嫔,皇上更是在曦嫔死后就将恒王送到寻州那等蛮荒之地不管不问了,你们说,皇上对他何来的喜欢?” 第六十五章 宫宴(三)   蔺子瑜的话音不大也不小,却是令坐在她周边的几个人都听到了。   听了蔺子瑜的话,顾云锦的心中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恒王生出了一丝同情。   她自己虽然也是自幼丧母,可是至少她还有父亲宠爱,哥哥袒护。   可这位恒王殿下,贵为皇子又如何,却还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厌弃,这才是真正的可怜人。   她不禁感慨,可见这世上,并非拥有荣华富贵就能拥有幸福。   就算是托生到皇家,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乎,或许过得比普通人都不如。   苏韵瑶对蔺子瑜的话表示怀疑:“我娘经常带我出入后宫,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怎么从没有听说过?你又怎会知道?”   蔺子瑜不屑的道:“此事颇为忌讳,若不是身份高贵之人,谁敢轻易提起?此话也是我姐姐同我说的。”   她与苏韵瑶家室相当,又同为皇亲国戚,向来不服苏韵瑶,便喜欢利用一切机会在势头上压她一筹。   不等苏韵瑶反驳回来,她又道:“虽然慧贵妃是你的姑姑,可姑侄之间到底是不似姐妹间亲厚,贵妃娘娘不跟你说也是自然的。”   她的话即表明了自己并非是说贵妃娘娘身份不够尊贵,而是与苏韵瑶的关系不够亲密。更是变相的强调了她与皇家的联系比苏韵瑶更为紧密。   蔺子瑜的姐姐贵为太子妃,太子妃的话自然无人质疑。   可是被蔺子瑜打压得一脸铁青的苏韵瑶却反驳道:“那既然你说皇上不喜欢恒王殿下,如今又为何招他回邺城,又特意设宴迎接呢?”   蔺子瑜一脸嫌弃的对苏韵瑶道:“这话还用问吗?再过几个月就是圣上的60岁寿辰,届时各藩王和友国都是要来朝贡的,恒王身为皇子岂有不来的道理?”   她鄙夷的神色仿佛在说苏韵瑶没有长脑子。   挨着顾云锦的杜佳人见状不妙,连忙转移话题,同苏韵瑶聊起了淮王印暮豪。   此刻,苏韵瑶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这也提醒了她,蔺子瑜得意一时又有何用,将来若是她的表哥印暮豪登基成了皇帝,看蔺子瑜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到时候,恐怕连她那高高在上的姐姐都会成为丧家之犬,任人驱逐。   思及至此,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不知道这位恒王殿下长得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如淮王殿下那般的英俊?”林琪一脸花痴的道。   印暮豪是如今她们见过的皇子中相貌最为出众的一个,气度更是贵气逼人,引得无数少女暗自倾心。   说起了印暮豪,苏韵瑶便得意的道:“自然不可能了,恒王的母亲身份低贱,生出来的儿子又怎么能跟我的豪哥哥比?豪哥哥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样样都无人能及。”   “豪哥哥”三个字提高了声调,意在提醒众人她与淮王的亲厚。   其实即便她不提醒,众人也都不会忘记她的姑姑是惠贵妃。   可是,每当这种场合,她还是要刻意的提起,生怕别人对此事有片刻的遗忘。   顾云锦本不想理会她们间无聊的议论,可当听到苏韵瑶大言不惭的夸赞印暮豪时,她就觉得无法忍受。   “苏韵瑶,你当众大胆的妄议和诋毁皇子,你身为贵妃娘娘的姑姑知道了,当真不会责怪你藐视皇家吗?”顾云锦呵斥道。   苏韵瑶唯我独尊惯了,即便是蔺子瑜与她斗嘴也还是带着些委婉的,并不似顾云锦这般的犀利。   苏韵瑶的拳头攥得直发抖,却又不敢贸然反驳顾云锦的话,一时间被噎得满脸通红。   顾云锦的胆量她可是领教过了的,她担心自己若真的同她争执起来,她恐怕也不会介意将事情闹大。   到时候不仅扰乱了宫宴,细询问起来,这藐视皇家的罪名她可是担不起的。   今日宴会之前,父亲还特意叮嘱过她,要谨言慎行,切不可再骄纵跋扈,惹出祸端。   经过上次桃展后,父亲的训诫,她到底是有些惧怕的。   她最后只是“哼”了一声,便惺惺地闭了嘴。   一旁的贵女们还是头一次见苏韵瑶如此吃瘪的模样,面上虽不敢表露,可心中却是大为惊叹。   蔺子瑜一向认为自己不比苏韵瑶差,可平日里却总被她压制着,心中甚为不满。   今日见苏韵瑶竟然老老实实的在顾云锦面前吃亏,心中甚是畅快,对顾云锦也是有了几分敬佩之意。   “苏韵瑶,你今日怎么如此好脾气了,苏大小姐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今日如此乖巧,顾妹妹可真不是一般人,看来咱们苏大小姐是遇到克星了!哈哈哈哈!”蔺子瑜如银铃般的笑声响了起来。   “你,你幸灾乐祸个什么劲?你就没议论吗?”苏韵瑶瞪着蔺子瑜道。   就在此时,从男眷席中走过来一位年轻男子,女眷席瞬间就禁了声。   有的人好奇的盯着走近女眷席的男子,有的人则是害羞的底下了头。   这个人便是顾云锦的大哥,顾云磊。   一般的少年恐怕都会担心旁人指责不知礼数,断不敢贸然来女眷席,可是他偏偏就是个不拘小节的,更不在意旁人说什么。   他抱着一个精致的硬纸盒子塞给了顾云锦,在女眷们注视的目光中大大方方的同顾云锦说:“我来的时候路过福寿斋,觉得有点饿了,就买了几盒点心,刚好自己也吃不完,就给你拿来了。离宴会开始还得有一会儿呢,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垫垫吧。”   见顾云锦惊讶的看着他不说话。   他若无其事的道:“不用在乎别人笑不笑话你,那都是虚的,自己吃饱了才是真格的。”   他对顾云锦一扬下巴挑挑眉,示意她敞开了吃。   然后就转身回了男眷席。   他刚一走,顾云锦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一旁的李佳研摸不着头脑的问:“你笑什么?他又是谁呀?”   顾云锦笑着道:“笑我大哥呗,他可太好笑了。”   李佳研这才明白过来:“他就是你大哥呀,少年将才顾云磊,二十几岁就做了副将?”   顾云锦点点头:“是呀。”   “那你刚刚笑什么呀?”李佳研不解的道。 第六十六章 挑衅   顾云锦扬着嘴角道:“我笑他撒谎都不脸红。我们府上到宫中,根本不路过福寿斋,他是绕了一大圈去买的点心。”   顾云锦边说,边将盒子打开。果然,大哥嘴上说点心是买给他自己的,却分明都是顾云锦爱吃的。   李佳研这才听明白了,一脸羡慕的道:“这样啊,你大哥对你可真好,此般贴心,还不托大。不像我那些个弟弟妹妹,整日说着有多关心我,多在意我,其实啊,根本就是做做样子的,只为了让我领他们的情,根本不是真的对我好。”   顾云锦收起笑容,同情的看着李佳研。   李佳研继续道:“只有我大哥对我是真的好,可他却总是一根筋,对我严厉得很,也不似你大哥这般细心,会想到你可能等得肚子饿,提前为你准备吃的。还告诉你不必担心别人的看法,真让人羡慕。”   她刚要张开嘴叹一口气,却被一块贵妃红堵住了嘴。   “别羡慕嫉妒了,呆会儿牙都要酸倒了,我跟你一起分享不就行啦?”   说着,顾云锦也拿起一块点心放入自己口中,幸福得眯起了眼。   李佳研的脸上也一扫刚刚的失落,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到底是个小姑娘,真是好哄。顾云锦心道。   此刻,便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还真是兄妹情深呀!”   顾云锦寻声看去,原来是李佳研身旁的冯若芊。   她正是顾若兰在南麓书院最要好的朋友。   “从前听若兰说你同你大哥一直不亲,如今看来倒是不然。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是调转了方向,开始冷落若兰了,还真是喜怒无常啊。莫非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才故意躲着她的?”   冯若芊想要为顾若兰鸣不平,让顾云锦难堪。才故意提起顾若兰的事情,并努力将矛头指向顾云锦。   “听说那日你与若兰同乘一辆马车,是不是你们二人一同被逮人给抓了去?不如跟我们讲讲当时的情况,逮人后来为什么能把你放了,是不是你在贼人面前表现得乖顺可人啊?令他们甚是满意,便将你放了?而若兰却一向性子刚烈,被逮人所不喜,他们这才将她打晕了丢在街上?”   说罢,她还用帕子捂着嘴轻笑起来。   顾若兰的事情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又因为事情富含些香艳的色彩,便有些无所事事之人特意打听了其中的细节来听。   而冯若芊这番误导性的话,说得含含糊糊,朦朦胧胧,却足以让众人浮想联翩,反倒更夺人耳目。   顾云锦泰然道:“平日里只见你与大姐交好,没想到今日竟也无端的关心起我来。你要是真对事情的经过这般好奇,不如去济仁堂拷问济夫人和济小姐好了,反正我在这里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不是吗?”   顾云锦此番话并未正面辩解,可字里行间流漏出的坦荡和无畏却更加令人信服。   她继续道:“不过,依照你的意思,是在指责济夫人故意撒谎,德行有失喽?”   对于此事,济仁堂的济夫人也并未遮掩,将她遇到顾云锦的说辞都传了出去,知道此事的人也都听说了这个细节。   冯若芊闻言,神色慌张,说话变得结巴起来:“我,我,我可没说济夫人和济小姐撒谎,你可不要从中挑拨。”   冯若芊知道顾若兰出事当日,是济夫人亲自将顾云锦送回了的,说明了济夫人十分看重顾云锦。   若顾云锦将此话传到了济夫人耳中,她必然会得罪济仁堂。   且不说弘治帝护着济仁堂,就算没有弘治帝的庇护,这邺城中的王公贵族也不愿轻易得罪济仁堂。   否则,家中再有人得了疑难杂症,被济仁堂拒诊可就糟了。   “你若是真的关心我大姐,为何在她出事后就没见你到府上来过?反倒似躲避瘟疫似的避之不及,难道这就是你打抱不平,表达闺蜜情深的方式?恐怕你口中那喜怒无常、立场不坚定的人是你自己吧?”   顾云锦毫不客气的回怼,令冯若芊哑口无言。她咬着唇、攥着拳头,气得瑟瑟发抖。   顾云锦白了她一眼,心中不由冷哼:哼!就这样还想当我大嫂,这辈子是没门了。   远处的观景楼台上,恒王印霄澈将目光落在顾云锦身上。   他嘴角微扬:“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   经过顾云锦的这一番告诫,众人便再也不敢议论恒王。   又过了一会儿,席间便奏起了中和韶乐,王宫大臣们皆起身跪拜。   顾云锦也随着众女眷们一同恭敬的叩首。   在王宫大臣及女眷们响彻云霄的“万岁”声中,帝后携众皇子入座。   天子为众人赐坐、赐茶,音乐换成了“丹陛大乐”。   宴会的每个环节要作不同的乐曲,此乃礼制所定。   待赐酒、赐食等礼罢,皇上宣布宴会开始,君臣同乐。   场上也起了歌舞,众人方有机会大方的向月台上看去。   顾云锦见在帝后下首就坐的,除了太子印暮宇、淮王印暮豪外,还有两人。   其中一位是个10岁左右的小少年,顾云锦猜测他是弘治帝的八皇子,逸王印暮辉。   他身旁坐着的贞妃娘娘还不到三十岁,眉清目秀的,看起来很是温婉。   贞妃一族无权无势,逸王又年幼,自是不入臣子们的眼,他对淮王和太子没有任何威胁可言。   再向逸王的身后看去,那是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少年,饶是顾云锦见过的美男子无数,此刻也被这位少年的相貌给震惊到了。   他的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肌肤白皙细腻如凝脂,一双剑眉斜插入鬓,俊美得似乎有些妖艳的桃花眼,眸光似冬日里的寒潭深不见底,只是嘴唇颜色有些淡,少了些血色。   顾云锦猜测,这个新面孔便应当是今日宴会所要迎接的恒王殿下了。   不仅仅是顾云锦,在坐做的所有女眷也都将目光落在了恒王身上。   若不是有歌舞丝竹之声掩盖,恐怕连皇上都能听到来自女眷席的惊叹之声。   许多未出阁的小姐当即便羞红了脸。有大胆些的则是一脸贪婪的看着他,似是移不开眼。 第六十七章 献艺   顾云锦只是惊讶了一瞬,便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这位便是恒王殿下了吧?长得也过于英俊了吧?没想到世上竟有这般神仙人物。”有位贵女忍不住道。   “你该不会是想要成为恒王妃吧?”蔺子瑜嘲笑道。   先前说话的那位贵女立刻涨红了脸。   蔺子瑜朝她斜眼轻笑道:“你是不是忘了,嫁鸡随鸡,若是你嫁给恒王,可是要一辈子呆在寻州那等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若乐意,肯定没有人要同你争。”   那姑娘立刻低下了头。   一旁的人听了蔺子瑜的话,脸上也纷纷漏出了惋惜的神色,但是仍然有人用贪婪的目光看着恒王。   此刻,顾云锦发现看向人群的恒王嘴角漏出了一丝挑挞的笑容。   “难道不成他知道旁人对他的态度?”顾云锦心道。   几场歌舞过后,皇上一挥手,示意歌舞表演告一段落。   男女卷席上的众人皆放下手中的酒盏,正襟危坐,宴席上立刻鸦雀无声。   皇上开口道:“今日众爱卿欢聚一堂,为征北将军和恒王接风,顾将军宣劳戮力,替朕征战西戎,将士们卧雪眠霜,栉风沐雨,释朕西顾之忧,朕自当论功高下,定尔爵赏。”   此刻,群臣皆齐呼万岁,征北军将士们也跪地叩首。   在宴会前,顾烨枫已经进宫面过圣,对于此次封赏,弘治帝也已经事先与他商议过。   顾烨枫已经有了定南候的爵位,弘治帝想要加封他为定南公,可是被顾烨枫拒绝。   此次当众论功行赏,皇上便只是赏赐了他些金银和田地。   不过,弘治帝担心将士们为顾烨枫感到不公,指他苛待功臣,便封了顾云磊建安伯的爵位,此举便也是变向的封赏了顾烨枫,算是平息了众将士的不满。   虽说宴会的主角有两位,可是除了最开始时,弘治帝向群臣介绍了恒王外,便再也没有提过他。   顾云锦好奇的打量恒王,见他的脸上并没有因为被冷落而生出不满或失落,而是始终镇定自若,就好像周遭人的目光都与他无关。   正在此时,他的目光也朝顾云锦看过来,依然是不带任何情绪。   顾云锦则很自然的将目光从他身上掠过。   在目光的交锋中,顾云锦隐约觉得,此人非同一般,恐怕高深莫测。   通常这种人都会令人感受到危险,可是不知为何,顾云锦非但没有觉得害怕,反倒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顾云锦努力的回忆上一世关于这位恒王的记忆,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自始至终都未在华桑的历史画卷上留下什么色彩。   即便是在淮王登基后,他也一直驻守寻州,并未兴起过任何风浪。   当顾云锦突然缓过神来,皇上已经封赏完毕,席间的气氛一下子高涨起来。   有举杯谢恩的,也有互相道喜的,群臣开始畅所欲言。   此刻,淮王印暮豪突然开口道:“父皇,六弟久居寻州,多年未曾涉足邺城,今日又恰逢顾将军制敌大捷,天下同乐之际。不若请在场的众位大臣千金即兴做些节目,一展我华桑儿女的才情,也好让六弟开开眼界。”   此番言语虽说得热情洋溢,好似没什么问题,可满席朝臣皆耳聪目明,有心人便听出了他对恒王的蔑视和不屑。   “说人家出自寻州那等荒蛮之地,没见过市面。”顾云锦心道“身为皇子,对自己的兄弟如此不亲不恭不礼,相较之下,你才像是没开过眼界的。”   心里这样想着,她看向淮王的眼神便不经意间流漏出嘲讽鄙夷之色。   淮王似乎感受到了来自顾云锦那与旁人迥异的目光,便寻着目光看过来。   即便顾云锦侧过头去,他却也没有收回审视的目光。   听了淮王的话,弘治帝仍然一脸和蔼的道:“好啊,豪儿此提议甚妙,朕也想开开眼界,还望众卿家千金不吝展示,让朕也见识一下华桑儿女的才华。”   皇上语毕,众大臣也共同点头称是。   此时淮王侧头对身旁的宫人耳语了两句,那宫人便看向了顾云锦,随后又弯腰对淮王回了话。   顾云锦环顾着四周,发现夫人小姐们面上都漏出了欣喜的神色。   顾云锦想了想,便也不觉得奇怪,场上众臣的千金,从小便苦练琴棋书画,想必各个都有能拿得出手的才艺。   有此机会在皇上面前展示岂不荣幸,说不定还能讨得皇上大悦,得些个赏赐呢。   此等机会,顾婉欣就更是跃跃欲试了,只是她极善掩饰,表情淡然如水,可眼里却流漏出一丝光亮来。   众位小姐们自然都故作矜持,可是恭亲王的女儿平阳郡主却主动站了出来。   “臣女想要表演舞剑。”平阳公主大方的道。   “好好好”弘治帝微笑着连连称好。   其他小姐看着也都很着急,毕竟能在这么多王公贵族和高门公子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实在难得一遇,一场表演过后,被哪位贵人看中也是极有可能的,谁都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可是却不好意思主动站出来。   于是,便有了些聪明人开始互相推荐起来。   “听闻王小姐的琴艺出众,琴声如天籁之音,音音细韵,不知我们是否有幸能得一闻?”   “哪里哪里,孙小姐您的舞姿才是千娇百媚,精湛绝伦。”   没过几个回合,便有十来位少女“推脱不去”旁人的盛情邀请,决定上场献艺。   这些少女中自然少不了顾婉欣的身影。   最先上场表演的便是那位平阳郡主印姝。她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女,性格泼辣直率,对琴棋书画的兴趣一般,反倒是对习武颇感兴趣。   恭亲王对这个女儿甚是宠爱,便也就由着她的性子,未加阻拦,还特意给她请了武师傅教导她习武。   不多时,她便已经换上了一身红色劲装,青丝由红色的发带高高束起。   她高鼻梁,大眼睛,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   她大方的朝月台上抱拳,弘治帝竟然也笑着朝她抱拳。   紧接着舞剑便开始了。 第六十八章 献丑了   平阳郡主的舞剑表演开始。只见一抹红色身影在场中翻飞,如春燕般轻盈。   她手腕轻轻翻转,青色的剑花便自腕间纷飞。她的动作时而如水袖舞般轻柔,由腰带勾勒出的纤细腰肢顺着剑光倒去,却又适时的回转,似正欲飞天的仙子;时而又如闪电迅雷一般迅猛,随着不同节奏的音乐,剑光闪烁,似疾风骤雨令人摸不着去处。   场下的观众们都看呆了,不仅仅是少女们目瞪口呆,有些个男子也不禁敬佩。   曲罢剑收,平阳郡笑盈盈的主向皇上鞠躬:“姝儿献丑了。”   弘治帝龙颜大悦:“好哇,姝儿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华桑的女儿家都这般勇武,看来江山定会稳固,朕心甚悦。”   弘治帝又朝着一旁的宫人挥了一下手:“赏。”   那宫人立刻端着托盘将事先准备好的赏赐奉上。   相比众人羡慕的目光,平阳郡主倒显得很平静。   顾云锦心道,堂堂的平阳郡主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个赏赐,可是在舞剑的过程中,也未见她有想要讨好什么人的样子。   既然不图赏赐也不为取悦旁人,那便是为了取悦自己了。   她自己想要表演便大胆的站出来,既不故作矜持,也不藏着掖着,便是个赤诚之人。   顾云锦心中不由得对这位平阳郡主生出了一丝好感来。   紧接着便是各位高门千金各类才艺的轮番展示,如百花争艳般令人目不暇接。   苏韵瑶的一手书法龙飞凤舞,蔺子瑜的舞蹈优美曼妙,然而其中最出彩的还要属顾婉欣的一曲《良宵引》,如珠落玉盘,余音绕梁。   引得众人拍手称赞,更是有王宫贵重对她目不转睛。   各家才艺展示结束,众人皆有些意犹未尽。   此刻,就听得淮王道:“今日宴会的主角可是顾将军,听闻顾将军的嫡女才貌双绝,上次在苏大人举办的桃展上还得了棋赛的冠军。”   听闻此言,顾云锦便提高了警惕看向淮王。   见淮王也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他继续道:“顾将军有这样的女儿却藏着不让大家见见,未免有些小气了。不如让顾小姐展示一项才艺,让大家领略一下将门嫡女的气度,各位意下如何?”说罢还看向了顾烨枫。   顾烨枫并未搭话,而是看向顾云锦,想要看看她的意思。   顾云磊更是一脸担心的看过来。   若说顾烨枫对自己女儿的才艺还有些盲目的自信,可顾云磊却是很清醒的。   弘治帝一听顾云锦善棋艺,便来了兴致,他道:“哦?朕只知道顾将军有个勇冠三军的儿子,竟不知还有个多才多艺的女儿,快让朕看看,是哪位呀?”   顾云锦心中无奈,却也不敢在弘治帝发话之后拖拉,便立刻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施然的走到大殿中央,向宝座上的弘治帝行礼。   “臣女顾云锦给陛下请安。”   她年纪尚幼,身材也有些娇小,可行为举止却端庄大方,仪态极佳。   弘治帝点点头:“好,好。抬起头来回话吧。”   顾云锦这才直起身来,不卑不亢的看向弘治帝。   “恩,真是个好孩子,听闻还下得一手好棋?肯定是个聪明绝顶的姑娘,那今日可有什么才艺为大家展示呀?”弘治帝和蔼的探问道。   他此话并没有要勉强之意,而是和气的听取顾云锦的意见。   此刻,月台下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众人都看着顾云锦,不知道她会作何选择。   顾云锦头一次参加宫宴,是以众人都不曾见过她在人前展露才艺,但是却大多听闻过顾云锦的传言,只知道据说是位才貌平平的,甚至还有传言说她就是个草包,身无寸长,除了在桃展上侥幸漏了脸外,其余时候都默默无闻。   再说了,在桃展上她可是与自家人对弈赢了,谁知道那里面有没有故意放水的成分呢。   顾婉欣、林琪、冯若芊等人便更是幸灾乐祸了。   她们都是南麓书院的人,别人不知道,她们还不了解吗?顾云锦哪里有什么才艺可言。   虽说上次侥幸赢了棋赛,可总不能当众与人对弈一盘棋吧,那叫什么才艺展示。   而苏韵瑶却是死死的瞪着她,心心念念的盼着她出丑。   皇上虽然没有用命令的口吻,可是顾云锦自然也无法当众扶了他的好意。   只得硬着头皮道:“那臣女就只好献丑了,还请各位莫要见笑。”   弘治帝立刻喜笑颜开,赞许的点头:“好好好,是个爽快的姑娘。那你要表演什么呀?”   顾云锦想了片刻,才道:“那臣女就画一幅画吧,还请陛下赐纸笔和颜料。”   弘治帝继续点头称好。   顾烨枫到是心大得很,十分期待的模样,毕竟他还没见过女儿的画呢。   可是他身旁的顾云磊却是一拍脑门子,绝望的闭上了眼。   他的脑子里便浮现出了顾云锦曾经的画作来。   天鹅画得比烤鸭还要肥,画个仕女图总是胖瘦两半脸,眼睛眉毛也总是高低错落,画得比鬼还吓人。   那还是她热衷于学画时的水平,没学几日便再也不肯碰画笔了,如今恐怕连那时的水平都达不到了。   顾云磊对自己的妹妹实在是失望之极:就这等水平,还敢答应当着众人的面展示,脸皮也忒厚了点。   一想到,从今往后,他就要因为是顾云锦的哥哥,而大大的提升知名度,便觉得生无可恋。   两个宫人抬着一张画案摆在顾云锦面前,几个宫女将纸笔和颜料在画案上一一摆好。   顾云锦道:“臣女作画还需要一段时间,未避免让陛下、娘娘以及各位大人们久等,便请先进行下面的节目,待臣女画好了再呈递给陛下可好?”   弘治帝立刻答应:“想得倒是周全,那好,也免得你焦灼于这些人的目光,便让后面的歌舞继续吧。”   紧接着,场上便又响起了歌舞声。   只见顾云锦不慌不忙的执起笔,在洁白的宣纸上挥洒自如。   顾婉欣见了嘲讽的扬起嘴角。她心道,刚刚有恃无恐的样子,还真的担心她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画画。   可是以她多年的绘画经验来看,顾云锦这哪里是画画,恐怕是在胡乱涂鸦。 第六十九章 骏马图   虽然顾婉欣从席间看过去,完全看不到纸面上的情况,可是凭着多年作画的经验,她却发现了顾云锦的不对来。   一旁的林琪也无心观赏场上的舞蹈,凑过来与顾婉欣窃窃私语。   “即便是有几十年功底的丹青大家,画起画来也不可能如她的动作这般流畅,且不说绘画需要构思,即便是心中早有了构思,可图上的每个细节也是需要细细描绘的。你这个妹妹装相装得可不怎么样。”   顾婉欣勾唇一笑,林琪竟然也看出来了,想必没有人看不出来吧。   “四妹妹一向机灵,说不定她有什么别的打算呢。”   顾婉欣猜测,顾云锦可能会在画到最后时,故意装作打翻了颜料盘,将画给毁了,然后再想出个托词来蒙混过关。   她这样说便是给林琪一个提醒,届时,如果顾云锦真的出这一招,以林琪对她的厌恶,定会拆穿她。   这样,她便可以不发一言的令顾云锦出个大丑。   本来嘛,若果顾云锦承认自己没有才艺便还好些,偏好面子死撑,到时候丢的便是更大的面子,可就别怪她这个姐姐不护着她了。   到时候,即便是顾念大伯的面子,皇上恐怕也心中不悦的。   想到这里,顾婉欣便目不斜视的盯着顾云锦,迫不及待的想看她出丑。   三场歌舞过后,顾云锦骤然放下了笔。   顾婉欣用胳膊碰了碰林琪,示意她盯紧顾云锦。   席间众人皆向顾云锦看过来。   可是令顾婉欣意外的是,顾云锦并没有假装打翻了颜料盘。   而上前取画的宫女也没有打翻颜料盘,而是顺顺利利的将画纸拿起,小心翼翼的呈到弘治帝的面前。   此刻,众人都看向弘治帝,试图从他的表情上窥伺出顾云锦这幅画的水准。   顾云磊更是屏住了呼吸,在心中暗暗祈祷。   顾烨枫到是比谁都轻松,他认为,女儿的画定然是极好的,即便不够好又如何,那也是他女儿画的。   当弘治帝看清楚了眼前这幅画,那原本和蔼的面庞却凝滞了,转而微微皱起了眉头。   顾云磊瞬间就如泄了气的皮球:完了!完了!但愿皇上不要以为顾云锦是故意戏弄他才好,她真的就是这个水平啊,自己可以作证的。   顾云磊此刻只想悄悄的问一句“不知道,他拿自己刚刚获得的爵位来换皇上不怪罪顾云锦,行不行得通?”   顾婉欣的心中,此刻正畅快无比,虽说她从前也没少见顾云锦出丑,可是出这么大的一个丑还是头一次,真是大快人心,她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苏韵瑶和林琪更是将畅快都写在了脸上。   冯若芊就差拍手叫好了。   众大臣则是同情的看着顾烨枫。   淮王举起手中的酒盏,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   而恒王则是不可察觉的抿了抿嘴角,玩味的看着顾云锦。   弘治帝一挥手,正色道:“拿给众爱卿们看看吧。”   两个宫女诺了一声便一起抬着画自皇上的宝座向男眷席一路缓慢的走过。   男眷席上,见了顾云锦画作的人皆神色严肃,有的甚至皱起眉头,还有人面面相觑。   走过了男眷席,那两个宫女又转了个弯向女卷席而来。   待来到了顾婉欣面前,她迫不及待的盯上去。瞬时间,她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凝滞了,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是顾云锦画的?   画卷上是一幅骏马奔腾图,三匹不同颜色的骏马正朝着远山奔驰。才没马蹄的青石滩上水花飞溅,马鬃自然的在空中扬起,看得出马腿跟马背上的肌肉十分紧实,显得强劲要有力,就连溅起水花的方向都如真的一般。栩栩如生到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恐怕只有常年与马生活在一起的人才能有这般细致的观察力,将马儿奔跑时的力道和水花飞溅的方向把握得如此清楚。   此刻,弘治帝不禁赞叹道:“顾爱卿,朕还从来没见过谁将马画得这般传神,你这个女儿简直就是个宝贝呀。”   顾烨枫手下的一位参将道:“就是呀,臣等是日夜与马为伴之人,顾小姐画得正是马儿奔跑起来的真实画面,若不是十分熟悉马儿,定不会将每匹马在不同动作下的身形和肌肉变化掌握得如此准确。”   “这也是朕最震惊之处啊。”弘治帝道。   此时,众人都齐齐的看向顾云锦,想要从她口中揭晓谜底。   这下完了,早知道自己还不如画得差一些了,顾云锦心道。   她实在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喜欢刨根问底。   严格来讲,这幅画并不是出自她的手笔,而是一位专注于画马十几年的牧马人。   大约在三年之后,此人便会因为这幅画而名震华桑。喜欢绘画的纪明轩更是对这幅画爱不释手。   可惜,这幅画的真迹在皇上那里。   为了给纪明轩一个惊喜,她特意求助了父亲,才将这幅图借来临摹。   临摹了几百还是几千幅她已记不清了,总之是临摹了快一年,终于在纪明轩生辰时,将一幅足可以假乱真的临摹送给了他。   临摹的次数太多了,这幅画,顾云锦闭着眼睛都能够画出来,自然不消多少功夫。   可是,她要怎么同在场的人解释呢?   顾云锦硬着头皮道:“呵呵,臣女自幼便经常见父亲骑马,很是喜欢。后来有一日做梦,便梦到了这个画面,觉得甚是美好,醒来后那画面久久不能抹去,便按照记忆中的情景画了下来。”   爱信不信吧,反正故事本姑娘是尽力在编了。顾云锦心道。   坐在顾烨枫身旁的李志业道:“顾小姐可真是个天才呀,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待将来长大了,前途更是不可想像啊。”   众臣皆附和着。   顾烨枫哈哈大笑了两声道:“不瞒各位,小女儿时便比一般的孩子聪明,才三四岁就对战场上的战术感兴趣,还经常组织家丁们一起操练。她若不是受了女儿身的限制,如今恐怕连我都要被她比下去了……”   不知道刚刚夸顾云锦的人有没有为自己的多嘴感到后悔,反正此刻顾云磊是听不下去了,自己这个爹还真是一点不知道谦虚。 第七十章 不想连累旁人   弘治帝甚是高兴,并且在征得顾云锦同意后,将画给收藏了。   或许是认为像顾云锦这样的奇女子,定然不会看重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弘治帝便赏了她好几幅当代名家的丹青真迹。   这令顾云锦失望极了。其实比起这些个虽然价值不菲,却不敢随便拿去当卖的“废纸”,她更喜欢金银珠宝这些个俗物,毕竟在关键时刻是可以换银子的。   不过,她还是假装十分感动的收下了。   见了她的反应,弘治帝也颇为欣慰,没想到顾将军一家都是清流,连个深闺之中的小女儿都如此蕙质兰心、清新脱俗。   就在此时,淮王又开口道:“看来满朝文武的千金们个个都才华出众,不知道六弟觉得如何?认为哪位姑娘的才艺最为出众啊?”   淮王此言表面上是问恒王姑娘们的才艺,实则是想问他有没有心仪之人,大有要为他做媒的意思。   弘治帝听了,表情淡然,看不出是喜是怒。   按理说他这位父皇都没有张罗着为恒王选妃,淮王这位哥哥的举动倒有些僭越了。   但是弘治帝却并未表现出不满来,可见淮王圣眷之沃。   恒王朝月台下看过去,目光在众女眷的脸上扫过。   面对恒王的目光,女眷们有忐忑,有害羞,也有期待。   她们刚刚都听说了寻州的荒凉贫寒,便觉得宁愿嫁个普通官家子弟,也好过做一位凄惨悲凉的王妃。但是见了恒王这张令人心驰神往的妖艳面孔,又难掩心中的动容。   顾云锦紧紧盯着恒王的脸,想从他的反应中对他这个人有进一步的了解。   他想要同淮王斗,自然要摸清楚任何一个有可能对他造成威胁或者提供助力的人,如此才能想好自己该拉拢什么人,有该对付什么人。   恒王的目光扫过众人,却在到达顾云锦身上时停住了。   席间众人不禁暗自揣度,难道这位恒王看中了征北将军顾烨枫的女儿?如果这样,事情可就不好办了。不论是支持太子的大臣还是支持淮王的大臣,都不愿意见到这种事情发生。   顾云锦并没有低头躲避恒王的目光。   倒不是因为她不怕嫁去寻州,而是她知道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且不说她觉得恒王并不会这样做,就算是他有要与顾府联姻的野心,淮王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可是淮王却因此有些紧张起来,他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手中的酒盏,试探道:“莫非六弟也被顾小姐的才华所折服?”   弘治帝的脸色也有些凝重,却看不出是怒是喜。   恒王答道:“四哥说笑了,在臣弟看来,每一位小姐的才艺都已经登峰造极,实在无法评说谁更出众些。”   淮王神色稍缓,却仍然不死心的试探,想知道恒王对选妃一事的态度。毕竟,他对婚事的态度便完全可以看出他对帝位的态度。要走的路不同,选的王妃自然就不同。   他继续道:“六弟可真是会说话,竟然哪位小姐都不得罪,为兄之前还担心六弟将来选妃之事,看来是多虑了,以六弟这样圆滑的性子,自然不用担心不讨姑娘们喜欢了。”   恒王正要说什么,却突然急切的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捂着嘴咳了起来,他的身体随着咳嗽声剧烈的颤抖着,脸色也更加惨白了些。   顾云锦发现弘治帝并没有看他,眉头却有一闪而过的似皱非皱。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恒王才有气无力的道:“臣弟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也不想连累旁人,是以对选妃之事并无打算,实在是愧对四哥的一片好心了。”   他的意思是说自己恐怕活不长,不想连累哪位姑娘守寡。   众人听了都不免有些心酸,好端一场喜庆的宴会,却被恒王的一句话稿得气氛沉闷。   众臣便纷纷找些轻松的话题来谈,席间的气氛才渐渐活跃了起来。   然,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宴会最终还是在皆大欢喜的气氛中结束了。   第二日,顾云锦刚吃过早饭,想去花园里消消食儿,刚走到院子里便见到顾云磊又躺在她小院的古树上。   若不是上次被他吓到,得养成了时常往树上看的习惯,还真的不容易发现他。   “顾云磊,你又跑树上去埋伏啦,这次又想使什么坏呀?”   说着,顾云锦就拾起了地上的一块碎石头朝树上抛去。   顾云磊头也不回的伸出手将石块接住,又一个翻身从树上跃下来。   “你这个没小白眼狼,连声大哥也不叫了,莫不是真把自己当丹青圣手,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   “真是无聊,懒得搭理你,我去花园散步啦。”顾云锦径直往前走去。   一旁的静嫣也立刻小跑着跟上。   “哎哎,等等我,我也去。”顾云磊道。   一直走到了花园里,顾云锦都没有理会顾云磊。   顾云磊以为她是真的生气了,道:“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我刚刚是开玩笑的。不过,我实在是有些纳闷,你什么时候学会画画了?哪天也给我画一幅呗。昨日我那帐中的兄弟还拖我讨画呢。”   顾云锦听了哭笑不得,她两辈子加起来,恐怕就只会画这一幅画,让她再画一幅,她还真画不出来别的。   “我哪里是这等小气之人,不会同你计较的。”顾云锦淡然的道。   顾云磊立马喜笑颜开:“不生气就好,嘿嘿。”   顾云锦突然觉得自家大哥今日有些不大对劲,平日里他都是以气到她为荣,今日怎么会担心她生气呢?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呀?”顾云锦侧首问道。   顾云磊低下头来看了一眼自己的鞋面,酝酿了一下,才又笑着抬头道:“看你说的,兄妹之间说什么求不求的,再说,我也只是想跟你打听个人而已。”   “打听个人?打听谁呀?”   听顾云磊这样说,顾云锦就更觉得奇怪了。   “就是昨日在宫宴上,与你隔着一个座位的姑娘。”顾云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道。   “同我隔着一个座位的?”顾云锦回忆着昨日的宫宴。   她旁边是李佳研,李佳研的旁边是……。 第七十一章 大哥的心仪之人   “冯若芊?”大哥打听的人是冯若芊?   顾云锦的心中“咯噔”一下,冯若芊是自己上一世的大嫂,这样看来,大哥对她是一见钟情的?   顾云锦的心中焦灼万分,冯若芊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上一世大哥的厄运就是从娶了冯若芊开始的。   “你说的是穿鹅黄色衣裙的姑娘?头上插着根双凤振翅镂金簪子?”   顾云锦的脸上漏出了“大祸临头”般的绝望神情。   “你紧张什么?我只是打听人,又不是让你替我去杀人。”   顾云磊觉得顾云锦的样子令他极为扫兴。   不过一瞬,他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回过神来道:“不对呀,我说的也不是她呀,是那位身穿月白色衣裙,头上插着点翠珍珠步摇的姑娘。”   原来是搞错了,顾云锦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刚因为太过紧张,她竟然忘了,顾云磊只说与她隔着一个座位,可他又没说是她的左边。   看来是虚惊一场。   自己的另一侧,是一位不大熟悉的姑娘,挨着那姑娘的,好像是……,是杜佳人?   “你说的是那个眼睛大大的,皮肤甚是白皙,脸上还长着两个梨窝的姑娘?”顾云锦问道。   顾云磊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对对对,就是她了,脸上有两个小酒窝。你可熟悉她?”   顾云锦的思绪飘到了上一世。   杜佳人在印暮豪登基之前就成了他的侧妃,并且颇受印暮豪的宠爱。是除了顾婉欣以外,最得宠之人。   若说印暮豪喜欢顾婉欣是因为她的聪明谨慎、端庄持重,那么杜佳人则胜在温柔乖顺、小鸟依人。   她生得娇滴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再加上她极善于示弱,恐怕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要生出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自己的大哥,这样一条一根筋的硬汉,见了我见犹怜的杜佳人,被撩动心弦也不足为奇。   “你喜欢她?”顾云锦直接问道。   “你可不要胡说,我只是好奇,想要问问而已。”   “好奇?那日宫宴上有那么多千金小姐,为何你独独对她好奇?还说不是喜欢她?”顾云锦一脸严肃的问。   “才见过一次,何谈喜欢,只是觉得她的神态还有衣着跟娘亲有点像罢了。”顾云磊辩解道。   顾云锦想要继续追问,可又担心提起娘亲,大哥又要难过,也就没有再问。   “杜佳人!”顾云锦心中还是忍不住揣度着。   她虽然对杜佳人不甚了解,可是从种种迹象上看,她可不似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简单。   不然,以顾婉欣的手段,一个心思单纯的人怎么可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还顺利的分得盛宠呢?   杜佳人与苏韵瑶走的很近,而且杜佳人的父亲,似乎早就是淮王的人了。   不论怎么说,爱上杜佳人对于大哥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忽然,顾云锦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上一世自己与纪明轩定亲后,他替淮王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安排一名女子接近恒王,好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而那名女子似乎就是杜佳人。   却是因为恒王一直以身体不适为由呆在府上闭门谢客,才***作罢。   如此看来,这个杜佳人就更不简单了。   不,不对,顾云锦还是有很多事情想不通。譬如大哥上一世是否也喜欢杜佳人?   如果上一世大哥喜欢的是杜佳人,又为何娶了冯若芊?   顾云锦觉得脑子有些乱,需得慢慢捋。上一世,大哥同样参加了宫宴,应当也见到了杜佳人。   假设上一世大哥也同样对杜佳人一见钟情,回来后自然不会问自己。一来自己没有参加宫宴,二来自己那时正同大哥闹别扭,大哥自然不会对自己提起杜佳人的事,所以自己才不知道这个秘密,这样便也说得通。   既然大哥喜欢的是杜佳人,那又为何与冯若芊……?   顾云锦只觉得心乱如麻,脑子里面千头万绪的理不清楚。   见顾云锦发呆了半晌都不说话,顾云磊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你觉得那位姑娘怎么样?你可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   顾云锦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顾云磊道:“只知道她叫杜佳人,好像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杜林埔的次嫡女。”   “哦,她看起来好像很是温柔有礼。”顾云磊自顾的夸赞道。   顾云锦忙道:“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内里不一定就温柔纯善,你看咱们西院那位,不就是靠着一副柔弱恭顺的外表骗过了父亲和祖母?”   “你怎么能拿沈秋云与杜姑娘相提并论呢?她们又不是同一类人。总不能因为沈秋云表里不一,就觉得旁人也同她一样啊。”顾云磊一脸“不敢苟同”的神色。   见顾云磊据理力争的架势,顾云锦实在是头疼。不用问了,大哥定然是真心倾慕杜佳人无疑了,眼下竟连她这个亲妹妹都不能说她半个不字了。   她明白,大哥已经深陷泥潭,此刻再说什么他也不会信她,反而会觉得她对杜佳人存着偏见,好不容易缓和了的兄妹关系可不能因此而分崩离析。   想到这里,顾云锦便笑着道:“大哥说的对,的确不能凭借着感觉或者一面之缘,轻易断言孰善孰恶。”   顾云磊见妹妹如此开窍,连连点头,面上漏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顾云锦转而又道:“那么大哥,反过来也是一样,希望你也不要凭借着一面之缘就断定她是个温柔纯善的,表面上看着与娘亲有几分相似也不代表内里就是相同的,你说是吗?”   顾云磊此刻听了对杜佳人不利的言语便想立即反驳,可又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顾云锦对杜佳人不那么警惕。   顾云锦又继续道:“所以说,大哥,了解一个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咱们且保持着清醒看人便是了。”   她也只能言尽于此,如果说的立场再鲜明些,大哥恐怕更听不进去。   “恩,你说的有道理,我也不会轻信他人的,不过你也不要草木皆兵才是。”顾云磊道。   顾云锦也没有再说什么,可是她的心里却担心得很。   大哥表面上看起来很机灵,实则心思单纯,容易轻信别人,对于喜欢的人更是没有半点防备。到时候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可怎么好。   即便是没有被利用,那杜佳人可是不会嫁给大哥的,到时候大哥也免不了要伤心的。 第七十二章 郭平   翌日。   顾云锦侧着身子半倚在雕鸾云纹的堆漆罗汉榻上,手里虽然拿着本书,目光却落在了一旁冒着袅袅白烟的掐丝珐琅孔雀香炉上,独自出神。   她回忆起上一世大哥与冯若芊成亲后的事情,见大哥对冯若芊的态度并不甚热络,她当时还以为大哥只是因为成日五枪弄棒的,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可现在看来,大哥那时候分明就是对冯若芊没有半点喜欢。   冯若芊虽然为家中嫡女,可是论起门第来,她父亲只是个四品小官,论起相貌来,也顶多算是有几分姿色,根本就配不上大哥的品貌。   再说,从这几日与大哥的交流看,即便没有遇到杜佳人,他喜欢的类型也是如母亲那般沉静端庄又有些清新脱俗的,又怎么会看得上处处喜欢出风头,又刁蛮无理的冯若芊呢。   种种迹象表明,上一世大哥就不喜欢她,却不情不愿的娶了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被杜佳人给伤了心,才变得自暴自弃了?毕竟杜佳人后来的确做出了攀附权贵之事。   难怪大哥后来一直闷闷不乐,性情大变,最终还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想到大哥上辈子的凄惨遭遇,顾云锦的心中就如刀剜似的疼。   “小姐,老爷叫您呢。”静嫣打断了顾云锦的思绪。   顾云锦边起身,边问:“父亲找我可有什么事?”   静嫣摇头:“奴婢不知。”   顾云锦随着静嫣来到穿堂,见父亲坐在黑漆太师椅上,身侧还站着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   那青年一身府上的护卫打扮,目光冷厉中带着克制和警惕。   即便知道顾云锦从外面进来也并未抬头看一眼。   “爹爹,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顾云锦提着裙裾迈过穿堂的门槛。   “自然是有事找你,不然怎么会来打扰你的午睡?”顾烨枫笑着道。   “没有,我只是躺在榻上歇一会儿,并没有睡。”顾云锦连忙解释道。   顾烨枫朝身旁的青年指了指:“这位是郭平,郭护卫,他跟着我有四年了,一向谨慎机敏,今后便让他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安排他去办就是了,绝对的信得过。”   听了顾烨枫在介绍自己,郭平才上前的朝着顾云锦施以一礼。   顾云锦上下打量着他,只见他相貌清朗俊逸,身姿挺拔健硕,一头青丝从头顶竖起,在肩头散落,皮肤呈古铜色,眉毛宽厚平整,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质,却让人感觉到他骨子里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样一个人并不好驾驭。   “你为何会心甘情愿的跟着我?难道不想在军中建立功勋,升官发财?”顾云锦开门见山的道。   就在顾云锦猜测着,他会不会用一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来奉承或者搪塞自己时。   谁料想他竟毫不犹豫的道:“回禀小姐,属下并非是心甘情愿的想要跟着小姐。”   顾云锦被他这不按套路的回答弄得有些错愕:“你说什么?你不想跟着我?”   被人这样直白的表示嫌弃,她的声音中不自知的带着些恼怒。   顾烨枫立即解释道:“哎呀,锦儿,你先别急嘛,郭平说不是心甘情愿,可也没说不同意呀。”   “啊?”照顾烨枫的意思是说,人家本来不愿意,却被他逼迫着答应了?   顾云锦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她越想越觉得离谱,感觉有一种……“她与父亲联手逼良为娼”的感觉。   似是看出了顾云锦的不悦,郭平道:“属下既然答应了将军,便一定会信守承诺,尽心尽力为小姐办事,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小姐周全,所以请小姐放心。”   顾烨枫没有丝毫顾虑,只含笑看着郭平,满意的点点头。   顾云锦看顾烨枫,怎么都像是个得逞了的老鸨。   “你既然不甘心,又为何要答应?”   顾云锦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正义之感,似是在暗示郭平应当不畏强权,奋力反抗。   郭平恭敬的低头拱手道:“回禀小姐,属下曾经蒙受将军大恩大德,才保全了重病的老母亲和姐姐一家,当时便立誓要一辈子追随将军,就是肝脑涂地也要报答将军的恩情。所以小姐问属下是否心甘情愿的跟着您,属下不敢期瞒,属下其实是希望能一直跟着将军。但,既然将军命属下保护小姐,属下自然也义不容辞,定不辱使命。”   顾云锦舒了一口气,终于听明白了,他不是舍不得前程,而是舍不得父亲。   可是,父亲不是爱兵如子吗,怎么也这般强人所难啊。   “哈哈哈,如此甚好,既然事情已经交代白了,就这样定了。我就还有军务要办,不宜久留,从今往后,郭平就听从锦儿派遣,平日里就在院子附近守卫吧,另外还有六个人,就听郭平的差遣,一同保护锦儿的安全。”   顾烨枫说的是保护顾云锦的安全,而不是顾府的安全。郭平完全领会了其中的意思,便道了声诺。   待顾烨枫走后,顾云锦看了郭平一眼,问道:“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回禀小姐,属下家中还有一位老母亲,姐姐早已经嫁人。”   顾云锦端着茶杯,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道:“她们如今都在何处啊?”   “都住在阳城附近的乐丰庄。”   “恩。阳城离这里很近,也就是半日的车程。”   “小姐为何要问这些?”郭平被新主子的关怀弄得有些受宠若惊。   感受到了郭平的疑虑,顾云锦放下茶盏,认真的看了他片刻。遂一脸坏笑的道:“知道了你的底细,才好拿捏呀,你要是对我有异心,我就对你的家人不客气。”   听了顾云锦的话,郭平突然一个激灵,回了回神才又正色道:“属下一定会对小姐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   “嗯,算你识趣,先下去吧。”顾云锦道。   待郭平离开后,顾云锦叫来了静嫣,吩咐她明日亲自去一趟郭平的老家乐丰庄帮自己办点事。 第七十三章 试探   恒王府内的正厅中。   恒王印霄澈与淮王印暮豪分坐在一张黑漆嵌螺钿方桌两旁,身侧各有两个随从分立一旁。   印霄澈开口道:“四哥一向公务繁忙,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你我是亲兄弟,可惜一直相隔万里,难得见上一面,如今你好不容易来了邺城,我怎么也该多来看看的,只是先前听闻你身体不适,便没有来叨扰。对了,此地可还住得惯?”印暮豪道。   “臣弟自幼身子就弱,让四哥见笑了。此处甚好。”印霄澈道。   “看我,差点把正是都忘了。此人是宫中最年轻有为的御医——李太医,四哥今日特意把他带来,让他帮你把把脉,再开个方子调理调理身体。”印暮豪指着身旁的一位已过而立之年的白衣男子道。   那位白袍御医闻言便上前一步向印霄澈行礼。   印霄澈连忙摆摆手推辞道:“不必了,臣弟已经看过不少大夫,结果都差不多,说我身体底子差,又在年幼时因为吃错了东西而中毒,余毒难除,所以现在也只是用药维持着,这幅身子很难再有什么起色,四哥莫要白费功夫了。”   印暮豪听了不以为意,仍然坚持道:“四哥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可别在意。寻州那等偏僻之地的大夫怎么能与宫中的御医相提并论呢,兴许都是些庸医,才耽误了六弟的病。况且,我今日已经将御医请来了,若不让他看上一看,岂不是辜负了为兄的一片好意。”   他今日来恒王府,便是为了亲自探一探印霄澈究竟是不是有病,若事实表明他是在装病,那么此人便是个心机极重的,他不可不防。   印霄澈沉思了片刻,才为难的道:“臣弟只是不想每一次抱着希望,最后却等来了失望,所以才不想再看新的大夫。不过既然四哥这般盛情,臣弟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印暮豪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对嘛。”   他转身又对李太医道:“李太医,烦请你给六弟仔细瞧瞧,若能治好他的病,本王一定重重有赏。”   “是,下官一定尽全力而为之。”李太医道。   紧接着便有小斯搬来了一只紫檀木的镂空圆凳放在黑漆方桌前。   李太医撩起袍角曲身在圆凳上坐了下来。   印霄澈撸起袍袖,漏出了一条洁白如玉的纤长手臂来。   李太医小心翼翼的伸出右手去为印霄澈把脉。   他的手刚一搭上印霄澈的手臂,神色便是一惊,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印霄澈的脸,这才发现他那俊美无俦的脸上竟一丝血色也没有,心中叹息一声,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印暮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印霄澈和李太医。   片刻之后,李太医起身向两位殿下行礼道:“禀报两位殿下,臣已经诊断完毕,恒王殿下的身体的确有些孱弱,不过并无性命之忧,慢慢调养便可恢复,只是这病去如抽丝,恐还需要一段十日才行,不可操之过急。”   听了李太医的话,印霄澈的面上漏出一丝惊喜之色:“是吗?听闻李太医所言,是说本王的病还有救吗?”   “啊,那是自然,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假以时日必定会渐渐康复,福寿绵长。”李太医斩钉截铁的回答,眼睛却不敢看他。   印暮豪应和着道:“没事就好,那么还请李太医为恒王殿下开一副药方,让他按照药方好生调养。”   印霄澈也高兴的点头应了。   此刻便立即有恒王府上的管事来领着李太医去开药方了。   又将两人身旁的小斯都打发了,印暮豪才道:“近日才听闻六弟在回邺城的途中曾遭遇了刺客,为兄心中甚是担忧,好在你人没事,我才放下心来。不过,可查到了刺客是什么人?”   印霄澈皱着秀眉道:“只因为大部分刺客都逃了,又没有抓到一个活口,所以还没有查到。”   “这样啊,那六弟可有什么仇家?或者说可猜到了会是什么人干的?”印暮豪关切的问。   “臣弟久居寻州,并未涉足过邺城,应当也没有什么仇家。所以臣弟猜想,那些刺客恐怕多半是为了求财。毕竟我们为了不显眼,来时是扮作商队的,一般人恐怕不会知道我的身份。”印霄澈正色道。   印暮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六弟说的有道理。”   就在此刻,印霄澈捂着嘴又是一阵咳嗽。待咳嗽平复之后,那秀美的眼角便多了几分倦色。   印暮豪见状连忙道:“不知不觉的,已经打扰了六弟许久,四哥改日再来看你,你的身体虚弱,一定要多多休息。”   “那臣弟就不留四哥了,四哥公务繁忙,朝中大事要紧,切勿为我的事情分了神。”   印霄澈一路寒暄着送走了印暮豪。   走出恒王府,印暮豪同李太医一道乘着马车离开。   马车中只有印暮豪和李太医二人。   印暮豪迫不及待的问:“情况如何?”   李太医道:“回禀殿下,恒王的身体的确将要油尽灯枯,他气血逆滞,并且余毒似乎已入骨髓,根本不可能清除,若再有半点差池,恐随时会送命。”   听了李太医的回答,印暮豪的心中不免一惊,没想到印霄澈竟病得这般严重。   “如此说来,他并非是在装病。”印暮豪道。   李太医坚定的答道:“不仅不是在装病,恐怕他已经是在尽力强撑了。”   “哦?难怪才坐了不久,他的精神就越来越差了。看样子,他这个病秧子的确货真价实。”印暮豪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印暮豪走后,一位身着黑色劲装,披着黑色暗纹斗篷,腰间别着佩剑的冷面年轻男子走进了恒王府。   那男人半跪在地上向印霄澈行礼。   “擎雾参见主子。”   印霄澈疲惫的靠在会客厅的椅子上,声音慵懒的道:“起来吧。”   擎雾起身后抬头见到印霄澈的脸便是一惊:“主子的脸色怎么这般差,难道是又服用那药丸了?”他那冰冷的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第七十四章 线索   印霄澈强撑着身体,若无其事的道:“没事,已经服过解药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主子,那药丸可是会伤身体的,您……”   在印暮豪到来前,印霄澈服用了特制的药丸,用以扰乱脉象,令把脉之人认为他已病入膏肓。   “不经常服用,无碍的。不这样怎么能骗得过我这位多疑的皇兄。那件事可查到什么了?”印霄澈打断了擎雾的话。   “回禀主子,从当日的现场和刺客留下的线索看,证据都指向了太子。”   印霄澈嘴角微勾:“以他们的手段,怎么会轻易留下线索,不过是为了嫁祸罢而已。”   擎雾惊讶的抬头:“主子的意思是说刺客不是太子派来的?”   “多半不是。本来我还不能够确定,可是见淮王如此生性多疑,事情大抵就是他干出来的。”印霄澈冷厉的道。   “那主子接下来打算如何反击?”   “反击倒也不必,本王也不想蹚这摊浑水,此事也不必再查了。我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印霄澈看向擎雾。   擎雾猛然想起了什么,道:“属下查到,当年,就在曦嫔娘娘出事的前一日,她的贴身侍女夕照姑姑出宫去采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宫,从此下落不明。对于曦嫔娘娘自缢背后的真相,她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这位夕照姑姑是什么来历?可有家人?”印霄澈问。   “宫中没有关于她家人的登记,熟悉她的人也不曾听她提起过家人。”擎雾答道。   印霄澈手中把玩着茶盏,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擎雾道:“主子,这位夕照姑姑已经失踪了十八年,寻常方式恐怕很难找到。要不要动用凤鸣阁?”   印霄澈摆摆手道:“不必,此事太过敏感,若被人发现凤鸣阁插手母妃之事,恐怕会招惹来事端。”   “那该怎么办?”擎雾不解。   印霄澈眸光微动:“替我飞鸽传书给凌霄阁的大长老,问问他可知道这位夕照姑姑的底细?”   凌霄阁是一个帮派的名称,它并不归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却又是由各个国家的百姓组成。凌霄阁从不归顺于任何一个国家,同时也绝不会参与任何国家的纷争,与各个朝廷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主子怀疑夕照姑姑是凌霄阁的门徒?”擎雾问。   印霄澈点点头。   擎雾皱眉,一脸不解的道:“可是当年老阁主不是下令让整个凌霄阁同曦嫔娘娘断绝来往吗,又怎么会让凌霄阁的人跟她一起进宫呢?”   “母妃当年能为了父皇与外祖及凌霄阁一刀两断,那这位夕照姑姑为何就不能?”印霄澈淡淡的道。   擎雾先是惊诧片刻,转而又如大梦初醒。   “主子说的有道理,是属下愚钝了,属下这就去飞鸽传书给大长老,让他帮忙打听。”   “去吧。”印霄澈头也不抬的吐出两个字,目光依然盯着手上把玩着的茶盏,独自陷入沉思。   他的生母曦嫔娘娘在他一岁多的时候就在自己的寝宫自缢身亡,从那以后他就被送往寻州,自此寻州便成了他的封地,他独自在寻州长大,皇上对他不闻不问。   他对自己的母亲没有任何印象,但是他却一直很不解,为何母亲会撇下年幼的自己走上了绝路。   她当时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委屈还是有天大的苦衷,作为她的儿子,自己全然不知。   多年前,他甚至曾大逆不道的猜测:母亲可能并不爱自己的父皇,只是不幸被父皇看上,被迫进入后宫。毕竟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敢武逆帝王,更何况他听说母亲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没有家族势力的庇佑,更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他不是没想过母亲可能是为了摆脱父皇,才选择结束自己悲惨的一生。   直到他十八岁生辰那日,他在寻州的恒王府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才让他知道了母亲与父皇之间的渊源。   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自称是他的外祖,也是凌霄阁的老阁主。   他告诉了印霄澈一些关于母亲的事情。   他母亲叫缪晨曦,当年在一次无意中遇到了外出巡游的父皇,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与他情投意合,互生情愫。   后来外祖知道了母亲的心思和皇上的身份,便反对母亲与他在一起。   因为凌霄阁千百年来的祖训就是不得参与朝廷的纷争,否则他们凌霄阁也不可能始终置身于诸国的势力之外,平安的存着了几百年,并且逐渐发展壮大。   若是阁主的女儿嫁给了帝王,那便是将凌霄阁与华桑皇室捆绑在了一起,想不参与朝廷纷争都是不可能的了。   有人说凌霄阁的门徒有数万人,也人的说有数十万人,而且各个身怀绝技,能人异士辈出。如今更是没有哪一个国家敢轻易与之为敌,也没有哪一个国家妄图利用凌霄阁的势力。   当年母亲执意要跟父皇在一起,祖父便决定与母亲断绝父女关系,并要求她永远不得与凌霄阁来往,即便是死也不可暴露自己同凌霄阁曾经的任何联系,以免连累了整个凌霄阁。   母亲答应了,并且做到了再也不与凌霄阁联系。   直到母亲自缢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华桑,外祖才知道自己女儿的事。   印霄澈不知道外祖为何将此事告诉自己。或许是知道他早已被皇家遗弃,历来不受父皇的重视,此生也更是不可能与皇位有任何联系,才决定将这个秘密告诉自己的吧。   可是他心中就更不明白了,既然母亲与父皇是情投意合,又为何会舍得一死了之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令她无法面对的事情,才让年纪轻轻的她选择抛下幼子,独自走上绝路呢?   此次皇上寿辰,他原本也完全可以以病重为由,拒绝回邺城,可是他想回来,他想要回到母亲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他想知道母亲义无返顾的抛下一切追随父皇而来,如何就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他要趁此机会揭开母亲当年自缢身亡的谜底。 第七十五章 凤鸣阁   云烟阁内。   静嫣和静雯一左一右的跟着顾云锦走出来。   郭平见顾云锦今日打扮的庄重华贵,便问道:“小姐可是要出门?”   “恩,正是。”   “那属下去点人。”   郭平正欲去叫其他护卫一同保护顾云锦出门,却被顾云锦叫住了。   “不用了,你一个人跟着就行了,今日不宜叫太多人跟着。”   郭平并不敢有任何异议,而是全然听从顾云锦的调遣。   很快,马车就到了顾府的大门外。   顾云锦带着静嫣和静雯上了马车,郭平在马车外紧紧地跟着,眼神不时的环顾四周。   马车驶入的街道越来越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   马车在街道中央停了下来,顾云锦带着静嫣和静雯逛了几家衣服和首饰铺子,买了几样小玩意,便走到了一座造型别致的酒楼前。   顾云锦抬头看了一眼牌匾,上面写着“凤鸣阁”。   就是这里了,顾云锦抬脚便往里走。   静雯问道:“小姐,您是要来这里吃饭吗?听闻这里很贵的。”   静嫣和郭平在后面跟上。   顾云锦回答道:“贵点怕什么,你家小姐又不是没银子。今日请你们在这里吃一顿,就当做犒赏了。”   两个丫鬟都倍感新鲜,平日里顾云锦待她们亲热,她们自然是知道的,便也没有太过受宠若惊。   酒楼里装饰得富丽堂皇。厚重的楠木桌椅都描金堆漆,连窗框都雕了精致的花纹,每一扇窗的雕花都别具一格。   悦耳的琴音伴着扑面而来的香味儿,令人瞬间就生出了食欲来。   身着青色素䌷长衫的伙计热情的迎了上来:“几位贵客里面请。”   顾云锦没有随着那伙计往里走,而是指了指楼上:“我们要去二楼。”   那伙计眼中闪过一丝惊色。   凤鸣阁的饭食价格本就颇高,在二楼用上一顿饭的花费,恐怕还要超出在一楼的一倍还不止呢。   那伙计在凤鸣阁伺候了多年,毕竟见过许多看起来不起眼却极为有钱的客人,很快,他就扫去了眼底的惊讶之色,一脸热情的引着顾云锦一行人上楼。   一楼的每张桌子都是用屏风隔开,二楼则是一间间单独的雅阁。   那伙计带他们来到了临街的一间雅阁。   三个下人都拘谨的站着,顾云锦则命令她们坐下与自己一同用餐,这其中也包括郭平。   她们虽然不大自在,却也无法违抗小姐的命令,又担心被伙计看了笑话,只得便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顾云锦让伙计上几道凤鸣阁的招牌菜。   待酒足饭饱后,顾云锦付了银两后又叫来了那位伙计。   “贵客可还有什么吩咐?”那伙计恭敬的道。   他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有钱人了。请丫鬟和护卫吃饭都要点二楼的雅阁,出手实在是太阔绰了。   “我想见你们的掌柜。”顾云锦看着伙计道。   那伙计不由得惊讶:“您说的是白掌事吗?您认识他啊?”   顾云锦摇摇头:“不,我要见的是掌柜,而不是掌事。”   “这……”那伙计又一次上下打量了顾云锦一遍,似是有些为难。   顾云锦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定金元宝来,塞到了伙计手里。   静嫣和静雯见了脸都白了,静雯恨不得上前去将那定金元宝抢过来。   那伙计接过元宝,口水都流出来了,他就说吗,这姑娘一看就非比寻常,虽然穿得相对普通了点,可这出手还真是阔绰呢。   心道,这样的一位贵客可不敢怠慢了。   他立刻对顾云锦道:“那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传一下。”   那伙计一转身就跑着上楼去了,不多时便折返回来。   “请贵人随我来。”那伙计引着顾云锦道。   静嫣和静雯也跟着顾云锦往雅阁外走,却被那伙计给拦住了。   “对不起二位,只能这位小姐一个人去。”他满脸歉意的看着顾云锦。   顾云锦转头对静嫣和静雯道:“无碍,你们几个在这里等着我,我片刻就回来。”   不等静嫣和静雯阻拦,顾云锦就随着那伙计上了楼。   伙计一直带着顾云锦上到了四楼,才带着她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的格柜上摆放着古玩和奇石摆件,墙上挂著名家字画,看上去每一副都价值不菲。   伙计请顾云锦在一张花梨官帽椅上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顾云锦就见到里间的帘子被撩开来,里面走出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梳着随云髻,眼角上挑,眉毛上扬,薄唇朱红,目光锐利,周身透着一股精明劲儿。   伙计立刻鞠躬行礼道:“掌柜的好,就是这位姑娘想要见您,没什么事小得就先告退了。”   顾云锦没想到,这凤鸣阁的掌柜的竟然是位这样年轻的姑娘。   那姑娘并未坐到顾云锦的对面,而是靠着身后的柜子,手臂交叉抱于胸前,仔细打量着顾云锦。   “你是何人?找我又有何贵干?”   她的语气并不客气,面上的表情看起来也有些泼辣。   “我是顾云锦,想要同掌柜的做个生意,请问您如何称呼?”顾云锦不卑不亢的道。   那女子听了顾云锦说要做生意,眼中便闪过一丝嘲讽的意味来。心道,她才多大呀,还做生意。   “哦?想要同我做生意?你几岁了呀?”   “再过一个月就十四岁了,姑娘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称呼。”顾云锦正色道。   “叫我紫鸢就行,你想做什么生意?”她依然用十分轻蔑的语气同顾云锦说话,并且有些不耐烦的低头拨弄起自己的碎发来。   “我想知道恒王今后几日的行程,也就是他这几天都将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什么?”紫鸢震惊的抬头看顾云锦:“你让我帮你调查恒王?”   顾云锦认真的点点头。   她知道凤鸣阁暗地里是接打探消息这种生意的。上一世纪明轩就曾到这里买过几次消息。   “做不了,姑娘还是另寻高人吧,皇子的生意我们凤鸣阁可不敢做。”紫鸢毫不犹豫的回绝。   顾云锦从怀中掏出了几张银票放到紫鸢面前。   “紫鸢姑娘先不要回绝的这样干脆,我不会做对恒王殿下不利的事情,更不会连累你们。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太容易不过了,此事定然让你们稳赚不赔。如果银子不够,咱们还可以再商量。”顾云锦笑着道。 第七十六章 消息   紫鸢对顾云锦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感到惊讶,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她转而认真的对顾云锦道:“既然姑娘出手这般阔绰,那么此事便容我再考虑考虑。不过还请姑娘留下姓名和地址,如果事情有了眉目,我再给你传信。”   说着,紫鸢将银票又送还到了顾云锦手上。   顾云锦将银票收好,欣然的答应了。   “那好,那此事就拜托紫鸢姑娘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留了地址后,顾云锦下了楼,带着静嫣、静雯和郭平,又乘坐马车回到了顾府。   静嫣和静雯一路上都在心疼在凤鸣阁花去的真金白银。   “有什么好心疼的,你们忘了,先前卖人参我赚了一万两黄金,上交了一千两到宫中,还剩下九千两,这点小钱不算什么。”顾云锦道。   两个丫鬟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再有钱也不能这样挥霍呀。   别说是这点银子了,为了办成这件事情,花再多的银子,顾云锦都心甘情愿。   ……   恒王府。   一只白鸽落在后院书房的窗沿上,扑棱两下翅膀,小脑袋一左一右愣头愣脑的四处张望。   擎雾一手将它抓起,从它的爪子上取下一张卷好的字条,拿给书房中的印霄澈。   “主子,是大长老的回信。”   印霄澈将纸条舒展开来,看了片刻。又顺手将它卷起。   “可有了夕照姑姑的消息?”擎雾问道。   印霄澈点点头,继续拿起桌上的书。   此刻,有守门的小斯在书房外通传:“王爷,凤鸣阁的紫鸢姑娘来了。”   “请她进来。”印霄澈抬头朝门口应了一声。   便见一位身披玄色斗篷的人走进来。   擎雾与来人对视一眼便出了门,顺便将书房的门带上。   那来人将斗篷上的帽子掀到脑后,便漏出一张精明警觉的少女俏脸,正是凤鸣阁的女掌柜紫鸢。   她看了一眼印霄澈,这张她见过无数次的俊脸,可是每一次见,还是忍不住会为之动容。   担心自己的眼神被对方看出什么不妥,她立刻低下头。   “紫鸢参见少主。”   “坐吧,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印霄澈指了指窗边的太师椅,示意紫鸢坐下来回话。   紫鸢没有推辞,走过去坐了下来。   她神情有些拘谨的答到:“回禀少主,今日有人去凤鸣阁打探您的消息,属下已经回绝了她,但是担心她会对少主不利,所以特来禀报。”   印霄澈神色凝重:“你说有人想探听我的消息?是谁?他想打听我什么?”   “她叫顾云锦,住在征北将军府。想要知道少主这几日会出现在什么地方。”紫鸢答到。   印霄澈先是一惊:“顾云锦?”   转而又勾唇一笑:“她对我的行踪感兴趣?她想要做什么?”   紫鸢对于印霄澈的反应感到惊讶,少主是在嘲笑她?可是少主为人宽厚谦和,从不曾这般嘲笑旁人的。   不过,嘲笑也是笑,笑起来可真是动容。少主虽然态度温和,却难得见他一笑,今日见了,便算是得了奖励吧。   这个顾云锦也的确好笑,打听人,却不小心打听到人家家门口了。如果她知道自己想要打听的人便是凤鸣阁的主人,该作何感想?   印霄澈挑眉看向独自发愣的紫鸢:“你明日就去把我的行踪告诉她……,今日就去吧。记得多收点银子。”   “啊?”紫鸢愣在了原地,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直到从恒王府出来,紫鸢都想不通,恒王为何要这样做。   堂堂一个王爷,竟然沦落到“靠卖自己的消息赚钱”之地步。   这一天的傍晚,顾云锦便顺利的得到了“恒王将于三日后去天禅寺为他的生母曦嫔娘娘上香”的消息。   他命人将郭平叫来,单独交代了他一些事情,又让他去一趟杜府,为自己办件事。   “想办法将三日后恒王殿下要去天禅寺的消息透漏给杜佳人。”顾云锦吩咐道。   郭平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这位主子。   花费了一千两黄金买来的消息,就这样拱手送人,还要做好事不留名?不知道她是活菩萨转世还是脑袋有残疾!   可是,郭平也不敢问啊。人家可是知道他老窝在哪里的,说好的要以此做威胁。   “是,小姐。”   郭平“毫无疑义”的领命出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顾云锦提前了半个时辰去给老夫人的长寿阁请安。   她紧赶慢赶的,总算赶上了顾云磊还没有从老夫人房里离开。   一进门,见沈秋云也在,却连招呼也没同她打,只给老夫人一个人请了安。   “坐吧,四丫头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老夫人的语气破天荒的和蔼。   昨日济仁堂又差人送来了些补品,老夫人便觉得顾云锦这个孙女还是有点好处的。   “孙女听说了一个好消息,高兴得睡不着,便想着要早点来告诉祖母。”顾云锦笑眼弯弯的看着老夫人道。   顾云磊见了妹妹的笑容,忽觉得脊背有些发寒,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沈秋云也忍不住用眼角狠狠的白了她一眼。   顾老夫人却耐心的道:“什么好消息呀,说来听听。”   “回禀祖母,孙女听说后天天禅寺中会来一位得道高僧,十分灵验,若能够有缘从他的手中求得平安符,定然能够保佑人平安顺遂、福寿安康,就连运气都会好起来。所以孙女想要去为祖母讨也一个。”顾云锦一脸赤诚的道。   老夫人一听,心中甚是感动:“好,好,四丫头终于懂事了,知道孝敬祖母了。”   顾云锦“不经意”的撇了一眼顾云磊:“那大哥也一起去吧。”   “我可不……”   顾云磊刚一开口就被顾云锦给打断了。   “那平安符可不是人人都能求来的,咱们多一个人去就多一份希望,大哥是祖母的长孙,为她老人家尽孝心,自然是当仁不让的。而且大哥武艺高强,刚好可以一路保护我们的安全。”顾云锦笑着道。   “好好好,你们就都一起去吧,秋云也跟着去散散心吧。”老夫人微笑着道。   “是。”沈秋云顺从的答应着。   顾云磊黑着一张脸,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强忍着住了嘴。   他难得回来府上,还是不要武逆祖母的意思了,免得被她念叨着不孝,自己未来一年恐怕都要红着耳朵度过了。   “是,祖母,孙子一定尽心尽力的为您求得平安符。”   …… 第七十七章 天禅寺   时间很快便到了两日后。   顾云锦天不亮就起床了,闭着眼睛倚在玫瑰椅中,静嫣和静雯一起帮她梳妆。   这次是去寺院,不宜盛装华服,也无需打扮得花枝招展。她穿了件莲青色的妆花挑线裙,头上插支翡翠玲珑簪,连薄粉都未施,整个人显得清新素雅。   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收拾妥当了。   顾府的马车在淡淡的夜色中自东向西驶向了邺城的郊外。   马车中,顾云磊白了顾云锦好几眼。   他最讨厌去寺院这种地方,他也从来都不信佛。如果真信佛他还怎么征战沙场,不如回家种田去了。   沈秋云的马车跟在后面,她到是也想见见顾云锦说的那位大师,不过可不是为了给老夫人祈福,要祈福她也是为自己的儿女。   若真能求得个平安符,她定会将它留给兰儿,好让她转转运气。   沈秋云心中不求别的,只求兰儿将来能嫁个正经人家做正室,门第普通些也可以,没有钱更没关系,她可以贴补,只要能过上个正常的日子,她也就别无所求了。   到了天禅寺,天都已经大亮了。   正因为天禅寺离着邺城有三十里路的距离,顾云锦他们才天不亮就启程,为的便是当日能够赶回府上去。   今日天禅寺也确实是有位叫慧能的高僧要来,所以香客比往日多些。   但是此事也只是少数人知道,并且因为天禅寺地处偏僻,来一趟并不容易,所以人也没有比往日增加太多。   下人们将府上捐赠的物资和银两交给天禅寺的住持,住持便命小和尚领着顾云锦一行去寺院上香。   顾云锦故意在后面走慢些,待与沈秋云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她才凑到郭平耳边交代了两句。   郭平点点头,就不知不觉的悄悄掉了队。   今日人多,上香也是要排队的。   不过,因为顾云锦他们香火钱捐得多,领着她们过来的和尚便安排她们先进去上香。   顾云锦觉得有些怪怪的,连寺院这种地方都是给钱多的优先吗,是不是有点……太接地气了?   不过人家小和尚师傅说了,捐赠就是功德,功德多的理应优先,这或许……,也有些道理吧。   上了一炷香后,顾云锦也跟着跪在了蒲团上。   她闭上双眼,心中想着该同佛祖求些什么呢?   首先还是感谢一下佛祖吧,毕竟她也不知道是哪一方的势力让自己获得了重生的机会,万一是佛祖这一方出的力呢。   感谢了佛祖的再造之恩,顾云锦便也求佛祖能够保佑她顺利的保全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让上一世的恶人们都受到应有的惩罚。   沈秋云跪的时间最长,在佛像前磕的头也最多。   顾云锦觉得好笑。沈秋云这样的人难道也信佛吗?如果真信的话,又怎么会尽做些个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始终与佛祖背道而驰,此刻才来站队,是否晚了些?   沈秋云原本其实不信佛,可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便也算是有病乱投医,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顾云磊则是根本就没进去佛堂,而是站在门口等着。他总觉得在那里磕头烧香的人有点怪怪的。   待几人都上完了香,刚刚那位小和尚便领着他们出了大殿。   顾云锦刚一出大殿,便见到了郭平已经站在殿外了。她不动声色的盯着他看。   郭平便以不被人察觉的幅度朝她轻轻的点头。   顾云锦这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看来,事情的确如她料想的那般。   如此,今日的计划,便算是已经成功了一半。   小和尚引着他们绕过了大殿,又穿过一条两旁长满了矮松数的青石甬路,来到了后面的斋院里。   来的路上还路过了两排相对而建的厢房,同样是两处斋院。   后面的斋院是三间正房和两间耳房,虽然没有前院的斋房多,却很是清净,院子里也十分整洁。一看就是为重要的香客而准备的。   顾云锦想,这样的待遇,恐怕也是因为捐赠的“功德”颇丰吧。   斋饭是清粥、馒头和几样小菜。   因为早上起得太早了,没有吃早点,赶路时候在马车中到是吃了几块糕点,可是刚刚一路从山脚下一步步爬上山,又在寺院中走了许多路,又烧香又拜佛的,折腾了半天,如今顾云锦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即便吃着清粥和馒头,顾云锦也觉得格外的香甜。   用过了斋饭,顾云锦他们又被带到一处客房中等候,此次等候便是为了见那位据说很是灵验的慧能大师。   不过见这位慧能大师就不能按照功德的多少来定了,必须要遵照先来后到的规矩,并且还需得是有缘人才行。   此刻,顾云锦又趁沈秋云和顾云磊不备给了郭平一个眼神。   郭平立刻就又离开了。   一行的几个人中,只有静嫣无意间发现了顾云锦同郭平这主仆二人时不时的就眉来眼去。心中不由得担心。   自家小姐,该不会是对郭平……。她突然又想起了“前几日小姐交代她去郭平的老家乐丰庄”的事来。   在乐丰庄小姐让她做的事情,再同今天的事联系在一起,小姐莫不是真看上郭平了吧?   她的脊背瞬间就被惊出了冷汗,这也太离谱了吧。虽然郭平的相貌和身手都不错,人也聪明机谨,可是姑娘也没认识他几日呀。   更何况,以郭护卫的身份,与小姐也不相配。就算是老爷再怎么宠溺小姐,可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那画本子果然是害人不浅,小姐才刚刚放下了位纪公子,就又来了个郭护卫……。   “静嫣,你在想什么呢?怎么眉毛都要拧成麻绳了?”顾云锦打断了静嫣的思绪。   “没,没有什么。”静嫣窘迫的答道。   “不如我们去院子里转转吧,在这里也不知道要等多久。”顾云锦以为静嫣是呆得无聊了。   “我也去。”顾云磊也起身跟上。   屋子里只剩下沉秋云和她的贴身丫鬟杏儿以及杜妈妈。   顾云锦几人绕过房屋的拐角,发现他们刚刚歇脚的房间侧面有一颗两抱多粗的古树。树枝上挂着许多跟粗粗的红布条,每根红布条上都系着几块许愿用的木牌。 第七十八章 听墙角   有的木牌上刻著名字,有的牌子上只刻了要许的愿望,并没有署名。   顾云锦看到那木牌上,有的是乞求平安的,有的求子,也有求姻缘的。   顾云锦看着这些个木牌,心中不由得酸涩,上一世,她曾经不止一次在这里满怀希望的刻下一块块木牌,许了愿望,却没有实现,最后,连许愿的勇气都没有了。   “要不要我也帮你写一个挂上?”顾云磊见顾云锦对这东西很感兴趣,便问道。   “不用了,不会灵验的。”顾云锦朝他笑笑。   她所求之事,是不可能靠着刻一块板子而实现的,还是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吧。   此时,郭平从远处走过来。   顾云锦察觉到郭平便立刻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静嫣见了心里又是一紧。   紧接着,便听顾云锦道:“大哥,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到别处去转转吧。”   “好啊,都听你的,反正我在哪里都觉得无聊。”顾云磊一脸无所谓的道。   顾云锦转头对静嫣和静雯道:“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守着吧,免得一会儿万一大师想见我跟大哥,却被沈秋云捷足先登了。”   那小和尚是将几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写在了字条上送到慧能大师那里排队,慧能大师看了生辰八字和姓名,觉得哪位施主同他有缘,便会让小和尚过来传唤。   静嫣和静雯只好惺惺的应了,在门口守着。   ……   天禅寺的一间偏殿内。   印霄澈独自一人在殿内的一副“往生莲位”牌前上了三炷香。   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相貌极美的女人画像,他嘴里喃喃的道:“我一定会查出你的真正死因,为你报仇的。你若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夜里就给我托个梦吧。”   站了许久,他又跪在牌位前的蒲团上磕了三个头,才缓缓起身离去。   出了偏殿,他若有所思的顺着十字甬路向前走。   走到了一颗槐树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哎呀”一声。   印霄澈回眸,但见一位身着月白色衣裙的少女,似乎是踩到了一块石头上,崴了脚,正弓着身子,用手揉着脚踝。   “你没事吧?”印霄澈问道。   与印霄澈对视一眼,那少女甜甜的道:“恒王殿下?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臣女并无大碍,只是不小心崴了脚。”   “你是?”印霄澈只觉得她有些眼熟。   “回禀恒王殿下,臣女杜佳人,是检察院右都御史杜林埔的女儿。在前几日的宫宴上见过殿下。”   杜林埔是淮王的人,那日淮王印暮豪对恒王试探了一番后,认为他没有要夺嫡的野心,便想要拉拢他到自己的麾下。   苏韵瑶便安排了杜佳人来接近恒王印霄澈,想让印霄澈爱上她,好将他也拉入淮王的阵营。   杜佳人动作柔缓而优雅的向恒王行了一礼。   “似乎的确有些面熟。”印霄澈应道。   此刻,顾云锦同顾云磊刚好走到院子的月亮门前,听到了院中的说话声。   顾云锦将十指放到嘴边,回头朝顾云磊做出一个“不要出声”的动作。   兄妹二人便站在与印霄澈和杜佳人有一墙之隔的地方,心照不宣的听起了墙角。   “殿下也是来寺里上香的吗?可见过慧能大师了?”杜佳人一脸天真烂漫的道。   “没有,杜姑娘是来见慧能大师的?也不知道是否如传说中的那般灵验。”印霄澈随口道。   杜佳人垂了眼睑浅笑着,脸颊上漏出两个梨涡,甚是可爱。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灵验呢。”   “哦?他都说什么了?”印霄澈好奇的问。   “大师说,臣女从他那里走出来会遇到……一个人。”   她抬眸匆匆扫了一眼印霄澈,又羞涩的低下头。   自打接到苏韵瑶的命令后,杜佳人便一直派人打探恒王府的消息,终于在三日前有了收货。不过,她却不知这消息是顾云锦故意透漏给她的。   所以,今日她与印霄澈也并非是偶遇。   她深情款款的抬起头,羞红了的面庞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你是说,大师预言到了你会在这里遇见本王?”印霄澈顿悟的道。   杜佳人骄矜的点点头。   这邺城中最不缺相貌美艳的少女,可是如杜佳人这般,生得明艳且又无比清纯的,却是不多。   她那双小鹿一样懵懂无辜的眼睛就足以欺骗无数像顾云磊那样的纯情少年了。再加上浅笑时漏出的两个可爱梨涡,就更是醉人心脾。   所以说,从小到大,只要她想,就没有她引不来的男人。这一次,她依然信心十足。   “哦?”印霄澈微微低下头来,将脸凑到了杜佳人的眼前,勾起唇角,微微卷翘的长长睫毛下,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眸正盯着她看,似神色要洞穿她心中的一切。   对于如何撩拨男人的心,杜佳人自认为是最擅长不过的了,可是此刻,这样一位俊美的少年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她,饶是她的心性再坚韧,此刻也慌了神。   她心跳如鼓,不由自主的止住了呼吸,脸颊红得好似能滴出血来。   印霄澈意味深长的道:“那看来这位大师还的确有些道行。不过本王怎么觉得,杜姑娘的身边恐怕还有比慧能大师道行还高的人。”   印霄澈可不相信杜佳人真是受了高僧指点才遇到了自己,此刻,他想到了顾云锦。   杜佳人一脸茫然:“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臣女听不懂。”   “没什么意思。那杜姑娘是否想让本王送你回去?”印霄澈道。   “那就多谢殿下了。”杜佳人道。   墙外的顾云锦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恒王的前一句话杜佳人没听懂,她可是听懂了。   她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顾云磊,见他的脸上也带着笑意,听得颇为来劲。顾云锦心道,但愿过一会儿,大哥你还能笑得出来。   顾云磊哪里熟悉杜佳人的声音,更想不到说话的姑娘就是自己的心上人,此刻,只当是听了一场精彩有趣的戏文,觉得着实不枉此行。   再一转身,不知道印霄澈何时就站到了顾云锦的面前,害得她差点撞到他身上。   顾云锦仰头,见印霄澈正用一种复杂的神色低头看着自己。 第七十九章 碎了一地的白月光   顾云锦仰头,见印霄澈正看着自己。   心道:这是“听墙角”的恶行被发现了?   顾云锦尴尬的轻咳一声,假装没有认出印霄澈似的,很自然的回头看了一眼顾云磊道:“哎,大哥,往这边走对吧?”   顾云磊促狭的点点头:“对,对。”   待顾云锦再次转过头来,表情已经变得极为自然。   她微笑着对印霄澈道:“麻烦这位公子结果一下,呵呵。”   她指了指印霄澈身后的位置:“我们要到那边去。”   印霄澈闪身,顾云磊没敢抬头,随着顾云锦穿过面前的月亮门。   进入院中,顾云磊便见到了站在槐树下一脸失落又茫然的杜佳人,这才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的脸僵住了,心中瞬间如被人掏空了一般的难受。   顾云锦看着自家大哥的样子,默默的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   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她只有尽早让大哥看清杜佳人并不像他以为的那般单纯,才不至于令他陷得更深,受到更大的伤害。   是的,三日前,她去凤鸣阁花重金买来恒王的消息,便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幕。   她知道,不管纪明轩如今有没有得到淮王的重用,但是淮王的计划是不会变的,上一世杜佳人没机会,这一世她就为她制造这个机会。   顾云磊失望的看了一眼杜佳人,气呼呼的转头走了。   顾云锦小跑着跟在顾云磊身后,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言不发。   杜佳人可顾不上注意愣在远处的顾云磊,她独自沉思着,不明白刚刚本来聊得好好的,恒王怎么就突然撇下她走开了,并且连声招呼都没打。   此刻回想起淮王刚刚看自己的眼神,她还觉得心中好似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原本接近恒王是苏韵瑶和淮王的命令,可是此刻,她似乎也隐隐有些期待。   印霄澈没走出几步,就见到顾云锦兄妹二人一前一后的折返回来,顾云磊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顾云锦一脸的小心翼翼。   这兄妹二人在搞什么鬼?   院子里只有一个杜佳人,莫非……顾云磊是见了她才气成这样的?他心仪杜佳人?   那顾云锦买自己行踪的消息,就是为了……将他当做鱼饵,让他哥哥撞见……?   印霄澈此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自己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被她给耍得团团转?   他手中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顾云锦掐死十回。   从天禅寺回来后,顾云磊便整日闷闷不乐的。偶尔来顾云锦院里转转,却也没有平日里话多了。   顾云锦为了让他的心情能够好些,便整日拉着他去街市上逛,或者一同去游湖。总是,就是不让他有时间独自一个人呆着。   经过了近一个月的时间,顾云磊的脸上还是没有多少笑模样。   顾云锦暗暗叫苦,自己的大哥可真是个情种,才见了人家一面,就能陷得如此之深,幸好她没有将此事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否则,大哥恐怕这辈子都逃脱不了杜佳人的阴影了。   这一日,是顾若兰的生辰。   沈秋云早前就同顾烨枫提过,想在府上办一次家宴,也不请什么外人,只叫上几个同顾若兰要好的姑娘来便好。   自从上次顾若兰出了事后,就再也没有踏出过顾府半步,甚至连灵研阁的院门她都没有出过。借此家宴,也好活跃一下府上的气氛,让兰儿早点忘掉那些不高兴的事情。   顾烨枫一听便同意了,只是他这一日有要是处理,只能晚些回来给顾若兰过生辰。   所以今日的顾府,终于热闹了起来。   厨房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宴会上的吃食。   西院的一处园子里还搭起了戏台,从晌午便开始唱起戏来。   老夫人、沈秋云、李月楠,还有二房的那几个小妾都过来听戏。   顾婉欣和顾成麟都精心的为顾若兰准备了生辰礼,顾云磊和顾云锦即便是敷衍些,但也没有落过。   虽然平日里顾若兰在南麓书院中的朋友不少,可今日便也只来了两位。一位是冯若芊,另一位叫张薇。   冯若芊本不想来,可又担心自己平日里同顾若兰最为交好,今日若不来,恐怕会被别人指责她无情无义。   毕竟平日里她都标榜与顾若兰是最要好的闺蜜,又总爱替她打抱不平。侠女的名声便也是赖她所得,此刻也不好拆自己的台。   至于张薇,其实本来同顾若兰的交情也就算是一般,不过,她就是想来看看顾若兰,谁让她就喜欢看旁人倒霉的样子。   当然,她与顾若兰也素无仇怨,只是爱好使然罢了。   顾婉欣则请来了林琪。   许久不见书院里的同窗,顾若兰今日也显得有些兴奋。   她许久未出门,许是没有晒太阳的缘故,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甚是憔悴。   晌午的宴会过后,冯若芊、张薇还有林琪都想要一起离开。   顾若兰却依依不舍的拉着冯若芊的手问:“能不能再多留一会儿?”   那眼中似乎有泪水在打转。   她原本就长得柔弱,又加上比往日更加苍白的脸,此刻还这般的弱势,到叫人生出了恻隐之心,冯若芊也有些不忍离去。   沈秋云见自己女儿如此不舍昔日的好友,便心疼的道:“兰儿日日都念着冯姑娘呢,说从前冯姑娘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府上小住几日,最近却是许久没有来了。”   从前,冯若芊与顾若兰的确是要好得很,否则冯若芊也不会时常为了顾若兰而找顾云锦的茬了。   两个人从前偶尔到对方家中住上一两日都是常事,可是自顾若兰出事后,便没有出过门,冯若芊也没有主动来过,两个人的确有许久未见了。   张薇劝道:“若芊,那你就留在这里陪陪若兰吧,反正明日书院也不上课,叫小斯回去通报一声就行了。”   “这……”冯若芊低头犹豫着。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沈姨娘不是说了吗,你从前也经常过来小住的,如今怎么就不能留下来了?”林琪有些不屑的道。   大家都这样说了,若坚决拒绝顾若兰的邀请,冯若芊担心林琪和张薇两人日后在书院中会拿这件事来指责她不讲义气,便只好答应了。 第八十章 生辰   “好吧,若兰,那我今日就留下来陪陪你,反正我也有好多话想要同你说呢。”   冯若芊依旧如往日般热情的对顾若兰道。   顾若兰脸上立刻洋溢出欣喜的笑容来。   到了晚上,顾烨枫才从军营里回来,顾烨凡也特意带着李月楠和顾婉欣赶了过来,为顾若兰过生辰。   冯若芊作为顾府上唯一的客人,自然也留在了席间。   好在她不是第一次来顾府,同顾烨枫等人也并不陌生,加上她本身就十分开朗的性格,面对顾府一家人,便也不觉得拘谨。   顾老夫人中午吃过饭又在院子里坐着听了几出戏,此刻早就乏了,并没有出来同他们一同用晚膳。   顾烨枫见今日的气氛不错,便来了兴致,又抓住顾成麟考问了几个问题。   顾成麟这次答上了大部分,令顾烨枫的面上漏出了几分满意之色。   “恩,不错,比上次考你时,进步了不少哇。”   得了夸奖的顾成麟激动万分,自己长这么大,被父亲夸奖的次数可真是屈指可数。   “你爹虽然夸奖了你,可你也不要骄傲自满。上次你爹还叫你向你大哥学习呢,你可要记得。”沈秋云道。   “是,娘,我以后一定多向大哥学习,大哥是我的榜样。”顾成麟应和着。   “去吧,敬你大哥一杯酒。”沈秋云宠溺的道。   顾成麟恭敬的端起酒杯来到顾云磊面前。   杏儿忙拿起酒壶,为顾云磊斟满一杯酒递过来。   顾云磊虽然不待见沈秋云,却也不好扫了父亲的兴致,便接过杏儿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好好读你的书吧,祖母还指望着你光宗耀祖呢。”顾云磊淡淡的对顾成麟道。   “多谢大哥教诲,我一定努力苦读。”   顾成麟顺势就坐在了顾云磊的身边。   “大哥可不可以也教我一点功夫?免得我在书院里被人欺负。”   顾云磊看了顾成麟一眼:“就你?还是算了吧。”   “大哥就教教我吧,往后四妹要是在书院里被人欺负,我也好为她撑腰啊。”顾成麟一脸讨好的道。   顾云磊扯了扯嘴角,道:“哪天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吧。”   “太好啦,多谢大哥。来,我再敬您一杯。”   顾云磊这几日本就心情不畅,便也有了几分借酒浇愁之意。兄弟二人就这样推杯换盏了一番。   没过一会儿,顾云磊再一次端起酒杯,却没等同顾成麟碰到一起,就头趴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顾成麟见了,上去晃了晃顾云磊:“大哥,大哥,怎么不喝了?快起来呀……,这是……睡着了?”   顾烨枫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顾云磊道:“这小子,怎么喝这么多酒啊?这几日见他总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   他转头看向顾云锦道:“你可知道,你大哥这几日怎么了?”   怎么了?顾云锦心道:情场失意了呗。   可是,她却不能对父亲说,只好摇摇头称不知道。   沈秋云指着一旁的两个护卫道:“你们两个,扶大少爷到旁边的房里休息一下。”   两个护卫奉命扶起了顾云磊。   余下的人继续喝酒谈笑,顾婉欣主动同顾云锦搭话,顾云锦便也不拒绝,表面看起来,姐妹二人似乎依然相处融洽。   顾烨凡也关切的询问着顾烨枫边境现下的情况,顾烨枫便也同他轻描淡写的说上几句。   顾烨枫不大喜欢自己这个弟弟的行事作风,可毕竟是亲兄弟,又赶上顾若兰的生辰,便也不好当着全家人的面冷落他。   顾若兰这个生辰过得,也算是一家人其乐融融,颇为圆满。   ……   到了第二日一早,顾云锦梳洗完毕便要去老夫人处请安。   走到了半路,便遇到了顾若兰和顾婉欣两人。   “四妹妹,我们一起去给祖母请安吧。”顾婉欣远远的招呼顾云锦道。   “好啊,那就一道吧。”顾云锦说着便跟在了两人的身侧。   去顾老夫人的长寿阁应当向北走,可是顾若兰和顾婉欣却是顺着青石甬路的岔道口向西侧走去。   “大姐、二姐,咱们走错路了吧?”顾云锦停住了脚步。   顾婉欣连忙拉住她道:“没有错,四妹妹,大姐说要去叫上大哥一起。”   “哦。”顾云锦应了一声便也跟着走了。   几人共同来到了靠近西院的一处小谢旁。这里本是三间上等的客房,可顾云磊最喜欢这里的荷塘和小谢,便经常住在这里。   昨晚见他喝多了,设宴处离他自己的院子又很远,沈秋云便让护卫将他安置在了这里。   顾若兰先走到了屋门前,轻轻的敲门。里面却没有人应答。   顾婉欣便道:“许是大哥昨夜喝的有点多,睡的沉了,没听见吧,再用力一点敲试试。”   此刻,顾烨枫同沈秋云已经从老夫人房里请完了安回来,也刚好经过此处,便远远的朝这边走来。   顾若兰按照顾婉欣说又用力的敲了敲,还朝着屋中喊了一声:“大哥……,大哥……,你起来了吗?要不要同我们一道去给祖母……”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里面传来了“啊……”的一声尖叫,竟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那声音惊悚而凄厉,令远处走来的顾烨枫和沈秋云都听得清楚。   顾若兰、顾婉欣和顾云锦三人皆是一惊,纷纷下意识的朝后面退了一步。   顾烨枫则是黑着一张脸,快步走上前来。   他想要抬起脚踢门而入,担心见到不该看的画面,便犹豫着没有踢下去。   就在此时,一位衣衫不整的女子从里面慌慌张张的推门跑了出来,一下子就撞到了顾若兰的怀里。   顾若兰低头看了一眼那女子,竟然是冯若芊。   “若芊?你怎么在大哥的房里?”她一脸惊愕的道。   冯若芊刚刚在里面只听到了顾若兰一个人的声音,以为外面只有她一人,便立刻跑出来找她求助,却没想到外面聚了这么多人,一时间羞愧难当,诚惶诚恐,她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身体在剧烈的颤抖着。   冯若芊那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惊慌错愕的样子,此刻,不仅仅是顾烨枫和沈秋云,就是顾若兰三姐妹见了,便也猜到了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顾云锦之前还在怀疑,可是此刻,她已全然明了,为何上一世大哥会娶冯若芊,原来就是因为眼前这一幕。 第八十一章 房里的男人   顾云锦偷偷的瞄了一眼沈秋云,见她的眼里竟隐隐透着得意。“此事果然是她安排的!”   顾烨枫气得满脸通红,两只手都攥成了拳头,嘴里骂了一声:“这个畜生。”   沈秋云连忙上前安慰冯若芊道:“冯姑娘,不要怕,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放心,若你在我们顾府受到了什么委屈,我和将军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冯若芊闻言抹了抹眼泪,停止了哭泣,她也是一早醒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是被顾若兰的叫声给吵醒的,当时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脑袋里就像被人重重的锤过一样,十分的不清醒。   待她艰难的睁开双眼,便见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同她昨夜里歇息的客房全然不同。   再一看自己,竟然赤身裸体的躺在床榻之上。   想要伸手扯过被子来遮掩身体,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压着。侧头一看,竟然是个光溜溜的男人,就侧身躺在她身旁。   她便尖叫着抽出自己的手,抓起床边的衣服边跑边慌乱的穿起来。   还好床上的人似乎也很惊慌,只忙着穿衣服,并没阻拦她,她一跑出来便见到了面前这些人。   “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到了这个房间,我的头好晕。”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顾若兰连忙上前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若芊,别怕,你放心,爹和姨娘都会为你做主,一定会让大哥给你一个交代的,你先不要哭了。”   顾若兰和沈秋云都转头看顾烨枫,等着他的答复。   顾烨枫铁青着脸道:“恩,你放心,我们顾家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冯若芊这才安静了下来。顾烨枫既然已经发话了,堂堂将军定不会食言,顾府自会给自己一个交代的。   顾云磊可是有伯位在身的,如今二十出头便已经是勇猛无敌的玉面副将,将来更是前途无量,人又生得英俊潇洒,本就是万千少女心中的良配。   冯若芊今日虽说是不明不白的吃了个大亏,可是若真能因此而嫁到顾府,成为将军府嫡长子的正妻,那她简直就是因祸得福,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还有什么好委屈的。   此刻,沈秋云身旁的杜妈妈道:“姨娘,府上的三位小姐还未出格呢,眼下在这里呆着恐不合适,不如让她们先回避吧。”   沈秋云这才如突然醒悟一般的回过神来:“看我这一着急就糊涂了,竟还没有杜妈妈想的周到,你快带着姑娘们回去吧,回头向老夫人解释一下就是了,今日就不用去请安了。”   她又转头看向周围的下人,厉色道:“此事可不许向外面透漏半分,若是传出去损了大少爷和冯小姐的名声,我一定不会饶了你们。”   下人们都立刻跪倒在地:“小人们什么也不知道,不会乱说。”   顾云锦回想起上一世,这个时候自己应当是刚刚嫁到纪府。这些下人们的嘴的确很严,她竟然对此事一无所知。   难怪此后不久,顾府便去冯府求亲,不到一个月,大哥就将冯若芊娶了回来。   她那时候还纳闷,冯若芊家室普通、相貌平平、人品更差,大哥怎么会娶了她最讨厌的冯若芊呢?   后来她问起过大哥,大哥每每都黑着一张脸,绝口不提,反倒会无缘无故的对她发一通脾气,弄得她再也不敢问了。   看来那时的大哥是觉得丢人,不愿意提及此事,况且上一世自己与大哥的感情也并不融洽,便也没有再去关心和探究此事。   顾若兰和顾婉欣正欲跟随杜妈妈离开,顾婉欣也过来拉起顾云锦要走。   顾云锦却突然缩回被顾婉欣拉着的手道:“等等。”   众人都看向她。   她道:“你们怎么知道里面的人就一定是我大哥?”   沈秋云嘲讽的看了眼顾云锦,转而又语气温柔的道:“锦儿,姨娘知道你这几日同磊儿的关系很热络,想袒护他。可是,这已经是事实,咱们就得认,可不能抵赖的,不然就是对冯姑娘不负责任。”   听了沈秋云的话,冯若芊一脸怨恨的看向她,以为她是想要耍无赖,帮着顾云磊不认账。她清清白白的一个大家闺秀,无端被顾云磊污了清白,如今想要不认账,哪来的便宜事。   就在冯若芊正欲同顾云锦争论时,从通往前院的垂花门中走出来一个人,远远的朝这边喊道:“你们都在啊,还没给祖母请安呢吧?我昨晚喝多了,今日起得有点晚,正担心祖母会不会责怪呢,能赶得上真是太好了。”   众人一齐转头看向来人,远远走过来的人竟然是顾云磊?他不是在房里……,怎么会?   众人又一齐转头看向了冯若芊,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解释。   冯若芊更是一头雾水,只觉得头“轰”的一声炸了,顾云磊在这里,那里面的那个男人又是谁?   她刚刚因为太过紧张,只看了一眼,并且那男人的脸朝着床榻里侧,她没有看清楚。   可是,顾若兰喊的是大哥,她便以为那就是顾云磊了,可如今顾云磊竟然置身于事外?   顾烨枫见到顾云磊,喜出望外,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就说嘛,这个臭小子虽然是有些年少轻狂,可是凭他对儿子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顾云磊见众人见了自己都如白日见鬼一样的震惊,一时间也愣住了。   他不由得从上到下查看了自己一番。没问题呀,衣服没有穿反,脸也洗过了,没什么不对的呀?   “刚刚房间里,该不会是只有你自己吧?”顾云锦率先向冯若芊发问道。   冯若芊红着眼睛连连摇头:“不,里面有人,只是我没有看清楚是谁。”   “哎呀!没看清楚怎么就胡乱指认呢!”顾烨枫此刻也顾不得避讳了,抬腿便往屋里走,他可不希望再耽误一会儿,让里面的人给逃了。   沈秋云也一齐跟着进入。   顾烨枫走到里间,只见床榻上有个人抱着被子缩成了一团,躲在床角瑟瑟发抖。 第八十二章 逆子   床上的男人将脸深深的埋在了被子里,不敢抬头。   顾烨枫一把抓起他怀里的被子,扔到地上,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般大胆。   “顾成麟?”原来这人竟然是顾成麟?   沈秋云与顾烨枫同时看到了顾成麟,纷纷愣在了原地。   沈秋云双目瞪圆了,只觉脑袋“嗡”的一下胀大了,有些晕,差点没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幸好跟在后面的杜妈妈眼急手快的上前扶了她一把。   “竟然是你这个逆子,看我不打死你。”顾烨枫说着就抄起了桌边的一把椅子,朝顾成麟迈步过去。   顾成麟吓得大喊救命:“娘,快救救我。祖母,救命啊。”   沈秋云也顾不得自己的头晕,连忙上前拉着顾烨枫的胳膊,央求道:“老爷手下留情啊,成麟他不是云磊,可没有练过功夫,您这样一凳子拍下去,他的小命可就没了,咱们还是先问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吧,说不定这其中还有什么冤屈。”   顾烨枫强忍着怒火,最终没有将椅子拍在顾成麟身上,转而朝着窗子砸了过去,窗户立刻被砸得四分五裂,散落了一地的木头渣子。   “爹,您听我解释,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个人睡得好好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潜入我房间的,我当时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爹,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顾成麟吱吱呜呜的解释着,虽然嘴上奋力抵赖,可实际上昨夜里发生了什么,他还是清晰地记得的。   睡到半夜里,他被热醒了,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欲火焚身,偏榻上还多了一个浑身散发着幽幽香气的女子,令他难以抑制自己的冲动。   虽然当时有月光照进来,将女子周身照得影影绰绰,可他也没看出那女子是冯若芊,只当是位有意巴结自己的丫鬟,毕竟“半夜爬上他的床”这种事情,他房里的丫鬟也没少做过,他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如果一觉醒来,发现对方模样还不错,就留在身边继续用;若长相不讨喜,随便找个由头打发了就是,他根本就没担心过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谁成想这半夜爬上床的便宜女人竟然是冯若芊,而且自己还被老爹逮了个正着,顾成麟只觉得今日倒霉至极,委屈得很。   跟在顾烨枫和沈秋云之后,冯若芊也犹犹豫豫的跟了进来。   既然同自己共度春宵的男人不是顾云磊,可究竟是谁,她也要弄个明白才行,总不能平白无故的叫人占了便宜,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认出了到床上的男人是顾成麟,她羞愤交加的道:“怎么是你?”   因着顾若兰的缘故,素日里冯若芊对顾成麟也算是熟悉的,也经常“顾二哥”的叫着,相处得也算融洽。   可即便是关系再融洽,她也没有打算过要同他有何瓜葛。况且,与顾云磊相比,顾成麟也实在是逊色了太多,令她有些绝望。   顾成麟见冯若芊进来,忙指着她道:“是她自己进来的,可不关我的事。”   冯若芊听了怒不可遏:“你污我清白还倒打一耙,岂有此理,我今日非跟你拼了不可!”   听了顾成麟的污蔑,冯若芊哪还有心情心平气和的同他讲道理,更不要说共同分析“她如何到了此处”等等的蹊跷之事。   说着,冯若芊便摘下头上的发簪朝着顾成麟扑过去,动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念头。   沈秋云连忙同杜妈妈一起上去拦住冯若芊:“冯姑娘先不要冲动,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顾云锦同顾云磊也走进屋中,恰巧听到了沈秋云的话。   刚刚在门外,以为里面的人是顾云磊,沈秋云说的是“一定会为她做主”和“给她一个交代”,可是发现屋中的人是顾成麟,她便说要将事情弄清楚再说,可真是善变得紧。   顾云磊见到屋中的情形不由得为之一振。   沈秋云见顾云磊进来了,便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顾成麟:“昨晚你大哥不是歇在这里的吗?怎么到了早上,就换成你了?”   她心中早就怀疑,会不会是顾云磊早就醒来了,怕事情败露,才提前逃了,又将顾成麟迷晕了扛到这里来的,为了就是让她的宝贝儿子顶罪,她可不能让他得逞。   顾成麟委屈的道:“昨晚,我刚回到自己的房中,准备休息,大哥就突然闯入我房间,说那是他的房间,我走错了。我解释大哥也不听,非说我觊觎他嫡子的身份,要鸠占鹊巢。然后就不由分说的拎着我的衣领,即将我拎到了这里。”   沈秋云疑惑:顾云磊为何会在昨晚醒来,难道是蒙汗药下少了?即便如此,酒他也没少喝呀,怎么会那么容易清醒?   几个人都去看顾云磊,只见他一脸茫然的挠了挠脑袋道:“难道我喝多了之后,竟这般不讲道理?”   看样子,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昨晚的事情了。   沈秋云愤愤不平的指着顾成麟道:“你大哥他喝多了糊涂,难道你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自己的房间吗?为什么就乖乖的住在这里了?”   “我,我怕再回去大哥会揍我,就想着先在这里对付一晚吧,反正也是什么都有,同自己房里差不多,谁知道会这样。”顾成麟一脸委屈的道。   说到这里,顾成麟才开始觉得:肯定是冯若芊想要勾引大哥,才半夜偷偷溜进来,结果自己却倒了霉,成了替罪羊。   此刻,顾云磊更是十分庆幸自己昨晚听了郭平的话,没有留在这里,否则……,后果真是太惨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顾云锦,难道她知道昨晚会发生什么?她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小姑娘心机不可能那么深沉,难道她能掐会算不成?   顾云锦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她其实也不是十分笃定,昨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过,自从她知道了顾云磊心仪之人是杜佳人后,便一直对上一世大哥娶了冯若芊的事情耿耿于怀。   虽然一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可她一直没有放弃查找和分析其中的原因。 第八十三章 祸水东引   直到昨日在顾若兰的生辰宴上,她见到了冯若芊,还见到顾若兰极力将冯若芊留在了府上,她便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回想一下前世,自己的大哥就是在此后不久迎娶冯若芊的,她不得不警惕这两日会不会有事情发生。   于是,在整个生辰宴的过程中,她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本来顾若兰的生辰宴她是不愿参加的,可是有大哥在,还有冯若芊,她必须要提防。   见大哥醉酒,她便更加紧张,觉得有些异常。大哥昨日虽说的确喝了不少酒,再加上心情不好也更容易醉,但是他酒量一向很好,不至于醉得这般严重。   后来沈秋云命人将顾云磊安置在荷花池畔,他便悄悄让郭平去盯着,并且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   沈秋云虽然在酒里掺了不少的蒙汗药,可是担心被发现什么端倪,蒙汗药的浓度却不高,所以等到顾云磊喝了不少酒后,药性才逐渐发作。   沈秋云眼看着顾云磊将一整壶“杏儿亲手下了蒙汗药的酒”喝下,又在护卫抬顾云磊出去时,仔细观察确认过,顾云磊的确是失去了知觉的。   也正因如此,她才放心没有让护卫在房间外守着,为的也是怕被府上的下人见到,有所怀疑。   当晚,郭平见护卫都离去了,便潜入房中,给顾云磊喂了解药,很快他便清醒了过来。   郭平按照顾云锦交代的,同顾云磊说明情况,又交代他呆会儿想办法在不惊动灵研阁那边的情况下,同顾成麟交换房间,防范沈秋云设计对他动什么手脚。   沈秋云既然能在顾云磊的酒里下药,就绝对是有目的、有安排的,绝迹不会只是想让他睡一个觉而已。   顾云磊得知自己被下药也是十分的震惊。他也不得不考虑郭平的话,相信沈秋云图谋不轨。   他假装醉酒耍酒疯,强行同顾成麟换了房间。   同顾成麟交换房间后,他其实一夜都没有睡,郭平按照顾云锦的吩咐在暗处看守了顾云磊一夜。   至于顾成麟那里,顾云锦交代郭平不要去,免得被人见了,回头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不清楚。   顾云锦和顾云磊都忐忑了一夜,其实她们也不确定沈秋云的计划内容。   即便是心中早有揣测,可真见识到了沈秋云的手段,还真是有些后怕,若不是提前做好了准备,那么今日的顾成麟便要换成顾云磊了。   顾云锦暗骂沈秋云太过卑鄙无耻。若顾云磊真的中计了,那他这辈子便是毁了。   顾云锦知道,以顾云磊的品性,既然与冯若芊有了肌肤之亲,即便是不喜欢她,也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而冯若芊同顾若兰是最要好的朋友,自然容易被沈秋云拉拢,如此一来,整个顾府,包括顾云磊在内便全在沈秋云的掌控之中。   大哥将来的命运,恐怕就要由沈秋云说了算了。   难怪上一世大哥后来会那样悲惨。顾云锦心中气愤。   上一世,大哥与冯若芊成亲后不到五日便回了军营,此后也是一个月只回来一两次。冯若芊总是抱怨大哥对她不好,又不解风情,频频挑他的不是,弄得全家上下都偏袒着冯若芊,让大哥受了不少委屈。   再后来,到了年关,大哥终于在府上住了两个多月,却不知为何,自那以后,大哥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还在一次演练中意外受了重伤,没过半年就病重身亡了。   大哥没有儿子,在他死后,顾成麟便袭了他的爵位,还同冯若芊传出些不清不楚的传闻。   顾云锦想到这些,便全明白了。原来并非是大哥命不好,而是沈秋云在背后动了手脚。   如今沈秋云挖坑,她自己儿子跳,也算是恶有恶报了。不过,对于顾成麟来说,娶冯若芊或许也算不上多糟糕,或许还有些便宜他了。   但是,事在人为,顾云锦自然不会让她们好过了去。   顾云锦劝慰顾烨枫道:“父亲,回头再教训二哥也不迟,当务之急是赶快将此事处理好,要不先把冯姑娘送回去吧。”   “是呀,老爷,您消消气,事情我一定会妥善处理的,绝不给您添麻烦。”沈秋云也连忙顺着顾云锦的话道。   顾烨枫也懒得收拾这烂摊子,他叹了口气:“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你自己收场吧。”说罢,便拂袖而去。   他这是不打算管了?沈秋云心中暗暗叫屈,刚刚以为是顾云磊,他还是一副“负责到底”的态度,如今知道惹祸的人是顾成麟,到是一走了之当起了甩手掌柜。难道儿子是她一个人的吗?实在是偏心偏得厉害!   顾烨枫走后,杜妈妈和顾若兰将冯若芊带去顾若兰的闺房安抚。   沈秋云愤怒的看着正欲离去的顾云磊和顾云锦兄妹,冷冷的道:“是你们?”   “我们怎么了?你是想说我跟我大哥唆使顾成麟同冯若芊干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你是她亲娘,教育不好儿子难道要推到我们头上不成?”顾云锦毫不客气的道。   之前父亲和大哥没有回来,她还需隐忍沈秋云一二,如今,大哥和父亲都在,她可不怕她,往后,她都不需要再怕她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成麟是着了你们兄妹的道,不过,你们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我们走着瞧。”沈秋云冷冷的道。   她虽然又一次在顾云锦这里吃了哑巴亏,但是好在此事对顾成麟而言并不会造成太坏的影响,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娶了冯若芊。   此事,冯家怪罪是一定的,不过他们再生气又能怎样,总不可能去报官的。事情传出去,她们女儿乃至整个冯家的脸面都没了,她们恐怕比顾家更要紧张,绝不会敢去报官,恐怕还要想方设法的让冯若芊嫁过来呢。   冯若芊嫁过来是妻是妾还不是她说了算,对方恐怕还要巴结自己呢,想到此处沈秋云的心中便也没有那般气愤了。   她没有心情同顾云锦兄妹斗嘴,便拉着顾成麟回去了。   当日,沈秋云就亲自送了冯若芊回府,还带上了好些礼物去冯府赔罪。 第八十四章 冯家上门   冯家得知此事虽然十分震怒,但也不是没有分寸,知道同沈秋云彻底闹翻对形势不利,便也只是不疼不痒的责备了沈秋云几句,并没有令她太过难堪。   虽然冯若芊是家中的嫡女,可毕竟冯老爷只是个四品的官员,冯家同顾家的地位没法比较,即便顾成麟只是个庶子,但冯若芊嫁给他,也的确不算是下嫁了,他们冯家不吃亏。   沈秋云的认错态度到是极好的,但也就是嘴上的道歉,称自己没有教导好儿子,才让两个孩子闹出了乱子,却只字不提要迎娶冯若芊之事。   冯家虽然心里着急此事,却还是顾及着面子,没有当场就开口催促婚事。   此后的几日,沈秋云日日都派人去冯府送些补品给冯若芊,却还是绝口不提提亲之事。   这一日,冯姥爷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打算第二日若是顾家还不提亲,他便要去找顾烨枫说理去。   大不了两家对簿公堂,落得个鱼死网破。反正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时候他顶多就是丢个脸,可顾烨枫是要被御史弹劾的,他就不信不能给自己的女儿讨回个公道来。   早上,顾云锦去给老夫人请安。   同往常一样,她还是起得比旁人晚,其他人早已经从老夫人房里回去了,她却才刚到。   老夫人也不责怪她来得晚了,不守规矩。反正这规矩对她来说一向形同虚设,她从来都不守,老夫人也已经习惯了。   再者那济仁堂前几日又来了,这都是看在顾云锦的面子上。   今日顾云锦问了安后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到那八仙桌旁,大大方方的吃起了点心,好像是不打算走了的样子。   顾老夫人也不缺那几碟子点心,自然就没理会她,同一旁的张妈妈有一搭无一搭的聊起天来。   两个老太太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顾成麟身上。这顾府中发生的事情自然都瞒不过顾老夫人,她早就知道了顾成麟的事情。   “秋云还没有到冯家下聘吗?”顾老夫人半眯着眼睛道。   张妈妈边给老夫人揉肩边道:“听说还没有,许是还没有考虑清楚。”   “还考虑个什么劲儿,难道还想抵赖过去不成?将人娶过来是早晚的事情。那还不如趁早些,我也好早点抱重孙子了。”老夫人有些期待的道。   “沈姨娘许是还想要再端一端架子,让冯家心急了先开口,这样冯家便算是低了一头,以后冯家姑娘嫁过来,才更好拿捏。”   张妈妈说话也没有避着顾云锦,左右这些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四姑娘这么聪明,自己定然也看得出来。   “她倒是比我还会做婆婆,人还没过门呢,就先想着如何拿捏了。”顾老夫人讽刺道。   冯若芊到府上来过几次,在她面前表现得乖巧恭顺,也很是会说话,她看着颇为顺眼,虽然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不光彩,可老夫人猜测这其中多半是自己孙子的错,便也不反对她进门。   顾云锦从糕点碟子中探出头来,不经意的道:“可不是吗,还是需端着点架子的,这样才好谈条件嘛。”   “谈条件?难道咱们堂堂将军府还贪图芝麻官家里的便宜?就算是倾家荡产,他们恐怕也送不出什么像样的嫁妆来!”老夫人不屑的道。   她觉得顾云锦这个缺心眼的孙女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待那冯家急了,说不定会同意换亲的条件呢,这样大姐不就能嫁出去了?”顾云锦又塞了块糕点在口中,含糊不清的道。   “换亲?”老夫人好奇的问:“你说的是换亲吗?谁跟谁换亲?我怎么没听清楚?”   顾云锦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拍了拍手上的渣子,对老夫人道:“听闻冯若芊还有个哥哥未娶亲,若是冯家能答应娶我大姐,岂不是解了姨娘的一桩心事?”   老夫人一听,脸上立刻漏出了喜悦之色,顾若兰的事情何止是沈秋云的一桩心事,同样也是她最头疼的。   眼看着顾若兰就要砸在手里,府上要花银子白白养着她倒是小事,这让人背后指指点点的才叫她日夜发愁呢。   她要强了一辈子,到老了还要让人笑话她有个永远嫁不出去的孙女,让她一见到顾若兰就觉得窝火。   所以自从顾若兰出事之后,顾云锦在她这里就再也排不上“眼中钉”的位置,顾若兰那是当之无愧。   每日见顾若兰来请安,她都觉得心中烦闷,恨不得她回去的路上会跌入池塘里淹死。   如今经过顾云锦“无意”间的一句话,到叫她觉得豁然开朗,终于有了计策。   没有耐心等到第二日,顾老夫人便差人传沈秋云来伺候她午睡。   沈秋云一过来,她就迫不及待的同她提起了与冯家换亲一事。   沈秋云听了也觉得精神一振。   这几日,她只顾着怎么压制冯家,竟然忘了冯家还有一个未娶亲的儿子,刚好大顾若兰三岁,两个人的年纪正好合适。   “只是那冯二公子好像是个庶子。”沈秋云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遗憾。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哼!还真是自不量力,庶子怎么了?一个庶子能娶你闺女都已经不错了,你还指望她嫁个嫡子不成?况且,这冯二公子自小便死了亲娘,一直寄养在冯夫人名下,按照名分其实也算是个嫡子。”   虽然觉得老夫人的话极为难听,可是沈秋云也知道她说的不无道理。   以顾若兰如今的名声,能嫁入个正经的官宦人家做少奶奶已经是不容易了,的确不能再计较是不是嫡子。况且即便这样,也还不能够确定冯家会不会同意。   就在此时,有管事来通传,说冯老爷和冯夫人来访。   顾老夫人连忙命下人将两位客人请进来。   冯老爷冷着一张脸,不大高兴,冯夫人则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只说来看看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笑容可掬的同夫妇二人亲切交谈,时不时的询问冯若芊的情况,语气看似十分关切。   冯夫人和冯老爷并不了解顾老夫人,只觉得她是位慈祥的长辈,心下便对她有了几分认可。   “那老夫人对若芊和成麟的事情可有何打算?”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隐忍,冯姥爷终于忍不住直截了当的摊牌了。 第八十五章 换亲   通过同老夫人的交谈,冯老爷感觉到老夫人对冯若芊的印象不错,甚至还很关心,便觉得从她这里下手或许会更容易促成婚事。   老夫人听了,并不表态,而是笑着看向沈秋云道:“秋云呐,你看?”   当着未来亲家的面,顾老夫人询问沈秋云的意见,实在是给足了沈秋云面子。   不过沈秋云知道,她哪里是想给自己面子,只是不想当恶人罢了,顾若兰的事情,她是想让她亲口说。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那是自己的女儿,除了自己,谁又能愿意为她付出呢。   沈秋云抿了一口茶,故作镇定的道:“这段时间我日日都派人去看若兰,其实就是早已将她当做自家人看待了。冯夫人和冯老爷难道还没有看得出来吗?”   听到沈秋云这样说,冯氏夫妇的脸上也有了些轻松模样。心道,怎么不早说嘛,早说也不至于害得他们夫妇二人一连好几日没睡好觉。   “啊,那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看来我们两家的确是有这个缘分。”冯夫人道。   冯老爷也笑着点头。   “是啊,我也觉得同冯府投缘。冯姑娘同兰儿本来就是好友,兰儿也经常去你们府上叨扰,两家本就亲厚了不少。”   提起顾若兰时,沈秋云故意反应得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笑盈盈的睁大了眼睛道:“唉?说到兰儿,我听闻府上的二少爷还未娶亲,不如咱们两家来个亲上加亲如何?”   冯老爷和冯夫人愣了片刻,半晌,冯老爷才回过神来。   他凝着眉,心中甚是不悦。   他早听闻了顾若兰的事情,虽说自己的儿子只是个庶子,可到底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是入了冯家宗祠的,他可不愿意让儿子娶个残花败柳回来,这样太委屈他那苦命的儿子了,也亵渎祖宗门楣。   “这,恐怕……”他正想要开口拒绝。   可还没等他说完,冯夫人立刻打断他道:“这样可再好不过了。若兰这孩子从前也经常去我们府上,我早就打心眼里喜欢她,往后要是若兰能嫁过来,我一定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的疼她。”   冯家二少爷冯若海不是冯夫人的亲生儿子,她自然不在意他的感受。   若是顾若兰嫁过来,沈秋云必定会顾及自己女儿在婆家的处境,定然不会让冯若芊在顾府难过了去。   要知道在冯府可是她冯夫人说了算,有了这层牵制,她便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女儿被沈秋云欺负了。   况且,冯若海要是娶了顾若兰,今后在冯家就更抬不起头来,就算是功课再出众,同她的儿子也没法子比了,实在是里里外外称了她的心意。   见冯老爷黑着一张脸,冯夫人连忙凑到他耳边道:“老爷先不要冲动,为了芊儿咱们就先答应了吧,况且若海如果有个做将军的岳父撑腰,今后在朝中也不愁没人扶持了。”   冯老爷听了暗暗思忖半天,便觉得也有些道理,也就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许了冯夫人和沈秋云的决定。   顾若兰婚事的敲定,竟然比沈秋云料想的还要顺利些,这令她的心情无比欢畅。   甚至觉得顾成麟这次与顾云磊掉了包,或许是件好事,她这是因祸得福了。   一定是前几日在天禅寺,她向佛祖的乞求灵验了,心下便决定过几日再去还愿。   回到灵研阁,沈秋云将换亲一事同顾若兰说了。   顾若兰却是说什么也不同意。   “娘,你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定了我的婚事?”她紧紧咬着嘴唇,眼睛红红的。   “娘还不是为了你好。”沈秋云无奈的道。   “为了我好?娘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没有再直接说自己喜欢纪明轩,因为此刻她心中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底气。   “娘知道你喜欢纪公子,可是……”沈秋云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知道这对女儿来说太过残忍。   可是即便不说,顾若兰也知道她的意思。知道以自己如今的情况,根本配不上纪明轩。   “娘,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旁人,就算是为奴为婢,当牛做马,我也要在纪公子身边。”   她红肿着眼圈,恳求的望着沈秋云。   沈秋云摇着头道:“傻丫头,怎么可以如此贬低自己,你以为只要你愿意为奴为婢就可以吗?你是堂堂征北将军的女儿,你若是到纪家去做个侍妾或者陪房,你爹和祖母的脸还往哪搁?你就死了对纪明轩的这颗心吧,事情是绝迹不可能了。”   况且以纪明轩的高傲劲儿,恐怕就是顾若兰想去做妾,纪明轩也不会稀罕的。   顾若兰的心里只觉得万念俱灰,是啊,她娘说的没错,她现在这个样子,即便是想做纪明轩的妾,恐怕也难了。   这段日子,祖母对自己的态度,她心中了然,顾府已经没有了她的立锥之地。   见顾若兰的态度不那么强硬了,沈秋云忙劝道:“娘已经打听过了,那冯若海比你大三岁,虽说只是个庶子,可是还算聪明,书读的也不错,比冯家的大公子功课还要好一些,将来的前途也不会差。听闻相貌也是个英俊的,更重要的是他从来不出入烟花之地,也没听说他同那家姑娘过从甚密,应当是个正人君子,恐怕比起你心中的纪公子,也不会逊色许多。”   顾若兰其实早已知道自己在纪明轩那里没了希望,只是一直不愿意面对罢了。   如今,沈秋云将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反倒是令她更加清醒了几分,知道自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辈子她都注定与纪明轩无缘了。   既然不能嫁给纪明轩,那么今后便是嫁给谁都没什么区别,若是能嫁个同他有几分相似的人,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仪表堂堂,翩翩君子,也的确是她中意的类型。纪明轩也正是因为这个特征才令她倾心。   听了沈秋云的一番话,顾若兰缓缓抬起头来:“他真的如娘说的这般好?”   见顾若兰有些动摇,沈秋云继续道:“你嫁到冯家,毕竟是去做正妻的,是自己院子里的女主人,况且冯夫人顾及冯若芊在咱们府上的处境,绝不会敢苛待你。待你进了门,你夫君自然也就知道了你是清白之身,便也不会再看轻了你去。将来再生个一儿半女,你们夫妻琴瑟和鸣,日子定然会过得蜜里调油。等你有了孩子就会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便会明白娘对你的一片苦心。”   顾若兰当然知道沈秋云都是为了她好,她再怎么心高气傲又能怎样,该认命的时候还是要认命啊。 第八十六章 是福还是祸   云烟阁内。   静嫣正在秀制着荷包。   每逢夏日,顾云锦都容易招蚊虫,驱蚊的荷包总要多做几个才行。   “小姐,听秋菊说今日冯老爷和冯夫人来了,沈姨娘与她们定下了大小姐的亲事。”静嫣边秀荷包边道。   “这么快?那我可要恭喜大姐了。”顾云锦漏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虽说大小姐早点嫁人对您有好处,府里少了个对您虎视眈眈的人。不过您也不必为大小姐寻这么好的一桩亲事啊,她从前可是没少欺负您呢,看着她有这样好的归宿,奴婢心里都觉得不是个滋味儿。”静嫣扯了扯线头道。   顾云锦不答反问:“好归宿?你怎么知道是个好归宿?”   静嫣奇道:“难道不是吗?奴婢听秋菊说,那冯二公子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还聪明好学,而且听闻又能洁身自好,真可喂不可多得的良人。”   顾云锦淡笑道:“恩,你说的情况都不假,不过,这可不代表他就是个良人。”   静嫣更加疑惑的扬起头:“小姐这是何意?难道这样的人还不够好吗?以大小姐的情况,如今能嫁出去就已经不错了,若不是借着二少爷和冯小姐的事情来威胁冯家,恐怕还没有福分嫁给冯家二少爷呢。”   静嫣为冯家二少爷感到有些委屈。   “福分?是福是祸,且要等到她嫁过去以后才知道。”顾云锦心中暗道。   ……   顾府这几日渐渐忙碌了起来,账房合账,买办采买,纷纷为顾成麟和顾若兰的聘礼嫁妆做着准备。   顾烨枫这几日几乎都在军营里呆着,根本就没时间插手这兄妹二人的婚事。   顾成麟的聘礼以及顾若兰的嫁妆事宜便由顾老夫人和沈秋云商议着决定,说到底也还是由老夫人说了算。   对于顾成麟还好说,老夫人到是暗暗的将聘礼比着庶子娶亲的规制要更丰厚了些,不过也不能太过张扬,否则族中的长老们见了也会有意见。   至于顾若兰,老夫人可是没有半点的怜惜,完完全全是按照冯家下的聘单规制来回礼。陪送的庄子田地也是选的最下成的。   沈秋云也没有办法,谁让田契地契的都在老夫人手里攥着,若不是因为几个月前顾成麟拿田契做赌被老夫人知道,将一干契据都收回了自己保管,她还能有机会做点主,给顾若兰挑拣些兴旺产业陪送,可如今便是没了半点办法。   不仅如此,她手上更是连点像样的添妆都拿不出来,这一切都怪顾云锦,若不是她在老夫人面前拆穿了顾成麟,老夫人也不会收回契据,她也无需拿出多年积攒的私房钱来填补窟窿,弄得如今都没个后手。   冯老爷俸禄不高,冯家家底本就薄,冯若海还是个庶子,聘礼本就寒碜,老夫人按照这点子东西回礼,顾若兰今后的日子非过得紧巴巴的不可。   她在家中已经习惯了大手大脚、挥金如土,到了婆家可怎么是好。   沈秋云除了焦头烂额,便只剩忧心忡忡。   这几日,顾府里里外外,忙得团团转,老夫人和沈秋云备嫁妆和彩礼,顾烨枫和顾云磊忙于军中事务,几乎日日都呆在营中,到了很晚才会归来。   就连顾婉欣都在忙着给顾若兰准备添妆。她自己手头也不宽裕,添妆还不能太过寒酸,便成日走街串巷的寻些个稀罕又不太昂贵的东西。   顾若兰的忙碌就更不必说了,经过沈秋云一连几日的劝导,如今她也已经全然接受了即将嫁人的现实,未能嫁给纪明轩的遗憾还是有的,不过对于新的生活和未来的夫君,她也并非全然没有期待。   虽说嫁妆不算丰厚,可她还是尽心尽力的绣制自己的嫁衣,想要做个最美的新娘。   她希望自此她的生活便有一个美好的开始,如母亲说的一般,夫唱妇随,琴瑟和鸣,能够抬起头来平淡而幸福的度此余生。   顾成麟本来对冯若芊的印象不错,认为她还有几分姿色,不然,顾云锦的上一世,他也不会同冯若芊有所勾连。   可是即便对方是他喜欢之人,被逼迫着迎娶,心中总不是个滋味,更何况他还没有对冯若芊喜欢到那等程度。如今想起冯若芊,便已经觉得有些厌恶了。   他哪里知道那日与冯若芊的苟合是自己亲娘的手笔,只当做冯若芊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廉耻的想勾引顾云磊,结果却阴差阳错的上了自己的床,心中对冯若芊更是看不起,对自己的亲事便也不甚上心,偶尔还会趁无人注意偷偷去喝杯花酒,安慰安慰自己这颗不甘又委屈的心。   唯顾云锦是个真正的闲人,嫌府上太乱,便又恢复了在南麓书院的课程。   有了郭平和几个护卫的保护,顾云锦到是不再担心自己在外面的安危情况。   重返学堂的第一日,顾云锦来的还算早,找了座位坐下,距离课程开始也还有一段时间。   突然间,学堂中的几位女学生都站起身来,向外面跑。   “发生什么事了?”顾云锦问向旁边的一位紫衣少女。   那紫衣少女也正站起身,欲往外走。   “去看雅馨堂这几日新来的一位公子,名唤墨尘,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   那少女不欲同顾云锦多说,径自走了出去。   “啾!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俊俏了些,有什么用?又不能当官做。还不就是个低贱的商人吗?”有位白袍少年酸溜溜的道。   他身后的青袍少年拍拍他的肩膀:“人家可不是只有皮囊生得好,这里也生得极好。”   他戳了戳白袍少年的脑袋。   “连石先生都说他是难得一遇的天才,人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妙,策论文章也同样出类拔萃。既然来书院读书,便是奔着科考来的,咱们南麓书院怕是要出第二位状元喽。”   据传言讲,前朝有一位刘姓状元就曾经在南麓书院就读过,南麓书院也因此更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和威望。   听了墨尘的名号,顾云锦便有几分好奇,她也认识一个墨尘的人,不过此墨尘应当是非彼墨尘。 第八十七章 新同窗   因为那个墨尘自己可是说过不打算入南麓书院的,说自己不会在邺城久留。   算起来有许久未见了,恐怕那人早已经离开邺城了。   不过,即便是心中猜测不是,顾云锦也还是忍不住想出去确认一下,便也起身向门口走去。   那白袍少年看着顾云锦的背影连连摇头:“唉!就连咱们顾妹妹都移情别恋了,看来纪明轩真的算是过了气了。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令万千少女趋之若鹜,一度羡煞旁人,看来世事无常,人生难料哇。”   竟然独自感慨了起来。   “酸什么酸,这等艳福向来都与你我无关,再说了,比起眼巴巴的看着,咱们兄弟还不如晚上去香云姑娘楼上坐坐,这样一群青涩的小丫头片子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位柔情似水的香云姑娘,你说是不是?”那青袍少年眼神迷离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紧接着就听到了白袍少年回应般的一串浪笑。   顾云锦走到博文堂的门外,便见一位身穿黛色长袍的俊美少年在一群少女的注视中走过,他那斜飞的剑眉微凝,展露一丝高傲与不屑。   那一汪幽深如寒潭的美眸扫过人群,戏谑中透着一丝嘲讽。少女们贪婪的目光似乎令他厌倦。   就在目光不经意扫过众人之后的瞬间,又突然折返回来,定在了顾云锦身上。   四目相对的之时,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竟然真的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南麓书院?顾云锦暗自疑惑。这个墨尘还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位。   与她对视的少年,眼中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转而嘴角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少女们见他朝着人群微笑,都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同时还夹杂着几声若有似无的的惊叹声。   “他是在嘲笑自己吗?”顾云锦心道,墨尘该不会是把自己也当做迷恋她的白痴了吧?   墨尘的目光很快便收回,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朝着馨雅堂的方向走远了。   纪明轩刚好紧随墨尘的身后走来,见顾云锦也站在博文堂门口目送墨尘的背影离开,心中莫名其妙的生出一股怒火来。连顾云锦都被他所迷惑了!   不久前自己还是南麓书院最受瞩目的“第一才子”,短短几日,却变得无人问津了。   原因便是这个新来的墨尘抢了他全部的风头,叫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少女们喜欢墨尘可不单单是因为他相貌英俊,更是因为他在方方面面表现出的出众才华。   被顾府退亲之事,南麓书院中并无人清晰的知晓,因为对于传言,顾云锦只说是一场误会,咬定了纪家不曾去府上提过亲,也算是保全了纪明轩的面子。   但是纪明轩还是心有不甘,为何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如今竟然求而不得,着实令他不快。   先生已经开始上课,可是顾云锦的心中却还在纳闷,为何墨尘会突然改变主意,来南麓书院读书?   看样子,墨尘可不像是个举棋不定、优柔寡断之人,当初那般坚决的拒绝来南麓书院,便没有轻易改变决定的道理。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或者是另有什么目的,才令他又决定来南麓书院了?   顾云锦对墨尘的背景并不了解,一时间也分析不明白。她只知道墨尘同济仁堂的关系密切,便想到了济小姐。难道是想要为了济小姐而考取功名?   可是看济家的行事作风,也不像是个注重权势的。   顾云锦最终还是放弃了胡思乱想,开始专心的听课,毕竟墨尘来了南麓书院应当也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知道多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一堂课过后,顾云锦去了趟禁房。   回来的路上,穿过一堆矮丛,走到前方的桂树下时,便见到一抹挺拔的黛色背影挡在自己面前的小路上。   “不走路干嘛要挡在路中央,妨碍旁人走路?”顾云锦毫不客气的质问。   她知道此人是墨尘,也猜测他站在这里恐怕是为了等自己。   墨尘回过头来,笑容可掬的道:“顾小姐别来无恙啊,我们如今也算是同窗了,还请顾小姐多多关照!”   顾云锦看着墨尘的笑容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刚刚在少女们面前还装模作样的一副清高像,如今却在自己面前卖笑,求关照。   这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要拉她下水了吗?她可不想掺和。   “啊,墨公子神通广大,怎可能需要我一个弱女子关照,况且我样样功课普通,在南麓书院人缘也极差,自顾尚且不暇,恐并无能力关照你。”   她担心墨尘知道自己是征北将军之女,故而想利用自己达成什么目的,或者接近什么人,便极力表明自己毫无利用价值,想让墨尘打消一切利用她的念头。   “哦?顾小姐恐怕并非自己口中的那般平庸,不然怎么能将与你作对之人都一个个收拾得服服帖帖?”墨尘意味深长的懒懒一笑。   顾云锦惊讶的抬眸,警惕地盯着墨尘:“你,你怎会……这样说,难道你调查我?我可什么都没干。”   顾云锦的神色有些焦灼和心虚。   墨尘心道:这样就恼羞成怒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知道吗?自己不喜欢被人窥伺和利用,却要去窥伺和利用别人,真是好不讲道理。   心里这样想,他却是笑而不答。   顾云锦追问道:“你来南麓书院究竟有什么目的?”   墨尘莞尔道:“自然是来读书解惑了,书院不就是做学问的地方吗?难道还能杀人放火不成?你因何如此紧张?”   顾云锦心道,看样子墨尘是不打算跟自己说实话了,那她也不要多问才好。要是真的猜出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恐怕对自己也没有好处,还是不要牵扯上自己才好。   “公子说的没错,是我多虑了,就快要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顾云锦示意墨尘给自己让出一条路来。   墨尘侧身,不经意间瞥见顾云锦腰间挂着的荷包,便笑着道:“旁人都是挂一个荷包,你怎么挂了……三个?”   绕着顾云锦走了一圈:“后面还有两个?”他忍不住笑道。 第八十八章 嫁娶(一)   顾云锦觉得有些尴尬,都怪静嫣,非要给她系这么多荷包,说是担心少了驱蚊效果不好。   “驱蚊用的,夏日里蚊虫多,你不知道吗?”顾云锦没好气的答道。   墨尘也没在意她说话的态度,竟然顺手在顾云锦的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拿到鼻子前嗅了嗅。   顾云锦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一个男子,从她的腰间解荷包?这如果被旁人看到了,那她的名声……,好吧,她承认她的名声本来也不大好,相对来说这件事也不算很有分量。   可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个墨尘也太过无礼了。   还没等她骂出“登徒子”这句话,墨尘就已经一脸认真的开口:“藿香、薄荷、八角、茴香……,的确有驱蚊功效,不过效果不持久,你挂这么多也没用。”   说着,墨尘将自己腰间的香囊取下来,帮顾云锦系上。   无视顾云锦的一脸惊讶,墨尘道:“行了,把那些都扔了吧,有这一个就够了,保证蚊虫不会再来光顾。”说罢转身离去。   顾云锦看看腰间的香囊,月白色的,上面绣着几根兰草,看起来到是清雅,似乎也不挑男女。   可是,他就这样把香囊赠予了自己,如果济小姐知道了不会不高兴的吗?   见墨尘已经走远了,顾云锦也回了学堂。   纪明轩远远的看着两个散去的人影,嘴里紧紧的咬着牙根“既然顾云锦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他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毁了,也不能让他不喜欢的人得到。看来这几日,他应当抽空去趟淮王府上了。纪明轩的心中打定了主意。   ……   石先生对墨尘这位新学生十分满意和器重,南麓书院有三间学堂,博文堂、雅馨堂和忠信堂。不论在哪间学堂授课,他的口中都会时常提起墨尘,且句句都是褒扬。   不仅在平时的课堂上石先生喜欢让墨尘发表看法,就连下了学,石先生都喜欢拉上墨尘聊个半天。   若不是墨尘的相貌与石先生相去甚远,书院的学生们都要怀疑:墨尘是不是石先生失散多年的私生子。   不过,石先生膝下无儿无女,学生们都猜测,石先生该不会想要收墨尘做义子吧。   因为石先生和石夫人一向喜静,从不愿有人去家中打扰,可他竟然会邀请了墨尘去家中做客。   墨尘在学堂里并不喜与人交流,不论是男女,若有人想同他套近乎,别管是多么强大的背景,他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   可是石先生邀请他去家中做客,他竟然也答应了。   石先生府上只有一位石夫人,她看上去和蔼而端庄。   石先生同夫人都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却没有一儿半女。   可即便这样,石先生也不曾纳妾,同夫人相敬如宾,很是满足。   见墨尘来做客,石夫人显得非常高兴。   “听老爷多次提起墨公子,说您是难得一遇的少年英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石夫人笑容和蔼的道。   墨尘抬头打量着堆漆方桌前正亲自烹茶的石夫人。   石夫人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的样子,身形纤细,皮肤白皙,巴掌大的脸上有一双如炬的明眸,眉宇间透着与世无争的淡然。   “石夫人谬赞了,晚生实不敢当。石先生才是世间少有的学富五车、德高望重之人。不知道石夫人是怎么遇到石先生的,运气可真好!”墨尘看着石夫人道。   听了墨尘的话,石夫人正在筛茶的手突然顿了顿,面色一僵,转而又笑着道:“不过是今生注定的缘分罢了,这辈子为何会遇到某个人,谁又能真正说得明白呢。”她面色如常,恢复了之前的镇定。   石先生从书房中走到厅堂,含笑朝着墨尘走来。   “内子的烹茶手艺堪称一流,今日你可得好好品上一品。”   石夫人听闻石先生夸赞,立刻含羞的道:“哪能当着客人的面这般大言不惭的夸赞妾身,小心叫墨公子听了笑话。”   墨尘轻笑着:“岂敢笑话,学生闻着四溢的茶香,即便没喝也知道师娘的茶艺如何精湛,况且石先生也从不夸口的。”   石先生在方桌旁的小几上摆好了棋盘,邀墨尘与他对弈。   墨尘与石先生便下棋边品茶,边谈学论道。   最后,墨尘在石先生家中用过了晚饭才离去。   临走时,石先生和石夫人都热情相送,并邀请他改日再来做客。   ……   时间很快便到了顾府办喜事的日子。   这一日,对于顾家和冯家都算是双喜临门,因为顾若兰出阁,顾成麟娶妻,于同一日进行。   鸡叫前,顾府上下就已经开始喧闹起来。   天明之后,更可见顾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和喜字到处都是。   顾成麟早早的就去祠堂拜祭祖先,顾若兰也同样需要早起梳妆。   与顾家这热闹气氛十分不符的是顾烨枫和顾云磊都不在府上。   三日前,南边传信来报,南蛮最近有些不大安分,频频惊扰边境百姓。   弘治帝招顾烨枫进宫商榷,弘治帝知道顾烨枫家中有事,但是边境局势紧张,所以招他去,想看看他的态度。   顾烨枫心中自然是以百姓安宁为重,自家儿女的婚事相比于国家安危、百姓安宁,自然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所以,没等到顾成麟娶亲和顾若兰嫁人之日的到来,顾烨枫便同顾云磊一起带兵奔赴了南方边境。   顾老夫人和沈秋云对此自然是十分不满,但不满归不满,她们都自知不可能拦得住顾烨枫,便只得由着他去了。   顾成麟前脚刚出发去冯家接亲,过了不久,便有冯家人上门来迎娶顾若兰。   新郎官来迎亲,照理说应当有娘家的兄弟在门口拦上一拦,叫新郎没那么容易将新娘娶回去,也显得娘家对新娘的看中和不舍。   只可惜,今日顾成麟自己也去迎亲了,顾云磊又同顾烨枫一同奔赴战场。顾府已经没有了顾若兰的兄弟能来挡门。   顾烨凡房里更是没有男丁,沈秋云便安排了几个小斯和侍卫守着大门。 第八十九章 嫁娶(二)   小斯和侍卫到底都是些下人,见了姑爷等人来敲门,自然底气不足,只不疼不痒的阻拦了两句,便战战兢兢的开了门,竟然是连红包都没好意思张口要。   随新郎过来迎亲的几个青年都不免有些惊讶,之前还以为这将军府得有多高的门槛呢,没想到竟然如此好进,想必顾家是迫不及待的想嫁闺女了吧。   这也难怪,听闻这顾大小姐早已是破败之躯,不值大好的儿郎得费心苦求,恐怕是担心冯家会临时反悔,竟连门都不敢拦。   迎亲队伍扬眉吐气的大踏步进门,连同着冯若海在内,都对顾若兰又多了几分蔑视。此刻几位迎亲少年都有些得意忘形。   屋中,顾若兰对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本就生得楚楚可怜,又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少女的娇媚之姿已经显露,在凤冠霞帔的映衬下,显得她更加精神奕奕,往日的柔弱之像不仅不显得寡淡,反倒增添了一丝端庄与娴静。粉面桃腮、明眸朱唇,显得娇艳欲滴。   沈秋云看着面前的女儿,心中喜爱得紧,心道,自己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任哪个青年男子见了,恐怕都要垂涎三分,今晚过后,不愁姑爷不把自己的女儿放在心尖上宠爱。   “娘昨晚教导你的事情,你可都记住了?”沈秋云拉起顾若兰的手不放心的叮嘱。   顾若兰的脸一红,娇羞的低下了头。   “女儿记住了。”   一想起昨夜里沈秋云同她说的那些个夫妻之间的闺房情事,她就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沈秋云讲的细致入微,又拿了一本春图做辅助教材,完全是豁出一张老脸来教导女儿了。   为的便是让女儿利用好这男女之事对姑爷的诱惑力,一举打好翻身仗,好在冯家稳固地位。   毕竟她听闻,那冯若海还没有去过烟花之地,恐怕在男女之事上还没有开窍,若兰要是让他尝到了甜头,不愁抓不住他的心。   沈秋云讲得如此卖力,顾若兰自然也心领神会,不由得对此事也有了几分好奇和向往。   一旁的全福娘子为顾若兰盖好了盖头,便由她的一位远房表哥背着出了门。   顾云锦和顾婉欣也站在院子里看热闹。   冯若海的确生得一表人才,身材高大挺拔,眉眼修长,五官俊朗。表情严肃却无半分要成亲的青年该有的紧张。倒像是为了完成什么公务似的,神色认真却淡然。   迎亲的几名少年见了顾云锦和顾婉欣都有些直了眼,一个个媚眼横飞,有的甚至差点流了口水。   顾云锦懒得理会这些没见过市面人,只当做没看见。可是顾婉欣却是皱着眉头,满脸的羞愤。   “不是说大姐夫是个正人君子吗,怎么交的朋友都如此下流?”顾婉欣凑近了顾云锦耳旁道。   顾云锦抿唇一笑,不置可否。   她心中却暗道:如此便是正人君子?恐怕未必!   顾若兰坐上了轿撵离开,迎亲的队伍便吹吹打打的跟着走远。   沈秋云看着消失的迎亲队伍,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般,不知是何滋味。   今日才算是第一次见了冯若海,她心中也还算是满意,看相貌和气度都比一同迎亲的那些个少年好上太多了。   看样子也是个沉稳的性子,将来或许会有些出息。若兰跟着他,说不定真的会有些福气。   迎亲队伍回了冯家,冯家人的亲友们见顾烨枫和顾云磊都没露面,不免有些微词。   即便冯老爷主动做出解释,可亲友们心中还是觉得顾烨枫是不给冯家面子,也是不重视顾若兰这个庶女。   这也难怪了,他们要是有这样一个令自己丢尽颜面的女儿,恐怕也懒得露面了。   所以,什么边境局势不稳,都是借口罢了,就算是打仗也不急于这一日两日吧,恐怕是故意躲出去的。   就这样,宾客们各怀心思,暗地里议论纷纷。   看在冯老爷眼中也不免觉得有失颜面,对于顾若兰这个儿媳就更加不满了。   虽说冯若海只是个庶子,不过迎娶的毕竟是将军府的姑娘,况且冯若芊又是嫁到顾家,整个冯家还是不敢对婚礼有什么怠慢的。   所有的规制,从表面上看,几乎是同嫡子娶亲差不多了。   顾若兰下了轿撵便有一位小童抱着颗橘子来到她面前。   顾若兰轻摸一下橘子,一旁的嬷嬷赶快给小童递上红包。   在冬梅和玉竹的搀扶下,顾若兰跨过火盆,迈过门槛,来到大厅中,同冯若海拜了天地。   接着,便由丫鬟婆子引着被送入了洞房之中。   大红的床榻上撒满了红枣、桂圆、莲子、花生等各式喜果。   顾若兰就坐在龙凤呈祥的床榻上。   周遭除了丫鬟婆子,还有之前同冯若海一道去顾家迎亲的少年,以及一些看热闹的人。   “我说新郎官,你还不赶快掀盖头,在那磨蹭什么呢?你要是没功夫,我帮你掀得了。”   先前去顾府迎亲的一位少年嬉皮笑脸的道。说着,还真的走上前去,作势要掀顾若兰的盖头。   “唉……”冬梅下意识的想开口阻拦,却还是转头看了一眼新姑爷。   冯若海非但没有因为那青年轻佻的举动而恼怒,反倒严厉的瞪了一眼冬梅。   冬梅觉得有些委屈,自家小姐在府上可是被万般娇宠着长大的,可没受过这般羞辱。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也没敢开口。毕竟是初来乍到,她没这个胆量敢当着冯家人的面帮小姐说话。况且,众多宾客在场,她一个下人也没有说话的份儿。   被人如此戏弄,顾若兰紧咬着下唇,眉头皱起。好在她如今正由盖头遮着,凶狠的神色无人发现,连她也是强忍着没有吭声。   出嫁前,沈秋云交代过了,让她在冯若海的面前表现得温婉知礼,先抓住冯若海的心再说。   冯若海对于自己朋友的言语和举动并无反应,依然是一副例行公事的表情,就好像他们戏弄之人与自己无关似的。   顾若兰虽然来过冯府几次,可是冯若海居于外院,之前与顾若兰未曾谋面。   喜婆将一只盛着玉如意的托盘送到冯若海面前,冯若海拿起玉如意,挑开了顾若兰头上的红绸。   紧接着,一张精致艳丽的便脸就呈现在众人面前。   那几个少年见了,面漏惊艳之色。   “新娘子怎生如此美艳,冯兄真是艳福不浅啊。”   冯若海看了顾若兰一眼,虽然对顾若兰的相貌和众人的反应颇为满意,却看不出他对于面前美人有丝毫的动心。   倒是顾若兰,见了仪表堂堂的冯若海,心中顿生好感。   平心而论,从相貌上看,冯若海比之纪明轩也不遑多让,顾若兰不由得春心荡漾,面上显出无尽娇羞。   众人又闹了一阵子。就在顾若兰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达极限,即将要爆发时,那些人才终于在几个婆子的反复劝说下各自散去了。 第九十章 赵嬷嬷   转眼间就到了三日后,新姑爷回门的日子。   顾若兰同冯若海一起回到顾府,冯若芊和顾成麟也要去冯家去的,但见顾若兰和冯若海来了,便也没急着动身,陪着闲聊了一阵。   顾成麟和冯若芊在成亲之前虽然对于对方都存了些不满,但是从今日的表现看来,也还算和睦,谈笑间眉来眼去的,也有些小夫妻间的甜蜜劲儿。   顾成麟此前虽然对冯若芊有些不屑,可经过了洞房花烛,二人有了肌肤之亲,便也生出了几分情义。   对于女人,顾成麟虽然没少染指,但多是些青楼女子,或者丫鬟下人,像冯若芊这样的闺阁小姐他还是头一次尝到,自是别有一番风味,此刻也正新鲜着。   相比之下,顾若兰同冯若海则显得生分许多。   虽然看得出顾若兰精心的打扮过,脸上也涂了脂粉,但沈秋云依然能够看出她脸上的倦容。   当着冯若海的面,她自然不会问顾若兰因何刚成亲就显得憔悴。   待午饭后,冯若海被顾成麟叫去屋中下棋,沈秋云才问起顾若兰嫁过去后的情况。   顾若兰起先还在极力掩饰,说一切都好。   可是沈秋云是顾若兰的亲娘,女儿的一颦一笑她都了如指掌,自然不相信事情如顾若兰说的那般轻松。   况且她问的一些问题顾若兰也答不上来。在她的一再追问下,顾若兰终于说了实情:她同冯若海至今都尚未圆房。   “什么?你们没有圆房?这是为何呀?”沈秋云的眼里带着难以置信的不满。   “他总是有各种借口,这几日都没留在我房里过夜。”   顾若兰忍不住落下委屈的泪水。   沈秋云见状并没有再逼问女儿,开始好言相劝。   她以为冯若海许是还没有开窍,况且二人从前又不相识,作为书生有些抹不开面子也不足为奇,待过阵子二人熟悉熟悉应当就好了。   母女俩在房中说了好一阵子话,才互相宽了心。随后又一同去找冯若海和顾成麟。   此刻顾成麟和冯若海都去了老夫人房里。顾云锦和顾婉欣也都在。   沈秋云就是再不满意也不好亲自去问冯若海,只旁敲侧击的提及子嗣之事,算是暗示吧,但冯若海也不接茬儿。   顾云锦听了,心中开始嘲笑。   她当然知道顾若兰同冯若海没有圆房,她还知道他们日后也不会圆房。因为她知道冯若海的秘密。   上一世,冯若芊是顾云锦的大嫂,对于冯若海的事情,她自然也有所耳闻。   至于冯若海的秘密,还是在五六年后才为一些与冯家联系密切之人所知,外人是没有几个知晓的。   那时候,冯若海也已经娶妻三四载,因为一直没有子嗣,冯家人向冯若海的媳妇发难,他媳妇迫于压力才道出实情——冯若海是个断袖的。   断袖之癖虽不常见,但是从古至今也不乏有此癖好之人。有些个断袖之人为了隐藏自己的秘密,也会选择娶妻生子,背地里才与男人来往。可是冯若海偏拒绝与女子有任何肌肤之亲,断然不愿违背自己意愿,可见他对女子不是一般的排斥。   不过,冯若海之妻能够愿意帮他隐瞒这么久也的确令顾云锦惊奇,或者说冯若海之妻此前也被蒙在鼓里?究竟怎么一回事,顾云锦也不得而知。   然,事情最终还是败露了。   事情败露之后,冯若海竟然还一纸休书休了自己的发妻,弄得女方家中颜面扫地,真可谓恶人先告状。   不知为何,偏对方竟然还甘心吃下了这个哑巴亏,没有再来找冯家的麻烦。   后来有小道消息传:冯若海的发妻在嫁入冯家后曾经与护院有染。最后竟然所有知情人都指责起女方行为不检点,反倒对于冯若海的断袖之癖不甚在意了。   顾云锦由此便知冯若海是个有手段的,否则怎么会有办法让发妻对他的事情一连数载都守口如瓶,最后在事情败露之时还能成功泼对方一身脏水,站上了舆论先机。   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冯若海和卖父求荣的顾若兰是多么的相配,顾云锦觉得不将这二人不撮合到一起实在有造物主的苦心,两个人半斤八两,还是不要放出去坑害无辜之人了。   落入冯若海的手中,顾若兰想必也无好日子可过了,什么琴瑟和鸣?这辈子都别想了。   这便是顾云锦送给沈秋云和顾若兰的一份大礼。   顾若兰的日子还需她一个人去面对,如今她还对生活抱有希望,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悲惨的命运。   顾府的日子也按部就班的继续着。   顾云锦还是每日去南麓书院,不曾落下一堂课。   这一日,顾云锦从南麓书院散学回来,路过福寿斋让车夫停下马车,命静嫣去福寿斋买些点心带回去吃。   静雯等得有些焦急,便撩起马车帘子向外张望。   顾云锦也顺便朝车窗向外看去,见街边一位老妇人很是面熟,她正站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四处张望。   静雯也发现了那位老妇人,“那不是长寿阁的赵嬷嬷吗?”她嘀咕道。   顾云锦这才想起来,祖母院子里的确有一位赵嬷嬷,早年是伺候沈秋云的人,前些年被她送到了祖母身边。   沈秋云送这位赵嬷嬷到祖母身边自然是为了让她帮着巴结祖母,好在祖母那里多为他们母子争取些好处,顺便也探听些消息。   可是谁知祖母用惯了张妈妈,对这位赵嬷嬷并不器重,久而久之赵嬷嬷便被晾在了一旁。   她对沈秋云而言并没有起到什么重要的作用,几年过去,沈秋云也将她当做一枚弃子,不再理会了。   “她在这里做什么?看上去还鬼鬼祟祟的!”静雯低声道。   顾云锦心中同样犯起了嘀咕,难道她与沈秋云暗地里还有勾结?沈秋云不会背地里又在筹谋着什么坏事吧?   “郭平!”顾云锦对着车窗外叫到。   “属下在。”郭平立刻上前回应。   “去,偷偷跟着那个穿棕色绢衣的老妇人,看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回来将她的一举一动汇报给我。”顾云锦指着街对面的赵嬷嬷道。   郭平应了一声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顾云锦担心赵嬷嬷会发现顾府的马车,便让车夫将车向前面赶一赶,避开赵嬷嬷的视线范围。   不多时,郭平便见到街道一旁的胡同里有位二十多岁的女子朝赵嬷嬷摆手。   赵嬷嬷神色焦急的跟着那女人走入巷子中。 第九十一章 四小姐有请   见四下无人,赵嬷嬷便拉着那年轻女子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这么着急的找人到府上送信,是不是家中发生什么事情了?该不会是星哥儿生病了?”赵嬷嬷用力的扯了扯那女人的袖子。   那女人眼睛立刻就有些红了,她道:“不是星哥儿,星哥儿眼下没事,我已经将他送回我娘家了。”   “哦,他没事,那是怎么了?不对,你刚刚说将他送回娘家了,又是为什么?”赵嬷嬷急切的追问道。   “是相公,相公他出事了。”女人的眼泪已经簌簌的落了下来。   “我儿子出什么事啦?你快说呀!”赵嬷嬷急的直跺脚,手里不由自主的捏住了儿媳的胳膊。   她的儿媳被赵嬷嬷攥得胳膊酸疼,却也没有将手臂抽出来,只皱着眉道:“前几日相公为通政司府上拉货,不知怎地,就得罪了他们府上的一个管事,那管事在官府中有熟人,第二日府衙就来人将相公给带走了,说他偷窃了通政司府上的东西。”   “啊?怎么会有此等祸事?你怎么不早来告诉我?”赵嬷嬷身子一晃,差点就站不稳。   她媳妇连忙上前扶了赵嬷嬷靠在墙根。   “娘,我想要来找你,可是总得先把星儿安顿好,否则对方若是趁着相公不在家,来报复我们母子可怎么办。再说我也没耽搁时间,第一时间托人去衙门里打探消息了,这才得知了刚刚跟您说的那些信儿。否则两眼一抹黑贸然来找您也没用。”   赵嬷嬷听女人把话说完,紧张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些。   “如今可怎么是好呀!福来是怎么得罪的那位管事的?可有和解的可能?”   那女人紧锁着眉头道:“听说是当众顶撞了他,他又是个小心眼儿的,恐怕不好和解。对方扬言要让相公坐上个几年牢,恐怕免不了要在狱中折磨相公一番,肯定是不想叫相公活着出来了呀。”   赵嬷嬷闻言老腿一软,如煮熟的面条一般,倚着墙根扭曲着滑坐在墙角。   赵嬷嬷的儿媳连忙扶住她:“娘,您可要挺住啊,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相公。您不是在将军府当差吗?能不能求求府上的主子出面说句话?”   “说句话?谈何容易!”赵嬷嬷面如死灰,哪还存有一丝希望。   几个月前,她孙子生病,手里的积蓄都存在钱庄里,一时间拿不出来。想跟沈秋云先借点,却被她打发了出来。   沈秋云说不是不想帮她,只因为她如今是老夫人院里的人,若自己借了银子给她,恐怕旁人知道了,会有所误解,传到老夫人耳中保不齐会以为自己在收买她身边的人。   从那以后,赵嬷嬷便知道,沈秋云不会再理会她的事,她在顾府中,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无处可依了。   “我得赶快回府上去,出来久了容易被人发现。明日你还在这里等我,我想办法凑点钱出来,咱们共同找找关系,看能不能托上个有用的人,帮着打点打点,早点把福来救出来,那大牢里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呆久了就是保住命,恐怕人也废了。”赵嬷嬷强撑着身体站直了道。   她那儿媳忙不迭的点头,如今也唯有这样了。可是这婆媳二人心中都明白,她们凑的那点银子想要同有权势的人打官司,无疑是杯水车薪。   况且,她们又到哪里去找手眼通天之人,有法子帮她们疏通关系呢!   她们认识的能人,能探听到一些消息就不错了,这还是花去了大半家当才得来的,若要说救出福来,对于她们这样普通的百姓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普通百姓家,谁打得起官司呢,有些个富人家都因为打官司而弄得倾家荡产,就更不要说她们这样的人了。   可是不打也不行啊,家里就这么一个顶梁柱,若是他出了什么事,那剩下的孤儿寡母便是谁也活不成了。   郭平有些不忍心再听下去了,想到自己若出了什么事情,家中恐怕也会如这个家庭一样,陡然破败。   左右说的都是人家自己的私事,再多听也无用,他便回去向顾云锦复命了。   不远处的巷口,郭平将自己刚刚的所见所闻都一一同顾云锦作了汇报。   顾云锦听了也没说什么,知道不是沈秋云要耍什么花招便也放下心来。   ……   顾府的一处厢房中。   入夜之后,见同屋的一位粗使婆子出去了,赵嬷嬷便开始了翻箱倒柜,想要将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找出来。   可是里里外外翻了两遍,除了一副纯金耳环、一只点翠金簪,再加上几件银饰外,她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就这两样首饰还都是过了时的样式,去当铺当了,恐怕也换不了几个钱。   再数数大大小小的银票,一共有五十五两银子,这都是她的棺材本,本打算过几年干不动了回家养老用的。   虽说为了儿子,她也不吝惜这些银钱,可是她不得不担心,将这些银子全都拿出去,也未必能保证救出自己的儿子,到时候若是落个人财两空,她可怎么办呀。   正踌躇着,赵嬷嬷便听到了门外有人敲门。   连忙将银票和首饰用布帛包好,放到自己的柜子里,赵嬷嬷才匆忙的去开门。   一开门,赵嬷嬷有些惊讶。   “静嫣姑娘?怎么是您,您怎么有空光临老奴的寒舍?快进来吃盏茶。”赵嬷嬷正要引静嫣进屋。   静嫣是四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又受主子器重,身份和地位自不是她这种不受待见的下人能比拟的。   “我就不进去了,是四姑娘有请,劳烦赵嬷嬷到云烟阁一叙,不过莫要惊动了这院里的其他人,我先回去,嬷嬷呆会儿自己过去就行。”   说罢,静嫣便转身先行离去。   赵嬷嬷愣了片刻,却不敢怠慢了四小姐的命令,待静嫣走远后,便小心翼翼的从长寿阁出来去往云烟阁。   可是,走了一路她都没有想清楚,四小姐叫她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下人过去会有什么事。 第九十二章 一封信   赵嬷嬷心想:四小姐若想要探听些长寿阁的事情,也应该不会找到自己呀,毕竟自己也不得重用。难道是知道自己从前是沈姨娘院里的,想要找自己什么麻烦?最近听闻沈姨娘和四小姐不大和睦。   可自己在沈姨娘身边做事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况且自己也一向不被沈秋云看中,否则也不会被安排到长寿阁里。   赵嬷嬷一路战战兢兢的走到了云烟阁门口,还没进院子,便有丫鬟在院门口等着她了。   一见她过来,便热情的引着她往里走。   直到进入厅堂前赵嬷嬷都还在思考,呆会儿该如何同四姑娘解释自己与沈姨娘并无联系。   赵嬷嬷进了厅堂,见顾云锦刚好在纸上写好最后一笔。   将手中的笔放下,顾云锦才抬起头看赵嬷嬷。   “赵嬷嬷先坐吧。”   “啊?这……”正向顾云锦行礼的赵嬷嬷听了,有些不知所措。   还以为四小姐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没成想,她竟然还让自己坐下。在主子面前,哪里有她们这些奴才坐的份儿。   见赵嬷嬷为难,顾云锦也没有催促,而是平静的看着她。   见顾云锦认真而温和的表情,赵嬷嬷也没敢推辞,谢了一声,就小心翼翼的半坐在顾云锦面前的椅子上。   “不知道四小姐传老奴来,有何吩咐?”   顾云锦吹了吹案上刚刚写好的一封信纸,确定墨迹已经干了,便才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   她一向不喜欢与人寒暄,便直截了当的说了。   “这封信你交给宛平县衙的县令房大人,他一定会见你,你便可以跟他说你儿子的事情。若你儿子果真有冤屈,他自会秉公处理,还你儿子公道。可若你儿子罪有应得,并无冤屈,他也觉不会姑息。”   顾云锦口中的这位房大人是顾云磊的好友,为人正直不阿,如今任宛平县令,刚好有权利插手杜嬷嬷儿子的案件。   顾云锦将信封递给了杜嬷嬷。   杜嬷嬷不知道四小姐何时知道了她儿子的事情,但还是一头雾水的接过信封,愣神了片刻才听明白顾云锦的用意。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用颤抖的声音道:“四小姐这是要帮老奴伸冤?老奴何德何能,竟然劳烦四小姐费心……”   她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虽然不知道顾云锦为何要帮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困境,但是她知道顾云锦是一片好意。   将信封小心翼翼的塞进袖中,杜嬷嬷连忙跪地磕头。   “老奴这辈子,还有下辈子,当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四小姐的恩情。”   她哭哭啼啼的样子令顾云锦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她最见不得旁人在自己面前煽情,听着赵嬷嬷什么“当牛做马”的话,她就更觉得浑身难受了。   忙上前扶起杜嬷嬷道:“快起来吧,杜嬷嬷。”   杜嬷嬷站起身来,依然不可置信的看着顾云锦,犹豫片刻才道:“四小姐可有什么事情吩咐老奴去做?老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再所不辞。”   杜嬷嬷没有说谎,眼下,就是顾云锦想要她的命,她都毫无怨言。   “吩咐?”顾云锦一愣,转而道:“恩,我吩咐你敢快去办你的事,不要再同我啰嗦些没用的了。”   她着实是有些受不了杜嬷嬷受宠若惊、千恩万谢的样子,这般拖泥带水的令她着急。   杜嬷嬷怔了怔,四小姐竟然真的是要不求回报的帮自己?她在伺候了许多主子,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竟然会无缘无故的帮自己这个毫无用处的下人?   不过说来也是了,四小姐何等尊贵的身份,哪里会用得着她的帮助,她恐怕是高估自己了。   可不管怎样,杜嬷嬷心里却还是过意不去,忍不住又缠着顾云锦感谢了一番。   顾云锦暗自感叹,难怪祖母不喜欢这位杜嬷嬷,也太缠人了,还倔强得很。   最后,顾云锦叫人塞了一定银子给杜嬷嬷,便无奈的让静雯和静嫣一起将她硬拖出去了。   这一日,南麓书院中并未安排课程。   石先生便组织一些学生去了邺城郊外的一处山亭,召开诗词集会。   可是石先生府上却来了一位客人,正是他的得意门生——墨尘。   墨尘正坐在石府的一处会客厅中,喝着茶等候。   不多时,便见石夫人撩起帘子走了进来。   石夫人今日穿了件天蓝色织金罗衣和天蓝色织金综裙,显得清新典雅。   墨尘立刻站起身来,恭敬的叫了声“师娘”。   石夫人依然笑容可掬,朝墨尘点头道:“墨公子来了,老爷昨日还提起,说你有几日没来了,没想到你这般不禁念叨。不过今日有些不凑巧,老爷一早就出去了,不在府上。”   石夫人并没有招呼墨尘坐下,因为她猜想墨尘得知石先生不在府上会立即离开。   “哦,那也无碍。”说着,墨尘顺便坐了下来。   石夫人脸上的笑容一滞,却也没说什么。   墨尘抬头望向她道:“师娘怎么不坐啊?”   那语气就好似在自己家里一般。   石夫人也并没有不悦,依然含笑着转身坐了下来。   “墨公子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石夫人有些好奇,她想不出除了找石先生,墨尘来府上还能有什么事。   墨尘没有否认:“恩,今日来找师娘,的确是有事。”   听墨尘说是来找自己的,石夫人脸色严肃起来:“墨公子请讲。”   墨尘看了一眼石夫人身旁的丫鬟,又看了看石夫人,并未开口。   石夫人便知道墨尘是想让她屏退身边的丫鬟。但是,她犹豫了。   墨尘见状道:“学生想要跟师娘打听一个人。”紧接着,他又看了一眼她身旁的丫鬟。   石夫人垂眸思忖了片刻,才示意丫鬟退了出去。   接着,墨尘身边的小斯也跟着丫鬟一同出去,并且将屋门关上,守在了门口。   “现在墨公子可以说了吧。”石夫人面上带着警惕。   墨尘语气轻松的道:“师娘可听说过夕照姑姑?”说罢,波澜不惊的盯着石夫人。 第九十三章 当年之事   石夫人的脸色骤然一僵,转而语气不慌不忙却十分肯定的道:“没听说过。我不认识这个人。”   “哦?”   片刻后,墨尘哦了一声,便笑了,只是那笑声有些令人琢磨不透。   “师娘不想问清楚我说的这个人有什么特征吗?为何这般急着下定论?”   墨尘是觉得,正常人听了他的问题,多少会再问一下具体特征,譬如年龄相貌等等。   因为女子嫁人后,旁人通常都不会再直呼她的闺名,而是称某某夫人、某某姨娘或者某某氏,相处了数年都不知道对方闺名的情况也是有的。   而石夫人并不想再进一步获得墨尘想找之人的信息,似乎也不关心能否找到此人,而是急着撇清关系,自然显得反常。   见墨尘对自己的回答起了疑心,石夫人的神色骤然紧张起来,她的眼神无处安放的向两旁扫了扫,复又看向墨尘。   从她的神色上看,似乎墨尘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有些危险的陌生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就是夕照姑姑吧?”墨尘右手把玩着桌上的茶盏,漫不经心的道。   石夫人哑然,却也没有再次否认。   既然对方已经找到这里来,还叫出了她的名字,自然是有备而来。   墨尘已经来过府上多次,若不是完全确定了自己的身份,也不会贸然将话挑明。   她没想到自己在这里躲避了十几年,隐姓埋名,深居简出,竟还是被人发现了。   “你处心积虑的接近我,究竟所为何事?不妨直说。”石夫人道。   她此刻终于明白,墨尘到南麓书院读书,并非仰慕石先生才华,而是为了接近和调查自己。   墨尘浅笑道:“好啊,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今日我来,也只是想问问姑姑,当年曦嫔娘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石夫人闻言冷笑道:“这件事,恕妾身不知情。妾身在曦嫔娘娘出事前就已经离宫了。”   墨尘在提起“夕照”这个名字时,石夫人便猜到了,若不是为了打探曦嫔娘娘的事,这个世上又怎么会有人想要寻找夕照这个人。   她咬紧牙关,下定决心一字都不透漏。   没有得到答案的墨尘并未恼怒,他继续道:“那么,听闻姑姑在离开皇宫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能告诉我为何要私逃出宫吗?”   石夫人之前不是没有担心过自己的身份会被人发现,所以在此之前,她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平静的道:“妾身不想老死在宫里,向往这宫外的自由生活,便趁着出宫办事的机会逃了。所以如今才有了这样的逍遥日子。”   墨尘点点头道:“恩,姑姑说的有道理。不过,未免也太凑巧了些,为何你早不出宫,晚不出宫,偏偏要在曦嫔娘娘出事的前一日出宫?是不是预料到将要有什么事情发生,担心会危及自身,才会选择背叛主子提前逃命?”   墨尘语气不善,声音中带着冰冷的寒意。   石夫人并未害怕,而是冷冷的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公子不要白费功夫了,你从我这里绝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墨尘冷哼一声:“那姑姑可还记得,私逃出宫是要被杀头的!”   谈及生死,石夫人依然表情淡然,不为所动。   “杀头有什么了不起,我已经多活了这十几年,算是赚到了。”眼里似还流漏出笑意。   “姑姑不惧生死,的确是女中豪杰,不过,石先生的生死,你也不在乎吗?私藏了死罪之人这么多年,你说朝廷会放过他吗?”墨尘似笑非笑的看着石夫人道。   听到墨尘拿石先生做威胁,石夫人的眼神中有了一瞬的动容,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她紧接着道:“你想拿他来威胁我?哼!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对我之前的事情也毫不知情,不知者不罪,你赖不到他身上去的。”   墨尘继续把玩手上的茶杯,勾了勾嘴唇道:“如果我能证明,他一直都知道呢?”   “你……?”石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不会有人听你的一面之词,石先生的人品和威望受万人敬仰,官府也不会独独听你的挑拨。”   石夫人的话是对墨尘说的,但更像是在努力劝说自己,但是,尽管这样说,可心中依然有些慌乱。   “我既然能够想办法找得到你,自然也有办法将罪责牵连到石先生身上。不过,我认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实情,并不想为难你们夫妇二人,只要你同我说实话,我保证不会再来找你们的麻烦,而且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听了墨尘的话,石夫人紧紧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   片刻后,她下定了决心似的道:“石先生是真的毫不知情,希望你能念在师生一场的份上放过他,如果你不能,那么就是他的命,只当我这辈子欠了他一条命,告诉他,下辈子,我当会牛做马的还给他。”   说罢,石夫人猛然站起身来,迅速朝着堂厅中与墨尘处于反方向的石柱奔了过去。   墨尘心道情况不好,石夫人恐怕是要寻死。   他立刻起身,一个健步窜了出去,瞬间便先于石夫人一步挡在了石柱前面。   石夫人一头撞到了墨尘身上,被反弹回来,仰翻在地上。   她原以为自己的速度很快,墨尘又离得远,不会来得及阻止她,却没想到墨尘的动作竟然这般快。   墨尘上前扶起石夫人,满怀歉意的道:“对不起,石夫人,晚辈只是着急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出言不逊了。我并无意要害您和石先生的性命,您这又是何必呢?”   不知是感慨于自己差点丢了性命,还是因为想起了石先生,石夫人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妾身与公子见过几次,觉得公子不像是坏人,但是曦嫔娘娘对妾身恩重如山,即便她已经不在了,但妾身也绝不会出卖她,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不知道公子在为谁办事,又为何要打听她的事情,但是恕妾身不能说,就是死,妾身也不能出卖自己的主子。”石夫人坚决的道。 第九十四章 原来是小殿下   墨尘的脸色变得凝重,沉思了片刻,他叹了口气。   随即,他伸出右手,自自己的左耳后用力一撕,竟然撕掉了一张面皮。   顷刻间,站在石夫人面前的墨尘,就变成了另外一张脸。   这张脸棱角分明,面容胜雪,剑眉斜飞,菱唇朱红,一双桃花媚眼深邃无比,美艳异常。   石夫人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声,令她吃惊的不仅仅是这张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庞。   “这双眼睛……”她喃喃的道,面上的表情极为复杂,不知是惊讶,还是喜悦。   “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这简直就是男子版的曦嫔娘娘,石夫人不由得在心中惊叹。   泪水又一次涌出她的眼眶。   “你是……,小殿下?”   她的声音颤抖着。   摘下面具的墨尘,的确就是恒王印霄澈。他见到夕照姑姑如此激动,自己也不由得有些动容。   他上前扶着夕照姑姑坐下,弓身俯首的向她行了一礼。   “正是,我就是印霄澈,是曦嫔的亲生儿子。”   说罢,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自证身份。   那玉佩通体墨绿,雕刻兽纹,是印霄澈的母亲曦嫔留给他的遗物。   夕照见了,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颤抖着手上去扶模那块玉佩。   片刻后,她突然跪倒在印霄澈面前:“老奴参见小殿下,小殿下万福金安。”   她的话音激动,还带着哭腔。   印霄澈又一次上前将她扶起。   “姑姑不必多礼,您是母亲最亲近之人,自然也就是子墨的亲人。”   “子墨”是印霄澈的小字。   夕照依然无法平复自己激动的心绪。   “老奴没有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小殿下一面,见到小殿下平安长大,老奴此刻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憾。”   夕照用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印霄澈原本以为夕照姑姑可能是贪生怕死之人,却没想到她竟如此有气节,宁死也不背叛母亲,可见当年对母亲亦是十分忠心的。   “听闻姑姑在母亲进宫前就跟着她了。”印霄澈问。   夕照点点头,事过十几年了,想起曦嫔,她依然难以抹去心中的遗憾。   “老奴自记事起就已经在小姐身边了,所以也不知道是打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她的。”   “那母亲为何放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不过,非要随父皇进宫,可是受了父皇的蒙骗?”印霄澈问。   夕照连忙摇头:“没有,在初识小姐之时,陛下虽未挑明身份,可那时小姐也不曾问过。到后来,二人互生情愫,皇上便将自己身份诚恳的告知小姐。且皇上知道小姐是个自由自在惯了的性子,未必受得了深宫之中的束缚,便也没有强求,早早就同小姐挑明了宫中的险恶,任小姐自己选择是否随他入宫。”   看出了印霄澈颇为惊讶,夕照又补充道:“入宫的确是小姐自己选择的,皇上未曾强迫,也不存在半点欺瞒。到是小姐,从始至终也没有向陛下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皇上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曦嫔娘娘是凌霄阁阁主之女。不过这也怨不得小姐,她也是为了避免他日牵连到凌霄阁。”   印霄澈先前总觉得必定是弘治帝对不起自己的母亲,这种想法或许也与弘治帝多年来对他不管不问有关。   他很难想像这样一个冷漠又不负责任的父皇,当年会对自己的母亲有多少真情实意。   “这样说来,便是母亲一厢情愿了,非要做个扑火的飞蛾,明知入宫不会有好日子过,还偏要入宫。”   他的语气中不仅又惋惜,也有埋怨。在他心中,或许宁愿自己不曾来世上走一朝,也不愿意让自己的母亲含恨而终,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所厌弃。   夕照神色忧伤的道:“小姐对皇上的确情深意重,所以才会宁愿与整个凌霄阁决裂,也要跟皇上在一起。她们二人对彼此都是真心实意,只可惜,小姐的命不好,没能同陛下白头到老。”   “彼此都真心实意?恐怕是母妃一个人的真心实意吧,父皇若果然珍视母亲,又怎么会让她落得如此下场,想必定然是伤透了她的心吧?才叫她生无可恋。”印霄澈嘲讽道。   听了印霄澈的话,夕照连连摇头。   “不是的,陛下当年同样视小姐为心中挚爱,为她做了许多。”   “做了许多?他可是皇上,但凡对母亲上点心,也不至于令母亲丢了性命。夕照姑姑,求您告诉我,母亲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选择自缢?她在宫中的这几年,是不是过得十分痛苦?”   夕照连忙摇头,她不愿意让恒王殿下如此误解皇上,她的嘴唇微微颤动,犹豫着想要张口解释,却终究还是为难的住了嘴,没有把话说出口。   印霄澈望向夕照姑姑道:“还请姑姑告诉我,母亲究竟因何而死?”   夕照姑姑一脸痛苦的道:“小殿下恕罪,不是老奴不想说,是娘娘当年交代了,不让我告诉您呀。”   印霄澈沉默不语,沉思了片刻,才道:“母亲既然不想让我知道,那么定然是因为怕我为她报仇而陷入危险,对吧?”   夕照心中一惊,没想到小殿竟然完全猜中了娘娘的心思。   印霄澈继续道:“姑姑如果实在不愿告诉我,我也不强求,那我便再通过别的办法去查,总归是不可能放弃的。只不过,这个过程恐怕难度更大,耗费的时间更长,也更容易被仇人发现,自然也更加危险了。”   夕照姑姑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她没想道印霄澈会这样说,更没想到他会这般执着于曦嫔的死因。   “这……,娘娘只希望殿下能平安长大,自由自在,并不希望您为她报仇啊。”   印霄澈不以为然的道:“那是她的想法,不是我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也要等报了仇之后才行。”   夕照低头思忖了半天,她知道,印霄澈既然对曦嫔娘娘的死有了怀疑,那么便不会轻易放弃追查此事。   此事牵连到的人,自然也会对他多加留意和提防,若发现他在追查此事,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第九十五章 杀母之仇   而以殿下如今的处境,自然斗不过她们,最后,吃亏的肯定是殿下。   那么便不如就将事情告知殿下,令敌人在明,殿下在暗,如此也好周全的筹谋,说不定还能多一些胜算。   叹了口气,夕照才无奈的道:“既然如此,老奴便也只好食言了,但愿娘娘不要怪罪。想必娘娘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殿下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她的眼睛看着窗外,随着视线越来越模糊,思绪也回到了十几年前。   ……   曦嫔娘娘名唤缪晨曦,为了避免被人洞穿她凌霄阁阁主之女的身份,惹来麻烦,在入宫后,也包括入宫前,在皇上面前,缪晨曦都自称陈曦。   皇上出巡过程中与她偶然相遇,很快二人便情投意合。   她不顾老阁主的反对,决定要入宫。   可是入宫后,即便皇上对陈曦情有独钟,却不敢在外人面前表露半分。   因为进入后宫,晨曦的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皇上,而是整个后宫。   皇上自然知道,自己的宠爱对陈曦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风光,更是祸患之源,恐怕会害了她。   他知道陈曦不在乎外人看来的风光,也不在乎身外之物,她们二人若想在宫中长相厮守,便不能在乎眼前的朝朝暮暮。   皇上与陈曦见面的次数并不多,陈曦的吃穿用度以及封赏也不比同品阶的嫔妃高。   即便这样小心翼翼,可陈曦的日子还是过得举步维艰,其他妃子的明枪暗箭依然时不时的奉上。因为即便是没有皇上明面上的宠爱,陈曦的相貌也足以令其他妃子嫉妒。   好在有皇上暗地里的维护,才令陈曦平安度日,还顺利的诞下皇子,也是按照规制,陈曦诞下皇子后才被封了嫔位。   “殿下出生后,皇上真的是高兴极了,还曾经同娘娘说过,将来想要立您为太子。”夕照姑姑道。   印霄澈觉得这是他从小到大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他还真敢唬人,一点都不诚实。”印霄澈随口嘀咕着。   “可是曦嫔娘娘不愿意。她希望殿下将来做个自由自在的人,不被权势所累,不被规矩所束,就如雄鹰般翱翔九霄,不被一隅所禁锢;她希望您即使阅遍世间繁华,经历过世事无常,也依然能保有最真实的本心,如净化了千年的寒潭之水,表里澄澈。”   “这么说,我的名字是母妃取的?”印霄澈有些吃惊。   “是啊。这便是殿下名字的寓意。”夕照答道。   印霄澈从前见自己的名字与其他兄弟不同,还以为是因为父皇不喜欢自己,才没有按照玉蝶中的记载为自己赐名。   既然父皇让母亲为自己取名,自然也是认同了母亲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如此看来,父皇的确很纵容母亲,也很尊重她。   “不仅仅是名字,对于殿下的未来,皇上都完全尊重娘娘的意思。将您送到寻州去,让您远离邺城,也是娘娘的意思。”夕照道。   见印霄澈一脸疑惑,夕照又继续道:“原本一切都好好的,随着皇上故作冷落曦嫔娘娘之态,另外还令整个后宫都知道他宠爱两位新入宫的嫔妃。这样一来后宫娘娘们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两位新妃嫔身上,曦嫔娘娘的日子便越来越安稳了,加上她深居简出,宫里几乎都没人记得她了。”   “直到有一日,皇后娘娘路过曦嫔娘娘的纯禧宫,不知怎的就心血来潮的走进来坐坐。皇后同曦嫔娘娘聊了几句,不知发现了什么就突然间变了脸色,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当时娘娘也没有太再在意,可是两天后,殿下您突然间就害了重病,太医来看过都说无碍,可是娘娘却说您是中了毒。许是娘娘在凌霄阁时习了一些毒理的缘故,她便看得出来,可是又解不了。”   听夕照姑姑说到此处,印霄澈便明白,自己从小就体弱多病,还是因为得了济仁堂的济掌柜医治才渐渐好转。   后来印霄澈才知道,济掌柜是凌霄阁的一位长老,是外祖派来为自己治疗的。   济掌柜说过自己体弱是因幼时中毒,毒入骨髓所致。18岁之后他才知道,若不是外祖暗中帮助,自己恐怕早就毒发身亡了。原来这毒是在宫里中下的。   “是谁下的毒?”印霄澈问。   “娘娘没说,不过老奴猜测是皇后。因为在得知您中毒后,娘娘就去找了皇后。”夕照道。   印霄澈:“那皇后可承认了?”   夕照摇摇头:“不知道,老奴只知道曦嫔娘娘回来后,拿回来一个药丸,喂给殿下吃了,殿下的病就有了好转。紧接着她就命令老奴趁出宫采买的机会逃了,再也不许回来。她似乎还给皇上写了信,大约就是求皇上将您发配到寻州去。”   印霄澈想,那个药丸恐怕就是解药,可是,皇后似乎还留了一手,这个解药并没有将自己的毒全部解了,而是暂缓一时。皇后最终没要了自己的命,恐怕也知道有了这些余毒,自己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活很久。   “然后母妃就自缢了?”印霄澈问道。   听到此处,他觉得自己应当是明白了。那日皇后到母妃的宫中,或许是从哪里体会到了父皇对母妃的宠爱,因妒恨而恼怒,对自己动了杀心,想要以此来报复母妃。   母妃去找皇后,恐怕就是要用自己的性命保儿子的平安。   对于皇后而言,自然会同意。她得知母妃发现她下毒之事,定会担忧母妃将此事告知皇上。   虽说她一定是有办法脱责,可也难免会被皇上怪罪。皇后恨的是母妃,母妃死了,自己一个半死不活的幼儿被发配寻州,自然对她和太子毫无威胁。   “老奴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无法违背娘娘的命令才出宫的。到后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娘娘这是用自己的命保全了殿下。而且,老奴没想到,娘娘竟然还煞费苦心的保下老奴这条命。早知道,我就应当留在宫中,死也要同娘娘死在一起。”   夕照又一次泪流满面。 第九十六章 不可养虎为患   “那姑姑临出宫之前,母妃可交代了什么事情?或者都说了什么话?”印霄澈忍不住问道。   “娘娘就交代老奴要隐姓埋名,不要被人发现,也切不可提起宫中之事,将来若是见了殿下,也不可提及半句。看来,娘娘是真心希望殿下不要受到仇恨的牵绊,能快乐的度过一生。”夕照道。   印霄澈点点头:“恩,对于姑姑,母亲亦是如此希望的。她费尽心里的保全了她在意之人,却搭上了自己。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若再有一次机会选择,恐怕不会随着父皇入宫了吧?”   夕照抬眸:“不,娘娘说了,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同皇上在一起的这三年,她无怨无悔,感谢上苍让她遇见皇上,更感谢上苍让她将殿下带到这个世上。娘娘虽然说着无悔,却还是希望殿下代替她,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么殿下呢?殿下想要过怎样的生活?”   印霄澈知道,夕照是想问自己是否想要参与夺嫡之争,若非如此,又怎么能同皇后抗衡。   他答道:“我对当皇帝没有兴趣,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个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不争皇位,我也一样能报仇。待报了仇,我会按照母亲说的,回到我的寻州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夕照点点头。的确,只要印霄澈不参与皇权之争,就凭凌霄阁也能保他平安一生。   印霄澈看了看夕照姑姑,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问道:“祖父下令整个凌霄阁都要与母亲划清干系,姑姑既然是凌霄阁的人,为何会随母亲一道入宫?难道不怕祖父怪罪吗?”   夕照微笑着道:“小殿下真当老阁主如此狠心?娘娘可是老阁主的心头肉。他只有小姐这一个女儿,阁主夫人又去世得早,老阁主对小姐宠爱得很。小姐下决心要入宫,他虽然反对,但也尊重小姐的选择,为了防止凌霄派与朝廷有任何牵连,才将小姐逐出凌霄派的。至于我随着小姐进宫,表面上是我主动离开的凌霄阁,其实是老阁主暗地里的安排。他只是表面上冷漠而已,其实是不忍心让小姐一个人孤零零入宫的。”   印霄澈这才想,难怪外祖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原来他并非真的生气母亲入宫而与她断绝关系。而完全是为了守护凌霄阁。   “其实小姐又怎会不知呢?她知道老阁主对她的心意,她也同样不想牵连凌霄阁。所以自入宫后,就再也没与凌霄阁联系过。”夕照喃喃的道。   ……   邺城郊外,一处半山腰的亭阁中,石先生正同几位学生兴致勃勃的吟诗作赋。   苍松翠柏将山亭包围,层峦叠嶂,沿着亭边有奔流的溪水九曲回环,阵阵南风拂过,溪旁落英缤纷,几片落红点缀着潺潺而逝的溪水。时闻林间鸟鸣,诗词的吟唱伴着清幽的古琴声,节奏分明,热闹中不失清雅。   顾婉欣同苏韵瑶就坐在不远处溪边的石桌旁,闻着花香,品着花酿。在一片清幽的景致中,二人谈及的话题却与风月无关。   今年春日的桃展过后,顾婉欣曾亲自带着礼物去苏府拜访苏韵瑶,即是道歉,也是解释桃展上下棋输给顾云锦之事。同时,更是为了表明立场,告诉苏韵瑶,自己是同她站在一处的。   起初苏韵瑶还不信任顾婉欣,对她存着芥蒂,但后来见她态度诚恳,又多次为自己出主意,不仅在惠贵妃处消除了误会,还令惠贵妃与苏家更加亲厚了。渐渐的,苏韵瑶便开始对顾婉欣信任起来。   如今,在苏韵瑶面前,顾婉欣甚至比杜佳人更得青眼。   “听闻淮王殿下有意让纪明轩拉拢大伯,不过好像进展的并不顺利。”顾婉欣见四下无旁人,便小声询问苏韵瑶。   顾婉欣以及顾烨凡如今都已经明确的表示了追随淮王的意愿。苏韵瑶自然也没有将她当做外人。   “可不是吗,爹爹那日提起此事,说豪表哥好像也正在为此而忧心。”苏韵瑶随口答道。   “那淮王殿下可有什么打算?”   “听父亲说有幕僚想要劝表哥,不如求皇上为他和顾云锦赐婚,说如果顾云锦成了淮王妃,便可将征北军更稳妥的掌握在手中。”苏韵瑶道。   顾婉欣闻言心中便是一紧:如果四妹妹嫁给了淮王,那自己不是就没机会了。将来淮王若是登基,顾云锦便是皇后,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再盖过她的风头。   “那淮王殿下可答应了?他可中意四妹妹?”顾婉欣声音转高。   苏韵瑶摇摇头:“那幕僚好像还没正式在表哥面前提起,他是父亲的学生,所以先来找父亲商议此事,担心提的不对会遭到表哥的反对。不过听他的意思,仿佛觉得表哥对顾云锦并无甚好印象。”   转头看了一眼顾婉欣,苏韵瑶又道:“对了,婉欣,你聪慧过人,不如由你来分析一下,那幕僚如果这样说了,表哥会同意吗?”   顾婉欣悄声对苏韵瑶道:“淮王殿下会不会同意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此主意极为不妥。”   苏韵瑶闻言奇道:“哦?有何不妥?”   “一来四妹妹并不喜欢淮王殿下,她之前对纪明轩情有独钟,近日又同南麓书院中新来的一位墨公子过从甚密,殿下堂堂皇子,身份何等尊贵,若娶了四妹妹这等水性杨花的女子,将来她不定会干出什么令朝臣和百姓们笑掉大牙的事情,损了皇家尊严。”   苏韵瑶听了连连点头:“你说的对,顾云锦的名声早就不怎么样,她根本配不上表哥。可是表哥又的确很需要征北军的支持。唉,你刚刚说一来是这个道理,那是不是还有别的理由?”   “恩。这二来就更加棘手了。淮王若娶了四妹妹,那将来她可就是皇后,大伯本就功高盖主,有民心所向,到时候大伯的势力恐怕会如日中天,淮王殿下也难以把控。大伯与苏大人素来不睦,四妹妹又视你为眼中钉,到时候你们苏家无异于养虎为患,苏府当如何自处?” 第九十七章 离间计   顾婉欣一席话本是危言耸听,可苏韵瑶并不觉得,她认为句句在理,直惊得倒吸凉气。   “是啊,绝对不能让顾云锦做成淮王妃。我一定要回去劝劝父亲。”   想起顾云锦,苏韵瑶便觉得不寒而栗。每次同她交锋,自己总讨不到好处,在她心里,顾云锦就是个魔鬼般的存着。   “只是不知道苏大人会不会听你的。”顾婉欣担忧的道。   苏韵瑶突然回过神来,肯定的:“会的,上次你帮我出的主意父亲很满意,还夸我聪明。见姑母同我们愈加亲近,父亲对我的话也更加信服了。”   顾婉欣莞尔一笑:“那便好。”   顾婉欣此前也担心淮王利用纪明轩拉拢顾烨枫不成,会不会想要娶顾云锦做王妃,以利用自己的婚事来拴住顾家。   如今纪明轩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在淮王那里也有了一席之地,她不是没想过让纪明轩在淮王那里进言,将淮王娶顾云锦的念头消灭在萌芽中。   可是纪明轩毕竟与此事有着直接的关系,如果真的在淮王面前提及此事,顾婉欣担心淮王对纪明轩会起疑,这样他说的话淮王未必会信服。   如果反对淮王娶顾云锦的话从苏家人嘴里说出,便不同了,淮王怎么也会有几分的信服。   自石先生在郊外的亭山上组织诗会之后,顾云锦在南麓书院中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墨尘。   前段日子,顾云锦每次课间休息到书院中晃悠一圈都能遇到墨尘,对方时常会塞给她点小玩意儿,好玩的或者好吃的。   虽然墨尘每次总要挖苦她几句,可是那好吃的的确很新奇,所以她也不介意陪他拌两句嘴。   这几日墨尘都没有来,顾云锦便问了石先生。   石先生只道墨尘回南方去了,至于以后会不会回来,石先生也不知道,他只说了两个字“随缘”。   有李佳研在,顾云锦到也不觉得无聊,但总归还是有些不大满意墨尘突然不打招呼的离开,毕竟两人也算是“生死”之交嘛。   今日从书院回家的路上,顾云锦让静嫣去凤鸣阁买了“鹌子水晶”“佛跳墙”“百合酥”“诗礼银杏”等一食盒好吃的,想要弥补一下墨尘离开后,自己在美食这一方面遭受的损失。   静嫣提着食盒,同顾云锦有说有笑的走到了顾府花园。   顾云锦远远的便看到了坐在水榭中,心不在焉地向湖中丢着鱼食的冯若芊。   她似是有什么心事一样,看着水面发呆,以至于并没有留意到从远处的石桥上走来的顾云锦。   “二嫂怎么有功夫在这里闲坐?不用看着二哥读书的吗?小心他溜出去玩了。”   顾云锦站在冯若芊身后冷不丁的说话,吓得冯若芊一个激灵,将手中的鱼食儿都撒了一地。   “顾云锦,你是故意站在我身后吓我的吧?”冯若芊站起身来,瞪着顾云锦吼道。   “冤枉啊,我是远远的看见了二嫂,才特意过来想要给你送好吃的呢。”顾云锦噘着嘴委屈道。   冯若芊看了一眼静嫣手中提着的食盒,撇撇嘴:“你对我会有这般好心?谁信呐!”   冯若芊转身又坐到了刚刚的石凳上,继续盯着湖面,完全不打算理会顾云锦。   “我是很有诚意的,这里面可都是凤鸣阁的招牌菜,花了我不少银子的。”   顾云锦将静嫣手中的食盒接过,亲自放到冯若芊身侧的石桌上。   冯若芊惊讶的抬头看看顾云锦,又看看石桌上的食盒,果然印着凤鸣阁的标记。   凤鸣阁的招牌菜可是价格不菲的,冯若芊只是听说过,还从未真正吃过。   顾云锦为何要送自己这么贵的吃食,冯若芊完全不解。   她疑惑的看着顾云锦道:“你与我一向针锋相对,今日无事献殷勤,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顾云锦自嘲的笑笑,也在冯若芊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你同我本也没有什么过节,从前在书院里也只是偶尔拌个嘴而已,我从来都没有往心里去。如今你又成了我的二嫂,咱们可是一家人,哪能像从前那样耍小孩子脾气,叫外人见了笑话。”   冯若芊见顾云锦说的诚恳,也不再强硬。   本来嘛,她与顾云锦之间也的确没什么深仇大恨。   只不过是她从前同顾若兰交好,顾若兰又经常同她念叨顾云锦在家中如何如何霸道,又如何如何的欺负她。令冯若芊觉得心中不平,便想要为自己的好友出气,这才渐渐的与顾云锦为敌了。   可是嫁入顾府后,她便从下人们口中打听到,顾云锦虽心直口快,却待下人们极好,也从不曾苛待任何人。   这顾府的下人们,都以在云烟阁当差为幸运,说顾云锦从不打骂责罚下人,即便是有人犯了小错也从不追究,而静雯和静嫣这样的一等丫鬟,更是被顾云锦宠上了天:   福寿斋的点心日日管够,零花钱多到花不完,主子偶尔还会带她们去凤鸣阁下馆子,这样的好差事,给个地主婆当都不带换的。   至于顾云锦是否如顾若兰所说的,看不起和欺负府上的庶出兄妹,这便更好判断了。   有几个下人亲眼见了顾成麟将顾云锦从秋千上推下,头磕到了石头上,流了不少血,人都昏迷了一日才醒。可是当着老夫人的面,顾云锦愣是说自己是不小心磕的,绝口不提是顾成麟干的。如此看来,究竟谁才是小可怜,已经无需商榷了。   本来这几日,冯若芊就有些后悔从前同顾云锦做对,自己以为的打抱不平原来是助纣为虐,令她有些汗颜。   可是自己与顾云锦的梁子早已结下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对立下去。   她没想到,今日顾云锦竟然会主动同自己示好。一时间,倒是不知如何应对了。   见冯若芊眼中有些许的愧色,顾云锦道:“二嫂心性纯善,被大姐蒙蔽了也是常事。只是如今该看清楚沈秋云和顾若兰母女的真面目了吧?”   “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要挑拨我们婆媳和姑嫂之间的关系?”冯若芊心中陡然提高了警惕。 第九十八章 有事禀报   顾云锦淡笑道:“挑拨?二嫂难道还被蒙在鼓里?你自己为何会平白无故的失了清白,难道只是个意外吗?还是说,你真的是自己主动爬上我二哥的床?”   此话一出,冯若芊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羞愤不已。   “你怎可如此信口雌黄、血口喷人?我……”   冯若芊觉得委屈极了,她自然觉得蹊跷,自己又没有梦游的毛病,怎么会主动去了顾成麟的房里,定然是有人动了手脚的。   “设计陷害我的人,难道不是你吗?”冯若芊指着顾云锦怒道。   沈秋云就是这样告诉她的,说是顾云锦设计了她和顾成麟。   虽说事情已经成定局,她便也只能认命。但是这笔账她早就记到了顾云锦身上,想要有机会报复回去。   好在这门婚事她自己也不是太过抗拒,毕竟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嫁给顾成麟虽非她所愿,可也不算是太差的了。   成婚后这段时间,顾成麟待她也还算可以。即便是个庶子,可顾成麟也是将军的儿子,将来说不定也会如顾云磊那样封个爵位,自己便也会跟着风光了。   正因如此,她对顾云锦才没有最初那般愤恨了。   “你以为是我干的?沈秋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也不动动脑子吗,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呢?”顾云锦反问道。   “这……”冯若芊被顾云锦一连几句发问,问的一时语塞,答不上来。   这件事的确对顾云锦没什么好处。除非她是想要坑自己出气,从前冯若芊便是这样认为的,可今日见顾云锦对自己的态度,便是没有要打算同自己做对到底了,这样的话的确没有理由大费周章的设计陷害她。   顾云锦又道:“想要找出幕后主使其实很容易。单看这件事发生之后,最大的受益人是谁便知。”   冯若芊继续凝眉不语。   “最大的受益人自然是你最好的闺蜜,我大姐呀。若没有你和二哥这件事,她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了。”顾云锦道。   “若兰?”冯若芊觉得不可置信。   她不是不曾怀疑,若非如此,为何顾若兰生辰那日会想方设法的留下自己?   可是,顾若兰一个柔弱的女子,如何能做得出这样阴损的事情?她不敢相信。   见她还在纠结,顾云锦又道:“当然了,凭我大姐自己是做不成这件事的。自然是沈姨娘安排的。你也不想想,那晚的事情需要动用顾府的下人,顾府如今是沈姨娘掌家,谁能在她眼皮子地下设计了他儿子却不被发现?自然只有她自己了。”   冯若芊陷入沉思。   “沈姨娘她看上去通情达理,对我也算温柔慈爱,怎么会是你说的那等阴险之人?”   冯若芊嘴上不肯认同顾云锦,可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似乎也没了底气。   顾云锦见此情形,便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的在冯若芊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她无需多费口舌,这颗种子自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我也只是希望二嫂能够擦亮双眼,不要被黑心之人蒙骗了,还帮她们数银票,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如果想清楚了,我乐意同二嫂在一条战线上,抱成一团,否则我们这两个苦命小可怜,早晚要被那狠心的女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说着,顾云锦还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口气,似是在为自己不幸的命运忧心而发出的感叹。   令冯若芊都不得不相信,顾云锦在顾府中的确处境艰难,被沈秋云害得不轻。   顾云锦将凤鸣阁的食盒留下,带着静嫣走了。   静嫣惋惜的看了一眼食盒,那里面本来也有她的份呢。   不过,转而她又同情的看了一眼呆坐原地、心神不宁的冯若芊,心中暗道:不知道小姐又要干什么坏事了,而且这个坏事还是临时起意的。哦,祝你好运!   待回到了云烟阁不久,顾云锦便听到有丫鬟通传,说赵嬷嬷在外面等着求见。   “赵嬷嬷?她来肯定又是为了谢我,算了算了,千万不要让她进来,我可受不了她那般缠人。”顾云锦摆摆手求饶似的道。   “可是听赵嬷嬷说,有事情禀报,一定要见您。小姐还是见见吧,万一真有什么消息,可别错过了。”静嫣劝道。   顾云锦想了想,点点头:“有事情禀报?那便叫她进来吧。”   一会儿功夫,静嫣便带着赵嬷嬷走了进来。   一进堂屋的门,看到顾云锦,赵嬷嬷便激动的跪在地上磕头。   “多谢四小姐,救了老奴一家。老奴此生无以为报,愿为四小姐上刀山下火海。”赵嬷嬷因为过于激动,身体微微颤抖着。   “唉!又是感谢,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快起来吧。”   顾云锦忙上前扶赵嬷嬷起身。   “你儿子回家了吧?在牢狱中可遭受了什么折磨?”顾云锦问道。   赵嬷嬷摇摇头:“无碍的,只受了些皮肉伤,将养几日就没事了,多亏了四小姐出手相救。”   “我也没做什么,即便没有我,案子如果到了房大人手上,他也会秉公处置的。”顾云锦轻描淡写的道,她可不习惯旁人对她千恩万谢的。   虽然顾云锦说的轻松,可赵嬷嬷却心知肚明,若没有顾云锦的那封信,这样小的一个偷盗案子怎么会受到房大人的关注。   到时候自己的儿子被冤死在狱中也不会有人知道。   “老奴今日来,不单单是为了感谢四小姐,另外还有一事想要禀报。”赵嬷嬷正色道。   “那嬷嬷坐下来慢慢说吧。”顾云锦抬手请赵嬷嬷坐下,又侧头向静嫣使了个眼色。   静嫣会意的走出去,将门带上,又立在门外守着。   赵嬷嬷这次也没有推辞,半坐在顾云锦面前的玫瑰椅上。   “老奴心中一直有一件觉得十分蹊跷之事,但此事涉及到已故的将军夫人和沈姨娘,便也没敢与人提起,怕图惹事端。此次得了四小姐恩惠,便将自己看做是四小姐的人,此事突然又萦绕在心头,不吐不快。”赵嬷嬷道。   听了赵嬷嬷提起自己的母亲,顾云锦顿时便认真起来。   “嬷嬷请讲,究竟是何事?” 第九十九章 进宫面圣   “是这样的,几年前老奴的儿媳刚嫁过来,便因为一些原因导致经水不调,老奴担心影响了将来抱孙子,便请了大夫来看。那大夫叫老奴去买一种叫“郁金”的香来给儿媳用。大夫还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再加上那香的价格很贵,老奴便想起了多年前在沈姨娘身边伺候时,她也叫我买过。”   听到此处,顾云锦忙问:“这香又有何特别之处?”   “大夫说此物可以活血止痛、行气解郁,正对我儿媳的经水不调之症。然使用时要多加小心,尤其不能被怀孕之人沾染,即在产后,非热结停瘀者,亦不可轻用。若外邪未净者,以此擅攻其内,则邪气乘虚而内陷。若气血两虚者,以此重虚其虚,则气血无根而暴脱。”赵嬷嬷边回忆边道。   “此香价格不菲,老奴当时便认真的拿纸记下了。”她又补充道。   顾云锦思索片刻道:“嬷嬷刚刚说沈秋云让你买过,是在什么时候?你可还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顾云锦明白,赵嬷嬷既然能来找自己郑重的提及此事,事情定然有些特别。   赵嬷嬷答道:“正是在顾夫人即将诞下小姐之时。老奴记得夫人在怀小姐的时候身体一向很好,来请脉的大夫也未说过有何不妥,即便是在小姐出生之时,产婆也是说一切顺利,为何诞下小姐不久,夫人就因体虚暴脱而亡?”   “嬷嬷的意思是说,母亲的死有可能与沈秋云让您买的郁金有关?”顾云锦面色凝重的道。   赵嬷嬷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门窗处,似是在担心被别人听到。   觉得没什么异常后,赵嬷嬷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道:“在夫人气息奄奄之时,老奴曾陪着沈姨娘去看过她,在她身上,老奴就闻到了郁金的味道。”   “什么?你确定那是郁金的味道?”顾云锦激动的站起身来。   赵嬷嬷也连忙跟着起身:“当时老奴只觉得那气味好闻又特别,并不知道是什么。可是后来,老奴买给儿媳用,才知道这种气味是郁金发出的。那味道很特别,老奴能确定。”   “我娘当年刚生产完,自是气血最为虚弱之时,若用了郁金,定然会暴脱而亡。难怪府上人都说母亲是产后虚弱而亡。这种情况并非是中毒,的确不容易被察觉。如此说来,母亲便是被沈秋云给害死的了?”顾云锦怒道。   “老奴也是这样认为的。”赵嬷嬷道。   “多谢赵嬷嬷今日实言相告,若不是您,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沈秋云就是我的杀母仇人。”顾云锦感激的看向赵嬷嬷。   “小姐何出此言,此事若不能告知小姐,老奴恐怕这背子都不得安生。还请小姐对沈姨娘多加小心,更要当心打虎不成反遭其害。”赵嬷嬷担忧的道。   顾云锦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可不希望她有什么危险。   顾云锦颔首道:“嬷嬷放心,没有十足把握,我是不会打草惊蛇的。”   这段时间看顾云锦的行事作风,赵嬷嬷便知道她已经足够沉稳,否则自己也不敢贸然将此事告诉她。   叮嘱了几句后,赵嬷嬷便离开了。   这次,对于赵嬷嬷的叮嘱,顾云锦再也没有觉得不耐烦,而是在心中郑重的感激她。   ……   太极殿内。   弘治帝坐在雕刻祥云龙纹的金丝楠木桌案前,故作镇定的翻看着奏章,心却早已飘到了太极殿外。   太极殿门口,印霄澈正由宫人陪着,站在门外等候弘治帝的接见。   “六殿下不要着急,再等待片刻,皇上就忙完了。”   手握拂尘的老太监弓着腰对印霄澈道。他声音恭敬有礼,眼中却透出一丝嘲讽,只是正低着头,那嘲讽之意没人能够看到。   “没关系的,公公,本王等等就是了,也没有什么急事。”印霄澈轻声道。   “好。”那老太监应了一声便站到了印霄澈的侧后方,眼神轻轻的白了他一下。   印霄澈虽然贵为皇子,可在这老太监眼中,却还不把他当回事。   什么六皇子,什么恒王,不过是个不遭皇上待见的弃子罢了。   老太监心中笑道:巴巴的来求见皇上,还不是被皇上晾在外面半天,不得宣见。皇上哪里是有要事无法脱身,不过是不愿搭理你罢了。还真是自讨没趣。一个病秧子,不在府上好好呆着,非要到皇上跟前来现眼,回头再因为被日头晒得中了暑气,一命呜呼了,就是活该自作自受。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弘治帝才宣印霄澈进殿来。   老太监心中终于吐了口气:印霄澈他自己晒化了不要紧,还害得自己在大太阳地下陪了他这半天,真是令人讨厌。   进入殿内,印霄澈走到弘治帝跟前行礼。   “参见父皇。”   弘治帝头也不抬,只用余光扫了一眼印霄澈道:“坐下吧,有什么事情就赶快说,朕还忙着呢,没功夫闲聊。”   老太监暗地里又偷偷笑了,心里更加鄙夷印霄澈的自讨没趣。   还没等印霄澈开口说话,弘治帝便抬头对那老太监道:“小李子,去把这幅画给惠贵妃送过去,朕一个时辰前找出来了,刚好还没来得及差人送去。”   “是,老奴遵命。”   号称“小李子”的老太监笑了一脸褶子,忙上前接过案头的画卷。   这等差事是他最喜欢的。惠贵妃喜欢字画,自己奉皇上之命将字画送过去,惠贵妃一高兴,免不了会有丰厚的赏赐。   他领了美差事,小心翼翼端着字画,心花怒放的走了。   殿内就只剩下弘治帝和印霄澈父子二人。   弘治帝这才抬头,仔细的打量着印霄澈。   自己这个儿子回邺城已有几个月了,期间他见过三两次,可每次都没有好好的看看他。   这样仔细看去,弘治帝不由得一阵恍惚。   印霄澈那双深邃澄澈的眼眸,令他想起了昔日的曦嫔。他心中不曾变过的挚爱。   就是这一双漆黑而明亮的眼眸,令他只看了一眼,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第一百章 议事(上)   弘治帝身为帝王,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燕瘦环肥,各有不同。或知书达理,或俏皮可爱,相貌清纯些或是妩媚些,任何女人于他而言,都没什么差别,无非就是稳固帝位,制衡朝野的工具。   弘治帝以为自己冷静理智,绝不会真正爱上任何一个女人,然而当他见过了陈曦,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纯粹真挚的女子,便心动了。   她身上那股自由与洒脱,令他向往甚至羡慕。他第一次感受到自由是比权利更珍贵而美好的东西。   他羡慕陈曦的自由与洒脱,自然也知道宫中并不适合她。他不想强求她陪着自己,却又拼命的想要让他陪着自己。   他没有想到,陈曦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随他入宫,并且毫无怨言的安于宫中的乏味生活。   她不争宠,不抱怨。自己做什么都无需同她解释,她好像都懂,懂自己故意冷落她是对她的保护,懂自己身上的责任与无奈,她就那样静静的陪在他身边,令他无比安心。   就在他庆幸自己可以同她共度用余生之时,她却突然自缢身亡。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与自己诀别。   最初,他真的恨过她,怪过她,可最终也理解了她。   但不管怎样,他都从未因此迁怒过印霄澈。将他送到寻州去,即是陈曦遗愿,也是他保全儿子最好的做法。   “你的身体,可好些了?”弘治帝看向印霄澈道。   这一次,印霄澈从弘治帝的眼中看出了担忧与关切。他真的在关心自己吗?   “好多了,上次四哥帮我找了太医,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父皇不必为我担心。”印霄澈随口道。   听印霄澈提到了印暮豪,弘治帝微微凝眉:“你说你四哥带了太医帮你诊治?”他的眼神中略有些担忧。   印霄澈颔首:“正是。李太医医术高超,儿臣这几日感觉好多了,这才有力气来看父皇。”   “李太医!”弘治帝若有所思的呢喃道。   他了解印暮豪,当然不觉得自己这个四皇子是个有爱的哥哥,也不相信他会真心实意的关心他这个弟弟。   弘治帝心道:他去诊病,恐怕是为了刺探虚实吧。   对于印暮豪,弘治帝算不得多喜欢,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眼下他就是自己最好的接班人。   太子昏庸无才,沉迷于女色,根本不堪重任。他之所以未将他废了,不过是为了均衡朝中势力。   “这样便好。你们兄弟二人如此亲厚,朕就放心了。往后你要分清长幼,对兄长恭敬。”弘治帝语重心长的道。   印霄澈知道弘治帝是在教导自己,不要得罪了印暮豪。如此看来,他是想要将皇位传给印暮豪了,担心自己得罪了他,将来自身难保吧。   “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弘治帝的关怀,让印霄澈感受到了父亲的温暖。或许真如夕照姑姑所言,自己之前对父皇有所误解。   刚刚让自己在门外等候半天,自然也是做给下人们看的。   的确,今日父皇对自己蔑视的态度,不到明日便可传入东宫和淮王府,令他们对自己的芥蒂又少了一分。   倘若今日父皇对自己表现出重视与亲近,恐怕今晚自己那两位兄长便会睡不着觉,到了明日,自己便会有麻烦了。   对于母亲,他当时也是如此用意吧。   ……   在淮王府的议事厅中。   印暮豪正同五个幕僚在厅中议事。这五个人中就包括纪明轩。   纪明轩思路活跃,解决问题的办法颇多,印暮豪近来对他颇为看中,每周的小范围议事也都叫他参加。   “殿下,既然纪先生的办法行不通,咱们是不是应当采取别的方式来拉拢顾烨枫?”其中一位身穿灰袍的中年人道。   印暮豪看向众人不置可否,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不轻易的表明态度,要等到幕僚们纷纷表明观点后,他才会开口。   为的可能是令众人畅所欲言,而不是因为揣度出了自己的意愿而造成政见一边倒。只有如此,才能听到更广泛的声音,令相互对立的观点在一起碰撞,从而打磨出更加完美的见解。   另外一名黄袍青年意气风发的道:“属下觉得,殿下不如就立了顾家嫡女为妃,如此便可将征北军牢牢的收于您的麾下。”   先前说话的灰袍中年摇摇头道:“这样恐怕未必能成。听闻顾将军对他这个女儿宠惯得很,他未必会愿意用女儿的婚事攀附皇权。”   “不愿意又能怎样,只要殿下求皇上下一道圣旨,赐婚便是了。他顾烨枫还敢违抗圣命不成?”黄袍青年神色轻狂的道。   印暮豪只顾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水,并不插话。   这两位幕僚的话令纪明轩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极不自在。   他知道两人并非是在针对他,但是他却始终为没有将顾云锦娶到手而深感挫败。此刻两人在他的面前毫无忌讳的谈论顾云锦,便是没有在意他的感受。   如果他此刻已经将顾云锦娶回府,那这些人恐怕便不敢看不起自己了吧。   想到此处,纪明轩心中苦涩,却不打算说话。因为此事与他的关系过于密切,为了避嫌,他实在不便发表意见。   除了纪明轩外,其他两个幕僚都积极的参与到话题的讨论之中。   见其余三人都渐渐的倾向于支持淮王与顾家联姻,一位白袍青年忙出言阻拦。   “各位不能只将目光放在眼前,当长远考虑呀。”   说话的白袍青年便是之前在山亭诗词集会上,苏韵瑶同顾婉欣提到的她父亲的学生。   “哦?你说清楚点。”   “就是,我们如何就目光短浅了?”   几位主张联姻的幕僚不服气的道。   “顾烨枫的地位的确举足轻重,殿下有了他的支持,自然对于成就大业有利。但是将来呢?顾烨枫的女儿若是成了皇后,那他的儿子便是太子,顾烨枫手握兵权,他们父女在前朝后宫会掀起多大的风浪来,各位不会想不到吧。”   那白袍青年不急不徐的道。   此刻,印暮豪才缓缓抬起头来,凝视着众人。 第一百零一章 议事(下)   显然,这位白袍少年的话引起了印暮豪的注意。   先前讨论得最热烈的几人都突然间蔫了声,面面相觑。   “此言确有道理,可是殿下也的确是需要征北军的支持呀。如今太子的身后有国丈的征西军支持,虽然征西军如今的战力无法同征北军相提并论,可毕竟也是支数万人的军队呀,总强过咱们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啊。”灰袍中年踌躇道。   “是呀,是呀,两边底应当如何取舍,还要请殿下定夺才行。”黄袍少年看向印暮豪道。   印暮豪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笑道:“无需取舍,本王自有办法即得到顾家的兵权,还能控制他们顾家的势力。”   “殿下真有这样的好法子?那顾烨枫可会答应?”灰袍中年发问。   印暮豪点头道:“自然会答应,到时候,他恐怕巴不得早点将女儿嫁给我。”   “殿下还是要立顾家小姐为妃?”   白袍青年有些失望,自己没能完成苏修文的嘱托,打消印暮豪娶顾云锦的念头。   “谁说一定要立她为妃,做个妾室或者侧妃,仍然能拉拢征北军,如此一来,将来便轮不到她做皇后了。”印暮豪啄了一口茶,悠然自得的道。   “这……”   “顾烨枫恐怕不会同意让他的宝贝女儿做妾。”   “可不是吗,堂堂的将军嫡女,怎会甘心做妾?”   众人纷纷议论。   “本王自有办法让他们心甘情愿做妾,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要求着本王呢。”印暮豪胸有成竹的道。   “看殿下的样子,是已经有了万全的办法?”灰袍中年道。   印暮豪唇角一勾:“那是自然。”   ……   此刻,在太子府中,同样有幕僚在。   不过,在议事厅中不仅仅只有太子和幕僚,太子的怀中还搂着一名身着轻罗薄衫的美艳舞姬。   轻衫薄如蝉翼,未能遮住那舞姬紧实的腰腹和纤纤玉臂,西域的舞服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得更加妖娆,她的脸上遮着半片透明的粉色面纱,显出朦朦胧胧的美来。   美艳舞姬正将一颗亮晶晶的葡萄塞入太子印暮宇的口中。因为没来得及躲避,削葱根般的纤纤玉指被太子含入口中。那美艳舞姬忙娇羞的抽回手指,风情万种的与太子对视一眼。   议事厅中的幕僚们都已经习惯了太子的荒淫无度和行事作风,完全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畅所欲言。   “听闻今日正午恒王殿下去了太极殿。”一位蓝袍幕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道。   太子用手轻轻摩擦着舞姬那光滑的肩膀,一脸不屑的道:“在外面站了快半个时辰,父皇才勉为其难见了他一面。不过也没给他什么好脸子看。这个老六根本不足为虑。到是老四那里,可要盯紧了。”   “殿下放心,只要咱们这边不出什么岔子,淮王那边就兴不起什么大浪。”一位摇着羽扇的幕僚道。   他的意思是皇上就算是再看中淮王,也不会轻易改立中宫,毕竟这涉及到国本,废立太子都需有名头才行。   “那是自然,皇上毕竟还是忌惮着老侯爷的征西军。除非淮王能够拉拢到顾烨枫,否则他拿什么同我们抗衡。”   幕僚口中的老侯爷指的是太子的外祖,皇后的父亲——朱震。他也是征西军的主帅。如今虽已年迈,但依旧把握着征西军的兵权。   几十年前,朱震正当盛年,因他作战极为勇武,带领征西军屡立战功,那时候征西军的风光也远超过征北军。   当时,皇后和太子一脉的风头可谓盛极一时。   弘治帝年轻时对征西军十分忌惮,故而皇后在后宫盛气凌人,从不将其他妃嫔放在眼里。   在皇后诞下太子之前,没有一个嫔妃能够顺利生出孩子。即便是太子出生后的那几年,也没有一个皇子能够平安活过四岁。所以太子比其他皇子的年纪要大上不少。   直到后来,淮王的母妃惠贵妃入宫,宫中一家独大的局面才得以改变。   惠贵妃的母家在朝中的势力亦不容小觑,加上当时还在世的太后极力袒护,她在后宫中便也算是独树一帜,自那之后,皇后才逐渐的收敛了锋芒。   手握羽扇的幕僚故作高深的道:“顾烨枫那块老石头,又臭又硬,怎会是那般好拉拢的。这几年淮王好像也没少动心思,可你们看顾烨枫买他的账吗?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众人一阵哄笑。   蓝袍幕僚接着道:“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顾烨枫好像同咱们侯爷也不大和睦。况且咱们这两军又有着竞争关系,说必定哪日顾烨枫就动了凡心,转而投奔了淮王,到那个时候咱们可就不好对付了。”   听了此人的话,太子一把推开怀里的美人,忧心道:“恩,林先生说的对,咱们不能大意了,给本宫盯好了老四那边,若是见他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及时禀报,咱们好果断应对。”   “是”“是”……   众人异口同声的应下。   ……   恒王府中。   印霄澈坐在书房中,伏案看书。   韩长恩却在他的面前来回躲着步。   印霄澈不耐烦的放下书,用拇指和十指揉着自己的额心,无奈的道:“你到底要转到什么时候?都快要把我转晕了,还叫不叫人看书?”   韩长恩合上手中的折扇,委屈的道:“你还好意思责备起我了?你自己说说,这段时间,我来找了你多少次,你为何一直不见我?”   说到最后,他似乎都带着哭腔,像是位控诉负心汉的小媳妇。   印霄澈前阵子易容后,以墨尘的假身份出去寻找曦嫔的死因,自然不在府上,可是印霄澈却不想让他知道此事。   “管家不是同你说了吗?我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印霄澈豪无耐心的道。   “我怎么是客呢,我是你的家人啊,你身体不适,不更需要家人在身边照顾吗?我娘日日亲手给你炖补汤,让我送来,我却日日见不到你的人。害得我每日都要将补汤喝完再回去,这段时间都胖了一圈。”韩长恩揉揉自己的肚子道。   “那你还是别老往我这里跑了,回头被人扣上一顶拉拢权臣的帽子,我可承受不起。”印霄澈道。   对于韩长恩一家的关心,印霄澈心中感激,却不希望他们因为同自己走的太近,遭到太子和淮王的猜忌。 第一百零二章 勾一把火   这几日,顾云锦私下里询问了府上的几位伺候过自己母亲的老人,从她们口中打听到了更多关于母亲怀上自己之后,一直到离世前发生的事情,以及母亲的身体情况。   经过一番打听和分析,顾云锦便逐渐证实了她与赵嬷嬷的猜测,认为母亲是被沈秋云害死的。   在确定了杀母仇人后,顾云锦自然要为母亲报仇,否则愧为人女。   顾云锦命郭平密切关注沈秋云近日的一举一动,甚至连顾成麟和冯若芊的行动也一并监视起来。为的是寻找机会,见缝插针。   郭平每日都会向顾云锦汇报沈秋云的活动范围,包括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这一日,郭平例行公事的向顾云锦汇报了一件事情:顾成麟今日去翠仙阁喝了花酒。   原本这也没什么稀奇的,顾云锦早就知道顾成麟有事没事就喜欢偷偷去那烟花之地。   可是在冯若芊嫁过来之后,顾成麟却没有再去过了。可能是因为小夫妻间的新鲜劲儿还没过,也可能是怕被冯若芊发现,所以顾成麟算是老实了一阵子。   显然,近日有些按耐不住了。   再加上娶妻之后,他手头上的零花银子也丰厚了不少。被几个平日里的好友缠得推脱不过,便大着胆子去了翠仙阁。   顾云锦听了郭平的消息,不由得大喜:“哦?看来,可以从我这个二哥处下手,做些文章。”   “如何做文章?”郭平并不明白顾云锦的心思。   顾云锦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笑道:“为我二嫂制造一个‘不小心’知道此事的机会,不过可不要让她知道是我们透漏的。”   郭平点头应下。   每次见到顾云锦算计人,他都好担心自己家中的老母亲和姐姐,但愿自己不要出什么岔子,免得母亲和姐姐也被顾云锦给算计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去吧,要小心。”顾云锦叮嘱了郭平一句。   待郭平走后,静雯从门外走进来,欣然对顾云锦道:“小姐,老夫人让秋菊来传话,说三日后惠贵妃要提前在寝宫中办中秋宴,听闻邀请了许多贵女参加。而且,也给咱们府上下了帖子。”   想到可能会有机会入宫,静雯便激动起来。   静嫣却微微蹙眉道:“惠贵妃与咱们府上素无来往,为何会给咱们下帖子?”   “紧张什么,又不是鸿门宴,不是说了吗,给许多贵女都下了帖子,也不是独独请了咱们小姐。”静雯觉得静嫣的反应有些扫兴。   “该不会是想给淮王选妃吧?”顾云锦随口嘀咕道。   “选妃?也是啊,淮王还没有娶妃。那小姐想去吗?”静嫣问道。   “淮王妃?天呐,那各家小姐岂不是要抢破头了?”静雯惊讶的道。   这两个人都不知道顾云锦心中对淮王的憎恨,觉得做淮王妃的确不错。   顾云锦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轻笑,静雯说的没错,许多高门贵女恐怕会争先恐后的想要参加此次宴会,巴望着能被淮王和惠贵妃看中,选为淮王妃。   可惜,淮王选妃,岂会单单看人的,恐怕看的是谁背后的势力更强大,更有利于他们的帝位之争。   不过,上一世,淮王好像没有这么早就急着选妃。顾婉欣嫁给淮王也是两年之后的事情。那时候自己的二叔已经升任从一品的大员,顾婉欣的身份便也跟着水涨船高,可谓炙手可热。   “我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吧,父亲和大哥都不在家,还是呆在府上安全。”   顾云锦并不担心淮王会选中自己。但是,她还是不想去。   她可是会审时度势的,如今自己的大小靠山——父亲和哥哥都不在,虽然身边有郭平保护,应付沈秋云当是够了。   可是,那可是皇宫,她没有把握掌控局面,还是不去的好。   “啊?不去呀!”静雯遗憾的叹了口气。她还没有进过宫,虽然像她这样的丫鬟即便进了宫也未必能进得了内苑,可是在外苑看看也行啊。   虽然心中十分期待,但是,她还是识大体的,小姐说不去,便有不去的道理,她心里也没有什么不满。   静嫣则是松了口气。对于进宫一事,她也不大放心。   ……   到了晚上,顾云锦便听到了西院传来的消息。   原来是冯若芊知道了顾成麟逛花楼之事,同他大吵了一架。   顾成麟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他今日虽说是去了翠仙阁,可也只是听曲喝酒,并没有做什么。   本来他也是心痒痒的,但碍于刚刚成亲的原因,他自己忍住了,并且还因此被自己感动到了。   没想到,一回来冯若芊就同自己闹,他觉得自己都亏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做点什么了。   可不管顾成麟怎么解释,冯若芊却还是不依不饶。   到最后,顾成麟也没了耐心,同冯若芊对骂了起来,还越骂越难听。   他说冯若芊同翠仙阁的姑娘没什么两样,同样是主动爬上床的主。   闻听此言,冯若芊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恼怒之下还扇了顾成麟一巴掌。   顾成麟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等气,传出去说自己被媳妇打了,他往后还怎么面对那帮一起混的兄弟。   可是,动手打女人同样会被人笑话,无奈之下他便去找了沈秋云。   沈秋云听说冯若芊敢打自己儿子,更不可能给她什么好脸色。   劈头盖脸,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还以她不守妇德为由,罚她去跪祠堂。   “说没说罚跪多久?”顾云锦问了来禀报的静嫣。   “听说沈姨娘罚二少奶奶一个礼拜不许出祠堂。”静嫣道。   一个礼拜?还真是够狠心的了。   沈秋云也太护短了,难怪顾成麟会被她宠得如此纨绔。   “小姐要去为二少奶奶求情吗?”静嫣问。   “叫冯若芊跪一晚上吧,先让她吃点苦头,好打心眼里恨上沈秋云。明日一早,我们再假装刚刚得知此事,去祖母那里为她求个情。”顾云锦笑道。   “恩。她吃过了苦头,才会更加感激小姐的出手相救。可是,老夫人会听小姐的吗?”静嫣有些迟疑的道。   虽然老夫人最近对自家小姐宽仁了不少,可是也绝对没有到言听计从的地步。 第一百零三章 结成“同盟”   况且老夫人宠溺顾成麟宠得厉害,听说了自己的宝贝孙子被媳妇扇了巴掌,指不定得多心疼呢,不掰断冯若芊的手就不错了,怎么会轻饶了她呢。   “若直接去求情自然不行,不过,我打算给祖母讲个故事。听闻几日前夏家少奶奶小产了,就是因为跪祠堂跪的。”顾云锦道。   “啊?咱们二少奶奶也有喜了?什么时候的事?奴婢怎么没听说……”静嫣睁大了眼睛道。   顾云锦轻轻戳了一下静嫣的额头:“你这个小傻瓜,怎么就如此死脑筋,我不是说她怀孕了,是提醒祖母,万一她怀孕了呢?如果是刚怀孕不久的话,根本看不出来的,况且即便是没有怀孕,若是跪得久了,损了身子,影响将来的子嗣……,即便可能性不大,你说祖母会愿意冒这个险吗?”   静嫣想了半天,才摇摇头道:“不愿意。老夫人盼着四世同堂盼的眼睛都绿了。”   顾云锦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静嫣,你也学坏了哦,祖母的眼睛几时绿了?”   静嫣也觉得自己言语有失,捂住嘴巴,表情骤然严肃起来。   对视了片刻,顾云锦道:“祖母的眼睛明明是红的。”   主仆二人一齐笑了起来。   ……   第二日一早,顾云锦去长寿阁向祖母请安。   她装作毫不知情的聊起了冯若芊,张妈妈才告诉她冯若芊被沈秋云罚跪祠堂之事。   顾云锦便顺水推舟的为冯若芊求了情。   顾老夫人昨晚便听说顾成麟不好好在家读书,竟然偷偷去逛了花楼,着实气得够呛。   要知道她自己年轻时便差点被卖到花楼去,只要一提起花楼,她就万般仇视,即便是顾老爷在世时,她都不准他涉足。   老夫人对冯若芊的遭遇也就有了几分同情,毕竟二人才刚刚成亲,谁家的姑娘刚嫁进门,夫君就流连烟花之地能不恼怒。   可当听闻冯若芊竟然动手打了顾成麟,老夫人却又不满起来。   那毕竟是她最疼爱的孙子,即便是犯了错,也轮不到她冯若芊动手打。   所以,沈秋云罚冯若芊时,她也没拦着。   不过,眼下冯若芊已经跪了一夜的祠堂,老夫人对她的不满便消散了大半。   但当顾云锦提起“曾有孕妇因为跪祠堂而滑了胎,从此便再也没法生孩子”时,顾老夫人却紧张了。   正如顾云锦所言,有时候刚刚怀上,根本就没办法看出来。   万一自己的孙媳妇因为这一折腾而影响了她抱重孙子,那可就遭了。   老夫人忙叫张妈妈去把冯若芊放出来。   祠堂中,冯若芊跪了一夜,正筋疲力尽。   这一夜沈秋云是派了人看着的。虽然那老婆子顾及冯若芊二少奶奶的身份,故意给她放了水:趁没人时便叫她坐在蒲团上。   可是经过这一夜的未合眼,冯若芊已经疲乏到绝望。   沈秋云竟然扬言要让她跪一个星期,那是要死人的。   若不是眼下沉秋云当家,知道自己反抗也无用,冯若芊还真的想要同沈秋云好好理论理论,她儿子流连烟花之地她不管不问,竟然惩治起自己了,到底还有没有道理。   沈秋云其实也不可能让冯若芊真的跪一个礼拜,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叫她以后不敢在顾成麟面前造次。   沈秋云原想着到了晌午便将她放出来,毕竟顾若兰还在冯家,她也不好对冯若芊太过苛待。   谁知道,就在冯若芊对沈秋云失望之极之时,张妈妈来传了老夫人的口谕,说是叫她回房休息,任何人不得阻拦。   冯若芊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遇到了活菩萨,对张妈妈千恩万谢了一番。   张妈妈只字未提顾云锦为她求情之事,只说是老夫人的意思。   即便张妈妈不说,可冯若芊自己也知道打听的。   很快,她便派人到长寿阁中打探到,原来今日一早顾云锦去为老夫人请安,得知自己被罚跪祠堂后,便在老夫人面前竭力为自己解围。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惊讶之余,冯若芊是真的很感激顾云锦。   见顾云锦也并没有急着到自己面前来邀功,这令冯若芊对她的印象更好了一些。   受人恩惠,自然要亲自去感谢一番。   翌日,待身体休整好之后,冯若芊便亲自到云烟阁向顾云锦道谢。   “昨日,多亏了你在祖母面前求情,额……,谢谢你啊!”冯若芊觉得有点难为情,她还是头一次在顾云锦面前说软话。   顾云锦并没有因此而得意,她诚恳的对冯若芊道:“都说了,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我自己也经常被祖母和姨娘罚跪祠堂,自然同情你。”   顾云锦并没有居功,而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   想想顾若兰对自己的利用和陷害、顾成麟对自己的薄情寡义,再想想沈秋云对自己的不公,冯若芊顿觉心灰意冷。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鼓起勇气似的道:“你之前说的,愿意同我站在一条战线上,可还作数?”   顾云锦认真的道:“当然作数,我们本就该互相帮衬,也唯有这样,才能在沈秋云一手遮天的顾府中生存下去。”   顾云锦说的颇有些悲壮,仿佛不畏强权、奋起反抗的弱势群体,令一旁的静雯感到汗颜。   如今好像没有人能欺负到自己小姐吧。   “那我们现在要怎样做?”   冯若芊也不知道形成同盟后,两个人要一起做些什么,毕竟她也是第一次与人结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自然是要帮你提升在咱们府上的地位了。”顾云锦笑道。   “帮我?提升地位?”冯若芊有些茫然。   “当然啦,你不想成为像沈秋云那样耀武扬威,事事都说了算的人吗?”顾云锦挑眉道。   冯若芊想了想,“当然想,可是她是我相公的亲娘,我怎么可能压得过她?”她有些难以置信。   “这有何难?打蛇打七寸,只要抓住她们的命脉就行了。”顾云锦轻松的道。   感觉到顾云锦说的似乎很靠谱,冯若芊忙问:“哦?说明白点。” 第一百零四章 贵妃宴请   顾云锦对冯若芊解释道:“沈秋云最忧心我二哥的前程,李佳研的大哥刚好认识吏部左侍郎,我有办法让她帮忙牵线,可令二哥拜到他门下。”   “吏部左侍郎?”冯若芊惊的瞳孔都汇聚了起来,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吏部左侍郎对于官员的任命有着话语权,许多读书人都梦寐以求同吏部的官员搭上关系,因为这样做甚至比多读几年书都要有用。   若能拜在吏部左侍郎门下,顾成麟将来的仕途便如乘了东风,方可高枕无忧。甚至连明年的科考都能够顺利不少。   顾云锦点点头:“对,就是吏部左侍郎。你就同姨娘说,是你娘家的门路。姨娘最忧心的便是二哥的未来,你帮了她一把,她们一定会感激你,恨不得把你当活菩萨供着的,谁还敢给你脸色看。”   冯若芊沉默了。顾云锦若说她有门路可以联系上吏部左侍郎,冯若芊是不信的。   因为顾烨枫的脾气秉性她早已有所耳闻,听闻他根本就不屑于同朝中权臣结交,否则沈秋云早就不必担心顾成麟会仕途不顺。   但顾云锦说的是李佳研的大哥有这样的门路,冯若芊便毫不怀疑了。   以李家的地位,吏部左侍郎怕是要主动巴结的,又怎么敢不给面子。   而顾云锦同李佳研一向走得很近,李佳研又一直想撮合顾云锦同她大哥,这一点冯若芊是知道的。   顾云锦若是求李佳研的大哥帮忙,他自然会给这个面子的。   想到此处,冯若芊不禁在心中发问:顾云锦愿意为此事求李佳研的大哥,难道是她们二人的关系,私下里有了什么进展?   猜测顾云锦将来有可能会嫁入太傅府,冯若芊心中就是一阵羡慕。   顾云锦并不知道冯若芊沉默了半晌竟是因为心里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当冯若芊因为顾虑而犹豫不决,顾云锦胸有成竹的道:“对,你就这样同沈秋云说。我保证她将来再也不敢小看你。”   “不过,想要攀上吏部左侍郎,自然要有大把的银子才行。”   听到顾云锦提到银子,冯若芊不禁蹙眉。   “不过,银子又不用你出。沈秋云自会想办法,此事不必你来操心。”顾云锦补充道。   冯若芊想了想,也是,用沈秋云的银子为自己的相公谋前程,怎么想自己都不吃亏。   如果真拿不出银子来,那沈秋云也怪不到她身上,只能怪她自己没本事罢了,到时候,看她还会不会瞧不起自己的家世背景,在自己面前装蒜!   经过一番思虑,冯若芊终于同意了顾云锦的提议。   顾云锦又细细交代了一翻,冯若芊才离开。   “小姐真的要帮二少爷?这对咱们可没什么好处啊。”静雯不解的道。   顾云锦摇摇头:“自然不是,不仅不能帮他,我们反而是要让沈秋云永远都不得翻身。”   想到自己的计划,顾云锦都觉得自己有些阴险。   可是,阴险又如何?谁叫沈秋云和顾若兰前世今生都欠了自己的。   就连冯若芊也不是什么好人,上辈子坑她大哥,冯若芊必然也有份。   此番为了利用冯若芊,尚且先不与之计较,若她对自己和亲人们动了什么歪心思,再收拾她也不迟。   ……   第二日,惠贵妃便在寝宫之中举办起了中秋宴会。   距离真正的中秋其实还有两日,不过,中秋那日皇家会举办大型的夜宴,惠贵妃也自然要参加,便不可能会单独宴请他人,所以她才选在中秋之前办了宴会。   惠贵妃的宫宴,顾云锦原本是不欲参加的。   可是,哪里能由她自己说了算。   听闻惠贵妃可能会通过此次宴会为淮王殿下选妃,顾云锦那位祖母恨不得将顾府所有未出阁的姑娘都押过去。   顾云锦若是执意不去,估计老夫人就要用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了。   顾云锦早早的认清了形势,便也没敢挑战老夫人的权威,乖乖的早起打扮,顺从的同顾婉欣一道入了宫。   即便是第二次入宫了,可顾婉欣仍然异常的欣喜。   看得出她对此次宫宴极为看中,顾云锦见她今日穿的衣服是新做的,包括头面首饰都是一水的全新,并且看做工和质地,定然是价格不菲。   “为了让淮王多看一眼,顾婉欣还真是蛮拼的。”顾云锦心中暗自感叹。   顾云锦今日穿了一件葱绿色西番花刻丝曳地裙,虽然没有顾婉欣的那件绯红金海棠花鸾尾长裙华贵,却胜在淡雅脱俗。   顾婉欣的装束虽无可挑剔,可相比顾云锦的淡雅简单,她的精心打扮到叫人感觉到有些太过刻意了。   静雯和静嫣都没能入得了内殿,而是被安置在了外殿等候,即便如此,她们也极为高兴。   顾云锦和顾婉欣状似和睦的入了惠贵妃的景仁宫。   惠贵妃此刻已经端坐在雕刻云龙纹的宝椅上,身穿珊瑚色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头戴镶珠宝双翔凤金簪。   因为保养得极好,她看上去好像只有三十出头,皮肤白嫩中透着光泽。   她正被一群命妇、贵女们簇拥着,脸上绽放出明艳温婉的笑容。   离着她最近的便是苏韵瑶,正拉着她的手笑得灿烂。   顾云锦和顾婉欣来得不早也不晚,席间还有些空位,她们二人便各自寻了位置坐下。   这里是贵妃的内殿,席间几乎都是女眷,不过也还是有七八位男眷在场。   这些男眷的身份除了皇子,便是王爷,还有一两位世子,都是皇亲国戚。   顾云锦突然间认出了男眷席中的两个人,一位是逸王印暮辉,上次在宫宴上她见过一次。另外一位是恒王印霄澈,顾云锦不仅见过,还调查和利用过。   就在顾云锦认出对方时,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云锦觉得印霄澈似乎在用一种略带仇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有了上次在天禅寺听人家墙角的经历,顾云锦自然也没有底气对视回去。   她假装没有在看印霄澈,自然而然的将视线落在他身侧的水晶羊角宫灯上。 第一百零五章 贵妃宴请(二)   印霄澈眼中的仇视,是因为知道与杜佳人的交谈被自己听到了,而恼羞成怒吗?顾云锦有些担忧。   可是就算是这样,该恼怒的也该是杜佳人吧?   顾云锦猜测,印霄澈最多也只是怀疑而已,他怎么能断定自己一定认识他呢?只要自己继续装不认识便好了。   反正只见过两次,还不是单独见的,自己不记得他也正常吧。顾云锦安慰了自己一番。   惠贵妃也朝顾云锦看了过来。   虽然装作无意,可她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顾云锦感受得到。   或许惠贵妃是想将每一位姑娘都观察个仔细吧,顾云锦并不觉得惠贵妃是对自己感兴趣。   果然,惠贵妃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便扫向了一旁的顾婉欣。   顾云锦感觉到一旁的顾婉欣有些紧张,因为顾婉欣将原本就笔直的后背又重新挺了挺,努力保持着温婉的笑容。   “姑母,豪表哥怎么还没到?”苏韵瑶突然抬高了声调问道。   顾云锦这才发现,席间没有见到印暮豪的身影。   殿中的贵女们发现印暮豪没在,早就急不可待,只是没好意思问出口罢了。   终于,苏韵瑶替她们问了,便纷纷竖起了耳朵,看向惠贵妃。   谁都知道今日的宫宴,是冲着给印暮豪选妃而举办的。   作为皇上面前最炙手可热的皇子,印暮豪是众贵女们梦寐以求的夫婿。   顾云锦这才发现,众少女们个个都精心打扮过,穿着和首饰精致考究。   原本顾云锦今日穿的算是得体的,并不寒酸,只是同她们坐在一起倒显得寡淡得很了。   “豪儿有公务缠身,还需得过一会儿才能过来。为了不让大家都在这里苦等,不如请各位先去我殿后的园子里逛逛,那边的景致还不错。”惠贵妃转向席间的众人道。   女眷们听了都颇为高兴。她们本就等得有些不耐烦,而且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识过皇家园林的景致,自然好奇得紧。   淮王既然是有公务要处理,当然不会很快过来,她们在这里等着也是白等,还不如出去转转。   待淮王忙完了,宴席正式开始前,自然会有宫人们去叫她们回来。   惠贵妃话音方落,席间的少女们便纷纷起身,结伴朝殿后去了。   顾云锦没有动身。   惠贵妃的园子她上辈子看过,并不好奇。   顾云锦觉得自己还是呆在殿里更为稳妥,万一迷了路就不好了。   逸王印暮辉才只有10岁,正是好动的年纪,早就在殿中坐腻了,便高兴的拉着他的母亲贞妃往外走。   贞妃只有二十多岁,生得精致柔弱,行事也非常的谨慎。   顾云锦知道,因为贞妃的父亲只是个五品文官,所以在宫里没什么地位,行事自然不敢乖张。   此刻,席间的人数已经少了大半。   留在殿里的,除了一些上了年纪的夫人,便只剩下几位极为内向的姑娘。就连顾婉欣都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顾云锦面前的小几上虽然摆放着果盘和点心,可是宴席尚未正式开始,主角也还没到,她不好意思去动。   她坐的位置比较偏,也没什么人说话。   “要是李佳研在就好了”顾云锦心中暗道。   坐得无聊了,她便开始环顾四周。   这才发现印霄澈也没有出去,且正朝着自己这边看来,顾云锦连忙心虚的别开目光。   就在心神不定之时,一位身着藕粉色衣裙的宫娥端着玉壶来到顾云锦的身侧。   “这位贵人要不要品尝一下贵妃娘娘珍藏的梅花酿?”   那位宫娥自惠贵妃下首一路斟酒过来,此时刚好斟到了顾云锦面前。   许是因为壶中的酒太过珍贵,又或者是因为数量实在不多,故而没有如其他酒水一样每桌放一壶,而是由这位宫娥持着,哪位客人想喝她便上前斟上一杯。   顾云锦笑着谢绝了小宫娥的好意:“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顾云锦可不想喝酒,她自己的酒量她自己知道。人称“一杯倒”,可不敢将人丢到了宫里来。   似是看出了顾云锦的顾虑,那位宫娥劝道:“这酒的度数极低,不会醉人的。是初春里后院梅花枝头上的初雪混着梅花花瓣酿制而成的,梅香四溢,入口甘甜,您还是尝尝吧。”   说着那宫娥便已经将酒壶伸了过来,顾云锦下意识的摆手推辞,酒壶被顾云锦的手挡了一下,壶中的酒便撒到了顾云锦的身上。   小宫娥忙向顾云锦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请贵人恕罪。”   那宫娥原本笑盈盈的脸上突然就变了颜色,满眼的惊惧和慌乱,一汪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   众人的目光都被惊慌失措的小宫娥给吸引了过来,也包括惠贵妃。   “发生什么事了?”惠贵妃朝这边看过来。   小宫娥忙跪在地上回话:“奴婢不小心将酒洒在了这位小姐的衣服上,请贵妃娘娘饶命!”   见惠贵妃面色阴鸷,顾云锦忙道:“无碍的,只洒了一点点。”   “怎么如此不小心,真是没规矩……”   惠贵妃板起脸来,厉声斥责跪在地上的宫女。   顾云锦可不希望这个小宫娥因为自己被惠贵妃责罚。她怕到时候旁人不说惠贵妃治下严苛,反到说自己恶毒,害了位无辜的宫女。   她忙上前去扶起那宫女:“是臣女自己不小心,无关这位宫女姐姐,还请娘娘不要怪罪她。”   顾云锦这个“受害者”已经表现出了宽容大度,惠贵妃自然也不好再不依不饶,毕竟宴会贵在喜庆的氛围。   “既然顾小姐为你求情,那本宫就不责罚你了,赶快带着顾小姐去偏殿换身衣服吧,就当你将功补过了。”惠贵妃笑着道。   顾云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的确打湿了一大片,况且那酒是淡红色的,不换的话确实有些失仪。   宫女带着顾云锦出了正殿,走在殿外的回廊里。   “刚刚,多些贵人了。”   那宫女朝顾云锦做了一个揖。   “这没什么,本来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才打翻了酒壶,与你无关。”   走到一处偏殿的大门前,宫女突然停下脚步,推开门引着顾云锦进入。 第一百零六章 撞破   进入殿中,顾云锦见殿门口的旁边有几把太师椅和两张小几,看样子是临时休憩之所。   对着正门,是一座鸟兽花木的描金地屏,再往里便被地屏挡住,看不清有什么。   宫女弯腰恭敬的对顾云锦道:“绕过屏风再往里走,小姐便可以见到为客人们准备的衣物,您随意选一件合适的换上吧,奴婢在门口帮您守着。”   小宫女不等顾云锦应答便转身出去了,顾云锦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可能是因为独自身处陌生环境的原因,顾云锦因为缺乏安全感而觉得有些不自在。   按照小宫女的交代,顾云锦绕过屏风。   屏风后面的空间更为开阔一些,顾云锦抬头看去,只见殿内檀木制成的云顶都雕了龙纹,墙上装饰着水晶玉璧,多宝阁木架上摆放着各色玉石镶嵌的宝器和瓷瓶。   多宝阁旁的香几上,镂金的吉祥兽形香炉中正燃着熏香,烟雾丝丝缕缕的升起,又渐渐向远处散开,烟雾缭绕,逸散出满屋子的甜香,令人有些迷醉。   顾云锦不禁咂舌,这偏殿中的装饰也太过奢华了,没想到皇家用来做更衣间的房间都布置得如此考究,真是太有钱了。   香几旁边是通往里间的门,由珠帘和纱帐遮着,看不轻里面的情形。   按照那宫女的说法,里间应当是存放衣物之处。   虽不常入宫,可是此刻,顾云锦却隐隐觉得此地有些不大对劲。   她知道,像是这样的宫中宴会,会提前为客人准备一些备用的衣物,不足为奇。   因为这么多宾客,难免会因为各种原因造成衣物污损,就如顾云锦今日的情况一样,需要有这样一处更衣室。   可是,此处似乎不像更衣之所。   顾云锦顿时又觉得刚刚那小宫女的行为也有些不合理。   她将自己领到此处便走,离开的似乎有些匆忙啊。   至少也应当将自己带入里间,替自己选好了合适的衣服才去守门啊。   另外,此地不是本该有人在门口把守的吗?   这可是宫中,又正值宴会,怎么可能放着这么多贵重之物却无人把门?   想到此处,顾云锦便没有去撩里间的珠帘,而是犹豫着退后了一步。   就在犹豫之迹,顾云锦突然觉得精神有些恍惚,身子也开始发软。   她下意识的撇了一眼正吐着烟雾的香炉,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不!不对!此地有诈,不宜久留。”   顾云锦强撑着发软的双腿,正要转身逃离,却突然被一只大手从身后捂住了嘴。   ……   此刻,在景仁宫的花园里,苏韵瑶正与一众花枝招展的少女共同欣赏园中美景。   园子里遍地的奇花异草,绚丽多彩。更有几百株外地移栽过来的花树,株株挺拔俊秀,南风乱入花林,惹得花瓣竞相追逐,顷刻间整片林子便如下了一场缤纷的花雨,铺了满阶满径的落红,香气醉人。   园子实在是太大了,众人分散在其中,若不是刻意聚在一起,竟然是想要寻个人都难。   苏韵瑶看了一眼正对着满地落红发呆的杜佳人,略带鄙夷的道:“你想什么呢?失魂落魄的。”   杜佳人正在平复刚刚在席间见到印霄澈的悸动和尴尬。   其实尴尬只是她一个人的,因为印霄澈自始至终都未朝她看上一眼。   刚刚苏韵瑶叫她出来,她既觉得解脱,却也有些失落。   想起自己那日在天禅寺与印霄澈的相遇,她即怀念又有些懊恼。   她觉得自己那日实在是太过蠢笨了,或者是太过掉以轻心。   这也怪不得她,谁叫从小到大,但凡她对任何一个男子漏出一个笑脸,便足以令对方对自己信任不已。   这道并不是因为她的容貌有多惊艳,当然,她也的确很漂亮。   但,更加令男人招架不住的是她上去十分单纯无害。可这一点似乎对印霄澈毫无作用。   早知道,她就不要同他撒那样低级的谎了,如果这样,她会不会还有机会呢?   “哎呀,太无聊了,不如我们去看看豪哥哥吧,说不定他也快忙完了。”   见杜佳人情绪不高,苏韵瑶便提议到。   她知道杜佳人从前似乎对印暮豪很是关注,猜测这样的提议她会十分支持。   被苏韵瑶扯了一下袖子,杜佳人突然回过神来。   “哦,好啊。”她随口应道。   “果然是因为想着我豪哥哥才神情恍惚的。”苏韵瑶心中对杜佳人鄙夷道。   她脸上却挂着笑容,挽着杜佳人的胳膊走了。   苏韵瑶走到哪里都会有人主动追随,还没走出园子,便有三两位半路碰到的贵女跟了上来。   由两位宫女共同引着,苏韵瑶和杜佳人以及三五位贵女一同来到了淮王在景仁宫最常下榻的偏殿。   弘治帝已经在宫外赏赐了淮王一处府邸,可是他还是会经常来景仁宫小住,陪陪惠贵妃。   他通常便是在此处处理些公务。   见殿门口无人把守,苏韵瑶便大大方方的推门而入。   苏韵瑶在前面,杜佳人等几位贵女紧随其后。   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和规矩,可是有苏韵瑶在前,几个人也没有太过担心。   毕竟难得有这样近距离接触淮王的机会,她们也不愿错过。   呆会儿在宴会上,那么多人,淮王可未必就能注意到她们。   苏韵瑶经常出入此地,熟悉得很,也并无拘谨。   可没走几步,就在她张口要喊出“豪哥哥”时,突然听到了里间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   几位贵女警觉的停下脚步,苏韵瑶却一把撩起珠帘走了进去。   隔着鲛绡宝罗帐,苏韵瑶见到宽大的沉香木矮榻上,两道人影正缠在一起,男子粗重的呼吸声和女子的娇喘声参杂着一道传来。   几位贵女没敢进到里间,但是听着声音便也猜到了里面正发生着什么,一个个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谁在里面?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大胆。”苏韵瑶对着纱帐呵斥一声。   她的声音令床上人的动作顿了顿。   片刻之后,纱帐被人撩起一脚。 第一百零七章 负责   “豪哥哥?怎么会是你?”   苏韵瑶一愣,他没想到里面的人竟然会是印暮豪。   她有些蒙了。   此前姑母让自己假装来找表哥,说是到此地捉奸不假,可姑母却没说是捉印暮豪啊。   姑母到底是怎么想的,捉奸竟然捉到自己儿子头上了,苏韵瑶觉得难以置信。   外面的几个贵女听到苏韵瑶喊出淮王的名字,顿时觉得事情闹大了。   撞破了皇子的秘密,她们会不会被灭口啊。   连同杜佳人在内的几位贵女都不敢逗留,纷纷惊慌失措的逃出殿外。   苏韵瑶紧跟几人之后从偏殿中退了出来。   此时,惠贵妃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殿外。   惠贵妃见在场的人有点多,顿时额头就有些灰暗。   她用“兴师问罪”的眼神看了一眼苏韵瑶。   她之前交代了苏韵瑶,来捉奸时带上一个见证人即可,可没叫她带这么多人啊。   这么多人看到他儿子与朝臣之女私通,太有失皇家颜面了。   被惠贵妃的眼神看过,苏韵瑶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的确是自作主张的多叫了两个人,可她以为里面的人是顾云锦同哪个侍卫……,所以想要更多找几个人撞见,好好羞辱她一番。   谁让惠贵妃没有同她说清楚呢,她怎么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不过这一刻,苏韵瑶突然想明白了:原来是印暮豪想要纳了顾云锦,却不想让她做正妃。   所以,以这种方式嫁入淮王府,顾云锦便没资格做正妃了,将来也不可能有机会做皇后。   满朝文武百官不可能会容忍一个伤风败俗的皇后。   将来,即便顾云锦只是个嫔妃,那些老顽固的大臣也会将她视作眼中钉,一旦她有何不妥之处,便会遭到满朝大臣的打压弹劾。   想要灭掉顾家,印暮豪都无需亲自动手。这简直也太高明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惠贵妃质问道。   刚刚从里面逃出来的几位贵女忙摇头。   “我们没有进到里面,什么也没看到。”   “对,只有苏小姐进去了。”   她们可不想招惹是非,还是装傻的好。   ……   里间的床榻上。   印暮豪黑着脸对床上惊慌失措的顾婉欣道:“怎么会是你?”   顾婉欣委屈极了,她怎么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明明是印暮豪强要了自己,如今用这种语气质问她是什么意思。   “臣女刚刚在贵妃娘娘的园子里,不知道被谁迷晕了,醒来便见到殿下。殿下对我做了这样的事,臣女以后还怎么见人呀。”   顾婉欣说着便抹着眼泪,满脸的委屈。   印暮豪更是无语。他在此等的本是顾云锦,外间的熏香是特制的催情香,原本针对女子,对男子的效用要差很多。   只要顾云锦走到附近,几个呼吸间便会产生反应,不可能在他眼皮地下逃离。   印暮豪在里间等了许久,先前似乎听到了轻微脚步声,可随后就没了。   再等了一会儿,许是时间太长,那催情香传入里间,还渐渐对他起了作用。   正在他心急如焚、按耐不住之际,才听到外间传来“砰”的一声。   他以为是顾云锦被迷晕了倒在地上,谁知道抱到床上一看是顾婉欣。   即便发现人被掉包,可他那时也顾不得许多,毕竟已经无法抗拒身体上的需求,更何况顾婉欣还是个绝世美人。   可是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印暮豪想不到。   “解救顾云锦的人究竟是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计划,还是恰巧遇见?”印暮豪一时间还想不明白,但是他定要调查到底。   如果是提前知道,那便证明他府上有内奸,很可能就是他的哪位幕僚。   印暮豪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满脸不悦。   顾婉欣见状道:“臣女如今声明尽毁,竟还要遭到殿下的质疑,不如以死明志,望殿下相信臣女的清白。”   说着,顾婉欣便向这床头的雕栏撞去。   印暮豪一把拉住了顾婉欣,将她拦住。   顾婉欣若是死在了他的床榻上,那他如何解释。   世人都会以为他是玷污良家女子的采花大盗,恐怕他的名声将会比太子都要臭了。   看着床榻上哭的梨花带雨的顾婉欣,印暮豪不耐烦的道:“行了,别哭了,本王会对你负责的。”   顾婉欣听了,心中一喜,眨着亮晶晶的双眸,娇羞的望向印暮豪。   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对,她不能显得太过高兴,这样会被印暮豪看轻了,以为自己是主动送上来的。   她立刻掩去眼中的喜色,楚楚可怜的道:“但愿殿下说话算话,否则婉欣声名尽毁,绝对不会在这世上苟活。”   虽然过程有些丢脸,可终究顾婉欣的愿望即将要得以实现了,淮王妃,她终于要成为淮王妃了。   殿外,惠贵妃已经警告过在场的几位贵女,若是将今日之事说出去,不仅她们自己,就连她们的家族也会跟着倒霉。   几人忙立誓,向惠贵妃保证会守口如瓶。   况且,她们也真的不知道里面的女人是谁。若不是苏韵瑶喊出了淮王,她们连淮王在里面都不知道。   不多时,惠贵妃便已经将事情都处理好了。   并带着淮王和几位贵女一道回了大殿。   宴席也正式开始了。   惠贵妃称自己去催了淮王,所以席间也没人觉出有什么异样。   几位贵女虽然心中忐忑,可也都掩饰得极好,只是话语都变少了,不过也没有人留意她们,毕竟今日宴会的主角是印暮豪。   顾婉欣被偷偷送回了顾府,有人问起,就有下人说她刚刚突然不大舒服,回去了。   那几位贵女便隐隐猜测到了刚刚在偏殿内,同淮王在一起的,可能是顾婉欣。   什么第一才女,简直就是个荡妇,竟然青天白日的,去勾引淮王殿下。   至于顾云锦,在惠贵妃等人从偏殿回来时,便见到她好端端的坐在座位上了。   面对惠贵妃和淮王投来异样的目光,顾云锦却表现得十分坦然。   “顾小姐,刚刚宫女不是带你去换衣服了吗?怎么好像穿的还是之前的衣服啊?”惠贵妃试探的开口道。   印暮豪也盯着顾云锦这边,似是在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第一百零八章 对策   算计自己不成,反过来还要来质问自己,仿佛在责怪自己没乖乖的让他们得逞。   见到这母子二人的眼神,顾云锦觉得恶心。   “刚刚那位宫女姐姐走的太快,臣女跟着跟着就跟不上了,许是娘娘的景仁宫实在是太大,景致太美,臣女走路时分了神。不小心就迷路了,好不容易才找回来。”顾云锦庆幸的答道。   顾云锦虽没然没有怪那位宫女,可在座的人听了,便都觉得那宫女实在过分。   不小心弄脏了顾云锦的衣服虽然有情可原,顾云锦也原谅了她,可引个路她也不好好引,还把顾云锦给引丢了,实在是太过大意了。   惠贵妃此刻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她宫里调教出来的宫女事事总出错,则证明她管教不严,教导无方,实则是在打她的脸。   “这宫女也太无用了,本宫回头找到她,定要好惩治不可,让顾小姐受惊了。”惠贵妃黑着脸道。   顾云锦浑不在意的笑道:“无碍的,娘娘严重了。”   这次,顾云锦却是没有再为那宫女开脱。   顾云锦猜测那宫女定是惠贵妃和淮王安排来算计自己的,着实可恶。但她没有完成惠贵妃安排的任务,自然有惠贵妃收拾,自己也不用操心。   至于那宫女,确实欲做伤天害理之事,惠贵妃若真要惩治她,那也是活该。   顾云锦回想起刚刚的一幕,现在到觉得有些后怕了。   刚刚在偏殿之中,顾云锦被人捂住嘴时以为:这下完蛋了。   没想到,那人竟然立刻将她拎走了。   退出殿外,她才发现劫持她的人是印霄澈。没等反应过来,她就稀里糊涂的跟着印霄澈飞上了屋顶。   起初顾云锦还以为印霄澈知道了自己利用他之事,想要教训自己。   可听印霄澈说淮王印暮豪就在她刚刚进入的偏殿的里间,她中了他们的圈套,她才彻底明白过来。   原来刚刚在殿里她闻到的香是带有催情效果的迷香,好在她吸入的不多,出来吹吹风便清醒了。   “可是,我出来了,那淮王殿下可怎么办?”顾云锦当时冷不丁的道。   印霄澈被她的话惊住了。   “难不成,你还希望自己被算计?”   勾了勾唇角,顾云锦的眸光中闪动:“咱们给淮王殿下一点补偿怎么样?”   ……   没错,顾婉欣就是顾云锦托印霄澈送给印暮豪的补偿。   原本顾云锦还准备了一大堆劝说印霄澈的理由和条件,却没想到竟然一个也没用上,印霄澈立刻便爽快的答应了。   表情似乎还很得意。   叫他帮自己坑他的亲哥哥,就是这么容易的吗?   这位恒王殿下,也太……,顾云锦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了。   不过,由此看来,印霄澈是很讨厌印暮豪了。   即便这样,他难道不觉得顾婉欣很无辜吗?   帝王家里,果然都培养不出什么良善之辈。   顾云锦这样想,不知道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呢,还是叫恶人先告状,总之,不怎么地道。   她甚至以为印霄澈主动帮她,就证明他想要夺嫡,帮她就是讨好她,想要拉拢她爹。   顾云锦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让顾烨枫辅佐印霄澈了。   顾云锦想要对付印暮豪,自然就不能让他登上皇位,那么便必须要辅佐另一位皇子登上皇位。   弘治帝目前有四个皇子,太子荒淫无度,不堪重任。   她总不能为了报自己的私仇,违心的拥护太子,令整个华桑的百姓遭殃。   逸王印暮辉年纪太小,又没有什么背景,显然是无法与印暮豪抗衡的。   至于恒王印霄澈,顾云锦虽不了解也看不透他,但却对他有几分信任之感。   只可惜,印霄澈也没什么背景,夺嫡的实力实在是太弱。   想到这些,顾云锦便觉得有些头疼。   顾云锦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太多了,估计连弘治帝都没有像她这般操心过“将来的皇位该传给谁”。   今日的宴会,不论是惠贵妃还是淮王,似乎兴致都不高。   再加上刚刚进入过偏殿的几位贵女也神色恹恹,拖累得整个宴席的气氛都有些低沉。   宴会没有持续多久,便散场了,因为惠贵妃和印暮豪都没有耐心再强颜欢笑下去,而众人也都识趣。既然主人兴致不高,她们还在这里热闹个什么劲。   只是众人都有些惋惜,看样子,淮王殿下今日是没有看上哪位姑娘了。   顾云锦庆幸自己终于全身而退了。   这场宴会有惊无险,而且自己好像还拉了一个“同盟”。   她和印霄澈一起做了坏事,应当算是同盟吧。   肯定算了,她坑了自己姐姐,印霄澈坑了自己哥哥,以这样大的代价换来的合作,他们的盟友关系应当算是极为牢靠才是。   回到顾府,顾云锦还特意去看了顾婉欣。   询问她为何提前回来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顾婉欣自然不会说实话,只道自己突然有些头晕,便早些告辞了。   不过顾云锦能够看得出,顾婉欣还是十分高兴的。毕竟觉得自己要做王妃了嘛!   顾云锦心道:想嫁给印暮豪便成全你好了,反正待将来印暮豪倒台你也跑不了。   淮王府的议事厅中。   印暮豪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幕僚们都得知了今日在景仁宫中发生的事情。   淮王只说顾云锦被人掉包了,却未提此人是顾婉欣。   是以纪明轩此时还不知道他的婉欣妹妹已经成了淮王的女人。   “你们认为会是谁干的?”印暮豪问道。   “这个问题很难查明,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此法不可能再用第二次。往后顾家定然会有了警惕之心。”   “是呀,恐怕顾将军回来后,一旦知道此事。恐怕会与殿下结仇啊。”   幕僚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道。   “恩,先生们说的对,那么可有什么办法化解?”印暮豪道。   他可不希望拉拢顾烨枫不成,反而树了敌,那么以后可就不好办了。   “而今,恐怕只有求皇上赐婚才能解开困局,殿下如果与顾家联姻,便可化敌为友。”一位幕僚提议道。   印暮豪并未直接表明同意或是不同意,而是看向纪明轩道:“纪先生怎么看?” 第一百零九章 贵妾   纪明轩抬头,印暮豪既然开口问自己,是否表明他对自己有所怀疑呢?   因为只有他们几位幕僚知道淮王之前的计划,如今计划被人破坏,他们都难逃嫌疑。   而纪明轩自己先前同顾云锦有些瓜葛,被淮王怀疑也是正常的。   为了表明他对顾云锦并无觊觎,也为了证明此事并非自己泄露,他必须要表示支持。   想到这里,纪明轩道:“属下觉得有道理。殿下若能与顾府联姻,的确对我们的形势十分有利。”   为了洗脱嫌疑,纪明轩只好违心的支持印暮豪娶顾云锦。   虽然有些不甘心,可在纪明轩心中,印暮豪的信任终究比顾云锦更重要些。   印暮豪对纪明轩的回答颇为满意,见几乎所有的幕僚都支持他娶顾云锦,他便暂时打消了对众人的怀疑。   或许,掉包顾云锦的,另有其人,或者是有别的原因导致,他此刻也无暇追究。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能将顾云锦娶到手。   ……   恒王府上。   清云有些埋怨的对印霄澈嘀咕道:“殿下素日一向谨慎,今日的举动怎么如此冒险?若被淮王发现了,岂不是麻烦大了。”   今日在景仁宫,清云一直在暗地里保护着印霄澈。既是贴身暗卫,他自然也亲眼见到印霄澈出手救顾云锦。   “印暮豪不会知道的。”印霄澈不以为意。   “殿下为何一再的出手救顾家四小姐?”清云有些不解的问。   一旁的擎雾白了清云一眼。   亏这小子整日跟着主子,竟然会问出这样不长脑子的话。   主子何时如此关注一位姑娘?如今对那顾家小姐这般上心,自然是看上她了。   这还用问吗?清云是不是傻?   印霄澈同样也白了清云一眼。   “本王自有用意。”   明明就是看上人家姑娘了,说的好像是为了什么正经事。主子何时学坏的?竟如此道貌岸然。擎雾腹诽道。   “可……”   清云还想劝说“这样容易被淮王盯上”,主子先前可是好不容易才让淮王放松了警惕,如今却险些自毁壁垒。   他却发现擎雾在瞪着自己,便下意识的住了嘴。没等他揣摩出擎雾的意思,便听得他开口了。   “主子先休息吧,没什么事属下们就先退下了。”擎雾连忙插话道。   印霄澈摆摆手:“都下去吧。”   再不走,擎雾担心清云会说出“红颜祸水”之类的傻话。主子可就定然要恼怒了。   没见到今日主子的心情比往日好吗?还是别在这捣乱了。   出了房门,清云有些不平的道:“你为何不让我说呀。你知不知道,主子都帮了这姑娘多少次忙了。不就是因为当初她卖给了主子一颗人参吗?她的人情早就该还完了,主子还真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   见清云钻起了牛角尖,擎雾只好劝慰道:“要知道齐叔可是从小保护着主子长大的。主子对齐叔的感情能同其他人一样吗?那位姑娘怎么说也算是救了齐叔一命,主子怎么感激她都不为过,你就别管这么多了。”   ……   顾府中。   中秋节过后,淮王府便差媒人上门了。   毫无疑问,求娶的自然是顾婉欣。   只不过,令人失望的是:   淮王并没有打算娶顾婉欣为妃,甚至连侧妃的名分都吝啬于给,仅仅是要抬顾婉欣做贵妾。   顾婉欣同李月楠都极为不满这个结果。   李月楠更是不平,她好好养大的宝贝女儿怎么就沦落到了给人做妾的地步。   “爹爹,我不想做妾。”顾婉欣心有不甘的对顾烨凡道。   宫宴那日的事情顾烨凡已经听李月楠说了,这几日淮王府上没有动静,他也正着急着。   可是,着急归着急,如果淮王府不来人提亲,他也没胆量去找淮王。   见王府来人了,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淮王是什么人,肯接纳你为妾就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你难道还妄想做王妃不成?”   当着媒人的面,顾烨凡训斥顾婉欣道。   此言无异于在说,顾婉欣不配做王妃。   别说是去给淮王做贵妾了,就是做个侍妾,顾烨凡也恨不得敲锣打鼓的把顾婉欣送过去。   巴结上了淮王,顾烨凡似乎已经看到自己飞黄腾达就在眼前,他只恨不得自己能多有几个嫡女。   见自己的父亲都这样看轻自己,顾婉欣的心里觉得委屈极了。   不论品貌还是才情,她哪一样就不配做淮王妃了?今日这般,无非是受了门庭上的拖累。   父亲非但不愿为自己出头,甚至还不理解自己的委屈,顾婉欣觉得心寒至极。   “老爷能不能去找淮王殿下说一说,哪怕是个侧妃也行啊。贵妾,是不是太委屈咱们欣儿了?”李月楠低声下气的道。   还不等顾烨凡反驳她,老夫人便先开口了。   “委屈什么?你当皇家是咱们讨价还价的地方啊?别不识抬举惹怒了王爷,非但二丫头嫁不出去,回头再牵连到咱们府上,成麟将来可还要入仕的,得罪了皇家可不得了。”   老夫人的心里果然只认顾成麟这个孙子,根本没把她这个孙女放在眼里。   顾婉欣的手紧紧的握着衣角,咬着嘴唇,心中暗暗发誓:   将来,她一定要洗刷今日的屈辱,叫这些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看清了自己的祖母和父亲对自己有多么凉薄,她不再说话了。   原本她对父亲还抱有一丝希望,可今日便是将希望都尽数浇灭了。   好,贵妾又能怎样,只要她能抓住淮王的心,将来不怕没翻身的机会。身份和地位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她早晚要让这些个看不起自己的人匍匐在自己脚下。祖母,父亲,总有要求到自己的一天。   如今他们不愿为自己说话,到时候,她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脸开口求自己。   见李月楠一副怯怯的样子,顾婉欣心酸的道:“母亲,您不要说了,就按祖母和父亲说的办吧。”   “可是……”李月楠仍有些不甘心。   “可是什么呀,欣儿自己都同意了,你就不要涂生事端了。”顾烨凡没好气的对李月楠道。 第一百一十章 密会   顾府,灵研阁中。   沈秋云屏退了身边的婢女,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沓契据。   这些契据都是些店铺的房契,顾成麟成亲后,老夫人便将这些房契交还给她保管。   那些店铺每个季度都要去亲自查看,顾老夫人显然是没有力气管着些个琐事的,为了方便,也是见沈秋云近几个月颇为乖顺,才交给她继续打理。   沈秋云从一堆契据中挑挑拣拣,选出了一部分,又将剩下的放回柜子。   将选出来的房契叠好,塞进袖中,沈秋云便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停在了一家钱庄的后门,杏儿扶着沈秋云下了马车。   主仆二人环顾四周,发现无人经过,才悄然进入院中。   沈秋云来到此地是为了用房契做抵押,借贷些银两。   几日前她罚冯若芊跪了祠堂,事后她自己也有些后悔,倒不是心疼冯若芊,而是担心顾若兰在冯家的日子不好过。   所以冯若芊从祠堂出来后,沈秋云便特意命人为她做了几身新衣裳,还让顾成麟好生去哄哄。   她本以为冯若芊一个娇滴滴的嫡女被家中宠惯坏了,会没有那么容易哄好的。   可没想到,她和顾成麟母子二人才给了冯若芊三天好脸色,对方便不计前嫌了。   见冯若芊渐渐同自己亲热起来,沈秋云便想起了顾若兰从前同她提起过冯若芊。   说她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并不记仇,看来都是真的。   看来以后真得对冯若芊好点,这不,才对她好了一点点,她就开始尽心尽力的为顾成麟找想了。   据说冯家千方百计的联络上了吏部左侍郎,只要多花点银子便可让顾成麟拜在他门下。   沈秋云从前也听说过这种情况:还没有入仕的学子拜在某个高官门下,做他的学生,将来不论是参加科考,还是入仕做官,都有高官照应着,将来师徒之间便自成帮派,在朝中互相帮衬、共同进退。   沈秋云并没有怀疑冯若芊的话有假,因为顾成麟将来若有了出息,冯若芊比自己更加受益。   自己出银子为他们小两口谋个好前程,冯若芊自然高兴。   沈秋云同钱庄的掌柜早就商议好了,今日过来也只是办个手续,当面交易一下,所以十分顺利。   一炷香的功夫,沈秋云便又从钱庄的后门走出来,再次上了马车。   马车穿过闹市,绕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将将能容得下一辆马车行走,如果对面再来一辆马车,便需要有人退回去。   驶出这条巷子,沈秋云便下了马车,同杏儿一道往前走。   因为前面的巷子更窄,已经无法令马车通过。   又向前走了几百米。沈秋云才停在了一扇简朴的黑漆木门前。   杏儿上前扣几下门上的铜环。   她将耳朵贴在木门上听了片刻,见没什么动静,便又扣动了几下。   半天,还是没有传出什么动静,沈秋云的神色便渐渐焦急起来。   “不会是走错路了吧?你确定是这里吗?”沈秋云问道。   沈秋云刚刚就觉得折扇门有点太过简陋了。   杏儿也紧张的皱着眉:“应当就是这里了,奴婢之前特意来熟悉了两次路,不会走错啊。”   正当此事,黑漆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从门里探出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那男子身穿灰色麻布长衫,头戴灰色方巾帽,是个家丁的打扮。   “这位可是顾夫人?”家丁先开口问沈秋云。   被人称呼“顾夫人”,沈秋云有些心虚,不过她还是有几分得意的。   看来冯若芊是同对方介绍,自己的身份是顾将军的夫人。   只一瞬,沈秋云便想通了,要是冯若芊同对方说自己只是顾府的一位妾室,恐怕对方会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今日之事未必能谈成。   理了理衣襟,沈秋云挺直了腰板,应了声“是”,而后便随着家丁走进院中。   绕过影壁,过了垂花门,沈秋云才知道这院子并不简单。   此处院落本是极为偏僻的,且从外面不起眼的黑漆木门看,院子里面当是极为简陋才对。   可院子里不仅空间十分开阔,还到处种植了奇花异草,盆栽甚至比顾府上的都要讲究。院中甚至还有个荷花池,假山的造型更是别致的苏杭风格。   不是说此地只是那位王大人的一处休憩场所吗,怎么也如此考究。   到底是吏部的大官,看来这位大人的势力确不容小觑。   穿过院子,沈秋云都没有遇到旁的下人,便径直来到了一处房门前。   家丁立在门前,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夫人里面请吧,老爷已经恭候多时了。”家丁道。   杏儿也想随着沈秋云进入,却被那家丁拦在了外面。   “老爷不想让无关之人进去。”   “哦,那好,杏儿,你就在外面守着吧。”沈秋云对杏儿道。   杏儿只好应了,同家丁一道站在门外等候。   进入屋中,见太师椅旁坐着一位天命之年的华服男子,正在品茶。   沈秋云猜测对方便是那位吏部的王大人了。   “妾身见过王大人。”沈秋云上前行礼道。   男子忙站起身来回礼:“这位贵人就是顾夫人吧,快请坐。”   沈秋云还是头一次同陌生男子单独共处一室,觉得有些别扭。   但商议这等事情,的确也不方便有旁人在场。   “听闻令公子是在南麓书院读书?”男人先问道。   “正是,而且成绩一直是一甲。”   沈秋云答道。她希望这样说能令这位大人对顾成麟有个好印象。   男人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漏出赞许之色。   “恩,不错呀!”   沈秋云同屋中的男人正聊着,门外正守门的杏儿便发现远处走来三四个人。   起初还没有看清楚来人是谁,只当是这院子里的下人。   可待那几个人走到了跟前,杏儿才惊奇的发现:“这不是顾老夫人身边的张妈妈和秋菊吗。”   另外两个男子好像是府上的护卫,其中一个正是顾云锦的贴身护卫郭平。   在此地见到顾府之人,杏儿立刻六神无主了。   “张……张妈妈?您,您,您怎么来了?”   杏儿的腿抖得跟筛糠一样,话音也结巴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擒   张妈妈面色不善,厉声质问道:“谁在里面?”   “这……”   杏儿想要狡辩,可这里不是顾府,张妈妈既然能够找到这里,便是知道了沈秋云在里面。   她便也不敢自作主张的撒谎,免得再为沈秋云招来麻烦。   “沈姨娘正在同一位大人谈事情,事关二少爷的前程,张妈妈可不要坏了沈姨娘的大事。”   回过神来后,杏儿便也镇定了不少。   心道:反正沈姨娘是为了二少爷的正事,即便老夫人知道了,为了顾成麟,她也不会说什么。   “把门打开。”张妈妈冷着一张脸命令道。   “张妈妈,这可使不得!虽然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可毕竟咱们都是下人,沈姨娘是主子,做下人的怎可冒犯主子?”   杏儿劝阻道。   想到老夫人对顾成麟的宠爱,她心中的底气也足了不少。   见杏儿依旧挡着门,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张妈妈对秋菊使了个眼色。   “是”秋菊立刻会意的上前,一把将杏儿拉到一旁。   杏儿见状也急了,担心惊扰了里面的那位吏部左侍郎大人,沈秋云回头再怪罪她。   她忙看向先前引路的家丁道:“这位大人,您到是说句话呀,若是惊扰了里面的贵人,咱们可都是要受罚的。”   那家丁撇了杏儿一眼,却并不想理会。   “这都是你们自家人的事,我管不了。”   他已经识趣的站到了一边。   下一刻,郭平踢门而入。   里面的沈秋云和她对面的男人皆惊慌地起身。   沈秋云见闯进来的人是顾府的下人,当场便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她的事情走漏了风声?   顾不上思考眼前的事情究竟为何会发生,因为沈秋云最担心的还是会不会得罪了面前这位大人物。   毕竟此事关乎顾成麟的未来。   她忙向身边的男人行礼道:“对不住,李大人,府上的下人没有规矩,不知受了什么人的蛊惑,竟敢来这里丢人现眼,回头亲身一定好好管束,请您切勿怪罪。”   沈秋云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郭平给擒住了。   “奉老夫人的命,给我绑了这对狗男女。”张妈妈高呵一声。   话音未落,便有护卫去擒那位“李大人”。   “什么?”沈秋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然也包括眼睛。   府上的下人竟然敢对自己动粗,还侮辱自己?他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   “我可没干成什么坏事啊,各位大人饶命!”   那位“李大人”如丧家之犬般开始求饶,已经全然没有了刚刚同沈秋云谈事时的官家派头。   沈秋云就俞加迷糊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李大人的护卫呢?   直到沈秋云被押回顾府,又被绑了手脚关进柴房,她都没有想通今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而长寿阁中,顾老夫人正被气得捶胸顿足。   张妈妈和秋菊已经从沈秋云身上搜出了超过一万两的银票,还有三间旺铺的房契。   至于在沈秋云的房中,孟管事找到了她存放房契的地方,将剩余的房契核对一遍,已经比账上少了一半还不止,并且剩下的都还只是些不大值钱的铺面。   至于那些不见了的铺面契据,恐怕是被沈秋云换成了银票。   顾老夫人在堂屋中扶着自己的老腰,来来回回的躲着步。   “幸好郭平提前发现了沈姨娘这几日的异常举动,否则,咱们今日若晚到一会儿,恐怕沈姨娘就要同那奸夫一道远走高飞了。”   顾云锦开口道。   “还是四小姐细心。沈姨娘在咱们府上这么多年,竟没人发现她与外人私通。”张妈妈道。   老夫人走的累了,一屁股坐在罗汉榻上,喘着气道:“这个沈秋云,前几年见她都挺老实的,我说怎么今年就越发的不省心了呢,竟然敢做出了此等当杀的事情来,有辱祖宗门楣呀。”   “她一定是见父亲经常不在府上,祖母又对她信任,才胆大妄为,实在有负祖母对她的信任。”顾云锦继续添油加醋。   前几日来请安时,顾云锦便同老夫人说:她的护卫发现沈秋云总是偷偷外出,后来跟在后面发现,沈秋云在外面买了间宅院,还养了个男人。   老夫人起先是不信的,便派了人偷偷跟踪调查沈秋云和灵研阁的人。   发现沈秋云身边的杏儿偷偷去过几次钱庄,还去了顾云锦说的那座宅院两次。   每次杏儿都是到了宅院门口就没有进去,更像是去传递什么消息。   总之,老夫人的确也感觉到沈秋云不大对劲,对于顾云锦的说辞也渐渐有些半信半疑起来。   “孟管事已经找人查过了,那座宅子的确是在沈秋云名下。”   证据确凿,老夫人气得一巴掌拍在榻上的小几上,小几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一跳。   顾云锦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那宅子是前阵子她出钱买的,故意落到了沈秋云的名下。   可,谁能想到是她买的呢,那宅子可价值不菲,就是被人查出来也没人信啊。   谁相信顾云锦拿得出这么多银子,买得起那样的宅院。   而顾云锦的银子,自然是卖人参时私吞下的。   可这事谁知道呢。就连沈秋云自己,都不可能会怀疑到顾云锦身上。   “把她带过来吧。”   老夫人想要好好的问问沈秋云。   不多时,张妈妈便领着两个家丁将沈秋云押到了老夫人面前。   沈秋云被捆着手脚,由秋菊押着跪在地上。   她的头发已经乱作一团,上面还挂着柴房中的草梗。   “我冤枉啊,娘,我真的是去同人谈事情的,没有做什么出阁之事呀。”   沈秋云委屈的解释道。   老夫人仍然板着脸一言不发,显然还在平复愤怒的心情。   沈秋云见一旁的顾云锦,面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看着自己。   便猜测此事必然同她有关。   “是你?娘,是四丫头陷害我,您可不能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啊。”沈秋云道。   “哦?你说是四丫头冤枉了你。那你身上的银票是怎么回事?也是四丫头硬塞给你的?况且你房中的房契怎么少了许多,也是四丫头干的?”老夫人沉声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报仇   “这……”顿了顿,沈秋云忙解释道:“娘,妾身跟您说实话就是了,都是妾身的错,没有跟娘先商量好,就将房契做了抵押,同钱庄借了银子。”   沈秋云又跪着向前挪了两步,可怜兮兮的道:“可是娘,我这都是为了成麟啊,那个人是吏部左侍郎王大人啊,我拿了那些银子就是为了让成麟拜王大人为师,您可以去问王大人啊,这真的是个误会。”   顾老夫人听了冷哼一声:“哼!还吏部左侍郎,你怎么不说他是皇帝呢?”   “他真的是呀,是若芊帮着找的,对了,若芊呢?您问问她就知道了,此事她最为清楚。”   沈秋云这才想起来冯若芊来,差点就忘了自己还有个证人。   张妈妈道:“那个人的身份已经查明了,就是个外地的商人,每年都会到邺城来住一段日子,不过今年住的长些,这几日便要离开。”   张妈妈意味深长的看着沈秋云,就仿佛在说:他恐怕是要带着你一道离开的吧?   不仅仅是张妈妈这样想,听了这句话,众人都这样想。   “这,怎么可能呢。”沈秋云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妈妈。   此刻,沈秋云才意识到,她的确没有见过真正的王大人,难道那位王大人真的是个假冒的?   想到此处,沈秋云才真正的害怕起来。看来她的确有可能是上当了。   “说吧,你拿着这么多钱,是不是要同那商人一道私奔?”顾老夫人呵斥道。   “或者说你究竟拿了府上多少银两出去倒贴那个野男人?”   沈秋云忙摇头:“不是呀,妾身冤枉,娘您想一想,妾身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低贱的商人背叛将军啊,这么做妾身究竟有什么好处呀?”   沈秋云的话,令老夫人陷入了沉思。   她的确觉得沈秋云这样做不划算啊。   “自然是因为父亲常年不在府上,你耐不住寂寞啊。”顾云锦道。   她记得,上一世,给自己扣了个与下人私通的罪名时,顾若兰便是这样说的,说自己怨恨纪明轩的冷漠,耐不住寂寞,便与下人私通。   现如今,顾云锦便用顾若兰的话来回敬沈秋云,也不算过分吧。   “你……”   眼看着老夫人已经快要被她的话给说动了,却被顾云锦插了这么一嘴。沈秋云恨不得亲手撕了顾云锦。   可眼下不是同她拌嘴的时候。   恐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丢了性命,沈秋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后。   她柔声细语的道:“娘,妾身在您身边伺候了二十年,您难道还不了解我吗?”   老夫人叹了口气,的确,这么多年来,沈秋云确实是一直都很顺从她,算得上是体贴入微。   见老夫人念起了旧情,沈秋云继续趁热打铁。   “我若是对将军有异心,恐怕早就有所行动了,为何要等到人老珠黄?再说我还有两个孩子在,怎么可能会撇下他们与人私奔呢。”   她故意提起顾成麟,希望能够利用感情牌,使老夫人因为爱屋及乌,对自己也多出几分信任。   接着沈秋云的话,顾云锦道:“选在这个时候,自然是因为二哥和大姐都已经成亲,有了自己的家,姨娘可以放手了呗。从前大姐和二哥的确需要你,你放心不下,如今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小家,自己的日子和前程,便不需要你这个丢人现眼的娘亲来拖累了。”   顾云锦的这一番话,不仅是想反驳沈秋云。   她更是要提醒老夫人,顾成麟现在已经不需要沈秋云这个娘了,完全不必为了顾成麟而袒护沈秋云。   相反,有沈秋云在反倒会拖累顾成麟,害他被人戳脊梁骨。   果然,老夫人被顾云锦的话点醒了,她意识到沈秋云已经不该留下,否则迟早会耽误顾成麟的前程。   “私通之事,往后谁也不要再提了,免得让人知道麟哥儿有这样一个娘,被人笑话。”老夫人道。   听了老夫人的话,沈秋云终于松了口气。   她以为果然是顾成麟奏效了,老夫人应当是愿意相信自己了。   可惜,接下来,老夫人的话便令她彻底绝望了。   “张妈妈,传家法吧。”   张妈妈应声出去。   “传家法?娘不是相信妾身了吗?怎么还要传家法?再说您也没有证据证明我真的与人私通啊。”沈秋云此刻已经急了。   顾云锦心道:证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夫人信不信你。   老夫人冷冷的道:“若有证据,可就不是用家法这么见到了,你是要浸猪笼的。”   “即便你没有私通外男,但你私自将家中的房契抵押了,去钱庄借贷,并且金额重大,此事便足以够请家法的了。”   老夫人的话如一盆冷水迎头泼在沈秋云身上。   这些年在顾府生活得太过顺遂,沈秋云都忘了自己只是个妾室。   一个妾室在这种情况下被施家法是在正常不过的了。   一场家法下来,她还哪里有命活着。她不甘心,于是不断的苦苦哀求着。   “母亲饶命啊!……”   老夫人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不多时,沈秋云便被两个家丁拖了出去。   一阵鬼哭狼嚎过后,外面便没了动静。   “直接送到庄子上去吧,免得麟哥儿回来见了为难,其他人都散了吧,往后谁也不要在府上提起沈秋云。”   老夫人极为疲惫的道。   顾云锦同一众下人纷纷离去。   她知道,从此,顾府便再也不会有沈秋云这个人了。   待顾成麟下了学,回到府上,便只听冯若芊说沈秋云私自卖了家中的房契,被老夫人打了几板子。   正要过去看看,冯若芊又告诉他沈秋云已经被送出去疗养了。   顾成麟虽极为担心,可是没人知道沈秋云被送去了哪里,而老夫人又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去问。   想着反正也是送去疗养,过几日便会回来了,顾成麟也没意识到事情到底有多严重。   而当晚,顾云锦便去了祠堂,在自己母亲的牌位前上了三炷香。   整整跪了一个时辰,才被静嫣和静雯劝回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纳妾   后院中,顾烨凡等人可顾不上管前院的事情。   虽然顾婉欣同李月楠也听说了沈秋云被施了家法之事,可同样也无暇顾及。   毕竟顾婉欣出嫁在即,事情又定的突然,她们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只是纳妾,所以淮王府上并没有大动干戈,只是简单的布置了一下,甚至连淮王都没有亲自做什么安排。   就连酒席都没有大摆。   淮王只是请了几位亲近之人,共同到府上喝两杯,宴会的规模和隆重程度同往年的生日宴相比都相去甚远。   纪明轩也被请到了淮王府上吃酒。   顾婉欣曾经是他的心仪之人,来之前他曾经努力的为自己打气,以为见到这一幕自己会忍不住失态。   来了才知道,虽说此刻的心情也不大好过,可到底也没有他以为的那般难过。   看来顾婉欣对于他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   此时此刻,对于纪明轩来说,或许权势才是最重要的。   他自己显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顾婉欣的轿子是从淮王府的后门被人抬进来的,一切流程都从简。   哪个少女没幻想过自己成亲的那一日呢,可是令顾婉欣自己都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她的婚礼竟会成为她此生的屈辱。   没有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甚至都没资格从正门进入。   身着粉色喜服的顾婉欣独自坐在床头。   身上的嫁衣再漂亮,也都在锥她的心。妾是不配穿正红色的。   此刻,她甚至有些动摇,她走的这条路究竟是不是对的。   她忽然就想起了纪明轩,想起了他对自己说过:将来功成名就会娶她,绝不纳妾,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从前对此话不屑,如今,却有些怀念起来。   她心心念念的想要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此刻,她却低贱得好无价值。   这样卑微的做淮王的女人,真的就比堂堂正正的做纪明轩最珍视的女人好吗?   若自己一开始没有这样好高骛远,她便也不会去参加惠贵妃的宫宴,那么,她就不用给淮王做妾。   不,她怎么能这样想,她怎么可以失去斗志,就此认输?   顾婉欣突然间回过神来。   对!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是爬着也要走下去。   眼前的屈辱算什么,她一定要翻盘,她必须要学会忍辱负重。   ……   沈秋云被送到顾府的一处庄子上,不到半个月,便死了。   顾老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只命人将沈秋云安葬在了庄子上,连牌位都没有进入祠堂。   因为沈秋云过世的原因,顾府这几日有些森然。   下人们都不敢漏出笑脸来。   但终究还是没有大张旗鼓的办丧事。   顾成麟带着冯若芊,再加上顾若兰,一道去庄子上悼念了沈秋云。   除了他们几个,便再也没有人理会沈秋云。   就这样,往日掌握顾府内院大权的,风光无限的沈秋云,就这样销声匿迹。   取而代之的是冯若芊。   顾老夫人将掌家权交给了她。   家中出此变故,顾烨枫总是要知道的。   他到达南疆已将近两月,边关本就无太大的战事,只是南蛮散兵不断骚扰百姓罢了。   此刻,已经被镇压得消停了不少。   顾云锦给顾烨枫写了信,告知了沈秋云的事情。   顾云锦知道边关的战事并不凶险,否则也不会给顾烨枫去信。   只是,她没有说的太过详细,只说沈秋云突然害了病,没几日便去了。   即便是顾烨枫对沈秋云没多少感情,可她毕竟也跟了他这么多年,听到此噩耗,顾烨枫还是难过了好几日。   顾云磊到是没什么感觉。   不过,他若知道是顾云锦做的,恐怕会惊掉下巴。   顾云锦自然也不会告诉他这一切是自己的手笔。   沈秋云死后不到一个月,顾府的日子便又恢复了正常。   顾成麟照常去上课,冯若芊打理府中事务,对顾云锦也宽厚了不少。   凡是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先给顾云锦送来。   顾云锦从前都没有发现,原来冯若芊这般精明。   府上的事务,她管理得井井有条,比着沈秋云在的时候打理的都要好。   老夫人对她也格外满意。   至于顾若兰,听闻她在冯家过得越来越不如意。   没有了沈秋云坐阵,冯家也不把顾若兰放在眼里。   冯夫人常常找顾若兰的茬,听闻冯若海也没有帮她说过半句话。   冯府上下,就连下人都看不起她。   对于顾若兰的处境,顾家无人问津。   旁人是漠不关心,至于顾成麟,则是没有那么细心。   他早就习惯了旁人围着他转,替他操心,却没有替别人操心的习惯。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转眼就已经入了深秋。   顾府池塘中的荷花都已经落了,院子里桂子飘香,鸿雁成群结队的往南飞。   顾云锦看着满院子的黄叶,心中有些落寞。   明日便是弘治帝的寿辰了,父亲和兄长不在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参加。   还好不需要她去操心该准备什么样的寿辰礼,因为这些事都由冯若芊去安排。   可令顾云锦没想到的是,这一日的傍晚,顾烨枫和顾云磊竟然连夜赶回来了。   原来是边关的局势已经稳定,明日是弘治帝的六十岁寿辰,父子二人便特意提前赶了回来。   休整一夜之后,顾烨枫同顾云磊都精神奕奕。   顾云锦这一次也盛装打扮了一番,才出门。   毕竟是弘治帝的生日,理应穿的喜庆些才行。   顾烨枫父子三人同乘一辆马车。   因为顾烨枫和顾云磊今日同样也都盛装出行,不适合骑马。   “这军甲穿惯了,怎么觉得寻常衣服穿起来轻飘飘的,不大自在。”顾烨枫扯了扯衣领道。   “父亲恐怕不是穿不惯寻常衣服,是不想同我一道坐马车吧?”顾云锦撅起小嘴,她知道顾烨枫还是习惯骑马。   “哪有的事,穿衣服同骑马有何关联,你这丫头,真是越发不讲道理了。”   顾烨枫指着顾云锦道。   父子三人的马车后面跟着顾烨枫和李月楠的马车。   顾烨凡近日刚刚升了官职,已经进阶从三品,正得意得很。   顾云锦等人下了马车,将马车停在了宫门外。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寿辰   几人一路走入宫中,发现从宫门外开始,一直到各宫各苑一路张灯结彩,喜庆极了。   各个大殿内外都随处可见搭设的彩棚和金殿。这些个彩棚用来盛放官员们精心准备的寿礼。   彩棚里面挂满了寿幛,尽是对弘治帝的恭贺和赞美之辞。   一路走来,顾云锦见到了七八处大大小小的戏台。   台上锣鼓喧天,演绎着各类吉祥戏剧。   甚至还有人在吟唱不知哪位大家些的长篇颂词,内容同样是赞颂弘治帝丰功伟绩的。   除了戏台,还有些杂耍的表演可以看。   顾云锦看得兴致勃勃,顾烨枫和顾云磊则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生怕一不留神将她给弄丢了。   这一次的宴会可不同往日,规模实在是宏大无比。   往日宫宴通常都设在太和殿,而此次不同,几乎是各个殿门都敞开着,到处都是寿宴场地。   接待的宾客也不仅仅是邺城的,几乎全国各地都有官员代表来为弘治帝祝寿。   祝寿的贺礼都堆成了一座座的小山。   一路看过了热闹,顾云锦便随着父兄来到了举办寿宴的正殿。   此次寿宴的设宴地点包括正殿和各个偏殿,放眼望去简直是人山人海。   每个人身上都着艳丽的衣衫,找不出一个着素色的。   顾云锦远远的见到了印霄澈落座。   往日里喜欢着冷色衣袍的他,今日也穿了件紫色的长袍,衬得他着实是俊秀异常,甚至都有些妖艳。   难怪他常日不喜这样鲜艳的颜色,他这样打扮起来,实在是美得没有了女子们的活路。   到了末时,弘治帝终于在众人的叩拜中入座了,寿宴也正式开始。   群臣朝拜与恭贺过后,弘治帝看向人群,发现顾烨枫出现在席间,不由得有些惊讶。   “顾将军何时回的邺城,朕怎么不知道,不是说还要再过几日才到吗?”弘治帝奇道。   “微臣昨晚到的邺城,为能赶得上为陛下贺寿,此次路上快马加鞭,故而早到了。”顾烨枫笑答。   弘治帝笑容更深了:“爱卿有心了,听闻此次平边十分顺利,恭喜爱卿又立新功,朕定要好好的封赏你。”   “定边顺利也是蒙陛下福泽庇佑,臣不敢居功,往日里陛下的赏赐已经过于厚重了,此次就莫要再封赏了。”顾烨枫推辞道。   弘治帝满意的轻笑一声“呵呵”,“犒赏是一定少不了的,不过,你回来的突然,朕一时间也没有想好要如何封赏,此事便荣后再议。”   弘治帝这样说了,顾烨枫也不好再推辞,便答道:“全听陛下安排。”   顾云锦坐在女眷席,此次宴会上的人极多,她距离顾烨枫他们有些远,不仔细听,便也听不清楚皇上同他们都谈论了些什么。   许是今日的人的确是太多了,想要遇到熟悉的人都不容易。   顾云锦环顾四周,此次她身边挨着的人都有些不大熟悉,竟还有几位装束奇特的女子,似是别国大臣家的女儿。   她看着眼前的宴席,不由得惊叹。   宫宴她也参加过一次了,可上次同这次却是没法子比的。   这次的宴席也太过丰盛了吧。   顾云锦在心中默默地数了数:1、2、3……   好家伙,共有热菜二十品,凉菜二十品,汤菜四品,小菜四品,鲜果四品,瓜果、蜜饯二十八品,点心、糕、饼等面食十九品,总共……一百零九品。   她可真是长见识了。有好多菜品她都没有见过。   反正附近也没有人认识自己,那她是不是可以敞开了吃,不怕被人笑话了。   顾云锦也不顾丹陛之上,皇亲贵重们都聊了什么,她不感兴趣。   这一次,她要好好尝尝那些没吃过的美食。   恩,这个好吃!这个好好吃!   吃着吃着,顾云锦便觉得有一道热辣辣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抬头看过去,竟然是印霄澈,他正用一种“难以置信又有些嫌弃”的目光盯着自己。   顾云锦可不喜欢被这样的目光审视,她理直气壮的瞪了回去。   回敬对方一个“怎么,没见过人吃东西?”的鄙夷眼神。   印霄澈被她瞪的别过脸去,翻了个白眼,不再看她。   虽然印霄澈已经不再看她,可他刚刚“警告”似的眼神,到底是影响了顾云锦的食欲。   她开始朝弘治帝的方向看过去。   弘治帝正一脸欣喜的对印暮豪道:“皇儿送的寿辰礼朕非常喜欢,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你实在是有心了。”   印暮豪送给弘治帝的寿礼是一副用金丝银线绣成的万寿绣屏。   绣屏由一万个不同的寿字组成。   最难得的是,听闻那绣制绣屏的一百位多子多福的绣娘,都是印暮豪亲自去请的。   弘治帝知道后大为感动。   “多谢父皇夸赞,儿臣也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心愿罢了。”印暮豪道。   重臣一听,他这是在说,自己的心愿是“弘治帝万寿无疆”啊!   听了这句话,弘治帝更是喜笑颜开:“这般会说话,看来朕今日非得赏赐你才行啊,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印暮豪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对弘治帝道:“看来儿臣的心思永远逃不过父皇的眼睛,还真的有一事想求父皇成全。”   弘治帝笑道:“何事相求,不妨说来听听。”   此刻,众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观察着弘治帝这边的动静。   印暮豪转了转眼珠道:“儿臣素来敬仰顾将军的勇武无敌,上次在宫宴上又见识了顾小姐的才华,心中便仰慕不已,所以,儿臣想请父皇为儿臣做媒,求娶顾府四小姐——顾云锦。”   此刻,席间立刻安静下来。   印暮豪的声音又十分高亢,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话。   顾云锦也不例外。   她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忙捂着嘴轻咳了两声。   她附近的人看向她,可是远处的印暮豪等人却是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反应。   听了印暮豪的话,席间众人神态各异起来。   印霄澈眉头紧锁,似是有人抢了他的东西。   顾云磊攥着拳头,强忍着起身去揍印暮豪的冲动,上牙将下嘴唇咬得几乎要流血。   顾烨枫则是面色冷厉的看着印暮豪。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赐婚   说实话,他不大喜欢印暮豪。   虽然说不出什么原因,但他就是觉得他并没有表面上显示出的那般仁善爱民。   印暮豪的才貌和地位,看上去的确是配得上顾云锦,甚至可以说顾云锦有些高攀。   但顾烨枫并不想用自己的女儿为自己赢得什么荣耀,他只希望她嫁自己想嫁之人。   可他却没有听说顾云锦对这位淮王殿下有什么兴趣。   所以,思忖了一瞬,顾烨枫便起身对弘治帝道:“陛下,小女从小被微臣宠惯着长大,性子顽劣,耿直任性,恐担不得淮王妃的大任,所以只好辜负殿下的好意了。”   弘治帝听了并没有生气,而是笑眯眯的道:“唉……,顾爱卿怎可妄自菲薄,朕看着令嫒到是秀外慧中,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自上次在宫宴上见了顾云锦的那副骏马图,弘治帝对顾云锦便心生喜爱。   如果她做自己的儿媳,那便再好不过了。   只是,顾烨枫手握兵权,与皇子联姻便会影响朝中局势。   让顾烨枫与皇家联姻固然是稳固社稷的好办法,但究竟是让自己的哪个儿子同顾家联姻,他此前还没有考虑好。   突然,有位大臣开口道:“是啊,顾将军,你何必要如此惶恐,刚刚皇上不是还说没想出要怎么封赏你,如今陛下为淮王和令嫒赐婚,那便也是对你稳固边疆的犒赏啊,你有何担不起的。”   开口的这位大臣哪里知道,他的这句话一出口,便算是同顾烨枫结上梁子了。   他只以为顾烨枫刚刚是谦辞,毕竟谁家女儿被淮王看中了会不高兴呢?反正他是梦寐以求的,可惜她女儿没那个福分。   弘治帝一听,顺着那位大臣的话道:“言之有理,那朕便在寿辰之际做件基德之事,为豪儿和顾小姐赐婚如何,顾小姐自己可愿意呀?”   弘治帝此刻也想通了,既然淮王是下一任帝王的最佳人选,便让他同顾家联姻最好。   况且,既然印暮豪已经先开口了,若自己不同意,再转头将顾云锦指配给其他儿子,印暮豪心中必然会生出不平,倒不如就顺水推舟,也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顾云锦的心中,此刻如坠了铅块般的沉重。不共戴天的仇人竟然要娶自己?   顾云锦恨不得自己立刻就晕过去,便不用面对这样可怖的事情了。   可惜,她逃不过去。   “回禀陛下,臣女资质平庸,同淮王殿下并不相配,所以……”   顾云锦冒着“不识抬举”的罪名,硬着头皮表明了立场。   她不知道下一秒弘治帝会不会发火,可她不能就这样答应。   还没等弘治帝开口,印暮豪又道:“顾小姐多虑了,慧能大师已经帮本王看过与小姐的生辰八字,说我们二人乃天作之合,如结成良缘,可保华桑国泰民安,所以,若不能娶到顾小姐,本王十年内便不欲选妃,只能靠吃斋念佛求神明庇佑我华桑百姓。”   顾云锦愣了,她没想到印暮豪如此不要脸,竟然用社稷和百姓来压自己,这个借口也太过拙劣了。   但,慧能大师是华桑无人不知的得道高僧,不仅朝中大臣,就连弘治帝都对他十分信服。   即便知道印暮豪是在信口雌黄,可谁又能站出来说慧能大师说的不对呢。   谁不知道慧能大师前几日来了天禅寺,如今又满世界云游去了。   若想要找慧能大师来拆穿印暮豪的话,则更加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这门亲事便是上天注定的了,顾爱卿,你觉得呢?”弘治帝转而去问顾烨枫。   此刻,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顾烨枫,想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说。   顾烨枫脸色不悦。他虽然性情耿直,但却不代表他脑子不好使。   印暮豪若继续坚持说他对顾云锦一往情深,恐怕朝臣会指责他沉迷女色。于是他转而美其名曰,为天下百姓讨一个吉祥,却是堂而皇之的将他的狼子野心给掩盖了。   如此一来,顾烨枫便对印暮豪更加不喜了。   顾云锦看出了顾烨枫的心事。但她知道,百姓们最信这种虚幻的传言,眼下顾烨枫若是坚持拒绝这门亲事,就不仅仅是违抗圣命那么简单了,甚至会被冠以无视百姓的恶名。   况且,此刻的情形,也已经不容他开口拒绝了。   “既然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吉祥,那臣女愿意。”顾云锦抢在顾烨枫之前做了回答。   她实在是担心父亲会坚持为自己出头,而惹怒了弘治帝,招来民怨。   “这就再好不过了。”弘治帝笑道。   “恭喜陛下”“恭喜淮王”“恭喜顾将军”   一时间,恭贺声此起彼伏,顾云锦只觉得脑子在嗡嗡作响,根本就听不清楚旁人在说什么。   印暮豪也坐会到座位上,一脸得意的同身旁之人对饮。   抛开皇子的身份不说,单论淮王的相貌和才华,在整个华桑也是一等一的。   况且他的阴险冷血掩饰得极好,在少女们眼中他却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形象。   在旁人看来,这门亲事,顾云锦是得了大便宜的。   顾烨枫的一众部下,以及朝中寒门出身的官员都为此感到精神振奋。   此次顾云锦同皇家的联姻,不仅仅代表着皇上对顾烨枫的看中,同时也代表了朝廷对寒门官员的认可。   看往后那些以世家大族自居的官员们,还敢不敢轻视他们这些寒门庶族官员。   弘治帝的这次赐婚,自然也有这层用意。   弘治帝的父皇看不起寒门官员。所以前朝的许多寒门官员都受到打压和排挤,许多德才兼备的贤士都因此而束缚了手脚,不能充分发挥他们的才华,成就一番事业。   而在弘治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便大胆启用和拉拢一些寒门人士。   寒门中自来就不乏贤士,且他们都十分珍惜机会,视弘治帝为伯乐,自然尽心尽力的为他做事。   这才令弘治帝逐渐在夺嫡斗争中渐渐站了上峰,最后夺得了皇位。   也正因如此,弘治帝的心里才更看重精明强干的淮王,而不是按照长幼嫡庶所立的太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如自毁名声   正因弘治帝丝毫不打压淮王的势力和风头,反而很是鼓励。   是以朝中便有了如今的局面:淮王这边的呼声早已超过了太子。   顾烨枫自然也知道弘治帝的这番用意,心中也是纠结得很。   他一向支持弘治帝的用人理念,认为朝中用人不应有门第之分,应当任人唯贤。   他更知道顾云锦同淮王的联姻,无疑会大大提振寒门派官员的士气和报销朝廷的决心,对社稷有益。   可他却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成为牺牲品,哪怕是为了天下百姓。   可此刻也不方便同顾云锦商议,待寿宴过后,回到府上,再从长计议吧。   总要先了解一下顾云锦的想法才行,顾烨枫这样想着。   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已悄然散去,宴席上又恢复了一派和乐。   弘治帝同臣子们谈笑风生。   可眼前的美食,顾云锦却没有心思再动了,席间的歌舞杂耍,她亦是不看一眼。   倒不是因为顾云锦有多么的灰心和绝望。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沮丧根本就没有意义,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好好想想对策。   是的,顾云锦一直都在想对策。   她想:不如就嫁给淮王,到时就在新婚之夜刺杀他?   不行!这样纵然是能够报仇,可自己同样会因为谋害皇子而获死罪。   更重要的是会连累顾烨枫和顾云磊,以及顾府上下的所有人。   那么,干脆一走了之?   也不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顾府同样难逃牵连。   自毁名声?对!这样还靠谱些。   想办法毁了自己的名声,最好让自己身败名裂。   皇家最重视的不过是颜面,朝臣也绝对不会允许淮王娶一个失了名节的女人。   这样的不良后果,便是自己从此再也嫁不出去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顾云锦也不在乎嫁人这等事。这已经是影响最小的办法了。   这辈子的心愿便是能保住顾家,报上辈子的仇。   如此,她便心满意足,哪里还能奢求什么情爱之事。   与其像上辈子一样遇人不淑,还不如孤独此生,落得自由自在,这样岂不是更好。   下定决心后,顾云锦的心情也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这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多大点事呀!该吃吃、该喝喝。   想到这里,顾云锦又盯上了面前的那一百零九样菜品。   毕竟皇帝的六十岁寿宴,她此生恐怕也只能赶上这一回,可不能暴殄天物。   于是,顾云锦便又专注的品鉴起美食。   有了刚刚弘治帝的赐婚,如今席间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不懂声色的留意起顾云锦。   有的人是羡慕,有的人是嫉妒。   另外还有顾烨枫和顾云磊,正因为担心,而小心关注着顾云锦的情况。   隔得太远,虽然看不清顾云锦的眼神和表情,但是动作还是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期初,见顾云锦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空气发呆。   顾烨枫和顾云磊都十分担心,以为她定然是无助又害怕,恨不得立即去到她的身边安慰。   毕竟她才是个将满十四岁的小姑娘,突然命运被人无情的安排,会有多茫然,多惶恐。   可是,没一会儿,见顾云锦又像没事人似的,大开吃戒。仿佛被赐婚的另有其人。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印霄澈看着顾云锦,最初还在同情她,想着要不要想办法帮帮她。   可见她大吃大喝的样子,他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   兴许这个女人正在为即将成为淮王妃而感到庆幸呢。   或许自己是看错了人,他以为顾云锦同其他女子不同。   如今看了,顾云锦与其他女子似乎并无什么不同。   同样是渴望权势,同样追求富贵。   印霄澈有些恼火。   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不该恼火。   她同其他女子一样,又有什么不对的?   自己为何要要求她同其他人女子不同?   印霄澈自嘲的摇头,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正如顾云锦所说,他们之间并无特别的关系,只是做过一次买卖罢了。至多也只算是合作关系。   整个寿宴上,此刻脸色最为难看的,当属太子印暮宇。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四弟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将顾烨枫拉入自己阵营。   有了顾烨枫后,淮王势必如虎添翼,自己恐怕再难压得住他。   他先前真是小看他了,才冷不防的令他翻了盘,站了上风。   在此之前,即便印暮豪再受朝臣的拥护,太子也没有坐不住。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他的身后有位拥兵自重的外祖,而淮王的身后却没有一兵一卒。   印暮宇本以为,自己即便没有惊世之才,纵然只是无功无过,可父皇因为忌惮他外祖的兵权,也不会动摇自己的储君之位。   那样的话,将来父皇仙去之后,他就会顺理成章的成为下一任帝王。   可眼下的局势却骤然不同了,有了顾烨枫的支持,便再也无需顾忌外祖这一脉的势力。   只要哪日父皇动了改立储君的念头,便无人可阻拦他了。   不行,如此一来,自己便太过被动了。   印暮宇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以至于弘治帝的寿宴刚过,印暮宇便急着召集幕僚到东宫议事。   议事过程中,幕僚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一通。   许是心中太过烦闷,太子竟没有听得进去其中任何一个人的话。   待幕僚们都散去了,印暮宇回到寝殿,见近日新得来的一位美人正坐在殿内抚琴,琴音婉转悠扬。   美人白嫩的纤纤玉指在琴弦间撩拨,散落下来的碎发落在光滑的脖颈下方,好似琴弦般在印暮宇的心上撩拨。   女子娇柔的身姿和柔美的动作,似春风拂过,暂时的驱散了印暮宇心中的阴霾。   他上前拉起美人的胳膊,将她揽入怀中。   美人冷不丁的被他搅了雅兴,却也不恼。   她笑盈盈的伸手勾住印暮宇的肩头道:“殿下今日的动作怎么如此粗暴,难道是有人惹您不快了吗?”   这美人一看就是位擅长察言观色的,一眼便看出了印暮宇眉间的愁色。   印暮宇斜着眼玩味的看着怀中的美人,伸出十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小机灵鬼儿,就数你最懂本宫的心事。的确是有个讨厌的家伙令本宫大为恼火。”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杀人嫁祸可好   美人莞尔一笑:“那还不容易,这世上若胆敢有人同太子殿下做对,杀了便是。”   “杀了?谈何容易。又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印暮宇为眼前美人天真得有些胆大的话语,逗得心情愉悦了不少。   可她究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子,不知道无论是淮王还是顾烨枫都不好对付,更别说是轻易杀了,那更是不可能。   “殿下担心杀了人会惹来麻烦?”   谈论起血腥之事,那美人的眼中丝毫没有畏惧。   这般与寻常女子不同,令印暮宇对她更多出了一些兴致来。   美女吗,他的宫里可不缺,但如此胆大的美女却是有趣极了。   此刻,印暮宇便耐着性子对她道:“那是自然。本宫讨厌的人,岂会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们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若是贸然下手,会遭反噬的。”   “呵呵呵……”美人一阵轻笑:“看来殿下还是太诚实了。哪里会有什么反噬,嫁祸给您不喜欢的人就是了。”   印暮宇的眼珠一亮,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为何不来个杀人嫁祸呢?   不过,印暮豪自然没那么容易杀,他身边明里暗里的护卫都是高手,根本无从下手。   可杀不了也没关系,反正自己可以嫁祸他人。   明日是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每年弘治帝的寿辰过后,都会举办皇家狩猎,所得猎物用来祭奠祖先。   在狩猎场上动手最为便利。   明日狩猎活动的守卫便由征北军负责。   太子早在征北军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线,不光是他,淮王自然也安插了。   不过,因为这些人一直也未获得顾烨枫的信任和重用,故而多年过去了也未能派上什么用场。   明日,不如就借着他们的手去刺杀印暮豪。   若运气好,真的把印暮豪给杀了,那便再好不过。   父皇追查起来,杀人的是征北军的人,顾烨枫的嫌疑便是最大的。   本来自己想嫁祸给顾烨枫是不容易的。可谁让父皇偏偏要为顾云锦和四弟赐婚呢。   父皇的寿宴上,谁都看得出顾烨枫并不情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印暮豪。   为了阻止他的宝贝女儿嫁给四弟,这便是顾烨枫的杀人动机。   印暮宇为自己的这一计策拍案叫绝。不论行刺成功与否,自己都是最大的赢家。   就算没有行刺成功,顾烨枫也难逃罪责。   “这下四弟的这个靠山可就倒了。即便没有倒,想要他命的人,他还敢用吗?”   印暮宇心中想着,嘴角早已洋溢着满意的笑容。   他低头看看怀中的美人,狠狠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心中的一座大山被移除,印暮宇的心中畅快不已,连美人在他的眼中都更加妩媚动人了。   他弯下身去,左手从美人的大腿后面向上一扫,美人便横卧在他的胸前,被他抱上了一旁的软榻。   ……   淮王府中。   顾婉欣正坐在梳妆台前。   梳妆台上的铜镜里,倒映出一张愤怒的脸。这张原本十分漂亮的脸,此刻变得有些狰狞。   好在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下人,否则众人定然会吃惊:这位淮王府的新姨娘此刻的神色怎么与平日里的温婉形象截然不同?   她在淮王府上,如笼中的金丝雀差不多,几乎与外界切断了联系。   竟然连顾云锦即将成为淮王妃的消息,她都是今日从下人们的口中才得知的。   看来她真的该想办法悄悄培植一些自己的人了。免得外面有了什么风吹草动,她竟然比下人知道的还要晚。   原本进入淮王府的这段日子,她过的还算顺遂。虽然只是个贵妾,可府上没有正妃和侧妃,惠贵妃又住在宫里,整个淮王府上,她便是最大的女人。   印暮豪的那两个通房丫鬟都要看她的脸色。   顾婉欣对待下人表现得宽厚仁义,短短时间便收获了人心。   除了印暮豪,整个淮王府都由她说了算,着实是令她得意得很。   前阵子,她将亲手抄写的佛经送给惠贵妃,惠贵妃见了她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心中十分欢喜。   夸赞她蕙质兰心,说她到底是正经官家的嫡女,就是比那些个身份低贱的侍妾要强得多。   还嘱咐印暮豪对她好些,莫要委屈了她。   印暮豪每每退朝回来,总喜欢听她抚琴,夸赞她的琴声可以解忧。   顾婉欣自己都没有想到,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竟然就获得了印暮豪的宠爱。   也正因如此,她的父亲顾烨凡才会这么快升了职,官阶升至从三品。   顾婉欣觉得,若不出意外,再过个一年半载的,或者待自己有了身孕,淮王很可能会封自己个侧妃。   那样,她的未来便有些明朗了。   可谁知道,她的日子刚见到了点希望,顾云锦却出来插了一脚。真是阴魂不散。   顾婉欣觉得,顾云锦无疑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克星。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印暮豪推门而入。   顾婉欣早已分辨出了脚步声,缓缓转头看向门口。   刚刚铜镜中的狰狞表情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婉的笑容。   “殿下回来了!”   她起身走到印暮豪跟前,搀扶他坐下,而后便开始为他捏肩。   “殿下今日是不是累了?”   她柔软的指尖按在印暮豪的肩头,那股温柔便顺着肩膀一直流淌到全身,瞬间将他一身的疲累驱散。   印暮豪对于顾婉欣的温柔很是受用。   她极其聪明,懂得察言观色。   却又不似其他女人:总想在他面前耍些小聪明,事实上却蠢笨得很。   其他女人在他面前总是急不得待的想要索取些东西。譬如钱财、地位,或者是为自己的家人谋求官职。   他知道顾婉欣的父亲官位低危,定然希望自己能够出手提拔,好令她的腰杆更直。   可偏偏顾婉欣却从不提及此事,即便他佯装无意的提起,她也未顺杆而上为自己父亲争取,而是老实本分的守在他身边,似乎并无非分之想。   有时候她会在他允许的时候为他出出主意,也都是从他的利益出发,看不出一点私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安内   印暮豪何等聪明,如果哪个女人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即便她表达的再委婉,他也能一眼识破。   他喜欢顾婉欣这样聪明的女人,她明白只有他好了,她才会得到最大的好处。   她不刻意求取,印暮豪才会心甘情愿的给予,于是他主动升了顾烨凡的官职。   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顾烨凡既然已经是自己的人了,权势自然是越大越好。   印暮豪知道顾婉欣此时已经得知皇上赐婚之事,便很好奇,一向恭谨有礼的她,此刻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会不会偷偷发脾气呢?   走到门口,没有听到屋中传来砸东西的声音,他很满意。   待见了顾婉欣,见她依旧如往日一般温顺的服侍自己,没有表露出一丝不满,他对她又有了几分欣慰。   他伸手握住顾婉欣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侧。   “坐下来,我有话要对你说。”印暮豪道。   顾婉欣顺从的坐下,依然带笑看着印暮豪。   “父皇已经同意为本王和你的堂妹顾云锦赐婚,将来顾云锦便是本王的王妃,你心中可有何不满?”   印暮豪从前也曾听说过顾婉欣的才女之名,这段时间他更是领略了她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猜测如她这般伶俐的女子骨子里应当都有些心高气傲才对。   名动邺城的才女做了妾,难免会心有不甘,更何况还要屈居于“一向都不如她”的人之下,心生不满也自然。   但是今日他必须要同她说清楚,免得日后她因为妒忌再坏了自己的好事。   印暮豪没想到顾婉欣非但没有漏出愁容,反而轻松的掩嘴而笑。   “殿下想到哪里去了?妾身为殿下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心生不满?”   “娶了四妹妹,就有了大伯的支持,殿下的大业便指日可待了,妾身应当恭喜殿下才是。”   “你,当真不会妒忌?”印暮豪有些不大相信。   “妒忌谈不上,不过心中的失落还是有的。妾身自然希望殿下的心里只有妾身。”   印暮豪不禁正色,他没想到常日里中规中矩的顾婉欣,此刻会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嫉妒之心。   她这样说无疑是承认了自己是个妒妇,妾室妒忌主母便是大逆不道。   但印暮豪却因此而高兴起来,只要女人能够把握好分寸,不闹出什么乱子来,谁不希望身边的女人为自己吃醋呢,况且这个女人还极为可爱。   如果顾婉欣说她一点都不吃醋,印暮豪才会觉得失望,或者认为她虚伪。   如今她坦然的承认了,倒叫印暮豪觉得她很是“率真”。   不过,大抵还是有些担心她会因此不再安分,印暮豪眉头微紧。   顾婉欣捕捉到了印暮豪眼中一丝不安的神色,话锋一转道:“但是妾身明白,殿下是要干大事之人,怎可被后宅之事牵绊。”   “妾身也能够拎得清,只要是为了殿下好,妾身一定全力以赴的支持。殿下放心,妾身不仅会好好同四妹妹相处,还会劝她与妾身一样全心全意的辅佐殿下。”   “你不觉得委屈?”   “不觉得。妾身即便只是个妾,可也是天下最有本事之人的女人,骄傲都来不及呢,何来的委屈一说?”   她的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自豪。   顾婉欣此言大大的取悦了印暮豪。   “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不过了。”   顾婉欣的反应令印暮豪很是满意。   顾婉欣哪里是大度,她是知道她即便反对也不可能阻止什么。   不过印暮豪能过来问过自己的想法,她还是有些意外的。   这是不是就代表他对自己还有一丝丝的在乎呢,否则怎么会顾及自己的感受。   印暮豪走后,顾婉欣叫来了青梅。   青梅是从小开始侍奉顾婉欣的。   顾婉欣嫁入淮王府,青梅无可厚非的成了她的陪嫁丫鬟。   在王府中,她最信任的人便是青梅了。   “青梅,这些年我带你如何?”顾婉欣认真的问道。   见顾婉欣如此郑重其事的同自己说话,青梅有些惶恐。   她答道:“这还用说吗,小姐对女婢恩重如山,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在没有旁人的时候,青梅依然习惯称顾婉欣为“小姐”,她觉得这样显得更亲近些。   “我们虽为主仆,却情同姐妹,在王府中,就只有你是我最信得过之人。所以有件事,我想求你帮忙。”   “小姐这样说真是折煞奴婢了,有什么事情您吩咐就是了。”   顾婉欣看着青梅那张出落得越发俊俏的小脸,道:“我想让你帮我拉拢柳护卫。”   柳护卫是王府护院的头领,在印暮豪身边,虽然没有那几位精心培植的暗卫更受看中,但也正因如此,顾婉欣才有可能拉拢成功,而不被印暮豪发现。   况且柳护卫不用成日跟在印暮豪身边,顾婉欣联络或者利用起来,也便利不少。   青梅吐了口气,轻松的道:“原来是这件事,奴婢还以为……”   话未说完,青梅脸上的笑容便戛然而止了。   青梅这才反应过来,拉拢一个人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比如用银子,可那样的话顾婉欣何必要求到她头上。   既然她开口求自己,可自己除了一具躯体还有什么。   顾婉欣的意思,应当是想让自己牺牲色相,靠委身于柳护卫,换来他对顾婉欣的效忠。   这也难怪了。用银子做饵自然没有用人来的牢靠。   平心而论,青梅自然是不愿意的,若说是将自己名正言顺的许配给柳护卫,那她也没什么可说的,或许自己还应当觉得庆幸。   可顾婉欣定然是想让自己私下里与柳护卫行龌龊之事,这样柳护卫迫于对事情外泄的惧怕,才能尽心尽力的为顾婉欣办事。   见青梅始终不说话,顾婉欣的面色稍有些阴鸷:“怎么,你不愿意?”   不愿意又有什么用,跟了顾婉欣这么多年,青梅对她的脾气再了解不过了。   自己不同意也没有用的,即便是跪下来求她,顾婉欣也不会改变主意。   能开口问她便是给她面子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商榷   青梅心道:还不如爽快的答应了,在小姐那里还能为自己记上一功。   想到这里,青梅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的道:“奴婢愿意。为了小姐,奴婢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只是,奴婢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   听了青梅的话,顾婉欣终于释怀的笑了。   “当然能做得到。我见过柳护卫看你的眼神,自然知道她对你是动了心思的。你只要勾勾手指,他便会乖乖上钩。”   青梅羞涩的点点头。   顾婉欣看着青梅那白里透红的小脸和一汪秋水般无辜的眼眸,心中骤然生出一丝踏实之感。   身边的丫鬟生得楚楚动人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哪天印暮豪对她产生了兴趣可怎么好。这样安排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   当晚,淮王府上刚好是柳护卫当值。   如今早已经入了深秋,西风肆无忌惮的席卷着树上的枯叶。入夜之后,风就更加的冷了。   就连他在风中巡逻一个时辰,回去后都想要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而柳护卫在巡逻过程中,却突然见到了随着新姨娘入府的丫鬟青梅,正跪在院子里。   自打新姨娘入府那日,柳护卫便觉得,新姨娘比淮王的任何一位小妾都要漂亮。   看来顾家盛产美人,就连顾婉欣身边的丫鬟都明眸朱唇,生得美艳动人。   这般娇柔的小娘子,跪在凄风中怎么受得了?   柳护卫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怜悯。   见青梅身上的衣衫单薄,四下又无旁人,柳护卫便解下自己的披风,从青梅的身后为她披上。   青梅只觉得身上一暖,见自己的肩上多了件黑色的披风,披风里还残存着先前穿着它的人身上的温度。   青梅慌忙的跪着扭过头去。   柳护卫也刚好从她的身后绕过来。   无意间恰巧对上她那双如受惊小鹿般无助的眼神,心中瞬间涌起了一股热血,想要给予将眼前的人最有力的保护。   “青梅姑娘,这么晚了,怎么会跪在这里?究竟是犯了什么错,顾姨娘竟如此狠心的重重罚你?”柳护卫问道。   青梅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男子,三十岁上下,眉毛粗而杂乱,双眼却炯炯有神,浑厚的双唇看起来显得十分憨厚。   他就是青梅今晚要等的人——柳护卫。   ……   顾府,云烟阁的小厅中。   顾云锦同顾云磊对坐在桌案两侧,静嫣和静雯分立两旁。   顾云磊恶狠狠的盯着一只描金瓷瓶,目光似是要将瓷瓶看碎了。   屋内的人都不说话,空气冷滞得似乎要凝结出水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寂静了片刻之后,顾云锦率先开口:“大哥,你说的那些个办法都行不通。皇上已经当众赐了婚,怎可能会轻易收回成命。你若贸然去同圣上提及此事,便成了不识抬举。若惹得天子动怒,我们阖府都要遭殃。”   “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看着你的一辈子毁了。”顾云磊凝眉道。   顾云锦倒是一脸轻松:“父亲这两日都在筹备明日狩猎场的防卫,待他回来咱们再商量也不迟,反正婚期也没有定,急什么。”   “顾云锦,你何时变得这般沉得住气了,就好像这不是你自己的事。父亲须得两日之后才能回来呢,对策不是越早想出来越好吗?”   见顾云磊这般着急,顾云锦都忍不住想要对他说出自己的计划了。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说,否则顾云磊定然会阻拦她的。   突然,顾云磊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亮:“不如找个借口先将你送出去。就说你病了,不宜呆在寒凉之地,过阵子就要入冬了,邺城的冬日过于寒冷,不利于你的病情。”   “你打算将我送往何处?”顾云锦好奇的问。   “就送到江阴的舅父家中,那里四季如春,最适合疗养。待呆上几个月,就说你意外病死了。然后让舅父帮你找个可靠的人嫁了。”   “在后宅中安稳的过日子,总好过嫁入皇家,面对永无休止的后宫争斗。”   “如今朝廷局势并不明朗,这条路几乎是九死一生。”   顾云锦知道大哥说的没错,印暮豪若是斗不过太子,将来不会落得善终,而他后院里的女人自然也难逃一死。   即便将来印暮豪登基,深宫之中又岂是好生存的。   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点是顾云锦将印暮豪视为最不共戴天的仇人,怎可嫁给他。   “可是听闻自母亲不在了以后,我们与外祖家便没有太多的往来,几年前舅父离开邺城,赴江阴任职后就几乎断了联系。咱们求他们帮忙,恐怕未必有用。”顾云锦道。   “血浓于水,即便没有来往,舅父应当也会念在母亲的份上,帮咱们一把的。”顾云磊劝道。   顾云锦摇头:“此事一不小心便会被定上欺君之罪,即便舅父念及与咱们的血源亲情,愿意冒这个险,我们也不该将他们牵扯进来。”   “江阴与邺城隔着千山万水,皇上不会知道的,何来欺君之罪?况且有父亲在,皇上即便知道了也不会追究的。”   顾云磊心思单纯,内里一片赤诚,这些年又有弘治帝的看中和不断佳赏,在他看来,君臣之间有的便是赤胆忠心和皇恩浩荡。   殊不知还有皇家的生性多疑,和同僚的挑拨离间。   弘治帝如今对顾家还算信任,但是顾家结怨颇多,希望顾家倒霉的人数不胜数,若真的有人盯住此事做文章,到弘治帝跟前嚼嚼舌根,便会惹出无限猜忌。   到时候,可能没等到印暮豪登基,顾家的安宁便不保了。   “大哥,即便再远,皇上想知道还是会轻而易举知道的。况且你要知道,眼下皇上虽然信任父亲,可一旦有朝一日他开始忌惮父亲的功高盖主,届时我们的谎话便成了皇上除掉顾家最好的借口。我们万万不能自己将这个把柄交到皇家人的手中。”   顾云磊刚刚是急昏了头,经过顾云锦这样说,便立刻清醒了。 第一百二十章 狩猎(一)   对呀,顾云锦说的没错,想要瞒得过皇上的眼睛,是不可能的。这样做太危险了,无异于自掘坟墓。   可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怎么能如此心思缜密,说得出这样一番心机深沉的话来。   他不禁抬眸仔细的端详了顾云锦一番,面色严肃又疑惑。   可是,即使再难,他也要替母亲照顾好妹妹呀。   看出了顾云磊的无奈,顾云锦忙安慰道:“大哥放心,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况且,传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过段时间事情便有转机了。”   “你也太乐观了,真不知道这种乐观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顾云磊无奈的道。   顾云锦突然岔开了话题:“大哥,明日的狩猎,我可以参加吗?”   顾云磊奇道:“你不是一向对此事不感兴趣的吗?怎么突然间想去参加狩猎了?”   “嘿嘿”顾云锦漏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大哥,我这不是因为被赐婚之事心中苦闷,想出去散散心吗?”   心中苦闷?   顾云磊可没看出来。   不明实情的,还当她很想嫁呢!   “你想去的话,自然可以,不过就只能去外围转转,那里没什么猛兽,树丛也不甚茂盛,一般不会有被流箭射中的风险。”   顾云磊不冷不热的抛出了一句。   顾云锦连连点头:“太好了,我不往内围去,就在外围凑个热闹。”   ……   翌日。   天色未明,顾云磊便独自来接顾云锦一道去参加狩猎。   因为顾烨枫已经早早的去了猎场布围。   在厅堂中等候了很差一阵子,顾云磊才见到自己的妹妹缓缓走出来。   正要埋怨她让自己久等了,顾云磊突然愣住了。   顾云锦一身鹅黄色金丝百蝶戏牡丹骑装,明晃晃的出现在他面前。   她头上还插了嵌满珍珠的金钗和步摇,看起来繁复累赘,颇为俗气。   别的姑娘穿骑装都英姿飒爽,本以为自家妹妹容色出众,穿起骑装来定然会令人眼前一亮。   好吧!这样的确也算是眼前一亮,甚至是晃得人不敢直视。   也太夸张了吧。   顾云锦从前,即便是在品味最差的时候,也不至于穿成这样。   顾云锦却若无其事的问:“怎么,不好看吗?”   顾云磊:“额,不是不好看,是……”   “是太好看了?我就说嘛,我穿什么都好看。”   说着,顾云锦朝静嫣和静雯得意的笑了笑。   看静嫣和静雯那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顾云磊猜测她们已经极力劝过了,但是没有奏效。   “走吧,去晚了可不好。”顾云锦催促到。   “你确定不去换一身了吗?真的有勇气穿成这样出去?”顾云磊问道。   “再换也来不及了呀,快走吧。”   顾云锦已经不再理会愣在原地的顾云磊,率先走出了门。   到了猎场外的临时营地,顾云磊远远的跟着顾云锦后面,生怕自己走得快了,与顾云锦看起来像是一道的。   临时营帐外已经聚集了一些人。   印暮豪这次带着顾婉欣来了。   许是为了褒奖她的善解人意。又或者因为已经得了弘治帝的亲口赐婚,印暮豪不担心顾云锦会不满意,所以才带了顾婉欣来。   林琪等贵女,见金灿灿的顾云锦走过来,纷纷互相递了眼神,掩嘴而笑。   这几个月见顾云锦越发清丽脱俗,穿着打扮更是淡雅,还以为她脱胎换骨了,没想到那只是一场回光返照。   从前看起来只是像乡下来的暴发户,如今看来,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土包子。   一旁围观的几位老臣,虽未开口,可脑门上已经密布了乌云。   这便是淮王殿下的心仪之人?   几位年轻的公子哥儿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就是未来的淮王妃?”   有些太过滑稽了。   “不知道淮王殿下究竟看中了她什么。”   “除了家室还能有什么?你看她那穿着打扮。啧啧啧……”   议论声不大也不小,却刚好落入了印暮豪的耳中。   谁都知道他在寿宴上求娶顾云锦,还说了一番仰慕她才情品貌之类的话。   今日顾云锦就打扮成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证明他印暮豪堂堂的淮王,竟然为了获得顾烨枫的支持而睁眼说瞎话。   明明顾云锦就是个笑话,自己却非要将她捧做天仙,这与吃软饭的有何两样。   印暮豪越想越脸红,觉得自己从小到大的脸都在今日给丢尽了。   他之前见到的顾云锦可不是这样的。相貌和品味都称得上是不俗,除去利用之心,自己对她也算是有些兴趣的。   如今却判若两人,难道她是故意的?   不,早就听闻她是个草包,穿着浮夸俗气,看来前阵子她恐怕是有人指点,这个才是真正的她。   若不是为了得到征北军支持,印暮豪此刻就想去求弘治帝解除婚约。   见印暮豪的面色阴冷的似要结出冰来,一旁的顾婉欣嘴角微扬,忍不住在心中幸灾乐祸起来。   原本见顾云锦越发出落得秀美出尘,她还在担心待四妹妹入王府后,自己会遭到冷落。   可眼下看来,四妹妹还是她从前的四妹妹,不足为虑。   “四妹妹,你来啦!”   顾婉欣主动上前拉住了顾云锦的手,声音温柔得如天上的云朵。   没有比较还好,见顾婉欣一席珊瑚色窄袖刻丝海棠挑线裙,衬得面庞娇艳妩媚,便显得顾云锦更加的粗俗。   而二人的身份就更为讽刺了,明明或早或晚都终是印暮豪的女人。   可看上去高贵美艳的顾婉欣是妾,比之差了几条街的顾云锦却即将为妃,这是何其的不公。   众人鄙夷顾云锦的同时,也不禁在心中嘲笑印暮豪。   顾婉欣对众人的神情十分受用,越发亲密的挽起顾云锦的胳膊说话。   可顾云锦却从顾婉欣的怀里抽出了被抱着的胳膊,对她道:“你我二人的身份特殊,往后莫要在人前喊我妹妹,显得咱们将军府出来的人不分尊卑,没有规矩。”   顾婉欣脸色一僵,面颊骤然红得要滴出血来。   顾云锦的声音不大,但因为离印暮豪很近,他刚好能够听到。 第一百二十一章 狩猎(二)   顾云锦说完话,还挑衅似的瞟了印暮豪一眼。   印暮豪两鬓的青筋瞬间便蹦了出来。   当着他的面羞辱顾婉欣还是其次,顾云锦甚至都没有向他行礼。   那眼神更是轻蔑的从他脸上拂过,似是在说:“看不惯我?你敢当众对我说个不字吗?谁叫你自己说倾慕于我,那便忍气吞声吧!”   印暮豪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那上赶着入赘的软饭包。   他身为华桑最受宠的皇子,何时受过这等挑衅,羞愤之下恨不得将顾云锦碎尸万段。   原本他以为即便是顾云锦不想嫁给自己,可事情已成定局,她也只能认命。   既然她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便会顺应形势,想方设法的来讨好自己,好让自己往后的日子过得更舒坦些。   毕竟出嫁从夫,她将来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就如顾婉欣,才女又如何,虽然不愿做妾,可还是温顺的呆在自己身边,求自己多施舍一点宠爱给她。   初见顾云锦盛装出场,印暮豪虽鄙夷,却还自作多情的以为她是为了讨好自己,才弄巧成拙,过犹不及。   可刚刚顾云锦那般挑衅自己,分明就是没将他放在眼里。   没等印暮豪说话,顾云锦就转身走了,连个正眼都没有瞧过他。   她自己寻了一处位置站好。   对于周遭人的目光,她丝毫不在意,就算是丢脸,她现在丢的也是皇家的脸,不丢白不丢。   此刻,有人正笑着向顾云锦看过来。   只是那笑容与旁人的嘲笑不同,是一抹玩味而欣赏的笑。   同弘治帝一道驾临的,除了太子,还有恒王印霄澈。   印霄澈收回笑意,远远的打量着顾云锦。   直觉告诉他,这个小丫头,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算计谁也不用把自己打扮成这幅样子吧。   余光在众人间环顾一周,发现印暮豪的脸色最为难看。   看样子,这个王妃可没有那么好娶。   朝臣们见了弘治帝,皆高呼万岁,纷纷跪拜。   “平身。”   听弘治帝开口,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弘治帝看向众人,慈祥的目光扫过朝臣和家眷,在见到顾云锦的一瞬,却顿住了。   眨了眨眼,在确定了此人便是顾云锦之后,他才笑着道:“顾小姐今日的装束……,十分特别呀。”   顾云锦笑着应答:“多谢陛下夸赞。”   弘治帝心道:我夸赞了吗?   算了,这么多朝臣在,纠结一个小姑娘的衣服做甚。   到底还是个孩子,只要不做什么过分之事,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吧。弘治帝劝慰自己道。   弘治帝身穿绣制龙纹的戎装征衣,即使已经到了花甲之年,依然将脊背挺得笔直,英气逼人。   天子率先进入猎场,射杀了第一只野兽后,狩猎才算真正开始。   臣子们纷纷策马扬鞭,争相冲向猎场的内围。   此时,弘治帝便可退出来观战了。   但此次猎场的周围树木有些茂密,里面的情况看得不大真切,弘治帝的兴致又颇高,便留在外围。   外围也有些食草兽可猎,又因为没有猛兽,所以相对安全。   弘治帝贵为天子,又一把年纪了,自然不可能进入内场。   顾云磊和一些年轻才俊都进入了内场,就连印暮豪也毫不逊色的跟着进入内场。   顾云锦则随着几位女眷一同进入了外场。   外场内护卫众多,除了禁卫军,便是征北军,也有少量的征西军,但顾云锦觉得还算是安全的。   顾婉欣则同大部分女眷一样,呆在账外看热闹。   顾云锦的马术实在算不得精湛,但多少也还是会骑的,否则说出去,将军的女儿不会骑马,恐怕世人都会笑掉大牙的。   顾云锦的身后背了只轻巧的弓,一个人骑行到了僻静之处,她便勒住了缰绳,四下观望。   今日来都来了,最好也能射上一两只野味。   不过狩猎还是其次,这次来主要还是想在盛大的场合出点洋相,给自己抹点黑。   当然,若想逼迫印暮豪退婚,今日这点子小把戏是不够的。   顾云锦知道自己若不使出个杀手锏,印暮豪那小子是不会放弃她这块肥肉的。   但是在她使出绝招之前,也要抓住一切机会给他添点堵才行。   她的目的是令印暮豪一想起自己便头疼,想到将来要娶自己就毛骨悚然。   正走神间,顾云锦突然听到草丛中传来动静。   她忙从背上取下弓,顺手摸了只箭搭在弓上,对准草丛。   此刻草丛中突然蹦出一只白色的兔子来,顾云锦将箭尖对准那兔子的腹部。   正欲松开右手,让手上的箭离弦而去,却见到草丛中又蹦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   只是这只兔子比前面那只要小上许多,毛茸茸的似个肉团子般跟在大兔子的身后。   一看就是那只兔子幼崽。   当着幼崽的面射杀它的母亲有些太过残忍了,顾云锦想要收回动作,却已经晚了。   她的右手已经松了一半,慌乱之中左手向上一抬,想要将箭挡到一旁,免得射中那只兔子。   飞出去的箭被她的左手一挡,便向先前目标的上方飞去。   顾云锦下意识的寻着自己箭尖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顾云锦才发现箭尖已经直直的奔着对面树丛中的一个人影飞了过去。   糟糕,该不会伤到人吧?   顾云锦在心中惊叹。   “小心!”她脱口而出。   就在箭尖即将刺入对面人的胸膛时,却骤然停在了空中。   对面的人骑在马背上,手中正握着顾云锦刚刚射出去的那只箭。   顾云锦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射到人。   待那人从树木的阴影中走出来,在阳光的映照下,顾云锦看清楚了来人。   竟然是印霄澈。   “伸手这般了得,他不是个病秧子吗?”顾云锦心中诧异。   正惊讶间,印霄澈已经骑马来到了顾云锦的面前。   “你竟敢谋害本王?”印霄澈阴沉着脸道。   “没,我可没有,我是要射那只兔子的。”顾云锦忙辩解道。   她指向刚刚兔子出现的草丛,却发现那里早已没有了先前两只兔子的踪迹。   遭了,兔子不见了,便没有什么可以为自己证明。   谋害皇子可是死罪,他不会真的将自己抓起来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刺客   印暮豪看了看顾云锦所指的草丛,被气笑了。   “我说顾小姐,你的箭术未免也太差劲了吧?瞄准的目标与射中的位置相差也太悬殊了。”   他斜眼看着顾云锦,似是在说“你撒谎也该过过脑子吧!”   顾云锦不想与印霄澈细细的解释,况且即便自己解释了,他也未必会信。   “恒王殿下的身手实在是好,竟然能轻而易举的抓住我的箭,不知道那些以为您身体孱弱的人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顾云锦状似无意的收好自己的弓。   印霄澈自然能够听得出她话中的威胁。   她的意思是,若自己以此事来为难她,那她就要将自己身体并非孱弱之事泄露出去。   “本王前阵子一直在调养身体,近日已经大为好转了。此事许多人都知道。否则本王又怎会凑今日的热闹。”   印霄澈浑不在意的道。   顾云锦嘴角扯出一丝嘲讽:“即便是身体康健之人,也不可能轻易接住速度这般快的箭。殿下是欺负臣女不会武功吗?”   鬼才相信他不会武功!   武功这般了得,还要假装病娇。这样的心机城府,谁知道淮王和太子知道了会不会忌惮他这个皇弟呢?   任顾云锦如何威胁,印霄澈依然神色轻松的道:“是呀,我没病,而且还武艺高强。顾小姐大可以去告诉你未来的夫君,劝他除掉我啊。”   “咳……咳”   顾云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未来的夫君?”   将那个人说成是自己未来的夫君,顾云锦觉得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等等,印霄澈说到“夫君”二字时,怎么像是咬着牙说的。   难道他果真有夺嫡的打算,才如此敌意印暮豪?   顾云锦的眼神一亮,似是嗅到了一丝希望。   若印霄澈果真有意与印暮豪斗,那她还真的可以利用一番。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肯定是了,若没有敌意,那日在贵妃的宴会上,印霄澈干嘛要帮自己一起给印暮豪挖坑。   想到此处,顾云锦嬉皮笑脸的道:“嘻嘻,臣女是不会出卖殿下的。要知道我们可是盟友。”   “盟友?你不是与四哥定亲了,怎么还随便与旁人称作盟友?”   印霄澈故意提起顾云锦同印暮豪的婚约,想要确认一下顾云锦对此事的态度。   在听到与印暮豪的婚约时,顾云锦的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不管殿下信不信,臣女是真的没有想要伤害你,如果你与淮王为敌,我一定会站在殿下这边。”   顾云锦的神色诚恳,似是在给他一个郑重的承诺。   说罢也不等印霄澈反应,一甩缰绳,扬长而去了。   印霄澈看着顾云锦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他反复的回味着顾云锦最后留下的那句话,面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没有丝毫犹豫,印霄澈当即便决定要帮顾云锦摆脱这场不情愿的婚约。   他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又因为何事,自己开始对这个古怪的姑娘牵肠挂肚。   是知道她竟敢胆大包天的利用自己,让她的大哥认清一个不堪托付真心的姑娘?   还是在南麓书院中,与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   或者是见她被狠心的后母陷害,身陷险境也异常镇定,有着丝毫不认输的坚毅?   还是在她爽快的一口答应卖给自己人参,为自己解围之时?   亦或是更早些,在自己见她的第一眼,看到她坐在桃展的凉亭中,气定神闲的样子。   不论如何,自己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她不想嫁的人。   顾云锦一无所获的出了猎场。   她可不想再继续呆下去了。   她自己射偏了箭,差点射到了印霄澈,还有些惊魂未定。   保不齐还有谁会同她一样,射偏了箭,再射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她好不容易重生一次,惜命得紧。   不多时,顾云锦见弘治帝和印霄澈也出来了。   弘治帝的随从们驮着几只猎物,看样子皆为弘治帝所射杀。   而印霄澈的身后则空空如也,一只猎物也没有。   不过,旁人也没有笑话他,这位恒王殿下的身体朝臣们都是知道的。   他今日能来,便已经算是出息了,谁还能奢求他拉得动弓呢。   只有顾云锦知道,他的身手恐怕连禁卫军都赶不上。   他不仅会轻功,还能轻易抓住射出去的箭。真是太可怕了。   弘治帝在营帐外的宝椅上坐了一会,许是觉得有些冷了,便回了寝帐休息。   虽然身体还算硬朗,可弘治帝毕竟已经上了年纪,体力无法同年轻人比。   日头慢慢爬上了头顶,此刻已是正午时分。   就在众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时,不远处的猎场中传出了不小的动静。   原本精神萎靡的官眷们瞬间来了精神,纷纷目不转睛的盯着声音传出的方向。   片刻过后,一群护卫压着同样是护卫打扮的几个人走了出来。   被压着的几个人都耷拉着脑袋,神色颓然。   这几人被押走不久,一重护卫又共同簇拥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旁边还有护卫搀扶着他。   “淮王殿下受伤了!”   看场上有人惊呼。   印暮豪肩膀上插着一只箭,正用另一只手捂着伤口。   看样子伤势并不重,他的脚步丝毫没有减慢。   但即便伤得不重,此事也足以震惊众人了。   从前后的情况分析,应当不是有人射偏箭误伤了印暮豪,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人群中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竟然有人敢行刺淮王!”   他们这才回过神来。   看样子,刚刚被压下去的几个人就是行刺淮王的刺客了。   今日的护卫队是由征北军、征西军和禁卫军组成。   虽然都是护卫打扮,但服装却略有不同。   刚刚的那几个人,从装束上看,好像是征北军。   顾烨枫的军营里竟然混入了刺客?   此事,顾烨枫恐怕难辞其咎。   众人不禁唏嘘。   即便已经进入了深秋,可顾云锦还是一瞬间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如何会认不出父亲手下兵将所著的军服。   她也猜测征北军中出了刺客。   不,也有可能是刺客偷了征北军的衣服。   顾云锦还存着一丝侥幸心里。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调查   但愿很快就能够得到证实——那几个刺客的身份并非是征北军。   但愿父亲和大哥不会受到牵连。   即便这样祈祷着,可顾云锦的心中仍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或许,顾家要出大事了。”   淮王遇刺之事立刻被人禀报给了弘治帝。   弘治帝得知后震怒,下令将刺客立即压入刑部大牢。   此案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协同办理。   天子当即下令问责今日负责布防的三股兵马负责人。   其中当然也包括顾烨枫。   但顾烨枫所受的惩罚并不比其他两路军首领更重。   三个队伍的负责人受到了同等程度的罚俸惩罚。   这便可以表明,目前弘治帝还是相信顾烨枫的。   至少在明面上,没有将刺客与征北军混为一谈。   即便伤势不重,印暮豪在经过太医简单的伤口处理后,还是被立即送回了王府。   顾婉欣梨花带雨的陪在印暮豪身边。   狩猎活动基本上已经散场。   淮王遇刺的消息一传出,猎场中的人纷纷撤离,仅仅还剩下零星的几个人。   但不需要太长时间,他们也会接到通知,立刻从猎场中撤离。   在场只留下一部分禁卫军保护现场,为后面刑部和大理寺的调查提供条件。   其余禁卫军,和另外两路护卫军共同护送着弘治帝摆驾回宫。   官员和家眷们也都纷纷散去。   顾云锦在看场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见到顾云磊的身影。   他的马背上挂着两只用绳子绑好的白色狐狸,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猎物了。   看出了顾云磊凝重的脸色,顾云锦调侃道:“这么长时间就猎到了这么两只小东西。可真是没用,亏你还人称玉面杀将,看来只是徒有虚名。”   被顾云锦这样一挑衅,顾云磊的心情便没了先前担心自己父亲而造成的凝重。   他不服气的道:“你懂什么,这两只狐狸狡猾得很,你以为有那么好猎呀。”   朝自家大哥吐了吐舌头,顾云锦道:“既然如此狡猾,你猎它们干嘛?还不如射两只傻狍子,至少还能吃肉。”   “家里已经有两张白狐皮,我不是想要再凑点,好给你做件披风吗?”顾云磊道。   顾云锦不再做声了。她觉得有点惭愧。   没想到大哥竟然事实都想着自己,她却还要嘲讽他。   “我们回家吧。”   顾云锦的心头漫出了阵阵暖意。   顾云磊点点头。   顾烨枫此刻正护送着弘治帝回宫。   眼下,他们兄妹二人只好先回去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什么话。皆在想今日的刺客一事。   担心提起来会引得对方担心,所以都闭口不言。   见顾云磊一路眉头紧锁,知道他是在担心父亲。   顾云锦想了想,道:“大哥,爹爹不会有事的。”   抬头看了看顾云锦,顾云磊郑重的道:“恩。那是自然,爹本就不会有事。”   朝顾云磊笑了笑,顾云锦便撩起马车帘子看向窗外。   顾云磊的目光没有从少女的脸上移开。   他不知道自己那个原本只知道撒娇和无理取闹的小妹妹,何时竟悄无声息的长大了。   能够看穿自己的想法,能够不时的帮自己打气,还能与自己一道面对困境。   嘴上说着顾烨枫会没事的,也只是想要安慰一下心思过重的大哥。   顾云锦其实不信顾烨枫会没事。   几名刺客不约而同的穿着征北军服,怎么可能只是恰巧。   这次的刺杀,恐怕就是冲着嫁祸征北军来的。   她之前虽然希望刺客的身份查明后,证明并非征北军之人。   但,可能性不大。   回答顾府后,顾云锦同大哥说自己回房休息。   可待顾云磊一离开,她便叫上郭平一道去找顾云磊的手下占虎。   今日猎场上那几名刺客被押出来时,顾云锦见占虎也在场。   占虎是征北军中之人,如果那几名刺客真的出自征北军,占虎一定能认出来。   军册上有每名士兵的名字,不需要多久,最多到明日,刑部便会弄清楚那几名刺客的身份。   顾云锦要争取抢先一步。   从占虎的口中,顾云锦得知:那几名刺客果然都出自征北军,并且还都不是新兵。   有两位甚至已经做了校尉。   事情果然如顾云锦所料,甚至比她料想的更遭。   从占虎家出来,顾云锦一刻也不敢耽搁,径直去了凤鸣阁。   这一次,她并没有如上次一样,先在这里吃顿饭再求见凤鸣阁的掌柜。   而是直接来到了二楼,同小二简单说明来意,说自己有重要的事情,想马上见紫鸢姑娘。   本以为小二还要阻拦一番,可没想到不需要费什么口舌,他便答应带顾云锦去见紫鸢姑娘。   上了三楼,甚至都没有经过通传,小二就直接带着顾云锦进了三楼的隔间。   刚一进入上次同紫鸢姑娘见面的隔间,顾云锦便见到了她。   “顾小姐请坐吧。这次来找我,所为何事?”   说完,紫鸢姑娘朝引着顾云锦上楼的小二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随即,不慌不忙的喝着手里的茶。   顾云锦并未开口,而是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到紫鸢姑娘面前。   紫鸢姑娘放下茶盏,将那张纸接了过来,并打开来看。   顾云锦这才对紫鸢道:“这上面的几个人名都是征北军的兵。”   紫鸢疑惑的抬头望向顾云锦,眼神似乎在问“你自家军队里的人,还用跑过来找我调查?”   顾云锦知道紫鸢的疑惑,但是她没有时间解释。   她只言简意赅的道:“我需要知道这几个人近期的行踪,还有他们都见了什么人,同他们往来的人是否有蹊跷或异常。”   话紫鸢虽然听明白了,但不知道顾云锦是何用意。   她问:“这到是不难,但你为何要调查这些人?”   顾云锦知道凤鸣阁的办事规矩,也不担心她会将自己的事情透漏出去。   她面色如常的道:“不瞒紫鸢姑娘。有人指使了这几个人去刺杀淮王殿下,并且还想要嫁祸给我父亲,想必你也知道我父亲是征北将军顾烨枫。”   “所以,我想请紫鸢姑娘帮我查出是谁要嫁祸给我父亲,最好还能有他收买那些刺客的证据。”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入狱   紫鸢沉默了片刻,道:“此事虽然听起来复杂,但对于凤鸣阁来说也算不得太难。”   顾云锦打断紫鸢的话。   “可是我需要尽快,要在短时间内查出来,可就不容易了。”顾云锦道。   紫鸢了然的点点头。   “那么你希望我多长时间给你答复?”   “自然是越快越好,不过最好不要超过三日。”   顾云锦知道那些刺客本就是冲着父亲来的,自然不会撑太久就会招供,可也不至于太早,太早了就会惹来怀疑。   或许也就是两三日,他们便会说出是顾烨枫指使他们刺杀淮王。   刺杀淮王的原因,肯定会说父亲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淮王,才想要先杀了他。   顾云锦希望能在刺客松口招供不久,或是先于他们开口,便可找到证据。   这样才能更有把握的洗脱顾烨枫的罪名。   见紫鸢姑娘凝眉不语,顾云锦忙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银票,放在二人中间的方桌上。   “这些是先给凤鸣阁的定金,待证据找到了,我还会再补上两倍以上的报酬。”   紫鸢姑娘笑了笑,并没有去查看桌子上的银票。   她一口应道:“好,凤鸣阁一定全力以赴,为姑娘办好此事。您先回去吧,有了结果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顾云锦先前根本没有想到紫鸢会如此痛快的答应此事。   毕竟此事已经涉及到了皇子和朝廷重臣,紫鸢姑娘自然能猜到,查下去会牵扯出权势通天之人。   凤鸣阁说到底都只是做生意的,况且她们不缺生意,实在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险,来接这单生意。   所以顾云锦才将自己能够拿出来的,和能够挪用到的所有银票都带来了,就是担心凤鸣阁会拒绝。   她想着若是凤鸣阁能答应,事成之后她就将上次弘治帝给的赏赐全都拿出来送给凤鸣阁。   因为她的手里已经没有再多的银子了。   可紫鸢竟然没有仔细看她搁在桌上的银票就一口答应了。   顾云锦只希望紫鸢是真的能尽心尽力的为自己办事,否则,她也想不出旁的办法了。   顾云锦前脚刚走,印霄澈便从隔间的后门走了进来。   紫鸢见印霄澈进来,忙站起身来行礼。   “少主!”   “不必拘礼。”   印霄澈摆了摆手,顺便坐了下来。   “少主怎么知道顾小姐今日会来找我?”紫鸢一脸探究的道。   “猜的。”   这样的回答,令紫鸢接下来的问题都无法张口。   于是她便转了个话头问:“那少主为何要帮她?这单生意一看就是个烫手山芋。”   紫鸢心里有些担忧。   “我自有用意,不过,并非是为了帮她,此事很可能是在帮我自己。”印霄澈淡淡的答道。   紫鸢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主子并不想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自己。   那自己就便做好本分就是了,不该问的便不能再问。   “属下明白了。”紫鸢小声说了句。   “顾云锦说的事情,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你今日连夜就安排人去查,这几日安排人昼夜不辍,直到查出结果为止。”印霄澈道。   “是,少主,属下稍后就去安排。”   印霄澈满意的点点头:“那你先忙吧,我回去了。”   ……   顾云锦从凤鸣阁回到顾府时,天都有些黑了。   刚一走到大门口便见到顾烨枫站在那里正等着自己。   “爹爹,你回来了。”   见顾烨枫平安的回来了,顾云锦的心中终于生出一丝丝踏实的感觉。   但也只是一丝丝而已。   她知道,虽然今日父亲能平安的回到府上,可不代表危机就解除了。   见到顾云锦毫发无损的回来了,顾烨枫也才松了一口气。   黄昏时候他才忙完了回到府上。   担心顾云锦会被今日猎场出现刺客一事给吓到,顾烨枫特意去了云烟阁看她。   却听静嫣和静雯说顾云锦刚刚带着郭平出门了。   有郭平跟着,顾烨枫到也不是很担心。   但到了傍晚顾云锦还没有回来,顾烨枫便有些坐不住了,这才到门口来等她。   “什么叫我回来了,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到底去哪里了?竟然这么晚才回来。”   顾烨枫将自己的披风罩在顾云锦身上,又小心翼翼的帮她把带子系好。   “哦,我去见了一位许久未见的朋友。今日刚好在狩猎场遇见,分别时没有聊尽兴,她便约我去府上一叙。”   顾云锦随口编了个借口搪塞父亲。   顾烨枫边拉着顾云锦往院子里走,边不悦的道:“这是什么朋友,为何她不到咱们府上来,偏叫你过去,这样的朋友以后还是少搭理吧。”   顾云锦笑笑,也没说什么,便随着顾烨枫回了院中。   将顾云锦送回了云烟阁,又吩咐静雯为顾云锦熬一壶姜枣茶,顾烨枫才回去。   在即将出门时,他又回头叮嘱了一句:“多放点红枣,盖住姜的味道。”   见静雯认真的应了,他才放心的离去。   ……   此后的两日内,顾云磊也曾去刑部探听消息,得知了那几名刺客确为征北军。   不过也只是打听到了他们的身份而已,至于他们为何要行刺淮王,顾云磊却是一无所获。   不仅是他,估计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也还没有问出个结果来。   这个消息令顾云磊十分不安。   顾烨枫则是毫不在意。   此事如果搁在一般的人身上,恐怕早就坐立不安了。   必然会四处奔波、上下打点。   可在顾家却不存在这等情况。   顾烨枫是绝对不屑于耍些个歪门邪道的把戏的。   他只觉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清者自清,有何好担心的。   顾云磊虽然没有顾烨枫那般乐观,可他毕竟是顾烨枫一手调教的,同样不会做收买打点之事,最多也就是托人帮忙打听些消息而已。   到了第三日,没等到天黑,顾烨枫便被刑部的人给带走了。   顾云磊打听到了消息,这一次事关重大,也没有瞒着顾云锦。   原来,那几名刺客从昨晚到今日下午,便陆陆续续的招供了。   他们个个都一口咬定是顾烨枫指使的,命令他们在狩猎场上刺杀淮王。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送信   刺客们声称:他们迫于对顾烨枫的惧怕,不敢违抗。便借助防卫之便,行刺了淮王。   只是淮王的身边不仅有护卫,还有两名武艺高强的暗卫,这几个人一出手便被暗卫发现并擒获了。   顾云磊听了此事,气得直跳脚,叫嚷着要去刑部理论。   顾云锦和几个护卫一同死命的拦着,才没有让顾云磊真的去了刑部。   否则,恐怕伸冤没有成功,顾云磊也要被抓进大牢。   安抚了顾云磊之后,顾云锦便接到了凤鸣阁的消息。   顾云锦这才又急匆匆的赶去了凤鸣阁。   紫鸢姑娘将调查到的结果一一同顾云锦道明。   原来几日前,其中一名刺客曾经去过太子府,随后这几名刺客的花销便大手大脚了起来。   而紫鸢还查到,其中有三名刺客还曾经是征西军的成员。   通常当兵打仗都是在哪支队伍投了军,便会一直呆在哪支军队。   中途改换门庭的不是没有,但通常都有些特殊情况,譬如军队重新整编,或者是将领的调配。   但这几种情况都不是。   他们几乎是同时在征北军招兵之际,离开了征西军营,以百姓的身份到征北军营投了军。   由此分析,这些人多半都是太子培植的奸细。   除了这些刺客,如今在征北军中,还有几个这样的人。   “我这里收集了几张从刺客手中流出去的银票,已经证实皆出自太子府。”   紫鸢将那几张银票交给了顾云锦。   “希望这个对你会有一些帮助。”   接过紫鸢递过来的银票,顾云锦道:“多谢紫鸢姑娘。明日我就命人将剩下的酬劳一并送过来。只是我没有那么多现银,只能用一些值钱的东西代替,不过你放心,一定物有所值,比起我答应付的银子只多不少。”   “不必了,此事本来也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说着紫鸢又拿出了几张银票塞给顾云锦。   “这些是多出来的银子,还请顾小姐收回去。其他的我们也不会再收。”   顾云锦万万也没有想到紫鸢会有这般举动。   凤鸣阁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吗,又不是菩萨庙,怎么到手的银子还往外推呢。   见顾云锦不打算收,紫鸢又道:“顾小姐还是收着吧。此事涉及到太子,我们凤鸣阁也不方便过多参与。所以也没能给您提供太多证据。”   紫鸢复又同情的看着顾云锦道:“只是,即便知道是太子做的,也拿到了足够的证据,顾小姐又能怎样呢?”   “纵然有再多的证据,皇上也不未必会信你。即便是信了,又会不会为了替你们顾家伸张正义而舍弃太子呢,想必顾小姐比我都要清楚。”   顾云锦神色凝重,微微颔首:“紫鸢姑娘此言不假,比起太子,顾家自然不值一提。”   “既然顾小姐是个明白人,紫鸢便斗胆劝上一句,妄图以卵击石可不是明智之举,还不如顺应时事,早做打算,为自己还有顾府的其他人谋条活路。”   紫鸢的话说的太过冷血,令顾云锦听了极不舒服。   她怎么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安危而弃父亲于不顾。   但是,她知道紫鸢虽话说的难听,却是着实在为自己考虑。   便也没有同她置气。   “多谢姑娘提醒,其他的事情我自有打算,就先告辞了。”顾云锦道。   待顾云锦走后,紫鸢便撩开里间的帘子,走到印霄澈的身边道:“少主,顾小姐已经走了。”   “恩,我知道了。”印霄澈顺着窗户缝隙看着楼下,淡淡的道。   “少主,您说我们将此事告诉顾小姐究竟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呢?”紫鸢忧心道。   “她是不是真能扳倒太子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不要小看她,她可不是个会因为意气用事而大乱方寸之人。”印霄澈道。   “少主好像很了解顾小姐?”紫鸢有些疑惑,又有些羡慕顾云锦。   印霄澈没有回答,却是自嘲似的一笑。   了解她?   这个小姑娘时而率真可爱,时而奸诈狡猾,时而狠辣,时而阴险,他还真的不敢说自己了解她。   不过,他也的确很好奇,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   ……   回到顾府,天又黑了。   泼墨似的夜色中,顾云锦在顾府的大门口走下马车。   这一次,在大门口,她却没有见到等她回来的顾烨枫。   本来以为自己即冷静又坚强,可此刻,想起顾烨枫,她心中却害怕极了。   本以为重活一世,只要自己小心谨慎的防备,就能避免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可没想到,即便她改变了一些事情,可兜兜转转的,父亲却又进入了大牢。   自己还真是没用。她心中苦涩的自嘲道。   不知道父亲眼下如何了。   在刑部的大牢中,会不会有人对他严刑逼供。   想到这里,顾云锦再也沉不住气了。   她急匆匆的回到云烟阁的书房。   驱走了想要服侍她更衣的静嫣,顾云锦抓起纸笔,便写下了一封信。   待写完了,一边将信纸来回煽动着,好便于上面的墨迹风干,一边喊门口的郭平进来。   郭平进来后,将门关好。   顾云锦见纸上的墨迹已经干了,便将信纸叠成了豆腐块,塞进牛皮纸信封。   “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淮王手中。”   顾云锦将信封递给郭平。   郭平大吃一惊。   “小姐这封信是给淮王写的?”   顾云锦点点头。   忽然有想起了什么,顾云锦又从袖口中拿出紫鸢刚刚给她的那几张银票,递给了郭平。   “将这几张银票也放到信封里。”   郭平心中就更是惊讶了。   小姐这是想为了顾将军的事情去求淮王殿下?   可毕竟被刺杀的人是淮王自己,即便顾云锦求情,即便他们有婚约,可他也不可能会同意吧。   还往信封里塞银票,难道顾小姐以为给点银子就能够收买淮王了吗?   淮王会看上这点钱?   自己这位小主子,见她平日里好像挺精明的,怎么今日就办起事来如此糊涂?   “小姐,这样恐怕行不通吧?”郭平忍不住提醒道。   顾将军入狱,郭平也很着急,可也不能眼看着小姐病急乱投医呀。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逢凶化吉   给淮王写求助信,无济于事到是次要的,这万一要是再惹怒了淮王可怎么是好,事情恐怕就更难办了。   “怎么了?是觉得没办法送进去吗?”   顾云锦以为郭平在为不能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务而感到为难。   郭平摇头:“这到不是,属下有办法将这封信送到淮王殿下手上,可……”   “可是什么?”   “小姐是想求淮王殿下放过顾将军吗?属下觉得淮王殿下应当不会答应,况且,他也不缺银子。”郭平直言道。   顾云锦噗嗤一声笑了。   “郭平,你以为我是想收买印暮豪?”   郭平颔首:“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凤鸣阁已经查出来了。刺杀印暮豪的刺客,乃是太子派来的人。”   顾云锦在郭平身上试探过多次,对于他的忠心,她早已没有任何怀疑,所以才对他直言不讳。   “太子的人?”郭平哑然。   “对。是以,你觉得淮王知道此事会怎样?我还有必要求他放过我爹吗?”   “恐怕,我就算是求他将此事赖在我爹身上,他也不会同意的。”   郭平闻言大喜:“小姐英明。”   转而他又想到了什么,迟疑道:“可是,淮王殿下会相信您的一面之词吗?”   毕竟事关太子,没人会草率的相信。   顾云锦莞尔一笑:“他生性多疑,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郭平皱起眉头,想说,那你为何要这样做。   顾云锦继续道:“所以他一定会彻查到底。刚好我手上也没多少证据。叫他去查好了,他定然会尽心尽力的。”   “调查起来,即便证据有些不足,他都会定然想办法凑足了。”顾云锦笑道。   郭平想了想,遂漏出了欣喜的笑容。   “属下这就去办,一定将信准确无误的送到淮王手里。”   ……   淮王府上。   书房中,印暮豪独自一人坐在案头前。   手里拿着的信纸正是刚刚顾云锦写的。   他合上手中的信纸,口中喃喃的道:“印暮宇,你竟然这么急着想要了我的命。”   得知刺杀自己之人是太子安排的,他不怒反笑。   “哈哈哈……,我的好大哥,你也太沉不住气了。不过这样更好,你到是成全了我。”   虽然印暮豪知道,他的父皇更属意自己,可如果没有今日的事情,父皇也未必会真的改立太子。   毕竟即便太子无德无才,可终究也没有犯什么大错。   况且还有许多老臣的支持,想要废黜他,又谈何容易。   父皇最是喜欢求稳,如果他为了避免朝局动荡,迟迟不改立太子,那自己又当如何。   倘若再拖个几年,待父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恐怕就更无胆识去改立储君了。   万一哪日父皇出了什么不测,那太子转眼可就顺理成章的登基,自己怕就没有机会翻盘了。   还好还好,看来自己才是命中注定的天选之人。   太子竟然蠢到自己将把柄送到他手上了,这无异于自掘坟墓。   印暮豪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今日真是双喜临门。   既然证实了顾烨枫并非谋害自己之人,那么他与顾云锦的婚约便依旧可以作数。   他不仅不会失掉顾烨枫这颗大树,而且太子的倒台也指日可待了。   除掉太子的同时,顾烨枫也要领自己一个情。   从此,不愁顾烨枫不死心塌地的为自己效力。   印暮豪越想越高兴,看来父皇这个婚指的实在是太好了。   若没有父皇赐婚一事,恐怕太子也不至于狗急跳墙,让自己有空子可钻。   转头,印暮豪便喊来了自己的亲信。   命他去调查那几名刺客究竟是不是太子派来的。   亲信领命出去,立刻执行。   ……   两日之后。   太子印暮宇谋害亲弟的证据被悉数交到了刑部。   证据确凿,况且审理此案的官员暗地里同印暮豪早有联络。   所以,案子虽然涉及到了太子,却也审理的十分顺利。   人证物证惧被送到了弘治帝面前。   此事,不仅仅是弘治帝震惊,满邺城,甚至整个华桑都为之震动。   可以说是一时间,举国上下皆惊。   狠毒到要谋杀自己的亲兄弟,这个人竟然是华桑的太子,百姓和百官怎能不毛骨悚然。   百姓们最期盼的便是君王仁德。   弘治帝如此仁慈,百姓们的生活尚且艰难,若将来再赶上印暮宇这样一位心狠手辣的暴君,百姓们还怎么活。   起初,即便是气愤不已,但弘治帝还只是将太子禁足在东宫。   他想要将事情细细调查一番后,再做定论。   可奈何朝臣们频频上奏民心不稳,言明不仅茶馆中开始大肆议论此事,就连一些青年才俊组成的民间学术组织都已经公开声讨起太子的恶行了。   若不严惩太子,恐怕难以平民愤。   弘治帝见此情形头疼不已。   他没有想到此事竟然传的这般火速。   他哪里知道,那些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乃至一些声讨太子的青年才俊,皆受为淮王的手下指使,事情想传的慢都难。   彼时,舆论一边倒的都在指责太子灭绝人性,不配为一国储君。   弘治帝迫于舆论的压力,不得已下令将太子暂时关押。   既然罪魁祸首已经被擒,那么被冤枉的忠臣自然也就很快被释放了。   顾烨枫被释放那日,顾云锦同顾云磊早早的就等在了刑部的大门口。   见顾烨枫一出来,顾云锦就立刻冲到了父亲怀里。   顾烨枫憨笑着扶模顾云锦的头道:“傻丫头,爹临走时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没事,他们只是叫我去问几句话,过几日便会回来的。你看,我这不就回来了吗?”   顾云锦从顾烨枫的怀里探出头来,眨巴着泛红的眼睛掀起他的袖口,想要查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   “没有!爹这不是好好的吗?他们那些个废物哪敢对老子动手。”   顾烨枫接着就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容。   顾云锦道:“恩,爹爹没骗我就好。”   被晾在一旁的顾云磊抱着肩膀,撇撇嘴道:“哼!就知道撒娇。爹不在场的时候凶的像只母老虎,见到爹就立刻装成小绵羊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圣旨   顾烨枫瞪了顾云磊一眼,没好气的朝着他吼道:“臭小子,有本事你也撒个娇试试,看我垂不死你!”   说着,朝他挥了挥拳头。   “可真是偏心。我就说嘛,我是娘生的,她才是你生的。”   顾云磊白了对面黏糊糊的父女二人一眼,转头就走。   “你这死小子,尽说些混账话,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顾烨枫抱怨一声。   顾云锦看着父亲和大哥,笑的前仰后合。   父子,哦,还有女,三人一道坐着马车回了顾府。   在大门口,下人们早已准备好了艾草和火盆,迎接顾烨枫回府了。   顾烨枫皱起了眉头:“不必搞这些个装神弄鬼的奇怪玩应儿。”   说着便要绕过火盆往里走。   顾云锦一把拉住了顾烨枫道:“爹爹,下人们费心准备的,也就是图个吉利。您就不要辜负大家的好意了。”   “就是,就是。老夫人特意吩咐了老奴,要来看着将军跨过火盆才行,好去去晦气。您就是不看旁人,也要念老夫人的一片苦心啊!”老夫人院里的张妈妈道。   “好了好了,我跨就是了。”   顾烨枫最讨厌老夫人同他煽情,没想到,这老奴在老夫人身边竟也学会了。   老嬷嬷拿着艾草在顾烨枫身上轻轻掸了几下。   顾烨枫也乖乖的跨过了熊熊燃烧着的火盆。   围观的丫鬟婆子们都纷纷松了口气,仿佛亲眼见到那晦气从顾烨枫的身上飞走了一般。   顾烨枫回到府上,先是去长寿堂见了老夫人。   老夫人在顾烨枫面前摸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表达了她连日来对顾烨枫的担忧和牵挂。   她说的没错,她这几日的确是睡得不安稳。   但其实并非是有多么心疼顾烨枫,而是担心顾家会就此垮了。   她往后不但没有了荣华富贵,甚至可能会受到牵连,过上颠沛流离的日子。   那样的话,她这条老命算是活到头了。   她也并非是一点都不担心顾烨枫,只是母子间的感情从顾烨枫小时候便有些淡薄。   这些年因为一些矛盾和积怨,就更家寡淡了。   安抚了老夫人几句,顾烨枫便回了自己房里。   沈秋云死后,若是顾烨枫不回来,灵研阁中便就没有了主子。   顾若兰嫁人了,顾成麟也早已搬到了前院。   不过即便平日里没有主子,可冯若芊还是吩咐了下人每日洒扫。   灵研阁中依旧一尘不染。   丫鬟为顾烨枫放好了一桶热水,顾烨枫便泡了个热水澡。   在狱中的这几日,虽然狱卒们顾及顾烨枫的身份,未敢对他动刑。   可牢狱中的环境污秽,空气中满是积蓄了多年的霉味儿,顾烨枫早就想要泡个热水澡了。   “唉……,真舒坦。还是家里好哇。”   顾烨枫半躺在澡桶中,长长的舒了口气道。   待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衣袍,顾烨枫走入厅中。   灵研阁中的下人们都已经换成了新人,原来沈秋云用的那些个下人早已被遣散了。   眼下服侍顾烨枫的人,他几乎都叫不出名字。   一位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小丫鬟笑盈盈的为顾烨枫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   有菜粥,还有四五样清淡的小菜,大多都为清炒时蔬,另外还有一盘鸡丝拌黄瓜,便算是桌子上唯一的肉菜了。   顾烨枫满意的点点头。   看样子这小丫鬟还挺细心的。   从牢里刚出来的人,因为肚子里没有油水,的确不能吃太过油腻的饭菜,否则肠胃会因为不适而腹泻不止。   顾烨枫喝了一小碗粥,小丫鬟正欲为他再盛一碗,顾烨枫便听得到外面有人通传。   “老爷,宫里来人传圣旨了。”   顾烨枫放下碗筷,忙走了出去。   快步走到前院,见顾老夫人、顾云磊和顾云锦在内的顾府众人皆已经齐齐的跪在地上。   顾烨枫忙走到众人前方,撩起袍角跪了下来。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宫人见人已经齐了,便阴阳怪气的道:“顾烨枫、顾云锦接旨……”   跪在地上的众人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宫人不慌不忙的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奉皇太后慈谕,征北将军顾烨枫之女顾云锦,恪恭久效于闺闱,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脀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太后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四皇子景怀,钦定为淮王妃,于华桑80年春择良辰吉日完婚。钦此。”   景怀是淮王印暮豪的小字。   这封圣旨原来是顾云锦的赐婚圣旨。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万岁!”   顾云锦跪着接过圣旨,随后起身。   众人才随着顾云锦一道起身。   “啊,多谢杜公公,此番来传旨辛苦了。”   顾烨枫虽然心中不快,却还是拿出了一代银子塞到杜公公手里。这些个规矩他还是懂的。   “都是应该的。顾将军客气了。杂家在此提前恭喜将军了。”   “好好。”顾烨枫挤出一丝苦笑。   杜公公见顾烨枫笑的比哭还难看,便想起了宫里人对他不满赐婚一事的猜测,也没有再多言就离开了。   其他人都散去,顾烨枫和顾云磊拉着顾云锦回到了她的云烟阁。   到了大厅中,顾烨枫屏退了厅中的丫鬟。   他坐在太师椅上问顾云锦:“锦儿,爹还没来得及问你,你究竟乐不乐意嫁给印暮豪那小子?”   顾云锦心中自然有万般不乐意,却不能在顾烨枫面前表现得太过坚决。   若她真的表现出抵死不从的决心,顾烨枫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愿意不愿意又有何用呢,如今圣旨已下,我们除了从命还能怎样?”   “这么说就是不愿意了。那为父明日就去面圣,求圣上取消赐婚。”   顾烨枫还是从女儿的口中听出了不情愿。   顾云锦忙阻止:“这可使不得。”   “有何使不得?老子此番平边有功,圣上非但没有赏赐,还差点就冤枉了我,难道不该补偿吗?此时求他提取消赐婚他说不定真能答应。”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太子党羽   听闻顾烨枫要去找弘治帝谈取消赐婚之事,顾云锦忙摇头。   “父亲不可,以军功和被冤入狱为条件与圣上谈此事,或许能成功,但那样的话定然会伤了您与圣上的君臣之情。”   “那又如何,即便不做这个将军,爹也不能让你受委屈。”   “爹爹的心情我知道,可是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不是最好的办法。反正婚期定在了明年春日,咱们还有时间,不如徐徐图之,说不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您说是不是?”   顾云锦柔声劝到。   一旁的顾云磊一言不发,只默默听着父女二人的对话,陷入沉思。   顾烨枫默了片刻,才道:“锦儿说的对,爹不该冲动,就听你的,再继续想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见暂时打消了顾烨枫的念头,顾云锦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她虽说的轻松,但说实话,究竟自毁名声的办法是否能行得通,她自己也不确定。   她真的该进一步好好筹谋一番。   此后的几日,顾府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然而,在顾府之外,许多人家却不得安静。   太子入狱了。太子一党终日坐立不安。   有些沉不住气的人已经上了折子,为太子求情。   他们在此之前早已表明了支持太子的立场,自然无路可退,太子若倒了他们便再没了希望。   所以,即便希望渺茫,他们却还要鼎力支持太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局势就是这般的残酷。   但是那些暗地里支持太子的人则不同,在明面上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是太子的人。   墙倒众人推,那些原本暗地支持太子的,如今早没了忠心,最担心的便是自身的安危。   为了不受牵连,他们选择与太子撇清关系,独善其身。   如今太子入狱,并且是因为皇上最忌惮的罪名。   历代的帝王最愤恨的便是自己还在世,子孙们便已经开始为争夺皇位而自相残杀。   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尚且不顾,那么对他的父子之情是否也早已在皇位的吸引之下荡然无存了呢?   从眼下的形势看,太子怕是没法翻身了。   在邺城南部的一处恢弘的宅院中。   阖府上下如临大敌,一片愁容。   下人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在主人身边伺候,甚至在院子里干粗活的下人都万分谨慎小心。   生怕一个不留神犯了什么错,便成了主子们的出气筒。   在后院里的一处书房中。   一位五十多岁的微胖男人正坐在桌案前愁眉紧锁。   手中正拿着的一本书不知何时惹了他,转眼便被他撕得粉碎。   若问他为何如此愁苦,自然要从他的身份说起。   他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后娘娘的胞弟,太子的亲舅舅——朱瑾翰。   如今太子入狱,除了皇后娘娘,最着急的便应当数朱瑾翰和他的父亲了。   皇后娘娘的父亲朱震是征西军的老将军,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也有十几年不带兵打仗了,可皇恩浩荡,朝廷仍然保留他的将军头衔。   朱震年近耄耋,身体本就一日不如一日。   前几日得知太子入狱的消息,便倒在了病榻上,再也爬不起来。   太子与淮王的储君之争,即便他们朱家果真保持中立,全天下也不会有人相信。   更何况,他们确是在真切的支持着太子。   如今太子倒台,他们的末日便不远了。   试问谁在穷途末路时还能保持平和的心态呢?更何况朱瑾翰本来就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   就在他肆意摧残文房四宝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位身穿蜜粉色刻丝金枝百花暗纹曳地裙,头戴包金莲花猫眼步摇的美艳妇人一步三摇的走了进来。   那妇人不到二十岁的样子,身姿妖娆多姿,薄唇杏眼,容貌极为俏丽。   手里捧着一盘亮晶晶的黑葡萄放到朱瑾翰面前的桌案上。   朱瑾翰抬眼望着面前正含笑捡起地上碎纸的美妇人。   如今在整个朱府中,见此情况还敢凑上前来的人,怕就只有她了。   她是朱瑾翰的第九房小妾,名唤悦欣。   朱瑾翰一直觉得她人如其名,看一眼便令人欣喜愉悦。   悦欣已经被他收入房中半年有余,可每每见着她,都能令他春心荡漾。   今日即便没有同她调情的心情,可见到她这张笑意盈盈的脸,朱瑾翰的心里还是觉得舒坦了一些。   满院子的下人们,个个都哭丧着脸,令他看了心烦,今日总算有张笑脸对着自己了。   “你怎么来了?”   朱瑾翰低声问道。   将碎纸屑都扔进纸筒中,悦欣柔声细语的道:“妾身听春香说老爷让她将午饭原封不动的端了出去,担心老爷会饿坏肚子。”   女人轻柔的声音传入男人的耳中,如羽毛在他的脖颈上轻轻拂过,将他心中的不快驱散了大半。   况且悦欣还在毫不掩饰的表达对他的关心,这更是令他的心中生出了“占有美人全部身心”的满足之感。   见朱瑾翰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丝稍带欲望的笑意,悦欣便更加大胆的靠在他怀里。   她伸出雪白的玉指,摘下一颗葡萄递到年纪同她父亲仿佛的男人嘴边。   娇柔的道:“这葡萄甜得很,老爷先开开胃,妾身已经吩咐厨房熬燕窝粥了,等老爷开了胃,粥便做好了。”   心中想起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糟糠之妻,再看着眼前对自己全心全意的悦欣。   朱瑾翰暗暗发誓早晚要将眼前的美人扶正,让那满脸褶子的老女人下台。   不知道是盯着悦欣的脸一时走神,还是故意的,朱瑾翰将悦欣的玉指连同她拈着的葡萄一起含在了嘴里。   悦欣羞答答的抽出手指,含笑嗔怪道:“老爷可真坏。”   “哈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笑声,男人一把将悦欣揽入怀中,全然忘记了刚刚的烦心事。   不过,怀里的美人却不合时宜的提醒了他:   “老爷这几日闷闷不乐,可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情心烦?”   本来提起此事,朱瑾翰便心烦得很,但怀里的美人却是一剂高效的强心剂。   他虽然也烦闷,但终究没有像刚刚那般情绪失控。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拜见皇后   朱瑾翰幽幽的朝悦欣点点头。   眼前的美人,如刚刚绽放的花朵,娇艳欲滴,鲜活灵动。   许是想到了日后悦欣可能要同他一道受太子连累,望向她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怜惜。   “对于太子的事情,老爷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   悦欣从容的问道,眼神中并没有即将遭遇厄运的惶恐。   被悦欣这样问,朱瑾翰神色不禁有些颓然。   他幽怨的道:“太子不该去触碰皇上的逆鳞,此次恐怕没机会翻身了。”   “妾身可不这么觉得。”悦欣嘟囔了一句。   “哦?此话怎讲,你说来听听。”   “妾身以为太子与淮王间本就避免不了一你死我活的斗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自然的。”   “太子若一味的向后缩,令淮王站了上风,早晚也难逃一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朱瑾翰怔了片刻,半晌,才不可置信的道:“你的意思是,你支持太子的做法?”   可太子到底还是输了呀。难道她不知道自己也即将会被太子牵连吗?竟然不恨他的鲁莽?   悦欣轻摇着头,一字一顿的道:“如果我是太子,我要刺杀的可不是淮王,而是皇上……”   还没等悦欣的话音落地,朱瑾翰就惊慌的捂住她的嘴,朝门口看去。   “你说什么呢?被人听到了是要杀头的。”   朱瑾翰松开捂在悦欣嘴上的手。   “有将军在,悦欣才不怕呢。”悦欣笑道。   见悦欣眼中流漏出信任和自豪的表情,朱瑾翰很欣慰。   都这个时候了,悦欣还相信自己能护她周全,将自己当做她的英雄看待,足见她对自己用情至深。   可想到未来的某一天,怀中的美人就可能会香消玉殒,亦或是沦落到别人手里,他的心就隐隐作痛。   就在此刻,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一个他此前从未敢动过的心思。   反正已经被吊在太子这颗树上了,为什么不拿出自己手中的筹码,放手一搏呢?   当晚,朱瑾翰便去宫中求见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自太子入狱起,便病倒了,今日才勉强算是能爬起来。   病着的这段时间皇上不曾来看过她,待能支撑着下地了,她只好主动去见见皇上。   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了,皇上说不定会给自己一个面子,放了太子。   一出寝宫便见到了急匆匆赶来的朱瑾翰。   “瑾翰,你怎么来了。”   见到自家弟弟,皇后娘娘委屈的眼泪呼之欲出。   “臣参见皇后娘娘。”   这几日,为了太子的事,她心力憔悴,十分渴望能见到亲近之人。   “先进来吧。”   皇后又折返回自己宫中。   “你可去见过皇上了?”   即便是徒劳,皇后也希望朱瑾翰能去劝劝皇上,告诉他太子是冤枉的。   “此刻,我去见皇上也没有用。”朱瑾翰讪讪的道。   皇后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责怪他。   她知道自己弟弟的话在皇上哪里是没有什么分量的。   这些年,父亲年纪渐渐大了,再没力气带领征西军讨伐强敌。   而父亲当年的骁勇善战,自己这个弟弟连一半都没能继承。   名义上朱瑾翰虽然是征西军的副将军,代替老将军掌管征西军的兵权。   可这些年,他贪生怕死,骄奢淫逸,没有父亲的扶持,他根本就不敢独自上战场,况且也没有那个能力。   征西军平日也只能镇守邺城,平定小股流寇,战斗力弱的不值一提。   宫女太监早已被屏退出殿,朱瑾翰壮着胆子道:“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太子即便入狱可并没有定罪,他也还是太子,如果皇上此时驾崩,那么他……”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便落在了朱瑾翰的侧脸上。   皇后怒斥:“放肆,竟然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你知不知道会害了朱家?”   朱瑾翰顾不上去捂被扇得火辣辣的面颊,愤愤的道:“害了朱家?你继续优柔寡断才会害了朱家,更会害了太子。”   提到太子,皇后的神情一顿,漏出了哀伤。   “你这般痴情于皇上,他可领你的情?”   朱瑾翰的话如锥子般字字刺在了皇后的心口上。   随君伴驾这些年来,她怎会认不清自己在皇上心里的分量。   刚入后宫时,她父亲还是华桑最勇武的将军,手握最重要的兵权。   皇上对她温柔、包容又宠溺,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是他的最爱。   她倚仗家族的势力和皇上的宠爱,骄纵任性。   肆意打压甚至残害其他嫔妃,以至于在太子出生前后的几年里,都没人能顺利诞下皇嗣。   皇上对此或许并非全然不知,却也没有说个不字。   直到皇上立她的儿子为太子,为了避免朝臣猜忌,坏了她温良慈爱的名声,皇后才允许一些身份低危的嫔妃诞下皇嗣。   这里面也包括恒王印霄澈的生母曦嫔。   皇后以为在后宫之中,除了身份地位可以与她媲美的惠贵妃,其余人都不足为虑。   而惠贵妃身后的势力,也不是她能轻易撼动的。   直到十八年前的一日,她无意间见到了曦嫔手上戴着的一只玉镯,才令她知道,皇上的最爱不是她。   那只玉镯是东夷使者进贡的,不仅色泽艳丽,做工精美,更重要的是据说可以温养身体,她当即便十分喜欢。   皇上见了也很高兴,还重重赏赐了使者。   使者送来时,她也在场,以为皇上日后一定会将玉镯赐给自己。   谁知道等了几日,皇上都没有动静,她还以为皇上赐给了惠贵妃。   可没想到那镯子竟然被皇上不声不响的送给了曦嫔。   这令皇后恼怒不已,被嫉妒之心冲昏了头脑,当日便命人偷偷给曦嫔刚满一岁的幼子下了毒。   曦嫔去找她求解药,她惊叹于曦嫔的敏锐与聪慧,不过还是笑着承认了。   她也表示可以给曦嫔解药,但是条件便是要用曦嫔的命换她儿子的命。   曦嫔自缢身亡后,皇上也没有发现此事与皇后有何关系。   可皇后却不再幼稚的以为自己是皇上的最爱了。   如今没有了曦嫔,却还有惠贵妃。   皇上对惠贵妃的看重,已经远远超过了皇后。   以至于淮王的拥护者远远超过了太子。 第一百三十章 弑君   “姐姐,你就是不在乎自己,也要为太子着想啊。”   朱瑾翰的话,打断了皇后的沉思。   “造反可是大逆不道之事,即便夺得了皇位,太子也是要遭天下百姓唾骂的。”皇后皱眉道。   朱瑾翰轻笑:“怎么是我们弑君呢?明明是淮王弑君夺权,被你发现了,命我入宫擒拿逆贼而已。”   皇后闻言愣住了,半晌才道:“你是说要让我杀了皇上,然后嫁祸给淮王?”   朱瑾翰点点头:“到时候我们再拿出证据,证明先前刺杀淮王的刺客是淮王自己设计的苦肉计,为的就是诬陷太子,谋权篡位。到时候淮王已经人头落地,谁还敢不信?”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转而又暗淡下来。   她叹了口气道:“此事谈何容易。一旦出了什么岔子,便万劫不复。以后莫要再提了。”   见皇后畏首畏尾的样子,朱瑾翰叹了口气。   “唉!妇人之见,你可要想清楚了,纵然皇上不会要了太子的性命,可废黜他几乎是定了的。待将来淮王登基,你以为他会放过你们母子?你好自为之吧。”   留下这段话,他失望的离开了。   皇后再次愣神了片刻,才理了理身上的衣裙,再次走出了寝殿。   她不相信皇上会不顾念父子之情,她今日一定要好好劝说皇上,让他相信太子是被冤枉的。   可惜,她的计划还是落空了。   因为皇上根本就没有打算见她。   “请皇后娘娘先回去,待皇上忙完了就会去看您。”一位老公公道。   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可眼神中却不经意间漏出一抹嘲讽。   他的眼神刺痛了皇后,可她却强忍屈辱和怒火,恳求道:   “劳烦公公再去禀报一声,本宫有要事禀明圣上。就说他不见我,我是不会走的。”   “皇上知道娘娘是为了太子一事而来,不会见您的。您这又是何必呢?”   皇后从袖子里掏出一颗东珠,对老公公道:“有劳公公了。”   老公公半推半就的接过珠子,笑着道:“娘娘这是折煞老奴了,老奴这就去通报,不过老奴也不确定皇上会不会见您。”   “公公把话带到便可。”   老公公又一次进入了太和殿,原原本本的将皇后的话传给了弘治帝。   但弘治帝最终还是没有见皇后。   一直在秋风中站了几个时辰,皇后的身子都冻僵了,皇上也没有出来看他一眼。   几个时辰滴水未进,再加上本来就刚刚病愈,皇后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又一次晕倒了。   被宫人们送回寝殿,在床榻上躺了一天一夜,皇后才能下床。   此次皇后的身体更加虚弱了,但心却硬朗了不少。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命心腹给朱瑾翰捎去了口信。   即便是亲信,她依然没有将事情说得很明白,口信传过去,也只有朱瑾翰能听得懂她的意思。   当晚,朱瑾翰就又一次进宫,单独与皇后交谈了许久才离去。   第二日一早,有宫人通传,皇上也病了,今日未上早朝。   皇后命人熬了参汤前去探望。   在走到弘治帝寝殿门口时,刚好遇到了淮王从里面出来。   “儿臣参见皇后娘娘。”   印暮豪躬身行礼。   “免礼。”   皇后冷冷的看了印暮豪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转身就进了弘治帝的寝殿。   见皇后急匆匆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拿着食盒的小宫女,弘治帝从床榻上起身。   皇后忙上前去扶住他,神情满是担忧和疼惜。   本以为两日前狠心没有见皇后,任由她在寒风里等了那么久,她会生气的。   弘治帝没想到皇后依旧如此关心自己,不免有些歉疚。   “听闻你也病了,怎么不好好养着,到我这里做什么?当心吹了冷风。”弘治帝轻声道。   “臣妾只是受了点风寒,已经无碍了。听闻皇上身体不适,臣妾过来看看。”   “你们先下去吧。”皇后看了一眼周围的宫人。   宫人们纷纷退了出去。   皇后打开黑红色描金食盒,用勺子盛了一碗参汤,自己先试了一口。   “已经不烫了。”   皇后说着就拿起汤匙,准备喂弘治帝喝汤。   盛着参汤的汤匙被送到了弘治帝嘴边,他也刚好张开嘴。   此时,殿门突然被人撞开。   “不要喝。”   门口传来一道喊声。   弘治帝惊讶的抬眼望向门口。   只见恒王印霄澈大步走了进来。   皇后同样转身去看印霄澈,眉毛不由得拧紧。   “放肆!怎么连通传都没有,就冲了进来,太没有规矩了。”   皇后放下手中的汤碗道。   弘治帝的眼中闪烁着光亮,见印霄澈来了,他的心里涌上了一丝欣喜。   心里虽然高兴,可看了一眼身边的皇后,弘治帝却强压着内心的喜悦,冷冷的道:“怎么如此莽撞!”。   印霄澈顾不得解释,上前一把夺过桌上盛着人参汤的碗。   “你这是做什么?”皇后怒道。   “我要查验一下,汤里是否有毒。”印霄澈黑着脸道。   “大胆!碗里怎么会有毒,你竟然敢以下犯上,污蔑本宫。来人呀,吧恒王……”   皇后愤怒的叫嚣了一半,却没了底气。   弘治帝也吃惊的看着印霄澈的举动。   只见印霄澈缓缓将一根细长的银针从汤碗中抽出来。   随着没入汤水中的银针渐渐被移除,帝后二人都看到了那浸过汤水的银针竟然变成了黑色。   “这……”弘治帝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转头疑惑的看向皇后。   皇后心中忐忑,却强装镇定的道:“臣妾也不知这是何缘故。刚刚,陛下是看着臣妾先喝过的。”   弘治帝这才想起了,刚刚皇后是试喝了一口,说不烫了,才递给自己。   他又疑惑的看向印霄澈。   印霄澈勾了够唇角:“皇后娘娘刚刚试喝的时候,碗里的确没毒,可是您喂到父皇嘴边的汤却是有毒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弘治帝觉得有些糊涂了。   皇后的面色却变得苍白:“你胡说八道。来人啊,将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给本宫拉下去。”   站在门口待命的两名护卫,此刻听了皇后的命令,纷纷上前来抓印霄澈。 第一百三十一章 废后   “慢着!”弘治帝突然低吼一声。   两个护卫立即停下脚步。   “你接着说。”   弘治帝命令道。   印霄澈继续道:“如果儿臣没猜错,毒应当藏在皇后娘娘的指甲中。”   皇后的脸上立刻变得惨白,将手指向掌心中缩了缩。   “你……,臣妾是冤枉的,陛下圣明,恒王虽然是您的儿子,可毕竟没在您的身边长大,谁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陛下莫要信他。”   弘治帝没有听皇后的辩解,直接对护卫道:“去传太医。将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给朕叫来。”   弘治帝知道,既然皇后敢给他下毒,那必然会事先买通太医院的太医。   可他就不信了,皇后难道能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给收买了?   不多时,十来个有老有少的太医纷纷赶来。   经过众太医的共同查验,当场便确认:   人参汤中有毒。皇后右手中指的指甲缝中残留着的毒药与参汤中的如出一辙。   皇后突然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的没有了焦距。   她不明白,印霄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计划的。   而且此刻她先前收买的两个太医也说汤中有毒。   这也难怪,这么多太医一道查验,眼看着瞒不住,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说假话呢,毕竟脑袋来得不易。   以皇后对皇上的了解,她本以为皇上肯定会喝下她的参汤。   她认为毒死皇上并不难,难的是之后的事情如何掩饰。   所以她才安排了两个心腹太医在今日当值。   本想着到时候,弘治帝毒发身亡,她便传这两名太医过来,自然不会被人发现是她毒死了弘治帝。   待朱瑾翰擒获了淮王,便可将黑锅扣到他身上。   皇后考虑过许多环节有可能出现状况,唯独没考虑过印霄澈会出现。   不单单皇后没有想到,皇上也没有想到,谁能想到他为何会未卜先知呢。   而事实上,印霄澈的确无所不知。   凤鸣阁之所以消息极其灵通,就是因为这些年在邺城乃至一些外城都布置了眼线。   打个比方:说不定哪家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就是凤鸣阁的眼线;或者是街边卖了十几年糖糕的老摊贩,甚至是宫中的某位当红女官。   所以,哪怕是几年前某位名不见经传的官员府邸,小妾何时被正房夫人灌了绝子汤,凤鸣阁都是知道的。   “来人哪,立即拟旨,朕要废后,将皇后打入冷宫,永世不得赦免。”   一向温和的弘治帝气得直拍桌子。   此刻,皇后才流出了悔恨的泪水:“皇上,臣妾一时糊涂酿成大错,死不足惜,但是太子与此事无关,他真的是被淮王冤枉的,求您放了太子。”   弘治帝冷哼一声:“哼!有其母必有其子。难怪太子会谋害手足,原来都是你这个毒妇教的。你想让朕放了太子,等将来他登基了,你便有出头之日?”   “做梦!”   不论皇后怎样不甘,还是被人拖了出去。   随后,弘治帝遣散了殿内的人。   稳定心神之后,弘治帝慈爱的看着印霄澈。   刚刚皇后要谋害自己时,印霄澈眼里的焦急和愤怒弘治帝全都看在了眼里。   他本以为印霄澈从小没长在自己身边,定然会对自己生出诸多不满,不可能同他有太深厚的感情,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担心自己。   一股暖流涌上弘治帝的心头。   自从陈曦死后,快二十年了,他的心里再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   “你是怎么知道皇后想要害朕的?”弘治帝慈爱的看着印霄澈道。   “太子出事后,儿臣派人暗中关注定南公府的动静,发现这两日朱瑾翰频频入宫见皇后娘娘,担心他们会生出事端,儿臣就派人调查了皇后娘娘,这才根据她近日的举动猜测到了今日之事。”印霄澈答道。   他没敢对皇上说实话,其实自打他从夕照姑姑口中得知“皇后是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时,便在她身边安排了自己的人。   自那以后,皇后的一举一动便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弘治帝听得眼前一亮。欣慰的看着印霄澈。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竟然如此心思缜密,有勇有谋。   若不是答应了曦嫔,不将他禁锢在高高的宫墙之中,他真想现在就一纸招书改立印霄澈为太子。   可是他知道自己做这个皇帝做得有多么辛苦,他不想让印霄澈再走自己的老路。   “恩,好,很好。这次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啊?”弘治帝幽幽的道。   殿中只余弘治帝和印霄澈两人,印霄澈想了想,拱手道:“儿臣想要父皇取消对淮王和顾云锦的赐婚。”   弘治帝听了眉头紧皱:“你喜欢顾云锦?”   这个想法令弘治帝头疼不已。   自己的两个儿子同时看上了一个女人,势必会因此反目成仇,将来自己大限一到,谁能保证印霄澈的周全呢?   “此事恐怕不妥。”弘治帝道。   “儿臣不是想同四哥抢,也并非是要娶顾云锦,只是不希望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弘治帝心道:这么说,还是喜欢啊。   “这,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朕知道你的心意了,却不可再提起了。而且,万不可将此话传到你四哥耳中。”   “儿臣知道。”印霄澈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   定南公府。   朱瑾翰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着宫里发出信号。   若皇后得手了,会给他发出信号。   他便兵分两路,一路进宫保护皇后娘娘,一路到淮王府擒人。   苦苦的等了半日,他才等到了宫中的消息,可惜不是他欺骗的皇上驾崩的消息。   而是皇后被废,打入冷宫的消息。   他明白,皇后失败了,并且已经东窗事发。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担心皇后会将自己供出来。   好在,皇后并没有将他供出来。   他或许还能再苟活一阵。   几日后,太子也被定了罪,贬为庶民,发配仓州,子子孙孙永世不得回到邺城。   太子余党,人人自危。   此事最大的赢家要数印暮豪。   没有了太子这个劲敌,华桑的储君之争便基本已经结束。   一些先前未表面立场的朝中官员纷纷想方设法讨好淮王。   对于这些个墙头草,印暮豪虽然表面上客气,心里却鄙夷。   将来待他登基了,必要收拾他们。谁让他们一开始没有站在自己这边。   见太子倒台了,这些人就倒戈来投靠自己,难保将来他们不会背叛自己。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还是好好活着吧   冷宫中。   废皇后朱瑾岚已经两日没吃东西了。她吃不下冷宫里馊了的饭食。   她不吃,也没人劝她吃。   除了每日两次送饭的时间,这里根本没有一个人影。   她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朱瑾岚吃力的坐起身来,看向门口,正好撞上进门人的目光。   “印霄澈?怎么是你?”朱瑾岚气若游丝的道。   印霄澈看了一眼蜷缩在床榻上形容枯槁的老妪,心中顿生畅快之感。   “没想到我会活到现在吧?是不是很后悔,当年没将我斩草除根?”印霄澈嘲讽道。   “哼!”朱瑾岚冷哼一声:“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知道从小身中剧毒是拜你所赐,我知道是你逼死了我母妃。”   朱瑾岚浑不在意的撇了他一眼,似是在说“知道了又怎样。”   此刻,死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种解脱。她巴不得印霄澈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所以我也要向你坦白,不仅是我拆穿了你的罪行,就连太子行刺淮王,朱瑾翰想要造反,这些事情都是我一手推动的。”   “什么?”朱瑾岚使出全身力气挺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印霄澈。   “你怎么可能做到这些?你明明也是个将死之人。”   印霄澈莞尔一笑:“将死之人?虽然你当年下的毒还在我身体里,没清除干净。可是毒性早已对我构不成威胁,反而还助我练就了百毒不侵的体质。”   见朱瑾岚越来越惊讶,印霄澈继续道:“我不仅身体强健,还一身武功,即便不用人保护,也没人能轻易伤得了我。可你的宝贝儿子就不一样了。”   提到太子,朱瑾岚的心便揪到了一起。   “被贬为庶民的他没有了身边的护卫,不知道能活得了几时啊?该不会在被押送沧州的过程中就死了吧?”   听了印霄澈的话,朱瑾岚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几日她在冷宫中,根本就无法知道外面的消息。   她不知道太子被贬,也不知道他即将被发配到沧州那等荒凉偏僻之地。   虽然沧州与寻州同样是穷乡僻壤,可印霄澈当年是被送到寻州做王的,印暮宇却是到沧州做庶民。   孔武有力的农户尚且不好填饱肚子,他一个肩不能扛的被贬太子又怎么过活呢?朱瑾岚不禁担忧,   “所以,你还是好好的活着吧,说不定那日父皇消气了,念及旧情会放你出来,到时候你好护着你的儿子呀。”   印霄澈留下这句话,幽幽的走了。   待印霄澈走后半晌,朱瑾岚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看看墙角放着的一碗被老鼠尝过,又丢在一边的,发了黑的冷饭。   她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碰这样恶心的饭食,她早已下定决心,宁愿饿死,也不会受这样的屈辱。   可是此时,她却拼命的爬下了床,像乞丐一样匍匐着来到那碗散发着臭味儿的饭食前。   流着泪水,她强忍着胃里翻腾的滋味,将她这一世的骄傲撕得粉碎,化成屈辱一口口咽下。   此刻,她是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十八年前没将印霄澈给杀了。   她自己为儿子牵肠挂肚,却忘了陈曦也是一个母亲,她从来不曾冒犯过自己,她也只希望能够看着自己的孩子健康长大。   时至今日,她也没有对逼死陈曦一事而感到有丝毫的愧疚。   从冷宫出来后,印霄澈去见了弘治帝,同他告别。   印霄澈称再过两日,待自己将琐事处理好,就要回寻州去了。   为了避免看起来婆婆妈妈的,他就不再来同弘治帝道别了。   弘治帝闻言点了点头,没再挽留。   可面容却似乎更加憔悴了。   “明年,我还会来看你的。”   看着弘治帝斑驳的鬓发,印霄澈忍不住道。   弘治帝忙笑着点头。   “好。朕等着你。要是能给朕带回个儿媳就更好了。”   印霄澈抿唇一笑,没有回答。   弘治帝也跟着笑了。   ……   短短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   太子刺杀淮王被贬外放,皇后受太子牵连被打入冷宫,整个皇宫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皇上没有对外公布皇后下毒一事。   或许是因为仁慈,或许是因为不想令朝堂动荡太大。   若将皇后按照谋害天子定罪,不仅她要杀头,整个定南公府都要被牵连,牵扯太大。   太子一倒,整个华桑都变天了。   不过这些事对于顾府来说却没有太大影响。   顾烨枫和顾云磊一向不参与朝堂之争,这些个是非粘不到他们身上。   倒是顾云锦,有些担心李佳研,特意去李家看了她。   李佳研见到顾云锦十分高兴。   “许久没见你去书院了,好想你呀。”   李佳研拉着顾云锦来到了自己的闺阁。   顾云锦本以为李佳研这样可爱的小姑娘,闺阁中定然是轻沙幔帐,仙气梦幻。   没想到屋中的陈设非但不华丽,反倒有些老成,墙上挂了几幅名家字画,多宝阁中摆放着几件古玩和旧物。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走进了哪位老学究的寝屋。   看出了顾云锦脸上的异样,李佳研不好意思的道:“都是我爹布置的,我其实也不喜欢。”   听李佳研提到了李太傅,顾云锦忙问道:“李太傅没有受到太子一事的牵连吧?”   “这到没什么,太子年纪已经不小了,早就不用父亲教导。这几年父亲与太子的联系也并不密切,此事牵连不到我们家。”   “那就好。”顾云锦道。   见顾云锦关心的样子,李佳研心中暖洋洋的。   “只是太子出事后,原本总往我们府上跑的人,如今都避之不及。像你这样上赶着过来的,还真是少见。”   见李佳研还有心思同自己打趣,顾云锦觉得应当没什么大事。   可是,想起上一世,李佳研的哥哥李佳毅因为一次赈灾差事被卷进贪墨案,顾云锦还是有些担心。   虽然印暮豪的障碍已经提前清除了,可是此后他会不会继续打压与太子有关的人,顾云锦也不能保证。   想到这里,顾云锦忙叮嘱道:“你要多提醒你大哥,行事一定要多加小心,即便是共事多年的同僚也不可太过信任,办任何差事都要在源头上规避责任,保护好自己。” 第一百三十三章 被掳走   上一世,李佳毅就是被与他共事多年的同僚给陷害的。   顾云锦也不好说的太直白,否则会引起怀疑,便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顾云锦,你这么关心我大哥,该不会是对他……,”   李佳研先是笑了,转而又遗憾的道:   “可惜你将来要做淮王妃,唉!皇上他老人家真是乱点鸳鸯谱。”   “你都扯到哪里去了。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晚了我爹又不高兴了。”   告别了李佳研,顾云锦坐着马车回顾府。   待顾府的马车行至一座石桥之上,刚好遇到一位爬上石桥玩耍的小童脚下一滑,不小心从桥上跌落了下去。   一旁的妇人惊声尖叫。   马车旁边的郭平见此情形立即飞身一跃,在小童即将跌落到桥底的石头上时,伸手将他抓住,又稳稳的落在一旁。   这座石桥下面并没有水,桥上桥下距离又很高,若没有郭平,小童眼下定然已经没命了。   那妇人忙顺着桥头两侧的土坡连滚带爬的跑到桥下,顾不上掸去身上的尘土,她一把将小童抱在怀里。   确认了小童毫发无损后,那妇人忙感激的跪在郭平面前。   “多谢大侠相救,大侠的恩情我们一辈子都报答不完,请问大侠尊姓大名?我们日后也好报答。”   郭平急着跟上顾云锦的马车,忙道“不用谢,下次一定要看好孩子。在下还有事,先……”   话还没说完,郭平就听到距离桥上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不好,声音好像正是从顾云锦的马车附近传来的。   郭平脚尖一点,飞身跃上了桥头。   只见几名同他一道护送顾云锦的护卫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纷纷伤得爬不起来。   车夫的脖子上还留着血,已经倒在了马车旁。   郭平忙撩起马车门帘,见马车内早已没了顾云锦的踪迹。   “小姐被几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给掳走了。”   地上正打着滚的护卫断断续续的对郭平道。   郭平命受伤的护卫先回府报信,自己带着两个还能动的到附近追踪。   可追踪了半天也没见到人影。   纵然是久经沙场的顾烨枫和顾云磊听到顾云锦被掳的消息后,也都六神无主了。   顾烨枫立刻调集了征北军,在邺城中挨家挨户的搜寻。   顾云磊则立刻去各个城门,通知城守卫关闭城门,严查所有试图出城的马车和行人。   虽然顾府的人没有对外公布顾云锦失踪一事,但毕竟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很多人都隐约猜到了几分。   ……   顾云锦是被人打晕了带走的,一睁开眼自己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觉得后脑勺有点疼,想要柔柔脑袋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绳子捆着。   眨了眨眼睛,顾云锦环顾了一下四周。   发现自己在一间很小的屋子里。   屋子简陋得很,像是一间独门的茅草屋。墙角有一张又窄又矮的木板床,上面没有被褥。   床边有张破旧的矮桌,桌子的黑漆已经被磨得漏出了木头的本色。桌上一盏油灯忽明忽暗。   借着这捋微弱的光,顾云锦勉强能将屋中的情况看清楚。   她就倚坐在床对面的墙角,地上有一堆干草,自己就坐在上面。   小屋中没有窗子,只有一扇厚厚的木门,顾云锦看不出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似乎有鸟鸣声,还不是一种。   顾云锦猜测,她现在的位置应当是在野外。   此刻距离她被掳走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但她对这个时间却不清楚。   感觉到肚子饿得厉害,顾云锦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昏迷了许久。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门外传来脚步声。   听声音人数像是有两个以上,她听不大真切。感觉应当是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的。   “要不要呼救呢?”顾云锦思忖着。   还是算了吧,门口不可能没人把守,来人多半也应当是绑自己的人。   就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顾云锦果断的闭上了眼睛,装作没清醒的样子。   眼睛虽然闭着,可顾云锦的耳朵却在认真的捕捉着每一个声音。   人走进来后,脚步声便清晰了,她仔细的辨别着。   怎么好像还有女人的脚步声,以及环佩轻轻的撞击声?   掳走自己的人究竟会是谁呢?顾云锦心中满是好奇。   “人还没有醒吗?”女人的声音率先响起。   顾云锦的心中大惊:此人竟然是顾婉欣?   是她绑了自己!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顾云锦不想装了,直接将眼睛睁开。   她原想着装一装,看看有没有机会逃脱。   可如果是顾婉欣绑了自己,那她就断然不会给自己逃出去的机会。   见顾云锦睁开了眼睛,顾婉欣也没有吃惊,更没有尴尬。   “呦,原来四妹妹早醒了,在跟姐姐玩捉迷藏呢?”   顾云锦看清楚了,进来的是三个人,除了顾婉欣的贴身丫鬟青梅,还有一名顾云锦不认识的侍卫打扮的男人。   这个侍卫正是前阵子,顾婉欣派青梅拉拢的柳护卫。   顾云锦知道自己肯定逃不掉了。   见顾婉欣脸上的笑容,再加上今日的情形,令顾云锦不由得想到了上一世她临死前的情景。   似乎与眼前一般无二。   “你为何要将我掳到这里来?”顾云锦也不想同顾婉欣兜圈子。   顾婉欣仍然带着温婉的笑容。   “为何?姐姐为了帮你呀。”   顾云锦没闲心听顾婉欣卖关子。   “说人话!”顾云锦冷冷的呵斥道。   见顾云锦落到自己手里还这样嚣张,顾婉欣有些不悦。   她讪讪的道:“你不是不想嫁给淮王殿下吗?姐姐自然要为你分忧。这样便是帮你避免嫁入淮王府。”   顾云锦差点都忘了,自己被指给了淮王,顾婉欣定然是坐不住的。   只是,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嫁给淮王,顾云锦便忽略了顾婉欣。   看来是自己大意了,怨不得别人。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顾云锦随口道。   见顾云锦四道临头了,还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同自己说话,顾婉欣就觉得恼火。   “你为何不哭着求我放了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只有两日可活   顾婉欣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期望的。   她恼怒的样子,就好像受害的是她自己,而不是顾云锦。   听了顾婉欣的话,顾云锦非但没哭,反而笑了。   “我的二姐,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把我掳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我哭的吧?”   顾云锦轻蔑的撇了顾婉欣一眼。   “如果是这样,你早说就是了,我不是不能满足你。”   顾婉欣不由得皱眉,顾云锦落到自己手里,竟然还敢对自己如此轻蔑。   她高声道:“顾云锦,你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敢这样强硬!”   “那不然呢?求你的话,你敢放了我吗?”顾云锦不屑的道。   “自然不会。”   顾婉欣感觉到了,再同顾云锦说下去,自己嘴上也不会占到什么便宜。   她转头看向柳护卫道:“动手吧。”   顾云锦心道:他们这就要杀自己了?   没想到,重活一世,还是落得个一样的下场。   自己是不是太没用了?   还是说,这就是她的命?重活几世都无法改变。   正想着,顾云锦就被那个柳护卫冷不丁的掰开嘴,灌进了一颗药丸。   咳嗽了两声,药丸还是进入了顾云锦的腹中。   “你给我吃了什么?”顾云锦叱道。   顾婉欣掩唇一笑:“是毒药。无解的毒药。两日之后,你就会受尽折磨,在痛不欲生中死去。可惜了!”   “两日?”顾云锦呢喃一声。   “对,两日。现在你可能会觉得太快了。可再过几个时辰,你恐怕就会盼望两日的时间赶快熬到头。”   一串开怀的笑声过后,顾婉欣又道:“我本来想把你卖到青楼去,只可惜大伯到处搜查你的下落,我没办法把你卖掉或者送出去。就只好便宜你了,让你死个痛快。再也不见了,我的好妹妹。好好珍惜你在这世上最后的两日时间。”   说罢,便躲着步子离开了小屋。   顾云锦愣愣的看着顾婉欣的背影,直到那道大门又一次被关紧,她才回过神来。   顾云锦的心中一沉,猜测顾婉欣的话八成是真的。   她既然敢在自己面前暴露,定然是不想让自己活着离开了。   让自己在临死之前受尽折磨,是她的做派,她上一世也是这样做的。   看来她对自己的恨还真是与生俱来的。   与自己是否嫁给了纪明轩,抢了她的心上人毫无关系。   顾婉欣她只是恨自己而已,不需要原因。   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她也没辙。   可总要留下点什么,提醒一下父亲和大哥才好。   顾云锦思索着,在地上刻字是不是最好的办法呢?   从眼下的情况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可选了。   她伸手从身后的稻草中摸索出一根细小的枝桠。   坚硬程度似乎还可以,但愿地不是太硬,能够刻得动。   她摸索着用两只手握着树枝在草堆下面写起字来。   内容是说顾婉欣杀了自己,要父亲和大哥小心朝堂,保住性命。   短短的二十几个字顾云锦却写了足足快半个时辰。   写完后,刚倚在草堆上休息了片刻,顾云锦就觉得自己的腹中隐隐作痛起来。   看来是毒药发作了。   此刻的疼痛程度顾云锦还能够承受得住。   但听顾婉欣的意思是说,这疼痛之后的时间里会越来越强烈。   虽然死过一回了,可再次面对死亡,顾云锦还是有些害怕。   她的仇还没有报,家人也没有完全的脱离危险,她死的太不甘心了。   就在此时,顾云锦又一次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怎么又有人来了?”顾云锦疑惑。   听到几句含糊的交谈声后,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这次走进来的是一个人,一个男人。   正是刚刚随顾婉欣一道来的那名护卫。   顾云锦皱起了眉头。   眼看着那护卫将大门关上,还尽量关得紧了一些。   顾云锦本能的向后缩,她担心此人对自己图谋不轨。   一个男人单独溜进来,她不这样想还能怎样想呢。   顾婉欣这个贱人,真是卑鄙得无以复加。顾云锦心中暗骂一声。   可是此刻她的手中除了一根没什么用的树枝,什么武器都没有。   那就用自己的牙齿当武器吧,顾云锦下定决心不咬断他的喉咙绝不松口。   就算不能与他同归于尽,自己激怒了她,是不是也能死得痛快点。   顾云锦死死的盯着男人,眼里冒出腾腾的杀气。   男人关好门后,转过身,也不说话,只径直朝她走来。   顾云锦屏住呼吸,直直的盯着对方的脖颈,似三日没进食的野兽般虎视眈眈。   那男人也不理会她,走到她的身前,屈膝蹲下,双手正要环住她的腰。   顾云锦也不叫喊,待他的脸凑过来时,瞅准了他的喉咙,张嘴便要咬上去。   那男人迅速敏捷的跳开,皱着眉头骂道:“死丫头,你怎么还咬人啊?”   “谁让你过来的。”顾云锦怒怼了一句。   一次没成功,恐怕对方不会再给自己第二次进攻的机会了,顾云锦暗自颓然。   不过很快她就惊醒一般的看着那男人,他的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就在她迟疑的过程中,便又听到了男子的声音。   “我是来救你的啊,不识好歹。”   便说着,男人便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印霄澈?怎么是你?”   印霄澈刚刚看到顾云锦太高兴了,忘记自己此刻是另外一个人的脸,便要去替顾云锦解绳子,这才闹了误会,令她差点就咬了自己。   见到来人是印霄澈,顾云锦的心中终于放松了下来。   不知道为何,此刻见到印霄澈,就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   印霄澈再次来到她身边,双手做出同刚刚一样,像是要拥抱她一样的动作。   这一次,顾云锦却没有去咬他,也没动,她知道印霄澈是要为自己解开绳子。   绳子系得有点紧,印霄澈解了变天。   就在他解绳子的过程中,顾云锦的脸紧紧的靠在他的脖颈下方,他的下巴也碰到了顾云锦的额头。   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顾云锦觉得有些不自在。   “傻了吧,自己转过身来让他解绳子不就行了?干嘛用这种怪怪的姿势,也太别扭了。”顾云锦心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没安好心?   算了,反正也已经快要解开了,顾云锦就没开口。   可是,印霄澈却足足解了快一盏茶的功夫,才将绳子给解开。   弄得顾云锦额头都渗出了汗珠。   印霄澈拉起顾云锦的胳膊,想看看她的手腕有没有被勒坏。   “你的胳膊没事吧?”   “……”   “你中毒了?”   印霄澈愕然。   “你怎么知道?”顾云锦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道。   印霄澈再次拉过顾云锦的手,认真的为她把脉。   “你还会把脉呢?”顾云锦问。   印霄澈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顾云锦心道:如果他真的懂医术,让他看看也好。说不定顾婉欣说的是假的呢?没准只是吓唬吓唬自己。   顾云锦盯着印霄澈的脸,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眉毛都拧成了麻绳。   顾云锦就知道,这下看来情况真的很严重了。   “顾婉欣说我中的毒没有解药,我就只剩下两日可活了,她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顾云锦忐忑不安的问。   印霄澈放下顾云锦的手臂,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犹豫了半天,他才道:“对,她说的没错,此毒的确没有解药,而且从服下开始,两日内便会令人毒发身亡。”   深深的吸了口气,顾云锦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地面。   印霄澈一边帮顾云锦解开脚腕处的绳子,一边道:“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顾云锦的眼睛一亮。   “你有办法救我?”   解开绳子后,印霄澈从怀中掏出一只半个巴掌高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拇指肚大的药丸,放到顾云锦手中。   “把这个药丸吃了。”   “不是说没有解药的吗?”顾云锦接过印霄澈递过来的药丸好奇的看着。   “这不是解药,不过可以让你的毒蔓延得慢上许多。”印霄澈道。   “就是说,让我再多活几日?”   看来还是免不了一死,顾云锦心道。   “吃了这颗药丸,我还再活几日?”   “半个月,最多二十日吧。你先吃了,我们出去再想办法。”   顾云锦点点头,将药丸放进口中,咽了下去。   印霄澈又将手中的人皮面具覆在脸上。   片刻之后,顾云锦觉得腹中的疼痛果然缓解了许多,看来药丸的确有效。   “呆会儿我出去的时候先引开外面的守卫,你趁机逃走。”   印霄澈道。   顾云锦点点头。   印霄澈推门出去,外面看守的黑衣人还以为印霄澈是柳护卫,便没有拦他。   可是一转眼印霄澈却捡起地上的石子扔向最靠近门口的两个黑衣人。   两人应声倒地。   此刻便立刻有四五个黑衣人反应过来,朝印霄澈进攻而来。   顾云锦趁机逃了出去。   其他几名黑衣人见顾云锦跑了,立刻追上去。   印霄澈再次捡起地上的石子,扔向即将抓到顾云锦的两人。   两人被印霄澈的石子击中,踉跄的摔倒在地。   印霄澈忙追上去,试图缠住从后面追赶顾云锦的黑衣人。   顾云锦则是头也不回的一直向前跑去。   她也不知道家的方向,一直从小屋前的草地跑进了树林。   她记得顾婉欣说过,因为城门把守很严,所以没能将她带出城。   那就证明自己此刻还在邺城中,只是片林地究竟是在邺城的哪座山上呢?   顾云锦听到后面印霄澈与人打斗的声音忽远忽近,知道那些人跟得很紧。   她拼命的向前跑,即便已经筋疲力尽,却也没有停下脚步。   穿过一片树林,顾云锦又跑了几十丈,却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不是她不想跑了,而是前方已经无路可走了。   她的面前是万丈深渊。   转过身去,见三个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   印霄澈在不远处,正赤手空拳的同几个黑衣人打斗。   黑衣人个个手中都有武器,又身手不凡,印霄澈却是空着手,虽然没有占下风,可到底也没那么好脱身。   印霄澈见顾云锦已经被人逼到了悬崖边,迅速摆脱与自己缠斗的人,飞身向顾云锦身边而来。   距离顾云锦最近的黑衣人却突然抬脚朝顾云锦踹了过去。   顾云锦哪里能躲得开黑衣人那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脚,仰面朝天的跌落了悬崖。   印霄澈丝毫没有犹豫,紧随顾云锦之后跳下悬崖。   在半空中,印霄澈拉住了顾云锦的胳膊,将她揽入怀中,并抱着她安全的落到山谷中。   到了地面上,顾云锦从印霄澈的怀里挣脱出来。   她理了理衣襟,感激的道:“谢谢你啊,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救了我。”   “没有这么夸张,如果真有粉身碎骨的危险,我就不会救你了。”印霄澈正色道。   顾云锦心道:听印霄澈的话,怎么自己好像是自作多情似的。   尴尬的笑了笑,顾云锦又道:“那你能不能送我回家?我大哥和我爹都在等着我呢。”   “不行,你不能回去。”印霄澈严肃的道,眼中漏出焦急的神色。   顾云锦满是疑问的看着他。   “为何?”   “你回去就是等死,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寻州,或许还能救回你的命。”印霄澈道。   什么?去寻州?   顾云锦瞬间提高了警惕。   印霄澈这是要将自己拐走啊。   她突然间对印霄澈的拔刀相助产生了怀疑,看向他的眼神中就有了异样。   顾云锦的脑子电光火石般的飞快闪念:   征北军都没能找到自己,印霄澈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他一个皇子怎么可能会诊脉?即便会诊脉,怎么可能诊个脉就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   之前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此刻想来,顾云锦便觉得印霄澈十分可疑。   他该不会是同顾婉欣合起伙来骗自己的吧?   难道他表面上的盟友是自己,背地里是同顾婉欣勾结在一起的?   顾云锦越想越觉得可怕。   那自己究竟没有中那么严重的毒呢?   印霄澈想要把自己拐到寻州去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想让父亲带着征北军投奔他?他想要造反吗?   顾云锦决定先不拆穿印霄澈,免得他再因为愤怒而伤害自己。   “这样吧,我回去跟我爹说一声,然后再跟你一起走,免得他为我担心,你看行吗?”   顾云锦想要将计就计先稳住印霄澈。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奔赴寻州   只要印霄澈能放自己回到顾府,那自己便安全了。   谁知道,印霄澈却断然拒绝了。   “不行,你立刻就得跟我走。而且也不能让顾将军知道你还活着。”印霄澈道。   “为什么?”   顾云锦慌了,她感觉印霄澈立刻就要漏出他的真面目了。完了,这下自己没救了。   印霄澈凝眉道:“因为你与淮王有婚约。如果有人知道我带走了你,那么我便会有大麻烦了。所以,只能让所有人都认为你已经死了,才不会追究,也不会牵连到我。”   “只告诉我爹还不行吗?他不会告诉别人的,也不会牵连到你。”顾云锦恳求道。   不管印霄澈说的是不是真的,她都不能让自己的父亲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不行。只有你家人都以为你死了,才不会被人看出破绽。否则,你以为淮王会轻易的相信你死了?”   顾云锦咬牙切齿道:“那你就不要管我了,这样你也不用受牵连,我必须要回家。”   她转身就跑。   印霄澈无奈的摇摇头,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朝顾云锦的前方撒下。   顷刻间,顾云锦就晕了。   印霄澈忙从身后扶住她,将她往自己的背上一丢,背着她走出了山谷。   悄悄带着顾云锦回到恒王府后,印霄澈一刻没敢耽搁,忙命擎雾和清云准备马车,连夜出发,奔赴寻州。   印霄澈本来昨日就打算要回寻州去,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可临走前突然得知顾云锦失踪的消息,便耽搁了一日。   如今顾云锦虽然找到了,却身中剧毒。   此地无法帮顾云锦解毒,耽搁的时间越长,顾云锦便越危险。   “主子,何必这么急呀,您昨晚一夜都没合眼,一直在外面找顾小姐的下落。眼下既然已经找到了,您歇歇再走吧!”   清云并不知道顾云锦中毒的事情,于是劝道。   印霄澈用几乎能杀人的目光望向清云:“再废话,信不信我立即就将你的舌头割下来。”   清云被印霄澈的目光灼得一个激灵。   “是,属下马上就去准备。”   将昏迷中的顾云锦安顿好,又命丫鬟替她换了身衣服,印霄澈将顾云锦的衣服交给擎雾,命他找两具合适的尸体伪装成一个护卫和顾云锦。   擎雾立即去办了。   ……   最先发现假顾云锦尸体的,是征北军的人。   他们在邺城中搜寻了顾云锦一天一夜无果,便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了城里的野外和山林。   有一小队人在山谷中发现了两句尸体,包括一男一女。   女人身上的衣服同顾云锦失踪时穿的一模一样。只是二人是从悬崖跌落下来的,已经摔得血肉模糊。   再加上两具尸体都被野兽抓挠破坏过,看不清容貌。   但从能辨认的特征看,的确像是顾云锦。   仵作还发现,女尸身上早已中了剧毒,死状异常惨烈。   顾烨枫一个铁血的汉子,在得知爱女惨死的噩耗后,当场就晕了过去。   顾云磊也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   顾婉欣听了那几个黑衣人的禀报后,还担心顾云锦逃脱会败露她的恶行。   可没过多久,便又收到了顾云锦的死讯,总算是令她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那半路杀出来救顾云锦的人是谁,不过好在对方已经随着顾云锦一道死了。   死无对证,便不会暴露她对顾云锦所做的事情。   至于印暮豪,得知顾云锦的死讯,他倒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如今太子势力已经彻底消亡。他有没有顾云锦这门亲事都已不重要。   反倒是娶了顾云锦之后,还要想办法钳制顾烨枫的势力,麻烦得很。   顾云锦死了倒干净,免得她为此耗费心神。   印霄澈这边,待已经准备就绪,天色也变成了鸭青色,夜幕即将要降临了。   印霄澈将顾云锦抱到马车上,刚要离开,便听到另一辆马车附近传出了争吵声。   印霄澈撩开马车帘子下来,便见到自己的干弟弟韩长恩正抱着一辆马车不肯撒手。   护卫见了印霄澈,忙解释道:“禀报殿下,属下们在检查物品时发现韩世子偷偷溜进了装货物的马车,劝他回去他也不应,非要跟着殿下一道回寻州。”   韩长恩讨好的笑望着印霄澈道:“我说六哥,亲哥哥,你就带我去吧。我娘都同意了,说让我一路护送你。我去了一定不给你惹事。”   “赶快回家去。我急着赶路,没时间哄你,快下车。”印霄澈黑着脸呵斥道。   “不。我就不走,你就是把我扔出去,我也能骑马跟上。大不了雇一队人护送着我跟着你们屁股后面。”   见韩长恩是铁了心要跟自己走,印霄澈也拿他没办法。   况且眼下时间对与顾云锦来说尤为重要,他也耽误不起功夫。   “走吧。不过你必须要听话。否则就把你丢在荒郊野岭喂狼。”印霄澈严肃的道。   “知道了六哥,我肯定听话。”   说着韩长恩就小跑着过来,想要往印霄澈和顾云锦的马车里钻。   印霄澈一把拦住他道:“你去坐别的马车,这辆马车太小,装不下你。”   韩长恩嬉皮笑脸的道:“嘿嘿,不小不小,这几辆马车中就数你这个最大。”   印霄澈依然拦在马车门口,没有让韩长恩进去的意思。   “不想去,你就赶紧滚回家。”印霄澈冷着脸道。   韩长恩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道:“好,我去坐别的马车。”   转头就跑向了前面的马车。   印霄澈这才回到马车中,放下门帘子,吩咐队伍即刻出发。   车队在夜幕中行进,虽然有月光加灯笼照亮,却到底不如白日看得清楚,马车行进的速度很慢。   好在车夫早已经提前熟悉过附近的路线和地形,才不至于行错了路。   到了第二日清晨,顾云锦是被饿醒的。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颠簸中的马车里。   马车的空间很大,里面布置了宽大的床榻,榻上扑了厚厚的毡垫和毯子,软绵绵的。   她抬眼一看,见坐在一边的印霄澈正垂眸看着自己。   顾云锦立刻警惕的从床榻上爬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 第一百三十七章 抵达   “去寻州。我们已经过了阳城,你现在就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印霄澈看得出顾云锦还是想要回邺城,便提醒她道。   顾云锦的眼中流漏出失望的神色。   虽然很不满意,可她也知道此刻的形势:她一个身无分文的姑娘,不可能独自安全的回到邺城。   接下来,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真的会为我解毒吗?”顾云锦问。   印霄澈没说话,却坚定的点了头。   “那我就不用死了吧?”顾云锦试探的问道。   “这个我还不能够保证。不过我会尽力。你,现在感觉如何?”印霄澈凝眉问道。   顾云锦试着感受一下自己的腹部,觉得只有些微弱的痛感,若不是刻意的感知,她刚刚根本就没觉出来。   “不怎么疼,但是很饿。”   想到顾云锦可能已经两日未进食了,印霄澈忙撩起帘子对外吩咐道:   “停下来歇歇吧。”   很快,马车队伍便停了下来。   顾云锦跳下马车,见马车队正停在树林旁边的一小片平地上。   林中树上的叶子都掉得差不多了,在地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落叶。   原本应当是一片草地的位置看起来也十分苍凉,稀稀拉拉的枯草没精打采的贴在地皮上。   几个丫鬟婆子已经在地上支起了锅灶。   顾云锦捂着自己的肚子,直勾勾的盯着锅灶。   此刻从前面的马车中跳出一位红衣少年。   顾云锦转头看去,少年生得俊俏可爱,约么十七八岁,眉毛弯弯的,眼角细长,红色的衣衫衬得他粉面桃腮的,像个姑娘似得。   顾云锦并不认识他,也没敢贸然打招呼。   可韩长恩却是认识顾云锦的,之前在宫宴上见过。   那时候他就觉得印霄澈看顾云锦的眼神不对,没想到还真让他猜对了。   印霄澈肯定是看上顾云锦了,不然为何会将她一道带回寻州。   要知道,他可是求了印霄澈好多次,他都不愿意带自己来呢。   “唉,顾……,不,是韩妹妹,你醒啦?”   韩长恩蹦蹦跳跳的来到顾云锦面前,看他的神色好像二人已经认识了许久。   “韩妹妹?”顾云锦呢喃了一声,刚要提醒他认错了人。   韩长恩就已经来到了顾云锦面前。   他贴在顾云锦耳边小声道:“六哥怕你的身份暴露,早上他告诉我一路上就说你是我的远房表妹。”   “所以,我就要改性?”   “对呀,我姓韩,你是我妹妹,当然也姓韩。”   韩长恩喜滋滋的道。仿佛有顾云锦这样一个“妹妹”很值得骄傲。   顾云锦想说“假扮的不是亲妹妹,不必同姓。”   不过还是算了。反正自己也是要找机会逃走的。   刚刚下车前,印霄澈交代了顾云锦,不要告诉其他人她中毒之事。   看样子韩长恩也不知道。   为了让自己的注意力从饥肠辘辘的肚子上转移,顾云锦就陪着韩长恩闲聊了几句。   韩长恩十分健谈,对顾云锦也很是热情。   他嘴上虽然没说,可在心里却是将顾云锦当做未来的嫂嫂看的。   顾云锦与淮王的婚约他是听说过的,他以为顾云锦是与印霄澈情投意合,所以才一道私奔了。   对两人的做法,他大为支持,只是没想到印霄澈竟然如此奔放,不禁暗暗咂舌。   两人没聊多一会儿,印霄澈就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去马车里等着吧,呆会而粥就熬好了。外面风大,小心着了风寒。”   印霄澈对顾云锦道。   顾云锦闻言立刻起身回了马车内。   韩长恩看着印霄澈的脸色,感觉到有些尴尬。   才跟嫂嫂聊了几句,六哥就吃醋了?   “那个,六哥,我就是陪六嫂聊聊天,你可别误会。”   “六嫂?”   印霄澈皱起了眉。   “你小子要是再瞎说我就将你丢在这里喂野狼。”   韩长恩笑容一僵。   “呵呵,我也回马车里等着。”   一溜烟的跑开了。   印霄澈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却不经意间向上扬起。许是对他刚刚那句“六嫂”的称呼很是受用。   顾云锦在马车中坐了片刻,便见印霄澈端着两碗粥和一碟凉拌瓜丝进来了。   将粥和瓜丝摆到顾云锦面前的四方小几上,印霄澈道:“先委屈着吃一点吧,荒郊野岭的也做不出像样的东西。”   顾云锦闻着香喷喷的粥,完全顾不上回答印霄澈。   也不管什么礼节和形象了,顾云锦二话不说就端起碗喝粥。   虽说只是粥,可粥里的东西还真是丰富。有米和虾仁,以及青菜,还有肉丝和豆子。   一碗粥下肚,顾云锦依然意犹未尽。   她抬眼看正愣愣看着自己的印霄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是自己的吃相太过吓人了吗?顾云锦心道。   她的目光转而落到了印霄澈面前丝毫未动的那碗粥上。   “你怎么不吃?不喜欢吃啊?”   说话间,顾云锦依旧直勾勾的盯着那碗粥。   见她这幅神情,谁都能猜得出她接下来便想说“我帮你吃吧。”   印霄澈勾了勾唇角,将自己面前的碗推到了顾云锦面前。   “我不饿,你吃吧。”   “恩。”   顾云锦连句推辞也没有,欣然的接过那碗粥。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顾云锦终于觉得自己的肚子不那么饿了。   填饱了肚子,稍作休息,印霄澈便下令继续赶路。   又是一连七日星夜兼程的赶路,顾云锦终于随着印霄澈抵达了他在寻州的王府。   马车是在傍晚驶入王府的,顾云锦都没能好好的看看寻州究竟是什么样子。   马车一路驶入了王府内院,院中一群男女老少跪倒一片,都是迎接印霄澈的。   印霄澈忙叫他们起来。   他的目光环顾了人群,最终落在一位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脸上。   “齐叔,你的身体可大好了?”   男人笑着用拳头砸了自己的胸膛两下。   “早就好了。”   印霄澈点头称好。转头又去看刚下马车的顾云锦。   顾云锦服过了阻隔毒性蔓延的药丸,加上一直坐在马车上,都没怎么活动,所以毒性发作得很慢。   即便如此,毕竟距离她中毒已经过了八日,毒性已渐渐蔓延开来。   顾云锦不仅仅觉得腹痛,甚至连肩膀、后背,手臂和双腿都开始疼痛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早膳   这两日,顾云锦疼痛的程度也越来越不稳定。   时而疼得难以忍受,时而只是隐隐作痛。   经过连日赶路的颠簸,顾云锦本就觉得疲惫不堪,此刻疼痛的感觉又突然间加重了。   她刚下了马车,正由随行丫鬟搀扶着,向屋中走去。   可因为骤然加重的疼痛,令她的脚步顿住了。   豆大的汗珠,瞬间渗满了她的额头。   印霄澈见她的脸色苍白,忙上前拉着她的胳膊。   “疼的厉害了吗?”   顾云锦哼了一声,已经无法开口说话。   印霄澈驱开扶着顾云锦的丫鬟,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顾云锦疼得几近昏迷,却还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勾住了印霄澈的脖颈。   王府的下人们见印霄澈竟然抱着个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女人进了屋,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   “这位是王爷从邺城带回来的?该不会是未来的王妃吧?怎么没听说过。”   众人呆立在院中,小声议论着。   此刻韩长恩从后面的马车跳了出来,向众人摆摆手。   “都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韩长恩对于恒王府的下人来说不算是生人,每年他都会来住一阵子。   加上韩长恩个性随和,常常同王府的下人们打成一片。   故而众人对他并没有什么顾忌,非但没有要散去的意思,反而跃跃欲试的围了上来。   韩长恩忙道:“那个是我带来的表妹,自家人。路上不大适应,生病了。六哥才帮我把她抱进屋的……,呵!都是自家人,不要误会。”   说罢就避开众人还欲深入探究的眼神,逃也似的跑开了。   印霄澈一路将顾云锦抱入了自己的寝屋,将她放到床榻上。   跟着进来的小丫鬟见此情景又是一惊。   王爷不是不许旁人碰他的床吗?怎么今日将这位姑娘抱到了床上?   那小丫鬟妒忌得两眼放光。   “奴婢来服侍这位小姐吧!”   小丫鬟走上前来。   印霄澈头也不回的一摆手。   “下去吧,顺便把门关好。”   小丫鬟在印霄澈的身后皱起了眉头。   平日里见王爷从来不近女色,怎么就随便带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让她关门,这是什么情况?   心中纵然觉得不妥,可也没她问话的份,只好应了声“是”出去了。   顾云锦此刻躺在床上,已经接近弥留。   嘴里含混地说着胡话。   见她痛苦的表情,印霄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伸手在床头附近按动了几个机关,才逐渐从墙上伸出了一个暗格。   他从暗格中取出一只红漆木头匣子。   打开匣子,里面摆满了一排排的大小瓷瓶,每只瓶子由不同颜色的瓶塞塞着。   印霄澈很快从其中找到了一只瓷瓶,从里面取出了两粒黄豆大的药丸,一手扶起顾云锦,一手喂她服下药丸。   片刻之后,顾云锦才慢慢的平静下来,沉沉的睡去。   印霄澈从怀里掏出帕子,帮顾云锦擦去额头的汗珠。   见顾云锦睡得香甜,印霄澈也终于松了口气。   连日的赶路,令他也十分疲惫。   这几日几乎日夜赶路,总是在马车上颠簸,顾云锦一直都昏昏沉沉的,多半时间都在睡觉。   而印霄澈担心她有什么状况,根本就没敢放心的睡。   眼下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印霄澈的眼皮不住的打架。   担心顾云锦的毒再次发作,他也不敢离开,交给别人照顾他又不放心。   算了,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了,反正这几日在马车上两人也是一直在一起的。   印霄澈便直接躺在了顾云锦的身侧,睡着了。   两人一觉就睡到了天光大亮。   顾云锦揉着眼睛醒来。   不知道印霄澈昨晚给她喂了什么药,毒性这一夜竟然都没有再发作。   顾云锦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疼痛,猜想自己可能已经没事了。   或许印霄澈昨晚给自己吃的便是解药。   见印霄澈就躺在自己旁边,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本来印霄澈这样霸道的将自己带走,她是痛恨不已的。   可是这些日子在马车上,印霄澈的确将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   尤其是她毒性发作,疼痛难耐的时候,印霄澈会将自己抱在怀里,让她咬住自己的胳膊。   或许人在落难的时候,便会十分感激给她带来帮助的人,顾云锦此刻看印霄澈也没有之前那么可恨了。   有时候见自己受罪,他还会漏出心疼的神色,顾云锦觉得他凝眉的样子还挺惹人怜爱的。   “自己这都在想些什么呀。顾云锦,你可别犯傻,别再走上一辈子的老路。”   就在此时,印霄澈缓缓睁开了眼睛,眼里还带着疲惫之色。   “你醒了?感觉如何?还疼吗?”印霄澈坐起身,关切的问道。   顾云锦摇摇头:“没,没事了。我已经完全好了。”   此刻,守在外面的小丫鬟听到了屋中二人的声音,便隔着帘子询问道: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王爷和姑娘要不要用膳?”   印霄澈对顾云锦道:“饿了吧?我们先去用早膳。”   恒王府的早膳实在是太丰盛了。   有水晶虾饺、桂花糖蒸栗糕、如意糕、糖蒸酥酪、红枣血燕、珍珠翡翠圆、水晶百合马蹄羹、酒酿清蒸鸭、叫花鸡、清蒸鲥鱼……   一顿早饭这么大排场,皇宫也不过如此了吧?顾云锦心道。   听闻寻州荒凉贫困,百姓食不果腹,这恒王殿下也太过奢侈浪费了,得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呀?   “不喜欢吗?”   对于顾云锦见了吃的还按兵不动,印霄澈感到有些不大习惯。   “这么多好吃的,不吃更浪费。”这样想着顾云锦便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没有,我很喜欢。”   刚从门外走进来,见顾云锦吃得正香,韩长恩撅起了小嘴。   “吃饭怎么也不等等我?”   见两人继续埋头苦吃,完全没有理他的意思,韩长恩只好自己坐了下来。   “今日怎么这么多好吃的?”   “恩,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真的都很好吃。”   顾云锦嘴里塞着东西,含混不清的道。   韩长恩撇了撇嘴。 第一百三十九章 韩大哥   “六哥还真是偏心。我来过寻州这么多次,也没见你为我准备过这么丰盛的接风早膳。”   随即还嫉妒的瞪了一眼顾云锦。   顾云锦也不管他如何打翻了醋坛子,只顾认真吃饭。   “这么多废话,你不饿是不是?”印霄澈没好气的道。   “怎么会不饿?在路上都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食。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跟着来了。”   他们这一路上为了赶路,在正经的酒楼吃了才不过六七顿饭。   其余时候都是在路上随便对付的。   韩长恩何止是饿,那是又饿又馋。   紧接着他也不做声了,认真的吃起饭来。   早膳过后,印霄澈说有事要出府一趟,叫韩长恩看好顾云锦,不得出府。   韩长恩拍着胸脯应了,说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妹妹。   印霄澈出府后,骑着马四处巡视一番。   他重点去了盐河附近查看。   盐河是流经寻州的第一大河,河水中的含盐量较高,两岸的土地常年受盐河水影响,吸纳了打量盐分,严重影响了庄稼的生长。   针对这一情况,几年前印霄澈暗暗从心腹中挑选了一些奇人异士,专门研究治理盐地和盐河的方法。   经过千百次的实验,终于寻找到了分离水中盐分的简便方法。   于是,印霄澈在盐河上游的河床两岸设立了多处密馆,建设了多级堤坝,逐步分离和处理盐河水。   经过处理后的盐河水再此回到河道内,水量变化不大,水中盐分却是已经大大降低。   而分离出的盐分经过净化和提纯,品质已经答道了直接食用的标准。   经过了这几年的处理,盐河附近的土地,盐分越来越低,盐河众多原本颗粒无收的土地,如今都已经可以正常种植庄稼了。   而密馆中生产出的盐则被秘密销往华桑各地,甚至邻国。   是以印霄澈根本就不缺银子,比之华桑的国库,印霄澈的财富恐怕也不遑多让。   不过这个情况除了印霄澈的少数心腹知晓,其他人都是不知道的。   ……   恒王府中。   此刻顾云锦同韩长恩正坐在客厅中大眼瞪小眼。   “用不用我带你熟悉一下王府?”   韩长恩只是客气的问问,他自己都逛过无数次了,根本就没兴趣再逛。   “不用了。”   顾云锦同样也没兴趣,她现在感兴趣的是怎么离开这里。   “韩大哥,你好像对王府很熟,是不是来过许多次?”   顾云锦问道。   韩长恩对顾云锦的这句“韩大哥”极为受用。   他听顾云锦叫印霄澈都是直呼其名的,这是不是代表她对自己更为尊敬呢。   “啊,自然是了,我每年都会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我六哥的生母其实是我的干娘。”   顾云锦两只手肘支撑在桌子上,双手拖着腮,好奇的问:   “印霄澈的生母不是早就……不在了?”   说起曦嫔的死,韩长恩立刻伤感了起来。   “可不是吗,我干娘她英年早逝,实在是可惜得紧。”   说着他还用袖子擦了擦干干的眼角,下意识的去模仿母亲每次提起干娘时的招牌动作。   顾云锦干咳了一声。   “不好意思,提到了你的伤心事,要不咱们聊点开心的吧!”   韩长恩立刻提起了精神,小鸡啄米般鼓励顾云锦继续畅所欲言。   “我还没有来过寻州,寻州好玩吗?是不是真如传说中的那般破败寒酸?听说连寻州城里都随处可见成群的乞丐,甚至还有饿死的人,所以到处都有打砸抢的匪徒?”   韩长恩听了皱着眉头道:“这都是何人在造谣啊,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如今可不是那样的。”   “那是怎样的?”顾云锦饶有兴趣的问。   “街市上虽然没有邺城繁华,可也差不太多。而且在这里你见不到仗势欺人之辈。有时候我出去逛,看上了喜欢的小玩意,发现自己没带银子,老板都能大方的让我拿走。说下次想起来就将银钱给他,想不起来就当送给我玩了。”   顾云锦听得眼里亮晶晶的。   “还有这样的事?他是不是知道你是恒王的弟弟,故意巴结你的?”   “不是的。这里的百姓几乎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总之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种情况。”   “这么说,寻州这里真的是民风淳朴了。这样的事情我还只在话本上看过,从未亲眼所见,韩大哥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她恳求的看着韩长恩。   “这……”   韩长恩犹豫着。   “六哥嘱咐了,不让我带你出去。”   “印霄澈有大半年没回来了,定然有许多事情要办,估计天黑前根本就不会回来。咱们早点回来不就是了。”顾云锦劝道。   低头思索了片刻,韩长恩随即欢快的点头。   他本就是个好动的性子,这些日子在马车上无聊的赶路,早就想出去溜溜腿了。   “那咱们不要被齐叔发现了。不然就走不了了。”韩长恩道。   “齐叔是谁?”顾云锦疑惑。   “就是院子里那个黑脸的老头儿。他可是我六哥最倚仗的人。在王府里,没人敢不听他的。六哥走时肯定交代他看着咱们了。”   韩长恩小心翼翼的道。   顾云锦探头向院子里看了看,见果真有位面色黝黑的男人在院子里站着。   印霄澈竟然看自己看得这样紧,看来自己对他的用途还真不小。   可是很显然,今日印霄澈不在,便是自己最好的逃跑机会了。   过了这个村恐怕就没这个店了。   万一哪天印霄澈觉得不放心,为了万无一失,将自己囚禁起来可怎么办。到时候才是真的没机会逃了。   “那咱们小心点,不要被他发现了。你就说带我到府上四处转转,见他不留神咱们再偷溜。”   “我妹妹真是太聪明了,就这么办。”   韩长恩笑着起身,比顾云锦都还迫不及待。   “等等……”   “怎么了?”韩长恩回头看顾云锦。   顾云锦有些狭促的看着他。   “我出来的仓促,没有带银子,你身上有没有?能不能借我一点?等以后你回了邺城,我一定让我爹还你十倍。”   韩长恩笑了。   “银子啊,我六哥有的是。” 第一百四十章 打退堂鼓   “在哪里啊?咱们能拿吗?”   顾云锦有些心虚。   “当然能。诶?你昨晚不是睡在我六哥的屋里,那里面一定有的。”   想起昨晚与印霄澈同榻而眠,还被韩长恩这样直白的说出来,顾云锦不由得脸颊一热。   “你怎么还害羞了。”   韩长恩转念一想,也是,面前这个小姑娘毕竟还没有出阁。   “六哥也真是的,没给人家姑娘一个名分就……,这也未免太过急切了些。”韩长恩心中为顾云锦打抱不平了一句。   他转而安慰顾云锦道:“你放心,我六哥不是那等水性杨花之人,定然不会辜负你的。”   顾云锦脸色一黑,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算了,也没必要与他争辩。反正自己的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这里。   韩长恩既然误会了自己同印霄澈的关系,那便让他误会吧。   说不定这样自己才更好脱身。   若是他知道了自己是印霄澈手上的人质,恐怕打死都不会同意将自己带出府的。   思及至此,顾云锦竟然点点头。   韩长恩见状很是欣慰。   顾云锦装作不小心打翻了茶水,称回屋换衣服,便又溜进了印霄澈的寝屋。   她到不是担心下人们不让她进去。而是担心自己在屋中翻找银子,万一不好找翻得太久了,惹人怀疑。   她要逃出王府,总不能两手空空的走,没银子她怎么能回到邺城。   在屋中翻找了不多时,她就在柜子里找到了些银票,还真是不少。   最小的面额都有上百两,顾云锦粗粗翻了一下,觉得加起来至少有十几万两。   就随意的丢在这里,印霄澈究竟怎么想的?   顾云锦真的有种打包全部带走的冲动,可想想还是算了吧。   她担心印霄澈会因此全华桑的通缉她。   她只在其中挑选了张面额最小的,刚好一百两。   这些银子足够做她回到邺城的盘缠了。   她还想再少拿点的,可惜没有啊。   将银票收好后,顾云锦又顺手解下了床脚的一块缀玉,塞到怀里。   万一需要收买什么人,这个或许比银子好用。   见韩长恩已经等在院子里了,顾云锦从容的走过去。   此刻顾云锦已经换了身水蓝色的衣裙,简朴大方,放在人群中根本不扎眼,最重要的是十分利落。   “我妹妹穿什么都好看,难怪六哥……”   “咳”韩长恩忙止住了不当言论。   顾云锦也只当是没有听到。   两人刚走到印霄澈的寝院门口,果然遇到了齐叔。   “二位客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齐叔似是不经意间的随口一问。   “哦,我妹妹第一次来王府,很是好奇,让我带她四处看看。”韩长恩极其自然的道。   “哦,正好,老夫闲来无事,带两位走走也好。”齐叔笑道。   顾云锦心中一紧,忙开口道:   “不必了,让哥哥带我走走就行了,不敢劳烦老先生。”   韩长恩倒也机灵,解释道:“多谢齐叔,不过我这个妹妹有些怕生,我带她随便看看也就行了。”   随着韩长恩的话音刚落,顾云锦再抬起头来,就向齐叔呈现出了一张怯生生的小脸。   看上去还真是挺怕生的样子。   齐叔见状也不再坚持了,他道:“好,那就请二位自便吧,别误了午饭的时辰便好。”   二人掩饰住心中的喜悦,依然面色淡定。   恒王府的占地面积很大,若要将整个府邸逛遍,恐怕早已误了午饭时间。   韩长恩点点头:“知道了,多谢齐叔提醒。”   两人从齐叔眼皮子地下缓缓躲着步子走远了。   韩长恩带着顾云锦绕到了王府的后门,想要从这里出去。   可谁知道,远远的,两人就见到了又几名护卫在把守。   “遭了,后门竟然加派了守卫。”   韩长恩嘀咕一句。   “这么说印霄澈是有意防着我们了?”顾云锦也呢喃了一句。   “要不咱们再去侧门碰碰运气?”韩长恩道。   “还有侧门?太好了。那必须要去试试啊。”   顾云锦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分别到了两道侧门后,顾云锦和韩长恩都长长的叹了口气。   “看来今日是别想出去了。”   韩长恩耷拉着脑袋道。   顾云锦则是满心的不甘。   好不容易赶上印霄澈不在府上,她可不能就这样错过机会。   “就再没有别的门了吗?”   “再有就是正门了。更不要想了。”   一连走了好几个门,韩长恩累得有些走不动了。   他坐在一处石墩上休息,看向顾云锦的眼神像是在劝她知难而退。   此刻,顾云锦突然灵机一动。   “有了!”   “什么?”韩长恩问。   “你不是对王府很熟吗?那你知不知道哪里有狗洞?”顾云锦问道。   韩长恩回忆了一下,道:“好像能找到,不过,你找狗洞做什么?”   他完全没有猜出顾云锦的意图。   顾云锦激动得一拍巴掌。   “太好啦。走吧,带我去。”   见顾云锦兴致这么高,韩长恩也不好说自己累了。   便只好起身带着顾云锦去寻狗洞。   这一次没有走出太远,韩长恩便指着墙边的一处杂草堆道:“就在这里了。”   顾云锦向韩长恩所指之处看去。   仿佛只是一堆杂草长在了墙根处。   顾云锦走过去,轻轻的扒开杂草,见墙根的位置有一个弧形的狗洞,看起来还不算太小,足够她这样身材娇小的人爬过去。   二话不说,顾云锦就撩起裙角,弯下身子欲钻狗洞。   韩长恩忙上前拉住她道:“你做什么?难道要钻狗洞?”   “是啊,从这里出去,没人会发现我们,逛完了咱们再从这里钻回来,多方便啊。”   顾云锦笑盈盈的看着韩长恩,像是在说“我是不是太聪明了。”   韩长恩僵硬的抽动了嘴角:“我,我可不钻。被邺城那些小子知道了非笑话死我。”   顾云锦循循善诱的道:“韩大哥此言差矣,大丈夫能屈能伸,况且此事也不会有人知道的。我自己都钻了,自然不会告诉别人。”   韩长恩还是直摇头。   “要不还是等改日六哥忙完了带咱们一起去吧,我真的没钻过狗洞。”   顾云锦见这次对韩长恩软的不行,就只好来硬的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想嫁给糟老头子   “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那可不行,我六哥让我看着你,你也不能钻。”   “你不跟我一道钻,等印霄澈回来了,我就说你要带我出去,还逼迫我钻狗洞。我抵死不从……”   韩长恩忙上前去捂顾云锦的嘴。   紧接着又觉得此举不妥,慌忙的把手放开。   “你这丫头也太黑心了,可怜我六哥竟然被你纯良的外表给迷惑了。”   韩长恩连连咂舌。   “少废话,钻是不钻?”顾云锦催促道。   “我钻还不行吗?”   韩长恩觉得顾云锦的嘴脸像极了逼良为娼的老鸨。   他不情不愿的跟着顾云锦钻了狗洞。   出了王府,两人便来到了一条十分清幽的街巷。   虽然巷子冷清,可也不代表没有人。   附近不远处的两个年轻人正站在街边闲聊。   见韩长恩和顾云锦从狗洞钻出来,用惊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们。   虽然知道这两个人不认识自己,可韩长恩还是用袖子遮住脸,低头快步离开了。   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韩长恩的脸色就越发不好看了。   一直走出了巷子,也不见韩长恩给顾云锦一个笑脸。   “韩大哥,你生气了?”顾云锦柔声问道。   这一句“韩大哥”突然令韩长恩警醒。   对,自己堂堂的男子汉,哪能跟个小姑娘置气。   叹了口气,他无奈的道:“没有。我哪有那么小气。”   “那就好。”顾云锦就当他说的是真的。   正说着,两人已经走入了一条热闹些的街道。   街道是东西走向,有顾云锦刚刚走过小巷的三四倍宽。   街上行人不断,有挑着担的,有赶着牛车的,还有飞驰而过的马车。   街两旁的空地上有不少张棚的小商贩,卖刀斧剪子工具的、卖米糕糖葫芦包子的、还有算命和写字的。再往旁边就是些店铺,酒馆、茶楼、作坊、当铺,林林总总的很是齐全。   顾云锦到小摊前看了看,卖的货品有些个做工很是精细,看起来也不比邺城商贩卖的货品差。   顾云锦见街市上整洁干净,一旁还载着树和花草。   寻州比起邺城要温暖一些,树上的叶子虽然也已开始零星的泛黄,可总的来说显得比此时的邺城更有生气,看上去令人心情愉悦。   “距离午饭的时辰还早,不如我们去茶楼坐坐?寻州的茶点很有特色,我带你尝尝。”   韩长恩指着街对面的两层茶楼道。   顾云锦担心再耽搁一会儿齐叔会发现她与韩长恩不见了,万一再带人出来找就不妙了。   “哦,我还不饿,也不渴,咱们还是等一下饿了再去茶楼吧。”   “也好。那你想先逛什么铺子?”韩长恩饶有耐心的道。   “我想看看寻州成衣铺子的衣服与邺城有何不同。哪里有成衣铺?”顾云锦便环顾四周边问。   “你们这些小姑娘,永远都觉得自己缺衣服。”   韩长恩指着街道的尽头笑道:“得往前面那条街去呢,那边有寻州最好的成衣铺子。现在这条街上的铺子虽然做的也很大,可尽是些普通人家穿的衣服,不适合你。”   “不用了,就你说的这个,我想看看寻州的普通百姓都穿什么衣服。这样才叫体察民情。”顾云锦道。   都知道体察民情了,看样子是已经用王妃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了。韩长恩心道。   韩长恩带着顾云锦进入了一间叫做“紫云庄”的铺子。   铺子的一层多为布料,从百姓穿的粗布到上等的绸缎,品类十分齐全。   顾云锦让韩长恩在一楼等她,由老板娘带领着上了二楼。   二楼是成衣。有百姓穿的棉布和麻布衣,也有些䌷衣、缎衣、绢衣、以及绒衣。   “姑娘还是随我去楼上吧,这层衣服的面料和样式恐怕都入不了姑娘的眼。”   老板娘在一旁陪着顾云锦,见她的穿着和相貌不凡,断定她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往往像顾云锦这样打扮的小姐是很少光顾她们店铺的,担心怠慢了她,老板娘很是热情。   “不必了,我就选这两件素䌷材质的成衣。这件棕色的我现在就换上,那件藏蓝色的帮我包起来。”顾云锦道。   她可不想再耽误时间在选衣服上,看两件衣服大约合适自己的身量,便迅速的定了下来。   老板娘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通常是给大户人家粗使婆子穿的,恐怕配不上姑娘的身份。”   “无妨,这刚好是我需要的。麻烦姐姐带我找个地方换一下。”   见顾客这般坚持,老板娘也不好阻拦。   于是,她带着顾云锦来到了更衣室,只是眼中的疑惑神色始终未消失。   顾云锦从更衣室再出来时,若不仔细瞧她白皙的小脸,远远看去真的像个农妇一般。   一出来顾云锦便急切的问:“姐姐,你们店里可有后门?”   老板娘毕竟活了三十多年,阅历是有的,听了顾云锦的话便明白了她为何执意买这两件与她不匹配的衣裙。   她这是要摆脱一楼那位公子?   想到这里,老板娘不由好奇,刚刚那位公子看上去一表人才,态度温和,姑娘为何要躲着他呀?   见老板娘起了疑心,顾云锦眨了眨眼睛,期期艾艾的道:   “不瞒这位好心的姐姐,刚刚那位红衣公子正是家兄,他为了攀附权贵,逼迫我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   停下来抹了抹眼角,股云锦就继续哽噎着说:“我宁愿一死,也不想给那老头做妾,求您行行好,救我一命。”   老板娘自己也是女人,自然懂得身为女子的无奈。   自己的婚姻无法做主,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遇上为自己着想一二的父母还好,如眼前这位小姑娘一样,被家人当做货品一样的交换了权势和财富,便是最可怜的下场。   她自己也有女儿,对顾云锦便生出了一丝怜悯来。   “姑娘请随我来。”   见老板娘相信了自己,还愿意冒着被责备的危险帮自己,顾云锦心中十分感激。   她此刻对于韩长恩的“寻州民风淳朴”一说深表同意。   付好银子后,顾云锦被老板娘带到了铺子的偏僻后门。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她失踪了   顾云锦离开后,老板娘再次回到了楼上,好让楼下的人以为顾云锦还在挑选衣服。   韩长恩在楼下喝了整整一壶茶,也不见顾云锦出来,便有些焦灼。   “掌柜,我妹妹怎么还不出来,能带我上去看看吗?”   “好,公子请随我来。”   掌柜的也没当回事,有些个姑娘比顾云锦挑的时间还长,最后还一件不买。姑娘家举棋不定也是常事。   更何况刚刚那位姑娘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眼光自然要高些。   一直到了第三层,韩长恩才见到刚刚带顾云锦上来的老板娘。   “老板娘,我妹妹呢?”韩长恩着急的问道。   正整理衣物的老板娘停下动作,转身对韩长恩道:   “跟您一道来的那位姑娘买了两件衣服,付了银子后就下楼了。我刚好有东西要收拾就没送她下去。您没有见着吗?”   老板娘的语气恭敬,心里却大为鄙夷的啐了韩长恩一口。   呸!一口一句妹妹的叫着,装得倒挺像慈爱兄长,可惜内里是个人面兽心的。   “什么?她下楼了?我怎么没看见。”韩长恩的心瞬间就跳到了嗓子眼。   韩长恩可没注意到老板娘看他的眼神,满心想着:六哥如果知道他偷偷将六嫂带了出来,还给弄丢了,会不会扒了自己的皮。   韩长恩不敢再想下去了。   掌柜的见韩长恩的脸色苍白,忙劝慰道:“公子先不要慌,会不会是小姐刚刚下楼时你们互相都没见着,她也以为您先回家了。要不您回家再找找?”   “我出去看看。”   韩长恩忙往楼下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掌柜的道:“要是我妹妹回来了,先帮我留住她,说我一会儿就回来找她,可千万别让她走了。”   掌柜的忙应了。   老板娘见韩长恩这般焦急,更对顾云锦刚刚的话深信不疑。   若不是担心那姑娘逃婚,你何必如此慌张。   ……   顾云锦从“紫云庄”后门出去后,已经在头上围了块藏蓝色碎花头巾。   从背影上看,就是一个乡下来的老妈子。   只是脸蛋太过白皙娇嫩。   顾云锦随手在花圃中抓了一把泥抹在脸上,又感觉太过刻意,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   恩,这回看起来应当自然些了。   逃是逃出来了,但自己应当去哪里呢?   虽然从韩长恩口中得知寻州当地民风淳朴,顾云锦刚刚才见识过,倒也不怀疑。   可她也不敢随意找户人家借宿。   万一她倒霉,偏碰上了一家不淳朴的呢。   为了稳妥起见,顾云锦还是想找家客栈。   去客栈前她先找了家店铺将银票换成几张小面额的,再换点碎银子。   身上原本带的碎银不多,刚刚还买了几件衣服,肯定不够付客栈的花销。   若拿出一百两的银票来,她一个单身女子在客栈,万一被人盯上了可如何是好。   对于寻州,她人生地不熟的,不敢有丝毫大意。   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破旧的楠木匾额上写着“清风客栈”。   顾云锦觉得此地应当颇为合适她,地方不显眼却也不算太偏僻。   客栈不算高档,可看着有些年头了,能连续开了许多年的客栈应当比较正规。   顾云锦故意略微弓腰的走了进去。   马上便有位二十岁上下,头扎灰色头巾,肩膀还搭着条毛巾的年轻人迎了上来。   “这位大姐,您是打间还是住店?”   称呼大姐,看样子自己伪装得有几分,模样。顾云锦心道。   “哦,住店。要一个两人间。”顾云锦故意压低了嗓音对小伙计道。   “两人间?”   小伙子朝顾云锦的身后看去,没见到什么人跟着来。   “他晚点过来。”   顾云锦解释道。   即便打扮成了中年妇人,可顾云锦也不想让人觉得她是一个人来住店。   打扮成这幅样子,应当不会有人起色心,可劫财她也招架不住呀。   年轻伙计也不多问,热情的道:   “楼上还有一间,您再晚来一会儿可就没了。二百文一晚,随时有热水,早晚管两顿饭。您要是觉得价钱可以我就带您上去看房。”   才两百文,还带早晚两餐?顾云锦心中窃喜。   表面却显得极为勉强的点头。   “我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好嘞,您跟我来。”   小伙子乐颠颠的带着顾云锦上了二楼。   走到靠里的一间屋子,小伙子推开门给顾云锦看。   屋子里的空间很大,一张圆桌四把椅子,两张简单的小床,一组柜子。   屋内装饰简单,不过还算干净。   顾云锦满意的点点头。   “就这间了吧,我先定到明日的。”   做成了这笔买卖,小伙计显得很高兴。   交了一两银子的抵押,又亲眼盯着伙计记将自己的房间标记上“住有两人”,顾云锦才安心。   她觉得此处很不显眼,印霄澈应当不会很快找到这里来,明日再另寻地方好了。   要回到邺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顾云锦不想贸然行事,必须寻找到稳妥一些的办法才行。   她计划着明日便找小二打听有没有院子可以租住,她可以说给自己的弟弟租,这样也不显眼。   顾云锦觉得以女子的身份行事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明日一定要去买两件男子的衣服换上,女扮男装可能会更安全些。   ……   恒王府。   韩长恩满街市的寻找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顾云锦的踪迹,令他彻底的慌了。   他快步跑回了王府,找到齐叔,说明情况。   齐叔听了立刻准备带人出去寻找。   就在此时,见到印霄澈从外面回来了。   见院子里聚集了一众护卫,印霄澈问道:“出什么事了?”   “是,六……,是我妹妹丢了,都是我不好,六哥,对不起。”   韩长恩自责的低着头,不敢去看印霄澈的脸。   他在等着印霄澈下一秒的咆哮。   可,等了半天,都没有任何声音传来,空气似乎凝滞了一般。   就在他以为印霄澈不会说话了的时候,却听到他开口了。   “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印霄澈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出是生气还是着急。   韩长恩不敢有半点隐瞒,将她与顾云锦共同密谋偷偷溜出去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他乡遇故人   包括顾云锦是如何怂恿她的,还有她们出去后的所有情况。   “怎么办呀,六哥,她会不会被人掳走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韩长恩心中十分自责,他恨不得印霄澈冲上来骂他两句,或者垂他几下。   可印霄澈却道:“此事与你无关,是她铁了心要走的,谁也拦不住。”   韩长恩抬起头。   这是什么意思?六哥之前好似很在乎顾云锦的样子,怎么眼下知道她不见了,竟不急着去找?   “我们不去把她找回来吗?”   韩长恩有些摸不着头脑。   印霄澈沉默了片刻,轻轻摇头:“不必了,她既不想留下,勉强也是无用。她还会想办法逃的。”   六哥这是生气了吗?   他抬头看印霄澈,从表情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印霄澈默默朝着自己寝屋的方向走去。   韩长恩跟在后面。   见旁边没有别人,他不解的问:   “六哥,你说顾小姐是自己逃了,可她为何要逃?”   他想说你们二人不是情投意合吗?难道吵架了?   印霄澈的声音有些落寞:“因为她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会诚心帮她,我做什么她都当我是在算计她。所以往后我再也不会插手她的事情了。”   印霄澈越说越恼火,越说越委屈。   他自问从来都没有做过欺骗或者利用顾云锦的事情,可她为什么就是不信任自己呢?   他走进寝屋,砰地一声将身后的门关上。   韩长恩跟在他身后,没反应过来,差点撞到门上。   韩长恩纠结地看着眼前这道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实在是想不通,一路上看起来如胶似漆的六哥和六嫂怎么就突然反目了。   顾云锦为何处心积虑的要跑,六哥为何这般反复无常,他真的想不通啊。   寝屋里的印霄澈也想不通,顾云锦为何铁了心的要逃走。   从远了说,他救过顾云锦多次,可她却依然对自己心存戒备,她就这么难以信任旁人吗?   往近了说,自己将她从鬼门关里拉出来,一路上形影不离的照顾,她没有良心的吗?   这辈子自己还从未对什么人这般好,她为何如此无视,还肆意践踏?   印霄澈内心的骄傲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失望了。   他决定再也不去管顾云锦了,哪怕她过几日会毒发身亡,也怪不得自己,自己对她已经仁至义尽。   她非要去死,难道自己还拦得住不成?往后如何全凭她自己的造化吧。   这真情果真动不得,母亲为了父皇一入深宫万劫不复,他这辈子可不要步她的后尘。   一个顾云锦,比整个后宫都要危险。好好做他的逍遥王爷不好吗?   印霄澈在屋中因为各种理由,下了无数次的决心,发了各种誓。   韩长恩无所适从的在门外站了一刻钟,还是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后,觉得自己还是走吧,六哥的脾气倔得很,自己恐怕劝不动,不如自己去召集些人找找吧。总不能让六嫂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   正转身要走,韩长恩便听到身后的门开了。   印霄澈从里面走了出来。   “擎雾,擎雾给我出来。把擎雾给我叫过来。”   片刻之后,擎雾到了。   “调查一下那个女人的行踪,回来告诉我。”   “需要属下将她带回来吗?”擎雾问道。   印霄澈犹豫了一瞬。   “不用了,只要掌握她的行踪便可。另外,命人暗地保护她的安全。只是不要被她发现了。”   擎雾领命走了。   韩长恩在旁边看得云里雾里。   刚刚六哥说什么来着?是说再也不会插手顾云锦的事情了吧?自己应当没记错。   可叫擎雾暗地里保护她,这算什么?   不消一个时辰,擎雾便找到了顾云锦的下落,回来禀报了印霄澈。   只是顾云锦却不知道,她的行踪已经在印霄澈的掌握之中了。   在客栈里顺顺利利的住了一晚,第二日在客栈吃过早点后,顾云锦便上街去了。   他早已同昨日的小伙计打听好了附近买男袍的店铺,直奔着店铺而去。   可,刚来到店铺门口,顾云锦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挺拔的身姿,古铜色的皮肤,俊朗阳光的面庞,正带笑望着她。   “墨尘?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   顾云锦眼前的墨尘自然是易容的印霄澈了。   暂且继续称呼他为墨尘吧。   此“墨尘”心中苦涩。   他本以为查清楚了母妃当年的死因,报了杀母之仇,便再也不需要用“墨尘”这个假身份了。   可没想到回到了自己的底盘,他竟然要为了接近这个没良心的女人而再次扮演墨尘。   心里气得咬牙切齿,表面上还要兢兢业业的唱戏。   “哦?这不是顾小姐吗,你怎么也来了寻州?”   顾云锦没想到自己如此孤立无援之时竟然能在此遇见昔日的朋友,心中涌起了他乡遇故知的激动。   严格来讲,墨尘不算是她的同乡。   可此情此景,此等境地,在顾云锦看来,他简直就是亲人。   大步上前,顾云锦一把扯住了墨尘的袖子,好似生怕他转眼就不见了似的。   “墨兄,你怎么在这?你是寻州人?没听你说过呀。”   墨兄?叫得如此亲切?明明都是自己,可顾云锦面对两个身份时的态度竟然判若两人。   “墨尘”淡笑:“在下是个生意人,走南闯北的居无定所,只能算是半个寻州人。”   他上下打量了顾云锦一番,奇道:“顾小姐怎么这番打扮?莫不是落了难?”   顾云锦唏嘘道:“不瞒墨兄,我前几日被歹人给拐到了这里,幸好趁机逃了出来,正盘算着该怎么回去呢,上天垂怜竟让我遇到你了。”   说罢顾云锦满眼期待的看着“墨尘”。   “墨尘”心中却在暗暗的翻白眼,顾云锦竟然将自己说成是“歹人”,真是狗咬吕洞宾。   说什么“上天垂怜”,意思就是自己是上天派来救她的,自己若不管她,便是违背了天意。   真是个狡猾的丫头,印霄澈,额不,现在是墨尘,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上了顾云锦什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墨潭谷   “你一个姑娘家的单独在此多有不便,信得过在下的话,便先跟着我吧,待我办完了事再送你会邺城。”   顾云锦乐得就差跳起来了。   “信得过,信得过,墨兄帮了我那么多次,你我又是同窗,我自然是信你的。”   “墨尘”不知道是该气还是笑。   没想到这个低下的商人身份,竟然比自己这个倒霉王爷更只得信任。   “我今日刚到,正要找家客栈住下,你要不要同我一道?”墨尘问。   顾云锦如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那是自然了。”   墨尘无语。她此刻还真是识时务。   她的冷傲劲儿去哪里了?真是个见风使舵家伙,一点气节都没有。   墨尘带着顾云锦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刚用过午饭,顾云锦在客栈的房间中休息,毒却再次发作了。   顾云锦觉得浑身上下,甚至连骨头缝里都在疼,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她意识到自己的毒可能真的很难解,拖下去可能真的会死。   她强忍着疼痛,敲了隔壁墨尘的屋门。   墨尘立即带她去了附近的医馆。   给顾云锦诊脉的郎中是位须发斑白的老者,身穿宽大的白袍,看上去仙风道骨。   他屏息静气的为顾云锦诊脉,枕着枕着就神色凝重了起来。   “怎么样?这位姑娘害了什么病?”   墨尘装作毫不知情的问。   老者连连摇头。   “姑娘这是中了毒,可惜老夫才疏学浅,解不了此毒,二位还是另请高人吧!”   顾云锦艰难的抬起头来,问了句:   “这么说,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老者犹豫的看向墨尘,似乎在问他该不该说出实情。   墨尘对他点点头,道:“请先生据实相告,这位姑娘也需要知道真相。”   他心道,既然自己说什么顾云锦都不信,那就让别人说给她听吧。   老者怜悯的看着顾云锦道:“实不相瞒,姑娘所中之毒,当很难找到解药。若无解药,恐怕姑娘的时日的确不多了。”   说罢,深深的叹息一声。   老者给顾云锦开了两粒止痛的药丸,只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她的痛苦。   墨尘将顾云锦带回客栈。   阵剧烈的疼痛渐渐消退了些之后,顾云锦终于回过神来。   她沉默不语,顺着窗子望向邺城的方向,心中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大哥,觉得此生可能未必能再见到他们了。   一旁的墨尘缓缓开口。   “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你的意思是?”   “试着帮你解毒。只是不知道你信不信得过我。”   墨尘知道她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顾云锦点点头。   如今的情况,哪里由得她信不信。不管墨尘能不能救自己,都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随后,墨尘将顾云锦带到了寻州城外的一处山谷。   这里是凌霄派的一处圣地——墨潭谷,除了老阁主和几位大长老,无人知晓此地。   印霄澈自幼中毒,也是被济仁堂的济掌柜带来此地疗养,才活下来的。   进入谷中,顾云锦震惊不已。   山谷四周围着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崖顶似乎已经伸入云端。   谷中山林茂密葱翠,鸟鸣声清脆悦耳,置身其中仿若仙境。   更令顾云锦觉得奇怪的是,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明明只是普通的树林,七拐八绕的,也没下什么石阶,怎么就进了这样的一座山谷了。   层层树林内中有三排围建在一起的用木屋。   墨尘推开木门,便有一位穿麻衣的少女迎了上来。   那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头上却依然扎着两只丸子髻,巴掌大的瘦削小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炯炯有神,似邻家小妹般的清雅俊秀。   “参见少主!”   少女躬身抱拳行礼。   顾云锦顿时觉得墨尘好像是什么帮派中人。   墨尘对顾云锦道:“这位是铃兰姑娘,常年住在谷中种草药,在谷中的这段时间,就由她来照顾你。”   顾云锦笑着道:“铃兰姑娘你好,我叫顾云锦。”   “顾姑娘好。”   铃兰恭敬的对顾云锦施了一礼。   顾云锦看得出铃兰姑娘的性子极为沉稳,不过看自己的眼神中却是有了几分好奇。   顾云锦心道:铃兰姑娘既然叫墨尘少主,那便定然知道他与济仁堂的济小姐之间的密切关系,但愿不要误会了自己才好。   铃兰姑娘早已接到了擎雾的飞鸽传书,知道主子今日要来,早已收拾出了两个干净清雅的房间。   听擎雾说少主带了位姑娘来,铃兰还是头一次见少主身边有带着姑娘来,的确是好奇的。   不过她不喜欢打听是非,也不多事,完全没有想打听的意思。   她带着顾云锦到了自己住处旁边的屋子,先将东西放好。   墨尘的房间则在两人的对面。   铃兰需要做的无非就是做饭和打扫房间,即便墨尘和顾云锦不来,她也同样要做这些事情。   所以,两人的到来对于铃兰来说并无很大影响。   平日里她依旧会上山采药,回来后清洗和晾晒。   第二日早饭后,印霄澈带着顾云锦走向了山谷深处。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顾云锦对墨尘倒是信任,但还是有些好奇。   “带你去一个可以驱毒的地方。”墨尘边走边答。   “哦。”   墨尘与顾云锦一前一后的走在谷中的碎石小路上。   顾云锦呼吸着谷中夹杂着花香的清新空气,肺腑间感受到了无比的舒适。   该不会是这里的空气都可以驱毒吧?顾云锦心道。   “这里的风景可真美。之前谷中除了铃兰姑娘就没有其他人了吗?”顾云锦好奇的问。   “通常没有。不过有时候我或者我的祖父,另外还有济仁堂的济掌柜,偶尔会来此地小住。”   “济掌柜?”顾云锦轻声嘀咕了一句。   这也不奇怪吧,济掌柜是墨尘未来的岳丈,自然同他亲近。   “那铃兰姑娘一直呆在这里,就不觉得无聊吗?”   “她喜欢安静。而且她每个月都会出去义诊一个礼拜,不会觉得无聊的。”   “这么说铃兰姑娘会医术?”   墨尘点头道:“是的。而且济掌柜有时候也会指点她一下。”   受过济掌柜的指点?顾云锦惊愕不已。   济仁堂那些圣手,据说妙手回春,可好像也只是济掌柜的不知道几代的徒孙,根本没多少机会接受济掌柜的亲自指点。 第一百四十五章 肌肤之亲   铃兰姑娘看样子也没多大,竟然能够得号称天下第一神医济掌柜的看中。真是难得之至。   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为何墨尘要带自己来这里驱毒。可能是冲着铃兰姑娘来的吧。   可铃兰姑娘还在院子里,墨尘把自己带走了还怎么解毒?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顾云锦不禁疑惑。   “你的问题好多,到了你就知道了。”   顾云锦不做声了。   绕过一片清幽的竹林,顾云锦便见到一片雾蒙蒙的地方,好似仙境。   走近了才发现是一池潭水,潭水四周围着几块巨石,石缝里涓涓流淌着多股泉水。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墨潭,潭水皆为四周的泉水汇聚而来,潭底有一层层墨色的矿石,可以改变潭水原本的性质。”   墨尘解释道。   “看上去很神奇的样子,是不是这潭水可以解毒?”   顾云锦猜测道。   墨尘点头:“正是。不仅如此,如果终年坚持日日到潭水中浸泡,还可以令你练就百毒不侵的体质。”   “真是个好地方。”顾云锦的脸上漏出了笑容。   “进去吧!”印霄澈朝潭水扬了扬下巴道。   “进去?”   顾云锦不解的问。   “你只有泡在潭水里才能驱毒啊,傻瓜。”   顾云锦皱眉。   “那衣服岂不是会湿了,我也没带衣服来,怎么回去呀。”   “谁让你穿着衣服泡了,自然要脱了衣服效果才好。”印霄澈正色道。   顾云锦:“开什么玩笑,脱了衣服?”   印霄澈点头。   “你到底想不想驱毒?”   顾云锦此刻身体里就已经有些隐隐作痛了,她自然是要驱毒的。   好吧,命比什么都重要,脱就脱吧。   反正墨尘是有妇之夫,看起来也像个正人君子,当不会对她怎样吧。   “那好吧,不过,你……,不许偷看。”   墨尘嘴角微翘:“谁稀罕看你?再说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的目光不屑地扫过顾云锦那微微隆起的胸前。   “你?”   顾云锦忙用双臂抱胸。   “登徒子!”   “快点进去吧,这个时辰算是一日中最热的时候了,呆会儿温度低了,你受不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顾云锦感受了一下,天气挺暖和的啊。   说来也真是奇怪,如今已经入了深秋,可这山谷中怎么如初秋一般的温暖。   想来,这潭水应当也不冷吧。   “你转过去。”顾云锦凶巴巴的呵斥道。   墨尘立即转过身去走到附近的一处石头上坐下。   顾云锦这才小心翼翼的向潭水走去。   待绕到一块巨石后面,确定这个角度即便墨尘回头也看不到她,顾云锦才开始脱衣服。   最后只留了件亵衣和亵裤,顾云锦选了处深浅适合的位置便进入潭水中。   肌肤一接触潭水,顾云锦就“啊……”的一声,不禁惊叫出声。   潭水极寒,割肤刺骨的凉,顾云锦觉得头顶如遭雷击,浑身颤栗。   突然,身后有一双大手附上她光滑的背。   “谁?”她惊叫一声,正要转身。   只觉得一股暖流自脊背间流入,并迅速涌向四肢百骸。   一股暖流席卷全身,帮顾云锦抵御着来自冰冷潭水的侵袭。冷与暖的对抗中,她觉得周身的毛孔都被打开,浑身的血液如被净化一般,清爽舒畅。   “坐好了,别乱动。”背后传来墨尘的声音。   奇怪,这声音的确是墨尘的没错,可是恍惚间,顾云锦却觉得好像是另外一个人——印霄澈!   顾云锦下意识的回头去看,确定是墨尘无误,她才放下心来。   就在她转身之际,身体脱离了那双正为她注入暖流的手,寒意迅速站上上峰。   打了个寒颤后,顾云锦忙坐直身子,不敢再乱动。   可男女授受不亲,她与墨尘这样过于亲密的举动便不仅仅是逾矩这么简单了。   照理说两人有了这般亲密的肌肤之亲,顾云锦便应当嫁给墨尘。   当然了,顾云锦知道墨尘完全是为了救自己的命。   以这潭水的温度,她完全不可能独自承受。   即便她咬着牙坚持下来,恐怕寒气侵体,即便解了毒,身体也会受到极大损伤。   为了活命,她倒是不介意舍弃名节。可是墨尘是有未婚妻的啊,为了救人,恐怕牺牲也太大了。   顾云锦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你这样帮我,济小姐知道了不会误会吗?”   墨尘被顾云锦突如其来的一句质问弄得莫名其妙。   “哪个济小姐,又与我何干?”   “济仁堂的济小姐啊,不是你的未婚妻吗?”   墨尘听了只觉得哭笑不得。   “你怎么瞎造谣,我倒无所谓,济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可禁不起你这般造谣。”   “不是啊?”顾云锦更加歉意:“见你与济仁堂的关系如此密切,我还以为是姻亲关系。”   墨尘与济仁堂的济掌柜亲近自然是因为济掌柜是凌霄阁的大长老,是祖父最信任的手下和挚友。   他幼时承蒙济掌柜恩惠,解了当年皇后下的毒,济掌柜还亲自指点他医术和毒经。也算是他的老师。   可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同顾云锦说。   “我与济小姐并不熟悉,更没有婚约,你别瞎想。”   顾云锦为自己乱点了鸳鸯谱的行为感到惭愧,便不再说话了。   只是这一安静下来,两人就觉得更加尴尬了。   尤其是印霄澈,还是第一次同女子有这般亲近的接触,况且还是自己心怡的女子。   顾云锦柔软嫩滑的肌肤触感令他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频频走神。   他一走神,顾云锦便被寒气冻得蜷缩起来。   “好冷”顾云锦嘀咕一句。   墨尘忙集中注意力将内力运向掌心。   一个时辰过去了,顾云锦今日浸泡的时间已足够了。   墨尘随手从身侧的巨石上取来事先备好的披风,一手拦腰将顾云锦从水中捞起,一手顺势为她批上了披风。   宽大的披风将顾云锦裹得严严实实。   墨尘抱着她落在岸上,一旁就是顾云锦之前脱下的衣服。   “赶快把衣服穿上吧,免得着凉。”   “你怎么办?”顾云锦看向墨尘正淌水的湿衣服道。   “我把衣服脱下来拧一拧再用内力蒸干就好了。”墨尘不甚在意的道。   “哦!” 第一百四十六章 美容养颜之功效   内力还没用完呢?这小子有两下子啊。顾云锦心道。   “咱们两个分别转过身去,穿好衣服之前,谁也不许回头偷看。”墨尘提意到。   “好。”顾云锦表示同意。   于是两人分别转过身去,各忙各的。   顾云锦亵衣亵裤的水分已经被披风吸得差不多了。她只一件件将衣裙穿好。   为了检验自己的衣服是否穿戴整齐,她试图将水面当做镜子来照。   可当她向水面看去时,却不仅仅见到了自己的倒影,另外还有墨尘的。   水面上,墨尘正赤裸着上身拧干手中的衣袍。   虽然顾云锦好像也没怎么欣赏过男人的后背,可她还是觉得这就是世上最好看的后背了。   肌肉紧实,皮肤细腻,略微健硕的曲线勾勒出纤细而挺拔的腰肢,与肋骨的两侧构成了完美的弧度。   顾云锦都看呆了,终于见识过什么是秀色可餐了。   很快,墨尘就已经将衣服拧干了穿上,正要脱下裤子拧干,顾云锦忙闭上眼睛。   待两人都穿好衣服后,一道从原路返回。   见过墨尘的美背后,顾云锦才留意到,原来墨尘的脸生得也是极为耐看的,只是之前好像没有在意过。   尤其是他的一双眸子,深邃清澈,有着无穷的魅力。   感受到身侧投来注视的目光,墨尘也侧目看向顾云锦。   “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顾云锦突然发现,墨尘不经意见流漏出的一个眼神,怎么好像与印霄澈重叠了。   今日,她仿佛已经有两次将墨尘与印霄澈联系到了一起。   “你认识恒王印霄澈吗?”顾云锦随口问道。   墨尘的表情先是一怔,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认识啊,只是不大熟悉,怎么了?”墨尘淡定的答道。   顾云锦对墨尘的回答并不意外。   因为从她所见的情况看,墨尘的背景应当不凡,又是寻州人。以他的影响力,能接触到印霄澈也不足为奇。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两个有些地方很像。”顾云锦答道。   “哦?那我与他比起来,谁更胜一筹啊?”墨尘又问道。   顾云锦没想到墨尘竟然同印霄澈攀比起来了,不过还是答道:“自然是你比他强。”   “此话怎讲?”墨尘似乎很感兴趣。   顾云锦随口敷衍,没想到墨尘竟这样认真。   “他出身皇家,难免生性凉薄,自然比不得墨公子的赤诚之心。”   原来是出身皇家的错。墨尘心中暗道。   回到木屋时,铃兰已经将午饭备好。   顾云锦浸泡过潭水后,便觉得周身轻松了不少,胃口也跟着好了起来。   桌上饭菜取材于铃兰亲手种植的菜园。   顾云锦觉得如今这样的田园生活实在是太过惬意了,心情无比的轻松愉快。   晚饭后,墨尘端着一碗汤药来到顾云锦的房间。   顾云锦没留意到他手上的药碗,到是先看到他另一只手中端着的一小碟子蜜饯。   她立刻笑意盈盈:“蜜饯是给我的吗?”   “先把药喝了。”墨尘正色道。   “哦。”顾云锦满脸失望的接过药碗。   “这药是铃兰姑娘熬的吗?”   墨尘点点头。   顾云锦刚想问“铃兰姑娘都没给自己诊脉怎么就能开出药方呢?”   却被墨尘催促道:“赶快喝吧,等下药就凉了。你怎么老这么多废话。”   被墨尘数落话多,顾云锦也没敢问了。   吃人家的嘴短,顾云锦也不敢回嘴,只好乖乖的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刚感觉到苦,就被墨尘塞了一块蜜饯在口中。   顾云锦高兴得将眼睛眯成了月牙。   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的还能吃到蜜饯。   她心中赞叹:墨尘可真是个好人,细心又体贴。   夸他的话刚想开口,却被收回去了。   她想到今日刚刚问了墨尘有没有未婚妻,如今再夸他温柔体贴,人家恐怕会误会自己对他图谋不轨。   被冠上个恩将仇报的罪名可不好。   到了晚上,顾云锦在就寝前换上铃兰姑娘为自己准备的寝衣,坐在铜镜前卸下首饰。   才发现镜中的自己好像同早上梳妆时判若两人。   其实相貌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气色好了许多。   早上为自己梳妆,发现脸色苍白的吓人,现在却是有了几分血色,连皮肤都变得紧实了一些。   这里的潭水实在是太神奇了,不仅能驱毒,竟然还有养颜的功效。   墨尘应当就是经常泡在潭水里,才有那样好看的背。   想起墨尘那古铜色的面庞,顾云锦突然心中一紧。   墨潭的水,该不会把人的皮肤给泡成古铜色吧?   墨尘是男子,那样的一张脸别有一番风味,可自己是个女子,黑漆漆的总不大好。   她转而又想到了铃兰姑娘,她终年呆在谷中,定然也泡过那潭水。   可她看上去还挺白的,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去问问她便清楚了。   于是顾云锦便急匆匆的跑去敲隔壁铃兰姑娘的房门。   “顾小姐是有什么需要吗?”   铃兰姑娘将顾云锦迎了进来。   顾云锦不好意思的笑笑:“不是,我就是想问一问。铃兰姑娘也经常去墨潭中浸泡吗?那潭水泡久了会不会令人变黑?就像墨尘的脸。”   铃兰姑娘抿嘴笑了:“姑娘多虑了。那潭水虽看上去似墨色,可实际上是清澈透明的,更不会令人变黑。不过我还真的没有泡过。”   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铃兰有些惊讶的看着顾云锦。   “顾小姐,你是说少主带你去了墨潭?还让你进入潭水之中?”   “是呀,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惊讶过后,铃兰莞尔一笑:“看来少主十分看中顾小姐,对您非同一般。”   “此言怎讲?”顾云锦不解的问。   “少主自幼十分爱洁,听济先生说他还是幼童的时候,济先生便带着他去墨潭中驱毒,潭水奇寒,济先生想要为他运功护体,抵御寒气,可他却执意拒绝。”   铃兰幽幽的道出墨尘幼时的趣闻。   “原来他小时候也中过毒。那为何拒绝?”   顾云锦想到那刺骨的潭水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墨潭还是幼童的时候又怎么可能独自承受得了?   “小少主当时说不喜欢同旁人一道泡澡。”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技多不压身   说罢,铃兰忍不住笑起来。   顾云锦也跟着笑了,似乎看到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幼童,在墨潭中驱毒当泡澡的可爱模样。   铃兰继续道:“所以自那以后,墨潭便成了少主的专属圣地,再无旁人敢涉足。”   “真矫情,那么神奇的一处上天之馈赠,他说霸占就霸占了,竟然从小就这样霸道。不过,他也不能让人一天到晚的在那里把守,怎么能保证没旁人去呢?”顾云锦随口道。   “济先生为少主在潭水附近用毒布了结界。没有解药的人只要靠近了便会晕倒,根本就走不进去。就连谷中的动物来到结界附近都会自觉的绕开。后来少主长大了,也一直在附近设置毒界,所以历任在谷中值守之人都不会靠近那里。”   “可是我去的时候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啊。”顾云锦边回忆边说。   “少主带你去的,自然不会让你中毒。”铃兰道。   “那其他人如果需要墨潭驱毒怎么办?难道墨尘就见死不救了?”   铃兰摇头:“自然不会。大部分的毒还是可以配置解药来解,即便如姑娘这样,谷中也还有其他的寒潭可用于解毒,只是少主的墨潭效果最好。”   从铃兰的房间出来,顾云锦若有所思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墨尘对自己真是太讲义气了,自己往后当对他也好点,顾云锦心中暗道。   第二日,以及之后的许多日,顾云锦依旧如前日一样,跟着墨尘走很远,到墨潭中浸泡驱毒。   墨尘也依旧会为她运功抗寒。   渐渐的,顾云锦觉得潭水仿佛没有此前那般刺骨了。   每一次初入水中,她寒冷的感觉在逐步消弱,或许她也在不断适应。   这一日,顾云锦发现自己来了月事,自然无法再去潭水中浸泡了。   吃过早饭后,她便同墨尘商议:“今日不去泡墨潭了,休息一日吧。”   墨尘黑着脸道:“我看你是这几日疼的轻了,不担心自己的毒了是吧?”   顾云锦想要解释,却不好意思开口。   铃兰在一旁道:“少主,顾小姐的毒已经缓解了,休息两日应当也无大碍的。”   墨尘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顾云锦很感激铃兰姑娘为自己解围,对她点头致谢。   这段时间总是浸泡在寒冷的潭水中,虽然有墨尘的帮助,可到底也还是有些寒气入体。   平日里顾云锦也没觉出有何不妥,可当赶上了月事,她就觉得不妙了。   不仅浑身发冷,小腹还隐隐作痛,很不爽利。   顾云锦开始想念起家中的静嫣和静雯了。   这里虽然也有铃兰姑娘照应着,可人家毕竟不是下人,而且还有许多正事要做。除了准备些饭食以外,并不会如静嫣静雯那样悉心的照料自己。   本来顾云锦这段日子已经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的起居,有时候还会帮助铃兰晾晒或者捣鼓草药。   自己动手的日子,她也乐在其中。   可当自己身上觉得不舒服时,便会想念起被照顾的日子来。   担心了一阵子家里的情况,顾云锦又在头疼明日该同墨尘找什么借口才好。   正在她踌躇之际,墨尘敲门进来了。   还端来一碗红糖姜茶。   把姜茶递给顾云锦后,墨尘又在屋中生气了炉火。   “谷中虽比外面暖和一些,可毕竟已经入了冬日,觉得冷怎么也不说一声。”   墨尘的语气有些嗔怪。   顾云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善解人意弄得有些无措。   看他的样子,是知道自己来了月事?   可能是铃兰姑娘告诉他的吧,顾云锦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见顾云锦只顾着低头喝姜茶,闷不做声,墨尘又主动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顾云锦摇头:“没有。”   “铃兰姑娘上山采药去了。有什么事你尽管找我。”墨尘道。   “啊,好。”顾云锦依旧低着头。   “那好,你先休息吧,这几日就不去墨潭了,等你的月事过去了咱们再去。”   墨尘这话说的极为自然,顾云锦却差点将自己口中的茶喷出去。   自己与墨尘都已经亲近到这种地步了吗?月事可以大大方方的提起?   怎么好像是老夫老妻,啊不对,是闺蜜一般?   顾云锦羞愧难当,仿佛自己的秘密被人窥见了。   待墨尘走了,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刚刚真是窘迫极了。   一连几日,顾云锦没有去泡潭水。   午饭时间,顾云锦便提议说想要同铃兰姑娘学习点医术,技多不压身嘛!   铃兰忙道:“姑娘若想要学医术不如跟少主学吧,在少主面前我可不敢班门弄斧。”   “铃兰姑娘可是经过济先生指点的,怎可妄自菲薄!”   顾云锦的言外之意就是认为墨尘不如铃兰姑娘。   可没想到墨尘也没有生气,而是欣然道:“还是我教你吧,铃兰姑娘忙得很。”   “好吧,那就有劳墨兄了。”   再怎么说墨尘也是顾云锦的救命恩人,应当有的尊重还是要给她的。   顾云锦以为墨尘说要教自己医术,也就是敷衍一下,毕竟他自己也未必有多懂。   可没想到他教的还真卖力。   不仅仅耐心的为她讲解各类草药的特点和药性,还送给她一本厚厚的秘传医书,让她研读。   本来顾云锦说想要学医术多半是心血来潮,另外也是觉得难得遇到铃兰姑娘这样的高人,觉得不跟着学习学习便错失了良机。   更重要的是她身体养好后也是要离开的,可她再次回到邺城将以什么身份回去呢?   若以顾云锦的身份回去自然不行,毕竟她与淮王先前有婚约,她也不想让世人知道自己还活着。   所以,她如今只能以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回归。   如果有了医术,便多了一条不错的谋生之路和掩饰身份的筹码。   想到这些,顾云锦便学习的分外认真。   而墨尘也教导得十分仔细。他发现顾云锦也的确是块学医的好苗子。   她记忆力超凡,一本厚厚的医术不到一个月便背熟了,就连自幼学医的铃兰姑娘都自愧不如。   顾云锦的领悟能力同样异乎常人,墨尘一点她就通了。并且能将书上的知识同墨尘所讲的病例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第一百四十八章 除夕夜   自打同墨尘学医后,顾云锦在谷中的生活便越发充实了。   每日除了同墨尘一道去潭水中泡上一个时辰外,他们还同铃兰姑娘一道去林子里采药。   回来后一道将草药加工或熬制。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顾云锦同铃兰姑娘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铃兰同样很喜欢顾云锦。   铃兰姑娘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顾云锦不问她根本就没什么话说,顾云锦则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偏铃兰姑娘却不觉得顾云锦吵,还很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听她讲邺城里的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其他有趣的奇闻。   顾云锦说的许多东西,铃兰都没吃过,没见过。   顾云锦就执着的想要叫她尝尝,见见。   于是,顾云锦不仅仅学会了医术,甚至还渐渐的热爱起下厨。   教会了铃兰好几道邺城名菜。   三个人就这样一同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时间一转眼便到了除夕。   天气再冷也拦不住顾云锦去墨潭的脚步。   今日两人出发的早了些,回来的便也比往日早。   顾云锦同铃兰一起动手做吃食,墨尘则负责为小院换上新的桃符和大红灯笼。   墨尘命人送来了新衣,三个人穿戴都很喜庆。   每逢佳节倍思亲,顾云锦此刻也同样牵挂着千里之外的父亲和兄长。   不过同墨尘和铃兰在一起,她也不觉得冷清。   除夕的年夜饭,即便只有三个人,可也同样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佳肴。   铃兰还拿出了她前年埋在地下的桃花酿。   经过近四个月的调理和医治,顾云锦的毒已经被驱除得差不多了,身体都比从前更健康了,个子还长高了一截。   墨尘与铃兰都很高兴,共同举杯庆祝顾云锦的劫后余生。   “顾小姐遇难成祥,今后必定福寿绵长。”   铃兰也为顾云锦倒了一杯桃花酿。   “这段日子,多亏了墨兄与铃兰的照顾,尤其是墨兄,若不是遇到你,我早就没命了。今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墨尘也笑着举杯。   从前顾云锦从不饮酒,因为据说她小时候有一次饮了一杯果酒便坐在院子里唱了半个晚上的歌,谁拦着也不行,后来被丫鬟抱回了床榻上还在唱歌。   可此时此刻,即便顾云锦不胜酒力,她却也高兴的举起了酒杯。   唱歌就唱歌吧,当着墨尘和铃兰的面,就当为除夕之夜助兴了。   顾云锦今日算是豁出去了。   不知道是自己的身体变好了,还是铃兰姑娘的桃花酿度数很低,一杯酒下肚,顾云锦竟然没有觉得头晕。   开心之余,她也放松了警惕。   本来是三个人的守岁,没过一会儿就变成了两个人。   铃兰姑娘又去制药丸了。她明日便要去为谷外的一位重病的病人送药。   即便只剩下墨尘,顾云锦的兴致依旧很高。   在她看来墨尘早已经是自己人,同大哥和父亲一样的亲人。   见顾云锦高兴,墨尘也十分高兴,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顾云锦。   铃兰姑娘回到自己的房中。   需要准备的药早已备好了。她是故意躲开的。   她此前虽然没有同少主一起呆过这么长时间,但她知道少主平日里是怎样的。   这段日子,她眼里的少主显然同往日不同了。   他往常自然也是会笑的,可却从未像在顾云锦面前这般开怀的笑。   而往日他总会时不时的流漏出忧伤的神色,自打顾云锦来了,便再也没见过。   所以铃兰知道墨尘是喜欢顾云锦的。这样的时刻,她还是留给他们单独相处吧。   饭厅中,顾云锦同墨尘依旧谈笑风生,二人信誓旦旦的说好要一起守岁,在此对饮到天明。   屋中生着火炉,暖洋洋的。   顾云锦自知酒力不行,便小口小口的啜饮,她每啄一小口,墨尘就陪一整杯。   这是顾云锦定下的不平等条约。   墨尘也乐得接受,反正只要有顾云锦陪着,哪怕她喝茶都可以。   即便小口小口的饮,可几杯酒下肚后,顾云锦还是觉得晕乎乎的。   自己喝醉了?顾云锦很高兴自己此刻一点都不想唱歌。   看来那喝醉了就唱歌的事情多半是顾云磊故意编排自己的谣言。   没多久,顾云锦便觉得面红耳热,墨尘便去开窗。   “外面下雪了!”   刚打开窗子的墨尘惊叹道。   “是吗?”   顾云锦也乐颠颠的来到了窗前。   来墨潭谷四个月了,顾云锦还是第一次见到下雪。   “咱们出去看雪吧。”   “好。”   墨尘忙去矮榻上取了披风帮顾云锦披上。   顾云锦晃晃悠悠的出了饭厅的房门。   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在满院大红灯笼的映照下,白色的雪花都镀上了一曾淡淡的粉红色,如一场粉红色的花雨,静谧又浪漫。   顾云锦忍不住走进雪中,看雪花飘飘扬扬落在肩头。   院子里的石板上覆盖了一曾薄雪,顾云锦走在石板上,因醉酒而软绵绵的脚跟一滑,仰面倒去。   墨尘忙上前一步将她扶住。   再低头一看顾云锦,怎么好像睡着了?   她闭着眼睛靠在自己身上,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刚落上去的雪花。   顾云锦原本有些圆圆的小脸如今已经成了标准的鹅蛋脸,因为醉酒而泛红的脸蛋更加可爱迷人。   凤眸紧闭,朱唇轻启,似乎在呢喃着什么,却又完全听不清。   墨尘无奈的摇摇头,看样子今晚就只剩他一个人守岁了。   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要陪着自己守岁的,结果先把自己给灌醉了。   墨尘的脸上漏出了宠溺的笑容,将顾云锦打横抱起,向她的房间走去。   顾云锦的房间里,炉火早已熄灭了,屋内有些冷。   原本顾云锦打算在饭厅中同墨尘一道守岁的,所以今夜屋中没有生炉火。   “怎么这样冷,这样睡着了会不会冻着?”   正犹豫着,墨尘就感觉怀里的人动了。   顾云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墨尘。   墨尘刚想问她要不要先到饭厅中呆会儿,待升起炉火,将房间烧热了再回来。   可顾云锦却先开口了。   “你是谁呀?是墨尘?还是印霄澈?”   说着,她的手就伸向了墨尘的侧脸。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女流氓   墨尘愣住了,他感觉顾云锦要撕他脸上的假面皮。   可是他此刻抱着顾云锦,却无法倒出手来阻止她手上的动作。   墨尘十分紧张,担心顾云锦会发现他就是印霄澈。   可与此同时,他又有些期待。   他想知道顾云锦知道墨尘与印霄澈其实就是同一个人后,会是什么反应。   会误会之前的墨尘同样对她有所图谋呢?还是会明白印霄澈的真心实意?   可顾云锦却并没有去撕扯他脸上的假面,而是将小手覆上他的侧脸。   “你的背好好看呀,不知道摸起来会不会也像看起来那般细滑。”   说着,她的另一只手竟然还搭上了墨尘的后背,自上而下的扶摸下来。   被顾云锦这样一通乱摸,墨尘差点没将她扔出去。   顾云锦刚刚的话,还有手上的动作,再加上她此刻迷离的眼神。   墨尘觉得她完全就是一个女流氓。   难怪她之前说自己不能喝酒,原来喝了酒就变成了女流氓。   墨尘被她摸的后背痒痒的,心上也痒痒的。   他忙快步走到顾云锦的床前,也顾不上管屋子里凉是不凉,慌忙的将她放在床上。   胳膊还没等从顾云锦的身下抽出来,许是床上的被褥太冷了,顾云锦立刻朝着墨尘的怀里缩了缩。   “好冷。”   呢喃一声,顾云锦软绵绵的身子就翻过来贴在墨尘的胸前。   墨尘虽然没有喝醉,可此刻也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动,脑子里也晕乎乎的。   在烛光的映照下,顾云锦红扑扑的小脸上,两瓣娇艳欲滴的朱唇已经靠近墨尘的下巴。   好歹墨尘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这般被自己的心上人撩拨,着实有些欲罢不能。   “你再这样勾引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墨尘警告一声,帮顾云锦盖好被子后,便去生炭火。   炭火生好后,墨尘无奈的去帮顾云锦暖床。他担心炉火将屋子温暖起来之前顾云锦会着凉。   将床上软软的姑娘揽在怀里对于墨尘来说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因为顾云锦根本就不老实,有时候在他身上乱摸,有时候还将头塞进他的脖颈中乱蹭。   最令墨尘受不了的是她还在自己的脖子上留下了口水。   本想着等屋子里暖和了,自己就离开,可墨尘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元日的清晨,顾云锦是先醒来的。   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墨尘怀里,而且一手搂着他的背,一手抱着他的腰,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   紧接着,墨尘在睡梦中被顾云锦“啊”的一声尖叫所惊醒。   顾云锦从墨尘的怀里爬起来。   外面的铃兰姑娘听到了顾云锦的叫声,急匆匆推门进来,见到床上的两个人,又尴尬的退了出去。   “你喊什么喊,吓到我了。”   墨尘揉了揉朦胧的睡眼道。   “你……,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顾云锦攥紧了衣领道:“你昨晚是不是趁我醉酒轻薄我了?”   墨尘苦笑道:“是你借着醉酒之机轻薄我了。”   “我轻薄你?怎么可能!”   “你自己说的要摸一摸我的背,看是不是如看上去那般细滑。”   听闻此言,顾云锦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这还真像是她自己说的话,因为她心里早就惦记上墨尘的背了。   “我,我……”顾云锦心虚不已,以至于不知如何是好。   “顾云锦,你是何时见过我后背的?看来以后换衣服时可要防着你了。”   墨尘嘴上嗔怪,表情却是很欢喜的样子。   秘密被人当场揭穿,顾云锦本来就很红的脸就更红了。   可她也不能承认啊。   “你胡说什么,谁知道你是不是编造的。再说了,就算我说了,那也是梦话,你怎么知道是在说你。”顾云锦胡乱抵赖道。   “梦话?顾云锦,是你自己承认你做春梦的,难怪睡着的时候在我身上乱摸。你哪里像个未出阁的女子?”   顾云锦恼羞成怒,恶狠狠的抓起床上的枕头便向墨尘身上砸去,俨然一副杀人灭口的架势。   “叫你胡说八道坏我名节,打死你算了。”   墨尘一把将顾云锦的双手制住。   “如果我真的坏了你的名节,那我娶你便是了。”   顾云锦被墨尘突如其来的话锋一转弄蒙了,本想骂他的,却对上了墨尘那双如水的双眸。   他眸光潋滟,神色认真,眼底还透着期待。   顾云锦有些恍惚,仿佛自己此刻只要一点头,便可以将眼前这样美好的日子永远延续下去,将所有的烦恼都抛之脑后。什么复仇,什么皇权,她通通可以躲开了一辈子不用面对。   可是转瞬,她又立刻清醒了过来。   她哪里有资格这样选择。她的父亲和大哥还在邺城,印暮豪和顾婉欣还在邺城对顾家虎视眈眈,她必须要回去。   “我才不要嫁给你这个登徒子。”   顾云锦从墨尘的怀中抽出双手道。   墨尘也尴尬的笑了:“我也不会娶你这个女流氓的。”   二人笑闹着下了床,各自洗漱去了。   元日之后,墨尘开始教顾云锦一点功夫。   一来强身健体,二来也可以防身。   是以顾云锦便更加忙碌了。   只是,因为练武和学医都是墨尘一个老师,加上铃兰总是有意的回避,所以顾云锦每日除了睡觉之外,与墨尘真真是形影不离了。   充实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转眼间已经又到了秋日,顾云锦度过了自己15岁的生日,也标志着她已经及笄,不再是小孩子了。   顾云锦的及笄礼,墨尘送了她一只发簪,发簪中藏了十几种不同功效的毒,可用于防身,也可以杀人害命。   顾云锦很是喜欢,以后没了将军嫡女的身份,自己必定凶险万分,有了这样的簪子防身,关键时刻或许能救命的。   这段日子,顾云锦体内的毒早已无影无踪。   每日泡墨潭水加练功习武,顾云锦的身体早已经今非昔比,个子长高了一大截,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不再是从前那个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小姑娘。   顾云锦如今动作敏捷,反应迅速,眼神锐利,举止中透着机敏和洒脱。   样貌也与在邺城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墨尘常常感慨,若不是日日看着她,恐怕如今都要认不出顾云锦了。 第一百五十章 分别   顾云锦原本圆圆的小脸微微拉长,早已退去了往日的婴儿肥,下巴尖尖的全然成一张瓜子脸。额头与鼻子因为退去了一层肉垫,也如重新雕刻一般更加立体,眉眼和嘴唇似用彩色的画笔轻轻描过,艳丽而明媚。   许是经过墨潭净化的缘故,她浑身上下的皮肤白嫩得如剥了壳的鸡蛋,却又紧实健康,换发着晶莹的光泽,乌黑的青丝丝丝分明。   因为习武的缘故,顾云锦的眉宇间也增添了一抹英气,凤眸微微上挑,勾勒出睥睨众生的洒脱弧度。   若有陌生人不小心闯入了墨潭谷,恰巧见到顾云锦,定然会以为自己误入仙境,遇到了仙子。   因为此时的她委实太过耀眼,全然不似凡间该有的女子。   顾云锦这样的变化一半来自于长大的缘故,一半来自墨潭水对她身体的净化和滋养。   为了精进顾云锦的医术,提升她的实际操作水平,近几个月铃兰姑娘外出义诊都会带上她。   而顾云锦每每出去见人都要带上面纱,否则她的容貌就会给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   病人们见了她也无法安心的看病。有些个男病患,甚至一见顾云锦便出现脉象不稳的情况。   顾云锦忽然有些理解红颜祸水的说法了,美人的确能够招来许多麻烦,无奈之下每次出谷都只好遮面。   再后来,顾云锦干脆涂抹脂粉遮盖。   别的女子涂脂抹粉的是为了让皮肤看起来更白嫩细腻,而顾云锦则刚好相反,是为了隐藏这一点。   这一日,又到了顾云锦同铃兰姑娘一道去义诊的日子。   墨尘从早上开始便阴沉着脸。   顾云锦发现墨尘最近只要见自己要出谷义诊便闷闷不乐,见自己回来了又眉开眼笑。   看样子他已经洞悉了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近日便想要离开,恐怕是担心自己哪次出谷后会一去不返。   反正自己也是要离开的,还不如趁早同墨尘说明,免得他心中猜忌。   同墨尘相处了这么久,他对自己的心意顾云锦怎会不知。   她不仅知道墨尘对自己有意,连她自己都不敢说心中没有墨尘。   但顾云锦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并且所行之路艰难险阻,凶多吉少,总不能拉上墨尘与自己一道吧。   而为了墨尘弃自己的父兄于不顾她又断然做不到。   所以她与墨尘便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于是,早饭后,顾云锦便敲门进入了墨尘的房间。   “来找我所为何事?”墨尘正色道。   顾云锦也一脸严肃的道:“我提前来同你道别。这次义诊之后,我打算回邺城了。”   墨尘眉心凝起,却没有做声。   就在顾云锦以为墨尘不会说话了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好。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随着商队一道回去就行,上次义诊的时候认识了一位镖局的镖头,他最近会押送一批货物去邺城,答应了可以带上我。”   墨尘已经帮了顾云锦太多了,她不想欠他更多的人情。   更重要的是,顾云锦不想在回邺城的这一路上日日见墨尘因为分离而闷闷不乐。   长痛不如短痛,分别自然也要趁早。   听顾云锦拒绝让自己送她,墨尘的眉凝得更紧了。   “那人与铃兰姑娘熟识多年,当是极为可靠的,你放心吧。”   顾云锦忙宽慰道。   “好。”墨尘沉声应道。   “只是墨兄的大恩大德,我恐怕此生都报答不完。他日若墨兄如有何需要我的地方,定当肝脑涂地,全力以报。”   墨尘忍不住笑了。自打顾云锦开始跟着自己习武之后,言行举止便越来越像江湖中人。   此番话说的,倒颇有些女侠的风范。   “那是自然,莫忘了我可是你的师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若武逆我便是背叛师门,小心师傅追到邺城去清理门户。”   本来期期艾艾的诀别场面不知怎的就欢脱起来了。   顾云锦心道:还有心情同自己打趣,看来墨尘也没有那么舍不得自己嘛!   “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占我便宜,好吧,就让你一回。师傅您老人家保重,徒儿此去闯荡江湖定然不辱师门。”   三日后,顾云锦随着铃兰姑娘熟识的那位陈镖头走上了回邺城的路。   陈镖头五十岁上下,身材高大健硕,皮肤黝黑,笑容憨厚。   两年前,陈镖头的夫人重病,命悬一线,幸得医术高超的铃兰姑娘救回一命。   陈镖头与夫人感情甚笃,对铃兰姑娘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一年前,铃兰姑娘又救了陈镖头的女儿和她腹中胎儿的命。   陈镖头一家将铃兰姑娘奉为神明,敬仰不已。   陈镖头的女儿陈氏总会趁铃兰姑娘出谷义诊的时候送些东西给她。   铃兰姑娘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陈氏送的东西虽然只是些不很值钱的吃食或者绣品,但铃兰也不好意思白拿她的东西,便也经常给她带些用得着的药草。   这样一来二去的,铃兰与陈氏渐渐交好。   上个月,顾云锦同铃兰去义诊,便遇到了陈氏。   从陈氏的口中得知陈镖头近日要押送货物去趟邺城,顾云锦便拖陈氏问一问“陈镖头此次押镖可否顺便带上自己。”   陈镖头一听顾云锦是铃兰姑娘的朋友,并且也是位救死扶伤的医女,便欣然答应了。   荒郊野岭的黄土山路上,顾云锦撩起颠簸的马车帘子向外看去。   马车行进的道路两旁,树木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生机。   马蹄和转动的车轮扬起了一层尘土,令周围本就荒凉的景色变得更加浑浊不清。   顾云锦觉得眼前的景色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般,一片茫然。   从周遭的环境和气候特点看,顾云锦觉得应当离邺城不远了。   可是到了邺城也不代表她便可以轻松了。   相反,她要面对的困境可能会更多。   顾府她自然是不能回去的。为了不被人发现身份,她连父亲和大哥都不能认。   她一个单身的年轻女子本就不方便抛头露面,又无依无靠的,她恐怕连生存下去都难,更不要说同淮王斗了,那似乎太过遥远。 第一百五十一章 驿站偶遇   但即便此刻的处境极度艰难,顾云锦仍然不失信心。   至少她还活着不是吗,父亲与大哥都在。只要人活着便有希望。   眼下最重要的是谋生,复仇之事只能从长计议了。   说到谋生,顾云锦觉得自己眼下最适合做个医女。   她的水平虽比不得墨尘和铃兰姑娘,但邺城里的医女不多,想必自己会有用武之地。   不过重点是她如何能让更多人知道自己是有医术的,来主动找上自己瞧病。   否则就算是有一身本领没人知道,那也是要饿死的。   就在顾云锦愁眉不展时,一位骑着棕色骏马的壮汉策马过来。   “悠南姑娘可是累了?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悠南”是顾云锦为自己取的假名字,回到邺城自然不能用自己的真名。   陈镖头见顾云锦掀起帘子向前方望了许久,以为她觉得累了呢,才过来询问一下。   顾云锦摇头道:“不必了,等到了下一个歇马亭或者驿站再休息吧,我没事。”   顾云锦没有逞强,她是真的没事,她此时的身体强健程度可与从邺城离开时大不相同了。   虽比不得陈镖头那些个常年在路途上行走的男子,可一路上也没拖过队伍的后腿。   陈镖头钦佩的对顾云锦道:“好吧,那姑娘就再坚持一下。”   虽然顾云锦的脸上涂了她自制的脂粉,令她的肤色看起来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显得不那么娇气,可她毕竟是个才及笄的小姑娘。   陈镖头为人本就仗义,因为自己女儿和铃兰姑娘托付的缘故,一路上对顾云锦更是照顾有加。   本来这趟镖的时间宽裕,晚几天到也没关系,陈镖头也早做好了耽误两日的准备,不然也不会同意带上顾云锦这个小拖油瓶。   可他真没想到顾云锦能同他们这帮糙汉子一道风餐露宿的,还从不叫苦,更没耽误行程,心中对顾云锦就更多了几分敬佩。   车队继续向前行驶两个时辰,便到了一处驿站。   这个驿站是到邺城前的最后一个驿站了。也就是说再行六十里左右便可抵达邺城了。   驿站是可以住宿的,但也仅限于路过的官员。   像顾云锦这波人是没资格住驿站的。   但驿站的差人们为了赚取些零花银子,也乐意为一些出得起银子的商队服务,为他们准备些饭食,并帮着喂马。   顾云锦他们的马车在驿站外停了下来,便有驿站的差吏迎了上来。   顾云锦下了马车,见陈镖头远远的同身着制服的官吏交谈着,那官吏的眼神还时不时的瞟向顾云锦这边。   虽说顾云锦已经化了妆,故意扮丑。但即便是小麦色的皮肤和刻意丑化了的眉眼妆容也不可能将她绝世的姿容完全掩盖。   从驿站出来的几名小吏都纷纷朝顾云锦看过来,对押送货品的车队中夹带着这样一位俊秀的姑娘感到好奇。   有两人还对着顾云锦指指点点,神色轻佻。   此时有两名身材健壮的年轻人纷纷走到顾云锦身边。   “悠南姑娘不要害怕,有我们在呢,没人敢欺负你。”其中一位青衣年轻人道。   “就是,你不要搭理他们这些个小吏。他们根本算不上官,朝廷都不给他们发俸禄的。”另一位年轻人道。   说话的两人都是与顾云锦一道赶路的镖师。   这一路上顾云锦同镖局的兄弟们互相照应,有两位镖师身体不适,也都是顾云锦帮着医治好的,所以这些个一道同行的镖师们对顾云锦都十分客气和维护。   “谢谢两位大哥,有你们在我自然是安心的。”顾云锦笑道。   “就是,就是。”   两个人见顾云锦的神色放松了,便也憨憨的笑了。   从前顾云锦以为镖局中的镖师应当是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真正接触了才发现一个比一个憨厚,看来是一起想的错了。   陈镖头同管事的小吏商量好事情后,便喊大伙进屋歇脚。   突然,顾云锦发现刚刚对着自己品头论足的几名小吏齐齐的将目光转向了别处,还面露惊讶之色。   顾云锦顺着他们的目光转头看过去。   原来在顾云锦他们车队的后面又驶来了两辆马车,一辆马车上刚走下了两名女子。   其中一位女子看上去四五十岁,身着锦衣华服,朱钗环佩熠熠生辉。   另外一位女子正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同样衣着华贵,最令人惊叹的是她那明艳动人的相貌。   她粉面桃腮,肤若凝脂,大大的杏眼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小吏们看得眼睛发直,顾云锦先是觉得面熟,待仔细看了半天,心中便是一震。   这不是她在南麓书院中最要好的朋友——李佳研吗?   一年多不见了,李佳研也长大了不少,出落得更加标志了,顾云锦差点就认不出。   顾云锦没想到她回邺城,第一个见到的熟人竟是李佳研,实在是太巧了。   她见到李佳研心中欢喜,可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不能相认。   顾云锦劝诫自己:待回了邺城,这种情况恐怕多了去了。自己不能见到熟人就激动,莫要被人瞧出了破绽。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收回目光,只当李佳研是个陌生人一样。   顾云锦若无其事的随着同伴们一道进入驿站的前厅。   前厅是供过路官员休息和用餐之地,后院才是住宿之所。   顾云锦等十余人纷纷围坐在两张大方桌旁,等待着小吏们准备的饭食。   紧接着顾云锦便见李佳研扶着她的母亲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身材高大挺拔、相貌英俊潇洒,眉眼间与李佳研有几分相似,只是神态刻板严肃,透着不似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   顾云锦猜测此人便是李佳研那位在外任职的大哥——李佳毅了吧。   “他们是从李佳毅的任上返回邺城的吗?”顾云锦心中暗自嘀咕。   他们是由驿丞迎接着进来的。   驿丞将李佳研一行人迎进来后,见到了顾云锦他们,脸色便是一冷,朝身侧的小吏瞪了一眼。   一旁的小吏便心虚的低下头。   顾云锦看出来了,驿丞是在怪罪小吏将顾云锦他们放进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自请一试   李佳毅毕竟是他们难得接待一次的大官,若叫他发现驿站私自违规接待商人,如果他是个不爱管闲事的倒好,若是个事多的,治他们个以权谋私之罪便麻烦了。   小吏此刻有心将顾云锦他们赶走,可也不好当着李佳毅的面说,否则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小吏本想着商队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便会离开,哪想到这么巧就遇到了这么大的一位官员来,心中对于接待了陈镖头等人之事后悔不已。   “李大人还是随下官到内厅去吧,这外厅太过嘈杂,恐影响了您和家眷们的休息。”驿丞点头哈腰的道。   李佳毅摆摆手道:“不必了。我们只是在此歇歇脚,喝口热茶便走。不用那么麻烦。”   听李佳毅说今日不在此久留,驿丞才松了口气。   “那就委屈李大人了。”   又奉承了两句,驿丞便催促小吏们赶快去取驿站中最好的茶。   另外还有小吏去为李佳毅的马匹喂草料。   顾云锦叹了口气,看样子只有到李佳毅他们走了,小吏们才能腾出空来打理他们这些人了。   顾云锦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作响,却也不敢催促。   其他镖师们更知道此情形下他们不能暴露自己是商人的身份,否则会给驿站带来麻烦。   这些事是小吏们早就交代过的。   所以顾云锦加十几个镖师就只能忍着饥肠辘辘,眼巴巴的等着。   在与顾云锦他们隔着两张桌的地方,李佳研扶着母亲在桌边坐下。   “母亲,舟车劳顿,您还受得住吗?实在不行我们今日便在此地留一晚吧。”   李佳研见母亲的脸色有些发白,关切的道。   李佳毅听了李佳研的话,也发现了母亲的脸色不好。   “大老远的您就不该去梁州看我,您说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可如何是好?”李佳毅心疼的道。   李夫人则强漏笑容道:“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我身体好得很。”   “大哥,你就别责备娘了,她也是太想你了。在家中总是做恶梦,这才执意要去看你的。谁叫你都快两年不回邺城看娘亲了。”李佳研不服气的道。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早知道圣上此时会召我回来,娘就不必折腾这一趟了,白白的遭了不少罪。”   李佳毅看着李夫人越发难看的面色,心疼的道。   刚刚坐下的李夫人额头渐渐渗处了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沉重。   李佳研和李佳毅兄妹二人见此情形,心中焦急起来。   “娘,您怎么了?”李佳毅凝眉道。   “娘的手怎么发抖啊?”李佳研带着哭腔道。   李夫人此刻也无法强做无事,只顾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顾云锦一直默默关注着李佳研一家人的情况,此刻也发现了李夫人的异常。   “驿丞,快去找大夫来。”李佳毅高声道。   驿丞和一旁的小吏见状急得直搓手。   “大人,我们这里没有大夫啊,副驿丞倒是略懂医术,可他今日一早就去了附近的县城,现在派人去寻,恐怕回来也要天黑了呀,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李佳毅看了一眼李夫人的状况,摇摇头。   “不行啊,来不及。”   “哥,这可怎么办呀?母亲,母亲的身子已经有些瘫软。你快想办法呀!”   李佳研努力扶着身边状似无骨李夫人,泪水已经涌了出来。   李夫人此刻没有力气说话,眼神也渐渐换撒。   就在众人都围着李夫人急的团团转时,顾云锦快步走了过来。   “让我来看看。”   人群外,顾云锦高声道。   围着李夫人的人纷纷转头看向顾云锦。   一个面色略黑,五官俊俏的小姑娘,看上去不似什么高人。   她看上去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能有什么办法?   众人看了一眼顾云锦后,纷纷漏出失望的神色。   “你这个黄毛丫头就别跟着添乱了,一边去,别站在这碍手碍脚的。”   驿丞忙拦住欲钻进人群的顾云锦,厉声呵斥道。   “我懂些医术的,大人刚刚不是说眼下不能很快找到大夫吗?这位夫人的情况危急,等各位找来了大夫恐怕会耽误病情,不如就让我来试试吧。”   顾云锦语气急促的道。   李佳毅和李佳研同时向顾云锦投来审视的目光,未急着开口答应。   驿丞却先恼怒的呵斥道:“大胆刁民,你可知道这位夫人是什么身份,怎可由你这个来路不明的臭丫头来随意练手,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快滚开!”   见驿丞如此愤怒,一旁的两名小吏眼疾手快的上前扯住顾云锦的胳膊,欲将她拖出去。   同顾云锦一道的几名镖师见她受了欺负忙边起身过来,边七嘴八舌的为顾云锦鸣不平。   “别对悠南姑娘动粗,否则我们可不客气了。”   “悠南姑娘,他们狗咬吕洞宾,对你如此无理,我看你还是别管了。”   李佳研心中早已方寸大乱,没了主意。   李佳研也不相信眼前这位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会懂医术,可母亲的情况又的确危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顾着抱着李夫人哭。   倒是李佳毅果断的大喊一声:“放开这位姑娘,叫她来试试,其他人都退出去。”   刚刚拉着顾云锦向外拖的两名小吏立即住了手,退到一旁。   驿丞见李佳毅都发话了,便也不再阻拦,指轻蔑的朝顾云锦哼了一声。   他心道:“反正该阻拦的我已经阻拦了,若没有医好,出了什么事便与我无关了。”   刚刚挣脱小吏拉扯的顾云锦,也顾不上整理被扯得凌乱的衣袖,急忙来到李夫人面前。   李夫人已经意识浑浊,顾云锦不敢耽搁,一把拉过李夫人的手臂,撸起她的袖子,为其切脉。   一吸之后,顾云锦心中有了章程,转头对李佳毅道:“我需要即刻为夫人施针。”   李佳毅知道顾云锦的意思是需要屋中的男子回避。   李佳毅担心施针若施的不好会适得其反,毕竟顾云锦也太年轻了。   但也只是犹豫了一瞬,他便迅速回过神来,侧首吩咐驿丞。   “赶快找个无人的地方,这位姑娘要施针。”   李佳毅知道此刻不信任顾云锦也没旁的办法了,只好堵上一把。 第一百五十三章 妙手回春   驿丞也不敢耽搁,忙引着李佳毅等人来到驿站的里间。   李佳毅背着李夫人进入,并将她放在床榻上。   待男子们都退了出去,屋中只余顾云锦、李佳研和李夫人。   顾云锦从怀中掏出一卷用布帛裹住的银针,让李佳研帮忙除去李夫人身上遮挡施针部位的衣衫。   顾云锦熟练的在李夫人的膻中、内关等穴位插入银针。   施针后又走到桌案前,在纸上写下了一剂药方,让李佳研命人即刻去抓药。   李佳研手忙脚乱的拿了药方出去,交代了自己大哥找人抓药后,又迅速折返回来。   待李佳研再次回到屋中,却见到顾云锦已经帮母亲穿好衣服,并扶着她坐了起来。   李夫人的神色虽看上去依旧虚弱憔悴,但面色已经略微有了几分血色。   李佳研大喜,不顾仪态的冲到榻前拉着李夫人的手。   “娘,您终于清醒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李夫人释然一笑:“娘没事,胸口通畅多了。”   李佳研这才将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咽了下去。   李佳研和李夫人一道将目光落到了一旁沉默不语的顾云锦身上。   刚刚太过慌忙没来得及仔细看,李佳研只觉得顾云锦长得有些黑,看上去平淡无奇。   此刻仔细一看,发现她十分耐看,是位俊俏的姑娘。   “多谢姑娘仗义出手。”   “是啊,若不是有这位姑娘在,老身这条命恐怕就保不住了。”李夫人感激的看向顾云锦道。   “夫人和小姐言重了,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民女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李佳研发现救了母亲的姑娘也在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亲切和友好,便对顾云锦也生出了莫名其妙的亲切感来。   “敢问姑娘是哪家的闺秀,待我身体好些了定要带着老爷和儿女们一道去府上登门道谢。”李夫人诚恳的道。   顾云锦黯然道:“民女家中遇灾祸,只剩下一人,所以才前往邺城投奔亲戚。”   原来是个可怜的孤女,李夫人和李佳研对面前的姑娘生出了怜悯之心。   李夫人先开口道:“姑娘的亲戚是邺城人?敢问姓甚名谁?说不定我们还认识。”   顾云锦随便编造了个名字搪塞李夫人,谁知道李夫人十分有诚意的一直刨根问底儿。   顾云锦只好编出了一大串的谎言来,称自己要投奔的是亲舅舅。   舅舅是个卖酒的小摊贩,具体在哪里卖酒她也不清楚,本打算到了邺城边打听边寻找。   李夫人了解情况后,热情的邀请顾云锦先住到她们府上去,并揽下了帮她找舅舅的差事。   待找到了她的舅舅,如若舅舅一家待她好还行,若待她不好,便请她一直呆在李府。   顾云锦没想到李夫人竟说出此话,心中颇为感动。   顾云锦从前去找李佳研的时候也见过李夫人,知道她是位宽善的妇人,但顾云锦万万没想到她竟如此心地善良、知恩图报。   虽说顾云锦的确算是救了李夫人一命,可即便她们是高门大户,也顶多是给点银子答谢一下便是,鲜少有人会如此诚心的报恩。   “这样不妥,况且我只是个平头百姓,在贵府打扰许久也不成体统。”顾云锦推辞道。   顾云锦也知道如果能住到李家,自己便免去了寻找住所和谋生等诸多麻烦。   但她却担心与李佳研太密切的接触,时间久了会被她发现破绽,识破身份。   毕竟李佳研同自己的关系自来亲近,比旁人更容易发现端倪。   “这有何关系,你若担心有人说闲话,我认下你做干女儿便是了,要是你不嫌弃的话。”李夫人恳切的道。   顾云锦漏出受宠若惊的表情道:“多谢夫人抬爱,只是民女身份低贱,认干女儿的事还是算了吧。”   顾云锦极力推辞,却抵不过李佳研母女的热情与坚持,最终不得不答应了到邺城后暂住在李府。   顾云锦心道:那便暂时住在李家吧,只要自己小心些,应当无事。   况且即便被李佳研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也是友非敌,不会做对自己不利之事。到时候交代她不要透漏出去就是了。   仔细想想,暂住在李家还是利大于弊的。   三人聊得正起兴,竟然忘记将李夫人脱险的情况通知外面焦急等待的李佳毅。   此刻,在驿站的外间。   李佳毅双手负于身后,在厅中来回的躲着步。   陈镖头从外面进来听说了刚刚厅中发生的事情,也为顾云锦捏了把汗。   驿丞则已经吩咐了小吏们,守好了门,别让刚刚那个丫头趁机溜走了。   若李夫人真出了什么事,便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扭送到官府去治罪,也好将李大人的怒气消除一二,免得祸及自身。   就在众人各自踌躇之际,里间的门突然开了。   “大哥,多亏了悠南姑娘医术高超,母亲已经没有危险了,但姑娘说母亲需要休息,看来今晚我们须得住在驿站了。”   李佳毅闻言喜出望外。   “母亲真的没事了?太好了!耽搁一日也无碍的,只要母亲没事便好。”   “恩。药抓回来了吗?”李佳研问道。   “还没有,不过已经命人快马加鞭的去了最近的药铺,估计快回来了。”李佳毅道。   说着,李佳毅已经随着妹妹进了驿站的里间,便见到自己的母亲正笑盈盈的拉着顾云锦聊得开心。   看样子母亲的确是无碍了,他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李佳毅全然不顾自己三品高官的身份,来到顾云锦面前,恭恭敬敬的向她鞠了一躬。   “多谢姑娘救了家慈,为了感谢您的出手相救,不论是银两还是其他条件,只要我能拿得出来的,您尽管提。”   顾云锦依旧是谦虚的推辞了。   李佳毅没想到顾云锦竟然对自己想赠予她金银的提议断然拒绝了。   李佳毅仔细的打量了顾云锦,见她穿着打扮甚是普通,并不像不缺银子的样子。   猜测顾云锦是个有风骨的。   于是,当李夫人提出要收留顾云锦时,李佳毅并未反对。   既然已经决定跟随李夫人回李府,顾云锦自然要同陈镖头他们道别。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人不记小人过   陈镖头等人听闻顾云锦被官宦人家收留了,也都替她高兴。   倒是一旁的驿丞得知顾云锦不但救了那位贵人,对方竟还有意要认她做干女儿,不禁大吃一惊。   看来这位姑娘是攀上高枝叶,从此山鸡变凤凰了。   驿丞回想起自己刚刚对顾云锦出言不逊,甚至还让属下对其动手,他此刻肠子都悔青了。   驿丞担心顾云锦若是个心胸狭隘的,在李佳毅耳边随便挑拨两句,恐怕自己不但官职不保,性命恐怕都堪忧啊。   毕竟人家可是个三品官员,弄死自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   想到这里,那驿丞战战兢兢的躬身向顾云锦行礼道:“这位姑娘,老夫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姑娘乃女华佗在世,先前多有得罪,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下官的狗命。”   驿丞这等人顾云锦见得多了,并无心同他计较,更不可能如他担心的那般——利用李家人的势力为自己出气。   “驿丞大人多虑了。你刚刚也是为了我好,若真的医不好夫人的病,民女也的确难辞其咎。”顾云锦平静的道。   驿丞听闻顾云锦此言,颇为诧异。   他本以为顾云锦即便不去李佳毅面前扇风告状,至少也会当众羞辱自己一番,报刚刚被羞辱之仇。   他万万没想到顾云锦会不计前嫌。   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竟有如此胸襟,倒令他这个四五十岁的半老头子自惭形秽了。   “多谢姑娘体谅,姑娘如此深明大义,将来定会有大好的前程。”驿丞半是奉承,半是真心的道。   陈镖头等人见了驿丞的嘴脸,心中又是一阵鄙夷。   顾云锦却不以为意的道:“只是,民女还有一事要求大人行个方便。”   果然没有平白无故的宽容!驿丞脸色变幻。   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样也好,只有这位姑娘向自己提了要求,日后才能真的不再为难自己。   就算是借钱,驿丞也认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驿丞泰然答道:“姑娘有何需要,吩咐下官便是了。下官就是肝脑涂地,也当全力为姑娘办事。”   顾云锦笑道:“大人言重了,民女所求之事自然无需大人为难。我只是希望大人能让与我一道的兄弟们在驿站休整一晚。此时已入末时,距离邺城还有五六十里的路程,他们即刻上路也不可能在天黑前进城,夜里天寒地冻的太过难挨,还请大人体谅。”   顾云锦知道陈镖头等人并不急于这一日赶到邺城,况且即便是今日赶到了,城门也早关了,免不了露宿一夜。   此时的邺城晚上寒气逼人,而马车中尽是货物,陈镖头他们大部分都是骑马,夜里便只得依着大树过夜,总不如在驿站休息来得舒坦。   驿丞本又一次出乎意料:   不是应该给自己出个大大的难题,或者狠狠敲诈一笔吗?   让这些人在驿站住一夜,就这么简单?没开玩笑吧?   而且,她为何要为这些个不相干的身份低微之人求自己呢?   驿丞完全不能理解顾云锦的想法。   “你说什么?是让他们在驿站住一夜?姑娘开口求我,就是为了这件事?”驿丞不可置信的问。   什么情况?驿丞不敢相信眼前这十五六岁的小娘子会如此仗义。   顾云锦以为驿丞在担心被抓住“驿站接待平民”的把柄。   她忙道:“大人不必担心。我如今算是李大人的随行人,那么我这帮朋友同样也可以算做李大人的随行,不会有人提出异议的,算不得违规。”   陈镖头等人听到顾云锦竟然如此费心的为他们求驿丞,心中感动之余还有些不是滋味。   “悠南姑娘,我们这些人风餐露宿的早习惯了,在外面住一夜也冻不死,莫要为了我们低三下四的求他。”陈镖头义愤填膺的道。   驿丞见顾云锦和陈镖头等人都误会他不想答应了,忙解释道:“此事自然可以,小事一桩,下官怎么会觉得为难呢,完全不会。”   似是担心陈镖头会转头离开,不给自己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驿丞忙拉住他的袖子道:“壮士们留步啊,下官一定为各位安排最好的酒菜,请各位千万不要离开。寒夜慢慢,若各位被寒气伤了身子,下官于心何忍啊。”   陈镖头等人愣愣的面面相觑,押镖这么多年,他们还是头一次被驿丞老爷这般礼遇过。   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既然驿丞答应让他们留宿,他们自然高兴。   且不说外面的确寒冷难耐,他们也真的想见识一回只许当官的住宿的驿站客房究竟是什么样子。   待他们回了寻州,也好有资本同镖局的兄弟们吹嘘个大半年了。   本来同顾云锦只是萍水相逢的镖师们,经过此事同顾云锦又亲近了许多。   陈镖头他们还将邺城中他们总镖局的地址留给了顾云锦,交代她日后若遇到了什么麻烦大可以去镖局求助。   如果他们在,自然会帮顾云锦,即便不在,也会交代镖局中其他人帮忙。   顾云锦接过地址,诚恳的向陈镖头等人道了谢。   她虽不知道自己日后会不会真的需要他们帮忙,但他们的这番心意,她却是不可辜负的。   第二日早上,当顾云锦起床后,发现陈镖头的车队已经出发了。   用过早食后,顾云锦随着李家人一道回了邺城。   顾云锦离开了邺城一年多,再回来,发现邺城的一切都没有太大变化,街市依旧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   顾云锦同李佳研和李夫人坐了同一辆马车。   李佳研以为顾云锦第一次来邺城,撩起马车帘子热情的位她介绍街边的铺子。   “这个挂满了旌旗的高楼,便是我们邺城最大的酒楼——凤鸣阁。”   “那个铺子里的绣品是全邺城最贵的。”   顾云锦故作新奇的一一看过去,不时的向李佳研发问。   李佳研并不觉得烦,反而很乐意帮顾云锦解答。   李佳研果然还没变,依旧喜欢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李佳研自己也觉得奇怪,她与顾云锦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了一日,怎么好像认识了许久一般,相处起来丝毫不觉得别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李府   到了李府后,李夫人亲自为顾云锦安排了一座独立的院子,而不是让她住客房。   还给顾云锦安排了几个丫鬟,俨然是将她当女儿对待。   李府的下人们见主母和大小姐都待顾云锦礼遇有加,便也没人敢怠慢她。   一路上风尘扑扑的赶路,顾云锦同李佳研都有些蓬头垢面。   李夫人也不急着带顾云锦去见李太傅,而是让她先回自己的院子沐浴更衣,休息一片刻。   待午饭时间再出来。   顾云锦自然客随主便,由李夫人安排的丫鬟领着来到了临时住的小院。   顾云锦在小厅中休息了片刻便有丫鬟来通报,说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她去沐浴。   顾云锦走进浴室,见漂浮着玫瑰花瓣的木桶正冒着热气。   自己有多久没有泡过热水澡,顾云锦都记不清了。   木桶旁边站着位身穿葱绿色窄袖比甲长裙,头上扎着两个丸子发髻的小丫头。   “奴婢叫碧桃,夫人吩咐我以后就在姑娘身边伺候,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请姑娘示下,奴婢一定及时改正。”   小丫鬟拘谨的道。   “那以后就有劳碧桃姑娘了。”   顾云锦声音温和,笑望着碧桃道。   见自己要伺候的新主子这般温柔,碧桃的神色才放松了一些。   她微笑着道:“让奴婢伺候姑娘沐浴吧。”   说着便走过来要帮顾云锦脱衣服。   “不用了。”   顾云锦本能的挡住碧桃的动作,后退了一步。   这一年多以来,顾云锦已经习惯了没人伺候的生活。   此刻有人要伺候自己沐浴,反倒不大自在。   见顾云锦对自己如此排斥,碧桃刚刚放松的情绪又紧张起来,以为顾云锦是不喜自己。   可转而又想到,听说顾云锦本是个平民百姓,半路上碰巧救了夫人,才被夫人带回来的。   原本比自己的身份高不了多少,自然是不习惯被人伺候的,这也难怪。   想到本来同自己身份相差无几的顾云锦,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主子,碧桃不禁向顾云锦投来羡慕的目光。   顾云锦见碧桃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忙解释道:“我不习惯被旁人伺候着沐浴,自己来就行了,你们到外面等着吧!”   碧桃的神色一僵,觉得如此似乎有些不妥。   碧桃还想再坚持,顾云锦身后的丫鬟却幽幽的开口道:“那奴婢们就先退下了,姑娘请自便吧。”   “这……”   碧桃还在犹豫着,便听顾云锦道:“劳烦碧桃姑娘帮我去烹一壶热茶吧,一路上口干舌燥的,还真想喝杯热茶。”   顾云锦有其他事情吩咐了,碧桃自然不好再坚持要伺候她洗澡。   “那好吧,奴婢这就去烹茶,让红梅在门口守着,姑娘若有什么吩咐,喊她一声便好。”   碧桃边说着,边看向顾云锦身后的丫鬟。   原来另外这名丫鬟叫红梅,顾云锦记下了。   “好,你们先去忙吧,我有事会叫你们的。”   碧桃口中的红梅也跟着应了一声“是”,出去了。   屋中这才只剩下顾云锦自己。   她将门锁好,才安心的脱下衣服,钻进木桶中,享受许久未享受过的热水澡。   顾云锦哪里敢让两个丫鬟伺候她洗澡。   毕竟她的脸上是施了脂粉乔庄的,为的是看起来令皮肤显得偏黑。   洗澡自然就会将面上的脂粉冲掉,被丫鬟们识破了可不是好事。   顾云锦暂时还不想让李家人见到自己的真实样子。   虽然她自己也觉得与从前相貌变化很大,李佳研应当不会一眼认出自己来。   可她毕竟还有些心虚,自然是稍稍遮掩些更稳妥。   美美的泡了个热水澡后,顾云锦依依不舍的从水中出来。   换上丫鬟们事先准备的珊瑚色团花窄袖织金挑线裙子,顾云锦走到了铜镜前。   自己许久没穿这般艳丽的衣裙了,顾云锦都被自己惊艳到了。   不得不说,墨潭的水还真可堪称美人制造作坊了。   短短一年时间,自己便脱胎换骨了。   红色衣裙衬得肌肤雪白剔透,略微含粉的面颊如芙蓉初绽,星目朱唇好不耀眼。   顾云锦对着铜镜将灰褐色的脂粉涂抹均匀,面色便如蒙了一层细尘的珍珠,原本的光芒被遮掩得若隐若现。   这一次,顾云锦涂抹的脂粉不似之前那般厚重,肤色显得自然了许多,也不似先前那样黝黑。   远远看上去,同外面那些粗使丫鬟差不多,虽称不上白皙,但也不算很黑。   眉毛被她描得略粗了些,将娇媚的味道抹去许多。   装扮得颇为满意后,顾云锦才推门出来。   在门口守着的红梅见了顾云锦却呆愣了片刻。   刚刚面色黝黑,平淡无奇的姑娘,经过沐浴后竟然白了一大截,再换上鲜亮的衣服,竟然如此出挑。   虽说皮肤不如小姐白皙,眉毛也过于粗犷,但一双美眸格外晶莹,整体看来,却不比小姐差到哪里。   这令红梅不由得幻想,若自己也泡上个玫瑰浴,再换上这样一身华贵的衣裙,是否也能成为绝色美人呢?   “你是叫红梅对吧?我们走吧,不要让夫人久等了。”   顾云锦打断了红梅的愣神。   红梅忙收回思绪,应了声“是”,跟在顾云锦后面走了。   红梅和碧桃一道引着顾云锦来到了主屋的正厅。   见李夫人坐在正厅的堂上,她旁边坐着位五十多岁,蓄着胡须的男子。   顾云锦见此人身形偏瘦,眉目慈祥,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凡的气度。   猜测他应当就是前太子太傅,李志业了。   只是不知道他如今做的是什么官。   李大人和李夫人旁边还坐着李佳毅、李佳研,以及几位年轻的少男少女。   顾云锦猜测他们便是李佳研口中提过的庶弟庶妹了。   中间还有两位三四岁的妇人,自然是府上的姨娘了。   顾云锦大大方方的走到厅堂中央,规规矩矩的向堂上施了一礼。   李夫人见顾云锦来了,忙上前拉顾云锦坐下。   李志业也郑重的向顾云锦表示感谢。   顾云锦谦虚了两句后,开始悄悄打量着这一家人。   李大人神色平静,李夫人和李佳研看自己的眼神依旧亲切。   至于李佳毅,还是对自己很尊敬的。   但其他人,便各不相同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上门的病人   众人看向顾云锦的目光中,有的满是敌意,有的则颇为轻蔑。   还有位十四五岁的少年,竟然一脸痴迷的望着顾云锦。   两个姨娘看顾云锦的眼神,则带了些防备之色。   顾云锦猜想,这李府的情况恐怕并不简单。   本来顾云锦也不欲在此多留,见此情形就更加打定注意了。   她可不想让某些人将自己视作入侵者,或者是眼中钉。   她可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没功夫同这些个不相干的人勾心斗角。   于是,顾云锦便找了机会,当着全府人的面表明了:   自己到李府只是暂时借住,日后若找到了舅舅或者有了谋生的办法,便会尽快搬出去。   顾云锦此话一出,两位姨娘都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李夫人则是诚心诚意的挽留。   顾云锦也不想多说,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说了一会儿话,顾云锦同众人一道用了午饭。   这一顿饭算是为顾云锦她们接风,此后的饭食顾云锦几乎都是在李夫人屋中用的。   到李府之后,顾云锦便也只同李佳研走动,其他人的院子根本不涉足。   若有人借着拜访知名来刺探自己,顾云锦也都热情的迎进来。   不论对方问什么,她都表明自己不会在此久留,不会给各位带来麻烦。   她还利用一切机会,旁敲侧击的在李府中打探自己家的消息。   原来李佳研在自己“死”后去看过大哥。   大哥因为伤心而变得沉默寡言,不久之后就一心扑在军中事务上,这一年多经常不在府上。   倒是父亲,在“痛失爱女”后,皇上给了他一月的假,他便从此赖在家中不出门了。   一个月过后,也不大管军中的事情,索性就将军务都交到了大哥手上。   而大哥即便再能干,在军中的威望远远不及父亲,圣上更不放心让他单独带兵打仗。   加上近来也没有太大的战事,于是在这一年中,征北军的威望算是削弱了许多。   至于顾云锦当年的“命案”,则没人知道是顾婉欣做的。   皇上命人声势浩大的调查了一阵子,最后结案时是说太子余党所为。   前皇后的弟弟,前太子的舅舅朱瑾翰被指为掳走和杀害顾云锦的幕后主使。   为了给顾烨枫一个交代,弘治帝下令将朱瑾翰斩首,而征西军的兵权则落到了淮王一党的手中。   目前,征西军备受朝廷扶持,大有要盖过征北军的势头。   顾云锦虽心疼父亲的一蹶不振,但同时也庆幸他正因如此暂避了锋芒,减少了淮王的忌惮。   否则,淮王下一个要对付的人,恐怕就是顾家和征北军了。   眼下父亲越是消沉,淮王才越放心,父亲也就越安全。   即便大哥再出色,可他毕竟太过年轻,羽翼未丰,淮王应当不屑于对他有所忌惮。   至于顾婉欣的情况,李佳研等人是不知道的。   回到邺城后,李夫人喝了顾云锦的三副汤药,便自觉完全好了。   她便经常同相熟的闺中密友提起顾云锦的高超医术。   这样一来,便总有人慕名拖李夫人请顾云锦到家中帮着女眷们瞧病的。   顾云锦自然也不推辞,因为每每帮人瞧病后,人家都会给一笔丰厚的诊金。   为了攒够银子,购置一处自己的院落搬出去,顾云锦对每一笔诊金和打赏都不推辞。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顾云锦便已经攒够了购买宅院的银子。   不仅如此,她还打探到了顾婉欣的情况:   自打自己离开邺城后,顾婉欣很快便被淮王扶了侧妃。   如今淮王也没有纳正妃。   而有知情人称,顾婉欣近日被诊出了喜脉。   有些个贵女猜测,若顾婉欣能够一胎得男,生下淮王的第一个儿子,那她被扶为正妃也是不无可能的。   而顾婉欣的父亲,顾云锦的二叔,两个月前刚刚晋升为从二品的翰林院学士,成为真正的位高权重之人。   顾云锦梳理了一下前前后后收集到的消息,她得出的结论是:   顾婉欣将谋害自己的罪名嫁祸给了朱瑾翰,并且此事淮王或许也知晓,所以将顾婉欣扶为侧妃,以作封赏。   顾云锦惊叹于淮王势力壮大之迅速。   看来以如今的情况,自己想要翻盘就更难了。   “该不该告知父亲和大哥自己还活着呢?”   顾云锦有些拿不定主意。   最后觉得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们了,等有了翻盘的把握再说吧。   免得连累了大哥和父亲。   回邺城的两个月后,顾云锦终于不顾李夫人和李大人的劝阻,在李府附近买了一处不大的院落,搬离了李府。   虽然搬出去了,可顾云锦还是会时常去找李佳研,也看看李夫人。   与李家的来往,比着她在顾府时还要密切了。   而顾云锦在邺城的贵女圈里,也逐渐小有名气。   原因自然是因为她的一手医术,和谦逊温和的性子,当然也包括李家的强大支持。   近日,不仅仅是女子,也有些男子开始请顾云锦瞧病。   男子以年轻人居多,且都不是些大毛病。   就算知道对方可能只是因为传言而对自己好奇,才来瞧病的,可顾云锦也从不拒绝。   顾云锦瞧病,不分男女老少,但凡找到她的,她都来者不拒。   看病嘛,都是给银子的,为何要挑剔?   她如今只是个平头百姓,又不是大家闺秀,不需要恪守大户人家的礼节,手脚自是随意得多。   “姑娘,外面有病人慕名而来,想要让姑娘为他瞧病。”   碧桃撩开帘子,对正在书房中沉思的顾云锦道。   顾云锦搬出李府时,李夫人执意要送她几个下人,顾云锦推脱不去,便选了三个丫鬟和两名家丁。   碧桃便在其中。   “是位公子吧?”顾云锦问道。   通常女子瞧病,都会下帖子邀请顾云锦到府上去,不会直接来到顾云锦的住处。   “姑娘怎么知道的?还真是位公子呢。”   碧桃面颊绯红,有些激动的道。   “叫他在前厅等候片刻,我换件衣服便来。”顾云锦应声道。   这个人既然找到了这里,便应当是熟人介绍来的。   顾云锦换了身得体的衣裙,又披上了一件夹棉的斗篷才穿过小院,往前厅去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夺嫡二人组   院子里覆了一层薄薄的雪,顾云锦宅子里的下人有限,丫鬟们还没来得及打扫。   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顾云锦很喜欢这种感觉,心情也格外愉悦。   待走到了前厅,顾云锦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竟然是恒王印霄澈!   他怎么会出现在此?难道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顾云锦心中七上八下的,表情却淡然。   “是这位公子要找我吗?”   印霄澈见顾云锦装作不认识自己,也不急着拆穿她。   他正色道“正是,在下听闻姑娘医术高超,所以慕名而来。”   “这么说,公子是来瞧病的?”顾云锦问道。   印霄澈不答反问“不然姑娘以为我来找你又是为何?”   顾云锦这才发现自己险些漏出破绽。   她既然不认识印霄澈,当然也不知道他没病。   “那我就先为公子诊脉吧。”   顾云锦倒想看看,印霄澈究竟有没有病。   可仔细的为印霄澈把过脉后,顾云锦却搞不懂了。   按照印霄澈的脉象,他应当是毒入骨髓,病入膏肓才对。   可怎么看他不像啊。   看来自己的医术还是太过浅薄,看不明白印霄澈究竟中了何种毒。   不过,看不出来也无碍,免去了帮他治病的麻烦。   况且,以印霄澈的身份,想要看病自然无需求到自己门上。   他来,恐怕还有别的事。   于是,顾云锦道“小女子不才,不知道公子害了何种病症,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顾云锦便做好了要送客的准备。   印霄澈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公子可还有其他事情?”顾云锦问道。   印霄澈点头“我这次来找姑娘,除了看病外,的确还有其他事情。”   顾云锦的心中提高了警惕。   “公子请讲”   印霄澈先是夸赞了顾云锦一番。   “姑娘来邺城不久,却结识了众多高门贵女,足见手段非凡。”   顾云锦不接话,只静静看着印霄澈,心道然后呢?   印霄澈继续道“故而,在下想请姑娘帮忙打理手中的一家店铺。”   顾云锦正想开一家医馆,一时半刻的却凑不够银子。   在家中接些个零散病人故然也足够养活自己,可想要赚太多银子却不容易。   若印霄澈手中恰好有医馆想请自己经营,分成公道的话,自己不是不能考虑。   “是哪家医馆,在城中吗?”顾云锦问道。   印霄澈却摇摇头。   “不是医馆,是酒楼。”   “酒楼?”   顾云锦不明白印霄澈究竟什么意思。   自己一个女子,管理医馆还勉强说的过去是个医女,怎么能经营酒楼呢?   “凤鸣阁,姑娘可听说过?”印霄澈道。   “凤鸣阁?”   顾云锦更惊讶了。   邺城人谁不知道凤鸣阁呢,那可是最大的酒楼。   他是凤鸣阁的老板?   顾云锦不禁更为惊讶了。   自己从前还到凤鸣阁买过他的消息,这么说他也是知道的了?   那为何还将消息卖给了自己。   那么自己利用他,让大哥认清楚杜佳人的真面目之事,他也知晓了?   顾云锦只觉得头疼欲裂。   好在,她此刻是“悠南”姑娘。   等等!印霄澈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顾云锦呢?   顾云锦脑子里各种思绪交织,只觉得已乱作了一团。   “公子是凤鸣阁的老板?”顾云锦问道。   印霄澈毫不掩饰的点头。   “那公子为何如此信任民女,肯将那么大的一家酒楼交给民女来打理?”   顾云锦追问道。   印霄澈闻言竟然笑了。   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气道“还是与讲明白吧!我想与你合作,顾小姐。”   顾云锦瞪大了眼睛,他果然知道自己是谁。   顾云锦皱着眉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难道自己的妆画得太淡了?不对呀,李佳研就没认出自己来。   “这有何难。”印霄澈戏谑的看着顾云锦。   顾云锦深深的叹了口气。   好吧,知道就知道了,自己也没办法阻止。   “既然知道了我是谁,你打算如何?”顾云锦也不绕弯子。   她知道,自己的把柄都在对方手上,只要他将自己的身份揭穿,自己便完了。   但她不认为印霄澈会揭穿自己。   毕竟,可是他帮着自己金蚕脱壳的,若自己暴露了,他便也暴露了。   他顶多也就是威胁自己一下,让自己为他所用罢了。   “你为何要逃走?”印霄澈问道。   “啊?”顾云锦有些愕然,没想到他会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我是说在寻州的时候,你为何要不辞而别?”印霄澈神色凄然的道。   顾云锦被他这样哀怨的眼神盯得打了个寒颤。   这眼神,这语气,怎么好像一位质问负心汉的小媳妇一般。   “我……,我走丢了,然后在街上刚好遇到了熟人,便跟着他走了。不是故意逃的。”   打死不承认自己是逃走的便是了。   听她这样说,印霄澈只“哦”了一声,并未追问。   “你是真的想要让我打理凤鸣阁吗?还是随口说来试探我的?”顾云锦追问道。   印霄澈正色道“自然是真话,你可愿意?”   “那你为何会选我?紫鸢姑娘不是打理的很好吗?”   “紫鸢姑娘自有其他用处。你难道不想与你合作吗?”   顾云锦当然不想单打独斗,可印霄澈又凭什么与自己合作呢?   怎么看自己的实力也够不着他呀。难不成是想要拉上父亲和大哥?那她可不能轻易答应。   “你是想让我说服我父亲,支持你?”顾云锦就这样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需要。我们两个联手就够了。我知道你看不上印暮豪,想对付他,所以,我们联手如何?”   印霄澈捏着下巴顽皮的笑问顾云锦,那轻松的神情就好像两个人只是要一起做一个无关痛痒的恶作剧。   “你想要夺嫡?”顾云锦脱口而出。   印霄澈点点头“没错啊!”   此刻,门外的擎雾和清云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两个人还真是口无遮拦。   青天白日的竟如此轻松的密谋结党营私之事。   也不知道顾云锦与主子那便宜兄弟有什么仇,竟然这般的不共戴天。   主子又是什么情况?为了讨好个姑娘,真的连一点底线都不要了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淮王的烦恼   他口口声声嚷嚷了多少年——“要一直在寻州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远离邺城、远离皇家、远离皇权。”   辛辛苦苦装病十几载,只为了在寻州躲清静,今日竟为了个顾云锦,口口声声要夺嫡?   这也太不“主子”了吧?   屋中,顾云锦得知印霄澈有夺嫡之意,并且表明无需拉上父亲和大哥。   她心中自然欢喜。   在此之前,她早明白自己想要搬倒印暮豪必须要依靠一位皇子。   只有一位能够取代印暮豪的皇子才能阻止他将来登上皇位。   而这位皇子的最佳人选,怎么看都是印霄澈嘛。   顾云锦同印霄澈相谈甚欢,二人很快便欣然的成为了盟友。   顾云锦随时都可以搬进凤鸣阁,或者印霄澈为她单独买一处院子。   顾云锦选择暂住在凤鸣阁。   这样比较方便,也省去了来回的周折。   于是,两日后,顾云锦便走马上任了。   将东西收拾收拾,带着碧桃入住凤鸣阁。   与先前紫鸢姑娘的低调不同,顾云锦是凤鸣阁老板的事大张旗鼓的向全邺城的人宣告。   为此,凤鸣阁还举办了隆重的庆典。   邺城人这才知道,原来凤鸣阁背后的老板竟然是位妙龄少女,只是不知道这位少女是刚刚买下了凤鸣阁,还是原本就是凤鸣阁的老板,只是一直未露面而已。   想来更可能是前者,否则这么多年都低调的不露面,如今因何突然高调起来。   即便是这个原因,众人也对顾云锦不敢小觑,能买得起凤鸣阁,她的身份自然不一般。   甚至有传言猜测凤鸣阁的这位老板很可能是凌霄阁的人。   凌霄阁在华桑可是神话般的存在,无人敢轻视。   ……   淮王府中。   丫鬟手中端着个盛放瓷碗的托盘跟在顾婉欣后面,一道朝着印暮豪的书房走来。   刚走到书房的石阶上,便见到从书房中走出来一名婢女。   那婢女神色凄然,半边脸红肿着,眼角还挂着泪珠。   见到顾婉欣忙退到一旁,恭敬的行了个福礼。   “参见侧妃。”   顾婉欣见此人是常在王爷身边伺候的秋月,又见她此时狼狈的样子,便猜到了今日印暮豪恐怕是极为不快。   否则,平日里他对下人还算是和善的,更不要说身边比较得力的。   顾婉欣也没有问秋月如何惹恼了王爷,只一切如常的道:   “你先下去吧,我进去给王爷送碗汤。”   秋月没敢抹脸上的泪水,垂头低声应了“是”便退下了。   有了秋月的情况,进入书房中,顾婉欣便多了几分警惕之心。   她先是恭恭敬敬的向印暮豪行礼,复又叫丫鬟将羹汤放下,退出去等着。   印暮豪虽然心情不快,可也念着顾婉欣如今怀着他的骨肉,并未将未消的怒气牵连到她身上。   “你怎么来了?不过是送碗汤,叫下人们送来就是了,天冷路滑,小心你自己的身子。”   印暮豪扶起顾婉欣,语气缓和的道。   自打纳了顾婉欣后,印暮豪的前途便越走越顺,他便觉得顾婉欣是自己的福星。   加上顾婉欣聪慧过人,不仅知心解语,还常常能帮自己出一两个好主意。   印暮豪便也对她多了几分看重。   更不要说她此时还怀了身孕,他看着她就更加顺眼了。   “看来妾身的私心总逃不过殿下的法眼。”顾婉欣羞怯的道。   顾婉欣的一句撒娇,将印暮豪的注意力从烦心事上暂时的转移了出来。顿时,便和颜悦色了起来。   “哦?爱妃有何私心?”   “王爷这几日一直在忙,妾身到是有些想念殿下了,故而借着送汤的由头,过来看看您。”   说着,顾婉欣的脸就更红了。   印暮豪被顾婉欣的一句话逗得终于漏出了笑容。   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有好几日都没有去看过她了。   “本王这几日的确诸事缠身,竟冷落了你,你的身子可还好?”   顾婉欣见印暮豪的心情好了不少,便大大方方的过去拉了他坐下。   “妾身能吃能睡的,贵妃娘娘昨日还特意潜太医来瞧过了,说一切都安好。”   印暮豪想起自己的母亲惠贵妃对顾婉欣也颇为喜欢,心中不免感到欣慰。   “殿下这几日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同妾身说说,妾身愚钝,虽不能解殿下烦忧,可能听殿下诉诉苦也是妾身的福分。”顾婉欣乖巧的道。   印暮豪沉默片刻,想了想,才幽幽的道:“同你说说也无妨。前两个月,有几位老臣先后上奏催促父皇尽快立太子。”   顾婉欣接过话道:“此事妾身知道。皇上一直犹豫不决,后来朝臣们逼得紧了,皇上就称病,说荣后再议。”   “正是。”印暮豪道。   “殿下不是说,皇上或许是因为刚刚得知前太子的死讯,一时间心情无法平复,所以此事不必操之过急,要从长计议吗?”   “本王当时的确是这样想的。”   “那又有何不妥吗?”顾婉欣问道。   “本来是无甚不妥,本以为不论是早立还是晚立,父皇总归也只能立我为太子。”   她听印暮豪的语气,怎么感觉如今又有了旁的可能,不由得心情开始忐忑。   “难道不是吗?”顾婉欣急道。   印暮豪叹了口气道:“谁成想,六弟竟突然回了邺城,原以为他这辈子都未必再有机会回邺城,可偏偏就在此时回来了。”   “原来是那个不受宠的恒王。殿下何时变得如此谨慎,竟连他也放在眼里了?”   谈起恒王,顾婉欣的眼底略过一抹轻蔑。   “你知道什么。父皇先前并未提要招他回来,前几日六弟出现在邺城后,父皇才称是他招了六弟回来侍疾。”   “那又如何?”顾婉欣还是不明白恒王有什么可顾虑的。   印暮豪耐着性子道:“你想啊,若真是父皇主动招他回来的,父皇身边这么多妃嫔,为何独要他回来侍疾,并且还不提前对外公布而是秘密传旨,非要待他安全抵达后才说出来。”   “担心他路上不安全?”顾婉欣猜测道。   “正是。父皇这般为他考虑,还不是证明他在意老六。况且为何会担心他路上会不安全?自然是不放心我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仇人造访   “皇上怀疑殿下可能会对恒王不善?应当不会吧,皇上可能也只是谨慎些,定然不会贸然的怀疑殿下的。”顾婉欣劝慰道。   “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问题。若真如此,也可以解释为父皇刚刚失去了一个儿子,所以不想六弟再接连出事。”   “我更担心的是,若六弟是自己主张要回来的,而父皇却是顺了他的意,纵容着他,这样便不好办了。”印暮豪凝眉道。   顾婉欣这才明白印暮豪所担忧的重点。   是啊,若是恒王自己要回来的,便证明他萌生了觊觎皇位的野心。   而皇上这般纵容他,便证明对皇上也动了这个心思。至少也是有意要考察他一下。   真这样可就麻烦了。   但恒王一直闷声了这么多年,在邺城又没有根基,难道真的会自不量力的想要同淮王争?   他又哪来的底气?   想到这里,顾婉欣便问道:“既然如此,殿下打算如何?要不要先刺探一下恒王的真实意图?说不定真是殿下您想多了呢。”   印暮豪点点头,觉得也不无道理。   同顾婉欣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整个事情,印暮豪也算是重新梳理了一下思绪。   “王爷,妾身以为,即便是恒王有贼心也有贼胆,但他终究没那个能耐,也兴不起什么风浪的。”顾婉欣又宽慰道。   综合考虑过后,印暮豪也觉得自己或许是过于草木皆兵、小题大做了。   看看恒王的实力,的确与自己相差甚远。   但印暮豪之所以能够一步步的斗倒了前太子,靠的便是小心谨慎和步步为营。   对任何有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情况,他都不会放任不管,待其萌芽乃至壮大。   “即便兴不起风浪,可我们也不能大意。需得好好查探一番才行。”印暮豪似是自言自语的道。   见事情已经商量出了对策,顾婉欣的心情便也放松了。   她挽着印暮豪的胳膊撒着娇道:“殿下谨慎些自然是好事,只是莫要在吓唬自己,妾身看着干着急,却苦于帮不上忙。”   印暮豪望着顾婉欣,突然眼睛一亮。   他笑道:“谁说你帮不上忙,眼下这桩事就有你出力的机会。”   顾婉欣一听,便也来了精神。   她这阵子正担心印暮豪会因为自己有了身子不能侍奉他,而渐渐被其他女人钻了空子。   若自己对他还有别的用处,自然也能引着他多往自己屋里去去,免得如这几日一般连他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殿下快说,妾身能帮上什么忙?”   顾婉欣颇有些跃跃欲试。   “本王不好直接派人去查老六,免得被父皇发现,生出诸多猜忌,听幕僚们说凤鸣阁背地里神通广大,最是擅长打探消息和挖掘内幕,还保密得很,绝对不会透漏任何主顾的讯息,叫他们去打探老六的事最合适不过了。”印暮豪道。   “殿下是想让妾身去找凤鸣阁做交易?”   印暮豪点头。   “正是。不过,有幕僚已经去找过凤鸣阁,却被那老板给拒绝了。”印暮豪眉头微凝。   顾婉欣想了想,道:“这也难怪,凤鸣阁就算是再有背景,也不敢轻易将手伸到皇子身上去。所以,他们并不是查不出,而是不愿淌这趟浑水吧。”   印暮豪再次点头:“你说的对。所以,我想让你想办法拉拢凤鸣阁的老板,听说她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子,与你年纪相仿,想必你自有办法接近她。若能将她拉拢过来,我日后便是如虎添翼,没什么事情打探不到了,还不用惹任何麻烦。”   “妾身明白,妾身明日就去拜访那凤鸣阁的老板。”   顾婉欣心中欢喜,庆幸终于有展示自己特长的机会了。   心道,自己若真能与凤鸣阁老板交好,淮王往后势必会更加倚仗自己。   忽然想起:前几日青梅从柳护卫口中听闻,有几位朝臣曾提过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进王府来。   顾婉欣的心头不由一阵惊慌。   淮王虽没有立刻答应,但府里进人是无可厚非之事。   王爷这几日心情不好,保不齐哪日心情好了便会允了那新人进门来。   至于是进来做正妃还是侧妃,自然要看门第,和能为王爷带来的好处,待价而沽。   若自己在王爷这里体现出无可替代的作用,自己的父亲又升了官职,待自己诞下男孩儿,便极有可能会被封为正妃,想必贵妃娘娘也会帮自己说话的。   想到这里,顾婉欣便更加觉得,自己距离母仪天下的位置,仅仅只差了一个凤鸣阁的女老板。   ……   翌日。   凤鸣阁的三楼。   顾云锦正悠闲的翻看着一本医书。   就听到帘子外面传来了“噔噔噔”的上楼声。   顾云锦一抬头,便见到碧桃走了进来。   “姑娘,楼下有位贵宾来求见。说是淮王的侧妃,看穿着打扮,贵不可言。”   顾云锦听闻顾婉欣来找自己,先是皱了皱眉,旋即舒展额头,嘴角微扬。   “请她上来,将她引到会客厅等我,我先去换身衣服。”   得了顾云锦的吩咐,碧桃转身去了。   待顾云锦换了身衣服,来到会客厅,便见到顾婉欣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太师椅上等候。   见顾云锦进来,顾婉欣站起身来,漏出灿烂的微笑。   “这位就是淮王妃?哦,不,是侧妃。”   顾云锦状似无意的将“侧妃”二字说的很是郑重。   顾婉欣的脸上笑容一僵,转而便热情的道:   “正是妾身。”   “您请坐。淮王侧妃来找民女,不知所为何事?”   顾云锦并未等顾婉欣,自己先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顾婉欣见状也跟着坐下。   顾云锦抬头望着顾婉欣,表情不卑不亢,但从气场上看,却是顾云锦站了上风。   顾婉欣趁二人坐下的空当仔细打量了顾云锦一番。   顾云锦今日依旧略施了些脂粉,却只是薄薄的。   顾婉欣不禁为眼前少女的相貌所惊讶。   虽说是偏黑了些,可样貌却是难得一见的景致齐整。   看长相便知道非寻常人家出身。   “哦,妾身今日来拜访,并无什么要紧事,只是对南姑娘的风采有所耳闻,希望能得一见。”   “侧妃来此只为了见民女一眼?不知民女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顾云锦并没有给顾婉欣什么好脸色。 第一百六十章 低贱的商女   “姑娘自是美艳绝伦,气度不凡。妾身前日才听闻咱们邺城中首屈一指的酒楼老板竟然是位美娇娘,不免心生敬佩,想要与姑娘结交,这才贸然来打扰,还望南姑娘见谅。”   顾婉欣觉得,不论这位是个什么性子,夸赞总是喜欢听的吧。   还没等顾云锦答话,顾婉欣就向帘子外面唤了一声:   “青梅,把东西拿进来。”   随着顾婉欣的话音,珠帘被挑开,青梅带着两个婢女从帘子后面钻进来。   青梅及身后的两个婢女都各端着一个托盘。   上面分别是一副珍珠的头面,一副黄金八宝流苏头面,一座玉石镶玛瑙的盆景摆件,还有几件质地上成的衣裙。   “侧妃这是何意?无功不受禄,民女怎好无端收下您的礼物。”顾云锦道。   顾婉欣忙笑道:“知道这些个俗物未必能入南姑娘的眼,但妾身也不好两手空空的来拜访姑娘,就当是个见面礼了。”   “没想到侧妃竟如此周到,既然如此,那民女也不好不识抬举。”   顾云锦心道:顾婉欣的东西,不拿白不拿。拿了也不帮她办事。   碧桃忙带人将东西收好。   顾婉欣没想到顾云锦会这般爽快,心中大喜。   顾云锦耐着性子与顾婉欣寒暄了一阵,装出一副与她甚是投缘的样子。   顾婉欣也不心急,并未提打探恒王消息的事情。   不多时,便起身告别了。   顾云锦叫来凤鸣阁的管事,从他口中得知前几日有人来打探恒王的消息,被他们回绝了。   顾云锦这才猜到了顾婉欣接近自己的原因。   顾云锦刚刚吩咐了管事,散播些自己的信息出去,包括喜好,性格之类的。   不过自然不是真的,而是捏造出来的。   此刻,印霄澈刚好从暗门中走了进来,恰巧听到了顾云锦的话。   “这么快就已经有了打算,看来我的确没看错人。”   印霄澈十分自然的坐到了顾云锦的身边。   倒是顾云锦有些拘谨起来。   “殿下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顾云锦心道:如今你是我主子,谁管得了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了,正要向殿下汇报。”   顾云锦正要与印霄澈说明顾婉欣来找自己之事,印霄澈却打断她道:   “不必刻意问我的意见,你想打算怎么做自己拿主意便好。”   顾云锦愣了片刻,不知道原本霸道的恒王殿下何时这般善解人意了。   看来做他的下属也不算太糟糕。   随后的几日,顾婉欣又来找了顾云锦几次。   每次来拜访都不空手,送来的东西刚好是顾云锦散播的自己的喜好。   看来顾婉欣讨好自己,的确是用了心的。   顾云锦对顾婉欣的态度,也装作一日好过一日。   一日,顾婉欣命人送来了请帖。   顾云锦打开请帖一看,原来是顾婉欣要在淮王府设宴,邀请顾云锦参加。   顾云锦也未推脱,回了帖子,如约而至了。   看来淮王当真是有意要立顾婉欣为正妃,偌大的王府,竟然都交给她打理。   上上下下都对顾婉欣恭恭敬敬,唯命是从。   况且,通常府上办宴会,都是正室操持。   顾婉欣一个侧妃,相当于普通官宦人家的妾室,登不得大雅之堂。   她在府上宴请,淮王自然是知道并允许了的,这便表明了他的态度。   顾云锦按照请帖上的时间准时来到了淮王府。   大部分女眷都已经早早的到了。   顾婉欣见顾云锦到了,忙热情的迎了出来。   见顾婉欣的态度异常恭谨,众女眷不由得对顾云锦的身份有些好奇。   三两成群的在一旁议论纷纷。   有个别识得顾云锦的便曝出了她凤鸣阁老板的身份。   夫人小姐们虽然觉得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竟然独掌那般令人艳羡的产业实在老不起。   但论起身份来,她不过是个卑微的商贾,怎配参与皇家人举办的宴会。   而顾婉欣竟然对她还热络非凡,比起一些位高权重之人的妻女都还更重视几分。   不由得令众人有些不悦。   但顾婉欣却不以为意,不仅将顾云锦请到了上座,还从头到尾在左右陪着笑。   席间,虽然没几个人认得顾云锦,但顾云锦却认识其中的不少人。   众女卷中,顾云锦见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顾若兰穿着宽大的袄裙,或者说并非是袄裙宽大,而是她的身形太过消瘦了,显得衣裙宽松得很。   虽然衣服是艳丽的珊瑚色,但依然无法掩盖顾若兰那蜡黄的面色。   看样子在冯家的这一年多,她过的比顾云锦想像的还要不如意。   只是顾婉欣为何要宴请她?   在顾府时,二人虽无太大过节,可也算不得亲厚。   看样子顾若兰的夫君,如今应当是混得不错。   如果顾云锦没记错,那冯若海似乎有些才华,后来也颇受印暮豪的重视。   顾婉欣要想坐上淮王妃的位子,自然需要身后有人扶持。   顾若兰和顾成麟如今恐怕都是她拉拢的对象。   只是顾若兰虽然来了,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神色恹恹的,仿若有些勉强。   看样子是被冯若海逼着来的。   她似乎也感受到了顾云锦的目光,抬头向顾云锦这边望了过来。   顾婉欣见顾云锦的目光落在顾若兰的身上,还以为她对顾若兰感兴趣。   忙介绍道:“那位是我的堂姐,南姑娘可有兴趣认识一下?”   顾云锦扬起嘴角,笑看着顾若兰,并未答话。   顾婉欣只当她是不好意思,就更是殷勤。   “大姐,不如你来敬南姑娘一杯酒,也好认识一下。”顾婉欣笑盈盈的道。   顾若兰闻言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   顾若兰本就不乐意参加这场宴会,却被那一向对自己不管不问的丈夫给赶了来,当做讨好顾婉欣的工具,令她心中早有不快。   顾婉欣竟然叫自己敬一个低贱的商人酒,着实是比打她的脸还难受。   莫非是欺负自己在府中无人撑腰?顾若兰早厌倦了旁人那轻蔑的目光,此刻便忍不住想要发泄。   她冷冷的道:“不过是个商女,怎担得起我为她敬酒?”   她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够落入顾云锦的耳中。 第一百六十一章 离间计   顾云锦并为对顾若兰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顾婉欣,脸色阴沉。   似乎在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顾婉欣忙陪笑道:“我这堂姐这两日着了风寒,许是发烧烧得脑子糊涂了。南姑娘莫要见怪,我这就命人将她送回去休息。”   说着便吩咐身边的青梅把顾若兰送走。   宴席上的女眷们没想道顾婉欣竟然为了一个商人宁愿得罪自己的姐姐,都各怀心思,默不作声。   顾若兰听了顾婉欣的话更是义愤填膺。   抱怨了两句,径自拂袖而去了。   顾婉欣并不在意,继续同众人笑谈。   此后,倒是没人再敢用轻视的目光看顾云锦了。   都明白了顾婉欣极为看重这位凤鸣阁女老板。   得罪了她便是得罪了这位炙手可热的淮王侧妃。   只是女眷们几乎都只知道凤鸣阁经营的是酒楼生意,也不明白顾婉欣为何要笼络她。   难道淮王府竟还却钱不成?   几日之后,顾婉欣才真心的庆幸。   认为自己没有白办这场宴会,也没白白的得罪顾若兰和令一些官家贵女感到不快。   打探到这位悠南姑娘是喜欢出风头的之后,顾婉欣便安排了这场宴会。   悠南姑娘虽为商女,却在宴会上盖住了一干贵女的风头。   这场唯悠南姑娘独尊的宴会自然答对得她颇为熨帖。   这两日顾婉欣试探性的在顾云锦面前提了提恒王的事情,顾云锦便一口答应帮她打探消息。   只是前提条件是:顾婉欣不得将凤鸣阁透漏出去半分。   顾婉欣自然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连累凤鸣阁一丝一毫。   印暮豪得知此消息后高兴得不得了,赏赐了顾婉欣一屋子的珠宝和锦缎不说。   还拉着顾婉欣的手,动情的说,她是自己的福星,更是他的知心人。   若将来成就大业,顾婉欣功不可没,自己的皇后非她莫属。   高兴得顾婉欣一夜没睡,站钻反侧,一闭上眼睛就见到自己身穿凤袍的样子。   不过是三五日的功夫,凤鸣阁便命人去请顾婉欣了。   “南姑娘今日找我来,可是有什么消息?”顾婉欣迫不及待的道。   顾云锦点点头:“若不是要紧事,自然不敢劳烦侧妃来这一趟。”   “是恒王的事有眉目了?”顾婉欣不加掩饰的问道。   “正是此事。不过,结果可能会令侧妃和殿下不悦。”顾云锦十分遗憾的道。   顾婉欣心道:听南姑娘的意思是在说“恒王有非分之心”了,如此更好。这样才更能体现出消息的重要和自己的价值。   况且那恒王本就是个不足为虑的。   “姑娘但说无妨。”   顾云锦这才神色凝重的道:“恒王近日见了不少朝廷重臣。其中最位高权重的当数吏部尚书严柄谦。前几日两人还在凤鸣阁的阁间里密会。”   说着,顾云锦将道张薄册递到顾婉欣面前。   “这便是恒王近日所见官员的名册。”   顾婉欣接过名册,对顾云锦千恩万谢了一番,还掏出了一叠银票作为报酬。   顾云锦也并未推辞,凤鸣阁帮人打探消息一向是要收取重金的,这次自然也不会破例。   当顾婉欣将名册拿到印暮豪的面前,并将白天顾云锦所说之事一一交代了。   印暮豪先是一惊,接着皱眉沉思,转而又变成了一脸的释然。   别人倒还好,这严柄谦却是印暮豪极为看重的心腹之人。   吏部又是掌管人事任用和调动的,着实是对印暮豪掌握朝局大有裨益。   “殿下觉得这份调查结果是否可信?”顾婉欣忙问道。   沉默了片刻,印暮豪终于叹了一口气道:“早在六弟回来前,本王便请严柄谦上折子劝父皇早立太子,可他却满口的不妥之词,说担心父皇对他起了疑心,往后不好帮本王办事。”   “这么说他早有异心,或者说他一直在为恒王办事?”顾婉欣惊诧的道。   “当时本王还以为他只是行为谨慎,如今看来,确有可能是因为旁的。”   印暮豪不由得将眉头深锁。   “亏本王一直一来对他如此信任。恐怕他声称为本王提拔的那些官员都是老六的人。”   这样一层层想下去,印暮豪只觉得头皮发麻。   原以为严柄谦身为吏部尚书全秉重大,便叫他在一些重要的位置安排些肯为自己卖命之人。   没想到竟为旁人做了嫁衣,为此自己花费了打量的银子,却白白的便宜了恒王。   “那可如何是好?殿下可有办法处置这些人?”顾婉欣愤愤的到。   凡是组织淮王登上皇位的人便是阻止自己做皇后的人,顾婉欣哪能不恨。   恨不得立即将他们满门抄斩。   印暮豪却摇头道:“不能听信凤鸣阁的一面之词。我会命人对照名册上的人和时间,一一调查核对他们与六弟当时的行踪,看看其中是否有诈。”   “殿下是不信凤鸣阁?”顾婉欣有些不悦。   “自然不是。但也不可轻信。凡是还是谨慎些好。”   印暮豪摸了摸顾婉欣的头道。   两日之后,印暮豪又给顾婉欣送来了许多赏赐。   原来,他命人按照凤鸣阁的调查接过偷偷验证了一番,似乎并无不合理之处。   看来凤鸣阁的办事效率很高,也很是准确。   此后的一个多月,印暮豪几乎没怎么回过淮王府。   日日在朝中忙碌。   顾婉欣从官家夫人们的口中听说了今日发生的几件大事。   原来七日前,严柄谦因为贪墨银两被贬黜外放了。   这一年内他提拔的官员也纷纷被停职审查。   一时间,朝臣们人人自危。   尤其是那些为印暮豪办事的官员,纷纷私下找了印暮豪。   他们以为严柄谦之事乃政敌所为,劝印暮豪重视此事,防备着有人要对他的人下手。   而印暮豪自然知道严柄谦等人的劫数皆是因自己而起。   却也没有对旁人说。   只道是知道了,会多加小心,严加防范。   众人见印暮豪满口答应,态度却不甚重视的样子,心中只觉得心寒。   严柄谦为淮王卖命却落得个这般下场,偏淮王殿下还不以为意,不由得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一颗为印暮豪赴汤蹈火的初心也跟着动摇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赈灾风波   此次回邺城后,弘治帝见印霄澈的身子好转了不少,便试探着安排了他几件差事。   差事虽并不棘手,接触的官员也不甚广泛,不过也不是毫无难度的。   几件差事办下来,不仅仅弘治帝,朝臣们对这位病弱王爷的印象也改观不少。   印霄澈不仅没有偷懒躲闲,反而在许多重要的环节都亲力亲为,颇为细致。   差事也都办得巧妙、漂亮。   弘治帝多次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褒奖并赏赐了印霄澈。   这令印暮豪极为不快。   倒不是他嫉妒那些个赏赐,而是他已经从凤鸣阁处得知,印霄澈有与自己抢天下的野心。   虽然他压根就没觉得印霄澈有同自己争的资格,但独独这份野心也足以令他恼火的。   更何况,弘治帝对印霄澈的态度还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这才是印暮豪真正不安的原因。   对于印霄澈头一次插手朝中事务,竟然还能处理得当,印暮豪便更加怀疑有朝臣在暗中助他,否则他怎么会如此顺利。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春日。   弘治帝赏赐了印霄澈一处府邸,作为恒王府。   恒王府的府邸虽比淮王府略小了一点,但景致和装饰的却更为考究。   由此,足见弘治帝对恒王的重视。   朝臣们中渐渐有人动了暗自结交印霄澈的心思。   淮王印暮豪也变得更加多疑起来。   几个月功夫,他的党羽竟有些七零八落了。   对此,印暮豪倒也不以为意,毕竟征西军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有了兵权,他倒也不惧怕手无寸兵的恒王。   只是,令他头疼不已的是,原本一些油水丰厚的位置都不再是他的人了。   有些是他不信任,用手段革掉了,可想要再着人补充时,却总是出了岔子,没能成功安插进去。   有的人则是自己犯了事,被弘治帝直接换掉了。   换的还多是些性子耿直不阿的,他费劲力气也拉拢不得。   所以,近期这位淮王殿下手头倒是紧巴巴的。   就连惠贵妃的私房钱也都贴得差不多了。   这一日早朝,有折子向弘治帝汇报了荆州的水患。   据说此次水患已经造成了数十万人受灾,百姓们流离失所,灾民还在与日俱增。   弘治帝本就是位爱民的仁君,听闻荆州灾情之重,十分震惊,便同朝臣们商议赈灾之事。   最终,弘治帝决定派回京不久的李佳毅前往荆州组织赈灾事宜。   李佳毅向弘治帝保证,一定秉公无私,竭力处理好灾情,安抚好灾民。   弘治帝命李佳毅为钦差,从国库中发拨一百五十万两官银用于赈灾。   午后,凤鸣阁的三楼。   顾云锦和印霄澈正对坐在八仙桌旁。   桌上摆放着各色菜肴。   印霄澈时常来凤鸣阁同顾云锦一道用饭,顺便商议事情。   “你说圣上今日命李佳毅去荆州赈灾?”   顾云锦拔高了音调,面上漏出了惊讶的神情。   “这么着急干嘛?怎么,你还不舍得让他去不成?”   印霄澈冷冷的白了顾云锦一眼道。   他知道顾云锦初返邺城时曾经在李佳毅家住过一段时间,难不成还生出了什么感情不成?   顾云锦并未答话,只是凝眉不语。   她自然不是舍不得李佳毅去赈灾。   只是,她记得上一世,李佳毅便也是负责了此次赈灾。   并且在这次赈灾中,李佳毅被印暮豪的人陷害,拿出了他贪墨赈灾银两的“铁证”。   最后,李佳毅被斩首,整个李家上下,男子被流放,女子入教坊。   李佳研和李夫人似乎也因此自缢身亡。   当时,顾云锦知道印暮豪陷害李佳毅是为了将太子拉下水。   可如今,太子早已不在了,印暮豪还会不会这样做呢?   她不得而知,也觉得印暮豪并无这个必要。   但,顾云锦还是觉得十分不安。   上一世,她与李家并无关联,得知此事后,也只是为他们的命运唏嘘感伤了一番,并未太过挂怀。   可如今却不同了,她与李佳研是好友,又受过李家人的恩惠,怎么可能看着她们涉险。   印霄澈伸出手来,在顾云锦的眼前晃了晃。   “还真的急了?”   顾云锦这才回过神来,神色凝重的对印霄澈道:   “荆州刺史是印暮豪的人。我担心他会趁机动什么手脚。”   顾云锦也不想隐瞒印霄澈,毕竟她如果想帮李佳毅,也非得说服印霄澈出手才行。   印霄澈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的?”   顾云锦从印霄澈的眼中看到了惊喜,却没有惊讶。   并不觉得意外,难道他也知道此事?   想了想,顾云锦便也不觉得多稀奇。   毕竟,帮印霄澈掌管凤鸣阁的这几个月,她对于凤鸣阁的神通广大早已见惯不怪了。   印霄澈知道“朝中哪些个官员为印暮豪效命”也并不稀奇。   “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顾云锦答道。   印霄澈淡淡的点头,也没再追问。   毕竟顾云锦如今管着凤鸣阁,许多资料和机密信息,她都能够看到,知道这些事也不难。   “淮王如今正是缺银子的时候,恐怕会打起赈灾银的主意。殿下打算怎么办?”顾云锦问道。   印霄澈从容一笑:“如果他有这个胆量,本王自然要成全他。”   见印霄澈淡定无比的样子,顾云锦猜测他应当做了安排,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三日后,李佳毅便同押送着赈灾银两的队伍一道出发了。   赈灾队伍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往荆州,半月时间便顺利抵达。   李佳毅一到荆州,便立即到荆州府衙了解灾民情况,并实地查看了附近的赈灾粥棚。   他一面将路上买到的一些米粮分配到各受灾村镇设立的粥棚。   一面命人用赈灾银两继续大量收购粮食,搭建临时的灾民安置所。   待灾民的安置工作稍微稳定了,李佳毅便将赈灾银两交由荆州当地的官员帮忙管理。   他则是日夜奔走于再次引发水患的地域,指挥制水之事。   并亲自督办灾民房屋的修葺工作。   一个月过去了,灾民们的生活刚刚有了保障,荆州刺史却向李佳毅汇报了一件事情。   “灾银已经花费见底,急需朝廷再次拨款。” 第一百六十三章 探望   一个月后,凤鸣阁。   “听闻圣上这几日龙颜大怒,都是因为荆州刺史上奏李佳毅贪污赈灾银两之事。”顾云锦声音急促的道。   与顾云锦隔着茶几分坐在长榻上的印霄澈则不慌不忙的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才道: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怎么还明知故问?”   印霄澈将茶盏放到茶几上道。   “我哪里是想问你这个,你知道我要问的是你打算如何?”顾云锦没好气的道。   印霄澈凝眉:“现在连殿下都不叫了吗?你、你、你的,真没规矩。”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说这些没用的。你可答应过我,要保住李家的。不会见死不救吧?”   顾云锦皱眉道。   印霄澈笑望着顾云锦,心中感叹一声:“不怪清云总跟我抱怨,这丫头的确是被我给宠坏了。连求人都好像在兴师问罪一般。”   见顾云锦阴沉得似乎要滴出水的脸,印霄澈道:   “父皇十分重视此事,已经着大理寺调查了,命人将李佳毅押送回邺城,并且已经派遣其他官员接手赈灾事宜。”   “那你还这般淡定。”顾云锦急得从坐榻上站了起来。   印霄澈也跟着她站起身来,边上前拉着她坐下,边道:   “你急什么,我说过会保他无事,就一定会做到。难道你还不信我?”   印霄澈就站在顾云锦的面前,低着头柔情似水的看着她。   顾云锦边听他说,边对上了他那汪如寒潭般清澈的眼眸。   她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人。   顾云锦呆望了片刻,才慌忙抽出被印霄澈握着的双手。   印霄澈大大方方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顾云锦张了张嘴,想问印霄澈是否有同胞兄弟,为何她觉得印霄澈与墨尘如此相像。   可她开口时,却是说:“你打算如何帮李佳毅?”   印霄澈扬起嘴角道:“李大人本就没有贪污一个铜板,何惧大理寺的调查,自然也不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倒是大理寺,距离荆州路途遥远,取证过程诸多不便,的确需要我们帮衬一二。”   听了印霄澈的话,顾云锦陷入沉思。   上一世,她只知道淮王栽赃陷害李佳毅。至于李佳毅是不是与贪墨案毫无干系,他赈灾过程中又是否存在纰漏,自己也不能确定。   为何印霄澈会如此笃信李佳毅?   难道他早已经调查清楚了?   似是看出了顾云锦的心思,印霄澈道:“我自然已经掌握了十足的证据,否则怎么敢轻易在顾小姐面前保证呢?”   不知道为何,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时间,顾云锦对印霄澈的信任度大大提升。   只要从他嘴里说出的话,顾云锦都不会怀疑。   顾云锦笑着点点头。   到了傍晚,顾云锦去李府拜访了李佳研和李夫人。   走在李府的院子里,下人们见了顾云锦都毕恭毕敬,没人敢小看她这位凤鸣阁的大掌柜。   李志业不在府上。   李夫人和李佳研都在为李佳毅的事情发愁。   得知顾云锦来了,热情的迎了出来。   将顾云锦迎入厅中,李夫人拉着她的手激动的道:   “好孩子,你如今好不容易熬出了头,不仅有了安慰的日子,还拥有了泼天的富贵。老身为你高兴。”   低头抹了一把眼泪,李夫人继续道:“其他时候你来,我都是满心的欢喜,但你可知道,这几日佳毅他出了点事。你最好避一避,莫要再往这边跑了,免得连累了你去。”   顾云锦没想到李夫人非但没有立即求自己帮李佳毅奔走疏通,反倒让自己躲远些,竟然怕他们连累自己。   顾云锦不由得,心中一暖,眼圈也微微发红。   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更不知道有母亲的保护是何等滋味。   但此刻,见李夫人极力维护自己的样子,她似乎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李夫人,您放心,李大哥的事情不会连累到我,而且,他也不会有事的,您切莫为他着急上火的,再熬坏了身子。”   顾云锦拉着李夫人的手,扶着她缓缓的到榻前坐下。   听了顾云锦的话,李夫人的面色依就凝重。   她知道顾云锦是在故意劝慰自己,儿子如今被人揭发贪污赈灾银,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自己的儿子,她自然了解。她断然不相信李佳毅会去贪墨赈灾银两。   但既然有人上奏揭发他,便是有备而来,拿定主意要拉他下水,怎肯让他轻易脱罪呢?   李夫人虽然不在朝中为官,可她夫君和儿子都是朝廷重臣,母家亦是世代为官,她自然对官场之事不会一无所知。   太傅李志业的人品才学虽颇受人推崇和敬重,但平日里也最不屑于与朝中大臣私下结交。   所以朝臣中称赞李志业的人不少,可愿意为他出头的人却寥寥无几。   这几日李志业一直到处奔走求人,希望能有同僚出来帮自己的儿子说句话。   却不料日日碰壁,有些平日里客客气气的同僚甚至都没让他进门。   太子倒了,他这个太傅早就只剩个名头。   如今儿子又出事了,自然是墙倒众人推,哪还有人愿意蹚这摊浑水。   李夫人知道情况,根本不敢奢望自己的儿子会全然没事。   她只希望儿子不要丢掉性命,哪怕是被贬为庶民,只要还有命在,她便心满意足了。   见气氛凝重,顾云锦身旁的碧桃立即将两个描金盒子抱到李夫人面前。   “夫人,这是姑娘为您精心调制的补药。”   李佳研忙上前接过盒子。   “你这孩子,倒是难为你这样有心。”   “这算什么,夫人莫要客气才是。”   李夫人的脸上这才微微漏出了笑容。   李佳研见状也开心的上前拉住顾云锦的手道:   “母亲说不让你来,那是口是心非,她日日都盼着你来呢。瞧,见到你来了,母亲才漏出了笑脸。”   被李佳研这样一说,李夫人和顾云锦又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李佳毅的事情。   屋中骤然寂静。   顾云锦见屋中的丫鬟都被李夫人打发出去准备茶水和点心了,便开口道:   “我刚刚说李大哥会没事的,夫人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证明李大哥是冤枉的。”   担心隔墙有耳,顾云锦将声音压得很低。   但此言听在李夫人李佳研而中却如惊雷般掷地有声。 第一百六十四章 罪魁祸首   “你真的有办法救我大哥?”李佳研激动的拉住顾云锦。   “有八九成的把握。”顾云锦认真的道。   李夫人未开口,只凝神看着顾云锦。   她记得自己初次与顾云锦相遇时,她也是这样的表情。   那时候她说能帮自己治病,可其他人都质疑她,就连李夫人自己都不相信她这样一个黄毛丫头能救自己。   但,她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李夫人回府后也看了其他的大夫,经验丰富的老大夫都说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急,在没有用特效丹药的情况下,只是凭借施针救人的难度极大。   所以顾云锦并非好说大话之人。   这次她既然当着自己的面说有八九成把握能救李佳毅,应当也有些可信的。   可她一个初来乍到邺城的小姑娘,能有什么本事左右朝廷命官的生死呢。   旁人都传这位凤鸣阁掌柜背景神秘,神通广大,可李夫人却不这么认为的。   她只知道顾云锦不过是无意间为凤鸣阁的老板治好了顽疾,那老板一高兴,将凤鸣阁交给她打理罢了。   顾云锦先前是这样跟李夫人和李佳研说的。   否则,顾云锦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从无依无靠就摇身一变,成了凤鸣阁的掌柜。   但是外界也只当顾云锦是凤鸣阁真正的老板。   看着顾云锦那越发白皙、娇艳的面庞,李夫人的心中突然一颤。   她上前抓住顾云锦的手道:“你怎么可能有办法救佳毅?是不是求了什么人?你可不要为了救我们,而委屈了自己。”   顾云锦只觉得手被李夫人抓的有点疼。   顾云锦对李夫人的话有些不解,但看了看李夫人的表情,她突然间就懂了。   顾云锦笑道:“夫人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让自己吃亏呢?”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夫人依然疑惑的看着顾云锦。   顾云锦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印霄澈出的力告知李夫人。   毕竟如果印霄澈往后能得到李家父子的帮助,自然是好事一桩。   “不瞒夫人,是恒王殿下一直在帮李大哥搜集洗脱冤屈的证据,据说是准备得差不多了。”顾云锦缓缓低声道。   “恒王?”李夫人和李佳研异口同声道。   “没听佳毅和老爷说过与恒王有何交情啊,他为何要帮我们?”   李夫人的心里疑惑中还夹杂着一丝不安。   李太傅虽然曾是太子老师,但即便太子得势时他也从未与太子过从甚密,更没有参加过皇子之争。   所以太子出事后,他这位太子老师才会安然无恙的直到今天。   恒王若救了李佳毅,他们李家便欠下了恒王一个大大的人情。   往后恐怕只有站到他的队伍中,帮他与淮王对抗才能还清这份恩情了。   那样的话,势必会将李家推到危险的境地。   顾云锦见李夫人忧心忡忡的样子,忙解释道:   “夫人不必为难。恒王殿下只是欣赏李大哥和李太傅的人品才学,不愿意让忠臣蒙冤而已,并非要以此为恩惠要求李大人和李大哥为他做任何事情。”   同李夫人说话,顾云锦并不想拐弯抹角。   在她眼里,眼前的两人就如同自己的亲人,没必要卖关子。   “当真如此?恒王殿下竟有这般胸襟?”李夫人感叹一句。   顾云锦诚恳的点点头:“正是。若不是担心夫人胡思乱想伤身,急着给您吃个定心丸,我本不想将恒王殿下说出来的。这也是殿下的意思,他并无意让李大哥知道他所做之事。”   顾云锦说的坦荡无比,本来嘛,印霄澈的确没想过要让李家人领他的情。   “这么说来,这印霄澈还当真是个君子。”顾云锦在心中赞叹一声。   “这……,我知道了。此事待老爷回来后,我会向他说明。只是你原何会认识恒王殿下?”李夫人疑惑道。   “是我如今东家的一位朋友,他正好在恒王手下办事,说恒王爱民如子,最珍视忠臣和人才,所以才将此事说与恒王殿下。恰巧殿下也赏识李大哥,正有要助他的意思。”顾云锦道。   “哦,原来如此。”   李夫人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她知道此事还要等李大人回来拿主意才好。   ……   七八日后。   就在朝臣们都以为李太傅一家将从此走向没落时,事情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大理寺卿连夜求见了弘治帝,将近日来调查的结果同他一一汇报了。   原来,贪污赈灾银两之人另有其人,正是贼喊捉贼的荆州刺史。   而经过追查,赈灾银都悉数落入了淮王府,原来印暮豪才是罪魁祸首。   弘治帝得知此事后震怒不已。   李佳毅既然并未贪污,自然被无罪释放。   弘治帝准了他一个月的假在家修养,还送上了丰厚的赏赐。   李府上下欢天喜地的庆祝李佳毅平安归来。   李太傅既然知道李佳毅之事是恒王帮了忙,并且嫁祸给自己儿子的人还是淮王。   如此一来,他自然不难下决心往后要全力支持恒王印霄澈。   可印霄澈偏偏就好像没事人一样,在朝中见到了李太傅也没有刻意答话,好似没有丝毫要与他交好的意思。   这令李太傅不明所以,难道恒王真的只是大公无私的想帮李家,而非想拉拢自己?   起初李夫人转达顾云锦的话时,他还有些不信,可越是时间久了,他就越觉得印霄澈是真的胸怀天下。   至于印暮豪,就在大理寺卿将调查接过呈给弘治帝那日,都没等到第二日上朝,弘治帝就下旨暂时革去淮王在朝中的所有职务,没收所有贪污的赈灾银两,罚俸一年,禁足三个月。   对淮王的处罚其实不算重。   谁都知道弘治帝最痛恨鱼肉百姓之事,更何况是贪污灾民们的救命银。   但他可是淮王啊,弘治帝最为看中的儿子,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代皇帝的人。   弘治帝这样处置他,将来印暮豪还有何威严号令群臣?   最意想不到的还要数印暮豪。   他是万万没想到大理寺会查出来赈灾银的去处,自己谋划的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怎么可能会被人抓住把柄呢?   除非是自己人出卖了他,他想不出别的原因。   印暮豪简直不敢想,自己身边究竟还有多少个奸细。   明明在前几个月都清理得差不多了,怎么还会如此猖獗。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迫在眉睫   印暮豪此刻无暇顾及内奸。   既然父皇已经对自己大为不满,当务之急自然是扭转父皇对自己的看法。   印暮豪被禁足后,日日在府中斋戒,据说是在为灾民和华桑祈福。   最虚伪的做法是他还捐出了万两白银,用于赈济灾民。   因此,弘治帝很是欣慰。竟提前解除了印暮豪的禁足。   所以,印暮豪仅仅禁足了两个月,就被弘治帝给赦免了。   并且还恢复了他在朝中的差事。   凤鸣阁中。   顾云锦愤愤不平的拍着桌子。   “哼!皇上也太糊涂了,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放过印暮豪。那一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顾云锦嘴里不停的嘟囔着。   印霄澈用手指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才糊涂了,这般口不择言,竟敢对圣上不敬,就不担心被关进大牢吗?”   顾云锦揉着额头,皱眉道:“你倒是恭敬,你父皇不还是偏袒印暮豪,可没见他对你有半分青眼。”   印霄澈也不恼火,只是唇角弯弯的看着她。   “傻丫头,你懂什么。你还真以为会一举将淮王搬倒不成?他在朝中的羽翼之丰,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拔干净的?”   顾云锦撅着嘴道:“我知道,只是,看不惯他总是耍些小聪明就得逞。”   “你以为我父皇是傻的,看不出来印暮豪是假慈悲?”   “那皇上为何还要买他的帐?”   “自然是还想给他机会,对他依旧抱有希望。”   是啊,弘治帝早有立印暮豪为太子的打算,怎会轻易改变主意。   ……   印暮豪恢复职位后,依旧如往日一般忙于政务。   在旁人看来,他似乎与从前没什么区别,还是那般勤勉。   但在弘治帝的心中,这个儿子确越来越让他觉得别扭。   炎炎的夏日转瞬即逝,白日渐渐变短,树叶也开始泛黄。   邺城中与往年倒没什么不同,街市上依旧车水马龙,城中繁华依旧。   但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北边关却是战火连天。   顾烨枫和顾云磊带领征北军前去收复被胡人占领的城池。   胡人此次来势汹汹,并且有蒙人的支持,竟然组成了十万大军,一举从西北边境攻入中原。   以往,胡人虽然也年年犯边,但不过是小打小闹,只敢骚扰边境百姓,抢夺些粮食和钱财。   却从未敢与驻边军队正面交锋。   今年虽然荆州遭受了水灾,但西北各郡县却算得上是风调雨顺。   往年,若遇上灾年,胡人便猖獗有些,在边境侵扰频繁些。   若遇上丰年,侵扰百姓的情况便少许多。   所以驻边军队今年就没有太把胡人当回事。   他们以为今年胡人会消停的过冬,所以疏于训练和防范。   更没料到胡人竟然集结了十万大军,进犯华桑。   所以,胡人从边境开始,轻松的攻下了七座城池。   一路向邺城进军,可谓畅通无阻。   消息传入邺城,弘治帝才匆忙派征北军出征。   顾烨枫多年未带兵打仗了,此次若不是情况危急,他也不会来。   顾云锦得知父兄奔赴战场之事,十分担忧。   知道此次征战比以往都要凶险。   印霄澈也吩咐了凌霄派的人密切关注西北战况,有任何情况要及时汇报。   故而,对于前线的战报,印霄澈比弘治帝都要早知道一日半日。   凤鸣阁中。   “前方可是有战报传来了?”   顾云锦见印霄澈手中拿着信封,神色凝重的走进来,便急着发问。   印霄澈将手中的信封递给顾云锦。   顾云锦从信封中抽出信纸,展开来仔细读了一遍。   原来,征北军还算顺利。   刚到西北便收复了两座城池。   只是,因为走的匆忙,征北军并没有备齐充足的粮草,需要补给。   “消息两日后就会传到宫中,届时父皇定会派人押送粮草过去。”   印霄澈的话明明是在劝慰顾云锦,可顾云锦见他说话时的表情却不似轻松。   刚要松口气的顾云锦,忍不住开口问:   “那待陛下派补给过去,可来得及?”   印霄澈点头道:“军中目前粮草虽不充足,可应付到朝廷送补给过去却不算太难。”   “那就好。”顾云锦松了口气。   两日后,弘治帝果然接到了征北军的捷报和奏章。   朝堂之上,阴沉多日的气氛终于有所缓和。   听闻征北军短短一月时间就收复了两座城池,弘治帝龙颜大悦。   高兴之余,他对于征北军需要粮草的事情也不敢怠慢,当即便命令征西军副将带着两万征西军护送粮草前去支援征北军。   顾云锦对于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可谓无所不知。   待得知此消息后,她的心里便开始不安起来。   她知道征西军背地里是听命于印暮豪的。   如今征西军的主将和副将都是印暮豪的心腹。   正因如此,印暮豪才不在乎折损了多少羽翼,底气依旧十足。   顾云锦自然知道印暮豪对父亲和大哥并无善意。   此次弘治帝派征西军前去支援,印暮豪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定然会趁机对父亲和大哥下手。   至于印暮豪究竟会怎样对付父亲和大哥,顾云锦一时间还想不明白。   直到半个月后,朝中再次收到消息:   征西军在支援前线的路上遭遇蒙人的偷袭,伤亡不算大,但是粮草折损了七八成。   弘治帝闻此消息头痛不已。   知道敌方人数众多,此次对决必定是一场硬仗。   故而,弘治帝拿出这些粮食来,几乎搬空了国库。   荆州的赈灾本就耗费了大量粮食,而今粮价都居高不下。此刻上哪去在短时间内再次凑够这么多粮食运往西北。   就算是弘治帝能拿出重金到民间收购,可待凑够了运到西北,被困在城池中的征北军将士们恐怕早已成了白骨。   一时间,朝堂之上都乱作一团。   有的人为征北军惋惜。   也有的在幸灾乐祸。   征北军全军覆没了又如何,还可以仰仗征西军,华桑身为大国还能被胡人给灭了吗?开玩笑。   趁机除掉征北军这只眼中钉岂不是很好。   对于此事,最忧心的莫过于顾云锦。   如今她的父亲和大哥面临断粮的危机,可自己却束手无策,一点忙都帮不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通敌叛国   顾云锦在凤鸣阁的三楼雅阁中来回踱着脚步。   突然,她停下来看向稳坐在太师椅上沉默不语的印霄澈。   顾云锦想要开口求他,让他想想办法救自己的父亲和大哥。   可转念又觉得他恐怕也很难帮得上忙。   就算寻州有粮草,可以支援父亲,可他会这样做吗?   当然不会,如果这样做了,自然瞒不过弘治帝。   到时候弘治帝会怎么想。   这样的话,莫说印霄澈无法继承皇位,此后连自保都会很难。   顾云锦怎么想都觉得印霄澈不可能会帮自己。   可若不求他,自己眼下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就在此时,印霄澈却先一步开口道:   “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让征北军全身而退的。”   语气坚定而自信。   顾云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会帮我父亲和大哥?可,这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顾云锦忍不住道。   “不仅没有好处,还可能会有麻烦。”   印霄澈转头看着顾云锦,神色轻松的略带着笑意。   顾云锦点点头。   “你若坐视不理,之后再翻出印暮豪对征西军所做的手脚,便可一举将印暮豪连根拔起。”   “这对你来说并不难办到,你也肯定想到了,这于你来说是个机会。”   印霄澈苦笑一声。   “傻丫头,你当我真稀罕那个皇位?”   顾云锦愣住了。   你不稀罕皇位,干嘛让自己帮他夺嫡?真搞不懂了。   “你不惜得罪印暮豪,与他斗得不可开交,难道就为了磨练他?让他登上皇位后好回头收拾你?”顾云锦白了印霄澈一眼道。   印霄澈无奈的笑笑,起身朝门口走去。   “说你傻还真的不冤枉你,什么都不懂。”   看着印霄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顾云锦呆立在原地,反复琢磨着印霄澈的话。   印霄澈不为了争皇位,那与印暮豪做对,是为了……,为了自己?   不不,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顾云锦想来想去,好像终于明白了。   印霄澈似乎一直都站在自己这边,第一次坑印暮豪是因为自己,再次回到邺城也是紧随自己。   难道,他真的是为了自己?他看上自己了?   可,没道理的啊。   此后的半个月,顾云锦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度日如年。   这段时间她连印霄澈的影子都没看到。   顾云锦每日都在盼着有人送来前线和征北军的消息。   弘治帝早已下令,在征北军驻扎的城池附近的郡县征调军粮。   百姓或自愿,或不情愿,纷纷将家中的粮食交出大部分,由成卫军护送粮草去前线。   圣旨到是早下了,可消息却迟迟没回来。   直到又过了两日,前线终于传出消息,征北军的危机解除。   并非是粮草运到了,或是征北军打了胜仗。   而是敌军中的蒙人倒戈,与胡人反目,互相打了起来。   与此同时,胡人的老巢受到西羌人的袭击,令他们不得不连夜撤退。   所以这支进犯华桑的十万大军立刻土崩瓦解,灰溜溜的逃回了老巢。   征北军不费一兵一卒就全胜归来。   征北军一路上在附近的城池休整和补充粮草,不日就会返回邺城。   朝臣们不明就里,只觉得是天佑华桑和征北军,凭借着运气躲过了一劫。   印暮豪则气得几欲吐血。   他与蒙人早有勾结和约定,也是他让蒙人偷袭了为征北军护送粮草的军队。   可他却不知道蒙人为何会突然与胡人反目,竟也未知会自己一声。   他前几日送去的信也迟迟没有回音,此刻着实是心中不安得很。   印暮豪近期与蒙人和胡人都有联络,他们答应帮印暮豪登上皇位,印暮豪也许了他们不少好处。   但是此刻,却没有人给印暮豪任何传来任何讯息。   旁人不知道,可顾云锦却是猜到了。   此事,定然是印霄澈做的。   她也无法理解印霄澈如何能有如此能耐,可以左右得了蒙人和西羌人。   但她却不信此事与印霄澈无关,况且印霄澈说过他能帮征北军解围,他离开的这几日定然是为这件事奔走。   半月后,征北军抵达邺城。   弘治帝大悦,同以往一样设庆功宴,封赏征北军将士。   顾云磊出席了宴会,顾烨枫却没在宴会上出现。   有人说顾烨枫依旧没能从丧女之痛中走出来,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弘治帝也不强求,反倒因此更加厚赏了顾云磊。   宫宴上,百官皆为征北军庆贺。   却没人提起征西军押送粮草不力之事。   印暮豪虽然心中不悦,却也在暗自庆幸自己此次能够蒙混过关。   虽然没有重创征北军,但也没有将故意损失粮草之事暴露,也算不得太糟。   往后有的是机会压制征北军,从长计议便是了。   但令印暮豪万万没想到的是,此刻的他早已被弘治帝所怀疑。   原来,就在蒙人倒戈胡人之前,弘治帝秘密接见了蒙人的使臣。   使臣向弘治帝禀报,此次蒙人参与战争源于一场误会。   蒙国内近日才发现了几名内奸。   据说那几名内奸与华桑的皇子暗地勾结,编造假消息称华桑即将入侵蒙国。   蒙国可汗信以为真,才派人同胡人联手,来攻打华桑。   如今内奸已经暴露,蒙国可汗也得知了华桑并未与蒙国为敌,感到十分惭愧。   特地派使臣向弘治帝请罪,并且愿意帮华桑击退胡人。   弘治帝听了自然乐意,忙表示会不计前嫌,与蒙国交好,只要蒙国帮华桑击溃强敌。   至于西羌人为何会突然袭击胡人老巢,弘治帝也不大清楚,自然也不好去问。   想知道与蒙人内奸勾结的皇子是谁自然不难,弘治帝早已问得一清二楚。   但事关皇子,便是天大的事,他自然不会听信蒙国使者的一面之词。   于是,弘治帝秘密差心腹暗自调查。   调查尽展的很顺利,宫宴后的第五日,便集齐了淮王印暮豪勾结别国大臣甚至皇子的证据。   原来不仅仅是蒙人,就连胡人,以及西羌人中,印暮豪都有联络。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可弘治帝知道此事后,还是急火攻心,病倒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罪有应得   天光未亮,印暮豪坐在轿撵中正闭眼养神,为稍后的早朝做着准备。   行至途中,轿撵猛然一停。   印暮豪的身子冷不丁的向前一栽,额头差点撞到轿门的木柱上。   正要发火质问轿夫,印暮豪眼前的轿帘却被人挑开了。   “黑甲军?”   印暮豪惊愕得半张着嘴。   黑甲军是皇上的暗卫,不会轻易露面的。   朝中大臣甚至没几人知道有黑甲军的存在。   不过,印暮豪知道,今日他在此遇见的黑甲军绝不是来保护自己的。   他们只听命于父皇,除了保护他便是替他抓人。   “淮王殿下,陛下有请。”   面前身穿黑甲,脸上戴着黑色面具的人开口道。   印暮豪牙缝中挤出一丝苦笑,看来自己作料不错,他们是来抓自己的。   他自然知道无法逃脱。   他自己也是有暗卫的,此刻既然没有出现,便不可能再出现了。   直到印暮豪被人推进黑暗的天牢,身后的牢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这才突然清醒过来,自己的事情应当败露了。   可父皇是何时开始调查自己的,何时有人上奏书弹劾自己?   他竟然丝毫没有半点察觉,还以为之前的事情没人知道呢。   他的那些眼线都去哪里了?   印暮豪不知道弘治帝究竟知道了多少,只希望自己还有回旋的余地。   事实上,弘治帝目前知道多少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几日后,印暮豪所做的事情,弘治帝便全都知道了。   大理寺如今的办事效率快得惊人。   经过调查,印暮豪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被彻查清楚。   包括与他国大臣和皇室的每次联络,包括勾结兵部克扣征北军的军粮和军饷,以及私通蒙人劫持征北军的补给粮草。   最后,连当年绑架顾将军嫡女顾云锦的人都被查出是出自淮王府。   当然,还有前废太子的死也与淮王有关。   事情被查清楚之后,朝野皆惊。   原来一向受百姓爱戴的淮王殿下内里竟然是个恶魔。   残害忠良,弑杀手足,简直禽兽不如。   惠贵妃因教子无方直接被打入冷宫,顾婉欣同印暮豪的妾一起被压入了天牢。   在天牢中,顾婉欣那较弱的身子熬不过恶劣的环境,加上惊吓和忧思,没几日便小产了。   狱卒为顾婉欣请了太医,算是保住了她的性命,但她往后便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顾婉欣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的蜷缩在天牢的角落里。   她身上值钱的东西早被她拿去收买狱卒,或是换了需要的东西,或是用于打探消息。   此刻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出来了,她也没有心思再去打探消息了。   前几日她托人捎信给纪明轩,却迟迟没见到他的影子。   后来有狱卒好心告诉她,纪明轩也进了大牢。   原本她以为自己怀着皇家血脉,还能凭借腹中的孩子搏一线生机。   可此时连孩子也没了,她还能靠什么呢?   但她就是不甘心,心里祈祷着有人能来救自己。   就在此时,她突然间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抬头看去,便见到一抹灯笼的光亮由远及近的朝自己照射过来。   眯着眼睛看过去,像是有狱卒引着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朝这边走过来。   走到牢门口,狱卒才将灯笼递到女子的手中,恭敬的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顾婉欣的心中一震,难道是贵妃娘娘派人来救自己了?   她忙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到牢门前,一把抓住牢门上生满铁锈的栏杆。   借着灯笼的光线,她看清楚了那女子的脸。   是一张美艳无双的绝色面庞,她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一张脸,却又很快认出了这张脸。   “悠南姑娘?”顾婉欣嘀咕一句。   肤色比平日白皙净透了许多,眉眼明亮俏丽了一些,但分明就是悠南姑娘啊。   对呀,悠南姑娘神通广大,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向她求助呢?   “悠南姑娘,你是来救我的?快救我出去,我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了。”   顾婉欣如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从栏杆中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顾云锦。   却终究差了点距离,无法够到。   顾云锦唇角微勾,眼角漏出嘲讽之意。   顾婉欣胡乱挥动的双手一顿,愣愣的看着顾云锦的脸。   这个笑容,这个眼神,她似乎很熟悉。   神色太像了,虽然相貌不同,不对,相貌似乎也很相似。   顾婉欣拼命摇头,嘴里呢喃着:“不,这不可能,她早死了,不可能是她。”   她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双眼,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二姐姐,别来无恙啊!”顾云锦笑道。   顾婉欣忙停止了揉眼的动作,紧紧的盯着顾云锦。   “你,你是人是鬼?”   顾婉欣浑身颤抖着向后退了一步道。   顾云锦轻笑着道:“呵呵,应当算是鬼吧,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你是顾云锦?”   “怎么,二姐姐是才认出我吗?”   顾云锦歪着头看着顾婉欣。   那眼神令顾婉欣毛骨悚然。   仿佛顾云锦真的是从地狱中归来的恶鬼。   “顾云锦不是死了吗?怎么可能回来,你究竟是谁?为何要装神弄鬼?”   顾婉欣定了定心神道。   “谁知道呢,我可能就是命大,被你害死两次都还能活过来。”   “两次?我只……”   顾婉欣警惕的将后面的话都吞回到肚子里。   她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过来。   或许是朝廷怀疑自己害死了顾云锦,所以才找个长相与她有几分相似的人来诈自己的。   对,自己不能承认。   “我可没有害你,四妹妹,真的是你回来了吗?姐姐好想你。”顾婉欣假惺惺的道。   顾云锦掩袖而笑。   “二姐姐,你想多了。我不是来让你认罪的,你认不认都不要紧,淮王府的柳护卫和你的丫鬟青梅都已经供认了,还拿出了证据。”   顾婉欣又是一愣。   没等她开口,顾云锦又继续道:“所以,我才被迫站出来,向世人宣布我还活着,也好免去姐姐的罪责。”   顾婉欣心中一喜,对呀,顾云锦既然没有死,那自己杀害她的罪名便不会成立了。   “所以姐姐的死罪便可免了。”   “并且,淮王很快便会被流放,恭喜姐姐不必同他一道去受苦,而是另有锦衣玉食的好去处。”   殿下要被流放?那自己岂不是要被发配入教坊做官妓?   “不,怎么会这样,放我出去,我不去教坊,不做妓女,我不……”   顾云锦转身离去,任身后的顾婉欣声嘶力竭的喊叫着。 第一百六十八章 终章   既然已经公布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顾云锦便回到了顾府。   这几日也不曾再回到凤鸣阁。   只是,她已经有许久没见到印霄澈了。   早就打听过了,印霄澈已经揍禀弘治帝,回到了寻州。   只是为何未同自己知会一声,就不辞而别?   顾云锦的心中终是觉得有些讪讪。   弘治帝下令将印暮豪流放,永世不得踏足邺城。   太子之位,印霄澈当是势在必得,可他却选择此时离开邺城。   顾云锦知道,他此举便是表明了不想当太子。   顾婉欣和印暮豪受到了对于他们来说最重的惩罚。   可顾云锦的心中却没有想像中的那样激动和高兴。   只好像是完成了一个任务一般,心中平静。   每日都能见到顾烨枫和顾云磊,暂时不必再担心父兄的安全。   可顾云锦却不似想像中的那般轻松快活,倒像是缺了点什么,心中有些空空的。   顾烨枫和顾云磊对于顾云锦的失而复得,都倍感珍惜,恨不得日日都陪着她。   他们不明顾云锦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免不了细细的追问。   顾云锦将自己中毒和被印霄澈救下带到寻州,又遇到墨尘解了剧毒,捡回一条性命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想要去找墨尘。   其实在顾云锦离开墨尘回邺城的时候,她便想过:   若自己能活到大仇得报之后,便回去找墨尘。   自己此时已经不会拖累他什么了,若他对自己的心意依旧,同他一道或许也不错。   顾烨枫和顾云磊自然是舍不得她走的。   但却也没有拦着。   “既然是救命恩人,去看看也是应当的。爹亲自护送你去。”顾烨枫道。   “不用了,爹,陈镖头他们刚好要回去,我跟着他们一道便好,况且还有擎雾在,不会有事的,您就放心吧。”顾云锦道。   印霄澈虽离开了,却留下了擎雾跟在顾云锦身边,护卫她的安全。   顾烨枫哪里肯放心,坚持要送顾云锦。   但顾云锦却是十分坚持,不用顾烨枫送。   顾烨枫不由得感叹,女儿实在是长大了,做的决定都劝不动了。   最后,只好答应她,但还是坚持要多派遣几位高手护送她。   辗转了半个多月,顾云锦再次来到了寻州。   远远的看了恒王府半天。   顾云锦不知道印霄澈是否在府中,却是努力压制住想要进去找他的冲动。   顾云锦心中忍不住苦笑,上一次在恒王府,自己是拼命的想逃出来。   可这次,却又这般想进去,只可惜……。   是啊,进去做什么呢?   她与印霄澈之间始终都只是合作关系,因为有相同的目的才暂时的在一处。   如今目的已经达成,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找他呢。   曾经有段时间,顾云锦都以为印霄澈心中是有自己的。   甚至想过他可能是因为喜欢自己才与印暮豪对立的。   可当自己与印霄澈共同的目的达成后,印霄澈便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再没有同她联络过。   顾云锦便觉得是自己应当是想多了。   自然不敢放任自己这样自作多情下去。   既然印霄澈并不想与自己再有什么瓜葛,她决定也不再去主动联系印霄澈。   况且,即便印霄澈心中真有自己,他终究还是皇家人,她不该肖想的。   忽然想起自己离开时,墨尘那落寞而忧伤的表情,顾云锦不由得有些期待与他的再次见面了。   想到这些,顾云锦便转过身去,不再看恒王府一眼,朝着墨潭谷的方向走了。   顾云锦一路上都在期待尽快见到墨尘。   可待她真的进入了墨潭谷,可能即将要见到墨尘时,心中又忽的生出了一丝失望与落寞来。   脑子里骤然浮现出印霄澈的一张笑脸来。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纠结?   在恒王府外想着墨尘,到了墨潭谷又开始想印霄澈。   难道自己竟是个朝三暮四的?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顾云锦在心里提醒着自己:   墨尘对自己情深意重,莫要辜负了他。   顾云锦的脚步更坚定的向山谷中走去。   虽说顾云锦曾经在这山谷中住了一年多,却还是费了大半天的功夫,才在擎雾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找到了往日在谷中住过的小院。   推开木质的院门,顾云锦又见到了熟悉的小院,和晾晒了满院子的草药。   只是草药早已经干透了,却未被及时收。   顾云锦猜测,铃兰姑娘恐怕是又出谷义诊去了。   不知道墨尘此时会不会在谷中。   毕竟墨尘还是个商人,经常不在谷中的。   此次来,不过是碰碰运气。   若墨尘不在,自己便在这里等他回来好了。   左右也有铃兰姑娘作伴的。   正想着,顾云锦就已经走到了墨尘的房门口。   还没来得及推门,门便被人打开了。   墨尘从门后走了出来。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墨尘目光闪烁的看着她。   “你不会是一直在等我回来吧?”   顾云锦的话音刚落,便被面前的人一把揽入怀中。   “对不起。”   顾云锦呢喃一声。   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   “该道歉的是我。”墨尘道。   顾云锦从墨尘的怀里钻出来,好奇的道:   “这是何意?”   墨尘伸手从耳后用力一撕。   一张薄薄的面皮便被揭了下来。   “是我骗了你。”   顾云锦惊呼一声:“印霄澈?”   她只觉得脑子空白了一瞬,旋即,又有无数个画面一同充斥在脑中。   原来墨尘与印霄澈竟然是同一人?   顾云锦将她记忆中墨尘与印霄澈的事情联系到一起回忆了一遍。   “你对印暮豪做的事情,都是因为我?”   “对,因为我喜欢你。”   印霄澈再一次将顾云锦揽入怀中。   顾云锦怔怔的将头靠在印霄澈的肩头。   她心里放不下的两个人,竟然是同一个!   “这样是不是就不算花心了?”   顾云锦胡思乱想着。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顾云锦低声问道。   将顾云锦从怀里放出来,印霄澈看着她道:   “那要看你是想做恒王妃,还是这山谷的女主人了。”   顾云锦笑盈盈的看着眼前这个目光灼灼的人。   “如果你想做太子妃,那我也可以是未来的太子。”   顾云锦忙摇头道:“我可不想做太子妃。至于你,也不必为我变成任何人。你是谁都没关系,总归是我的人。”   (正文完结)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