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成了大佬的私人模特后》作者：桐千秋 　　简介： 　　“哥，就一晚……”少年眼眶润红，声音沙哑，头抵在男人胸口轻轻磨蹭。 　　小少爷迫不得已外出兼职，找了份工作竟然被“性骚扰”了。 　　他气红脸把人骂了一通。结果对方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招裸模，爱干不干，不干就滚。” 　　?小少爷二话不说气汹汹地走了。没过多久，本来十万个不愿意的小少爷又凑过来：“做个交易怎么样？我给你开工资，你跟我回家，只给我画画。” 　　何显晟：“什么姿势都可以？”摆足架子的小少爷脸瞬间红透脖子根，“一个字，去不去？” 　　“去。” 　　后来周上安家公司遇经济危机。他红着眼怯生生的，“我……我开不起那么多工资了。” 　　何显晟却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没事，我养你。” 　　＊何显晟把人按在床上，柔声质问：“你说，当初为什么要勾引我？” 　　周上安喘着气，眼尾泛红，“分明……分明就是你先对我动手动脚……” 　　小少爷傲娇软萌受×隐形富二代腹黑冰山画家攻? 　　分类：升职之路甜文 爽文 HE校园都市 第一章 把裤子也脱了 　　“我不要！凭什么给他道歉？我又没做错。”周上安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嘴唇紧抿着，一脸不悦。 　　他左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右手拿着一张路边随手接过的广告，说话时眼神无意识地在上边扫荡。 　　电话里头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周上安气得脸颊都浮起一抹红意。 　　“不给生活费就不给！”他气汹汹地喊道。 　　广告纸左上角一行突兀的黄色字体赫然撞入他视野：招优质模特，每小时五百。 　　周上安愣了下，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着什么，但他没再听进去。 　　过了会，他猛地朝电话里吼道，“要断生活费就断吧！我能自己工作，能自己养活自己，哼！”气势比之前任何一句都要足。 　　说完周上安啪嗒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他攥紧了手里的广告纸。 　　周上安今年高三，父母离异，从小跟着父亲。 　　他爸经营着一家大公司，常年有忙不完的事。 　　半个月前，周上安月考又考砸了，但他不仅没当一回事，还大晚上偷拿车钥匙溜出门和朋友鬼混，结果撞了人家车，他爸为此抛了个大生意连夜赶回来。 　　这也不是周上安第一次惹事了。 　　他被罚了在家面壁思过一星期，结果没好两天又偷溜出去。 　　碰巧撞见他爸带着几个挚友回来，父子俩当场又吵起来。 　　周上安骂他爸“死木头，限制人身自由，要告他。” 　　气得周爸额头青筋暴跳地给了他一耳光。 　　周上安被打懵了，这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人扇耳光，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狠狠骂了句，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还把门甩得嘭嘭直响。 　　走时周上安还听见他爸说，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这是被他爸断生活费以来的第二个星期，周上安的银行卡不仅被冻了，他爸还禁止所有亲戚朋友给他打钱。 　　前几天周上安还能问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借，可他花钱向来大手大脚，没多久就用得精光。 　　刚才给他打电话的，是他家的管家，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管家管，包括照顾周上安。 　　管家劝他和他爸好好聊聊，还说这回他爸是动真格的，让他道个歉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周上安哪里吃这一套？在他字典里就没有道歉两个字。 　　又走了几步，周上安才想起什么似的，把手里的广告纸捋平，看了眼上边的地址，发现招工的地方就在旁边的巷子里，不远。 　　刚才的不爽瞬间被抛在脑后，周上安脸上还扬起一个自得的笑，边往前走边小声嘀咕，“哼，找工作也不难嘛……” 　　这块的楼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墙面斑驳，墙灰掉了许多，露出里边砌得不是很规整的褐色砖头，楼道里阴森森的，地上不知道积了多少灰尘。 　　周上安站在楼下，眉毛能拧成一条麻绳，抿着唇，顿了会，先在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朝里走去。 　　他心里数着楼层，在三楼左边的门前停下。 　　木质的门板也十分老旧了，上边被涂满了各种电话号码，还有些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染料。 　　楼道里好像还充斥着一股陈年旧物放置腐败的难闻气味。 　　周上安难耐地皱了皱眉，不禁屏住呼吸。 　　他又想起刚才放出的狠话，还是忍住了掉头就走的冲动。 　　周上安曲起食指正准备敲门，手还没落下，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个女孩子捂着嘴，手抓紧自己胸前的衣服从门后跑出来，边跑还不忘朝里面骂了句：“流氓！死变态！” 　　经过周上安身边时，她顿了下，抬起一张充满水光的脸看向周上安，张了张嘴像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撇开头，朝楼下跑去。 　　周上安眨了眨眼，好奇地朝里头看了一眼。 　　房间里黑沉沉一片，应该是窗帘被拉上了，周上安看不清晰，他敲了敲门，小声问道：“有人吗？” 　　沉默了一会，里面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响起，“进来。” 　　周上安脑里浮过刚才那名女生的脸和她朝房里喊的话。 　　他又往里看了两眼，才抬脚朝里走去。 　　走了没两步，男人低沉嗓音又响起，冰冰冷的，“关门。” 　　周上安一踏进这黑漆漆的房间，身体就条件反射地戒备起来，男人突兀的声音响起，他没由得被吓了一跳，想了会，还是讪讪地问道：“怎……怎么不开灯？” 　　话音刚落，最里面的一间房亮了起来。 　　周上安这才把门关上，朝着室内唯一一点亮光走去。 　　走近了，周上安看清房间内的东西。 　　房间不大，也有点旧，正前方有张木书桌，左边地面摆满了很多小罐的颜料，地板也被染上各种颜色，房间中间有个画架，靠门的右边摆了张沙发。 　　沙发上坐了个男人。 　　男人看了他一眼，站起来，朝书桌方向走去。 　　周上安看到他先是一愣，又问：“你是画家？” 　　何显晟身子斜倚在书桌旁，整理桌上散乱的画纸，他抬眼看了周上安一眼，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反问他，“来当模特的？” 　　周上安皱了皱眉，道：“是啊，”说完又不罢休地问了句，“你是画家？” 　　何显晟这回头都没抬，只冷冷吐出两个字，“废话？” 　　周上安眨了眨眼，难得被人怼了他没有骂回去。 　　只是盯着何显晟的身材看了好一会，要说他是拳击教练周上安都会信。 　　眼前人上身赤裸，下身松松垮垮系了条灰色休闲裤，像吊在胯上似的。 　　小麦色肌肤，标准的宽肩窄腰，裸露的胸肌腹肌清晰可见，线条饱满顺滑，每一处的肌肉仿佛都在彰显著蓬勃的男性魅力。 　　这是男生见了都会羡慕的身材，周上安尤其。 　　他天生骨架就比一般的男生小，皮肤也更白，如何锻炼也练不出这种效果来，偏偏周上安还很喜欢这种身材。 　　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发现何显晟腹部延伸进休闲裤的部分，还有个纹身，什么图案却看不清楚，周上安不自禁地盯着那个纹身看，想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图。 　　耳边却突然响起何显晟低沉的声音，“看够了吗？” 　　周上安瞬间抬起头，他像是个当场被抓包的偷窥狂，心跳都漏了一拍，。 　　“谁、谁看你了！”他气鼓鼓地回道，脸颊浮起的一抹红意却出卖了他。 　　何显晟没说话，转过身来，冷眼看着周上安，纹身彻底暴露在视野下。 　　是半截鱼尾巴，像是大型鲸鲨类的，鱼尾翘起来，占据半个小腹，躯干向下隐进裤头里。 　　周上安视线不由得跟着下移，没看到下面的图案，只看到灰色休闲裤包裹着的鼓囊的一团。 　　像触到了雷区，周上安猛地抬头看向何显晟的脸，发现对方也正在盯着自己。 　　何显晟嘴边似乎还有一抹若有似无地笑。 　　周上安只感觉脸颊脖子发烫，把脸尴尬地瞥向一边蹙了蹙眉，想说些什么，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何显晟平静的几乎没有感情的声音：“把衣服脱了。” 　　周上安顿时愣住了，转过头，嘴巴张大了看向何显晟，“啊？” 　　“模特啊？你不是来面试这个的？”何显晟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 　　何显晟脸上没什么表情，周上安是第一次当模特，这甚至是他第一次出来兼职。 　　他不禁心想，可能是这么个流程？便只愣愣回答道：“哦……哦。” 　　他两手交叉揪住衣摆往上一掀，就把上身的连帽衫脱了。 　　周上安身材其实不错，没有大块的肌肉，但胸腹部覆着薄薄一层，白皙的皮肤在光线照射下显得更加细腻，是少年人青涩的好看。 　　何显晟吐出一串烟圈，烟雾遮住了他的脸，周上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何显晟朝他走近。 　　何显晟头发有点长，微卷的在后面扎了一个揪揪，额前还垂下几缕，这样的发型在他身上却不显女气，甚至还有点野性的帅气，可能是因为身材或是那张脸。 　　他脸部轮廓很锋利，眉骨突出，眉浓密，眼睛深邃微向下陷，鼻梁坚挺，有种混血儿的感觉。 　　何显晟走到他面前停下，两人间就隔了三个拳头的距离。 　　他比周上安高一个头，周上安要抬起头来看他。 　　两人没说话。 　　忽然，周上安感觉一只略粗糙的手落在他腹部上。 　　何显晟的手掌很大，落在周上安身上几乎包住了他的半个腰。 　　周上安先是一愣，感觉到那只手在他腰侧捏了一把。 　　他眼睛瞬间就瞪圆了，身子猛地一个激灵，接着往后一跳，脸上的表情也由诧异转向震惊。 　　“你……你干嘛？！”他声音都颤了下。 　　何显晟嘴角似乎勾了勾，语气却仍旧平静道：“面试啊。” 　　周上安脑子里晃过进门前那张女孩的脸，心猛地一紧，顺手拿脱下的衣服遮住自己赤裸的上身。 　　“面就面，你乱摸干嘛！”周上安像头被激怒的小豹子。 　　何显晟嘴上叼着烟，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解释道：“看你身材够不够格。” 　　周上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听何显晟再次说道：“都是男人，我能吃了你？” 　　何显晟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 　　周上安嘴巴张张合合，没挤出一个字，他狐疑地看向何显晟，何显晟却只是冷着一张脸在吞云吐雾，似乎连多余的表情都懒得给了。 　　这也是要走的程序？ 　　犹豫了一会，周上安把挡在身前的衣物放下了，看向何显晟，身板挺直了，脖子一扬，佯装镇定道：“可以了吗？够格吗？” 　　何显晟却只盯着他的身体看，不说话，看得周上安都要发毛了，才又听见他说：“把裤子也脱了。” 第二章 耍流氓 　　周上安脑子空了下，他看着何显晟眨了眨眼，好久都没有动作。 　　何显晟似乎等得不耐烦了，把烟头掐灭，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皱了皱眉，朝他道：“脱不脱？别墨迹。” 　　这话一出，周上安一张小脸也绷紧了。 　　何显晟的态度，让他莫名有点儿不爽。 　　周上安眉毛皱着，嘴唇抿了抿。 　　何显晟也不说话，眼皮一掀看向他，目光冰冷还带了点审视的味道。 　　周上安看着何显晟那张脸，过了会，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脱就脱。” 　　大有一种要干上一架的架势。 　　跟谁玩不起似的？ 　　周上安把裤头的拉链解开，把裤子脱下，褪到脚踝处，两脚互踩着脱了鞋，又左脚踩住裤料，把腿从裤管里抽出来。 　　他的腿型很好，修长笔直，又常运动着，没有多余的赘肉，再加上天生就白，看起来是清爽细腻的舒服。 　　周上安此刻全身上下只剩了一条白色内裤和同色系的球袜，身上一下凉了不少。 　　尽管心里一再念到这只是个面试，但他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不禁局促地往后缩了缩。 　　感觉何显晟看向他时，周上安仍是把身子挺直了，眼神直直朝何显晟看去，“可以了？” 　　何显晟没说话，围着他绕了一圈，声音低沉，又道：“继续。” 　　周上安手僵在侧身，一双圆眼瞪大了看向何显晟，不解道：“什么继续？” 　　何显晟突然伸出一只手，勾住周上安的内裤边缘，用力，扯开，松手。 　　“啪”的一声，内裤的松紧边砸贴到肉上。 　　周上安瞬间就跟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弹了起来。 　　何显晟沉沉的声音同时响起，“继续脱。” 　　周上安跳起来时，在空中转了个身，身子面朝着何显晟，双手背着捂住了屁股，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何显晟。 　　他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弄他。 　　“你他妈……你有病吧！”周上安抓起手腕处的衣服朝何显晟砸去。 　　何显晟抬手一把抓住了，除了皱了皱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周上安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词，斯文败类。 　　“流氓！”周上安气得脸都红了，抓起地上的裤子就开始往上提。 　　刚穿好裤子，要去抢何显晟手里的衣服，周上安瞥见何显晟的手又朝他伸来，立马肌肉都绷紧了，猛地转身朝何显晟的手给了一巴掌。 　　他脑子里忽然蹦出前不久看过的新闻，某男子出门在外被猥亵的新闻。 　　周上安心里一慌，红着脖子，嘴上却仍是骂道：“你、你再敢碰我试试，小心我出去，找人……手都给你剁了！” 　　何显晟半挑眉，看着眼前人眼眶都被吓得微微发红了，还要骂人的样子，似乎还有点享受，过了会，才把手里的衣服扔给周上安。 　　周上安跟被老虎追着赶似的，立马把衣服套上，套完了也还不忘瞪眼前人一眼。 　　见何显晟还看他，周上安被盯得心里发毛，心想着要找个办法马上跑，“你……你看什么看？” 　　周上安脸上还有两抹红意。 第三章 只招裸模 　　这回两人中间隔了段距离，何显晟忽然笑了声。 　　周上安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你……”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见何显晟朝他指了指，眉毛半挑，一脸戏谑。 　　周上安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还是顺着他食指看过去。 　　只见他裤子屁股儿有一块黑漆漆的东西，周上安一愣，伸手去擦，结果手也黑了。 　　他后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了一大块黑色颜料。 　　周上安看着手心，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 　　直到何显晟不耐地皱了皱眉，才听他小声说：“好……脏……” 　　何显晟看了眼他手心，又弯下腰看他脸上的表情。 　　只见方才倔得比天还高的一张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垮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周上安一双湿润的眼睛看过去，手的姿势还是没变，“太他妈……脏了……”他声音甚至有些抖。 　　何显晟笑了声，忽然想到什么，声音低沉带了点疑惑问道：“你有洁癖？” 　　周上安抿着嘴。 　　忽然他感觉手腕一紧，是何显晟握住了他的手，周上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着往前走去。 　　他愣愣地抬起头，看见一扇小到之前他都没注意到的门，估摸是个小隔间。 　　周上安脑子空了下，一瞬间各种小屋碎尸藏尸案莫名其妙哗啦涌进他脑子里，连手上的脏东西都忘了。 　　周上安想起之前被骚扰的事，连忙去拍何显晟的手，挣扎起来，一边碎碎骂道：“你个穷画家，不要脸，放开我……” 　　奈何何显晟力气比他大太多，他怎么挣扎也甩不开，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何显晟什么都没说，只阴沉着一脸把他往前拖。 　　看得周上安更慌了，眼眶都吓得微微湿润。 　　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是被人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周上安想大口喊时，手却忽地一凉。 　　他低头，是一个装了大半桶水的铁桶子。 　　何显晟把他手压在水里，声音平静，“洗干净。” 　　说完这句话，何显晟就放开他手转身出去了了。 　　周上安愣了下，晃了晃指尖，手上的黑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进水里，再看时才发现这水带了点淡淡的乳白，还有股特别的香味。 　　周上安抬头看周围，这只是个单纯的小隔间，左边墙壁上有个柜子，门扇是打开的，里面放了很多各种颜色的颜料，右边地上放了几副裱起来的画，背朝着这边放置。 　　周上安眨了眨眼，低下头，开始仔细地搓手上的颜料，把手上的颜料彻底洗干净了，才站起来。 　　他把两只手举到眼前，看着又变得白净的掌心，顿时肩膀一松，呼出一口气，脸上也跟着徜出一个满意的笑来。 　　又看了眼屁股后边，周上安瘪了瘪嘴，好在牛仔裤比较厚。 　　他把手上的水珠甩了甩，从隔间出来。 　　何显晟坐在沙发上，身子懒懒靠后，低着头，腿悠闲伸长架在一把椅子上，腿上放着一本杂志。 　　何显晟没有抬头看他，脸色平静随意翻着手上的书。 　　周上安蓦地就想起来自己刚才的举动，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发烫。 　　他走近了些，语气稍稍有些局促，道：“那个……刚刚，不好意思。” 　　何显晟头都没抬，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在说话。 　　周上安皱了皱眉，又走近了些，伸手拍了拍何显晟腿上的书，“喂。” 　　何显晟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 　　何显晟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了副金框眼镜，衬得他瞳孔更加漆黑深邃，看向周上安的眼神也更冷淡。 　　周上安瞥开眼，小声道：“刚刚……我只是，以为你，耍流氓……人贩子之类的……” 　　何显晟带着眼镜的模样比刚才斯文了不少。 　　只是一张脸依旧很冷，何显晟盯着他没说话，忽地侧过身，伸长手，手指敲了敲后边墙上的一张纸。 　　周上安看过去，发现那张纸和他之前手里的那张广告纸一模一样，硬要说有什么区别，就是稍微大了些。 　　纸上是卖家电的促销活动广告，右上角，画了一个有点粗的黑圆圈，圆圈也是周上安手里广告纸上没有的。 　　里头圈了一行字，周上安凑近了些看：只招裸模。 　　就在那行“只招优质模特，每小时五百”的字下。 　　周上安愣了下，又扫了几眼那行字，强大的臊意袭来，他只感觉脸颊火辣辣地发烫。 　　所以，是他没理了？ 　　“我……”周上安又看了几遍，想起他之前在广告纸上也没看到那几行字啊？ 　　这时，何显晟低沉的声音响起：“看到了？只招裸模，爱干不干，不干就滚。” 　　周上安被何显晟突然的语气吓了一跳。 　　他低头看何显晟的脸，发现何显晟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沉下来了，漆黑的瞳孔望着他。 　　周上安心顿了下，还想说些什么也噎在了喉口。 　　空气像都要凝固了。 　　两人僵持了会，何显晟神色依旧阴沉冰冷的。 　　“我……”又没看到，几个字堵在喉口，像是被何显晟的眼神憋住了，又像是被那几行字气到的。 　　周上安指尖扣住衣角，嘴唇抿紧了，眼里的羞赧逐渐转为怒气。他站直了身子，猛地朝何显晟喊道：“不干就不干！”说着转身大步往门口走去。 　　何显晟垂眼把书合上，周上安脚步声越来越远，都快到门边了，何显晟似乎还听到一阵若有似无地嘟哝声，“穷画家，谁稀罕你了……” 　　门嘭的一声被关上。 第四章 你这还缺人吗？ 　　周上安气鼓鼓地下了楼，脸颊的红意还没散去。 　　他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忽然摸到一团东西来，有点搁手，掏出来一看，发现是之前在路边随手接过的广告纸。 　　他想起来那行字来，把纸团子捋平了，朝右上角看去。 　　脸贴进了，周上安发现那里头竟真的有几个字，蚂蚁样的，几乎要与红色的背景融为一体：只招裸模。 　　周上安愣了下，脸崩紧，嘴里蹦出一个字，“艹！” 　　他气愤地把纸揉成一团，用力地往旁边垃圾车里一掷，巴不得甩得越远越好。 　　学校。 　　周上安脸贴着胳膊趴在桌子上，半截手臂吊在课桌外，一双大圆眼都快眯成缝了，额前的刘海凌乱，一脸不振。 　　沈韩上了厕所回来，见周上安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哟，怎么了这是？” 　　周上安动了动嘴皮，缓缓吐出几个字，“……可能是要死了吧。” 　　沈韩立马凑近了，坐到他旁边，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说啥话呢？” 　　周上安瘪了瘪嘴，把脸一抬，转了个方向，后脑勺朝着沈韩。 　　沈韩见状笑了，跑了一圈绕到周上安身前，看着他的脸，问道：“周少这又是怎么了？” 　　周上安眼神呆愣愣看着桌子的一个角，“说了你也不懂。” 　　“又没钱了？”沈韩试探性地问了句。 　　周上安立马抬头瞪了他一眼。 　　沈韩意会，拍了拍周上安的胳膊，特通情达理道：“没事啊，要多少，我有。” 　　周上安听到这句话，心里却更委屈了。 　　他抬起头来问沈韩，“我借你多少钱了？” 　　沈韩皱了皱眉地想，“五六千吧，”说着又看向周上安，道，“不用急着还。” 　　周上安一听，又全身一软趴回桌子上。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样一天，要靠借钱来维持生活。 　　这几天他不仅没回家，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所以他住酒店，买衣服，开始时还过得逍遥自在，吃吃喝喝，觉得没人管的日子快乐似神仙。 　　渐渐地，周上安就发现一个问题，钱在他身上就跟流水一样，刚摸住就没了。 　　他口袋里只剩能够住一晚的酒店钱了，周上安焦虑地想，他还不能去朋友家，会被管家逮回去的。 　　下午，周上安站在一家离学校有段距离的室内装修设计店前，看着旁边的广告牌发呆。 　　这是一家刚开的店，上面写着急招小时工。 　　犹豫了很久，周上安一咬牙，还是进去了，结果话都没聊清楚，老板就往他怀里塞了一沓广告纸。 　　老板朝他指手画脚：“在这一块发，发满五个小时三沓纸。” 　　周上安看了眼怀里的纸，起码有几百来张，再看外面的客流量，现在接近晚上，大家都回去吃饭了，路上没几个人影。 　　“老板，工资多少啊？”周上安翻着手里的广告纸问。 　　老板正埋头在本子上算着什么，听到后抬起头看，皱着眉，不太满意似的看向周上安，伸出五个手指。 　　周上安手里的动作顿住，有点激动地问道：“五……百？” 　　话一出口老板反而被他愣了一下，瞬间音量都大了几个调，“五百？！我把店子给你，你给我开这个价位的兼职吧。” 　　老板接着说出了价位。 　　周上安听后，猛地把广告纸往桌上一砸，鼓着脸，气哄哄地出了门。 　　末了，还暴躁地喊了一句，“五十？！做梦想屁吃吧！” 　　周上安又连找了几家店，却发现工资竟一个比一个还低，简直就是压榨剥削廉价劳动力。 　　到最后，周上安垂头丧气地走在路边，垂眼盯着脚尖的石子，石子被他边走边踢，在街上咕噜咕噜地滚来滚去。 　　他下午没好意思再借沈韩的钱，都是学生，他心里其实明白沈韩没那么多钱借自己，更何况已经向沈韩借了那么多。 　　周上安瘪了瘪嘴，有点气恼。 　　忽然，他脚步顿住。 　　周上安瞥见了地上的一张广告纸，熟悉的家电促销，熟悉的右上角一抹红。 　　红色背景里依稀有几行黄色的字。 　　周上安垂眼看着，脚尖还在那右上角处点了点，半晌，他一咬牙，转身朝身后的一条小巷子走去。 　　再次走到何显晟家门前，熟悉的脏和熟悉的难闻的味道。 　　周上安依旧皱着眉，只是这回他手里还提了个袋子。 　　里面是他前两天弄脏的那条牛仔裤，洗了一次发现根本就洗不干净，便一直放在酒店忘了扔。 　　周上安站在门前，打气似的把腰杆挺了挺。 　　他闭上眼，心中默念道：这不是卖身赚钱，不是，对，要是问起来，就说我来洗裤子的，对，就这样…… 　　周上安鼓足劲儿，抬手敲了敲门，门却自动开了。 　　门没锁，是虚掩着的。 　　周上安一愣，小心推开门，朝里探了一个头，发现上次黑漆漆的房间这回敞亮了。 　　客厅的窗帘都被拉开了，他清楚的看到了房间里的摆设。 　　客厅中间有张简易的饭桌，不大，左边是开饭式厨房，紧邻的是厕所，前方紧掩着的门估计是卧室，右前方就是上次他进的那间房，此刻还亮着灯 　　周上安朝里面喊了声，“有人吗？” 　　没人应。 　　他看了会，朝里走去。 　　房间里虽然亮着灯却很安静。 　　周上安走近了先是看到一条白花花的腿，他微微一怔，又往前走了几步。 　　沙发上躺着一个男人，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男人。 　　对，周上安只能想到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 　　男人的五官很精致，皮肤白到几近透明。他赤裸着上身，身子精瘦，两条腿随意地伸长了搭在地上，手肘撑着沙发扶手，垂着眼，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 　　“可以了。”何显晟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周上安这才回过神来，寻着声音看过去。 　　何显晟坐在沙发正对面的一把椅子上，他身前放了一个画架，话音刚落他也站了起来。 　　那个漂亮男人一听，就像精致的雕塑瞬间活了过来，朝何显晟小跑过去，走到何显晟身前，食指曲点了点下巴，仔细打量起画架上的画来。 　　何显晟把手里的笔放在旁边的支架上，这才抬起眼看向周上安，问道：“有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两天发生的事的原因，周上安一对上何显晟的眼神就莫名有些发慌。 　　周上安瞥开眼不去看他的脸，“我……”他咬了咬嘴唇，没好意思直接说出口这次来的目的，只小声道，“……有事。” 　　之前坐沙发上的男人注意到了周上安的存在。 　　他看向周上安，问的却是何显晟，“你的新顾客吗？” 　　何显晟没说话。 　　周上安只觉得空气尴尬得都要凝结成块了，他连忙回道：“对，顾客。” 　　男人朝他笑了笑，把画架里的画纸小心拿出来，又仔细看了两遍，一边看一边满意地点头，“果然还是要来找你。” 　　何显晟脸上没什么表情，动作散漫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来点上。 　　男人似乎也早就习惯他的这副态度了，笑了笑，拍了拍何显晟的胳膊，又看了周上安一眼。 　　周上安总觉得那男人的眼神像在打量什么货物似的，看得他很不舒服。 　　“那不打扰你们了，显晟，下次约。” 　　何显晟嘴里吐出一串烟圈，朝男人点了点头。 　　男人接着便拿起挂在墙边的上衣出了门。 　　等男人走了，何显晟坐在沙发上，两条腿慵懒地架着，什么也没和周上安说，只抽烟。 　　白雾在他脸上朦朦胧胧盖了一层。 　　周上安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何显晟问他来是为的什么事。 　　舌尖不耐地抵了抵后牙槽，最终还是主动开口，他上前一步，将手里的袋子往何显晟眼前一举，声音闷闷道：“喏。” 　　周上安手里的袋子晃了晃，差点打到何显晟脸上。 　　何显晟脖子微微向后一退，抬眼看周上安，皱了皱眉，“什么？” 　　周上安提着袋子的手晃了晃，嘴唇一抿，道：“我……我裤子脏了。” 　　何显晟先是一愣，眉毛挑了挑，他抽了一口烟，“所以呢？” 　　接着他把烟头掐灭了，扔进旁边的烟灰盒里。 　　何显晟抬眼，漆黑深邃的眸子看向周上安。 　　瞎扯了谎之后，周上安发觉接下来的话反而不那么难说了，他把袋子往沙发上一扔，转过身背着手，佯装打量房间，嘴里嘟哝道：“就，借你……借你那个水，洗洗呗。” 　　何显晟忽然笑了声，手指了指之前的小隔间，“在里面，你自己去吧。” 　　周上安没想到何显晟这么快就答应了，转头诧异地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却没有在看他，他侧着头，看向阳台的窗户，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周上安张了张嘴，却没好意思把自己这次来的真实目的说出来。 　　他只好走回去，拿起被自己扔在沙发上的袋子，提进了隔间里。 　　进了小隔间，周上安又发愁了，他哪里洗过衣服？ 　　酒店里的衣服都是托打扫的阿姨放进洗衣机洗的。 　　周上安一脸纠结地看着手里的裤子。 　　其实不洗扔了都行，这只不过是他再来这儿的借口。 　　这么一想周上安便随手将裤子扔进水里，都浸泡到了，就转身朝屋外走去。 　　何显晟却不在房间里了，周上安一愣，朝外面的客厅走去，果然看见何显晟在，他正从冰箱里拿食材。 　　“你还没吃晚饭啊？”周上安走过去搭讪道。 　　何显晟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还没。”说着又从冰箱里拿出几个鸡蛋。 　　“吃什么呢？”周上安走近了好奇地问道。 　　何显晟又拿出些食材来，周上安趁着瞄了眼冰箱，发现啤酒罐占了一大半，真的能吃的食材却很少。 　　一看就知道是单身男人的冰箱。 　　“面。”何显晟回答得很简单，搭上他那张脸，给人生出一种他不是很想搭理你的感觉。 　　何显晟转身进了厨房，周上安盯着他的背影，上齿纠结地咬着下嘴唇，看了会，最后也跟着走进去。 　　厨房不大，但基本的工具都有。 　　“你会做菜呢？”周上安凑上前看何显晟切菜，明知故问道。 　　何显晟这次直接不回他了。 　　何显晟穿着无袖的体恤，手臂肌肉随着手上的力道鼓动。 　　周上安舌尖抵了抵后牙槽，深呼吸一口气，又问：“那人是你客户啊？” 　　这回周上安没等他回，自己继续道：“他叫你险胜吗？你叫什么？我叫周上安。” 　　何显晟把西红柿脱皮切好装盘，声音冷冷的，“何显晟。” 　　周上安应了声“哦”。 　　然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眼神四处晃荡，没过多久就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 　　他目光被何显晟锅里正煮着的东西吸引过去，配菜和面条一起下了锅。 　　等何显晟装盘端去餐桌了，周上安想起自己正事还没说出口，窗外天都快黑了。 　　他也跟着何显晟去了客厅的餐桌旁坐下。 　　何显晟看了他眼，也不赶他走，任他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 　　何显晟吃面，周上安就看着何显晟碗里的面。 　　只是一碗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却被何显晟做得很香很好吃的样子。 　　周上安吞了口唾沫，想起自己下午还没吃饭。 　　见何显晟抬起头，他眼睛又迅速瞥向一边，张了张嘴，不自在地随意扯着话题道，“刚刚那人是来找你画画的啊？” 　　周上安眼神望向窗外，可神经却紧绷着注意何显晟的反应。 　　他听见何显晟“嗯”了一声。 　　“哦……”周上安下巴抵在手背上，纤长的睫毛闪了闪，小声道：“我还以为他是那什么裸模呢……” 　　何显晟抬起头看向周上安，难得地回他道：“他穿着衣服。” 　　周上安想起什么似的脸一红，他拖着尾音“哦……”了一声，接着眼神躲闪，语气十分不自然地小声问道：“那……你这儿，还缺不缺那种啊？” 第五章 裸模 　　何显晟吃了一口面，抬眼看他：“哪种？” 　　周上安莫名有种感觉何显晟就是故意的，明知故问。 　　他看了何显晟一眼，过了会，咬牙道：“就……裸模。”。 　　何显晟此刻倒回答得毫不犹豫：“招。” 　　周上安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瞟了何显晟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一边，终于问：“那你……看我怎么样呀？” 　　何显晟抽出一张纸擦嘴巴，抬眼看周上安，“你？” 　　餐桌下，周上安的手都捏紧了，“嗯”了一声。 　　何显晟声音冰冷，干脆利落，道：“不合格。” 　　周上安倏地抬头看向他，眼睛瞪大了，诧异道：“啊？我……为什么？” 　　他身材说不上健壮，却也不难看，相反，在青少年里算是不错的了，周上安也正是有这点自信，才好意思再来找何显晟。 　　何显晟似乎也不是因为身材拒绝他。 　　他扫了周上安一眼，语气淡漠，“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 　　说完，何显晟起身朝厨房走去。 　　周上安先是一愣，过了会才想起什么。 　　何显晟指的估计是他脱衣服磨磨蹭蹭那事。 　　“我……”周上安站起来看，看向厨房，过了会，手捏紧拳头，喊道，“我下次会快点的！”说完他就咬紧下嘴唇，脸颊有些不可控地发烫起来。 　　“嗯？”何显晟将碗放入水槽，回头看了他一眼。 　　周上安抿了抿嘴，脸颊发烫着解释：“我……我上次是个误会。” 　　何显晟语调微微上扬，“误会？” 　　周上安被他调子勾得心里忐忑，点点头，“嗯，我下次不会了。” 　　“那你这次是下定决心了？”何显晟身子倚在橱柜旁，微挑着眉，嘴角勾了勾。 　　周上安总感觉两人间聊得怪怪的，但也还是“嗯”了声。 　　“那行。”何显晟转过身。 　　周上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何显晟是怎么个意思，瞪大眼看向他，问道：“就，可……可以了？” 　　“你还想怎样？”何显晟背对着他，打开了厨房的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没，”周上安连忙道，接着他跳下椅子，快几步走进厨房，站在何显晟身旁，探头小心确认道：“那就是成了是吗？” 　　何显晟说：“是。” 　　周上安呼了口气，继续确认：“那……工资是每小时五百吧？不托款的吧？” 　　找了学校周边的兼职后他才发现五百简直是天价。 　　何显晟把碗放入清水冲洗，声音沉稳，“当天结算。” 　　周上安肩膀一松，他看着何显晟手臂鼓动的肌肉眨了眨眼，又问，“那，这画……到时候可不可以……把我的脸遮了啊？” 　　何显晟手里的动作停下，他侧头看了周上安一眼。 　　周上安以为是自己问过头了，会被劈头盖脸说一通，心一顿，却听见何显晟声音低沉说：“我画给自己看的。” 　　没料到是这么个回答，周上安诧异地瞪大眼，还想问些什么，何显晟已经转身出去了，他只好闭嘴跟上去。 　　何显晟站在之间房间的阳台上，点了一支烟，看屋外。 　　这是楼房的倒数第二层，比较高的位置，视野开阔。 　　前面是一片施工地，再远些就是一幢接一幢的小楼房，听说过不了多久这片就会建一个小商场。 　　他懒洋洋地吞吐烟圈，也不问周上安为什么还在这又怎么还不走。 　　看着施工地边缘逐渐模糊隐于夜色的枝干，周上安倒有点儿急了，他忍不住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不出意外的话他明天就该露宿街头。 　　何显晟看向他，不疾不徐道：“你很急？” 　　两人间笼了层朦朦胧胧的烟雾，周上安看不清他五官，只看见何显晟眸子里映出的淡淡的光。 　　很好看，周上安脑子里蹦出这么几个字，他愣了下。 　　何显晟看着眼前的人，笑了笑，说：“现在就可以。” 　　何显晟眼睛微微弯起时，多了些说不清的味道，有点斯文但又好像不太正经。 　　“啊？”周上安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好……好啊，那开始吧。”接着他转过身不去看何显晟，有点不自在地拨了下额前的头发。 第六章 那我就脱了啊？ 　　何显晟转身回到房间内。 　　他嘴咬着烟，手熟练地摆放画架，坐上座位后，冲还杵在门口的周上安扬了扬下巴，示意可以了。 　　一对上他的视线，周上安就又有些紧张了，他吞了口唾沫，手抓紧衣摆，看向何显晟，小声说：“那……那我脱了啊？” 　　何显晟“嗯”了声，眼神又是一贯的平静。 　　周上安双手交叉着抓住衣角向上一卷，卫衣就脱了下来，挂在旁边的支架上。 　　他没抬头看何显晟，纤细的手指又搭上裤链，一鼓作气地将裤子也褪下。 　　直到只剩一条白内裤，他才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无声地指示周上安继续。 　　周上安喉结滑动，意会地垂下目光，指尖搭上内裤边缘，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片刻后，他深呼吸一口气，不再磨蹭地将内裤脱下。 　　精瘦的身子彻底没了遮挡。 　　周上安身材其实挺好，双腿笔直有力，身上薄薄一层肌肉，皮肤光洁白皙，体毛很少，看起来干净青涩。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在个见过两面的男人前脱光了浑身赤裸，周上安难免有些慌张。 　　何显晟在仔细打量他，他看得认真，周上安不自在，手脚不知道往哪放。 　　忽然，何显晟沉默起身朝门外走去。 　　周上安抓紧自己的手臂，看向他背影，急道：“你去哪？” 　　何显晟没说话，他连背影都是慵懒悠闲的，周上安的脚不安地在地上来回蹭了蹭。 　　回来时何显晟手里拿了个东西，扔给周上安，周上安反射性抬手接住。 　　举在身前打开一看，是件亚麻材质的睡袍，薄薄的。 　　他愣了下，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已经坐回去了，他看了周上安一眼，淡淡道：“穿上。” 　　周上安一怔，也不再问怎么和之前谈的不一样，身体比脑子反应要快地立马将睡袍穿上。 　　衣服在他身上要宽大许多，系了带子也松松垮垮的，稍一动就会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 　　但周上安想，总比没得穿好。 　　他松了口气，瞬间觉得自在了不少。 　　接着他听见何显晟说：“去那吧，找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何显晟指着旁边的矮沙发，指尖的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掐灭的，换成了一支画笔。 　　应了声“好”，周上安转身朝沙发走去，身下空荡荡的触感太明显，他走得慢了，那种晃荡感还是存在。 　　他不由得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下，确定是挡住的，余光才又瞟了眼何显晟。 　　何显晟似乎很有经验。 　　一坐到沙发上，周上安两条大腿就从敞开的下摆中间露出来，他不禁扯了扯，才抬头看何显晟，问：“这样可以吗？” 　　何显晟眸子跟汪黑潭水似的，深邃平静，他过了会说：“你太僵硬了，自然点。” 　　周上安吞了口唾沫，他不懂得要怎么自然些，他是个连平时连拍照都很少参与的人。 　　接连换了几个姿势，何显晟都微微皱着眉。 　　最后何显晟似乎是看不下去了，起身朝他走来。 　　周上安想再换个姿势试试时，听见何显晟低沉的声音响起，“别乱动。” 　　周上安就像是定住了般看着何显晟慢慢朝他走过来。 　　感觉到何显晟略粗糙的指腹碰上他大腿，周上安身体僵了僵，想起何显晟的话，又只好悄悄多呼吸几口气让自己放松些。 　　两人隔得近了，他还能闻到何显晟身上淡淡的烟味和清香沐浴露的味道。 　　何显晟把他腿往旁边打开些，露出大腿根，被周上安仔细整理过的衣物只能堪堪遮住下身了。 　　接着何显晟又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周上安下颚，将他脸抬起来些。 　　周上安被迫看向何显晟的脸，迎上他的目光。 　　何显晟英俊的五官放大了呈现在他眼前，周上安不自在地垂下视线，睫毛轻轻颤了颤。 　　好在就一会，何显晟将他脸往旁边一撇，周上安好看的下颚线被勾勒出来。 　　何显晟这才放开手，但他没走开，指腹摩挲着下巴细细打量周上安。 　　周上安侧着头，看不到何显晟脸上的表情，他仍有些莫名的紧张，胳膊不禁动了动。 　　何显晟已经直起身了，此时却又突然伸出手，他轻轻拍了拍周上安的脸颊，似乎带了些笑意，说：“乖，别乱动。” 　　周上安觉得这回何显晟应该是满意的了。 第七章 　　昨晚太晚，没画多久何显晟就让他回去了。 　　隔天一放学，周上安就来了何显晟家。 　　他还背了一个双肩包，因为昨天匆忙离开何显晟家时忘了问何显晟要工资，而他身上的钱已经不够再在酒店住一晚了。 　　所以周上安只能暂时将部分物品寄存在酒店，重要的东西先贴身带着，等晚上问何显晟要了工资再去开房。 　　周上安敲了敲门，等了会，何显晟才出来。 　　何显晟似乎在忙什么，看到周上安，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来了？”还没等周上安回话，他又转身回了卧室。 　　周上安把书包放在客厅的椅子上，走去卧室探进半个身子看他。 　　何显晟在书桌上写着什么，只留了个背影，他旁边摆了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打开了一个网页，隔远了周上安也看不清上边是什么内容。 　　何显晟没回头，就知道周上安在看他似的，声音低沉道：“先去把衣服换了吧，我等下就来。” 　　周上安看向旁边的画室，点点头，应道：“好。” 　　昨天穿过的衣服被整齐叠在沙发上。 　　周上安看了眼旁边空旷的没有遮挡的窗户，外面只看见零星几栋居民楼的天台。 　　他就站在沙发旁脱了起来。 　　周上安刚换好，何显晟就出来了。 　　他坐上沙发，脑子里回忆着昨晚的姿势，直到认为差不多了，才目光一转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周上安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身子微微向后挪了些，开口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对吗？” 　　何显晟没说话，沉默着走过来，伸手搭上他敞开的衣襟。 　　何显晟指节碰上他锁骨，又顺着睡袍边缘往下滑。 　　周上安愣了愣。 　　最后停在他胸口处，周上安感觉到何显晟手微微发热。 　　何显晟将他襟往外一拉。 　　周上安怔愣地看向何显晟。 　　他肩上的睡袍半落不落。 　　何显晟收回手，目光微垂注视周上安胸口，睡袍衣襟勾出了大V形领口，露出里面大片光洁白皙的肌肤。 　　他又将周上安左边的衣襟往外拉开些，然后才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何显晟转身回去了，周上安才发觉自己呼吸有些莫名的急促。 　　今天比昨天要早上许多，外面天还亮着，正是太阳下山的时候。 　　所以周上安维持这个姿势也要更久些。 　　他头不得不微微侧着，视野也受限制。 　　但他还是能够看到何显晟的脸，于是，等他把半间屋子的东西都看打量个遍了，周上安开始百无聊赖地打量何显晟。 　　何显晟画画时，眉头会不自觉地微微蹙起，眼神深沉，漆黑的眸子凝着，显得很专注，还有股说不清的味道。 　　周上安忽然想起一句话：认真时的男人最帅。 　　何显晟忽然抬头，周上安来不及移开视线地与他撞上。 　　何显晟眼神依旧很专注。 　　瞬间周上安有些慌忙地瞥开眼。 　　他听见何显晟说：“累了吗？要不要休息？” 　　周上安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但还是摇了摇头，顿了片刻，又开口道：“不累。” 　　何显晟没再说话。 　　房间内一下子又安静了，静得周上安能听见自己不太沉稳的心跳声。 第八章 　　这几天周上安一放学就去何显晟家。 　　今天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周上安签了到就出了学校。 　　他到何显晟家，发现门是半敞开的，朝里看了眼，何显晟在厨房。 　　周上安敲敲门，“我进来了！” 　　没有回应，何显晟似乎没听见，等了会，周上安朝里走去。 　　周上安一眼就看见何显晟，他穿了条灰色居家长裤，上半身赤裸，标准的宽肩窄腰，一手插在口袋里，就连炒菜都是副悠闲的模样。 　　“晟哥。”周上安走过去。 　　何显晟回头看见他，愣了下，“就来了？” 　　周上安点点头，“今天放学早。” 　　旁边已经用瓷碗盛了一道菜，是红烧肉，闻起来有点香。 　　“还没吃饭呢？”周上安盯着那盘肉。 　　何显晟“嗯”了声，接着把锅里的菜出锅，“你呢？” 　　周上安还没开口，一阵“咕噜”声在忽然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有些荡气回肠。 　　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还没呢。” 　　何显晟看着他笑。 　　周上安眼睛瞥向一边，挠挠鼻尖，“我……我去外面等你。” 　　他去了画画的房间，心不在焉地玩手机，忽然他似乎听到何显晟在叫他。 　　周上安探出半个身子。 　　何显晟指着对面的一对碗筷，朝他说：“一起吧。” 　　周上安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又看向何显晟。 　　接着不再犹豫地走过去。 　　何显晟给他夹了菜。 　　其实越是接触，周上安越发觉何显晟是个好相处的人。 　　何显晟坐他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一件宽松T恤，周上安还是能看见他衣物下良好的身材轮廓。 　　他有点羡慕，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问：“哥，你怎么练的肌肉啊？” 　　何显晟“嗯？”了一声。 　　“就是，”周上安手里的筷子指了指何显晟的胸口，“肌肉啊。” 　　何显晟说：“锻炼练的。” 　　周上安知道是练出来的，他想知道是怎么练的，虽然能上网查，但他想听何显晟亲口说说，于是问：“怎么练的啊？” 　　何显晟看向他，“想知道吗？” 　　周上安点点头，圆亮的眼睛认真地看向他。 　　何显晟微敛双目，沉吟了会，突然道：“那我下次教你。” 　　何显晟脸色正经，让周上安觉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说的敷衍打发自己的话。 　　周上安愣了愣，过了会才点头应道：“好啊。” 　　两人又聊了几句，但大部分都是周上安在问，何显晟偶尔回答。 　　周上安知道了何显晟在这儿住了很久，今年二十七。 　　“你比我大九岁。”周上安看向何显晟，眨眨眼，“但你长得没那么老。” 　　何显晟没理他，周上安自顾自地在说。 　　一会后，周上安又凑近何显晟，纤长的睫毛轻轻扇动，压低声音道：“有很多女生追过你吧？” 　　何显晟看了周上安一眼，像在思考，过了会他语气平静地回道：“没有。” 　　周上安“哦”了声，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红烧肉，漫不经心道：“有很多女生追我。” 　　何显晟抬头看他，笑了笑，“你没答应？” 　　周上安夹起那块肉放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有。” 　　何显晟难得地多问了他一句，“那你为什么不答应？” 　　周上安歪着头想了想，“答应其中一个，都是对她们任何一个的不公平，”等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又说，“她们会伤心。” 　　何显晟眉毛一挑，笑道：“你还挺善解人意？” 　　周上安腮帮子嚼个不停，听何显晟这么说，冲他一笑，眼睛弯出漂亮的弧度，“可不是嘛？” 　　其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和他玩得好的沈韩女朋友都换了七八个了。 　　可他就是对学校里的小女生提不起兴趣。 　　让他和女孩儿玩还不如打游戏。 第九章 　　吃完后周上安也不忘再夸一句。 　　“哥，你做得真好吃。” 　　何显晟对他笑了笑。 　　周上安揉着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只觉今天的何显晟看起来越来越顺眼。 　　等何显晟收拾好，两人一起去了画室。 　　几天下来，他摆起姿势来也熟练了许多，不需要何显晟一处处给他调整，他就能感觉到何显晟大概想要的是什么效果。 　　只是今晚似乎特别漫长，周上安都快没意识睡过去了，才听到何显晟说可以了。 　　他站起来活动发酸的筋骨，边穿衣服边问：“画完了吗？” 　　“还没。”何显晟没有跟着起来，而是在看那幅画，眉头微微蹙紧。 　　周上安见何显晟的神情严肃，心一紧：“怎么了？画出错了吗？” 　　“没什么，画没有问题。”何显晟抬头看他，眉头已经舒展开来，眼神也恢复了平静。 　　但一瞬间周上安似乎在何显晟脸上看到了些别的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周上安眨了眨眼，心想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快回家吧，”何显晟看了眼窗外后站起来，“很晚了。” 　　周上安忽然就想起自己很久没回去过了，心里竟有些微微发涩，他垂下眼，小声道：“好，那我走了，哥，你早点休息。” 　　何显晟应了声好，将他送到门口，“路上小心。” 　　周上安回到酒店洗澡后躺在大床上，身体陷入柔软的床铺里。 　　顶灯散发着柔和的黄光，他怔怔看了好一会，才起身拿过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一点开就看见了和何显晟的对话框。 　　两人没正式聊过天，除了转账，唯一一条信息，是刚加上时何显晟发的自己的名字。 　　何显晟。 　　周上安看着就笑了出来，他最开始还以为他是叫何险胜。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动，周上安把自己名字也发了过去。 　　他点进何显晟的朋友圈。 　　很干净，什么都没有，设置了仅三天可见。 　　何显晟朋友圈的背景图是一张在海边的照片，天空是朦胧漂亮的金色，有点分不出来是日出还是日落。 　　照片里有个背影，慵懒颀长，坐在海边公路的石拦上，看起来应该是是何显晟本人，他身侧还有一只猫，跟他一样只有一个背影。 　　一瞬间的温馨过后，周上安竟觉得何显晟的背影有些萧条。 　　他想，何显晟和他第一次见时不一样。 　　但具体是哪儿不一样他也说不清。 　　如果最初他讨厌何显晟，那现在，他反而喜欢和何显晟待在一起的感觉。 　　很舒服也很自在。 　　这么一想，周上安也是怔了下。 　　他回过神来看那张照片，指尖在屏幕上一滑，将图片保存进手机里。 　　等退出来时何显晟还是没回消息。 　　周上安便翻身将手机放在床头，侧身躺下卷了卷被子。 　　半夜时，他突然惊醒。 　　他做了个梦，他站在家门外却没进去，透过大门他看到客厅里柔和的光，管家和保姆忙着往餐桌上菜。 　　他爸周楚雄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小时候周楚雄空闲在家就喜欢抱着他看电视，再等他妈过来叫他俩吃饭。 　　周楚雄腿上这时也坐了个人，背影小小的，周上安好奇走近了看，发现是一张陌生的脸。 　　周楚雄刚才还祥和的脸色陡然一变。 　　“你来这做什么！滚出去！” 　　周上安吓了一跳，惊觉周楚雄是在骂自己。 　　周楚雄把怀里的小孩搂紧了，还低声哄道：“乖，爸在这，别怕。” 　　这是周楚雄从没对他有过的温柔，周上安只觉心揪的一疼，他上前拉周楚雄的手，“爸！” 　　周楚雄却像完全不认识他了，皱着眉，“你是谁？” 　　这时厨房里走出来一个女人，她衣着端庄，神情温婉，是周上安母亲过来叫他们吃饭了。 　　周上安跑过去想找母亲说话，走近了却发现那张脸他竟然也不认识了。 　　在他母亲身上长了另一张女人的脸。 　　周上安渗出一身冷汗。 　　他看着那女人走去沙发，温柔地和周楚雄说话，又揉了揉那小孩儿的脑袋。 　　接着那女人转过头，阴森森朝他笑了笑。 　　周上安像是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画面越来越远。 　　房间很热闹，他浸在一片黑暗里，胸口像是被勒紧了说不出话来。 　　周上安猛地睁开眼时，眼前依旧漆黑一片，一瞬间他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儿。 　　周上安恍惚想起之前听说他爸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过不了多久就要带回家。 　　他缓缓坐起来，曲着腿，脸埋在膝盖上。 　　身上的被子跟着掉下来，周上安感觉到后背一凉，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身冷汗。 　　他喘了几口气，打开床边的小灯，把被子扯上来重新盖好，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了。 　　周上安拿过手机一看，才凌晨两点，再看通讯记录，自从他那天挂断电话后，家里就在再也没有电话打过来过。 　　暗黄的房间内，周上安把身上的被子裹了又裹，身体用力蜷缩成一团。 第十章 　　因为昨晚没睡好，周上安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 　　他坐在沙发上，眼皮耷拉，一睁一合像在打架。 　　直到再也忍不住倦意时，他脑袋一栽，身体跟着朝左侧倒去，狠狠颠了下，周上安吓了一跳般地睁开眼睛。 　　周上安眼神朦胧地看向前方，撞上何显晟冰冷的视线瞬间清醒过来。 　　“没睡好？”何显晟声音低沉，听不出他是不是不高兴。 　　周上安舔了舔略微干燥的嘴唇，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他调整姿势，胳膊用力撑住身体，强打起精神。 　　“再坚持会，”何显晟看了他一眼，又垂眼看画板，“就快了。” 　　“没事，”周上安说出话来才发觉自己声音有些沙哑，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可以的。” 　　周上安睁大眼睛地看向何显晟，企图用他那张冰冷的脸来给自己提神。 　　但并没有什么效果。 　　何显晟再次抬起头时，周上安眼睛虽然还睁开着，但已经没了焦距，空洞洞的。 　　何显晟手下的动作忽然停住，他看向周上安，从周上安赤裸的脚踝到白皙的脸。 　　如果周上安此刻回过神来，就会发现何显晟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漆黑的眸子里是比画画时还要专注的眼神，会注视得人头皮发麻。 　　直到周上安眼皮彻底合上，何显晟才再次垂下目光。 　　周上安恍惚间听到“哐当”一声响，睡梦中的他吓得睁开眼睛，就看见正从外面进来的何显晟。 　　何显晟轻轻把门带上，回头看见周上安正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自己，“醒了？” 　　周上安表情有些呆愣，他不明白何显晟为什么从外面进来了，但也没问，只是睁大了眼睛看他。 　　何显晟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指了指窗外，“突然下雨了，风有点大。” 　　周上安顺着何显晟的手看过去，外面很暗，但仍依稀看得到树的影子在大幅度摆动。 　　是风吹动窗户发出的响声。 　　他动了动发麻的身体，身上的衣服很薄，却不冷。 　　周上安这才察觉到是何显晟把房间的空调打开了，所以门和窗才关得严严实实。 　　何显晟坐回座位上，问他：“还可以吗？只剩最后一点了。” 　　周上安点点头。 　　可能是因为刚刚断断续续睡了会，周上安接下来的状态稍微好了些。 　　南方入秋以来的天气变得快，前几天还艳阳高照，这两天气温就骤降了不少。 　　周上安能听见屋外风吹过的呼呼声，还有雨点飘进来打在玻璃上的声音。 　　房间里充斥着暖气，周上安不感觉冷，相反身体暖洋洋的很舒适。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声音很近，是在敲何显晟家的那扇大门。 　　周上安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眼，又转头看向何显晟，没有动，只是睁大眼睛惊讶地看向他。 　　何显晟也听到了，他起身朝门外走去，打开门时忽然转过身来看了周上安一眼。 　　周上安身上的浴袍半落不落。 　　何显晟对他道：“你待在这。” 　　周上安怔了下，点点头，应道：“好。” 　　何显晟这才转身出去。 第十一章 　　大门外站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看起来三四十岁，个头和何显晟一般高，身材壮实。 　　“你好，请问周少爷在这吗？”西装男语气礼貌而疏离，说完往何显晟身后看了一眼。 　　何显晟握着门把的手没有松开，“有事？” 　　见何显晟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西装男只好收回视线，道：“我来接少爷回家。” 　　何显晟看着他，“少爷？” 　　王珂神情冷漠，伸出右手来，“王珂，周少爷的司机。” 　　何显晟扫了他一眼，“等着。”说完往房间里走去。 　　画室，何显晟打开门，周上安还保持着他出去时的姿势，一动不动看着这边。 　　何显晟进来把门带上，“认识个叫王珂的吗？” 　　周上安一愣，惊讶道：“他怎么来了？” 　　何显晟没在说话，看了周上安一会，才转身把旁边挂架上的衣服取下递给他，“他说来接你的。” 　　周上安并没有伸出手。 　　何显晟皱了皱眉，“怎么了？” 　　周上安没说话，半晌才缓缓接过衣服。 　　他垂着眼，神情恹恹地慢吞吞把衣服穿好，似乎在故意磨时间。 　　何显晟看着他，也没催促，只是点了颗烟。 　　“那我走了。”周上安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何显晟一眼，语气不是很高兴。 　　何显晟吐出一口烟圈，眼睛微眯，点点头，“嗯。” 　　门口，周上安看向王珂，“你干嘛来了？” 　　王珂早些时候是周楚雄的保镖兼司机，后来周上安上学了，他更多时候负责起接送周上安。 　　比起关系来，两人算不上亲密，王珂有时候倒更像是周楚雄监视周上安的眼线。 　　“老爷让我接你回家。”王珂弯腰要接过周上安手中的书包。 　　周上安莫名有些烦躁，他想起王珂要是想知道自己在哪一定很容易，但这种后知后觉被人监视的感觉，令人很不爽。 　　他躲开王珂伸过来的手，接着，紧抿着唇侧身从王珂和门框间的缝隙穿过。 　　王珂忙向后退了一步。 　　车厢内，周上安提了提卫衣衣领，脖子又往下缩了缩，从温暖的室内出来，外面就显得更冷了。 　　王珂打开车里的空调，一边缓缓发动车子，一边说：“老爷回来了。” 　　偶尔王珂还是会跟着周楚雄出差，看见王珂后，周上安并不惊讶周楚雄回来了。 　　周上安盯着窗外徐徐后退的房子，语气冷漠，“关我什么事？” 　　他想起最后一次离开家门，周楚雄当着那么多人面扇了自己一耳光，“他让你来的？他不是要赶我出去？” 　　王珂透过后视镜看了周上安一眼，“老爷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周上安紧抿着唇。 　　王珂向来话少，周上安不开口，他就更不会说。 　　片刻后，王珂透过后视镜看后座的人，接着，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告诉周上安道：“老爷还带了新夫人回来。” 　　周上安呼吸一滞。 　　周楚雄从没跟周上安说过他要再婚的事，很多消息他还是从一些亲戚嘴里听来的，就连王珂知道的估计都要比他清楚。 　　到家门口时，周上安没有推门进去，他忽然想起昨晚的梦，微微有些发怔。 　　门是从里面被打开，开门的是管家罗潇罗叔。 　　“少爷回来了！”罗叔看周上安，脸上瞬间徜出一个笑，眼尾都叠了几道褶子。 　　“罗叔。”周上安乖巧地叫了声。 　　罗叔四五十岁了，从周上安有记忆时起就在这。 　　周楚雄坐在沙发上，不怒自威，斜对着大门，周上安一进来就能看见他。 　　周楚雄语气不悦，“还知道回来？” 　　周上安低头脱鞋，没说话。 　　周楚雄身旁还坐了个女人，周上安只看她侧脸，就知道那人该是谁了。 　　他换了鞋往厨房走去。 　　周楚雄怒道：“你过来！” 　　周上安抬头看了他一眼，脚步下没停。 　　“你才回来是又想出这个家门了？” 　　旁边女人似乎是说了句什么，周楚雄语气稍微缓和些，但仍是掩不住的怒气，“过来和叶阿姨打个招呼。” 　　周上安看向他们，对上叶婉闻的目光，是个五官漂亮的年轻女人。 　　这女人周楚雄之前从来没对他提起过，他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周上安是气的，他不想说话，撇开眼继续朝厨房走。 　　空气静得像是结了冰。 　　“周上安！” 　　周上安脚步顿住，转头看向周楚雄。 　　周楚雄气得站起来了，旁边的叶婉闻连忙跟着他起来。 　　她摆摆手，又拍了拍周楚雄的手背，脸上是温柔的笑，“不用不用，小安不愿意叫就不叫，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周楚雄“哼”了声，但叶婉闻的话似乎对他很受用，他反手握住叶婉闻的手，“他太不懂事，晚点我再好好说他。小闻你要不要先去休息，医生说你要早点睡。” 　　周上安拿出冰箱里的水，听到周楚雄的话，忽地转头看向叶婉闻。 　　叶婉闻坐在沙发上，看不清楚她腹部的轮廓。 　　保姆张姨在厨房洗碗，刚才动静都听在耳里，见周上安来了，忙关切道：“小安，张姨给你留了饭菜，拿出来热热就能出吃。” 　　说完她又把手举到嘴边，压低声音，“要是不喜欢，阿姨就再给你做几个另外的。” 　　周上安这才回过头来看放在桌上的饭菜，好几个。 　　他莫名想到了何显晟做的饭。 　　周上安愣了下。 　　张姨已经要将菜放入微波炉了，他才反应过来说：“不用了，我不饿，谢谢张姨。” 　　说完周上安朝张姨笑笑，转身往外面走去。 　　周楚雄在和叶婉闻讲话，周上安上了二楼他们也没注意。 　　周上安推开卧室门，看见一个陌生男孩，只有书桌高，背对着房门摆弄桌上的东西。 　　是他小时候收集的一套机械玩具，周上安皱了皱眉，“你是谁？” 　　小男孩转头看向他，撅了撅嘴又转过头去，继续玩手里的东西。 　　周上安忽然想起什么，握着门页的手紧了紧。 　　只听到“咔嚓”一声，男孩再回头时，冲周上安扬了扬被他掰断的一条玩具手臂。 　　周上安愣了下。 　　小男孩嘴角的笑咧得很大，既兴奋又得意，还有些超出同龄孩子的诡异。 　　周上安先是一阵诧异，接着心底升起躁意，“你玩就玩，弄它干嘛？” 　　男孩嘴角瞬间耷拉下，抓起桌上玩具朝周上安砸去。 　　周上安躲开后，抓住他的手，故意板起脸，“你妈没教过你不可以乱碰别人东西？” 　　男孩看了他一会，估计是被吓到了，甩开周上安的手朝外跑去。 　　周上安气还没消，卧室的门又被推开，门框撞在墙上嘭嘭作响。 　　周楚雄站在门外，旁边是那小孩，眼睛通红。 　　“你欺负他干什么？你提星星他爸做什么？”周楚雄也正在气头上，他没和叶婉闻说两句话，星星就跑过来找他哭。 　　周上安愣了下，不清楚怎么扯到他爸去了，“什么？” 　　“你还有脸问？你跟小孩子计较什么，骂他没爸养？看他哭你心里就舒服？你心思就不用在学习上！” 　　周上安不敢相信地看了眼那小孩，“我就没提过他爸！” 　　星星突然扯着喉咙大哭起来。 　　周楚雄更气了，“你说你先是打架，又是离家出走，现在连小孩都欺负！”周楚雄指着周上安骂，“除了惹事你还会做什么？！” 　　周上安心狠狠一颤，却仍是直直看向周楚雄，“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怎么欺负他？我让他别动我东西也是欺负他？” 　　“就几个破玩具你也要和弟弟抢！他多大你多大？！” 　　周上安今天不想和周楚雄吵架，深呼吸一口气，“他把我东西搞坏了。” 　　“坏了就坏了，你就不能让着他？” 　　星星哭声突然止住，他扑腾双手，喊道：“星星要。” 　　周楚雄瞪了周上安一眼，转而带星星走去书桌，和星星说着什么。 　　接着转过身来继续骂周上安。 　　周上安手都捏紧了，垂着头，小声道：“你懂个屁。” 　　周楚雄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说到一半的话顿住，转而道：“周上安，你再说一遍！” 　　周上安抬起头来时，眼眶竟有些微微泛红，他一字一句道：“你懂个屁。” 　　周楚雄胸口都气得起伏。 　　“出去。”周上安指着门，瞪着周楚雄。 　　楼下罗叔听到动静连忙赶上来，便撞见这一幕。 　　他伸手拉周上安，“上安，别和你爸爸气，听话……” 　　罗叔五十多了，头发半白，脸上皱纹浅浅，周上安小时觉得罗潇长得像自己过世的爷爷，爱黏他。 　　此刻却只觉说不出的委屈，他挣脱开罗叔的手，小声道：“别拉我……” 　　“上安，别不听话。” 　　酸楚奔涌而出，周上安挣脱开罗叔的手，抬头看了周楚雄一眼，声音沙哑，“你不走我走。” 　　罗叔还要拉他被周楚雄制止。 　　周上安听见周楚雄冷哼一声，“别管他，让他走，我倒要看他能走到哪里去……” 　　他脚步没停，走得更快了，下楼梯时看见沙发上那个背影，叶婉闻正也转头看向他。 　　瞬间，她的脸竟和那个梦重叠起来，周上安一怔，连忙瞥开眼。 　　直走到小区旁的一个超市前时，周上安才停下来。 　　超市还没打烊，店面的灯光照亮前方空旷的街道，超市的保洁在拖地，没有客人，只有零星几个员工还在整理货架。 　　他进去拿了瓶可乐，在收银台付钱时，才发现出门太仓促，手机没拿，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周上安握紧了手里的冰可乐，拇指抹了抹上面的水雾。 　　阿姨看了他一眼。 　　“阿姨，我忘记拿钱了。”周上安垂着眼，小声道。 　　阿姨边点钱，一边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直到把一扎零钱放进了钱袋里，才道：“没拿钱来买什么东西？哎呦，快走吧小伙子，我们要打烊了。” 　　周上安放下手里的可乐时，嘴唇也被他咬得泛白了。 　　超市外下着雨，应该是下大了些，来时都没发觉，找了个超市旁的塑料椅坐下，周上安曲起腿，脸磕在膝盖上。 　　夜深就更冷了。 　　他心里乱糟糟的，一下子是他母亲不辞而别的画面，一下又是周楚雄州一回家就吵架的画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哐当”一声，周上安抬起头时，超市大门也关上了，四周一下子就暗下。 　　直到超市出来的最后一个阿姨也骑车离开了，周上安才又将头低下。 　　雨声连绵不绝，像下不完一样。 　　周上安只觉胸口堵得慌，头脑昏沉胀痛，连带着他要喘不过气来。 　　直到他恍恍惚惚地敲响何显晟家的门，看见何显晟出来，再一头栽进何显晟胸口。 　　周上安想，自己大概是真的昏了头了。 　　“哥……”周上安发觉自己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让我在你这住一晚吧……” 　　何显晟刚洗完澡，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开门一个裹着寒气湿润润的人就朝他扑来。 　　何显晟反射性地伸手抱住周上安，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周上安头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我想喝冰可乐……” 　　隔着衣物何显晟都能感到周上安身上的凉意，头发也是湿的。 　　“你淋雨过来的？”何显晟扶住他肩膀。 　　周上安没说话，全身像是没了力气，全靠何显晟支撑。 　　何显晟想扶他站好，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脸，感觉到温热湿润的一片。 　　何显晟怔了怔，抬手捏住周上安的下巴。 　　周上安被迫抬起头来。 　　周上安一张脸白得几近透明，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湿了一片，眼眶是红的，哭湿的睫毛沾到一块，随着呼吸一颤一颤，连鼻尖都是通红的。 　　“你……”何显晟盯着他的脸，手上的动作顿住。 　　周上安吸了吸鼻子，睫毛轻轻扇动，看见何显晟在看他，忙抬手挡住眼，声音暗哑含糊不清，“你干嘛啊……”听起来却委屈得像小孩在撒娇。 　　何显晟说：“站好。” 　　周上安像没听见。 　　“站稳了。” 　　周上安还是没反应。 　　何显晟没了声音。 　　周上安突然感觉身体一轻，他愣了下，何显晟竟将他抱了起来。 　　他手还挡在脸上，微微睁大的眼睛迎上天花板刺眼的白炽灯光，又闭紧了。 　　何显晟将他放在沙发上后就转身出去了。 　　周上安脑子像团浆糊，只想着何显晟刚刚竟然抱了他。 　　何显晟回来时，手里拿了块毛巾，他将毛巾盖在周上安头上，“擦下。” 　　周上安木讷地擦了两下，又将毛巾抓紧了拿下来放在腿上。 　　他看向何显晟，张了张嘴，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倒是何显晟先开口，“这么晚来我这，只是要住一晚？” 第十二章 我就在这住一晚 　　周上安无意识叠了下手里的毛巾。 　　何显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耐心等他回答。 　　周上安低着头，指尖扣着毛巾，过了会才“嗯”出一阵鼻音。 　　何显晟没说话，突然再次起身，朝外面走去。 　　周上安连忙跟着抬起头，何显晟的背影修长挺拔，走到客厅拐了个弯就看不见了。 　　再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个玻璃杯。 　　周上安看见装满了白色液体的被子被何显晟递到自己面前，他闻到了一阵甜腻的奶香味。 　　何显晟道：“没有可乐了，喝吧。” 　　周上安盯着牛奶上的白色小泡泡，愣了愣。 　　何显晟手还保持端着牛奶的动作，“喝了去洗个澡。” 　　周上安这才瞪大眼睛看向何显晟，“啊？” 　　何显晟看着他，忽然就笑了，伸手将他额前湿润的发拨到脑后，“一定要喝冰可乐吗？” 　　何显晟的笑容明晃晃的，看得周上安一怔，过了会脸颊发起烫来才反应过来似的垂下眼。 　　“没、没有……” 　　他慌忙捧住玻璃杯，抿了一口，杯子遮住他小半个脸，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何显晟。 　　牛奶有点烫，但是能接受的热度，喝下去后身体瞬间暖和起来。 　　周上安放下杯子，舌尖舔了舔唇边的奶渍，小声道：“我……我就在这住一晚。” 　　何显晟“嗯”了声。 　　周上安小口地嘬着牛奶，他其实不太喜欢喝牛奶。 　　何显晟说：“喝完就去洗澡吧。” 　　周上安点点头。 　　喝完牛奶，何显晟已经回了卧室，周上安走到门边，见何显晟倚靠在床背上，双腿叠在一起悠闲伸长，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 　　“在忙吗？”周上安小声问道。 　　何显晟抬头看他，“没。” 　　这还是周上安第一次见何显晟卧室，干净整洁，靠阳台有张书桌。 　　角落里有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是只猫，黑色的，体型不大。 　　周上安说：“你还养了猫？” 　　何显晟“嗯”了声。 　　他有些惊讶，来了几天都没见到过。 　　“可以看看吗？”周上安指着那只猫。 　　“去吧。” 　　那只猫掀起眼皮看了周上安一眼，又合上眼。 　　周上安在旁边蹲下，发现这只猫有些眼熟。 　　他倏地睁大眼睛，这和何显晟朋友圈背景照上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它叫什么名字？”周上安手小心翼翼放上猫脑袋。 　　“奥黛。”何显晟声音平静。 　　周上安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给它取的名字吗？” 　　何显晟看着他，没说话。 　　他抱起奥黛，看它漂亮的金色瞳孔，“猫中的奥黛丽赫本？喵？” 　　奥黛也跟着张嘴“喵——”，胡须跟着颤了颤仿佛在回应周上安的话。 　　周上安激动地看向何显晟时，发现何显晟也在看这边，似乎一直都在看着这边。 　　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一只烟，模糊了五官，何显晟声音低沉，道：“先去洗个澡吧，你身上都是湿的。” 　　周上安这才想起自己来房间找何显晟的目的，他放下奥黛，“啊对，你这还有多的毛巾吗？” 　　“有的。”何显晟起身朝旁边的衣柜走去。 　　周上安又揉了揉奥黛的脑袋，才走过去看何显晟找。 　　他突然在挂着的一排衣物里看见一条十分眼熟的裤子，扯住一条裤脚拉出来，发现这正是他之前借口再来找何显晟的那条被弄脏的裤子。 　　周上安转头看向何显晟，有些诧异，“这……” 　　何显晟已经找到毛巾了，看见周上安手里的裤子，笑了笑，“你留在这是要给我穿？” 　　周上安没由来的一阵脸红。 　　他都忘记这回事了，想起这可能是何显晟亲手给他洗的，脸就热得更厉害了，“没，没有，”他把裤子小心捋了捋又塞了回去，“就……先放这……” 　　何显晟笑了下，把毛巾塞进他手里，“没事，先去洗澡吧。” 　　厕所，周上安整个人都站在花洒下，水汽浸满整间浴室。 　　他抬起头闭上眼，任水打在脸上，耳里只剩唦唦水声，此刻心情竟出奇地平静。 　　水声停下时，浴室门被敲响。 　　何显晟的声音传进来，“给，衣服。” 　　周上安这才想起自己忘了问有没有多的睡衣。 　　从门缝，何显晟看见周上安露出半个身子，一张脸被水汽浸得白净细腻，脸颊也有些泛红。 　　他眼眸微敛，把衣服递给周上安。 　　这里只有何显晟卧室一张床，周上安洗完澡后自觉去了画室的沙发。 　　沙发窄硬，周上安不习惯，翻来覆去很久都没睡着，脑袋里偶尔还会荡过周楚雄和那个女人的脸。 　　他有些烦躁，心似乎又有些空荡荡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显晟房间的灯也灭了，没了光照进来，画室一瞬间就暗了很多。 　　周上安把身上的被子又拉上来些，遮住半个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就着路灯微弱的光，看家具模糊的轮廓。 　　直到睡意猛烈袭来才闭眼睡过去，他睡得很不踏实。 　　梦里还梦见周楚雄来何显晟家找他，周楚雄竟坐在沙发旁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周上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面前真的有个人，“爸……” 　　他声音沙哑，说出话来才发觉喉咙干涩得厉害。 　　那人影看着他没说话。 　　周上安眼睛闭紧又睁开，过了会，才看清眼前的人不是周楚雄，而是何显晟。 　　他愣了一下，发现自己也已经不在沙发上了，而是躺在何显晟的床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怎么来的，他竟一点感觉也没有。 　　何显晟伸手摸上他额头，“烧糊了？” 　　周上安脸一热，张了张嘴，喉咙更疼了。 　　何显晟把手收回来，似乎有些责备，“早上叫你你没醒，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 　　何显晟一说，周上安头也有点疼了。 　　昨晚脑袋一直都昏昏沉沉的，根本就没法注意到。 　　他不好意思地舔舔干涩的嘴唇。 　　“先起来把药吃了。”何显晟拿过床头柜的药，又从保温瓶里倒了杯热水。 　　可能是因为还没有睡醒，周上安看着何显晟一系列连贯的动作，有些发愣。 　　他感觉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第十三章 哥，你真好 　　周上安感觉，何显晟似乎对他太好了。 　　何显晟把药递他嘴边，周上安也就怔怔地张嘴吃了，只是含在嘴里没咽下去也没从床上起来喝水。 　　何显晟拍拍他的脸，“傻了？” 　　周上安这才从床上起来接过水杯。 　　天已经晴了，阳光透过窗户正好打落在何显晟身上，他今天穿着一件卡其色薄毛衣，太阳光衬得他整个人都柔和得泛出光泽。 　　太温柔了，周上安想。 　　这时，周上安才猛然想起自己今天还有课，掀开被子，“哥，现在几点了？” 　　何显晟说九点，周上安整个人又向后一仰栽进床铺里。 　　何显晟笑道：“怎么？不打算去上课了？” 　　被子蒙在脸上，他声音闷闷的：“迟都迟到了，还不如不去。” 　　何显晟笑了声。 　　周上安闻到了属于何显晟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等何显晟收拾好东西要去客厅时，周上安突然探出半个脑袋，把何显晟叫住：“哥。” 　　何显晟脚步停下，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周上安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他说，“就，哥，你真好。” 　　他听见何显晟低低的笑声。 　　周上安一把将被子掀起盖住脸，难堪地喊道：“哥！” 　　他脸更热了，火辣辣的烫，他想自己肯定是脑袋烧糊了。 　　别笑了！ 　　“我再睡一会儿！” 　　吃早餐时，周上安还是借何显晟手机联系了他朋友沈韩，让他帮自己请个假，下午再回学校。 　　何显晟给他点的清粥。 　　周上安用勺子和着碗里的粥，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 　　“吃不下吗？”何显晟问他。 　　周上安摇摇头，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 　　何显晟说：“多少吃一些，吃完再去睡一下。” 　　周上安恹恹点头，过了会，他抬起头看向何显晟，“哥，你怎么不问问我来你家住的原因？” 　　何显晟抬眼看他，说：“什么原因？” 　　这么一问周上安反而又不想说了，他砸吧了两下嘴，垂下头，盯着碗里的青菜叶，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 　　何显晟也就真没再继续问下去。 　　饭桌又静下来。 　　周上安吃了没几口，“奥黛呢？” 　　从早上起来就没见着它的影子。 　　何显晟喝了一口豆浆，说：“出去玩了。” 　　“啊？”周上安有些诧异，“你不怕它给跑丢了呀？” 　　“它认路。”何显晟声音平静，似乎这已经不是一两次的事了。 　　“被别人拐了怎么办？”周上安倒有点担心。 　　“它不亲近人。”何显晟已经吃完了，周上安还有大半碗粥。 　　周上安不太相信，“那你知道它现在在哪儿吗？” 　　何显晟掀起眼皮看他，淡淡道：“不知道。” 　　“哦，”周上安抿了抿唇，“那好吧。” 　　过了会，何显晟又突然道：“晚上九十点它就会自己回来了。” 　　周上安眼睛亮了下，兴奋道：“我能来找它玩吗？” 　　周上安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乌黑的眸子像含了星星。 　　何显晟看向他，嘴角不自禁也跟着勾出一个笑，道：“可以。” 　　下午周上安去了学校。 　　要是放在以前他估计就不会来了，但现在是高三了，周上安也明白再不好好学习就真的晚了。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退烧药的原因，一下午，他脑袋都昏沉沉地提不起劲。 　　几节课没听进去什么，脑子里还莫名老是闪过何显晟的影子。 　　直到他坚持不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下课了。 　　周上安抬头看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边，正和班主任老蔡蔡敏英说话。 　　周上安揉了揉眼睛，王珂怎么来了？ 　　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老蔡难得地笑起来。 　　接着老蔡往教室里看来，正巧对上周上安的视线，依旧在笑，但周上安觉得这笑不是对他的，果然，老蔡只是看了他一眼眼，又转头继续和王珂说。 　　周上安看见王珂朝他招了招手。 　　他起身朝外走去，到门边，和老蔡打了个招呼，“蔡老师。” 　　老蔡微笑着问他，“感觉身体好些没？” 　　周上安猜大概是老蔡给他家打了电话，点点头，“好些了。” 　　王珂手搭上周上安肩膀，对蔡敏英说：“麻烦蔡老师了，那我就先接上安回去了。” 　　周上安怔了下，不解地看向王珂。 　　“走吧，收拾一下东西。”王珂没有做多的解释。 　　周上安看了老蔡一眼，过了会，才转身回教室整理东西。 　　下楼时，周上安说：“我不想回去。” 　　“老爷他出差了，不在家。”王珂接过周上安手里的书包。 　　“那你现在接我回去干嘛？” 　　“罗叔担心你，”王珂伸手探了一下他额头，周上安没有躲开，“还有点烧，要不要去医院？” 　　周上安抿了抿唇，“那女人呢？” 　　“跟着老爷走了，”王珂顿了会又说，“小孩也不在。” 　　周上安这才道：“不去医院。” 　　两人回了家。 　　罗潇一脸焦急，非让周上安量了体温看着他吃了药才放心。 　　饭桌上，罗潇提到要给周上安找个家教。 　　在家罗叔有时候管周上安比周楚雄管得还要多些。 　　周上安说，让他考虑一下。 　　吃了饭周上安就回了卧室，他拿出手机给何显晟发短信。 　　周上安说：“哥，我今天又被接回去了，来不了你家了。” 　　他配了个有点沮丧的表情包，周上安想起自己下午时答应何显晟要去找奥黛玩。 　　没过一会，就收到了何显晟的信息。 　　“小少爷离家出走又没成功？” 　　周上安怔了下，只觉脸颊一热，小少爷几个字经何显晟说出口，让他怪别扭不好意思的。 　　周上安转移话题道：“我想来你家。” 　　发完后感觉有些奇怪，又补了句，“奥黛回来了吗？” 　　何显晟过了会才回道：“听话。” 　　周上安愣了下，思考了下何显晟回他的是那句话。 　　紧接着何显晟又说：“奥黛还没回来。” 　　周上安仿佛能看到何显晟说“听话”那两个字的眼神，只觉得心里一阵痒痒。 　　两人围绕奥黛随便聊了几句后，周上安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但又不想就这样结束对话。 　　周上安忽然想起些事来，问道：“哥，你数学怎么样？” 第十四章 有喜欢的人了？ 　　何显晟回得很快：“还行，怎么了？” 　　周上安嘴角扬起一个笑，指尖快速敲了敲屏幕，“那你给我补补课吧。” 　　何显晟没回他。 　　周上安难耐地等了几分钟，打算再发一条时，何显晟道：“我不专业。” 　　周上安仿佛能看到何显晟那张严肃的脸，他脸上不禁溢出一个笑容，说：“没事，我也不专业。” 　　发完后周上安怕何显晟拒绝，又忙补了句，“哥，那我明天来你家。” 　　何显晟这次没再回，可能是忙去了。 　　周上安捏紧手机，翻身躺倒在柔软的床铺里，看向顶灯柔软的光。 　　他心里打定了要让何显晟给他补课的主意。 　　周上安想，这样等到时候那女人回来，他也能有个借口不呆在家里了。 　　隔天周上安去了何显晟家。 　　他特意拿了书包，里面装了习题册。 　　他还提前告诉罗叔自己找了家教，会晚点回去。 　　周上安把书包放在书桌旁的椅子上，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在沙发上看书，双腿伸长架在椅子上，眼眸微敛。 　　何显晟做什么都带着那股子悠闲自在，周上安想，何显晟不画画当平面模特都行，随便往哪一坐就是一幅画。 　　似乎是察觉到周上安的视线，何显晟抬头看向他，眉毛半挑，“作业写完了？” 　　周上安脊背就跟被电了似的立马挺直了，他挠了挠鼻尖，手摸上书包拉链，“没、没有，我现在就写。” 　　周上安在书桌上做题，何显晟从他身边经过走去阳台，他本来就没放在习题册上的心思也跟着飘过去。 　　何显晟背影颀长，周上安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接着一阵烟雾从他面前袅袅升起。 　　周上安想，何显晟此刻应该是眼睛半眯，嘴唇轻启，吞云吐雾。 　　愣神片刻，何显晟已经抽完了，等何显晟转过身前，周上安先一步低下头。 　　当何显晟透过窗户看他，他正低着头认真在写作业。 　　何显晟从阳台进来时，衣角忽然被周上安拉住。 　　“哥。” 　　何显晟脚步顿住，看向他，“碰到不会做的了？” 　　周上安摇摇头，何显晟身上的烟味还没散去，是淡淡的苦烟草香味。 　　“哥，”周上安看着何显晟平静的双眼，目光缓慢移向他嘴唇，又看向他眼睛，“我也想抽烟。” 　　何显晟身子向后倚在墙上，双臂抱在胸前，“你还没成年。” 　　“我十八了。”周上安指尖无意识地捋着习题册微微翻卷的页脚。 　　何显晟淡淡道：“不行。” 　　周上安嘴唇紧抿，他垂眼看练习册，接着指尖随便落在一道题上，“那你教我这个道题吧。” 　　何显晟走过来弯腰看他手指边的那道题，接着便拿过笔，在纸上写下公式，边写边讲。 　　何显晟的声音很好听。 　　周上安还发现何显晟字也好看，不是工整刻板的，是飘逸洒脱的好看。 　　他听得认真，上课都没这么认真过。 　　下午，他在何显晟家吃晚饭。 　　饭后，他继续写作业，何显晟去了卧室，让他有问题再来问。 　　周上安理解能力很好，用心听过讲解，那类型的题目基本都会做了，也越做越有信心。 　　何显晟再从房间出来时，窗前的背影还在认真学习。 　　周上安今天穿了件白色圆领T恤，后领不高，微微低头时，露出光洁的脖颈，光打在上边，能看见细小几近透明的绒毛。 　　周上安正在思考一个题目，想了许久都没写出来，打算待会去问何显晟时，忽然感觉脖子一热。 　　何显晟手搭上他后脖颈轻轻捏了下。 　　周上安身体跟触电了似的一颤。 　　何显晟手下的动作停住，声音轻柔，“吓到你了？” 　　周上安僵着脖子摇摇头，贴着裤缝的手不自觉捏紧。 　　何显晟又轻轻捏了捏他后脖颈，缓缓道：“适当休息下，别太累了。” 　　周上安吞了口唾沫，纤长睫毛扇动，带了些许久没说话后的涩哑：“我……写完这个题目。” 　　何显晟应了声“好”，才松开手，向阳台走去。 　　外面已经黑了，何显晟穿了一件黑色薄毛衣，身影几乎融于夜色。 　　而周上安也学不下去了。 　　他感觉后脖子的温度烫得吓人，连带着他的脸颊也开始发烫。 　　周上安手放上后脖子，在何显晟碰过的地方又摸了摸。 　　他起身走去何显晟身旁。 　　何显晟又在抽烟。 　　周上安想，何显晟是真的爱抽烟。 　　烟雾缭缭折射室内的光，越发缥缈朦胧。 　　何显晟看了他一眼，“写完了？” 　　周上安回过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嗯”了声。 　　何显晟视线眺望远方，“那就休息下。” 　　周上安没说话，他忽然伸手探进何显晟休闲裤的口袋。 　　如预料的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何显晟看向周上安手里的烟盒，转身面对他，皱了皱眉。 　　周上安比他反应要快的抽出一根，才将烟盒还给他，“哥，就一根。” 　　何显晟嘴里的烟已经燃了一半。 　　“我就想试试。” 　　周上安眼眸晶亮，将烟含进嘴里，掌心朝上问何显晟要火机。 　　何显晟的烟咬在嘴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周上安眼神执拗，见何显晟不理，伸手就去何显晟裤兜里摸。 　　何显晟抓住他的手腕，“就这么想抽？” 　　周上安点头，使劲了要挣开何显晟的手，反而被何显晟单手抓住两只手腕，接着便感觉到何显晟一手摸住自己后脖颈，倾身靠过来。 　　周上安一愣。 　　何显晟眼皮微敛，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打下一片阴影，他眼神平静，像汪深潭。 　　周上安呼吸都滞住了，他一动不敢动，只睁大眼睛看近在咫尺的何显晟。 　　周上安有些发怔，语气疑惑带了些慌乱，“哥……？” 　　太近了。 　　隔着衣物周上安都能感受到来自何显晟身上的热量。 　　何显晟燃了一半的烟凑上他那支未点燃的烟。 　　“吸一口。”何显晟咬着烟，不是很清晰地说道。 　　他感觉到何显晟放在脖子上的手在微微用力，将自己向前拉。 　　何显晟抬眼看他时，周上安才反应过来地吸了一口。 　　烟点燃了。 　　猩红的光在夜里忽明忽暗。 　　连带周上安心里某些东西也忽闪起来。 　　很快何显晟就放开他了。 　　周上安吐出一口烟，差点被呛到，眼里渗出痛苦的生理泪水。 　　太苦太涩了。 　　何显晟问他：“好抽吗？” 　　周上安眼睛湿润，看向何显晟，瘪着嘴摇摇头。 　　何显晟笑了笑，手放上他脑袋。 　　周上安肌肉僵了僵，感受着何显晟宽大温暖的手掌揉自己的脑袋。 　　“以后别抽烟。” 　　等何显晟收回手后，周上安心仍跳得热烈。 　　他抬头看向何显晟的侧脸，两人间被烟雾环绕的更加朦胧，而风一吹来，又清晰起来。 　　周上安拿烟的手有些不可抑制地颤抖。 　　某些不明不白地紧张似乎都有了答案。 　　烟他只抽了一口，最后还是何显晟夺走了他手里的烟按灭的。 　　当周上安背著书包走到何显晟家门口时，仍还有些怔愣地出神。 　　何显晟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拍拍他的脸颊，道：“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周上安忽然伸手拉住何显晟的衣角，一双黑亮的眼睛看向他，“哥，你喜欢过人没有？” 　　何显晟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转而笑道：“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周上安抿了抿嘴唇，低头看了眼地面，又抬头看向何显晟，一脸认真：“可能是的。” 第十五章 裸模 　　周上安本想过两天再去找何显晟。 　　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太奇怪了，而且还是面对一个男人。 　　周上安不排斥同性恋，但当这种喜欢出自于自己时，还是让他感到有些诧异。 　　他不确定心中那蠢蠢欲动的想法是否是出于喜欢。 　　但这并不妨碍他想清楚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喜欢和何显晟待在一起。 　　而没过两天周楚雄就回来了，还有叶婉闻和那个小孩。 　　周上安再次见到他们的躁郁不比第一次弱。 　　他搬出名正言顺的理由，他要去补课，晚上会很晚回家。 　　周上安思来想去还去了何显晟家。 　　去何显晟家的路上，周上安又想起一件事来，这两天他没有联系何显晟，何显晟也没问过他为什么不来。 　　不知道为什么，周上安有些生气。 　　他敲响何显晟家大门，好半天没人开，又拨通何显晟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挂断了。 　　紧接着，周上安才听到一阵脚步声，门被打开，是何显晟开的门。 　　周上安想，还在家呢？还知道开门呢？只感觉一股子气都郁结在胸口。 　　他眉毛微微蹙起，嘴唇也紧抿着，看向何显晟的双眼。 　　周上安不满道：“哥，你就不想我？” 　　何显晟明显愣了下。 　　周上安说出口也发觉了不对劲，急忙改口，“我几天没找你，你都不问我为什么不来？万一我是出什么事了呢？” 　　一说完，周上安发现这么说也不对，何显晟没理由非要问他。 　　而何显晟依旧只是神情冷静地看着他，一手撑着门板，一手摸着门框。 　　还不让人进去似的。 　　周上安更烦了，一咬唇，弯腰从何显晟胳肢窝下钻了过去。 　　身后何显晟看着周上安的背影，脸上的笑既无奈又好笑。 　　周上安径直朝画房走去，见原本是他躺的那张沙发上，此刻坐了另外一个男人。 　　男人五官俊秀，皮肤白皙，长得很漂亮。 　　周上安乍一看感觉这人长得很眼熟，南瑞转头看向他时，周上安猛然想起来。 　　他第二次来何显晟家里时，见过这个男人，当时也是在这沙发让，男人让何显晟给他画画。 　　此刻南瑞也赤裸着上身，不，比上次穿得还少，身下是条没过膝的短裤。 　　南瑞朝周上安笑了笑。 　　周上安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看他。 　　何显晟走过来拍拍周上安的肩膀，说：“我还在忙，你先去我卧室写作业吧。” 　　南瑞突然开口道：“怎么？显晟，不介绍介绍？” 　　眼前男人长得漂亮，说话却带着一股痞气，听起来让人不舒服。 　　“他吗？”何显晟看了周上安一眼，手捏捏周上安肩膀，“我模特，周上安。” 　　周上安皱了皱眉，他不太满意这个介绍，但一想，自己也想不出另外的。 　　南瑞诧异道：“模特啊，”他看了周上安一眼，又看向何显晟，“看不出来啊。” 　　周上安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显晟又看向周上安，道：“南瑞，我的老顾客。” 　　周上安觉得“老顾客”这称呼比起“模特”几个字要亲切，他“哦”了声，转头对瑞南道：“你好。” 　　南瑞起身走过来，脸上依旧带着笑，“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吧？” 　　周上安犹豫了下，点头，“对。” 　　南瑞走近了，“你和显晟他只是模特关系？”他伸出手想要拨周上安额前的头发。 　　周上安还浸在南瑞那句话里没有反应过来，何显晟一把抓住南瑞的手，眼神沉了沉，语气带了些警告，“南瑞。” 　　南瑞笑着收回手，“开个玩笑。” 　　何显晟揉了揉周上安的头发，柔声道：“听话，先去隔壁房间写作业。” 　　周上安又看了南瑞一眼，接着又看向何显晟，何显晟对他笑了笑，这才一脸不情不愿地去了卧室。 　　过了两个多小时，何显晟才结束。 　　周上安看着南瑞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带了些连自己都没发觉的酸溜溜语气，问道：“他也是你模特么？” 　　何显晟正在收拾东西，闻言看向他，“不是，是顾客，付钱的。” 　　周上安努努嘴，“那给你钱，你就给人画么？” 　　何显晟这回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认真说的，“我不就这么赚钱的吗？” 　　周上安“哼”了声，说：“那我给你钱，你画不画啊？” 　　何显晟不假思索道：“画啊。” 　　何显晟答得爽快，周上安心里是滋味又不是滋味的，他转过身不再看何显晟。 　　等何显晟整理好东西，周上安又走过来，眼神直勾勾望向他，“你怎么不画画了？” 　　何显晟怔了下，“我不才画了？” 　　“不是，我指的那个。” 　　见何显晟还是一脸不解，周上安气势忽地就一下子弱下去，他撇开脸，脸颊有些不自然的泛红。 　　何显晟依旧没说话看着他。 　　周上安脸颊憋红了，才道：“就……裸模！” 　　何显晟这才一副了然的表情，挑了挑眉，“画啊。” 　　“那你怎么不让我，帮你？”周上安想起何显晟刚才盯着南瑞看了一晚上，可能昨天前天不联系他，就是因为再给那个叫南瑞的漂亮男人画画。 　　他就莫名来气。 　　气不打一处来。 　　何显晟突然笑起来，眉眼勾出好看的弧度，看得周上安有些不好意思。 　　何显晟说：“我打算过两天叫你的。” 　　“今晚突然想画了，那你现在可以帮我吗？” 　　何显晟语气诚恳得周上安没法拒绝。 　　周上安脱光了站在房间内时，才有些后悔刚才答应了何显晟。 　　“怎、怎么这次要全-裸吗？”周上安声音越说越小，左手抓紧右手腕。 　　何显晟问他：“冷吗？” 　　“不是……”周上安就脚上踩了双拖鞋，浑身上下没一处遮掩。 　　何显晟不开口，他也就说不出任何推脱不干的话来。 　　何显晟让他坐在沙发上。 　　周上安局促地走过去坐下。 　　何显晟忽然就笑了，“你就这样坐？” 　　周上安低头看自己的姿势，大腿紧闭，身子前倾，手肘撑着膝盖，无一都在遮掩某个部位。 第十六章 我不要脱光 　　周上安看向何显晟的眼神掩不住的慌乱，难道让他大喇喇坐着吗？ 　　何显晟笑道：“你有的我也有，怕什么？” 　　周上安先是怔了下，紧接着脸不可抑制地泛红，“我……” 　　他觉得何显晟说的有道理，但他就是不好意思。 　　在何显晟面前这样，太羞耻了。 　　周上安试着往后坐了下，曲起一条腿踩在沙发上，尽量侧挡，看向何显晟，“这……这样可以吗？” 　　何显晟摇摇头，径直朝他走来。 　　何显晟手搭上周上安大腿，略粗糙的指腹缓慢摩挲过周上安细腻的肌肤，最后何显晟手停在他大腿根处。 　　何显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上安腿间的东西也一览无余。 　　周上安不知道何显晟是不是故意的。 　　他总觉何显晟的眼神很灼热，可一抬头，何显晟的眼神又静地像寒冬腊月的雪。 　　或者只是何显晟的掌心太热了。 　　何显晟掰着他曲起的那条腿往外打开，动作轻柔缓慢，仔细研磨着角度。 　　而周上安一想起或许何显晟会打量自己的部位，就又是一阵心跳加速。 　　羞耻却忍不住地怦然心动。 　　他甚至开始害怕起来，会发生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 　　比如生理反应。 　　“哥……”周上安叫出声来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你，好了吗？” 　　他垂眼盯着自己的膝盖，吞了口唾沫，睫毛都在轻轻颤动。 　　何显晟这才放开手，挑起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 　　周上安眼圈都润了，嘴唇被他舔得湿润，在灯光下泛着旖旎的光泽。 　　何显晟眼眸微垂，淡淡道：“就这样。” 　　这无疑是最难熬的一个夜晚。 　　等到结束时，周上安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般长呼出一口气。 　　而周上安不知道维持这样的姿势还需要多久。 　　周五的晚上，沈韩生日请客吃饭，周上安去之前先给何显晟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今晚会晚点到。 　　年轻学生在饭桌上往往是最热闹的，沈韩买了很多酒，说要不醉不归。 　　周上安和他关系最好，毫无疑问地被捧着灌了很多酒。 　　到最后，周上安走出去时步子都是轻浮，整个人摇摇晃晃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但他仍记得自己还要去找何显晟。 　　沈韩已经不省人事了，饭桌上的其中一个男生走过来问周上安：“还行吗？要不要送你回去？” 　　周上安脸颊泛红，摆摆手，冲那人道：“不用了，我要去找我哥。” 　　那人还想扶他，被周上安态度强硬地推开，只好叮嘱他路上小心。 　　好在这是学校附近的餐馆，离何显晟家也近，周上安没走几步就到了。 　　开门的是何显晟，周上安眯眼看向他，接着整个人就跟软了骨头似的栽向他。 　　开门时就闻到的浓烈酒气，何显晟伸手接住他，皱眉道：“喝酒了？” 　　周上安靠在何显晟身上打了个酒嗝，他满脸通红，应道：“是啊，哥，我喝酒了。” 　　呼吸间都是何显晟身上熟悉的香味，周上安深呼吸一口气，脑袋贴紧何显晟胸前蹭了蹭。 　　“为什么喝酒？”何显晟声音有些冷。 　　周上安一见到何显晟，酒劲就更加控制不住了，心要跳出来似的，“沈韩生日……” 　　何显晟摸到他的脸颊，感觉到指尖的皮肤烫得吓人。 　　周上安声音软绵绵的，打了个嗝，“……他让我陪他喝，嗝，我就喝。” 　　何显晟忽然就笑了，他把周上安扶进去在沙发坐下，“别人让你喝你就喝？” 　　他抬手拨开周上安额前的发，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周上安眼圈都泛红了，眼睛湿润像沾了水雾。 　　何显晟听见周上安嘴里嘟哝：“哥……” 　　他抬头看向何显晟，何显晟额前垂了几缕发，灯照在脸上，他看过去时只觉得太好看。 　　怎么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周上安舔了舔红润的嘴唇，身子不可抑制地又向何显晟倒去。 　　他头顶在何显晟肩上，嘴里发出几声哼哼。 　　何显晟听不真切，只听到几声软绵绵的“哥”。 　　何显晟重复道：“别人让你喝，你就喝？” 　　“我头疼……”周上安脑袋越来越沉，在何显晟肩上不安地蹭动，但还是记着要回何显晟的话，“嗯……他们让我喝我就喝，不能扫兴……” 　　此刻的周上安出奇的乖顺。 　　何显晟忍不住问道：“你要是醉了怎么办？” 　　“醉了？”周上安无意识地重复着何显晟的话，“醉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呢？” 　　周上安眉头拧起，忽然抬头冲何显晟一笑，“醉了哥就来接我啊。” 　　酒窝真像浸了酒一样。 　　何显晟笑了，伸手把周上安扶稳，“那先去洗个澡好不好？” 　　一听，周上安就忽地乱动起来，就是不妥协去洗澡。 　　周上安低喃了些什么，何显晟低头仔细听，只听得依稀几个字，“我不要脱光……” 　　何显晟挑眉，笑道：“为什么不要脱光？” 　　周上安拉住他的手，把他拉低了半截，凑在他耳边，半眯着眼，“我不好意思。” 　　何显晟转头看向他，“为什么不好意思？” 　　周上安埋下头，连脖子根都跟着泛起红意，“不能在哥面前脱光，我会……” 　　周上安后面说了几句什么何显晟没听清，皱眉道：“你会什么？” 　　周上安忽然就甩开何显晟的手，朝卧室方向走起。 　　何显晟跟过去，他已经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何显晟无奈地笑了笑，只好给周上安翻个身盖好被子。 　　何显晟去洗澡了，周上安在床少翻了个身，忽觉身下的触感不一样。 　　他睁开眼恍惚地看了下四周，发现这是何显晟家，便又裹紧身上的被子，深呼吸一口气沉沉睡过去。 　　过了会，周上安感觉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 　　他发出一阵不耐的呻吟，翻了几个身那震动还是没停，只好摸索着掏出手机。 　　“喂？”周上安声音含糊，看着面前的墙画，意识清醒了些。 　　“上安，还不回来吗？”是罗叔打得电话，听起来有点急。 　　“我……今天在何老师家睡吧。”周上安揉了揉眼睛，全身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无力。 第十七章 春梦 　　他之前跟罗叔介绍过何显晟，说是他朋友的一个哥哥，罗叔便答应了他每晚去何显晟家补课。 　　当然，除了确实在何显晟家补课外，周上安还兼职他的模特。 　　罗叔忙道：“这怎么能行？” 　　周上安清了清嗓子，才道：“我快要考试了，想抓紧时间趁机多练几个题目。” 　　这段时间周上安确实努力了不少。 　　罗叔虽然不知道周上安怎么突然想通了，但都看在眼里，迟疑了片刻，“不麻烦别人吧？” 　　周上安忙道：“不麻烦不麻烦。” 　　罗叔又问了几句，才罢休地挂了电话。 　　结束通话后，周上安睡意却似乎都被那通电话扰没了。 　　他将脸埋进何显晟被子里，心想多睡一晚何显晟也不会介意吧？ 　　厕所传来的水声，何显晟估计在洗澡。 　　本打算待会在说，他却没过多久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周上安看见何显晟在亲他。 　　他诧异地瞪大眼睛。 　　只见何显晟眼皮微敛，眼眸微亮，唇上触感温柔连绵。 　　从未有过的触感，让他呼吸不可控制地变得急促，意识朦胧，再次陷入混沌。 　　周上安再睁开眼时，何显晟已经呼吸平稳地躺在他身侧。 　　他碰了碰自己嘴唇，刚才的触感似乎还在。 　　周上安看向何显晟好看的侧脸，微微有些发愣。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何显晟脸上吻了下去。 　　周上安抬起头来，眼神朦胧，眼睛稍稍睁大了，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睁开了双眼，漆黑深邃的眸子在夜里透着稀碎的光。 　　何显晟也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周上安怔了一下。 　　他心里，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他正在做梦。 　　四周的空气像陡然升了温，夹杂了些粘稠的暧昧情愫直把人往欲望深渊坠。 　　周上安愣愣地伸过手去，揽住何显晟的脖子，接着又闭上眼，朝何显晟靠去。 　　嘴上的触感柔软带了丝凉意，还有何显晟身上特有的淡淡香味。 　　他亲了何显晟的嘴唇。 　　只是这一嘴下去后，周上安才察觉不对劲，像是悬浮在半空中的人忽然踩实了地面，触感一下子变得真实强烈。 　　何显晟看向他时，平静眼波下闪过一丝诧异。 　　周上安脑子倏地一阵嗡嗡作响。 　　好半晌，他得出一个结论。 　　他做春梦了！ 　　周上安猛地抬起头，心如擂鼓般要跳出胸膛。 　　他目光从何显晟的眼睛移向嘴，最后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小心往后缩了缩。 　　接着栽倒在床上，他抱紧何显晟的胳膊，声音颤抖道：“妈……” 　　周上安明显感觉到何显晟身体僵了下。 　　周上安吞了口唾沫，他哪里还敢叫哥啊？ 　　继续借酒装疯卖傻。 　　何显晟手臂使了些力道想从周上安怀里抽出来。 　　“我头疼……”周上安抱得更紧了，继续含含糊糊瞎喊道，“我还能喝……” 　　他听见何显晟似乎低低笑了声。 　　何显示声音暗哑道：“睡吧。” 　　周上安黏黏糊糊喊了好一阵。 　　直到后来何显晟都没有动静了。 　　周上安想着干脆自己也假戏真做睡过去时，感觉到腰上的被子被拉上来，盖到了肩膀上。 　　是何显晟在给他盖被子。 　　周上安闭着眼，又呓语了几句。 　　接着他又感觉到何显晟温热的手拨开了他额前的发。 　　忽然，额上传来一阵微热的暖意。 　　周上安怔了怔。 　　何显晟亲了他！ 第十八章 昨晚是不是亲了我？ 　　不确定是不是嘴唇，只是柔软的触感让他反射性地想到刚刚吻的何显晟的嘴。 　　周上安差点就睁开了眼睛。 　　触感轻轻一碰就离开了。 　　周上安胸口都跟着发烫起来，他没敢睁开眼睛，甚至还有些恍惚，一瞬间他都有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了。 　　直到感觉到身边何显晟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似乎是睡着了，周上安才睁开眼睛看了何显晟一眼。 　　何显晟平躺着，胸膛轻微上下起伏。 　　周上安怔怔地看了会，心底忽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他轻轻蹭了蹭何显晟的胳膊，沉沉睡过去。 　　隔天，周上安醒来时，房间还是一片昏暗。 　　只是透过窗帘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日头已经很大了。 　　周上安看见身边本应是何显晟躺的位置空荡荡一片，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慌乱。 　　他起身看到客厅的何显晟时，松了口气，“哥。” 　　何显晟在做俯卧撑，抬头看了他一眼，“起来了。” 　　周上安点点头，“早上都锻炼吗？” 　　何显晟身体再次撑下去时，“嗯”了一声，磁性浑厚。 　　周上安忽地就想起昨晚何显晟亲自己的事情，喉结不自禁滑了滑。 　　何显晟流畅的肌肉线条，锋利的下颚线，已及色泽浅淡的嘴唇…… 　　如同魔怔了般，周上安突然就开口道：“昨晚，你是不是亲了我啊？” 　　“什么？”何显晟似乎是没听见，做完一个俯卧撑后站起来，拿过一旁的毛巾擦额头的汗珠。 　　周上安看见几颗圆滚的汗珠从何显晟喉结滑过，“就你昨晚……” 　　他目光向上移动对上何显晟的眼睛，才恍然清醒过来似的，闭上嘴。 　　“昨晚怎么了？”运动后的何显晟脸颊有些轻微的泛红，映衬得他小麦色肌肤越发诱人。 　　周上安顿时有些慌乱，舔了舔干涩的唇，垂下眼，道:“昨晚……” 　　他脸颊隐隐发烫，周上安一咬唇，看向何显晟，”哥，昨晚我给你惹麻烦了吧？” 　　何显晟没说话，过了会，才道：“没有，你喝醉的时候很乖。” 　　“比你现在乖。” 　　周上安愣了愣。 　　上床之前的事他不太记得，床上互亲的事他倒还记得清楚。 　　周上安不知道他指得是哪件事，局促道：“是……是吗？” 　　“是。”何显晟说完就转身去浴室了。 　　周上安心间像是被羽毛尖挠过，他咬紧嘴唇又松开，纠结了半会。 　　看着何显晟走向的背影，周上安一咬牙，道：“哥昨晚你是不是亲了我啊？”他半开玩笑似的说着，尽量显得轻松。 　　“我亲了你？”何显晟脚步顿住，回头看向他，眉毛半挑，“是吗？” 　　周上安眨了眨眼，心脏怦怦乱跳。 　　何显晟忽然笑道:“我记得是你亲了我。” 　　周上安僵住，脑子顿时炸开，一片白。 　　是这么回事。 　　可…… 　　何显晟嘴角微扬，一股子的戏谑玩世不恭，又帅又痞。 　　看着何显晟那张脸，周上安就像卡壳了般说不出话来。 　　他人都傻了。 　　何显晟笑着朝他走近，问道:“不记得了吗？” 　　赤裸着的上身散发的猛烈雄性荷尔蒙，靠近了些。 　　周上安才猛地回过神来，脸红到脖子根，道：“没……没有吧！” 　　周上安说着，眼神闪烁，还忙向后退了几步。 第十九章 是你亲的我 　　“我怎么记得是你亲的我……” 　　周上安底气越说越小，眼神躲闪，目光根本不敢再在何显晟的身上停留。 　　而何显晟只是看着他笑，像逮着猎物的豹子。 　　那笑看得周上安更不自在了。 　　最后，脸颊的热仿佛要把他烫熟，周上安再也抗不住地转身朝卧室走去。 　　脚下的拖鞋被趿拉得直响，周上安又羞又恼，喊道：“我……我不记得了！” 　　何显晟笑了两声。 　　周上安只听到浴室门被咔哒关上的声音。 　　回到卧室，周上安坐在床边，脸上的温度还是烫得吓人，连着脖子跟都一阵阵发热。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手背贴上去降温。 　　脑子里还是白花花的一片。 　　他记忆都要被搞混了。 　　而一想起刚才的事，他又只想打个地洞钻进去。 　　周上安猛地向后一仰，躺倒在床上。 　　他觉得自己没有记错。 　　何显晟的确是亲了他。 　　过了会，他听见何显晟在外面问，“早上想吃什么？” 　　何显晟声音沉稳冷静，丝毫不像他一样。 　　周上安没静下来，听到何显晟的声音更臊了。 　　莫名的，还有些烦躁。 　　何显晟见他没说话，又问:“想吃饭还是面条？” 　　周上安忽然就想不明白了，何显晟为什么不承认呢？他的确亲了自己呀。 　　他再一想，又觉得何显晟更不应该是这个态度。 　　“喝粥吗？”何显晟在客厅问他。 　　周上安越想越烦，随口喊道：“吃面！我要吃面条。” 　　何显晟应了声“好”。 　　可他又不知道何显晟应该是什么态度。 　　周上心里乱糟糟一团。 　　他将头埋进被子里，用力盖住，直到呼吸都变得渐渐困难。 　　想着想着，周上安都恍惚了，只觉得从昨晚到现在仿佛一直都在做梦。 　　再醒来时，他是被何显晟推醒来的。 　　“起来吃早餐了。” 　　周上安睁开眼，迷糊糊看向何显晟。 　　他站在床边，窗帘还没拉开，何显晟轮廓都是模糊的，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何显晟平静道：“头还疼吗？又睡着了。” 　　周上安看着何显晟的模糊的身影，微微发怔。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 　　似乎的确不是很熟。 　　他才来何显晟家不到三个月，他发现自己喜欢和眼前的人待一起。 　　那种感觉是不是喜欢他都不知道。 　　但他却仅仅因为何显晟不承认亲了自己，气愤难过。 　　睡一觉，像是终于清醒过来，周上安脚伸到床边扒拉拖鞋，摇摇头，小声道：“不疼了。” 　　何显晟“嗯”了一声，转身朝门外走去，“起来先喝点……”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周上安说：“哥，这两天我不过来了。” 　　何显晟闻言脚步顿住，转头看向他，皱眉道：“怎么了？” 　　周上安坐在床边，腿伸长腿，在地上晃了晃。 　　他盯着脚尖，缓缓道：“我……后天大后天中考，我……我想好好准备下。” 　　何显晟蹙眉看了他一会，才点头道：“好。” 　　说完便转身去了客厅。 　　周上安愣了下，等何显晟脚步声远了，他才抬头看向门口，但早已经没看到何显晟的影子了。 　　周上安心里突然就有点空落落的，像缺了块什么似的。 　　比刚才还要难受了。 　　他想，他本以为何显晟会多问几句。 　　何显晟只说了一个字。 　　周上安心里坠忽地就坠地难受，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什么了。 　　似乎哪样做心里都不会好受似的。 　　周上安回头看着窗帘透光的缝隙，手烦躁地攥成了拳头，使劲儿朝枕头一锤。 　　松软的枕头被砸了一道凹陷。 　　他一松开又变得浑圆蓬松。 　　周上安气不过，身体又向后一倒狠狠摔回床铺里。 　　他看着黯淡的天花板，呼出一口长气。 　　他就像个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家长越是不在意他，他就越是想引起注意。 　　最后，周上安还是小跑出去，站在厨房边。 　　他耷拉着眉眼，看向何显晟的背影，小声道：“哥，我刚刚乱说的。” 　　何显晟闻言看向他，“嗯？” 　　周上安捏着手指头，垂眼道：“就是……就是我想来你家复习。” 　　何显晟将手里碗筷递给他，朝餐桌走去，过了会，才说：“还是回去吧，这两天好好准备，考完再过来。” 　　周上安抓紧了手里的筷子，“我……” 　　“……那你画画怎么办？”周上安快走几步跟上何显晟。 　　自从开始画全-裸画，周上安都不太想提起这件事，臊得慌。 　　何显晟说：“不急。” 　　周上安纠结道：“可是……” 　　“听话，你家里人会担心的。” 　　何显晟坐在椅子上，面对他，神色冷静，说出来的话，总带着不容反对的压迫感。 　　周上安咬了咬嘴唇，闷声走过去，在何显晟对面坐下。 　　他的确想不出该说什么了。 　　况且，这分明还是他自己先提出来的。 　　这餐早饭，周上安吃得郁闷，心不在焉的，而他不说话，何显晟就更加不会开口了。 　　但接下来两天，周上安真的没再去何显晟家。 　　他想，这可能是步入恋爱期的前综合征。 　　看着何显晟就脸红心跳，头脑发热，还说不出利索话来。 　　周上安决心想让自己这混沌沌的脑瓜子冷静下。 　　只是没多久后，他就发现这似乎很难做到。 　　考试前一天他回家，在花园灌木从下发现一只黑色的猫。 　　他一晃神，忙朝四周望了望。 　　那猫长得像奥黛。 　　他还以为何显晟来找他了。 　　结果冷静下来一想，何显晟根本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更别提那猫，他再去看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周上安瘪了瘪嘴，郁闷地朝屋内走去。 　　碰巧这两天，保姆张姨有事回了老家。 　　罗叔下午要回家照顾孙子。 　　家里只剩了周上安一个人在家。 　　他本想点个外卖，一想，何显晟似乎从来不吃那些东西。 　　何显晟都是亲自下厨的。 　　周上安愣了下。 　　还是打开冰柜，找面条，拿配菜。 　　捣鼓了将近个把小时，他煮了一坨面，黏黏糊糊，半生不熟，不咸很淡。 　　手背烫了几个泡。 　　周上安尝了一口就皱着眉头扔了。 　　最后他还是点了外卖，只是怎么吃都不是那个味。 第二十章 哥，我完了 　　中考第一天，周上安结束考试后回家。 　　正巧周楚雄又要外出谈一笔生意，叶婉闻跟着他一起，星星不愿意走，执意要留在家里。 　　叶婉闻没办法，周楚雄走之前反复警告周上安，要将星星看护好。 　　周上安应了几声，周楚雄一走，他就回了卧室。 　　周上安在房间内复习，打算下楼拿瓶饮料，出门看见星星。 　　星星蹲在房门前的扶手边，不知道在干嘛。 　　周上安一愣，抬脚往旁边走去。 　　他现在能够不搭理这小孩，就尽量地不搭理他。 　　他想起，除了第一次在卧室见到星星发生的事，后来还发生了一起事。 　　也是周楚雄刚回来，周上安看见那小孩在书房的阳台玩。 　　本只是路过，周上安听见星星在那儿委屈巴巴地叫自己。 　　周上安走过去看了看，发现星星的头卡进栏杆了，他吓了一跳，忙不迭伸手，摸上星星脖子，劲儿还没使，这小孩忽然大哭起来。 　　周上安还以为是自己把他弄疼了。 　　楼下周楚雄和叶婉闻听到动静赶上来，星星哭得更大声了。 　　结果，星星竟然指着周上安，说，是周上安要推他下去。 　　周上安怔了一下。 　　他辩解都来不及辩解，就被周楚雄狠狠骂了顿。 　　后来，那小孩被救出来的几天里，看见周上安就跑，背地里还红着眼睛瞪了他好半天。 　　周上安想，自己要不是当事人，那他还真得以为是自己想要把那委屈吧唧的小孩推下去。 　　而自从发现星星对自己的深深敌意后，周上安就尽可能少和他接触。 　　惹不起，躲得起。 　　周上安回过神来，往楼梯口走了两步，还是回头看了星星一眼。 　　他发现星星也正在看着他。 　　星星手里抱着个代步滑轮，比他两个掌心还大。 　　周上安愣了下，忽觉那滑轮有些眼熟，恍然想起小时候一些事。 　　小时候他也买过代步滑轮，在家里拿着玩，几次险些摔进水池子里，后来被周楚雄警告后，没多久就被没收了。 　　周上安看着星星手里那玩意，越看越眼熟。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周上安皱了皱眉。 　　他还没反应过来，星星就两只脚蹬进了那只滑轮里，身子半蹲前倾朝他滑了过来。 　　周上安怔了怔，反射性向后一退，又连忙伸手拉他。 　　结果，也不知道是轮子打滑还是怎么的，滑轮载着星星猛地往楼梯方向一撇。 　　踩着滑轮的星星直接从楼梯口跃了出去。 　　周上安呼吸都窒住了。 　　只听到哐当几声，星星从轮滑上摔了下来，直直滚到了最后一层阶梯。 　　周上安家里是老式别墅楼，红木阶梯宽而长。 　　这段楼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直接摔下去，十有八九得出事。 　　何显晟正在家里画画，他灵感充沛，接二连三画了几副画。 　　他有过很长一段时间都画不出来东西的晦暗经历。 　　画家画不出画，莫过于是最大的打击。 　　直到他发现画裸画可以激发他的灵感，那段晦涩的经历似乎才慢慢过去。 　　正画着，何显晟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是周上安打过开的，电话那头的人声音颤抖，“哥，你能不能来中心医院……” 　　何显晟愣了下，“怎么了？在医院？” 　　周上安没有说原因，只是一个劲问他能不能过来。 　　何显晟要了地址赶过去。 　　在一间急症室的门口，何显晟看见周上安，他缩在椅子上，手环着膝盖，眼神空洞，盯着对面的铁质座椅。 　　何显晟松了口气，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感觉到周上安像受惊吓般地轻轻颤了下。 　　周上安抬起头，看见是何显晟，整个人便像瞬间卸了防备往何显晟怀里栽去，他声音沙哑，道：“哥，我完了……” 　　何显晟垂眸看倒在他怀里的人，周上安头顶的发丝有些凌乱。 　　“怎么回事？” 　　周上安把看见星星摔下去的全过程告诉了何显晟。 　　何显晟皱了皱眉，他手放上周上安头顶，轻声道:“别担心，医生还没说结果，不会有事的。” 　　“你家人呢？” 　　周围只有周上安一个人在。 　　周上安说：“我爸和后妈去出差了，管家今天回家了，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他们肯定会以为是我推他下去的，我真的拉过他了，但是我没有拉住……” 　　感觉到怀里人止不住的发颤，何显晟叹了口气，伸手搭上周上安肩膀，抱住了，又将周上安脑袋压近自己颈边，低声道：“这不是你的错。” 　　两人距离一下就拉进了，贴得几乎没有了缝隙，周上安听见了何显晟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似乎带着能安抚他慌乱的能力。 　　周上安头埋进何显晟胸口，手抓紧了何显晟的衣角，“我要是没有往后面退，他可能也就不会滑下去了……” 　　周上安语气很轻，他在自责，“我爸喜欢这个女人，他要知道我把她孩子弄成这样一定会……” 　　周上安尽管不喜欢这个弟弟，但也从没想过要对他做些什么。 　　何显晟轻轻地拍了拍周上安的肩膀，“不会的，这不是你的错。” 　　何显晟的到来，没由来的让他感到一阵安心。 　　周上安静静听着何显晟的心跳声，呼吸间充斥何显晟身上的淡淡香味。 　　何显晟忽觉胸口处有些微热的湿润。 　　他往后一退，伸手要抬起周上安的脸，腰却被人抱紧了。 　　周上安脑袋用力埋近何显晟胸膛，抓紧了何显晟的衣服不让他退开。 　　小猫似的粘人举动。 　　何显晟既无奈又想笑，动作只好打住，他理了理周上安头顶的发丝，轻声道:“上安。” 　　“哥，”周上安头抵在何显晟胸口上，蹭了蹭，沙哑哽咽道，“我爸，他……他要是不要我了，让我去你那好不好？” 　　周上安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向何显晟，鼻尖泛红。 　　何显晟睫毛微微扇动，他微敛双目，过了会，才轻声答道:“好。” 　　周上安这才又低头靠近何显晟胸膛。 　　他听着何显晟沉稳的心跳声，神情有些恍惚。 　　叫了救护车后，周上安害怕得手脚发凉，而那时他脑子里晃过的，却一遍又一遍，只是何显晟的身影。 第二十一章 哥，进来坐坐吗？ 　　罗叔赶过来后，周上安已经趴在何显晟怀里睡过去了。 　　罗叔看见何显晟先是一愣，“你是？” 　　这是罗叔第一次见何显晟。 　　何显晟冲罗潇点点头，“他朋友。” 　　何显晟并不知道周上安已经将他以家教老师的身份介绍给过罗潇。 　　他知道周上安朋友很多，但何显晟明显超出了他圈子的平均年龄。 　　罗潇有些疑惑，但仍礼貌微笑，朝何显晟伸出手，要接过他怀里的周上安。 　　“少爷睡着了吧？真是麻烦你了，让我来吧。” 　　何显晟抱着周上安的手并没有松开，语气平静道:“不用，我抱着就好。” 　　罗潇看了眼何显晟，又看向他怀里的周上安，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他走到一旁坐下，问道:“你和少爷……没认识多久吧？” 　　何显晟看了眼怀里眉头微蹙睡得并不踏实的周上安，轻声道:“嗯，没多久。” 　　罗潇“嗯”了声。 　　他了解上安。 　　平时虽然有很多玩得好的朋友，但交心的几乎没有。 　　他从不带朋友回家。 　　不是没有人愿意和他相处，是走不进去。 　　何显晟坐得端正，周上安斜斜倚在他怀里。 　　何显晟一手搂着周上安的腰，一手揽住他肩膀。 　　罗潇看向何显晟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过了会，罗潇突然道:“出了这种事，少爷肯定很怕吧，里边受伤的孩子，和少爷关系不一般，少爷跟你说过他和老爷的事吗？” 　　何显晟看向他，没说话。 　　罗潇没等何显晟回答，“应该是没有吧？他们关系一直都不好，小时候少爷被罚，哭闹着被老爷关进杂物间，长大了，两人关系更差了，上安隔三差五就不回家，躲着老爷……” 　　罗潇碎碎念叨了许多。 　　他认人向来很准。 　　眼前的年轻男人与周上安以往的朋友都不一样，他直觉，这并不是件坏事。 　　何显晟静静地听着罗潇的话，垂眸看了眼怀里的人。 　　周上安眉头忽然皱了皱。 　　他半梦半醒的，睡得不沉，听到窸窣动静，不安地蹭了蹭何显晟的胸口。 　　周上安睁开眼，看见旁边的罗潇，愣了下。 　　“少爷醒啦？”罗潇凑近了，笑道。 　　周上安回过神，“罗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才来，没多久，路上堵车了，”罗潇伸手要扶周上安，“少爷担心了吧？我就不该回家。” 　　周上安还靠在何显晟胸前。 　　他看了眼罗潇伸过来的手，又抬头看向何显晟，想起什么，忙从何显晟身上起来，坐直了，对罗潇道：“罗叔，这是何老师，我上次跟你说过的。” 　　罗潇看向何显晟，脸上闪过诧异，“原来是何老师啊……” 　　顿了顿，罗潇笑道：“之前就常听上安提起你，这段时间上安成绩提高了不少，麻烦你了。” 　　听两人对话，何显晟看向周上安，眉头微微蹙起。 　　他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家教的身份。 　　周上安冲何显晟吐吐舌头，手悄摸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何显晟帮他圆下去。 　　何显晟这才看向罗潇，道：“不麻烦，上安很聪明。” 　　罗潇笑着点头，“那就好，何老师哪天有空，就来家里一起吃个饭。” 　　这时，手术室的大门开了，穿着蓝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 　　周上安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了。 　　罗潇起身，对周上安道：“少爷，你在这等我，我先去看看。” 　　罗潇和医生说着什么。 　　周上安一动不动地望着。 　　手背忽然一热。 　　是何显晟的手，落在周上安无意识攥紧的手上。 　　何显晟轻声道：“别担心。” 　　周上安愣了下，抬头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笑了笑，又捏了捏他的手背，“不会有事的。” 　　可能是何显晟平时常板着一张脸，冷冰冰的，笑起来就显得格外温柔。 　　周上安心忽然就跳得快了，他垂下眼，小声应道:“好。” 　　罗潇回来时说，星星伤得不是很严重，小腿处骨折了，大脑还需要拍一个片，看是否有淤血。 　　星星被安置在病房内。 　　周上安在一旁愣愣地看着他。 　　星星脸色苍白，头顶和小腿裹了层厚厚的白色纱布。 　　罗潇掖了掖星星的被角，对周上安道：“少爷，这里有我在，你就先回去吧，你明天还有考试。” 　　周上安道:“我爸他知道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事后他都不敢给周楚雄打电话。 　　“老爷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周上安呼吸略微发滞。 　　周上安慌张的模样罗潇看在眼里。 　　罗潇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对何显晟道：“何老师，可以麻烦你带上安回家吗？” 　　何显晟点点头，上前一步，手搭在周上安肩上，轻声道:“先回家吧。” 　　过了会，周上安才缓缓“嗯”了声。 　　何显晟一路将周上安送到家门口。 　　周上安推开院子的大门，何显晟脚步就停下了。 　　周上安一只脚迈进去，回头看时，发现何显晟正站在门外，并没有要跟着他一起进来的意思。 　　他手倏地抓紧了铁门，望向何显晟，道:“哥……” 　　周上安眉眼耷拉，委屈巴巴的。 　　“嗯？”何显晟手放在上衣口袋里，身体站得笔直，没有动静，“怎么？” 　　周上安咬了咬唇，眼眸微垂，纠结道:“哥……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何显晟眉毛半挑，没说话。 　　周上安又看向他，小声道:“哥……” 　　何显晟笑了笑，“好，我陪你。” 　　何显晟上前一步，手搭上周上安的脑袋揉了揉，像是要把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揉碎了。 　　院子很宽敞，中间是石铺小路，左边是草坪，种了各色植株，右边有一口人工水池。 　　两人走进屋内。 　　玄关处，周上安给何显晟拿拖鞋，又将何显晟脱下的外套挂上衣帽架。 　　客厅，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还沾了些血迹，是星星摔下来时，磕破头流下的。 　　周上安站在楼梯边有些发怔，直到何显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快湿毛巾，蹲在旁边仔细擦拭地上的血迹，周上安才回过神来。 　　何显晟站起来，将毛巾有血的一面对折了，“上去休息一下吧。” 　　周上安看着他没动。 　　何显晟无奈地笑了笑，说：“我待会就上来。” 　　周上安这才小心避开那处印记，往楼上走去。 　　何显晟收拾好，推开卧室门。 　　周上安正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灯光出神。 　　这会心情平静下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今晚家里只有他和何显晟。 　　上次和何显晟睡觉，还是在喝醉酒的时候。 　　什么滋味都忘了。 第二十三章 看电影 　　听见开门的动静。 　　周上安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手托着下巴，望向何显晟，问道：“哥，你弄好了吗？” 　　何显晟“嗯”了声，侧身将门轻轻带上。 　　周上安冲何显晟笑，拍了拍床尾，道:“哥，你过来坐。” 　　何显晟点头，柔软的拖鞋踩在地毯上，没有丝毫声响，他走过来在周上安身旁坐下。 　　周上安又向前挪了挪，贴近了何显晟。 　　何显晟手撑着床铺，微微侧身，垂眸看向他，问道：“现在想做什么？” 　　周上安眨眨眼，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也没说话。 　　何显晟笑了，忽然弯腰凑近了他，看着周上安那双忽闪透亮的眼睛，道:“你想说什么？” 　　周上安在想，怎么让何显晟留下来。 　　没料到何显晟突然靠近。 　　两人间的距离一下缩短了，周上安头一抬就能碰到何显晟的下巴。 　　他脑子倏地一空，连忙往后一缩。 　　何显晟轻轻笑了声，“看着我发愣做什么？” 　　周上安脸颊一热，又往后退了些，“没……没有……” 　　他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盘腿坐着，看向何显的，局促道:“没看你发愣……” 　　何显晟没再捉弄周上安，转而问道：“现在你要做什么？复习吗？我就先回家了。” 　　“啊？”周上安一怔，“就回去了啊？” 　　“是。” 　　周上安抿抿唇，欲言又止。 　　“那我就先走了。” 　　何显晟说着站起来。 　　“哥，”周上安忙起身拉住他衣袖，“哥，你等一下，我还有事。” 　　何显晟回头看向他。 　　周上安咬了咬唇，垂下眼，纠结道:“哥，你今晚……能不能别回去？” 　　抓着何显晟衣摆的手骨节修长，白皙清秀，何显晟垂眸看向他。 　　周上安低着头，只看见他小巧的鼻尖，被轻咬润红嘴唇。 　　“我……我不敢，”周上安硬着头皮道，“我怕。” 　　他听见何显晟笑了声。 　　周上安脸颊发热。 　　羞死了。 　　他扯着何显晟衣摆的手晃了晃，软声道:“哥……你今晚就别回去了。” 　　周上安红着脸，抬头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没说话，忽然伸手在他泛红的脸颊上捏了捏。 　　何显晟捏得很轻，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周上安怔了怔，他眼睛瞪圆了。 　　何显晟收回手，笑道:“好，今晚不回去了，在这陪你。” 　　周上安愣愣点了点头。 　　他还没回过神。 　　何显晟已经转过身，四处看了看，又看向他，笑道:“要我陪你睡吗？” 　　周上安眨了眨眼睛，“可以吗？” 　　想起什么，周上安又忙道:“客房已经很久没打扫了，哥，你还是和我睡吧。” 　　何显晟答应了。 　　周上安呼了口气。 　　晚上，何显晟在周上安房间内的浴室洗澡。 　　周上安在复习，心思全被厕所哗啦啦的水声吸引了。 　　一想到待会要和何显晟一起睡觉，他呼吸就急促，心跳加速。 　　水声停下，周上安才回过神，他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何显晟从浴室出来时，只裹了一条浴巾，上身赤裸。 　　他身上的水珠还没干，顺着紧实的肌肉滚下来，落近身下的白色浴巾里。 　　周上安看得微微有些发怔。 　　何显晟身材很好，此刻浴巾系得很低。 　　腰侧青筋脉络攀岩爬升，鲸鱼图案的纹身若隐若现。 　　周上安还是第一次见何显晟时见过他腹部的纹身。 　　他视线顺着下滑，鲸鱼的脑袋藏进了浴巾里。 　　若隐若现的，让人想扯开浴巾看个究竟。 　　何显晟手里的衣服在周上安眼前晃了晃。 　　周上安才回过神来，抬眼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说:“太小了。” 　　那是周上安翻箱倒柜才找出来的一套最大号衣服。 　　何显晟身上还带着湿润水汽，走到床边，“还有衣服吗？” 　　周上安抬头，又瞟了一眼何显晟腹部的纹身。 　　何显晟的纹身太诱人了。 　　周上安舔了舔嘴唇，“嗯……应该有，我去我爸柜子里看看。” 　　周上安说着连忙跳下床，光着脚丫子跑去衣帽间，和何显晟待在一起连空气都是炽热的。 　　他从周楚雄柜子里找了衣服。 　　回房后，周上安又将手里的小纸盒递给何显晟，脸颊发热道：“这，这是干净的内裤，哥，你看看能不能穿。” 　　他翻了几个尺码，最后选了个最大的。 　　何显晟接过，看了一眼，道:“好。” 　　等何显晟换好衣服出来。 　　周上安眼神无意识地又瞄了眼何显晟小腹，在看向何显晟的脸时，发现何显晟也正在看他。 　　何显晟眉毛半挑，笑道：“尺码很合身。” 　　周上安一愣，脸颊烫得跟烧起来似的。 　　洗了澡，两人躺在床上时还早。 　　周上安没有睡意，手里拿著书也看不进去，他戳了戳身旁的何显晟，试探问道：“哥，要不要看电影？” 　　何显晟正倚在床头玩手机，闻言看向他，问：“复习好了？” 　　周上安点点头，瞎答道：“复习好了。” 　　说完转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平板。 　　见何显晟也不再拒绝，周上安边给平板充电，边问何显晟，“哥，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何显晟说：“都行。” 　　“那我来找……” 　　周上安插好充电器了，点开视频app。 　　页面突然跳到一个正在播放的视频。 　　昏暗的房间内，两个男人一丝不挂地在床上接吻。 　　清瘦些的男人被身材壮硕的男人压在身下，清瘦男人缠着身上男人的腰…… 　　周上安愣了下。 　　他前段时间琢磨不透自己对何显晟的感情。 　　便找了同性影片来看，本抱着研究地心态在看，看着看着却突然发现还挺好看的。 　　周上安又陆陆续续找了几部在看。 　　他不知道视频为什么会突然停在这个画面。 　　尴尬得令人窒息。 　　周上安连忙把平板往下一扣。 　　结果似乎是被子蹭到了视频的暂停键，电影里男主角低沉暗哑的喘息声传了出来。 　　电影做得很逼真，连下-体碰撞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暧昧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回响。 　　周上安吓得脑子空白一片。 第二十四章 哥，你能抱抱我吗？ 　　这比当着周楚雄的面看黄-片还刺激。 　　周上安手忙脚乱地按音量键。 　　视频关后，周上安也吓出一身冷汗。 　　他吞了口唾沫，不敢看何显晟脸色。 　　“哥……”周上安弱弱喊了声，就止住了，他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他等了会也没见何显晟说话，周上安怯生生回过头。 　　何显晟面无表情，看了眼他手里的已经切到主页的平板，又看向他，“还看电影吗？” 　　周上安愣了下。 　　何显晟没提起，他也没傻到再去问。 　　周上安忙道：“看，看。” 　　犹豫了会，他点开另一个视频app。 　　随便找了部悬疑片，周上安调大音量，掩盖残留在房间内的暧昧气息。 　　电影里的男主角在侦查一起连环杀人案。 　　本是阴森可怕的场面，周上安却看得脸红心跳。 　　方才床-戏画面还在他脑子里反复回荡。 　　周上安止不住地想。 　　何显晟一定是看见了。 　　可他什么也没说。 　　如果是男女影片还好，周上安还能找个借口塞搪。 　　可……同性，周上安不知道何显晟对同性是什么态度。 　　他之前从没想过何显晟会是什么态度。 　　对他而言，这件事似乎只会永远藏在心底。 　　周上安盯着屏幕，指尖无意识攥紧，而现在他却开始想，如果何显晟是反感的呢？ 　　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会不会反感。 　　这么一想，周上安忽然坠坠不安起来。 　　突然，周上安后颈一凉，他脖子一缩。 　　何显晟手在他后颈处捏了捏，轻声道:“怕吗？” 　　周上安脸颊发烫，何显晟指尖的肌肤也散着异常的热度。 　　是臊的。 　　但何显晟似乎误会了。 　　周上安愣了下，转头看向何显晟，张了张嘴，但没说出话来。 　　何显晟忽然伸手揽住他肩膀。 　　周上安就着何显晟手里的力道被拉过去。 　　他半个身子都靠在何显晟身上，隔着薄薄的衣物，周上安甚至能感受到何显晟身上的热量。 　　再过不久就要入冬了，房间不冷，但紧靠在一起的温度莫名地让人无法抵抗。 　　周上安微微有些发怔，心里竟越发渴望何显晟的态度。 　　何显晟安抚似的捏了捏周上安的肩膀。 　　周上安听见何显晟在他耳边低声道:“要换个电影吗？” 　　电影里已经播放到男主角再次跟随杀人犯留下的线索进入了一间废弃已久的房屋。 　　周上安却在想，何显晟似乎对他太好了。 　　周上安回头看向何显晟，房间内白炽灯关了，只留了一盏壁灯，散发着暗黄柔和的光。 　　灯光柔和了何显晟的轮廓，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打下一片阴影。 　　周上安呼吸微微急促。 　　他指尖抓紧了被褥，怔怔开口道:“哥，你……刚刚看到了吗？” 　　“嗯？”何显晟正在看电影，闻言看向他，“看到什么了？” 　　“我……就是，我打开的时候，放的那个东西……”周上安脸颊又有些发热，他眼神躲闪，支吾道。 　　何显晟轻轻“嗯”了声。 　　周上安觉得何显晟的反应似乎过于平静。 　　“那你……”周上安试探问道，“讨厌那种事吗？” 　　“同性恋？”何显晟目光平静，看着他。 　　周上安低头，闷闷“嗯”了声。 　　何显晟答得很快，“不讨厌。” 　　周上安心猛地一跳。 　　“那你……”周上安指尖摩挲过被子上的花纹。 　　“我什么？”何显晟手捏了捏他后脖颈，“看电影吧。” 　　周上安还想再问些什么，但何显晟目光已经回到屏幕上。 　　周上安咬了咬唇，最后还是闭嘴了。 　　何显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反感他，周上安就觉得挺好了。 　　现在这样，对他来说已经很好了，他很满足。 　　何显晟知道，却不会因此远离他。 　　周上安又往何显晟身边挪了挪。 　　“哥，放到哪了，他猜到连环杀手是谁了吗？” 　　“还没……”何显晟将刚才的剧情讲了一遍。 　　两人看完电影后已经不早了。 　　周上安钻进被窝。 　　何显晟熄了灯，在他身边躺下。 　　被窝暖烘烘的，越靠近何显晟身边越暖和。 　　周上安往何显晟身边凑了凑。 　　何显晟看向他。 　　周上安眸子在黑夜里闪着稀碎的光。 　　“哥，我冷。” 　　何显晟闻言翻过身，将周上安身上的被子又扯了扯，被角掖紧了。 　　周上安圆溜溜地眼睛望着他。 　　何显晟揉了揉他的脑袋，“要开空调吗？” 　　周上安摇摇头，又往何显晟身边蹭了蹭。 　　何显晟道:“睡吧。”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身旁是何显晟沉稳平缓的呼吸声，周上安此时倒不困了。 　　他翻个身靠近何显晟。 　　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暗黄柔和。 　　周上安侧躺，看着何显晟模糊的五官轮廓。 　　“哥，你睡了吗？”周上安气声似的微弱音量，问道。 　　何显晟没睁开眼，声音低沉磁性，回道：“没有。” 　　周上安眨眨眼，声音大了些，“我睡不着。” 　　何显晟睁开眼睛，“为什么？” 　　周上安犹豫了会，伸出手抓住何显晟的胳膊，小声道：“哥，你能抱抱我吗？” 　　一瞬间只剩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我……害怕……”周上安脸颊微微发热。 　　这是借口，他只是想让何显晟抱他。 　　过了会也没收到回应，周上安打算收回手时，何显晟突然翻个身，伸手揽住了他。 　　周上安怔了下。 　　何显晟放在他后背的手轻轻拍了拍，声音低沉，在周上安耳边道:“睡吧。” 　　周上安心猛地跳了两下。 　　感受着脸颊处传来的何显晟身上的温暖热量，周上安满足地吸了口气，应道：“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上安睡意已经迷糊了，恍惚间好像做了个梦。 　　周上安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何显晟坚毅的下颚线，和下巴略微长出来的青茬。 　　周上安一瞬间就想，要是能一直这么待下去就好了。 　　“哥，你以后会结婚吗？”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两股交织的呼吸声，一道沉稳，一道略微有些急促。 　　何显晟已经睡了。 　　周上安抿了抿唇，抬头在他下巴上轻轻吻了下，接着闭紧了眼。 　　他想，如果何显晟以后要是结婚，那他能继续默默地待在何显晟身边也不错。 　　何显晟睫毛颤了颤，睁开眼。 第二十五章 动手动脚 　　第二天一早，周上安被闹铃声吵醒。 　　他睁开眼见何显晟正站在床边。 　　何显晟换上长裤，手拿着黑衬衫。 　　闹钟响后，何显晟顿了顿，衬衣挂在手上，伸手把床头的闹钟关了。 　　回头见周上安正望着自己。 　　何显晟道:“醒了？” 　　周上安点点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只留了个毛茸茸的脑袋。 　　何显晟没说话，将衬衣穿上。 　　周上安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将扣子一颗颗系上，从腹肌到胸肌…… 　　目光跟随何显晟的手指移动，最后停在他凸出的喉结上。 　　何显晟转身看向周上安时，两人目光对上，周上安慌忙撇开眼。 　　何显晟嘴角扬起，忽地伸手揉了揉周上安的脑袋，道:“偷看？” 　　再一次被抓包，周上安心猛地一跳，红着脸往被子缩了缩，小声道:“才……才没有……” 　　何显晟笑了，手忽地移到他耳侧。 　　何显晟捏了捏他泛红的耳尖，低沉道:“起来了，你还要上学。” 　　耳尖触感温热粗糙，还有奇怪的酥麻感从何显晟指尖传来。 　　周上安颤了下，一怔，诧异地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已经收回手，“快起床。”朝浴室方向走去。 　　周上安看着何显晟的背影微微发怔。 　　似乎是他的错觉。 　　何显晟有时候的举动真的过于亲昵了。 　　卧室敲门声打断了周上安的思绪。 　　张姨在外喊道:“上安，吃早饭了！” 　　“还不起来你上学又要迟到了！” 　　周上安听着又往被窝里缩了缩，不情愿地应了声“好”。 　　张姨知道周上安有赖床的毛病，“快起床了！” 　　似乎周上安不来开门，她就不会罢休。 　　何显晟往浴室走去的脚步顿住，回头看了一眼。 　　床上鼓囊一团，只有枕头处能看见几缕支棱起来的头发。 　　周上安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 　　何显晟无奈地笑了笑，把卧室门打开。 　　张姨看到眼前的男人怔了下，手落在半空处，转而想到什么，忙收回手，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是何老师吧，休息好了吗？一起下来吃早餐吧。” 　　何显晟点点头。 　　张姨这才作罢。 　　张姨离开后，何显转身，周上安从被窝里钻出来了。 　　又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一双圆溜溜的小猫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何显晟不禁笑道:“怎么？我身上是长什么了？” 　　周上安脸一热，摇摇头，顿了会，他坐起来，视线从何显晟身上移开，周上安抬手拨了拨额前的头发，不着急起床，而是喊道:“哥。” 　　“嗯？”何显晟转身将衣柜打开，要帮周上安拿衣服。 　　“穿哪件？” 　　何显晟衬衫将他身材完美勾勒出开，周上安盯着他的背影忽然又有些晃神。 　　“哥，我们真像过日子一样。” 　　何显晟拿衣服的手一顿。 　　回头看了周上安一眼。 　　何显晟脸上没什么表情。 　　周上安也是一愣，他尴尬地撇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听见何显晟道:“先起来吧。” 　　何显晟将挑好的衣服给他，周上安咬咬唇，垂眼接过来。 　　早餐后，周上安去了学校。 　　路上，他心里很烦闷。 　　早自习，他把身边睡得死沉的沈韩摇醒。 　　沈韩坐起来，皱着眉，一脸起床气。 　　周上安把书立桌子上，“沈韩。” 　　“咋了？” 　　周上安抿了抿唇，“我问你件事。” 　　沈韩揉了把脸，道:“你说。” 　　“就是……”周上安欲言又止。 　　周上安向来有话直说，沈韩鲜少见他这幅模样，愣了下，“咋回事？有事？” 　　周上安抬头看了眼窗户，有些焦躁。 　　沈韩试探道:“你又缺钱了？” 　　“不是！”周上安睨了他一眼，过了会，才道，“你说，一个人……如果他，总是对你做些……” 　　周上安蹙了蹙眉头思索合适的词汇。 　　沈韩一听这语气就惊觉有事，耳朵支棱起来凑近周上安，“你继续，我听着。” 　　周上安看了沈韩一眼，“他……总是对你动手动脚，是个什么意思啊？” 　　周上安想起来就有些懊恼。 　　沈韩一听，眼睛瞪大，“这……这……” 　　沈韩“这”了两声，打住，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个动手动脚？” 　　“就是……”周上安一脸纠结。 　　何显晟爱揉他头，摸他脸，捏他耳朵，还有在他当模特的时候也乱摸他…… 　　最后一项是不是乱摸周上安没有证据，但何显晟的确每次都摸得他心脏怦怦乱跳。 　　“就是什么啊？”沈韩急道。 　　周上安垂眸，小声道:“摸脑袋，摸脸，捏耳朵啊什么的……” 　　周上安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耳尖浮起一抹绯红。 　　沈韩看着周上安，张大嘴，震惊道:“这……你，你这是恋爱了啊！什么时候的事？” 　　周上安一愣，心事被拆穿，他瞪了沈韩一眼，“就你长嘴了？就你会吧啦吧啦？” 　　“我问你的是，”周上安指尖紧张地扣紧桌沿，“他是怎么想的？” 　　沈韩一拍桌子，“这还不明白？她这不明摆着对你有意思？” 　　沈韩“哎呦”了两声，“你不开窍，我来教你啊，你见过谁会无缘无故对你做那种……” 　　沈韩抚摸了两把自己的脸，“……这种动作吗？” 　　周上安皱眉想了想，他没谈过恋爱，更不用说男生和他做这种事了。 　　周上安摇摇头，“没有。” 　　“那你想，你要是喜欢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周上安抿唇细想，他喜欢待在何显晟身边，喜欢何显晟抱他…… 　　周上安舔舔唇。 　　沈韩嘿嘿一笑，“不就是想一步步……” 　　“一步步什么？”沈韩脑袋被卷成棍的书敲了敲。 　　两人齐齐抬头。 　　班主任老蔡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一旁，冷着脸，“爱说话？去后面站着说，说够了再回来！” 　　两人后知后觉背脊发凉。 　　“还不动？” 　　周上安沈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起身往后门走去。 　　两人靠墙站成一排。 　　沈韩压低声音问:“明白没？” 　　周上安皱着眉，眼神还是有些迷茫。 　　沈韩急道:“还不明白？她这是给你机会，让你主动出击啊！” 　　沈韩恨铁不成钢，“主动才有故事！” 　　周上安一愣，脑子里闪过些什么，垂眸嘀咕道:“我……好像知道了……” 　　何显晟是在等他主动？ 　　沈韩一拍大腿，“哎呦，这站罚得值了！” 第二十六章 喜欢男人吗 　　周上安放学后先去了趟医院。 　　意外地没看见周楚雄。 　　只有叶婉闻，她坐在病床边，未施脂粉的脸看起有些苍白。 　　周上安心里微微发涩，他敲了敲门，喊道：“叶阿姨。” 　　叶婉闻抬起头，看见周上安先是一怔，过了会，才扬起一个笑，“上安，你来了。” 　　周上安看了眼床上的人，和他昨天离开时一模一样，仿佛没有动过。 　　“星星……他好些了吗？” 　　叶婉闻走向床头，说：“他早上醒来了一会，没多久又睡过去了。” 　　叶婉闻倒了杯热水，递给周上安，“坐一下吧。” 　　周上安点点头，左右看了眼，“阿姨，就你一个人在这吗？” 　　“罗叔去买晚饭了，”叶婉闻看向周上安，“上安，你吃了没有？我让罗叔多带一份。” 　　周上安摆手，“不用，你们吃就行。” 　　叶婉闻仍是坚持给罗潇打了个电话。 　　等她挂断电话，周上安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爸呢？” 　　周楚雄无论何时都在叶婉闻身边，就算是出去谈生意都会带上叶婉闻，没理由星星出事了他却不在。 　　叶婉闻突然沉默下来，她垂着眼，双手交握在一起不安地握了握，过了会才缓缓道：“我也不知道，他送我到医院就走了。” 　　周上安愣了下，“他去哪了？” 　　叶婉闻摇摇头。 　　周上安不知道是叶婉闻不愿意说还是不知道。 　　床上传来一声嘤咛。 　　周上安看过去。 　　叶婉闻立马站起来，神情焦急。 　　星星只是皱了皱眉，又没了动静。 　　叶婉闻眼神一黯。 　　周上安看得心里难受，抿了抿唇，撇开眼。 　　离开医院后，周上安去了何显晟家。 　　路上，他回想沈韩说过的话。 　　突然，想到些什么似的，周上安脚步顿住。 　　他看着面前的巷子，微微发怔。 　　何显晟喜欢男人吗？ 　　周上安心忽地跳得快了。 　　他步履加快，气喘吁吁赶到何显晟家门口，脑子里各种猜测，高速运转。 　　周上安深呼吸一口气，抬起的手有些发颤，他指节曲起敲了敲门。 　　“哥！” 　　没人回应。 　　周上安等了会，又拍了拍门，还是没人回应。 　　他眉头蹙起，正打算打电话，听到楼道传来几道人声。 　　声音耳熟，周上安听出来，其中一个人是何显晟。 　　他透过楼梯间的空隙张望，但只能看到依稀人影。 　　周上安知道何显晟要上来了。 　　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何显晟开口。 　　周上安排迫切地想知道何显晟的想法，也急于想让何显晟知道，自己喜欢他。 　　他站在楼梯口，呼吸有些急促，不安地前后踱步。 　　而等到那人影时，周上安先是一怔。 　　是个陌生男人。 　　不是。 　　是个长相帅气的女人，留着利落的男士短发，耳侧的头发修得整齐干净，打着银色耳钉，黑色风衣的袖子翻折在手肘处，露出小臂的大片纹身。 　　她在笑，正因为笑起来，英气中才多了一份女性的柔美。 　　紧跟她身后的才是何显晟。 　　何显晟依旧是一张冷冰冰的脸。 　　周上安的目光在女人和何显晟的脸上来回扫过。 　　直到何显晟叫了他一声，“上安？” 　　迟玟也看见他了，说笑的动作顿住，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一时竟有些无措。 　　他像只好不容易鼓足劲的气球，突然被针扎了一下，漏气了。 　　周上安张了张嘴，本就没想好措辞的他此刻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委屈地看向何显晟，喊道:“哥……” 　　“怎么了？”何显晟绕过迟玟，上前来给他开门，“今天要来怎么不早和我说？” 　　周上安抿了抿唇，又看了迟玟一眼，随口瞎编道:“之前……之前，不是还有画没画完吗？” 　　“我……就过来了。” 　　说起裸画，周上安就难为情，怪不好意思，声音也越说越小。 　　何显晟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打开客厅的灯，“不急，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吗？” 　　周上安点点头，又摇摇头，“阿姨回来了，但星星还没好。” 　　何显晟揉了揉他的脑袋，脸上扬起一个温柔的笑，道:“都会好的。” 　　白炽灯晃眼，周上安看着何显晟的脸发怔，没出息地心跳加速。 　　他忙低下头，舔了舔略微干涩的嘴唇，小声道:“嗯……” 　　迟玟从两人身边走过，将手提袋仍在沙发上，倚着餐桌半坐，打断他们，冲周上安笑道:“你好啊，我是迟玟。” 　　迟玟额前的头发被她扫到脑后，张扬帅气。 　　许久后，周上安也还是记得这一幕，似乎从第一眼见迟玟，他就讨厌不起来她。 　　周上安愣了下，点点头，看了何显晟一眼，又看向迟玟，道:“我叫周上安。” 　　何显晟似乎并不打算参与他们的对话，也没有要给他们互相介绍的意思，转身去了厨房。 　　迟玟坐在桌子上，脚踩着椅子，冲周上安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笑道:“来，过来坐。” 　　周上安不是没见过热情的人，但迟玟这样的……说不出哪里奇怪。 　　周上安走过去坐下。 　　迟玟问他:“你是何显晟的弟弟啊？” 　　周上安想了想，点点头，又说:“不是亲弟弟。” 　　“哦，这个我知道，”迟玟忽然伸手搭上周上安肩膀，拍了拍，“何显晟的弟弟就是我弟弟。” 　　“以后谁要欺负你，找我，揍死他们。” 　　周上安愣了下，睁大眼睛看向迟玟。 　　迟玟笑道:“真的，我揍人可厉害。” 　　何显晟从厨房里出来，看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她的话随便听听就行。” 　　迟玟指着何显晟，恼道:“诶！我没瞎说啊！” 　　何显晟打开冰箱门，回头看周上安，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周上安看了迟玟一眼，不知道该怎么接迟玟的话，他跳下桌，朝何显晟走去。 　　凑近何显晟，周上安看冰箱里的食材，抿了抿唇，纠结道:“不知道。” 　　何显晟说:“牛肉？” 　　周上安想了想，点点头，冲何显晟一笑，眉眼弯弯，“好啊。” 　　何显晟拿食材去厨房。 　　周上安回头，见迟玟正盯着他。 　　迟玟脚踩在椅子上，手撑着下巴，望着周上安的眼神有些出神。 　　周上安被她看得一愣。 　　迟玟忽然道:“你真是他弟弟啊？” 　　周上安不解地看向迟玟，“是啊。” 第二十七章 脱吧 　　迟玟没再继续这个莫名的话题，转而问周上安，“吃零食吗？我从云南带回来的特产，可好吃了……” 　　“啊？”周上安没反应过来，胳膊被迟玟抓紧，拉进了画房。 　　房间内堆满各种画布颜料，本就不够宽敞，此刻还多了个特大号行李箱。 　　沙发上还放着两个行李袋。 　　周上安看了眼地上的行李，又看向迟玟。 　　迟玟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一边拉开行李袋，一边解释道:“我刚回来，没地方住，东西先放这。” 　　迟玟从包里掏出大大小小的特产，很热情，热情得周上安招架不住。 　　两人边吃边聊，迟玟性子也和她长相般，活脱脱像个男生，豪爽直率。 　　聊久了，周上安便也渐渐聊开了。 　　只是，两天后，周上安再来何显晟家里时，迟玟还在。 　　客厅里甚至还搭了个折叠床。 　　周上安眼睛微微睁大，看向那张折叠床。 　　迟玟坐在椅子上，脚踩着身前的板凳，胳膊搭着椅背，姿态懒散，她剥着花生米，解释道:“早上忘记收了，反正晚上要睡的，懒得收拾了。” 　　迟玟说得理所应当。 　　那何显晟肯定也是答应的。 　　周上安像喝了酸汁儿。 　　他都还没在何显晟家睡过这么多晚…… 　　何显晟从画房出来，见站在门口盯着折叠床发愣的周上安，道:“来了？” 　　周上安闻言，抬头看向何显晟，点点头。 　　他绕过折叠床，朝何显晟走去。 　　何显晟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揉了揉，“今天作业多吗？” 　　感受着头顶的温柔力道，周上安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周上安嘴角扬起，露出两个可爱酒窝，抬头看何显晟，摇摇头，“不多，一会就能写完。” 　　何显晟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画房，道:“去吧，先把作业写了。” 　　周上安笑着答应。 　　他走进书房，听见身后迟玟道:“晟哥，花生剥好了。” 　　周上安侧身看去。 　　何显晟接过迟玟手中的碗，笑了笑，“辛苦了。” 　　迟玟拍拍手上的残渣，笑道:“这有什么？让我再多住几个晚上就好了。” 　　迟玟说完大笑。 　　何显晟笑了笑，没说话，转身朝厨房走去。 　　迟玟跟在何显晟身后，笑着和他聊天。 　　周上安知道迟玟和何显晟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 　　他站在画房门口，看向厨房。 　　何显晟在炒菜，迟玟给他打下手。 　　看了好一会，周上安才转身朝房内走去。 　　吃完晚饭，迟玟在洗碗。 　　周上安和何显晟进了画房。 　　从他在何显晟这儿做裸模起，只画了一副画。 　　第一幅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裸，那时他还穿着浴袍，半遮半掩。 　　第二幅却是彻底的全-裸了。 　　只是这幅画断断续续画了许久，也没结束。 　　最近更是因为各种事情而耽搁了。 　　何显晟将画架放置好，冲还杵在沙发前的周上安扬扬下巴。 　　“脱吧。” 　　周上安指尖攥紧衣角，不安地看了眼画房的门。 　　何显晟道:“放心，我锁好了。” 　　周上安这才点点头，看向何显晟，小声“嗯”了声。 　　他仿佛又回到第一次当着何显晟面脱衣服时的场景。 　　其实无论过了多少次，只要面前的人是何显晟，周上安就会面红耳赤，脸红心跳。 　　更别说现在的他对何显晟还怀了别的心思。 　　等脱完衣物后，周上安脸已经红到脖子根，连耳尖都泛着淡淡红晕。 　　周上安盯着脚尖，局促道：“哥……” 　　何显抬眸看向他，“嗯？” 　　周上安侧身看沙发，“我……我……现在就开始了吗？” 　　何显晟笑了声，“不然呢？我们还要先聊聊天吗？” 　　周上安一羞，不再说话，转身朝沙发走去。 　　太久没摆，他都忘记之前是个什么姿势了。 　　周上安坐在沙发上，努力回想。 　　满脑子却都是何显晟正在看他，在看他，看他…… 　　越是不想在意何显晟的视线，他越是控制不住地想。 　　周上安一时竟觉得有些热。 　　何显晟的目光大概像炽热的手掌游走过他的身体。 　　周上安忍不住抬头看了何显晟一眼。 　　何显晟正盯着他。 　　周上安肌肉绷紧，看向何显晟的眼神有些发直。 　　何显晟笑道:“怎么了？” 　　周上安红着脸摇头。 　　半晌，他还是放弃抵抗，周上安垂下头，闷声道:“哥，我……我忘记上次的姿势了……” 　　何显晟闻言，起身朝他走过来。 　　周上安怕的就是这一幕。 　　又期待又确确实实的惊慌。 　　如预料的何显晟手放上他的膝盖，给他调整姿势。 　　也许是周上安体温升高太多，何显晟搭在他身上的手竟有些发凉。 　　何显晟的手摸上他膝盖，使了些力道托着他的腿向外侧打开，又顺着他的大腿往身侧滑去。 　　周上安没忍住地颤了颤。 　　何显晟碰过的地方又痒又凉。 　　周上安低下头，眼皮微敛，咬住嘴唇。 　　周上安内心焦躁，甚至隐隐害怕自己会因为何显晟只是摸了摸他大腿，就会没出息地起生理反应时。 　　他命根子忽然被人抓住了。 　　依旧是微凉的触感。 　　周上安一怔，猛地抬头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他眼眸微敛，注视着周上安下身。 　　他瞪大双眼，震惊又不敢置信，呼吸都滞了滞。 　　惊愕地不知道要说什么，紧接着，他又感觉到下-体被轻轻抓住换了个方向。 　　何显晟将小上安从紧靠右腿内侧的位置，换到靠近左腿，便松了手。 　　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五秒，周上安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 　　他嘴巴微张，看着何显晟发愣。 　　何显晟将他的另一条腿向外侧也打开了些。 　　等调整完后，何显晟才看向周上安。 　　周上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何显晟拍了拍周上安的脸颊，沉声道：“表情太僵硬了，放松点。” 　　周上安这才回过神来似的，他低头看了眼，何显晟的手已经放开了。 　　周上安再次抬头时，眼神变得委屈了。 　　他眼眶发润，看向何显晟，弱弱道：“哥……” 　　“你……你怎么……”周上安脸颊泛红。 第二十八章 别咬 　　周上安支支吾吾。 　　“我怎么了？”何显晟挑眉。 　　周上安眼神躲闪，瞟了何显晟一眼。 　　何显晟神情从容坦荡，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周上安咬咬唇，终于还是撇开眼，“没……没什么……” 　　何显晟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周上安被迫抬起头。 　　头顶的白炽光有些晃眼，他微微眯起眼睛，瞬间视野里只剩何显晟。 　　何显晟眼眸微敛。 　　周上安呼吸无意识地急促，他睫毛颤了颤。 　　何显晟捏住他的下巴，向前推，周上安后颈抵上沙发靠背。 　　周上安心猛地一颤，指尖抠住身下的沙发，小声道：“哥……” 　　周上安声音有些沙哑。 　　何显晟指腹摩挲过他的下巴。 　　周上安心跳得快了，喉结上下滑动。 　　何显晟拇指尖按住周上安的下唇，眼神深沉，低声道:“别咬了。” 　　感觉到放在他唇上的手微微用力，周上安紧咬下唇的齿尖这才松开。 　　何显晟收回手。 　　周上安肌肉紧绷的后颈还没缓过来。 　　何显晟蹙眉道:“别乱动。” 　　周上安顿住，望着何显晟，眨了眨眼睛，不敢再动作。 　　何显晟转身朝画架走去。 　　周上安看着何显晟的背影，心中悸动许久都没能平息。 　　他从未有一刻产生过如此难耐焦躁的情绪。 　　何显晟画画时偶尔抬眸看他。 　　周上安低垂着眼，心里计划着要选个日子探探何显晟口风。 　　他想起什么，喊道:“哥。” 　　何显晟很专注，手腕轻微动作，停笔后才抬头看向周上安，“嗯？” 　　“玟姐，她是住在你这了吗？” 　　何显晟“嗯”了声。 　　周上安瞟了眼画房的门，压低声音道:“她还要在这住多久啊？” 　　何显晟抬眼看他，又低下头，漫不经心道:“不知道。” 　　周上安抿了抿唇，继续问:“玟姐为什么会住你这儿？” 　　虽然是朋友，借住几晚没多大事，但迟玟这架势似乎是要长住在何显晟家了。 　　周上安疑问憋心底几天了。 　　何显晟抬头看他，周上安眨眨眼。 　　过了会，才听见何显晟道:“不知道。” 　　周上安眼中闪过疑惑。 　　何显晟脸上没什么表情。 　　周上安莫名觉得是何显晟不愿意回答。 　　他撇开眼，委屈道:“好吧……” 　　沉默了会，何显晟道:“她不常在祁汾市，一年里大多时间都在别的地方。” 　　周上安想起迟玟说她刚从云南回来。 　　何显晟声音平静笃定，“她不会在这待很久的。” 　　周上安愣了愣。 　　隔天，周上安在何显晟家吃饭。 　　饭桌上，迟玟拿了几罐啤酒，递给周上安一罐。 　　周上安看了眼何显晟，见他没说什么，才伸手接过迟玟手中的啤酒。 　　迟玟忽然笑道：“怎么回事啊？喝个酒也要看他，还怕他骂你啊？” 　　周上安愣了下，刚才下意识的举动，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他转而看向何显晟，何显晟在夹菜，没看他，周上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挠脸颊，“是……是吗？” 　　迟玟喝了口啤酒，“是啊。” 　　周上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显晟夹了一筷子的肉放进周上安碗里。 　　迟玟嚷道:“我也要！” 　　何显晟没搭理她，“你这次打算什么时候走？” 　　周上安闻言抬起头，诧异地看向何显晟，又看了眼迟玟。 　　意外的，迟玟安静下来。 　　迟玟垂眼，过了会，她抬头时，脸上又扬起一如既往没心没肺的笑，“这么着急赶我走啊？” 　　何显晟说:“没，随你。” 　　周上安莫名感觉气氛有些微妙，他夹在两人间戳了戳碗里的肉，闷声吃饭。 　　迟玟没再回何显晟。 　　她手里握着的啤酒罐撞了撞周上安手边的啤酒，等周上安看向她，迟玟道:“想不想去酒吧？” 　　周上安愣了下，条件反射地又想去看何显晟脸色，扭头的动作生生打住。 　　周上安有些犹豫。 　　迟玟道:“去呗，姐带你去，很好玩的。” 　　过了会，周上安点点头，“好……” 　　话音还没落，何显晟突兀的声音响起，“你还在上学。” 　　周上安顿时闭紧嘴。 　　说来奇怪，他怕周楚雄都没这么怕过。 　　迟玟眼神在他俩脸上游走，突然凑近周上安，手掩在嘴边，压低声音，故意道:“我偷偷带你去，背着他。” 　　饭桌上，三人坐得很近，何显晟听不见也能猜到他们再说什么。 　　周上安之前就想去酒吧。 　　他看了何显晟一眼，小心翼翼冲迟玟点点头，眨了眨眼睛。 　　迟玟笑着退回去，比了个OK的手势。 　　周上安酒量不差，但一喝酒就容易兴奋上头。 　　边喝边聊，聊着聊着也就没顾忌了。 　　又喝了几口酒，周上安问道：“姐，你怎么不留长发？” 　　迟玟五官精致，留长发一定很好看。 　　正说笑着的迟玟突然顿住，他看向周上安，眼神一瞬间有些发愣。 　　周上安直觉自己说错话了。 　　很快，迟玟又笑起来，额前的发捋到脑后，笑道：“情伤。” 　　周上安愣了下，忙转移话题，碰了碰迟玟酒杯，“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说完，周上安先干了。 　　何显晟闻言，挑眉看向他。 　　晚上，周上安回家，走到楼下时，突然想起自己充电器没拿，他又折回去何显晟家。 　　离开时，何显晟将他送到门口，周上安上楼后，发现门没关严实，他直接推门进去。 　　快走到画房门口时，周上安看见迟玟和何显晟站在阳台上。 　　两人背对着房间，没注意到周上安来了。 　　迟玟用一种他从未听过无奈语气道：“我试过很多次，没用，我忘不了。” 　　周上安脚步倏地顿住。 　　他想起之前他问迟玟为什么不留长发，迟玟说因为情伤。 　　周上安转身走到门边，心想，现在进去估计不太合适。 　　贴着门侧墙壁，周上安琢磨着等他们先聊完再进去，还是现在就走。 　　一段良久的沉默后，周上安打算进去拿了充电器就马上离开时，他听见迟玟道：“何显晟，你说句话行不行？” 　　何显晟这次回答得很快，但语气冰冷，“你想要我说什么？” 第二十九章 我疼 　　周上安刚往前跨了一步，又退回来。 　　他靠着墙，怔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迟玟和何显晟的对话是个什么意思。 　　迟玟似乎是叹了口气，她顿了会，轻声道:“你和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都好。”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 　　门外，周上安脊背微微发僵。 　　他从未听迟玟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正是因为没听过，周上安才会觉得卑微。 　　迟玟此刻的卑微。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上安才听到何显晟缓缓道:“我说过很多次了。” 　　何显晟说完后就停下了。 　　周上安还是没太明白他们指的是什么。 　　迟玟笑了，再说话时声音竟有些哽咽，“那我知道了。” 　　空气间陡然生出一阵紧张感。 　　一些不安的念头从他心底涌出，周上安呼吸不由得急促。 　　迟玟说:“所以，这么久……” 　　“……你还是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吗？” 　　霎时间，周上安整个人都僵住了。 　　从走到门边看见迟玟和何显晟的第一眼起，那种隐隐的不好的预感顿时有了根源。 　　迟玟喜欢何显晟。 　　一时间，周上安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有认识何显晟的第一幕，何显晟摸他头，捏他脸，和何显晟一起睡觉吃饭，还有他吻何显晟…… 　　还有些跟本不会与他有交集的人和事，但因为何显晟，遇见了也发生了。 　　到最后，一切涌起又沉落，支配周上安的，只剩从心底升起的源源不断的焦躁和恐慌。 　　他手抓紧墙壁边缘，用力扣住。 　　周上安浑身都在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最令周上安惊慌失措的——是他远比自己想的，还要喜欢何显晟。 　　何显晟沉默。 　　周上安猜不到此刻何显晟会是什么表情。 　　迟玟吸了一口气。 　　周上安听出来了，迟玟哭了。 　　她声音沙哑哽咽，“何显晟，你再抱我一次好不好。” 　　周上安的眼眶瞬间发热湿润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难受。 　　周上安扶着墙，站稳了，侧身朝房间内看去。 　　阳台，是何显晟的背影，站在他身旁是迟玟。 　　迟玟面对他。 　　周上安看见迟玟的侧脸。 　　她抬手抹了一下眼角。 　　何显晟只说了寥寥几句话，此刻却忽然转过身。 　　何显晟眼眸微敛，看着迟玟。 　　周上安呼吸都滞了滞。 　　如慢镜头般，何显晟朝迟玟走近，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伸出来。 　　当他张开双手时，往门口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 　　两人都怔了怔。 　　周上安脑子里轰然炸开。 　　怔了片刻，周上安想也不想地往门口跑去。 　　他什么也没干，却无法克制想马上逃离这，几乎是落荒而逃。 　　楼道老旧，不是每层都有的照明灯并不亮，楼梯拐角被各种杂物堆砌占满，通行的路被挤得人都要侧身才能通过。 　　周上安抓住楼梯扶手，顾不得上面积了多少灰尘，他加速跃过，步履不停。 　　下了两层楼时，他听见何显晟在喊他。 　　“上安！” 　　周上安顿了下，回头看了一眼，没看见何显晟的身影，他又继续往楼下跑去。 　　居民楼下的巷道里。 　　周上安被冲上来的何显晟一把抓住了胳膊。 　　何显晟怒道：“你跑什么！” 　　周上安吓了一跳，被突然扯住停下，惯性带着一股力道继续拖着他往前冲。 　　何显晟用力拉住他。 　　拉得周上安的胳膊都微微发疼了。 　　他都忘记何显晟上一次这么凶是什么时候了。 　　“你跑什么跑？”何显晟沉声质问道。 　　周上安吸了吸鼻子。 　　他盯着前方，固执地没有回头看何显晟。 　　巷子里的路灯昏黄黯淡，入冬了，吸进肺里的空气透着一股子寒意。 　　“嗯？” 　　何显晟攥紧他。 　　周上安睫毛颤了颤。 　　何显晟使得劲太大，攥得他都痛了。 　　“我……”周上安声音沙哑，他顿了顿，才继续道，“那我……那我要干嘛？……看着你抱玟姐吗？” 　　周上安心底涌起强烈的委屈感。 　　他不喜欢。 　　但又没有立场阻止何显晟那么做。 　　何显晟没说话，攥着周上安胳膊的力道却一点都没减。 　　周上安没发觉哪里说得不对劲，只知道自己被何显晟抓得痛得受不了了。 　　“我……”周上安动了动胳膊，何显晟的手像钳子似的掐着他，挣不脱。 　　周上安吸吸鼻子，终是小声道:“疼……” 　　何显晟手上的力道陡然一松。 　　周上安的手从桎梏里抽出来。 　　他垂眼捏了捏被何显晟抓疼的地方，低着头，闷声朝前走去。 　　没走几步，肩膀忽然被人抓住。 　　何显晟的手落在他肩上。 　　周上安脚步顿住。 　　他听见何显晟声音低沉道:“我送你回去。” 　　周上安垂眸，盯着脚尖，过了会，才道:“……不要。” 　　何显晟蹙眉，以不容反抗的语气，道:“听话。” 　　一瞬间，周上安不知怎的，一股倔劲跟着袭了上来。 　　他红着眼眶，执拗道:“……我不要！” 　　何显晟抓紧他肩膀，用力拖着周上安，让他转过身来看着自己。 　　周上安被迫转身，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两只手搭在他肩上。 　　周上安抬起头。 　　他眼圈红了，死死咬住嘴唇，瞪着何显晟。 　　路灯微弱的光照在他脸上，小兽般一股子要咬人的冲劲弱了。 　　莫名让人有些心疼。 　　何显晟心尖颤了颤，他抬手，指腹轻轻擦过周上安泛红的眼睛，轻声道:“上安，听话，我送你回家。” 　　何显晟眼神出奇的柔和，却看得周上安心里一涩一涩的更难受了。 　　沉默了一会，周上安率先受不住，他撇开眼，偏过头，小声妥协，“嗯”了一声。 　　何显晟松了手，周上安忙向旁边退开两步。 　　他转身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身后是何显晟沉稳的脚步声，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不徐不疾。 　　周上安没再开口，何显晟也不再说话。 　　两人一路沉默往周上安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周上安路过一家猫咖，脚步顿了顿。 　　身后，何显晟的脚步也停下。 　　周上安往那家店里看去，在一桌角，他看见了一团熟悉的黑影。 　　何显晟之前告诉他，奥黛出去时，不会乱跑，只会来这家猫咖。 　　周上安当时还不信。 　　他看了眼又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身后沉稳的脚步声也随着再次响起。 第三十章 我喜欢你 　　十字路口处，周上安停下。 　　过完这个路口，他就到家了。 　　马路对面的信号灯，红色数字忽闪跃动，还有几十秒。 　　何显晟的脚步声也在周上安身后停下。 　　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有也是行色匆匆，迫不及待找一处暖和的地方。 　　寒风刮进周上安敞开的领口，凉嗖嗖的冷进骨里，他打了个寒颤，吸吸鼻子，抬手拢了拢衣领。 　　身后何显晟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周上安的左侧，伸手搭上周上安的右肩。 　　何显晟穿着黑色大衣，身形高大挺拔，往他身旁一站，刮来打在脸上的风都弱了不少。 　　紧接着周上安感觉到放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他被拉着往何显晟身侧靠去。 　　两人贴得更近了，紧贴处开始逐渐发热发烫。 　　周上安怔了怔。 　　何显晟很体贴，一如既往的体贴。 　　体贴得让周上安产生错觉，觉得何显晟这是喜欢他。 　　何显晟对谁都这样吧…… 　　周上安怔怔地想着。 　　信号灯只剩十几秒的时候，周上安忽然抬头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平视前方，神情一如往常的平静淡漠。 　　周上安睫毛颤了颤，他轻声道:“哥……” 　　何显晟侧头看向他。 　　“嗯？” 　　何显晟捏了捏他的肩膀。 　　周上安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 　　他抿了抿唇，回头看向前方的斑马线，小声道:“玟姐她……喜欢你。”陈述的语气。 　　周上安没想再求证什么，他都看见了。 　　过了会，他听见何显晟轻声道:“是。” 　　周上安盯着街道的目光微微发怔。 　　他声音颤抖，“哥……那你呢？” 　　周上安一点把握都没有，说完他甚至就有些后悔问出口。 　　何显晟没说话。 　　周上安一时间竟不敢回头看何显晟的表情。 　　他偷听到何显晟和迟玟的聊天。 　　他从迟玟只言片语里知道，她喜欢何显晟很久。 　　至于何显晟为什么不答应。 　　周上安猜不到也不敢细想。 　　恰巧前方的红灯闪了闪，跳到了绿灯。 　　周上安忙上前走了一步，挣脱开何显晟的手。 　　周上安走得很快，左右扫了扫就匆忙过了马路。 　　马路对面，他站稳，呼了一口气。 　　何显晟跟上来，在他身边停下，声音平静，道:“走吧。” 　　何显晟说完，就往前走了，他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背影挺拔，步履沉稳。 　　周上安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忽然跳得快了，眼眶有些控制不住的发热。 　　何显晟没走两步就停下，他回头见周上安还愣在原地，又说道:“走吧。” 　　周上安没听见何显晟的答案。 　　不久前他们还在何显晟家里喝酒吃饭，现在却僵持着杵在街头。 　　不知道是后知后觉还没消散的酒精又上来了，还是刮在脸上的风冻得他不理智了。 　　周上安盯着何显晟，声音沙哑哽咽，道:“哥……” 　　何显晟眼眸微敛，在距离几尺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 　　“她喜欢你……” 　　周上安现在只想要一个答案。 　　无论何显晟是喜欢迟玟也好，还是不喜欢迟玟也好。 　　他快被憋疯了，被何显晟憋疯了。 　　何显晟莫名其妙的举动，若即若离，又捉摸不透…… 　　那些藏在心底的蠢蠢欲动真是让他难受得很了。 　　何显晟没说话也没动作。 　　“哥，那你呢？”周上安又问了一遍。 　　何显晟只是看着他，什么也不说，不回答。 　　周上安心尖发颤。 　　“哥……”周上安指尖扣进肉里，他张了张嘴，沙哑哽咽，“哥……” 　　他望着何显晟，喊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视野都模糊了，嗓音哽咽得听不真切了，周上安才缓缓道:“我……我也喜欢你啊……” 　　周上安一字一句，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从未觉得一声喜欢这么难出口。 　　周上安低下头，神情恍惚，盯着青色石板路。 　　何显晟叹了口气。 　　街灯昏黄，周上安身影被衬得修长而脆弱。 　　何显晟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轻声道:“上安。” 　　何显晟的身影闯入他视野，周上安怔了下。 　　何显晟说：“抬头。” 　　过了会，周上安还是听话地抬起头。 　　他脸颊上滑了两道泪痕，还没干，睫毛湿漉漉的，眼圈泛红，鼻尖也是红的。 　　何显晟叹了口气，抬手抚上周上安的眼尾。 　　周上安的心狠狠颤了下，他睫毛扇动，湿润的眼睫蹭过何显晟的指尖。 　　“哭什么？” 　　何显晟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过他的眼尾，“别哭。” 　　周上安目光一滞，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忙抓紧何显晟的手腕，“哥……你……” 　　他盯着何显晟，声音颤抖，“你……你也喜欢的……” 　　“对不对？” 　　何显晟也喜欢他的，对不对？ 　　周上安攥紧何显晟的手腕，呼吸变得急促，像抓紧水中浮木。 　　何显晟眼神却出奇的平静，像汪深潭，没有一丝波澜。 　　他没说话。 　　周上安眼中的光一点点灭下去。 　　终于，何显晟皱了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周上安愣了下，撒开何显晟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看向何显晟的眼神变得不敢相信，“你……哥，我……” 　　周上安无措地看向何显晟，又看了眼他身侧。 　　一些可怕的念头接二连三冒地出来。 　　何显晟不是同性恋。 　　周上安想，他不会喜欢男人的。 　　何显晟眉头微蹙，“上安，你要说什么？” 　　周上安指尖扎进掌心，他低下头，咬了咬唇，颤抖道：“哥……我，我刚刚，我说的……你听见了吗？” 　　他庆幸地想，或许何显晟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何显晟声音低沉，道：“听到了。” 　　周上安看向他，眼神慌张。 　　何显晟顿了会，道:“你说喜欢我。” 　　他答得干脆利落，周上安心猛地一颤。 　　周上安看着何显晟一步步走近，最后在他身前停下。 　　何显晟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和体贴，他说：“你该回家了，不早了。” 　　周上安睫毛颤了颤，他眼尾的红还没散开，眼圈又湿润了。 　　周上安心里有答案了。 　　他还没开始就失恋了。 第三十一章 我走了 　　何显晟像往常一样，动作轻柔，摸上他脸颊，指腹一次次摩挲过他的眼尾，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温柔，亲昵，体贴。 　　周上安呼吸发滞，他怔怔地想，自己就是这样一步步沦陷的。 　　他睁大眼睛，看向何显晟，试图看清楚，将何显晟一再对他做出这类举动时的表情刻进脑海。 　　何显晟眼皮微敛，嘴唇轻抿，昏暗的路灯打在他脸上，在眼睑下留下一道浓密阴影。 　　周上安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周上安微微发怔，明明何显晟就站在他眼前，还摸着他的脸，他却忽然觉得他和何显晟之间隔得好远。 　　睫毛颤了颤，周上安眼前瞬间蒙上一层水雾，何显晟的五官都模糊了。 　　一颗浑圆泪珠从他眼底滑出，碰上何显晟指尖后又散开。 　　何显晟的手顿了顿。 　　他将源源不断从周上安眼底涌出的泪水擦干。 　　何显晟叹了口气，道:“怎么又哭？” 　　周上安摇摇头，他避开何显晟的手，抬手把眼泪抹了。 　　他红着眼睛，手背一直在脸上抹啊抹。 　　他不爱哭的，今晚眼泪却像卸了阀门，止都止不住。 　　周上安又委屈又难过，他吸了吸鼻子，心想，自己可能坏掉了。 　　何显晟带他去不远的一家商店。 　　两人在门口停下。 　　何显晟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在这等我。” 　　周上安没说话，他低着头，手臂横在脸前，遮住了，只从脸和袖子的缝隙处看向地面，盯着何显晟的脚尖。 　　何显晟声音低沉，“听话。” 　　他现在说的每个字，做的每件事，都让周上安想到他以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从未有过的酸涩像要把心脏撑爆了。 　　周上安闭上眼，点点头。 　　何显晟这才推门进去。 　　何显晟很快就出来了，拿着一包纸巾和一瓶矿泉水。 　　何显晟把纸巾递给他，“擦一下。” 　　周上安没有接，何显晟进去时他是什么姿势，出来时他就还是那个姿势。 　　过了会，听见窸窸窣窣拆包装袋的声音，周上安手臂微微抬起来，正好可以看见何显晟的半个身子。 　　何显晟指节修长，把纸巾拆开，抽出一张，递在周上安眼皮底下。 　　周上安看见了，却没伸手接，像个制气的孩子。 　　何显晟忽然抓紧他的手。 　　周上安遮挡面颊的手被用力拉开，露出一张可怜兮兮布满泪痕的脸。 　　周上安愣了下。 　　何显晟手里粗糙的纸巾大力擦过他的眼睛鼻子嘴巴。 　　粗鲁得周上安的眉头都微微蹙起，何显晟才松开手，将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周上安抬起头，眼睛湿润地看着何显晟，眼底是藏不住的委屈。 　　何显晟又把手里矿泉水瓶盖拧开，递给他。 　　周上安看了眼，又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脸色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些难看。 　　他眼神深沉，冷着脸，拿着水瓶的手一动不动。 　　周上安咬咬唇，最终，还是怯生生地伸出手。 　　离周上安家剩下的路程不远。 　　何显晟走在身前，周上安跟在身后。 　　到周上安家大门口时，何显晟脚步顿住，侧身看向他。 　　周上安抬头看了眼何显晟，缓缓走了几步，越过何显晟，停在铁门前。 　　他听见身后何显晟声音平静道：“我走了。” 　　说完，还不等他回头，何显晟的脚步声响起。 　　周上安回头时，只看见何显晟的背影了。 　　他望着何显晟的背影微微发怔。 　　周上安推门进去时，罗叔正从杂物间出来，看见周上安脸上先是扬起笑，紧接着一愣，笑容僵在脸上。 　　罗潇跑近了，皱着眉，一脸担心，问道:“少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周上安愣了下，他进门前特意吹了会冷风，还是被罗叔看出来了。 　　他换了鞋，匆忙往楼上跑去，大声道:“没，没什么！” 　　罗叔跟上来。 　　周上安急道:“罗叔，我真没事！” 　　说完他推开房门，猛地将门关上。 　　嘭的一声响。 　　卧室没开灯，昏暗一片，只能透过路灯晦暗的光看见家具模糊的轮廓。 　　周上安缓缓喘息着，他背靠着门，全身的力气一点点被抽走。 　　最后，他身体无力地软下去，滑坐在地面上，周上安蜷曲着腿，紧紧缩成一团。 　　他失恋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周上安都没再去找何显晟。 　　他放学回家还是会经过何显晟住的那片居民楼。 　　路过时，他会稍稍停一停，抬头看一眼何显晟家在的方向。 　　他开始上晚自习了，一个人在家里的卧室自习，房间空荡荡得让他难受。 　　晚自习下得晚，周上安有时候又会想起何显晟。 　　不，他一直都想。 　　只是有时候想念太凶猛了，心尖发涩，眼眶发酸。 　　周上安就会绕一大圈，路过何显晟家楼下。 　　他会站在漆黑的楼道口前发会呆。 　　还会深呼吸几口，以前厌恶的陈旧味道此刻竟生生让他觉得有些怀念。 　　但他不敢逗留久了，就一会，周上安又埋下头，匆匆离开。 　　像个偷窥狂，他只敢在何显晟走过的地方悄悄看上一眼。 　　有天晚上，周上安做梦了，他梦见何显晟。 　　何显晟给他发了一条信息，问了一句，“在吗？” 　　只是简短两个字，周上安高兴了好久，嘴角扬上耳后根。 　　醒来时他都是笑着的。 　　半梦半醒的，周上安拿过放在床头的手机。 　　点开时什么信息都没有。 　　他和何显晟的对话框沉在列表最下面，安安静静的。 　　周上安心尖颤了颤。 　　凌晨三点二十五。 　　周上安握着手机，指尖微微发颤。 　　他把何显晟面前的聊天框一条条删掉。 　　他想，喜欢的滋味太苦了。 　　今年春节会来得早些，高三上学期的末考也安排得要比以往早了许多。 　　考完后，还会有长达到春节前夕的课要补，很忙。 　　周上安在桌前吃晚饭，今天周楚雄和叶婉闻也回来了。 　　罗叔提道：“少爷，考完后叫何老师一起来家里吃个晚饭吧。” 　　周上安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他愣愣抬起头，他太久没听到何显晟的名字了。 第三十二章 他不一样 　　周上安抬起头，看着罗潇微微发愣。 　　罗潇以为他没听清楚，拿过周上安的碗，一边给他盛汤一边道:“少爷，等过了这段时间，叫之前给你补习的老师过来吃个饭吧。” 　　罗潇将盛满汤的碗放到周上安面前。 　　周上安这才回过神，他握着筷子的手无措地攥紧又松开，最后垂下眼，小声道:“他……不方便……” 　　他已经不在何显晟家补习的事，还没告诉罗潇。 　　何显晟不会来了。 　　罗潇皱眉沉吟了会，道:“何老师帮了那么多，总要感谢他，那等他有时间了，我再买些礼物亲自去他家……” 　　罗潇话音还没落，周上安猛地抬起头，打断道:“不用！” 　　罗潇疑惑地看向周上安。 　　周上安张了张嘴，他语气放缓，但仍有些紧张，道:“何……老师，他……他这段时间……都很忙……” 　　周上安垂眸，盯着碗里漂浮的枸杞，怔怔道:“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了。” 　　周楚雄手里的碗往桌上一放，传开清脆一声响，“能有多忙？你问都不问就知道老师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周楚雄冷“哼”一声，“该孝的不孝敬，就知道耍花样。” 　　周上安垂着头，心里涌起阵阵酸楚。 　　他都那么努力不去想何显晟了。 　　为什么还要提起他。 　　为什么还是一提起他就止不住难过。 　　叶婉闻默默无言，起身给周楚雄盛了碗饭，周楚雄接过后，又继续道:“考完当天叫何老师过来吃饭。” 　　周上安怔了下，握着汤勺的手一颤，汤汁洒出来淋上桌面。 　　周楚雄睨了他一眼，看向罗潇，“罗潇，你到时候亲自联系，请何老师过来。” 　　罗潇忙说了两声“是”。 　　周楚雄还在训他。 　　周上安却只是使劲低下头，一言不发。 　　这学期末考的前一天，学校不安排晚自习。 　　周上安早早地离开学校，却没有马上回家。 　　他低头踢着小石子，手插进兜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何显晟要来他家吃饭。 　　从罗潇提起这件事的那顿晚餐后，周上安就没再问过这件事。 　　所以何显晟到底来不来，他也不清楚。 　　周上安抬起头时，发现他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何显晟家楼下。 　　不远处就是何显晟住的那栋楼的入口，周上安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是何显晟和迟玟。 　　周上安愣了下。 　　太久没见的人，再见时，一瞬间的晃神后，是肾上腺素不可抑制地急剧分泌。 　　周上安的心猛地跳了两下。 　　何显晟手里搬着一个半人高的纸质盒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像在搬家。 　　楼道口旁边停了一辆银色面包车，他将纸箱往车子的后备箱放。 　　周上安想逃时已经晚了。 　　何显晟转身就看见了站在路口望着他发怔的周上安。 　　何显晟顿了一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迟玟察觉到不对劲，顺着何显晟的视线看过去，跟着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周上安。 　　目光相接，周上安一时间没了反应，但出乎意料的，他比自己想的要镇定许多。 　　他就这么看着何显晟，不上前也不说话。 　　倒是迟玟先冲他打了一声招呼。 　　迟玟冲周上安招招手，喊道:“上安！” 　　周上安愣了下。 　　迟玟和他们第一次见时一样热情，仿佛他们几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上安没有走近，礼貌地点头微笑后又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一直静静地看着他。 　　再大概几秒的对视后，何显晟转开眼，抱着箱子走向面包车后备箱，将半人高的纸皮箱塞进去。 　　何显晟回头时，路口的人还在，只是他似乎又看见那爱哭鼻子的人红了眼眶。 　　何显晟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 　　他面色平静，眼底却暗潮涌动。 　　最后，何显晟眼睛轻轻合上，撇开头，转过身，朝楼道里走去。 　　不远处，周上安看着何显晟先是盯着自己，又撇开眼，到最后毅然转身离开。 　　周上安眼眶红了，直到何显晟的背影消失不见，视野再一次模糊不清。 　　他抹了一把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楼道口，迟玟看着不远处离去的身影。 　　瘦小的身子裹着厚实的白色羽绒服，低着头，风吹起他头顶的发，少年的手抬起又落下，落寞的身影最后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迟玟回过头，陈述道:“他走了。” 　　何显晟没有上楼，他倚在墙面，一条腿微微弯曲踩着墙，右手指尖夹了一根烟，猩红的光在昏暗的楼道里忽闪。 　　何显晟吐出一口眼圈，平静地“嗯”了一声。 　　迟玟笑了笑，说:“你真狠。” 　　何显晟没说话，低头沉默抽烟。 　　迟玟从何显晟身前经过，往楼上走去，轻声道:“我以为你只对我这样。” 　　她神色冷漠，上了两级台阶，忽然听见身后何显晟声音沙哑，道:“他不一样。” 　　迟玟怔了下。 　　何显晟说:“他和你不一样。” 　　迟玟脚步顿住，她微微扬起头，问道:“怎么不一样了？” 　　她不是服软认输的人，否则也不会在何显晟身后追了这么多年。 　　她第一次见周上安，就直觉眼前的男孩不对劲。 　　她是知道何显晟秘密的。 　　所以她才会一遍遍和周上安确认他和何显晟的关系。 　　她很慌。 　　那时她已经察觉她努力维持着的和何显晟之间的微妙的平衡将会被打破。 　　“你走吧。”何显晟吸了一口烟，微敛双目，吐出白色烟雾。 　　迟玟背影颤了颤。 　　烟雾缭绕，何显晟没有回答迟玟的问题，他缓缓将烟头按灭，站直身子。 　　哪里都不一样。 　　何显晟垂眸，想，不用看，他也知道那小傻子肯定又是哭着走的。 　　所以他不看了。 　　不愿看不敢看。 　　何显晟将烟蒂扔进竹篓，转身朝楼道外走去。 　　他怕自己会又一次忍不住地上前摸摸他的头，碰他的脸。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有些东西他何显晟给不起的，从一开始就不该去招惹。 　　严冬的风吹过来，像刀片似的刮过面颊阵阵作疼。 　　何显晟往路口那看了眼。 　　还好。 　　周上安没再回来，也没再傻留在那。 第三十三章 最近还好吗 　　周上安回家了。 　　他是哭着回去的。 　　风刮在脸上好疼，眼泪干了，夹着冷风像沙砾似的滚过皮肤。 　　周上安哭得眼睛酸涩发胀。 　　这一回没人再给他递纸，也没人再给他擦脸了。 　　家门口，他使劲抹了抹脸，拍了拍脸颊，深呼吸一口气，才继续往里走去。 　　张姨在做饭，罗叔在修剪盆栽。 　　周上安匆忙打了声招呼后，埋头朝楼上走去。 　　张姨将饭菜端出厨房，看了眼二楼的卧室，又看向罗潇，压低声音，道:“少爷最近是有什么事吗？罗潇皱着眉，摇摇头。 　　接连几天，周上安都神情恍惚。 　　这天晚上，罗潇端了盘水果，上楼，敲了敲周上安卧室的门。 　　周上安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 　　罗潇推门进去。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台灯。 　　柔和的黄色灯光充斥整间屋子，床上的被子紧裹成一团，只露出一颗毛绒的脑袋。 　　罗潇脚步放轻，将果盘放在上书桌，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周上安紧闭双眼，往被子里缩了缩，只留出光洁的额头。 　　“上安，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 　　过了会，周上安才闷声道:“我困了，想睡觉。” 　　罗潇皱眉，沉吟了会，“明天要考试了，复习好了吗？” 　　周上安没说话。 　　罗潇道:“压力大，有什么烦心事，少爷不介意都可以和我说。” 　　周上安蒙着脸，道:“我没事。” 　　罗潇拍了拍他的肩膀，周上安不愿意说的事，他是问不出来的。 　　罗潇心疼道：“学习不要紧，少爷别把自己憋坏了。” 　　被子里，周上安鼻尖陡然一涩。 　　这些天来，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学得认真，他想，只要自己足够忙就分不出心思去想何显晟。 　　也就不会难过了。 　　罗潇的话让他心尖一颤，他现在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敢听。 　　过了会，周上安仍是没开口，罗潇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已经联系过何老师了，等你考完那天，他过来吃饭。” 　　周上安一怔。 　　他掀开被子，猛地坐起来，看向罗潇，“你说什么？” 　　罗潇被周上安突然的举动惊了下。 　　周上安眸子湿润，睁大眼睛惊诧地望着他。 　　罗潇眼里闪过困惑，重复道:“星期五晚上，何老师会过来吃饭。” 　　周上安坐在床上，眼神发直，看向前方，微微发怔。 　　“少爷？”罗潇皱了皱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周上安这才回过神来，他低头，挠了挠鼻尖，哑声道：“嗯……可能有点感冒吧。” 　　罗潇闻言起身，忙道:“我下去给你倒杯热……” 　　罗潇还没站稳，衣角忽然被人攥住。 　　他回头，抓着他衣服的手骨节纤细，周上安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罗潇疑惑道:“少爷？” 　　周上垂着头，眼神躲闪，轻声道，他……他，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罗潇皱眉，“何老师吗？” 　　周上安点头，抓着床单的手无意识攥紧，“嗯。” 　　罗潇在床边坐下，他蹙眉仔细回忆，过了会，才缓缓道:“说起来，我一开始给何老师打电话，他说他是不来的。” 　　周上安呼吸一滞，紧张道:“然……然后昵？” 　　“昨天我忽然又接到他的电话，他问我，他还可以过来吗。” 　　周上安怔了一下。 　　“我说当然可以，又问他最近是在忙什么吗？会不会打扰到他。” 　　“他说……”罗潇顿了顿，忽然转头看向周上安。 　　周上安呼吸屏住。 　　“他没有回答，只说，还有些事想和你说。” 　　罗潇说完就停下了，他看着周上安神色显然也有些困惑。 　　周上安心忽然跳得快了，他呼吸略微急促，声音颤抖道：“他……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罗潇皱眉想了想，点点头。 　　“那他还说了什么吗？” 　　见周上安神情极不自然，罗潇忍不住道少爷是有什么事吗？” 　　周上安指尖扎进掌心，他摇摇头，“没……没什么。” 　　说完他躺下，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极力压制内心的慌乱和焦躁，“谢谢罗叔，我不用吃药，你早点休息吧。” 　　床上的人再次裹得严严实实，罗潇还想问些什么，张了张嘴，却还是止住了，他俯身给周上安掖了掖被角，说少爷早点睡，有事叫我。” 　　罗潇出去后把房门轻轻带上。 　　“咔哒声。 　　周上安睁开眼睛，将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一张呼吸不畅憋得微微泛红的脸。 　　他心跳得好快，房间内静得他甚至能听见心脏急剧跳动的声音，要炸开了。 　　何显晟为什么要过来找他？ 　　何显晟要和他说什么？ 　　周上安睡意全无。 　　脑子里试想无数可能，指尖都开始微微发颤。 　　结束考试当天，他一刻不停地往家里赶。 　　推门进去，周上安先把四周都扫了个遍，也没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心尖颤了颤。 　　罗潇从厨房出来，“少爷回来了！” 　　他笑着接过周上安手里的书，关心道:“考试怎么样？难不难？” 　　周上安摇摇头，又往客厅看了几眼。 　　“今天张姨做了很多你喜欢的菜，先吃点水果……” 　　周上安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 　　罗潇顿了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想起什么，试探道:“何老师吗？” 　　周上安愣了下，看向罗潇的眼神瞬间变得局促，他点点头，小声“嗯”了声，“他呢？” 　　罗潇说:“何老师还在路上。” 　　“少爷先去休息吧，何老师等会就到了。” 　　客厅，周上安如坐针毡。 　　他不知道何显晟什么时候会到，可能是半小时，五分钟，也许就是下一秒。 　　他试想无数种面对何显晟时的神情和动作，要如何做才显得妥当，怎样才理智又不失态。 　　离见面的时间越近，紧张不安期待交织的情绪席卷地就越是猛烈。 　　周上安敏感得任何细微的动静都忍不往门口张望。 　　厨房里，张姨的粘板不小心磕到水池边缘发出一声闷响，吓得周上安连忙往大门望去。 　　门半掩着。 　　不是何显晟。 　　他还没来。 　　周上安起身走去厕所，洗手池边，他紧闭双眼往脸上扑了几层冷水。 　　抬起头，他手撑在水池边微微发颤，镜子里的人，眉目清秀，嘴唇被极力克制地皎得泛红了。 　　“何老师！”是罗潇的声音。 　　周上安盯着镜子里的人愣了下。 　　“路上堵车吧？累不累？饭菜已经煮好了……” 　　周上安一时间忘了反应，直到熟悉又低沉的嗓音传来，“不累，麻烦你了。” 　　他才猛然回过神。 　　他听见罗潇在外面喊道:“上安，何老师来了！快出来。” 　　周上安忙扯出一张面巾纸，胡乱往脸上抹了两把，匆忙往门外赶去。 　　何显晟站在玄关处，他正换了鞋，手里拿着脱下来的大衣，往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 　　何显晟身形挺拔，五官英俊，神情一如既往淡漠疏离。 　　周上安手里攥着面巾纸，额前的发浸润了，模样些许狼狈。 　　他愣了下。 　　一时间做过的心里准备，他想好该对何显晟说的话做的事全忘了，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何显晟率先打破微妙的气氛，他笑了笑，对周上安点头，道：“上安。” 　　周上安回过神，他看了眼旁边的罗潇，才喊道:“何……何老师。” 　　罗潇朝周上安招招手，“带何老师去客厅坐坐，我去厨房帮张姨，马上就吃饭了。” 　　周上安怔了怔，看向何显晟，没说话。 　　罗潇转头对何显晟笑，“何老师随便坐，别客气。” 　　何显晟点头微笑，“好。” 　　罗潇转身去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他和何显晟。 　　周上安皎咬唇，最终还是朝何显晟走去。 　　他步伐缓慢，心跳却逐渐加速，他低着头，和何显晟脚尖的距离越来越短，最后在何显晟身前停下，周上安呼吸略微发滞。 　　是何显晟身上的好闻香味。 　　太熟悉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离何显晟这么近过了。 　　胸口有些发胀，周上安垂下眼，伸手要接过何显晟手里的大衣，他小声道:“我……我来吧。” 　　何显晟没有拒绝，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他。 　　周上安拿过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 　　“去……那边坐坐吧。”周上安看向客厅，指尖交叉在身后，无措地捏紧。 　　何显晟看向他，“嗯”了声，却没有动。 　　过了会周上安才反应过来，迈开腿往沙发走去。 　　何显晟跟在他身后。 　　两人在沙发坐下。 　　何显晟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周上安拿起桌上的茶杯给何显晟倒茶，翡色瓷杯在白皙指间晶莹剔透。 　　周上安手有些控制不住地发颤。 　　他胸膛起伏，呼吸时急时缓，像那股倾倒出来的水流，一会粗一会细，极不稳当。 　　倒好茶水，周上安抬头，余光瞥见一旁的何显晟，何显晟架着腿，手放在膝盖上，正看着他。 　　周上安手忽地一抖，热水洒出来，滴在茶托上。 　　他看着那些浅绿色水渍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是先放茶壶还先擦水渍。 　　何显晟忽然起身走近，俯身接过他手里的茶壶。 　　何显晟指尖碰上他手背时，周上安颤了下，手往后一缩，滚热的茶水险些又洒出来，幸好何显晟及时握稳。 　　周上安手还握着茶壶的提柄，过了会，他听见何显晟平静道:“我来吧。” 　　他才猛地松开手，起身连往后退了两步，点头，“嗯……好，好的……” 　　周上安脑子发白，看着何显晟，无措道，很……很烫，你……小心一点。” 　　何显晟手上动作一顿，抬头冲他笑了笑，“好。” 　　何显晟的笑容还是出奇的柔和。 　　周上安心猛地顿了两下，喉头有些哽咽。 　　两人都不再说话。 　　何显晟手端着茶杯一口口缓缓暍着。 　　周上安坐在他旁边的沙发，眼神局促不安，看脚尖，看茶几，看盆栽。 　　他想起罗叔说，何显晟这次来，是要和他说些事情。 　　短暂的沉默后，何显晟将茶杯放回桌面，看向周上安，道:“最近还好吗？ 第三十四章 被亲了 　　何显晟声音低沉，周上安愣了下。 　　好吗？ 　　不太好，很不好。 　　但最后，周上安只是垂下眼，轻声道:“还好。” 　　何显晟点头，“嗯”了一声。 　　客厅内又静下来。 　　周上安无措地拨弄衣角，不自在地往沙发背靠了靠。 　　过了会，他听见何显晟又问：“考完了吗？” 　　周上安怔了怔，看向何显晟，点点头，道：“下午刚考完。” 　　何显晟端起茶杯，指腹摩挲过杯身，缓缓道:“下学期就更忙了。” 　　周上安不明白何显晟想说什么。 　　他“嗯”了声。 　　“也会累很多。”何显晟接着道。 　　周上安应道。 　　何显晟顿了顿，忽然看向他，嘴角微微扬起，轻声道:“你想考什么大学？” 　　许多人都问过他，但周上安只是敷衍带过，他垂着眼，过了会，认真说出一个名字。 　　是沿海一座城市的大学。 　　他听见何显晟笑了笑，“挺好的，我听说过那所大学。” 　　周上安抬起头，何显晟目光柔和，问他:“为什么想去那呢？” 　　周上安手指交握在一起，捏了捏，缓缓道：“那有我喜欢的专业，分数……相对来说容易考上些。 　　何显晟没再细问，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却坚定道：“我相信你，会考上的。” 　　周上安抬头诧异地看向他。 　　身后罗潇叫他们吃饭。 　　何显晟起身，周上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地跟上去。 　　菜上齐了，周楚雄和叶婉闻也回来了。 　　饭桌上，这还是周楚雄第一次见何显晟。 　　但周上安看出来，周楚雄似乎很喜欢何显晟。 　　罗潇开了两瓶酒，周楚雄暍得有些多了，他拉住何显晟谈天说地，聊得最多的就是周上安。 　　“我这个儿子啊，怎么教都听不进去 　　“你知道上安小时候穿开裆裤的时候有多可爱吗？ 　　话题聊着聊着就变了味。 　　周上安一愣，忙制止道：“爸！” 　　周楚雄暍上头了哪还听得见周上安说了什么，他给何显晟上满酒，絮絮叨叨说周上安小时候的事，说一句，半杯酒就要下肚。 　　周上安又羞又恼，转眼看何显晟，他也在跟着笑。 　　劝不住，周上安只好红着脸闷声吃饭。 　　周楚雄忽然话锋一转，招来罗潇，拿了个酒杯，倒满了，放在周上安身前，“你也给我暍！” 　　周上安愣了下，睁大眼睛看向他。 　　四十多度的酒不是闹着玩的。 　　“你敬何老师一杯，”周楚雄拿着酒杯的手指着他，“我那天怎么和你说的？要懂感恩……” 　　周上安愣愣地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脸色比周楚雄要好些，只稍稍有些泛红，看起来还比较清醒。 　　何显晟摆摆手，声音低沉磁性，“不用，我没帮什么，倒是上安帮了我很多。” 　　周楚雄一顿，“他能帮你什么？” 　　“他帮我……”何显晟看向周上安的眼神忽然有些迷离。 　　周上安心咯噔一下，一瞬间他觉得何显晟其实已经醉了。 　　他能帮何显晟什么？ 　　他帮何显晟当裸-体模特。 　　何显晟定定地看着他，眼睛微微眯起。 　　像伏击的猛兽，周上安被何显晟盯得头皮发麻，慌张又不敢移开眼。 　　何显晟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忽然仰头暍尽，放下酒杯时，他道:“他帮了我很多。” 　　何显晟看着周上安，一字一顿道，他很优秀。” 　　周上安怔了下，何显晟眸子深沉，周上安心猛地一跳。 　　这句话对周楚雄起似乎很受用，他不再提让周上安暍酒，转而继续和何显晟高谈阔论。 　　晚饭结束后天色已经不早了。 　　何显晟要离开时，周楚雄极力挽留。 　　周楚雄是醉了。 　　可何显晟竟然答应了。 　　周上安站在门口，诧异地望着把衣服挂回去的何显晟。 　　周楚雄阿斥他，“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收拾房间。” 　　“少爷陪你们聊天，我去收拾就好。”罗潇闻言忙赶去客房。 　　周上安还是跟着罗潇去了，只是转身时，也没等到何显晟看他一眼。 　　何显晟的房间在他隔壁。 　　周上安洗了澡，下楼时，客厅已经不见何显晟和周楚雄的身影。 　　他去厨房拿些暍的，罗潇正好从杂物间出来，看见周上安，忙叫住他，“上安。” 　　周上安回头看去，罗叔手里拿着件白色浴袍，他诧异道:“罗叔？” 　　罗潇把手里的衣服塞给周上安，“等会上去顺便帮我把这件衣服给何老师吧，他没有换洗的衣服，等我忙完楼下的事，就上来拿他要洗的衣服。” 　　不等周上安回答，罗潇就匆忙转身帮张姨收拾去了。 　　周上安还愣在原地，他抬头看了眼楼上，又看了手里的浴袍。 　　他站在何显晟卧房前，咬咬牙，深呼吸几口气，才抬手敲了敲门。 　　房间内没有人回应，周上安等了会，再次抬手敲门。 　　还是没有反应。 　　周上安犹豫了会，握着门把手拧了下。 　　门没有锁死，他轻轻拧动，就打开一条门缝，周上安小心往里看了眼。 　　房间内漆黑一片，看不太清楚。 　　他抿了抿唇，推开门，轻手轻脚朝里走去。 　　外面的光照进来，房间内才清晰了。 　　新换好的床铺，何显晟仰面躺在床上，他鞋子都没脱，小腿垂在床沿，明晃晃的光线照射进来，何显晟蹙了蹙眉头。 　　何显晟暍醉了。 　　周上安愣了下。 　　他看着何显晟的脸，屋外的光正好照在他脸上，何显晟眉头微蹙。 　　周上安忙将门掩了掩，只留一条透光的缝隙，勉强能看清楚房间内的摆设。 　　周上安站在门边，看着床上的人微微发愣，何显晟胸口起伏，呼吸难得有些粗重。 　　四周晦暗不明，一时间，整个房间内好像都充满了何显晟身上的味道，夹杂着的还有浓烈的酒气。 　　周上安喉头发干。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走过去将浴巾放在何显晟身侧。 　　他不打算叫醒何显晟。 　　转身要离开时，周上安又回头看了眼何显晟。 　　周上安脚步顿了顿，又走进了，俯身帮何显晟脱了鞋，又扯过何显晟身边的被子，轻手给他盖上。周上安正要松手站起来时，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他低头看去，何显晟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何显晟漆黑的眸子望着他，周上安的心顿了半拍。 　　“哥……”周上安怔怔喊道。 　　何显晟抓着他手腕的手用力，周上安没有防备地摔在床上，何显晟压上他身侧。 　　他半个身子都被何显晟压在身下，周上安抬手推何显晟胸口。 　　两只手都被何显晟攥紧了。 　　何显晟扣着他的手腕，俯身靠近他，炽热的呼吸夹杂着浓烈的酒气喷洒在他耳侧。 　　周上安怔了下，心猛地加速跳动。 　　何显晟没有回应他，滚烫的嘴唇忽然碰上他脖颈的肌肤。 　　周上安一颤。 第三十五章 何显晟对你起反应了 　　何显晟单手钳住他两只手腕，低头蹭上周上安颈侧。 　　炙热夹杂酥麻感从何显晟触碰的地方传开，像电流扫过四肢，周上安脑袋轰的一声炸开。 　　何显晟的嘴唇顺着他的脖颈移到他耳侧。 　　周上安听见何显晟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他耳畔。 　　身上，何显晟的手摸上他腰侧，周上安衣摆被撩起，宽大炽热的手掌掐住他侧腰。 　　周上安呼吸一滞，猛地反应过来，手腕用力，要挣脱何显晟的束缚。 　　暍醉了的何显晟力气大得惊人，他丝毫不收敛地狠狠扣住周上安的手腕。 　　何显晟侧头，眉头微蹙，眼睛危险地眯起，低声警告道:“别动。” 　　周上安怔了下，动作霎时间顿住。 　　而在他腰侧的手并没有停下，粗糙的指腹缓缓摩挲过少年细腻的肌肤。 　　何显晟盯着他，眉头逐渐蹙紧，看向周上安的眼神也变得朦胧不清。 　　周上安身体紧绷，大气也不敢出。 　　他不仅要时刻注意何显晟，还要提防楼下罗潇听见房间里他们的动静。 　　何显晟动作忽然顿住，声音低沉，似乎有些困惑，喃喃道:“你是……” 　　何显晟的语气和眼神仿佛在辨认他是谁。 　　周上安愣了下，疑惑道:“哥？” 　　何显晟眼神一定，突然清醒过来般猛地松开周上安的手，紧接着朝后退开。 　　何显晟从周上安身上起来，周上安被他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躺在床上忘记没反应，呆愣地看着他。何显晟起身坐在床头，背脊微微弓起，背对周上安，双手撑在膝盖上，掌心抵着前额。 　　周上安只能看见他模糊不清的侧脸。 　　半晌，周上安开口时喉咙发干，他哑声道:“哥……你怎么了？” 　　何显晟道:“上安吗？” 　　何显晟确认似的语气，周上安被他问得莫名奇妙，翻身在何显晟身边并排坐下。 　　他歪头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手抵着头，眉头紧蹙，神情痛苦。 　　周上安忙道:“是啊。” 　　顿了顿，又轻声道:“哥……你暍醉了……” 　　何显晟没回答，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一急一缓的两道呼吸声。 　　周上安想，何显晟大概是暍醉了。 　　他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后还是朝何显晟伸出手。 　　他清楚醉酒的滋味，他想帮何显晟揉揉太阳穴，那样会舒服些。 　　周上安指尖将将碰上何显晟的脸，何显晟的手忽然抬起。 　　周上安手背骤然一痛，力道不重，是何显晟避开他时，手肘撞到他。 　　周上安心跟着顿了半拍，他愣了下，手举在空中。 　　何显晟转头看向他，神情是他没见过的戒备。 　　周上安呼吸一滞，心里顿时像缺了块，空荡荡的。 　　他恍然想起，何显晟不喜欢他，他差点就忘了。 　　后知后觉的心慌涌出来，就因为何显晟暍醉碰了他，他差点没了分寸。 　　周上安慌忙起身。 　　他垂眼，不敢再看何显晟的脸，指了指床上的浴袍，又指向房门，“这……这是换洗的衣服，放这了， 　　没事了，我先走了……” 　　话音还未落，周上安已经匆忙转身，逃也似地要离开。 　　身后，何显晟忽然攥住他的手腕。 　　手腕处的温度烫得吓人，周上安一个踉跄，心都跟着停了半拍。 　　他回头看何显晟，身体不可抑制地害怕得微微颤抖。 　　何显晟凝眉看他，脸上似乎少了些醉意，他张了张嘴，神情复杂，最后只是道:“我暍醉了，刚才的事，别放在心事。” 　　周上安呼吸发滞。 　　他不知道何显晟指的刚才的事是哪件事。 　　是把他压在床上，还是避开他的手，或者都包括了。 　　手腕上的力道松了松，周上安连忙抽出手。 　　他低着头，气息不稳，边说边匆忙往门口退去，“我……我知道的，我都明白的……” 　　何显晟没再上前拉住他，只是站在床边，眼眸微敛，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回到隔壁的卧室，周上安猛地推开门，又重重把门关紧，他背靠着门，大口喘息，心跳快得要失去控制。 　　周上安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的落地窗，后涌的酸楚几乎要把他胸口撑爆了。 　　面对何显晟，他做多少准备都不够，到头来都是一样的兵荒马乱。 　　一段时间后，周上安再一次失眠了。 　　他翻来覆去，直到深夜倦意猛烈袭来才模糊失去意识。 　　第二天他醒来时，何显晟已经走了。 　　周上安坐在餐桌旁吃早餐，神情不振。 　　罗潇从厨房端出刚煎好的鸡蛋。 　　周上安看着罗潇，手上的动作顿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问出口。 　　他想，何显晟已经表达得再清楚不过了。 　　末考后没有马上放假，学校安排补课，直到春节前夕才会放寒假。 　　周上安还是和往常一样，上学读书备考放学。 　　只是在路上偶尔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会微微一愣。 　　而后发觉那只是背影与那个人相似，又笑一笑，移开目光。 　　大概因为何显晟是他青春里喜欢的第一个人。 　　所以才会这么印象深刻，念念不忘。 　　这是他的初恋，像流星坠落，稍纵即逝却足够璀灿。 　　直到补课快结束时，他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周上安接通。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熟悉。 　　周上安愣了下。 　　是迟玫。 　　“我要走了，你来送我吗？” 　　除了夹杂着电流声吱吱作响的声音从那头传来，紧随着的还有一些他努力想要尘封的记忆。周上安鼻尖一酸。 　　迟玟声线冷清，却带了些说不清楚的沉重，“来送我吧。” 　　周上安没回答。 　　迟玟道:“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周上安愣了下。 　　“为什么不回来了？” 　　迟玟笑了笑，再开口时语气好像又恢复了以往的爽朗，“你后天晚上来送我，我就告诉你。周上安犹豫了会，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两天后，周上安站在那家清吧门口时，心中不忐忑是假的。 　　他打算答应迟玫时，就已经做好了会再碰见何显晟的准备。 　　或者说，他就是为何显晟来的。 　　没打算再浑浑噩噩纠缠不休，周上安手握着推拉门的把柄微微用力，垂眸想着，他只是想再看一眼。在靠近窗台的位置，周上安找到迟玟。 　　迟玟正在和一个长发女生说话。 　　末了，他看见迟玟凑近那女生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女生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迟玟转头看见周上安，冲他招招手，“这！” 　　周上安走近，听见迟玟对那女生说，“我弟来了，晚点过来找你。” 　　女生点头离开。 　　迟玟递给他一杯酒。 　　周上安接过，看了眼杯中的粉色液体，又看向她，“玫姐。” 　　迟玟暍了一口酒，说:“我差点以为你不会来了。” 　　周上安笑了笑，“我答应你的。” 　　周上安眼神装作无意地往左侧看了眼，转而问迟玟，“你打算去哪？” 　　迟玟摇摇头，她碰了一下周上安手中的酒杯又后暍了一口。 　　周上安这才发觉迟玟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泛红。 　　迟玟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道:“我喜欢何显晟，喜欢他很多年了。” 　　迟玟突然抬手指着他，“比你要久太多。” 　　周上安愣了下。 　　若不是迟玫这些话里带了些若有似无的敌意，他差点都忘了他们间还有个情敌的身份。 　　短暂的沉默后，周上安笑着点头，“是。” 　　他承认道:“我是喜欢他。” 　　迟玟讽刺地笑了声，“现在呢？你还喜欢他吗？” 　　周上安不知道迟玟想表达什么。 　　“他就是个变态。”迟玟忽然看向窗外。 　　周上安闻言一怔。 　　迟玟眼神飘忽不定，“他没心的……” 　　“你要是喜欢他，就等着把这几十年来的眼泪全哭在他身上吧。” 　　周上安不知道迟玟跟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那一瞬间他忽然有些烦躁。 　　烦的不是他为什么要喜欢何显晟。 　　而是…… 　　周上安沉声道:“喜不喜欢他是我的事。” 　　哭不哭也是他的眼泪。 　　找水思。 　　不管何显晟对他是什么态度，他从来没后悔喜欢过何显晟。 　　迟玟看着他眼神一愣，片刻后，忽然大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甚至引来前后桌客户探究的目光。周上安被她笑得莫名奇妙。 　　迟玟大概是暍醉了，她最后笑得趴在桌上。 　　周上安在一旁安静地暍酒。 　　迟玟抬起头时，眼睛红了。 　　她沙哑道你帮我一个忙，作为交换，我就告诉你一件关于何显晟的事。” 　　周上安愣了下，他没问迟玟要他帮什么忙，也不知道迟玟要他帮的事难不难做到，但关于何显晟。 　　周上安点头，“好。” 　　迟玟哼了声，起身凑近他，“何显晟对你起过反应吗？” 　　周上安一时没明白，诧异地看向迟玟。 　　“他会对你有反应的。” 　　见周上安仍是神色不解，迟玟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周上安想到什么，心猛地一顿。 　　迟玟脸上的笑意味不明。 　　她转头看向清吧大厅，周上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靠近吧台的酒桌，何显晟身穿灰色大衣面朝这边，缭绕在厅内的烟雾模糊了他的五官。 　　周上安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这边，只听见迟玟的声音在他耳边缓缓道:“不信你现在就可以去试试。” 　　周上安呼吸蓦地急促。 第三十六章 哥，就一晚 　　吧台旁，何显晟的身影模糊不清。 　　周上安恍然想起些什么，心倏地跳得快了，他转头睁大眼睛看向迟玫。 　　迟玟托着下巴，脸上的笑容浸满酒意。 　　“你……” 　　周上安话还没出口，迟玟打断他，“我已经说了，你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问。” 　　迟玟顿了会，又道:“他就在那。” 　　迟玟说着朝刚才的方向看去。 　　周上安确认似的又往何显晟的方向看了眼。 　　方才还在那的人影却消失不见了。 　　周上安没由来的一阵心慌，他猛地站起来，撞上桌角，碰倒了桌上的酒杯，粉色酒液倾洒在桌面，又蹭上了他的衣服。 　　周上安愣了下，他顾不得这么多了。 　　匆忙看了眼大厅，已经看不到何显晟的影子了，他回头看了迟玫一眼。 　　迟玟笑着冲他点头。 　　周上安不再犹豫地挤入人潮。 　　身后，迟玟看着周上安的背影，方才神采奕奕的面容瞬间变得有些疲惫，她握紧杯底，举起酒杯，冲周上安的渐行渐远地背影敬了敬，轻声道：“祝你成功。” 　　越靠近大厅深处，人越多，像个小型酒吧，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人声鼎沸，浓烈的酒气和熏人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 　　周上安步伐匆匆，剥开骚动的人群往更深处探去，边走边四处张望。 　　他脑子里念叨的只剩何显晟的名字。 　　何显晟在哪？ 　　何显晟到底瞒他什么？ 　　周上安有太多话想问何显晟。 　　最后，在靠近吧台的一张酒桌旁，周上安终于找到他。 　　一张四人座的酒桌，何显晟对面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人周上安认识，是来过何显晟家几次的南瑞。离他们几尺远的地方，周上安脚步顿住，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他深呼吸一口，朝何显晟走去。 　　周上安停在桌边，没说话，握拳的手微微发抖。 　　三人转头看向他。 　　何显晟看过来时，明显怔了怔。 　　“上安。” 　　周上安道:“哥。” 　　厅内的音乐太嘈杂了，刚出口的话就被淹没。 　　周上安顿了顿，继续道:“我有话和你说。”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周上安不知道何显晟听见了没有。 　　他心慌的紧，怕再慢一点，又不敢面对何显晟了。 　　周上安离开大厅，走向右侧一条走廊。 　　走廊灯光明亮，两边是单独的包厢，有几间亮着灯，相比外面，这里要安静许多。 　　几乎快走到尽头，周上安才停下脚步，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 　　何显晟会不会过来，他心里都没底。 　　在看到何显晟的身影后，周上安松了口气。 　　何显晟步伐沉稳，灰色大衣衬得他身形格外修长挺拔。 　　周上安呼吸略微发滞。 　　何显晟在他身前停下，轻声道:“上安。” 　　周上安紧张得喉结上下滑动一番，“哥……” 　　何显晟垂眸看他，静静等他继续说下去。 　　周上安垂眼，缓缓喘了两口气，调节略微急促的呼吸。 　　他抬头，定定看向何显晟的眼睛，“哥，我喜欢你。” 　　何显晟没说话，周上安顿了顿，继续道:“你知道吧。” 　　周上安眼睛有些湿润，他脸上泛着红意，不知道是渐渐涌上心头的醉意，还是面对何显晟的心慌意乱。何显晟眼眸微敛，仍是安静地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舔了舔略微干燥的下唇，说:“你喜欢男人的。” 　　陈述的语气，直截了当。 　　何显晟漆黑的眸子颤了颤，像平静湖面泛起的一道涟漪，只是在再睁眼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何显晟没有回答他，语气极轻，带了些无奈，喊道:“上安……” 　　周上安一怔。 　　真的。 　　迟玟说的是真的，她没有骗他。 　　一时间，周上安胸口堵得慌。 　　当他以为他和何显晟间的障碍，其实并不存在时，他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似乎比告诉他何显晟不喜欢男人还要痛苦。 　　周上安眼眶发热，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泛起水光。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向面前的人，哑声道:“所以，哥，你为什么要骗我？” 　　何显晟伸手想搭上周上安的肩膀，被周上安侧身躲开。 　　周上安几乎是瞪回去的，像只被激怒的小兽。 　　似乎何显晟不回答，他眼神便一直充满敌意。 　　何显晟的手顿在半空。 　　片刻对峙后，何显晟收回手，缓缓道:“我没有骗过你。” 　　何显晟眼神坚定，眼眸深邃平静。 　　周上安愣了下。 　　何显晟神色太坚定了。 　　他张了张嘴，周上安喉间像是被堵住说不出话来。 　　他垂下眼，身侧的手微微握紧，他道:“那你……那你为什么要对我……” 　　对他冷漠。 　　对他忽冷忽热。 　　让他产生错觉，让他觉得何显晟喜欢他。 　　周上安猛地想起什么，他抬头，声音沙哑哽咽，道:“哥，你就……你就没有一点点的喜欢过我吗？ 　　何显晟眸子一颤。 　　周上安心跳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急促过。 　　他胸膛剧烈起伏。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何显晟，企图从何显晟脸上看出一丝一毫不同的情愫。 　　何显晟睫毛轻轻扇动，他合上眼，缓缓睁开时，眼底情绪暗涌。 　　周上安听见他轻声道:“有。” 　　霎时间，周上安呼吸滞住，血液凝固。 　　胸腔仿佛被勒紧般，喘不过气来。 　　喜欢他的。 　　何显晟是喜欢他的。 　　有那么一点点就够了。 　　周上安眼眶一热，喉头发涩，声音颤抖道:“哥……” 　　“喜欢你，”周上安垂下眼，怔怔道:“我好喜欢……” 　　他像个委屈的孩子，缓缓道:“你问我过得还好吗？我好难受啊……” 　　“我想你想得快要疯掉了……” 　　周上安眼睛湿润，抬头看向何显晟，哽咽道哥，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周上安眼眶发红，眼里浸满水雾。 　　何显晟睫毛颤了颤，低沉道:“上安……” 　　周上安近乎央求地看着他。 　　何显晟轻声道:“你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何显晟笑了笑，“我不一样，我都要三十了，不说十几年，几年后，你再看我，就该嫌弃我了。“而你还年轻，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你知道这条路有多难吗？” 　　周上安愣了下，摇摇头，“不会的……” 　　他没考虑过这么多。 　　他只知道他想何显晟，想在他身边，日思夜想只有何显晟。 　　何显晟抬手拨开他额前的发，淡淡道：“等过了几年十年，新鲜感过了，你就会明白的。”“而你喜欢我，在你和家人不和的时候，我恰巧给你帮助，喜欢和依赖是不一样的。” 　　“我只是碰巧出现在你需要的时候。” 　　“而你又知道我什么？你不了解我，我也不足够了解你。” 　　何显晟语气越说越平静，周上安心跳越来越缓，手脚逐渐发凉。 　　何显晟说的那些他似乎都没认真想过。 　　他愣愣地看着何显晟。 　　片刻的沉默后，何显晟笑了笑，轻声道：“上安，回去吧。” 　　周上安怔了怔，身体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或许何显晟真的有仔细考虑过这些问题，又或许这只是何显晟拿出来拒绝他的说辞。 　　但周上安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在叫嚣，今天过后，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何显晟了。 　　他不甘心。 　　何显晟刚刚才说过喜欢他。 　　何显晟松开手，转身要离开时，周上安猛地叫住他。 　　“哥！” 　　何显晟脚步顿住。 　　周上安喉头发紧，“我……” 　　他不想管那么多了。 　　他只想要何显晟留在他身边。 　　周上安上前两步，抓住何显晟的手臂，他低着头，哑声道:“我会一直喜欢的……” 　　“你别再拒绝我了。” 　　他真的怕了。 　　周上安抬起头，卑微地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眼眸微敛，没说话。 　　周上安鼻尖一涩，何显晟又是这样，总是用沉默拒绝他。 　　周上安心空荡荡的。 　　何显晟抓住他的手将他扯开，冷静道:“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何显晟松开他的手，“要我送你吗？” 　　周上安低着头，死死皎住下唇，摇摇头。 　　何显晟道:“好，那我先走了。” 　　周上安瞪大眼睛，诧异地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这次连多问一句的话都没了。 　　眼看着何显晟的背影越来越远。 　　周上安视野模糊。 　　何显晟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心中酸楚要将他淹没，周上安顿了下，猛地冲上前，拉住何显晟的手腕。 　　他不甘心。 　　何显晟回头看向他。 　　周上安眼圈泛红，睫毛颤了颤，沙哑道:“哥，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以后就再也不缠着你了。何显晟顿了顿，过了会，道:“你说。” 　　周上安声音颤抖，“哥，就一晚……” 　　他抬起头，怔怔道:“一晚，你睡我一晚，我以后就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何显晟眼睛倏地瞪大，冷声拒绝道：“不可以。” 　　周上安近乎绝望，“那我就出去随便找个人。” 　　他抬头看向何显晟身后的大厅，烟雾缭绕。 　　周上安说着松开他的手，越过何显晟要往外走去。 　　他紧咬下唇。 　　他在赌。 　　一步，两步，三步……身后，何显晟猛地攥住他的手腕。 　　周上安眼眶湿润，嘴角豁然扬起一个笑。 　　他转身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神情阴冷可怖。 　　周上安愣了下。 　　何显晟没说话，拉着他的手腕，猛地将周上安往旁边一推。周上安毫无防备地撞上身后坚硬的墙壁，吃痛闷哼一声。何显晟阴沉着脸，忽然欺身压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辞辞喜欢你0打赏的一百耽币～ 　　感谢小可爱们的月票和推荐票～ 第三十七章 哥，你不能不要我 　　周上安前一秒还在想，何显晟是舍不得他的，下一秒就被狠狠按在墙上。 　　他吃痛得皱眉。 　　何显晟掌心撑在他耳侧，一手捏住他下巴，低头吻住他的唇。 　　夹杂着浓烈酒味和淡淡苦涩烟味的吻，带着窒息的热度和力道，席卷他的唇舌。 　　周上安眼神无措，震惊地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捏住他下颚，力道大得仿佛硬生生要将他下巴卸下。 　　周上安疼得蹙眉，生理性泪水从眼角溢出，润湿眼睫，水光粼粼，却只能无力承受来自何显晟的愤怒惩罚性般的吻。 　　他后背紧贴冰冷墙壁，掌心抵住墙，修长白皙的指尖痛苦地微微曲起。 　　何显晟眼眸深沉，禁锢他，吻他，咬他。 　　近乎窒息的深吻，周上安视野里何显晟的五官逐渐模糊。 　　他指尖抓上何显晟的背，眼眶湿润，眼神迷离。 　　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周上安鸣咽出声，何显晟齿尖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周上安眼睫一颤，何显晟这才松开他。 　　周上安眼角泛红，眼里蒙了层水雾，无力靠在墙上，像脱离水的鱼，大口喘息。 　　何显晟站在他身前，凸出的指节擦过嘴角，神情冷漠。 　　过了会周上安才稍稍缓过来些，他抬头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却又倏地攥紧他的下巴，周上安头被迫抬得更高。 　　他嘴唇被吻得泛红，湿润红肿，灯光下散发着旖旎光泽。 　　何显晟声音低沉沙哑，冷道:“还想去找人吗？” 　　周上安愣了下，他微微张着唇，呼吸不畅，闻言垂下眼，睫毛颤了颤。 　　片刻沉默后，他执拗地瞪了回去。 　　只要何显晟不答应他，他就敢。 　　何显晟眼神一冷，掐住周上安下巴，俯身凑近他耳边，声音低沉蛊惑，带着警醒人的危险，“你想去找谁？” 　　滚热的呼吸喷洒耳畔，周上安颤了颤，紧咬唇不说话，藏在身后的手已经紧张地握成拳。 　　何显晟顿了顿，忽然咬上他的耳尖。 　　周上安一怔，四肢像是有电流窜过，一阵颤栗。 　　何显晟道:“不回答吗？” 　　周上安呼吸急促。 　　何显晟道:“那行，我满足你。” 　　周上安还没反应过来，衣服下摆忽然被撩起。 　　他怔了怔，何显晟炙热的掌心蓦地贴上他光滑的肌肤，粗糙的指腹在他身上肆意游走。 　　周上安呼吸一滞，从来没被人如此赤裸裸触碰过的身体，没来得一阵发颤，他既紧张又害怕。何显晟指尖按上他的胸口。 　　周上安鸣咽一声，何显晟的唇贴上他颈侧。 　　周上安看不到他的神情。 　　身上传开的快感真实而强烈，何显晟是认真的。 　　周上安没由来的一阵慌乱，这样的何显晟，他看不透，他没底，他害怕。 　　“哥……”他想开口求饶，才发出一个颤抖的音节，嘴唇又被何显晟吻住。 　　周上安瞪大眼睛。 　　何显晟眼底情绪暗涌，在周上安身上游走的手没有一点预兆地向下探去。 　　周上安察觉到何显晟的意图，一颤。 　　何显晟指尖挑开周上安运动裤的裤绳。 　　“哥，我……嗯……”周上安的鸣咽声被何显晟的吻扰得断断续续。 　　这条走廊虽然比外面的大厅要安静些，但不时仍会有人路过。 　　他们身侧是隔开的包厢，只要有人推门出来，就会看见这淫-靡血脉喷张的一幕。 　　何显晟的指尖碰上他的小腹。 　　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暄嚣的人声，周上安一愣，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是靠近大厅的一间包厢门被打开了。 　　周上安视线被挡住，感官越发敏感。 　　何显晟手下的动作还是没停下，仍在往周上安身下隐秘的地方探去。 　　周上安睫毛颤了颤，他害怕地闭上眼，手攀上何显晟的脖子，指尖抓紧何显晟的肩膀。 　　周上安身体微微发颤。 　　他紧闭双眼，想将头埋进何显晟颈侧。 　　腰忽然被人攥紧，一阵眩晕，周上安再睁眼时，眼前漆黑一片。 　　何显晟将他抱进一间包厢。 　　门半掩，只有门缝透进些许外面的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瞬间被放大。 　　周上安后背依旧贴着墙。 　　何显晟手撑在他耳侧，眼神深沉，低声道:“现在知道怕了？” 　　周上安嘴唇被吻红了，微弱灯光打在他脸上，泛着旖旎的光泽。 　　何显晟双目微敛，“刚才不是还想找人？” 　　“嗯？现在让他们看看就怕了？” 　　周上安知道何显晟是生气了，他从没见过这种模样的何显晟，身体都害怕得微微颤抖。何显晟抬手碰上周上安红肿的下唇，指腹轻轻摩挲，轻声道:“知道错了吗？” 　　周上安愣了下。 　　他张了张嘴。 　　他虽然害怕，但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片刻的沉默后，周上安喉结滚了滚，他垂下眼，再一次缓缓摇头。 　　他没错。 　　何显晟眼神瞬间沉下。 　　不见何显晟回答，周上安看向他。 　　何显晟脸色阴沉。 　　周上安吓了一跳似的颤了颤，齿尖磕上何显晟摩挲着他下唇的手。 　　他慌忙张开嘴，红着眼，眼睛布满水汽，像受惊的小猫。 　　何显晟盯着他，没说话，半晌，垂下眼，似乎是叹了口气，松开周上安。 　　何显晟扯了扯纠缠中弄乱的衣摆，淡淡道:“走吧。” 　　周上安怔了下，身体维持着紧贴墙壁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何显晟转身往门口走去，一旁的周上安还是没有动静，只睁大眼睛呆愣地看着他。 　　何显晟回头，“不想走？” 　　周上安闻言站直了，心底却再次涌起恐慌，他无措地看向何显晟，“哥……”我不走。 　　他不想走。 　　何显晟走向他，停在他跟前，没说话，伸手整理他被凌乱的衣角，最后理了理他额前的发。周上安微微发怔地看着何显晟。 　　何显晟看向他，说:“还想在这里继续吗？” 　　周上安一愣。 　　何显晟抓住他的手腕。 　　周上安这才恍然反应过来，愣愣道：“那……去哪？” 　　去哪……继续做他们没做完的事？ 　　“回家。” 　　何显晟背对他，周上安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周上安恍然想起何显晟以前温柔摸他头，说“回家吧”的场景，鼻尖一酸。 　　何显晟不再说话，握住他手腕往前走，周上安回过神，忙跟上去。 　　两人出了清吧。 　　出门时，周上安想起什么，往窗口处的座位看了一眼，迟玟已经不在了。 　　两人打车回家。 　　上楼时，他们一前一后，周上安望着何显晟的背影。 　　楼道灯光微弱。 　　何显晟一路无言，周上安好几次张了张嘴，但最后仍是什么也没说出口。何显晟打开门，转身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周上安，道:“进去吧。” 　　周上安心一紧，忙道你呢？” 　　何显晟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道:“抽烟。” 　　周上安没说话，仍是看着何显晟。 　　何显晟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他缓缓道:“我不会走的。” 　　周上安垂下眼，过了会，才转身朝房间内走去。 　　他在沙发上焦躁地等，直到听到大门被从里关上反锁的声音，才呼出一口气。何显晟走过来，“和家里人说了吗？” 　　周上安看向他，想起何显晟带他来家里是为了什么。 　　那是他自己提出的要求。 　　周上安脸颊有些发烫，“我……我待会……给罗叔打个电话。” 　　何显晟点点头，“我先去洗澡。” 　　等周上安打了电话洗完澡，出来时却没在卧室看见何显晟的身影。 　　周上安愣了下。 　　他看了眼厨房，往画房走去，最后在阳台找到何显晟，提起的心落下。 　　何显晟在抽烟，闻声看过来，“洗完了？” 　　周上安小声道:“嗯。” 　　“去卧室吧，”何显晟顿了顿又道，“我待会就来。” 　　他说完后回过头，不再说话。 　　周上安琢磨不透何显晟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望着何显晟，站了片刻，最后还是听话地朝卧室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显晟进来时，周上安已经安静地合上眼，似乎睡过去了。 　　何显晟脚步放轻，熄灭床头的灯，他坐在床头，腰忽然被人从后抱住。 　　周上安脸颊贴上何显晟后腰背，哑声道:“哥……” 　　他一直都在等。 　　过了会，何显晟掌心轻轻覆上他的手背，“睡吧。” 　　何显晟拉开周上安的手，翻身在另一侧躺下。 　　何显晟闭上眼。 　　周上安等了许久也不见何显晟有任何反应，周身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周上安吞了口睡沬，手颤抖抓住何显晟的胳膊，唤道:“哥……” 　　何显晟睁开眼睛。 　　“你……不能反悔……” 　　周上安害怕即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但更害怕何显晟是骗他的，怕这只是一个何显晟劝他死心的幌子。不能把他骗回来，又放任他不管了。 　　何显晟道:“睡觉吧。” 　　周上安一愣。 　　“你……” 　　周上安脑子有些发白，短暂的停顿后，他忽然起身，在黑暗中摸索到何显晟的唇，吻上去。 　　何显晟睫毛扇动。 　　周上安闭上眼，生疏地舔-舐何显晟的唇，舌尖笨拙地探进何显晟的齿尖。 　　周上安伏在何显晟身上，呼吸急促，手颤抖着往何显晟身下摸去。 　　像虔诚的献祭，他要何显晟，他要把自己给何显晟。 　　探到何显晟身下物体时，周上安轻轻握紧，他听到一声轻微闷哼。 　　何显晟早就硬了。 　　何显晟抓住周上安的手腕。 　　周上安松开何显晟的唇，睁开眼睛，看向他。 　　察觉到何显晟要将他推开时，周上安忙抱紧何显晟的脖子，他声音沙哑委屈，道:“哥，你不能反悔…… 　　周上安哽咽道:“你不能又不要我了……” 第三十八章 不举 　　何显晟抓着周上安的手腕，推开的动作生生顿住。 　　周上安趴在他胸口，头埋在他颈侧，嘴唇微张，喘息着，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何显晟肩处。 　　周上安圈着何显晟脖颈的手用力攥紧，直到骨头与骨头碰撞挤压传来疼痛感，似乎这样他才能真实感受到何显晟的存在。 　　何显晟没说话。 　　何显晟越是沉默，周上安越是感到害怕。 　　他宁愿何显晟生气，骂他，也不想看何显晟什么也不说。 　　他头埋在何显晟颈间，发丝轻轻剐蹭。 　　周上安声音沙哑哽咽，一遍遍喊道：“哥……” 　　“哥……” 　　不知道喊了多少遍，直到声音都带着哭腔。 　　“哥……” 　　“何显晟，你理理我好不好……” 　　何显晟颈间的衣物被润湿。 　　半晌，何显晟松开周上安的手，落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周上安哭得呼吸都困难了，他微微张嘴喘息，仍是喊着何显晟的名字。 　　何显晟揽住他的腰想将他抱下来。 　　周上安环着何显晟脖子的手立马抱得更紧。 　　何显晟力道只好一松，他指腹摩挲过周上安的脸颊，感觉到湿润一片。 　　何显晟道:“抬头。” 　　周上安仿佛没听见，头死死抵住何显晟的肩膀，一个劲抽噎着。 　　何显晟一点点擦过周上安脸颊上的泪痕，动作轻柔，“不哭了好不好？” 　　何显晟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指尖捋着他细软的发丝，“别哭了。” 　　周上安依旧没动。 　　何显晟忽然低头，在周上安头顶落下一吻。 　　周上安一愣。 　　鼻尖是沐浴露的淡淡香味，何显晟下巴抵着周上安的脑袋，低声道:“我没有不要你。” 　　周上安眼神朦胧，顿了下。 　　何显晟抱紧周上安的腰，沉声重复道:“真的，没有不要你。” 　　周上安怔了怔，哭声止住。 　　何显晟在他腰处的手用力，柔声道：“所以，抬起头，让我看看好不好？” 　　周上安犹豫了会，缓缓抬头。 　　黑暗里，路灯晕黄的光照进来，打在周上安脸上。 　　何显晟将他抱下来。 　　背光，周上安不太看得清楚何显晟的神情。 　　何显晟抬起他的脸。 　　周上安感觉到何显晟指尖摩挲过他的眼尾，擦他的眼泪，又临摹过他的眉毛，脸颊。周上安睫毛颤了颤，眼睛湿润，眸子像含了星光。 　　何显晟在他额上轻轻一吻。 　　周上安心一顿，他抓住何显晟的胳膊，颤声道:“哥……” 　　何显晟目光柔和。 　　“你……”周上安心跳加快。 　　何显晟打断他，声音醇厚磁性，“我会留在你身边，我会陪着你。” 　　周上安呼吸一怔，睁大眼睛。 　　何显晟低头吻上他眼睫，周上安睫毛颤了颤。 　　“直到你厌倦，你可以随时离开。” 　　周上安抓紧何显晟的手臂。 　　何显晟看向他，“在任何形式的离开前，先告诉我。” 　　何显晟抱紧他的腰，低头蹭上周上安的脖颈。 　　何显晟灼热的呼吸像火烧似的撩过他的皮肤。 　　“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周上安心一顿，回过神似的忙抱住何显晟，在何显晟颈侧呢喃，“不会的……” 　　周上安脑子发白，何显晟说的话在他耳边回荡。 　　他不敢相信。 　　他等这一天太久了，以至于出现时，突然得不真实。 　　周上安亲吻何显晟的颈间，皮肤滚烫发热。 　　与何显晟相贴的地方散发着灼热温度，像要将这幕烙进骨子里。 　　他抬头吻何显晟的唇，得到何显晟的回应。 　　这是真的。 　　窒息缠绵的深吻。 　　周上安伏在何显晟肩上微微喘息。 　　何显晟轻拍他后背，声音染上情欲的沙哑，“睡吧。” 　　周上安嘴唇蹭上何显晟的胸口。 　　像久经干涸的人终于迎来雨露，他渴求何显晟的拥抱亲吻甚至更为炽烈的占有，仿佛这样才能印证此刻的何显晶是真实存在的。 　　何显晟是喜欢他的。 　　何显晟安抚地拍他后背，却不再有其他举动，“听话，你明天还要上学。” 　　周上安这才缓缓停下，他抱紧何显晟，头埋在何显晟胸口，呼吸间充斥的都是何显晟的味道。 　　第二天周上安醒来时，何显晟昨晚躺的位置空荡荡一片。 　　他一愣，慌忙坐起来。 　　何显晟在厨房，周上安在客厅见到何显晟的背影时松了口气。 　　他穿着灰色家居服，背影挺拔，转过身时看见周上安，笑了笑，“醒了？” 　　周上安点头，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何显晟，头抵着他后背蹭了蹭。 　　何显晟握住他的手，“早上想吃什么？” 　　周上安没回答，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他深呼吸一口气，心里满当餍足。 　　忽然，屋外传来两声敲门声。 　　周上安看过去。 　　何显晟拍拍他的手，“我去开门。” 　　门外的人是南瑞。 　　他看见何显晟身后的周上安时，脸上笑容一顿，神情瞬间有些诧异。 　　南瑞进来时，目光来回扫周上安。 　　周上安被他看得不自在，别扭地往何显晟身后靠了靠。 　　何显晟拍拍他的肩，对南瑞道:“你去画房等我，我做了早餐就过来。” 　　说完又看向周上安，“想吃什么？” 　　周上安愣了下，看了眼南瑞，挠了挠脸颊，“面……面条吧。” 　　何显晟点点头。 　　南瑞是来取画的，等何显晟离开后，他并没有去画房，而是看向周上安，上下打量。 　　南瑞忽然道:“你们在一起了？” 　　周上安一愣，不明白南瑞为什么这么问又怎么知道的，是他表现得太明显了？ 　　南瑞挑眉，意会的神情，忽然凑近周上安，压低声音道:“何显晟不是个好人，你别被他骗了。” 　　周上安先是反射性地往后一退，听到南瑞的话后，又是一怔，顿在原地。 　　他不解地看向南瑞，恍然觉得这话有些耳熟，突然想起，昨晚迟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 　　周上安看了眼厨房的何显晟，又看向南瑞，语气不满，“你别乱说。” 　　他不喜欢别人诋毁何显晟。 　　南瑞笑道:“我没乱说，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他又骗你什么？” 　　周上安一怔，比起好奇，他更讨厌欺骗的字眼用在何显晟身上。 　　他眉头蹙起，“不想。”说完转身离开。 　　南瑞在他身后低声笑道，总有一天你会想知道的，随时可以来问我。” 　　周上安心里莫名烦躁，加快脚步回了卧室。 　　这两天周上安一放学就往何显晟家跑。 　　下午写完作业，周上安赖在何显晟家不愿意走。 　　何显晟坐在床上，倚靠床头，腿伸长，腿上放着笔记本，在查阅邮件。 　　周上安趴在他身侧看书，不时抬眼看他。 　　何显晟专注的神情撩拨得周上安心里发痒。 　　他合上书，抬腿蹭上何显晟小腿。 　　周上安皮肤白皙，脚踝纤细，脚指甲片儿整齐圆润。 　　他脚尖划过何显晟小腿肌肉，缓缓向上，绕开电脑，即将落在何显晟下-体时，脚踝被一把抓住。 　　何显晟看向他，“书看完了？” 　　周上安吐了吐舌头，“没。” 　　他想抽回腿，却被何显晟攥得紧紧的。 　　“那还不好好看？”何显晟模样正经。 　　周上安舔了舔干涩的唇，心念一动，忽然道，哥，你松开，我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何显晟松开他。 　　周上安移开何显晟腿上的笔记本，扶着何显晟的肩，跨坐上去。 　　这片段他只在电影里看过。 　　何显晟眸子一颤。 　　周上安脸颊泛红，他咬着唇，抓着何显晟的肩，闭上眼，俯身凑近何显晟眉眼，轻吻，又移上何显晟的唇。 　　他学着何显晟的动作，撬开齿尖。 　　何显晟呼吸逐渐急促，他翻身将周上安压在身下，眼里波涛暗涌。 　　周上安清楚感受到何显晟坚挺的硬-物顶着他腹部。 　　周上安眼尾泛红，动情喘息，伸手摸上去，手腕却忽然被何显晟抓住。 　　何显晟吻了吻他的额头，松开他的唇，暗哑道:“不想看书就早点睡吧。” 　　周上安一愣。 　　“还想看书吗？” 　　周上安摇摇头。 　　何显晟熄灭灯，“那就睡吧。” 　　前一刻还激情暗涌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了。 　　周上安呼吸急促，他微微发愣地看着黑暗中的何显晟。 　　他感到奇怪，他总觉何显晟是在刻意避开他。 　　他没有强烈的要求要与何显晟发生什么，只是每每当他碰上何显晟时，何显晟都会十分明显地制止他。周上安感到奇怪。 　　他皱眉，恍然想起什么，看向何显晟，“哥，你不会……不会是……”不举吧？ 　　周上安顿住，没敢说。 　　何显晟睁开，“不会是什么？” 　　周上安皎咬唇，想说又害怕伤何显晟自尊。 　　就算何显晟不举，他也是喜欢的。 　　何显晟忽然笑道:“想问我是不是不行？” 　　周上安一愣，诧异瞪大眼睛，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还是纠结地“嗯”了声。 　　何显晟揉他后脑勺，“瞎想什么？” 　　周上安犹豫道:“那你为什么……” 　　何显晟说:“别瞎想。” 　　何显晟说完闭上眼不再说话。 　　周上安越发好奇，他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被何显晟按住。 　　“为什么？”周上安不依不饶。 　　何显晟道:“等你高考后再说。” 　　周上安一愣，“为什么？” 　　何显晟没回答。 　　周上安倔劲上来了，他盯着何显晟，指尖戳何显晟胸口，抬头啄何显晟下巴，就是不老实睡觉。 　　半晌，何显晟抓住他乱动的手指，握紧，“上安。” 　　何显晟语气忽然严肃，周上安一怔。 　　何显晟蓦地沉声道:“我喜欢你，包括你的一切，你的每一件事我都想考虑清楚，包括和你发生关系。“这条路不好走，在你真的确认之前，我不想伤害你。” 　　周上安一愣，他有些晃神，何显晟的一番话信息量太大，以至于短时间内他无法消化，理清思路。过了会，周上安才抬头看向何显晟，怔怔道:“所以，哥，你一直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第三十九章 我是认真的 　　周上安看向何显晟，双唇紧抿，心口跳痛。 　　何显晟把自己对他的感情当成小孩的胡闹，一时的兴起。 　　何显晟从答应他的那天起，就抱着这种心思，小孩儿的游戏，周上安若执意想玩，那就陪着玩下去。他觉得何显晟的爱很沉重，像负担压在他肩上。 　　周上安再一想，何显晟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他们之前追逐的游戏。 　　他始终没有走进何显晟的心里。 　　何显晟眼眸微敛，捧着周上安的侧脸，指腹摩挲过他的眉眼，轻声道:“没有。” 　　周上安呼吸发滞。 　　何显晟扯过他滑落至肩的被子，盖至颈处，掖好被角，“这是我该考虑的问题。” 　　周上安心口发疼，他由着何显晟拨开他额前的发，“你不需要担心。” 　　周上安抓紧何显晟的衣角，可他确实担心。 　　何显晟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不要多想。” 　　他怔愣看着眼前的人，他与何显晟间像隔了层雾，看不通透。 　　又似乎从来没看懂过。 　　何显晟放在他腰处的手用力，周上安回过神，被何显晟抱进怀里。 　　他额头贴着何显晟的胸口，温暖的热度传来，甚至能感觉到何显晟胸口的振颤，他听见何显晟说：“上安，我会一直在。” 　　周上安呼吸略微发滞。 　　何显晟下巴抵着他的脑袋轻轻蹭了蹭。 　　周上安心口抽疼得更厉害了，眼前漆黑一片，呼吸间充斥着何显晟身上的清冽香味。 　　他像是在马拉松，何显晟在他望不见的终点。 　　可他不想放弃。 　　周上安伸手抱上何显晟的背，他用力抱紧，头使劲抵住何显晟的胸口。 　　何显晟睁开眼睛，“上安。” 　　周上安脸埋进他的胸口，闷声道:“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相信他的感情。 　　“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是认真的。 　　半晌，何显晟拍了拍他的背，道:“好。” 　　周上安一怔，他抬头看向何显晟:“我是认真的。” 　　何显晟的动作像哄小孩，周上安能感觉出来，何显晟不信他。 　　周上安抓紧何显晟的衣服，看着他的眼睛，执拗道:“我是认真的。” 　　顿了顿，又不罢休道:“我会证明给你看。” 　　何显晟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好，我知道了，但现在先睡觉，好吗？” 　　周上安吐出一口气，皎咬牙，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 　　周上安想，没有熬不熟的米，煮不成的饭。 　　前段日子他都挺过来了，现在他能躺在何显晟的床上，亲他抱他，这已经是质的飞跃。 　　周上安心里这才舒坦些。 　　半夜，他忽然惊醒，床侧空荡荡的。 　　周上安抬头，睡眼惺忪，没看见何显晟的身影。 　　他喊道:“哥？” 　　没有人回应。 　　周上安坐起来，扒拉脱鞋，在客厅看了眼，厨房也没有何显晟的影子。 　　他想到什么，往画房走去。 　　果然何显晟又在阳台抽烟。 　　罕见的，今天奥黛也没睡，匍匐在他脚边，修长柔软的尾巴勾着何显晟的小腿。 　　周上安悄悄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何显晟。 　　何显晟怔了下。 　　周上安声音带着刚醒时的软绵沙哑，“哥……” 　　他头蹭着何显晟的后背，“你怎么不睡觉？” 　　何显晟掐灭烟，转身揉了揉他的脑袋，沙哑道:“怎么起来了？冷不冷？回房间，别着凉了。”周上安抱着何显晟的腰不肯撒手，细软的发丝蹭何显晟胸口，“我不要，哥，你好喜欢在这抽烟。前两天他起来上厕所时，也看见何显晟在阳台抽烟。 　　周上安抬头看向何显晟，眼眸晶亮，“心情不好吗？” 　　何显晟笑了笑，“我最近在转手一个画展室，有很多事情要打理。” 　　何显晟顿了下，“那画展太久没管理了，现在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周上安望着何显晟，眨了眨眼睛，“那就别管了。” 　　何显晟拨开他额前的发，笑意温柔，“还是处理了好些。” 　　“我能帮上你吗？”周上安眸子含光。 　　何显晟道:“你只要好好读书按时睡觉就已经帮上我了。” 　　周上安憋嘴皱眉，想起什么，睁大眼睛，“我和我爸说，他肯定能帮上忙。” 　　周上安猜何显晟大概是不会答应的，但他想帮何显晟，哪怕一点点都行。 　　果然，何显晟低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转而道:“快去睡觉吧。” 　　何显晟揽着周上安的肩膀往里走。 　　周上安皎咬唇，只好道:“哥，别急，你慢慢来。” 　　何显晟点头，轻声道:“好。” 　　周上安回头，冲地上那团姿态慵懒的黑毛球道:“奥黛，过来，回房间啦！” 　　奥黛“喵”了声，摇着尾巴慢悠悠朝何显晟走去。 　　周上安弯腰摸它尾巴，奥黛朝何显晟身侧一躲，灵巧躲开，尾巴尖又勾上何显晟的小腿，金灿灿的眼珠子挑衅似的看向周上安。 　　周上安不满地“哼哼”，手抓紧何显晟的腰，挑衅地瞪回去。 　　星期五的时候，何显晟下午因为要去忙画展的事情，不在家，周上安只好自己回家复习。 　　他买了不少做饭用的食材。 　　他要学做饭，然后做给何显晟吃。 　　回家的路上，周上安细想，筹划着一步步攻略何显晟的计划。 　　他推开家门，将塑料袋放上置物架，喊道:“罗叔！” 　　没听见罗潇的回应，周上安却突然听见书房传来几声响动。 　　他蹙眉朝书房走去。 　　还没走近，书房的门被人朝里侧打开。 　　是叶闻婉。 　　叶婉闻耳侧垂了几缕发丝，出来后便立马将门掩上，看见眼前的人，愣了下，“上……上安？” 　　叶婉闻扯了扯衣摆，脸上的笑容恢复了以往的温婉，“上安今天怎么回来了？” 　　周上安最近常去何显晟家补习，不常在家里。 　　周上安皱了皱眉，“你在里面干嘛？” 　　叶婉闻摆摆手，“书房有些乱，我今天搞卫生，整理了一下。” 　　叶婉闻朝客厅走去，周上安疑惑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转身去取置物架上的食材，道:“我爸呢？” 　　叶婉闻整理茶几上的果盘，道:“周哥他最近在忙一笔生意，可能过些天才会回来。” 　　周上安道:“那你怎么不去？” 　　叶婉闻回头冲他笑笑，“我又不是很懂，哪能每次都跟着去。” 　　周上安抿抿嘴，不再说话，转身朝厨房走去。 　　周楚雄平时虽然很忙，但往年这个时候也都回来了，在家里准备年假。 　　今年不仅没回来，还比以往更忙些，一年要到头了，都没见着人影。 　　周上安心中疑惑，却也不再多想。 　　他在厨房捣弄食材，煮出来的东西不是太咸就是太辣。 　　周上安吐吐舌头，心想，要抓住男人的胃还真难。 　　这段时间，何显晟不在家时，他就回家复习和练习做菜。 　　他在网上发现一个新菜谱，清蒸板栗鸡，看起来不是很难。 　　放学时，他去买食材，途中路过一间猫咖。 　　周上安脚步顿了顿。 　　是奥黛经常来的那间猫咖。 　　他一想，已经有些时候没看见奥黛了。 　　周上安脚步一转，往那家猫咖走去。 　　店里整洁，和上次来时一样，依旧没看见人。 　　一进门，就看见趴伏在桌角的奥黛。 　　还是上次那张圆木桌。 　　奥黛也望向他。 　　周上安脚步放轻，走过去，冲它“喵”了声。 　　奥黛尾巴晃了晃。 　　周上安从书包里掏出面包，放在手心。 　　奥黛朝他掌心看。 　　周上安小声逗弄道过来让我摸摸，我就给你吃。” 　　奥黛“喵”了声，没动。 　　周上安手往前递了递，奥黛盯着他的掌心，不为所动。 　　他试探朝奥黛身子摸去，奥黛这会又倏地起身，退开几步，眼神戒备，看着他。无论周上安怎么逗它，就是不让摸。 　　周上安有些气恼，怎么也想不明白奥黛怎么只亲近何显晟一个人。 　　忽然，奥黛晃动的尾巴一顿，紧接着摇晃得更快了，朝周上安走去。 　　周上安一愣，期待地朝它张开手。 　　却见奥黛绕开他，朝他身后走去。 　　周上安不解地回头看去。 　　一位身穿卡其色风衣的漂亮男人，半蹲在地上，笑着冲奥黛拍了拍手，声音轻柔好听，“过来。” 　　奥黛顺从地蹭上陌生男人的掌心。 　　周上安惊讶地瞪大双眼。 　　男人五官精致，皮肤瓷白，眉目温柔，周上安一瞬间想起了南瑞。 　　眼前人和南瑞有些像，不单是气质，连五官都有几分相似。 　　愣神间，身后传来一道女声，是店里的服务员，她从杂物间出，看见那男人眼前一亮，“高先生，你过来啦！” 　　高景抬头温柔点头，笑了笑，“倩倩还没下班吗？” 　　叫倩倩的女生苦脸摇头，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周上安，愣了下，礼貌道:“你好，请问是要买东西吗？” 　　周上安摇摇头。 　　倩倩眉头蹙起，皱眉想着什么，迟疑道:“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周上安点头道:“我之前来过，和……那只猫的主人。” 　　高景抚摸猫身的手一顿。 　　倩倩手掌一拍，笑道:“呀！我想起来了，奥黛的主人。” 　　顿了顿，她又道:“说起来……” 　　倩倩转头看向高景，皱眉奇怪道:“高先生还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能跟奥黛这么亲近的人。” 　　第一个是何显晟。 　　周上安闻言一愣，诧异地看向那个男人。 第四十章 我等你回来 　　高景察觉到周上安的视线，看向他，神情温和，冲他点头，笑了笑。 　　周上安一愣，连忙瞥开眼。 　　“奥黛，让我摸摸好不好？”倩倩在高景身侧蹲下，手举在奥黛头顶，望着奥黛，小心翼翼问道。 　　奥黛乖顺地蹭着高景掌心，金灿灿地瞳孔惬意地眯起。 　　倩倩手掌轻轻落在奥黛的头顶。 　　奥黛先是一怔，倏地瞪大眼睛，转头看见倩倩时，眸子陡然一竖，之前的温柔瞬间消失，阴森森“卩苗”了一声。 　　它起身走向高景另一侧，避开倩倩后，躺在地上，前爪扒着高景的风衣，软声喵着求高景摸它。 　　高景冲倩倩无奈地笑了笑，转而看向奥黛，道:“好，好，我摸。” 　　高景轻抚奥黛后背，顿了片刻，他感慨似的轻声道:“过了这么久，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周上安闻言怔了下，诧异地看向高景，又看向他掌心的猫。 　　高景不再说话。 　　奥黛像换了个魂似的，巴不得黏他身上。 　　周上安眉头蹙了蹙。 　　他趁着高景去柜台取东西的间隙，又凑近奥黛，不信邪地伸手去摸它脑袋。 　　奥黛目光一直追随高景的身影，周上安即将碰上它时，它猛地回过头。 　　奥黛望着周上安，幽幽叫了声，胡须振颤，接着立马起身，往旁边挪了挪，远离周上安。 　　截然相反的态度，周上安手尴尬地落在半空。 　　眼见高景即将转身，周上安忙起身坐回旁边的椅子，一脸镇定地望向窗外。 　　这一系列动作后，周上安盯着路边的绿化带，愣了下，一时没明白自己刚才那么慌张做什么，像做贼似的藏着掩着。 　　高景走过来，在周上安坐的那张原木桌旁停下，将一碟蛋糕轻轻放在周上安身前。 　　周上安抬头看向他，眼神疑惑。 　　高景微笑道:“尝尝看？” 　　周上安垂眼看桌上的蛋糕，方形的一小块，切面黑白层层叠加，最上面一层洒了红色果酱。 　　见周上安犹豫着没动手，高景又笑道:“是这家店的招牌，味道不错，可以试试。” 　　倩倩从厨房出来，闻言，夸张道这款只有我们店里有，全城……全国仅一家！你试试。” 　　周上安不好再推脱，道了声谢，拿过一旁的餐叉。 　　蛋糕入口软绵即化，甜度适中，口感细腻，味道的确不错。 　　周上安眼睛亮了亮。 　　高景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味道不错吧？” 　　周上安点点头，想着哪天也要给何显晟买一份尝尝。 　　奥黛走过来在高景脚边趴下，软声“喵”，高景俯身揉了揉它的脑袋，问周上道:“你住在这附近吗？”周上安脑子里闪过何显晟的身影，这两天他都没去何显晟家。 　　他摇头，道没，不常住这边。” 　　“我以前住在这，太久没回来了，变化还真大。”高景看向窗外，轻声感慨道。 　　周上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高景的手一离开，奥黛就扒拉他的风衣，喵喵直叫。 　　高景弯腰将奥黛抱进怀里，看向周上安，微笑道:“你是附中的学生吗？” 　　看着瞬间就安静下来的奥黛，周上安心里有点儿酸。 　　他低头戳了戳蛋糕，道:“对。” 　　等周上安吃完最后一口蛋糕，高景起身将奥黛递给他，“给。” 　　周上安愣了下，忙伸手接过奥黛。 　　高景冲他摆摆手，“下次见。” 　　周上安捉着奥黛的身子，和奥黛大眼瞪小眼，还没反应过来奥黛怎么愿意让他抱了，闻言，看向高景，点点头，怔愣道:“好……好，下次见。” 　　高景说完转过身。 　　奥黛像是察觉到高景要离开，瞬间转头张望，四肢突然挣扎得厉害，挥舞爪子，冲高景叫唤。 　　周上安怔了下，将奥黛抱紧。 　　奥黛锋利的爪子忽然划过他的手背。 　　火烧似的刺痛感传开，周上安忙撒开手。 　　奥黛一跃，立马朝高景跑去。 　　高景已经出了玻璃门。 　　玻璃门缓缓关上，将里外隔绝。 　　奥黛尖锐的爪子刮着玻璃门，厉声叫喊，像主人抛弃的猫。 　　周上安捂着手背，微微发怔看着地看着前方，他没明白奥黛怎么会这么黏那个陌生男人。 　　门外，冬夜寒风吹过，高景手插进风衣口袋，他微微扬起头，眼睛轻合，深呼吸一口气后缓缓睁开。他看着前方，嘴角微微扬起，“何显晟，我回来了。” 　　店内。 　　倩倩刚从厨房出来，就见周上安手背留血，毫无知觉，一脸呆愣地望着高景的背影，大喊道：“你被奥黛挠了？” 　　周上安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手背，无名指处划了长长一道口子一直到腕骨处，渗出鲜红血珠。 　　周上安才察觉到疼似的倒吸一口凉气，扯过纸巾要擦伤口，被倩倩连忙制止。 　　“哎！你等等，”倩倩说着往杂物间跑去，“别动啊！我去拿医药箱。” 　　周上安坐在椅子上，倩倩坐他对面给他处理伤口，“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直接用纸巾擦容易感染知不知道？” 　　倩倩小心处理着他手背的伤口，周上安看向她，不好意思道:“谢……谢谢。” 　　倩倩笑了笑，“别客气，这里猫多，偶尔会出现这种情况。” 　　顿了会，又开玩笑道:“你年龄比我小吧，叫我一声姐，咱们就免了。” 　　周上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倩倩扯过绷带，“来，按一下。” 　　周上安抓住绷带的一头，抿了抿唇，于是道:“谢谢倩倩姐。” 　　“没事，奥黛打过疫苗，但待会还是去医院看看吧，”缠了一圈绷带，倩倩碎碎念道，“以后碰见脾气不好的猫就绕远点走，受伤了这不怪难受的。” 　　周上安看着圈圈缠绕的白色绷带，闻言愣了下，过了会，才缓缓道:“没事的，谢谢你。” 　　“哎！”倩倩将绷带打了个结，看向他，制止道，“别说了啊！” 　　倩倩起身整理医药箱，“记得别沾水。” 　　周上安又在猫咖待了一会，出门时，奥黛跟在他身后，溜出去了。 　　奥黛径直往何显晟家的方向走去，周上安站在门口，犹豫了会，掏出手机给何显晟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 　　“上安，”电话那头有些嘈杂，“怎么了？” 　　周上安拢了拢衣领，道哥，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啊？” 　　何显晟似乎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又问周上安道:“什么？” 　　周上安皎了皎唇，垂眼，缓缓道哥，我想来找你。” 　　顿了片刻，何显晟沉声道:“今天有些忙，来了几个客户……” 　　“上安，明天放学我来接你好不好？” 　　周上安爽快道:“好啊，哥，那你先忙吧。” 　　挂断电话后，周上安深呼吸一口气，又扯了扯衣领，继续朝超市走去。 　　隔天，周上安放学时，准时出现在校门口的不是何显晟，而是南瑞。 　　周上安望着冲他招手的南瑞皱了皱眉。 　　“给，”南瑞掌心有一把钥匙，“你哥让我给你的。” 　　周上安垂下眼，没有接过钥匙，“他呢？” 　　“在忙啊，”南瑞拿起那把钥匙，在周上安眼前晃了晃，“快拿好，我也忙着。” 　　周上安接过钥匙，“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过会吧，”南瑞不太清楚地蹙蹙眉，倏地看见周上安缠了绷带的手，惊诧指着，道，事？” 　　周上安愣了下，低头看了一眼，摇摇头，“没事，不小心弄的。” 　　南瑞走后，周上安独自去了何显晟家。 　　刚走进那条巷子，他又想起什么，转身朝外走去。 　　周上安去超市买了菜，他想，不如今天就给何显晟做顿饭试试。 　　他手里还提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装的是昨天他尝过的那款蛋糕。 　　思考许久，周上安做了红烧肉，过程虽然不太顺利，但结果也还看得过去。 　　他赶着时间做完，想着给何显晟一个惊喜，但等了许久也不见何显晟回来。 　　周上安坐在餐桌旁，眼见桌上的菜逐渐淡了热气，他抿了抿唇，给何显晟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 　　那头猛然传来一声怒吼，“我让你不要动那副画！谁让你们动了？谁允许你们那么做的？周上安吓了一跳。 　　那是何显晟的声音。 　　何显晟向来沉稳，他鲜少见何显晟如此愤怒。 　　半晌，有一个声音颤巍道:“晟……晟哥，你电话……” 　　电话那头再次传来何显晟的声音时，何显晟似乎平静了不少，他低沉道:“上安？”周上安被何显晟的那一声吼给怔住，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愣了愣，才道:“哥……你怎么了，画展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何显晟顿了会，道没事。” 　　周上安犹豫道:“那你刚刚……” 　　“出了点小状况，问题不大，”何显晟打断他，“你在家里吗？” 　　周上安恍然想起自己打电话的原因，忙道:“哥，我在你家，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周上安突然有些委屈，他都两天没见着何显晟了。 　　周上安听到轻微地吐气声，何显晟似乎在抽烟。 　　何显晟道应该还要一会。” 　　周上安没说话。 　　何显晟又道：“乖，要不要先回自己家？” 　　“你的手怎么回事” 　　周上安看了眼桌上的菜，垂下眼，小声道:“不要。何显晟笑了笑。 　　周上安执拗道哥，我等你回来。” 第四十一章 哥，我真的好想你 　　周上安写完作业，何显晟依旧没回来。 　　他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转了两圈，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周上安诧异地打开门。 　　是一位老奶奶。 　　他愣了下。 　　奶奶头发半白，身子有些佝偻，额前别了几个黑色的铁质夹子将几缕白发固定在一侧，脸是福气的圆润，笑意盈盈。 　　老奶奶笑道:“你是显晟的弟弟呀？” 　　周上安怔了下，连忙点点头。 　　奶奶拉过周上安的手臂，拍了拍，脸上笑意不减，道：“呀，显晟说你一个人在家，让我来看看你。”周上安闻言一怔，“奶奶是？” 　　“叫我杨奶奶吧，”奶奶笑眯眯的，“显晟他呀，我和他都是老邻居啦！” 　　奶奶拉着周上安的手臂往外走，笑容慈祥，和蔼道:“他说你一个人在家不好玩，让你来我家吃饭。” 　　周上安被拉着往对面的门走去，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忙道了几句谢。 　　奶奶边走边说道别客气，你叫什么呀？” 　　周上安来何显晟家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对面的邻居。 　　偶尔见对面的门敞开着，但这却是第一次打招呼。 　　周上安道:“奶奶叫我上安就好了。” 　　杨奶奶笑着点头，连连应道:“好，好，上安……” 　　周上安前脚刚踏进杨奶奶家门，立马就接到了何显晟打来的电话。 　　何显晟和他说，让他去对面的杨奶奶家吃饭，还说这奶奶人很好，让周上安不要拘谨。 　　这奶奶一听何显晟家多了个男生就迫不及待过来了。 　　何显晟都没来得及打电话通知他一声。 　　挂断电话后，周上安心里不由得一暖。 　　餐桌上，周上安和杨奶奶聊了几句。 　　才知道杨奶奶子女都在外地，平时不常在家，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的子女家。 　　快过年了，她特意回来一趟，来看她老伴。 　　周上安闻言一怔，“爷爷他……？” 　　杨奶奶像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陡然温柔了，“他啊，他在的时候干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那时候天天说我做事不利索，以后没他该怎么办，哎……结果，这老头连走也要和我抢个先……” 　　周上安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杨奶奶说着低下头，布满皱纹的双手交错在一起揉了揉。 　　她低声叹了口气，“可他啊，又是个怕寂寞的人……” 　　杨奶奶轻声道:“所以啊，每年过节我都回来看看他，我陪着他，他就不怕了。”说着笑起来。 　　周上安眼眸微垂，恍然想到何显晟，心中忽地有些羡慕，缓缓道:“有杨奶奶在，爷爷这辈子都过得很幸福吧。” 　　杨奶奶乐呵阿地笑。 　　过了会，奶奶道:“哎，以前显晟家，也住过一个像你这样大的男孩，那男孩子长得俊，嘴也甜，经常来我这玩……” 　　周上安闻言一怔，抬头诧异地看向她。 　　杨奶奶叹息一声，低下头，“只是可惜啦，好久都没见到他了，问显晟，显晟也说不知道，我还想着能不能在走之前再见他一面哩！” 　　周上安脑子里莫名闪过昨晚蛋糕店内碰见的那个陌生男人的身影。 　　他手脚忽然有些发凉，周上安握紧手里的筷子，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奶奶，那人……他，他长什么样子啊？” 　　杨奶奶眉头微微蹙起，“他嘛，长得俊……哎呀，太久了，好几年都没见到了呢，那还是老头儿没过世的事情了，太久啦……” 　　周上安恍然想起些什么，“奶奶，你知道奥黛吗？” 　　杨奶奶凝眉思索，语气疑惑，复述道:“奥黛啊？” 　　周上安忙道:“就那只黑色的猫。” 　　“好像有些印象……哦！想起了，那只小肥猫，”杨奶奶笑起来，“专偷吃我晒的肉……” 　　周上安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心底隐隐升起一股子不好的预感，“他和那只猫的关系怎么样？” 　　杨奶奶闻言，笑着拍了拍周上安的手，“你别考我啦，奶奶老了，哪里记得这么多……” 　　周上安紧绷的神经一松，比起不知道，他竟更害怕听到确定的答案。 　　杨奶奶看向他，“上安怎么啦？” 　　周上安心跳得还是有些急促，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 　　他顿了下，又道:“奶奶，你还可以多讲讲显晟哥的事吗？” 　　杨奶奶笑道:“好啊，好，我来说，显晟呀，他特别爱画画……” 　　杨奶奶突然讲到何显晟曾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关了一个月。 　　周上安心猛地一跳，忙问道:“怎么回事？” 　　杨奶奶摇摇头，“我当时以为他出去度假了，有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杨奶奶比划着，“警察来了，他们把显晟的门砸开，我就看见啊……房间里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地板上躺了个男人，那副模样……” 　　杨奶奶不忍地皱起眉头，“一个月啊，整整一个月没见过外面的太阳，哎呀，都不知道显晟那孩子是怎么过来的……” 　　周上安呼吸发滞，他出神地望向前方，脑袋里却只剩漆黑房间内何显晟独自躺在冰凉地板上的画面。周上安心口刺痛。 　　他这才发觉，何显晟从来都没和自己说过他的过往。 　　周上安手脚发凉。 　　哥，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周上安回家后，脑子里还回荡着杨奶奶和他说过的话。 　　一会是何显晟独自躺在漆黑房间内的画面，一会是警察破门而入，将濒死的男人拉扯出来的画面。 　　还有蛋糕店内那个男人的身影，也奇怪地一直在他脑海里浮浮沉沉。 　　周上安猛地摇头，看着许久都没有收拾有些脏乱的房间，他深呼吸一口气，等何显晟回来好好问问他之前，先找点事做吧。 　　周上安将垃圾打包拿下楼扔了，又整理起画室满地的颜料罐。 　　他将画画材料摆放整齐，抬头看看见那扇窄门，通向里面的小隔间，又起身朝小隔间走去。 　　隔间里放得是些杂物，何显晟平时似乎很少进来，周上安一打开门，一股子灰尘沉淀的陈旧味儿扑面而来。 　　周上安眉头微微皱起，抬手扇了扇，侧头时，忽然注意到右侧墙角的一副画。 　　那副画已经装裱好了，有画的一面正对着墙，周上安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白色的背面。 　　他好奇地走过去，拿起那副画，转过来，看到正面时，周上安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画扔出去。 　　画里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浴袍，衣襟挂在肩上，半落不落。 　　他脸颊绯红，下颚微微抬高，嘴唇也闪着娇艳欲滴的红，他望着前方的眼神扑朔迷离，目光直射进看画人的心里。 　　男人的神态举止，周上安脑子里反射性地蹦出来一个词。 　　欲求不满。 　　而画里的那个模特，不就是他本人吗！ 　　周上安拿着画框的手一抖，又抓紧了，小心翼翼将画扣回去，确定遮得严严实实了，才松开手。 　　他往后退了一步，紧张地盯着那副画。 　　脑子里闪过第一次当何显晟模特时的场景。 　　他……当时……真的是这幅模样吗？ 　　周上安吞了口睡沬，脸已经不知不觉红透了脖子跟。 　　他瞥开眼，不敢再去看那副画，一看就臊得慌。 　　周上安匆忙收拾了隔间，又从隔间里的橱柜里收拾出一个老旧泛黄的纸袋。 　　里面随意塞了几个卷成卷的画纸，还有一些画纸被捏成了团。 　　像是忘记扔了的废弃的画。 　　这估计是何显晟画的。 　　这么一想，周上安好奇地拿出一卷拆开。 　　是一副没有完成的画，画的似乎是一头鹿。 　　说没有画完，不如说，更像是被人为破坏了，黑色的颜料乱七八糟地覆盖了鹿身。 　　周上安不懂。 　　他又拆开另一副，结果发现这几副画，都是画到一半时，被人为地用画笔沾了黑色颜料几笔盖过了。周上安皱了皱眉。 　　谁能屡次都这么做呢？ 　　只有画的主人吧。 　　是何显晟家橱柜发现的画。 　　那何显晟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上安看着这自暴自弃似的涂法，眉头紧蹙。 　　他最后又把纸袋放回了橱柜里。 　　收拾好后，周上安洗了澡，躺在床上等何显晟回来。 　　他有太多的事堵在心口想问何显晟。 　　深夜，周上安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脸。 　　他睁开眼睛，看见何显晟。 　　房间没开灯，何显晟面容疲惫，坐在床边，垂眸看他，见周上安睁开眼睛时，何显晟微微一笑。周上安愣了下，声音沙哑，唤道，哥……” 　　何显晟笑道:“吵到你了吗？” 　　本以为是梦，周上安连忙坐起来，忙道没，没有，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显晟的身影隐于夜色，眉眼带了疲惫，周上安蓦地想起下午杨奶奶说的那件事。 　　何显晟独自在房间内关了整整一个月。 　　周上安心抽得一痛。 　　他猛地扑向何显晟，抱紧了，脸蹭上何显晟的脖颈，声音沙哑，眷恋道:“哥……” 　　“哥……”周上安在何显晟耳边低声唤着，仿佛是要把这几天的空缺都补回来。 　　何显晟抱住他，温柔地揉了揉他后脑勺，低声道:“我在。”周上安委屈道:“哥，我真的好想你……” 第四十二章 何显晟慌了 　　周上安半跪在何显晟身前，倾身，手勾上何显晟的脖子，睫毛轻颤着去吻何显晟的嘴唇。他低声喃喃道:“哥……” 　　“何显晟……” 　　眼前小猫似的人眯起眼睛在他脸上轻蹭，何显晟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一个笑。 　　他声音低沉，道:“我在。” 　　何显晟抱紧周上安的腰，防止他乱动时不小心摔下去。 　　周上安终于蹭上何显晟的嘴唇，他闭着眼，睫毛微微扇动，唇齿细细啃皎舔-舐。 　　何显晟带着些微凉意的嘴唇，夹杂着淡淡苦香烟的味道。 　　半晌，周上安气喘盱盱地停下，他趴在何显晟肩上，像餍足的奶猫，嘴唇微张，低声喘息着。他声音沙哑，喊道:“哥……” 　　何显晟气息被搅得不稳，他轻轻拍了拍周上安的后背。 　　周上安望着前方，脑海里再一次浮现何显晟独自一人躺在漆黑房间内的画面。 　　心口阵阵发疼，周上安又往前挪了挪，坐上何显晟的大腿，将何显晟抱得更紧。 　　他垂眼，低声道:“哥……你可以和我说说你以前……” 　　周上安话还没说完，就听何显晟声音陡然一冷，“你的手怎么回事？” 　　周上安愣了下，昨天被奥黛挠伤的手打了绷带，还没卸掉，此刻明晃晃地垂在何显晟的肩上。何显晟眉头皱起，将周上安抱在身前，凝眸看他手上的伤。 　　周上安忙道没，没事的，哥，不小心划的。” 　　何显晟抬眼看他，“怎么划的？” 　　周上安皎了皎唇，犹豫了会，最终还是道:“被……奥黛抓的。” 　　何显晟眼神一沉，他轻捧周上安的手，皱眉道:“疼不疼？” 　　周上安摇摇头。 　　“去医院看过没有？” 　　“没事啦，”周上安笑了笑，“不严重。” 　　何显晟仔细检查周上安的手背，沉声道:“早上起来去医院看看。” 　　周上安道:“真没事的哥。” 　　何显晟抱他回床上，又扯过被子盖好，“现在先睡觉。” 　　周上安眨眨眼，只好打住。 　　何显晟起身，恍然想到什么，转过身，“你刚刚要说什么？” 　　周上安愣了一下。 　　望着何显晟的背影，他莫名地犹豫了，“没……没什么事，哥，你先去洗澡吧。” 　　何显晟点头应了声“好”。 　　隔天早上醒来，何显晟带他去一医院。 　　周上安出门时，看见桌上的蛋糕盒子，脚步顿了顿，拉住何显晟的衣角。 　　何显晟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周上安目光微敛，看着那个精致的粉色蛋糕盒。 　　何显晟顺着周上安的视线看过去。 　　“上安？” 　　周上安这才回过头，他抬头冲何显晟笑了笑，道:“哥，等我一下。” 　　周上安朝餐桌走去，取过桌上的蛋糕盒。 　　何显晟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周上安低头换鞋，轻声道:“没什么，一个朋友送的。” 　　何显晟不再多问，他揉了揉周上安的脑袋，“我们要快点了，不然你上学就要迟到了。周上安笑着点头，扬起两个酒窝，乖巧应道:“好。” 　　楼下，周上安将那个蛋糕扔进了垃圾车。 　　何显晟陪着他去了医院，周上安手背换了药重新打了绷带，还开了几副药。 　　校门口，周上安目送何显晟离开。 　　直到何显晟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周上安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的人疑惑地“喂”了一声。 　　周上安边往教学楼走去，边道:“南瑞哥，我是周上安。” 　　目视前方，他语气平静，缓缓道今天下午我想问问你显晟哥的事，可以吗？”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愣了一下，短暂的沉默后，南瑞应了一声“好”。 　　周上安笑道:“就学校旁的那家猫咖吧。” 　　挂断电话后，周上安将手机放进口袋，放在口袋里的手用力捏紧。 　　下午。 　　周上安到达那家猫咖店时，南瑞已经到了。 　　南瑞给他点了一杯奶茶。 　　周上安坐在他对面，道了一声谢。 　　南瑞暍了一口咖啡，看向周上安，道:“要问我什么？” 　　周上安垂下眼，晃了晃陶瓷杯里的勺子，缓缓吐出一口气后，才道:“我哥他……” 　　他抬头看向南瑞，一字一顿道以前是不是有过一个很喜欢的人？” 　　桌下，周上安的手微微攥紧，他盯着南瑞，似是要捕捉南瑞脸上每一个细微变化的表情。 　　他在猜，他不确定。 　　心底隐隐被一股恐惧笼罩。 　　那个陌生男人，杨奶奶说的话……每一件事情都将周上安逐步往那恐惧的源头拉扯。 　　而他莫名觉得，南瑞知道这件事。 　　或许，南瑞当初跟他提到的，就是这件事。 　　南瑞微微愣了一下，转瞬笑起来，他手托腮，稍稍歪头，笑道:“对。” 　　周上安呼吸一滞。 　　尽管心中有预感，周上安的心还是猛地往下坠了坠。 　　他看着南瑞，微微发怔。 　　南瑞指尖轻轻敲打着杯柄，语气有些惊讶，道:“你还挺聪明的，这么久快就知道了。” 　　周上安没说话，他眼眸微敛。 　　再不快点知道，就要被撬墙角了吧？ 　　周上安想起前天见到的那个陌生男人。 　　他缓缓道:“那……那个人……他现在在哪呢？” 　　南瑞双手捧着瓷杯，歪头思考了一会，冷静道:“国外。” 　　南瑞暍了一口咖啡，“他七年前出国后，就再没有回来过。” 　　周上安怔了怔，猛地看向南瑞，道：“你确定吗？” 　　南瑞点头，过了会，想到什么似的，动作一顿，他抬眼看向周上安，语气带了些恍然的惊诧，“或者，说不定，他早就已经回来了。” 　　南瑞说完，似乎也因为自己的这一想法感到有些诧异。 　　周上安眉头蹙了蹙，疑惑道:“他回来不会告诉你们吗？你们关系不好吗？” 　　南瑞笑着摇摇头，“他脑子有病，不按套路出牌。” 　　南瑞说着又笑了笑，“你知道何显晟多少事？你能这么问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吧。我跟你说完，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那个人。” 　　除了见到那个令他疑惑的陌生男人，周上安将自己听到的全部事情都告诉了南瑞。 　　沉默了片刻，南瑞看了眼瓷杯里的咖啡，又抬眼看向周上安，缓缓道:“那个人叫高景。” 　　“他对何显晟干了一件很过分的事情。” 　　周上安静静地听着，从走进这家店时，他心就开始发颤，此刻颤得更厉害了。 　　南瑞声音平静，道:“那时候的何显晟，二十四岁，高景花了两年时间让何显晟接受了他，又花了一年时间让何显晟离不开他，最后，高景只用了一天，让何显晟彻底忘不掉他。” 　　周上安心一顿。 　　南瑞道:“你知道高景做了什么吗？” 　　周上安指尖扎进了掌心，他摇了摇头。 　　“高景在何显晟最爱他的时候离开了，在他们纪念日那天，高景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的走了。” 　　周上安呼吸发滞，心脏像被用力碾过，窒息的疼痛传开。 　　周上安指尖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他之前这么想着，何显晟如果有过喜欢的人，他可以接受，他可以理解。 　　何显晟都快三十了，何显晟比他大了十岁。 　　他允许有人陪在何显晟身边，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在那段自己不在何显晟身边的日子里，他允许有人替自己陪着何显晟，替自己喜欢何显晟。 　　可是，这份喜欢似乎超出了他承受的范围。 　　周上安恍然想起何显晟前段时间的举动，何显晟和他说过的话。 　　何显晟拒绝他，何显晟迟疑着不答应他，何显晟不愿意碰他…… 　　周上安看向窗外，眼神忽然有些茫然。 　　他很难不将这些事情与心中的恐惧联系在一起，他真的很害怕。 　　周上安深呼吸一口气，再三与南瑞确认事情的真实性。 　　南瑞只是笑着告诉他，“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我只是不想再看见有傻子因为他们两个疯批受到伤还，更何况……” 　　南瑞顿了顿，“你和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愣了下，没明白南瑞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周上安神情恍惚地回了家。 　　他答应了何显晟，今晚要去何显晟家，和何显晟一起吃晚饭。 　　可他现在吃不下了，胃绞痛得难受。 　　周上安回了自己家。 　　他不敢去见何显晟。 　　—回家，他就将自己锁入卧室，闷在被子里，身体瑟缩成一团，他在害怕。 　　他害怕，何显晟没有忘记高景。 　　二十多岁的年纪，何显晟遇见了高景，而他遇见了何显晟。 　　他太明白其中的滋味了。 　　周上安哭了一夜，哭到最后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识睡了过去。 　　周上安再醒来时，床边坐了一个人。 　　是何显晶。 　　周上安愣了下。 　　“上安。”何显晟声音低沉沙哑。 　　周上安眼眶肿涩得厉害，再看见何显晟时，他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拉何显晟。 　　是梦也好，周上安想，他轻轻握着何显晟放在身侧的手。 　　何显晟再开口时，声音竟有些发颤，“上安，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何显晟突然俯身。 　　男人沉重的身子压在他身上。 　　何显晟将他抱紧。 　　胸腔都被勒紧的真实痛感，周上安一怔，这不是梦。 　　与此同时，周上安还感受到一阵莫名的情绪。 　　何显晟，他，似乎在……害怕。 第四十三章 你还喜欢他吗 　　这个想法陡然从脑海中冒出来时，周上安也是一怔。 　　何显晟在害怕。 　　周上安望着天花板，愣愣出神，房间内漆黑一片，只有卧室门些微打开，留下一条透光的缝隙。 　　何显晟身体重量全落在他身上，周上安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 　　他手推搡何显晟的肩膀，弱声喊道“哥……” 　　不想何显晟将他抱得更紧，何显晟脸埋在他的颈处，炙热的呼吸一股股喷洒在周上安颈侧肌肤上。 　　还有淡淡的酒味。 　　周上安怔了一下。 　　何显晟声音低沉沙哑，还有些含糊的不清晰，但能听出来，是在叫周上安的名字。 　　周上安恍然想起，上一次，何显晟在他家吃饭，何显晟和周楚雄暍醉酒后将自己按倒在床上做的事情。周上安心一颤，他垂下眼，何显晟的发丝拂过他脸颊。 　　所以，何显晟那次问他一一他是谁。 　　何显晟是将自己认成了高景吗？ 　　周上安呼吸发滞。 　　他侧头，看向枕在他颈处的何显晟，他看不见何显晟的脸。 　　只能感受到何显晟滚烫的呼吸，灼烧着他的皮肤。 　　心底的恐惧再一次被放大。 　　周上安声音有些颤抖，他抓紧身下的床单，道:“哥，我在的……” 　　“哥，你看看我……” 　　他拉住何显晟撑在他耳侧的手，抓紧了，让何显看他一眼。 　　何显晟抬头看他，眼神深沉，带了些醉酒后的茫然。 　　周上安喉结滑了滑，“哥……我是谁？” 　　何显晟似乎是怔了一下，他看着周上安的眼睛，确然道:“上安。” 　　周上安睫毛轻颤，松了口气。 　　何显晟盯着他，目光专注，周上安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左侧墙壁，道:“哥，你暍酒了。” 　　何显晟在他身侧躺下，声音低沉，应道:“是。” 　　周上安抓紧被子，房间内开了暖气，闷得他要呼吸不过来。 　　何显晟像是突然间冷静了下来，问道:“今天下午为什么没来？” 　　何显晟的确慌了。 　　他很少这样。 　　他越来越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今天却失控了。 　　下午的饭局他暍了一点酒，不至于醉。 　　回家后，他没看见周上安，他给周上安发信息，打电话，周上安没有接也没有回复。以往周上安不来，都会事先发消息告诉他。 　　但今天没有。 　　他想，上安可能是临时有什么事。 　　这也不至于令他惊慌失措。 　　他下楼买上安爱吃的水果。 　　老板在挑选水果，他闲暇间，往店外看了一眼。 　　路上车水马龙，是下班的高峰期，可他还是一眼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只是一瞬间，等他反应过来，再追出去时，马路对面的那个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何显晟顿在原地。 　　他一想，那个消失了七年的人，怎么会回来？ 　　房间内只剩两道呼吸声交织相错。 　　周上安没有回答，他躺在床上，眼神怔愣，盯着天花板。 　　片刻后，何显晟又问了一遍，“今天下午你去哪了？” 　　周上安不知道何显晟是怎么找到他的，也许是问了罗潇。 　　但他现在不想回答何显晟的问题，他甚至不想见何显晟。 　　何显晟忽然侧过身，他手肘撑着床，垂眸看向周上安，“嗯？” 　　周上安看了何显晟一眼。 　　他一见何显晟就会想到高景，一想到高景，就会想起何显晟一次次拒绝他的理由。 　　就心发颤，手脚发凉。 　　何显晟像深渊。 　　他在旁凝望，浑身颤栗。 　　可他还是忍不住奔赴。 　　何显晟目光深沉，看着他。 　　周上安移开眼，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半晌，他声音哽涩，唤道:“哥……” 　　何显晟在耐心地等他说完。 　　又是一阵沉默，周上安问道:“……你喜欢过我吗？” 　　何显晟顿了片刻，皱眉道:“上安，怎么？你为什么这么问？” 　　周上安没说话，过了会，他摇了摇头。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何显晟，扯过被子蒙住半张脸，闷声道：“没什么，哥，你要在这里休息的话就早点睡吧。” 　　逐客令似的话，说完后，周上安闭上眼。 　　何显晟沉默了一会，从身后抱住周上安的腰，声音低沉，吐息间带着淡淡酒气，“怎么了？今天下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周上安紧闭双眼，他深呼吸一口气。 　　“你有心事。”何显晟抱紧他。 　　周上安还是没说话，他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只有他自己明白，心脏跳动快得几乎要失去控制。 　　何显晟此刻越是温柔，他越是这觉得身旁的人虚无缥缈，触碰不到。 　　心底害怕失去何显晟的恐惧要将他吞没。 　　何显晟将裹紧被子的周上安抱在身前，两人额头抵住额头。 　　何显晟身上浓烈的酒气瞬间被放大数倍。 　　周上安睫毛颤抖，睁开眼。 　　何显晟幽邃的眸子近在咫尺。 　　周上安的心跟着颤了颤。 　　“跟我说，”何显晟声音低沉，平静的语气更像是在命令，“发生什么事了？” 　　周上安垂下眼，避开何显晟的眼神。 　　何显晟再开口时，语气似乎多了些焦急，“上安，和我说。” 　　周上安看向何显晟，“如果我告诉你，问你，你会回答我吗？” 　　周上安顿了顿，又道:“会如实回答我吗？” 　　何显晟似乎是没料到周上安会这么问，半晌，蹙眉道:“会。” 　　周上安垂下眼。 　　何显晟在耐心地等他的话。 　　“哥……”周上安缓缓呼出一口气，“南瑞和我说了……” 　　细弱的声音在两人间传开。 　　何显晟睫毛轻微扇动，没有说话。 　　周上安继续道:“你以前的事。” 　　何显晟看向他。 　　“所以……”周上安抓紧身下的被子，呼吸略微急促，他不敢去看何显晟的眼神，“所以，你和我说说他吧。” 　　何显晟沉默了。 　　周上安急了，他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双目微敛，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周上安抓住何显晟的手腕，急促道：“你还喜欢他吗？” 　　话一出口，周上安就后悔了。 　　他怔愣地盯着一言不发的何显晟，“哥……？” 　　何显晟缓缓吐出一口气，抬眼看向周上安，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道：“上安，最近我在处理画展的事。” 　　周上安一怔，没明白何显晟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起画展的事。 　　“南瑞和你说了多少？”何显晟似乎没打算等他的回答，转而继续道，“我在转手那个画展。” 　　“画展最开始，是我和……他一起办的。” 　　周上安呼吸一滞。 　　何显晟仿佛是感受到周上安肌肉陡然一僵，他抱紧周上安，“他也是学画画的……” 　　何显晟告诉了周上安他和高景的事。 　　高景也是学画画的，他们在大学相识，何显晟因为高景喜欢上画画。 　　周上安闻言一愣，“哥，你……” 　　何显晟点头，“是，我因为喜欢上他，喜欢上画画。” 　　周上安心抽得一疼，这是第一次听到何显晟亲口说他喜欢另一个人。 　　而高景走了，何显晟还在坚持这件事。 　　何显晟静静地说着，周上安心尖发颤地听着。 　　这是何显晟和另一个人的故事，在他根本就没有机会遇见何显晟的时候。 　　周上安感到无力，从心底漫延开来的深深的无力，这是他改变不了的事，这是他谁也不能责怪的事。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出现的太晚了。 　　他没能遇上二十岁的何显晟。 　　周上安忽然抓紧何显晟的手，抬头看向他，声音沙哑，急切道:“哥，带我去看看那个画展。” 　　何显晟一愣。 　　周上安目光恳切，眼神坚定。 　　半晌，何显晟缓缓答应:“好。” 　　他们深夜出了门，夜晚的风刮在脸上阵阵刺痛。 　　出奇的两人都一致选择了沉默。 　　周上安心头萦绕的恐惧让他说不出话来，他怕随口一句话，会得来不想要的答案。 　　他没底。 　　出租车上，周上安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望着窗外，一路无言。 　　周上安又瞥开眼。 　　出租车最后停在一片靠近郊区的地方。 　　周上安下车后，望向四周。 　　地面平坦开阔，前方突兀的有一座建筑，波浪形的门前设计，一层楼高，极具艺术感的房屋此刻却透着一股破旧腐败的气息。 　　远处零散有几栋楼房，这儿晚上很安静，周围不见人影，只有虫鸣声不止息地叫唤。 　　两人走进去，何显晟打开灯。 　　里面空荡清冷，走在展廊间甚至能听到幽幽然的回声。 　　展台上不见一幅画。 　　周上安问道:“这里还有画吗？” 　　何显晟道:“差不多都卖了。” 　　周上安忽然想起昨天他给何显晟打电话时，何显晟愤怒的声音在斥骂，原因是一副画被卖了。 　　周上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来这看看，也许是他想了解那时候的何显晟，和高景在一起时的何显晶。 　　周上安的脚步忽然顿住。 　　走廊左侧的展厅，里侧墙壁悬挂了一副巨大的画。 　　大概有一人高，半人宽，悬挂在墙上，上面盖了块红色的布。 　　何显晟搭在他肩上的手一僵。 　　周上安呼吸蓦地有些急促，“我能看看吗？” 　　周上安没等何显晟回答，他几乎是跑过去的，扯开那副画上的遮掩布。 　　一个男人，肩上的白色浴袍半落不落，脸色潮红，眼神迷离。 　　和……周上安在何显晟家橱窗看到的画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橱窗那副是周上安。 　　而这幅，是局景。 第四十四章 吻我 　　周上安看着眼前的画，呼吸都要停滞了。 　　何显晟是照着高景的样子画的他。 　　从何显晟见他的第一眼，他就是高景在何显晟心里的延续。 　　周上安盯着画里的人，从他的发丝打量到足尖。 　　像，太像了。 　　他当时摆的动作真是和高景在这幅画里的分毫不差。 　　七年了啊，何显晟还是记得这么清楚，就连衣服边角的位置都像是复刻出来的。 　　周上安眼眶逐渐发烫泛红。 　　那天，他在何显晟家的隔间里还在想，他给何显晟做模特时，是那副表情吗？ 　　现在，周上安看着眼前的这幅画，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想。 　　何显晟，你真狠。 　　周上安心口疼得快要窒息，胸口剧烈起伏，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何显晟在周上安身后，脚步顿住，看着那副画，神情像是震惊又像是疑惑。 　　这幅画，已经被人卖了。 　　周上安转过身时，何显晟仍是盯着墙上的画。 　　周上安眼眶泛红，睫毛轻颤，他抬头，看向何显晟，声音沙哑哽咽，周上安张了张嘴发出一个沙哑哽咽的“我……” 　　就顿住了，他低下头，手抓紧衣摆，埋头从何显晟身边走过。 　　经过何显身边时，周上安的手腕猛地被何显晟抓住。 　　周上安脚步顿住。 　　何显晟沉声道:“上安……” 　　周上安维持着被何显晟抓住时的姿势，没有回头，没有说话。 　　眼前人低着头，何显晟稍一侧头就能看见他发红的眼尾，泛红的鼻尖，以及拼命紧皎着的下唇。 　　黑色羽绒夹克衬得他身形更加瘦小，裸露出来的一截白皙腕骨仿佛轻握就会碎掉。 　　何显晟眼睫一颤，沉声喊道:“上安。” 　　周上安依旧埋头不说话。 　　何显晟走向周上安，他想抱周上安。 　　手刚搭上周上安的肩膀，周上安整个人便像是害怕似的，颤了一颤，紧接着他猛地甩开何显晟的手，往旁边退开两步。 　　周上安胸膛剧烈起伏，转身看向何显晟，神情慌张，嘴唇微张，喘息着，像受惊的动物般彷徨不安。何显晟心抽得一疼，他手还顿在半空中，维持着被周上安甩开的姿势。 　　何显晟收回手，看着一脸抗拒的周上安，只能一遍又一遍无奈地喊着他的名字。 　　“上安……” 　　周上安眼眶红了，他盯着何显晟，眼里泛起水光。 　　何显晟神情看起来是难受。 　　可他心底疼得更厉害，周上安哑声道:“哥……” 　　他嘴唇颤抖，这是从内心深处散开的恐惧，是人害怕到极致时的手脚发凉，四肢都不受控制的颤栗。“你别叫我了……”周上安哀求道，他眼神恳切，几近崩溃地求何显晟别叫他名字了。 　　不要再叫他的名字了。 　　何显晟越这么叫他，周上安心底痛楚漫延得越是厉害。 　　何显晟是这么叫他的，过去的每一天，无论开不开心都是这么叫他的。 　　画那副画的时候，给他调整姿势的时候，何显晟都是那么叫他的。 　　暍醉了，抱着他，将他按在床上的时候。 　　何显晟也是这么想着高景的。 　　周上安头脑空白，被一波波涌起的疼痛填满。 　　何显晟走过来想要再拉住周上安的手。 　　周上安往后退开，他手背在身后，躲避何显晟。 　　何显晟逐步逼近他，周上安便一步步往后退。 　　何显晟神情无奈，“上安，你听我说……或者你问问我，好不好？” 　　周上安被何显晟逼至墙角。 　　周上安无路可退了，他抬起头，红着眼眶，看向何显晟，哑声道:“……问什么？” 　　何显晟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极限。 　　何显晟总是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真的承受不了这么多。 　　何显晟睫毛轻轻扇动，他眼眸微垂，伸手想碰碰周上安泛红的脸。 　　周上安抬手挡住他，眼里含着水光，仍是执拗地瞪回去。 　　可发红的眼圈却越发显得他无助和无助。 　　周上安道:“哥……我看到了，我看到那副画了……” 　　何显晟手顿住。 　　周上安声音沙哑哽咽，继续道:“在你家里，我看到那副画了，你给我画的那副，和……” 　　周上安侧头，看了眼悬挂在墙上的那副画，眼睛刺痛。 　　“……和，高景的这幅画一模一样。” 　　周上安像是要将他心底的难受全都说出来一般。 　　“你照着高景的模子画的我，从见我的第一眼，就是。” 　　周上安看向何显晟，何显晟双目微敛，漆黑的眸子里情绪暗涌。 　　“是不是？你从没忘记过他，就像我从没走进你心里。” 　　何显晟猛地抓住周上安的手，语气里像是带了些怒意，“上安。” 　　何显晟眼神深沉，压抑道:“不是这样的。” 　　周上安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他垂下眼，看着何显晟握紧他手臂的那只手。 　　何显晟手背上青筋暴起，根根突兀分明，游走入袖口深处。 　　周上安舔了舔已经被咬得泛红的下唇，喉间涩得吞咽都难受，半晌，他才抬起头，再次看向何显晟的眼睛，哽咽道:“那你……那你……还爱高景吗？” 　　周上安终于问出这句话来，心跳仿佛都要顿住。 　　何显晟握着周上安的手一紧。 　　周上安喉结艰难地滚了滚。 　　他想，何显晟就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周上安眼角溢满泪水，“哥……你和我说实话……” 　　“你说过的，你会如实回答我。” 　　周上安是在将自己逼上绝路。 　　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场博弈。 　　大概他还心存侥幸。 　　可是，何显晟没说话。 　　何显晟没有回答他。 　　何显晟眼眸微敛，掩盖住眼里的情绪。 　　两人间空气都凝固了。 　　片刻的沉默后，周上安嘴角咧开一个浅笑。 　　他笑了笑，声音沙哑，像是从喉间痛苦挤出来的字眼，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了。” 　　何显晟闻言抬眼看向他，眼神深沉，紧抓周上安的手臂，抓得更紧了。 　　周上安疼得皱了皱眉，他回握住何显晟的手，抓紧，然后扯开。 　　他定定地望着何显晟，眼睫已经被泪水沾湿，周上安缓缓道:“哥，我们回去吧。” 　　他拉住何显晟的手，转身往出口方向走去。 　　身后，何显晟眉头微蹙。 　　周上安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何显晟，“哥，我累了，我很困，我想睡觉……” 　　何显晟怔了下，“上安……” 　　何显晟还想再说什么，周上安打断他道:“哥，我想睡觉。” 　　两人间忽然安静下来，何显晟没有动，周上安看着他。 　　过了会，似乎是解答何显晟的疑惑，周上安缓缓道：“哥……我喜欢你，我现在也还喜欢你，就算知 　　周上安抬眸看了墙上的那副画，跳过即将说出口的那句话，继续道:“……我也还是喜欢你。” 　　“所以……现在，我们回家吧。” 　　周上安跟着何显晟回了他家。 　　凌晨两点，周上安躺在何显晟的床上。 　　他抱着何显晟，像往常一样，他们许多个相拥入眠的夜晚那样。 　　只是，又有一点不一样。 　　熄了灯，房间内漆黑一片。 　　何显晟低沉的声音响起，“上安，把衣服穿上。” 　　何显晟顿了顿，又道:“会着凉的。” 　　周上安浑身赤裸地抱紧何显晟，他脸颊贴着何显晟的胸口，腿夹住何显晟的大腿，手环着何显晟的腰。周上安稍有些冰凉的脸颊在何显晟的胸口蹭了蹭，道:“我不要。” 　　何显晟领口的扣子敞开几颗，周上安蹭了几下，便蹭到何显晟衣襟下结实的肌肉。 　　何显晟看着眼前模糊的墙壁，一时不明白周上安怎么了。 　　他犹豫了会，还是抬手拍了拍周上安的背，“上安，你……” 　　周上安像是知道何显晟要问什么似的，他忽然抬手捂住何显晟的嘴，又突然起身，爬上何显晟的身体。他趴在何显晟的胸口，眼眸晶亮，望着何显晟。 　　细软的发丝蹭过何显晟的脸颊，周上安脸颊逐渐浮起淡淡红意，“哥……” 　　周上安舔了舔唇，看向何显晟的嘴唇，“吻……我吧……” 　　何显晟眸子颤了颤，没有动作。 　　“哥……”周上安眸子闪烁，看向何显晟，哀求般的语气，楚楚可怜道。 　　“上安，你……” 　　周上安反常的举动，何显晟还想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周上安道:“你答应我的，哥，你说你会陪着我，你会陪我做我想做的事。” 　　何显晟眼眸一沉，应道:“是。” 　　“所以，”周上安一句一顿，女王般地口吻命令道，“吻我。” 　　过了会，何显晟还是垂下眼，服从地按住他的后脑勺，揽住周上安的腰，轻合上眼，吻住他的嘴唇。何显晟的舌轻柔地扫过周上安的齿间，带着春风拂过般的温柔，极近克制地亲吻舔-舐。 　　再停下来时，两人的气息都乱了。 　　周上安清楚地感觉到何显晟的坚硬顶到他了。 　　他伸手摸上何显晟的下-体，何显晟眸子一颤，抬手要制止他。 　　周上安忽然埋头在何显晟的颈间，他轻轻皎了咬何显晟的脖颈，他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周上安贴着何显晟的耳畔。 　　何显晟一愣。 　　滚热感滴落在颈处。 　　周上安带着哭腔的声音，缓缓道哥，你随着我，你随我，好不好……” 　　软兮可怜的声音在何显晟耳边断续，“你……你让我碰碰你，就一次……” 　　周上安哽咽了一声，“我怕……怕……” 　　周上安声音哽涩，断哑得说不出话来。 　　但他在何显晟身下动作的手却没有停下，一步步有序进行。 　　何显晟……没有再制止他。 　　作者有话说 　　吃过的苦头都会讨回来的呀感谢塔塔tata，Baekhyunlj的催更票～ 第四十五章 好久不见 　　周上安的唇贴在何显晟耳侧，细致亲吻何显晟的耳畔，脖颈…… 　　夹杂着滑落在何显晟身上的滚热泪珠，周上安亲吻过的地方带着眼泪的淡淡咸味。 　　他在何显晟身下的手没有停下。 　　终于触碰到那根一直搁在他身下的物体时，周上安顿了顿，睫毛轻颤。 　　掌心的东西像火烙似的散发着滚烫温度，炙着他手心的皮肤，像在呼吸般有生命地跳动。 　　他不是没有，却是第一次为另一个男人的而感到惊叹。 　　这是何显晟。 　　因为也只是因为他是何显晟。 　　周上安抬眼看向何显晟，何显晟眼眸微敛，睫毛轻轻扇动，呼吸随着他手下的动作有些不稳。 　　何显晟注意到周上安的视线，他眼皮抬起，眸子深邃幽暗，隐藏在眼底深处的情愫暗涌。 　　何显晟微微张嘴，声音沙哑，沾满情欲，和一丝无力拒绝的无奈，道:“上安……” 　　何显晟在为他喘息。 　　周上安嘴角忽然扬起一个笑，他低头轻啄何显晟的嘴唇，哑声回应，“哥，哥……” 　　何显晟抬手揽住他的腰，指腹摩挲过少年柔韧白皙的腰身。 　　周上安情动地吻住何显晟的唇，舌尖缠绵。 　　他拉住何显晟的手让他碰碰自己。 　　当何显晟宽大炙热的手掌包裹住周上安时，周上安趴在何显晟的肩膀，轻喘着，嘴角微微扬起。 　　他在想，何显晟没再拒绝他，何显晟最终还是碰他了。 　　昏暗的房间溢满了男性躁动激烈的荷尔蒙气息。 　　何显晟打开床头的台灯，暖黄色的灯光瞬间照亮整个卧室。 　　何显晟取过床头的纸巾。 　　周上安仰面躺在床上，光洁的肌肤还泛着绯红，他胸膛上下起伏，双眼迷离，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的顶灯。 　　何显晟拿过纸巾，看了他一眼，接着垂下眼，纸巾轻轻擦拭周上安的身体。 　　感觉到身下略微粗糙的触感，周上安这才抬眼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的衣物在刚才的缠绵中被褪下，精壮结实的肌肉上也沾了斑斑点点还没来得及擦洗净的痕迹。周上安脸上红意还没散去，他盯着何显晟满是情欲的身体，喉结上下滚了滚。 　　何显晟细致而轻柔地将周上安擦拭干净，才抬头看向他，道:“再去洗个澡吗？” 　　周上安忽然抓住何显晟的手臂，他眼睫颤了颤，哑声道:“哥……” 　　何显晟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完。 　　周上安垂下眼，小声缓缓道:“……我们，什么时候真正来一次？” 　　他们刚才只是用手，没有做到最后。 　　何显晟没有回答，又扯过几张纸巾，将手里的纸团裹住，接着起身，站在床边。 　　他看了眼躺在床上还望着自己的周上安，俯身扯过被踢到床尾的被子，盖在周上安身上，道：“我去洗个澡。” 　　何显晟说完就转身走了。 　　周上安眼神追随何显晟的背影。 　　他突然觉得喉间有些发痒，周上安侧头看了眼床头柜，何显晟在那儿放着一包香烟。 　　他知道，何显晟是不会做到那一步的。 　　他也没想过马上就要做到那一步。 　　周上安唇齿间吐出一阵白色烟雾。 　　他会慢慢来的。 　　白雾腾起渐渐模糊了周上安的五官。 　　他学着印象里男人弹烟灰的动作，指尖轻点。 　　周上安眼皮微敛，眼神却是难得的平静。 　　这两天，他像往常一样，放学后来何显晟家写作业复习。 　　即将过年，街道越来越冷，却挡不住其中隐约的热闹气息。 　　周上安熟练地拿出钥匙打开何显晟的家门。 　　自从那一次南瑞将何显晟家的备用钥匙给他后，何显晟没有向他收回钥匙，周上安便一直带在身上了。周上安取下围巾，厨房里，何显晟听到动静，回头看向客厅，道:“来了？” 　　周上安笑着点头，应道:“来啦！” 　　他将书包放在椅子上，小跑去厨房，脚尖踮起从何显晟胳膊处看他身前炒着菜的那口锅，“哥，今天吃什么呢？” 　　何显晟笑着点头回答他。 　　从那一晚后，他和何显晟间的关系奇怪地恢复了以往的模式。 　　他们像往常一样吃饭补课散步聊天。 　　只是，都对那天发生的事情闭口不提。 　　他们两人间仿佛都在主动且有默契地维系着某一种微妙的和谐。 　　你不提，我不问。 　　你不说，我也保持沉默。 　　微妙平衡。 　　而这种平衡被打破也很简单，简单得只需要一颗分量足够小的石子，就能轻而易举地破坏现在和谐的表面，再一次回到无序而疯狂的现状。 　　饭后，周上安和何显晟一起出门散步，他揉了揉吃得发胀的肚子，缓缓呼出一口气，热气在眼前凝成白雾。 　　何显晟垂眸，仔细整理周上安脖颈处的围巾。 　　周上安抬头，冲何显晟笑，露出两个甜巧酒窝，“谢谢哥。” 　　何显晟揉了揉他的脑袋，手搭上周上安的肩膀，将他拉进了，两人紧密贴着，何显晟轻道:“走吧。” 　　两人沿着街道无目的地逛着。 　　周上安放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紧张攥紧。 　　逛了几圈后，何显晟看向他，问道，回去了吗？” 　　周上安像是没听见何显晟的话，继续往前走。 　　何显晟捏了捏他的肩膀，“嗯？” 　　周上安这才回过神来似的，看向何显晟，他眼神有些懵懂，道:“哥？怎么了？” 　　何显晟拨开他额前快扫到眼尾的发，笑道:“回家吗？” 　　周上看向前方，他心跳今天莫名跳得有些快。 　　他舔了舔干涩的下唇，缓缓道:“哥……我还想走走。” 　　何显晟应道:“好。” 　　两人走到一街道的拐角处。 　　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下。 　　周上安心一顿，口袋里的手猛地攥紧了，指尖扎进掌心。 　　在奥黛经常待的那个猫咖店门口。 　　高景笑着冲店内挥了挥手，接着松开握着门把的手，他转过身时，也是一愣。 　　像石子掷入湖底，原本平静的湖面开始激起层层波澜。 　　短暂的怔愣后，何显晟收回搭在周上安肩上的手，猛地朝高景在的方向跑去。 　　猫咖店门口，何显晟扣住高景的肩膀，他脸色瞬间阴沉了数倍，神情扭曲得像要把眼前的人剥皮抽筋吞尽。 　　何显晟额头青筋暴跳。 　　相比下，反而是高景要镇定得许多，肩上的力道让他微微蹙了蹙眉，接着高景眉眼便舒展开来，他脸上扬起一个笑，抬手朝何显晟打了个招呼，轻声笑道:“好久不见。” 　　何显晟脸色一沉，抓着高景肩膀的手攥得更用力了，后牙槽皎紧。 　　高景指了指肩膀上何显晟的手，笑道:“就这么和老朋友打招呼的吗？” 　　何显晟脸部肌肉紧绷，过了会，还是松开手，他眼神深沉，看着高景。 　　高景揉了揉肩，朝店内扬了扬下巴，“进去聊聊？” 　　何显晟看向店内，语气冷淡地“嗯”了一声。 　　高景推开门，动作突然顿住，他看向拐角处周上安的身影。 　　周上安维持着何显晟离开时的姿势，看着猫咖方向，一动未动。 　　高景又回头看向何显晟，笑道:“那他呢？” 　　何显晟转头看了一眼周上安。 　　街头，少年的身影单薄脆弱，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何显晟眼皮微敛，沉默地看了会，回过头，他推开身前那扇高景只打开一半玻璃门，淡淡道：“他会自己回去的。” 　　周上安在几尺远的地方，看着何显晟望了他一眼后转身推开门，和身旁的高景一起走进去。 　　这几天，这个场景已经在他心中试演了上千遍。 　　他知道何显晟会这么做的。 　　他也清楚高景和何显晟会再见面的。 　　他心里都清楚。 　　这已经是注定在命运轨迹上会发生的事情。 　　他周上安也注定是没办法阻止的。 　　可当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时，周上安心脏还是疼得像被生生剖开，无以复加。 　　他胸口剧烈起伏，干涩的冷空气涌入呼吸道，寒意在身体里外漫延。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周上安回了自己家。 　　他回家后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将自己关进卧室。 　　门外，无论罗叔如何叫他，怎么敲门，周上安都没有回应。 　　房间内，没有开灯，也没有暖气。 　　周上安仰面躺在冰凉的红木地板上，四肢舒展着贴紧地面，他眼睛睁大，望着眼前的漆黑一片。 　　他在感受何显晟的经历，在经历何显晟的过去。 　　直到视野模糊。 　　周上安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开口道:“哥，原来……就是这种感受啊……” 　　周上安卧室的房门最后是被撬开的。 　　快过年了，又是深夜，许多锁匠不接活，罗叔打了几个电话，才叫来一个年轻人。 　　周上安被带出去时，罗潇心脏吓得快暂停，连开锁的年轻人都被他神情狠狠吓了一跳。 　　他眼神木讷，空洞，直愣地望着前方，罗潇急得声音发颤，直问他发生了什么，可无论怎么说，周上安都像是丢了魂似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他被抱去沙发，客厅光线明亮，周上安靠着沙发后背，双腿曲起，手臂环着，身子瑟缩成一团。 　　罗潇拿过湿毛巾给他擦额上冷汗，又端了热水让他暍。 　　周上安握着玻璃的手指微微发抖。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一会，直到罗潇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慌乱。 　　周上安被带去了医院。 第四十六章 放不下 　　医院。 　　医生说周上安只是受了心理刺激，过一段时间就会自然恢复。 　　尽管如此，罗潇仍是放心不下，陪着他让他在医院住了两晚。 　　在医院的第一晚，周上安愣愣在床头坐了一夜。 　　他倚靠床背，双腿曲起，抱着膝盖，就这么小孩儿似的姿势，望着前方空白的墙壁发了一整晚的呆。 　　任凭罗潇说破嘴皮子，他也还是那个姿势。 　　第二天，周上安开始频繁地看手机，隔几秒就要拿过床头的手机看上一眼，最后直接将手机亮屏，摆在身前，盘腿盯着手机屏幕，看了整整一天。 　　大冬天的，罗潇看着周上安的这幅模样，急得额上直冒汗，他联系了心理医生，准备请更好的医生给周上安检查一下。 　　那天晚上，周上安不到十二点就睡了，只是他放在枕边的手机还亮着，他握着手机，手攥得紧紧的。 　　从他微蹙的眉头可以看出来他睡得并不踏实。 　　罗潇将手机从他手里小心抽出来时，周上安眉头蹙得更紧了，一张瓷白的脸都皱在了一起，但始终是没睁开眼睛。 　　等到第二天，周上安再醒来时，罗潇请的医生也到了。 　　周上安睡眼惺忪，看着眼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愣了下。 　　罗潇向他解释。 　　周上安直接拒绝道:“罗叔，麻烦你了，但是我真的没事，我没病。” 　　罗潇急了，他看着坐在床头换衣服的周上安，忙伸手阻拦道:“上安，医生都过来了，看一下不花多少时间，身体重要，检查检查也是好的。” 　　周上安顿了下，他看向罗潇，笑了笑。 　　少年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窗外出了久违的日头，明亮却没什么热量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户照射入病房，打在房内瓷白冰冷的地板上。 　　周上安拢了拢白色的蓬松羽绒服，站起来，又扯了扯衣摆，看向罗潇，道：“罗叔，这两天让你担心了。” 　　罗潇心捏紧，眉眼蹙着，担心地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这一觉醒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握着罗叔的手拍了拍，道:“我没事。” 　　顿了下，周上安又看了眼罗潇身后的心理医生，道:“我没病。” 　　周上安冲医生笑了笑，医生开口想说点什么，他已经绕过医生，边走边对身后跟上来的罗潇道:“罗叔，又要麻烦你去处理一下出院手续了，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周上安走得固执，罗潇怎么拉他都没劝住。 　　他这几分钟的举动太突然了，罗潇在医院门口望着周上安离开的背影，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昨晚还病恹恹的孩子，这会而，又和往常一样活蹦乱跳了。 　　罗潇挠了挠头顶的发，只得转身先将出院手续办好再去找他。 　　路边，周上安下巴掩在衣领下，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慢悠悠走在石板砖铺的小路上。 　　两边的常青树到冬天也仍枝繁叶茂，冬日里的阳光洒在他头顶，柔软的发丝折射出温暖的金色微芒。他拿出手机，屏幕里是何显晟发来的消息。 　　是昨晚发的。 　　何显晟问他，在哪？ 　　第一条信息是在凌晨，那时候周上安已经睡了。 　　路边，周上安垂着眼，缓缓翻看和何显晟的聊天记录。 　　继那条消息后，没过多久，何显晟发来第二条消息，问他:你在家吗？ 　　半个小时后，凌晨一点，何显晟问:家里怎么没亮灯？ 　　没人在家吗？ 　　凌晨两点，何显晟:上安，接我电话，看到了就给我回个电话。 　　周上安脚步顿住，迎面来的寒风吹起他额前的发。 　　周上安的脸冻得微微泛红，他眼眸微敛，看着何显晟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半晌，沉默地将手机放入口袋里。 　　他步行回了家，又取过书包去学校。 　　他请了几天假，又要落下不少课程了。 　　直到下午放学后，以前在学校一不玩手机就浑身难受的周上安直到现在才将手机再从书包里拿出来。他翻着电话簿，找到南瑞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喂？南瑞哥。” 　　电话那头的人这次再接到他电话时似乎并不惊讶。 　　周上安拿过书包，往校门口走去，“有空聊聊吗？” 　　南瑞什么也没问，直接应了声“好”。 　　咖啡店。 　　周上安捏着白色瓷勺轻轻搅动瓷杯里的奶茶，这是南瑞给他点的。 　　南瑞坐在他对面，抿了一口咖啡，问他，“你想问什么？” 　　周上安没说话，垂眼看着杯里的奶茶。 　　南瑞鲜少地极其有耐心地等着人开口。 　　半晌，周上安才抬头看向南瑞，他声音带了些许久没说话时的沙哑，“我想……” 　　周上安顿了顿，继续道……高景他，当初是因为什么离开的？” 　　南瑞握着暍咖啡的动作顿了下，他唇碰着杯□，抬眼看向周上安，放下瓷杯，诧异道:“还没放弃？” 　　“你知道，高景回来了吧？” 　　前几天，高景联系他，告诉他，自己回国了，找个时间大家一起聚一聚。 　　南瑞很惊讶，他当时不敢相信，他不信消失七年的高景竟然回来了。 　　高景笑着告诉他，这是真的，还说，自己是为了何显晟回来的。 　　高景说，他放不下何显晟。 　　南瑞便沉默地不再说话。 　　没过多久，他们聚餐了，久违的同学聚会，还有几个互相都认识的大学同学。 　　令他们都十分震惊的是，高景竟然是和何显晟一起过来的。 　　这群人里都知道高景当年对何显晟不辞而别。 　　在何显晟最爱他的时候，高景一句话都没说地离开了何显晟。 　　包厢内，南瑞看着眼前的人，七年了，高景当真是他们那时那群人里长得最出众的人，七年，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记。 　　他当时怎么离开何显晟，现在，依旧是当初的那副模样。 　　南瑞又看向何显晟，心中五味陈杂。 　　南瑞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恍惚间从周上安身上看见了过去何显晟和高景的影子，都是为爱如痴如狂的样子。 　　周上安点头轻声道:“是，我知道。” 　　他目光垂下，像是想起什么，睫毛颤了颤，小声道:“……高景回来了。” 　　南瑞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为周上安感到心疼和不值，“你没必要再……” 　　周上安打断他，突然抬头看向南瑞，漆黑的眸子，眼神坚定，“高景他当初是为什么事情离开的？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突然出国？” 　　这两天，周上安怔怔地想了许多事。 　　他想忘记何显晟，想彻底将有关何显晟的一切从心抽离出去。 　　那就像从心口剜了一块肉下来。 　　可他越想越觉得奇怪。 　　他想不明白，高景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离开。 　　如果何显晟当初是真心实意喜欢高景，那高景呢？ 　　他喜欢何显晟吗？ 　　上一次他见南瑞时，南瑞并没有说明高景离开的原因。 　　周上安对面的座位上，南瑞眉头微微蹙起。 　　半晌，他看向周上安，直接道:“我不知道。” 　　见周上安一脸疑惑和不相信，南瑞笑了笑，道:“我要是知道，何显晟能不知道？” 　　“况且，我和高景的关系也没好到他什么都和我说的那一步。” 　　周上安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可你们……” 　　南瑞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笑道:“我和他长得像完全是出于巧合，没有你们想的血缘那层关系。”周上安哑然。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周上安随便问了些关于当年何显晟和高景的事情。 　　周上安心里听得难受，可他还是能听出来，何显晟是真的喜欢过高景的。 　　和南瑞告别后，周上安去重新办理了一张电话卡，之前何显晟知道的那个电话号码他就不用了。 　　他又去酒店开了一间房，怕罗潇担心，他借口去沈韩家住几个晚上，接着又打电话告诉沈韩，让沈韩谁来找他都不要搭理。 　　遇见何显晟后，周上安再一次过上了衣食住行都在酒店的日子。 　　他是这么认识何显晟的，巧的是最后离开的日子他也是这么过去的。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 　　周上安坐在床头，自嘲地笑了笑。 　　就这么平静地过了几天，一天放学时，周上安在校门口碰见了高景。 　　这让周上安有些意外，他以为他最先碰到的人应该是何显晟。 　　可他再一想，看见高景，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高景面带微笑看着周上安朝他走来，等周上安走进了，高景对他招了招手，“很久没见了啊。” 　　周上安礼貌回笑，“还好，我以为还要过段时间才能见到你。” 　　高景面上笑容一僵，转瞬他又笑道:“一起去坐坐？” 　　周上安点头，应道:“好。” 　　高景选了另一家甜品店，周上安从没来过。 　　高景给他点了一份蛋糕，递在他身前，微微歪头，笑道:“尝尝，这个很好吃。” 　　无论什么时候，高景都是副温柔似水的神情。 　　周上安盯着高景，从他的五官到脚尖，高景的长相的确是惹人喜爱的那款，不置可否，他身上带着那股子温柔会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可他伤害了何显晟。 　　周上安接过蛋糕，道了声谢。 　　“你来找我，”周上安看向高景，淡淡道，“是有什么事？” 　　高景直切主题道:“你不要再费劲心思去问我的事了。” 第四十七章 你喜欢上别人了？ 　　周上安愣了一下，转瞬一笑。 　　高景看着他，像瞬间竖起荆棘的玫瑰。 　　周上安没说话，他身子向后仰，嘴角扬起一个笑。 　　“怎么说？”周上安直直看向高景，“问不问是我的权利，别人说不说，你也管不了。” 　　似乎是没料到周上安会说出这样的话，高景眼神先是一愣，接着放在瓷杯握柄上的手握紧，他“哼”笑—声，“那又怎样，不管你做什么，都是在白费力气。” 　　高景讽刺道省省吧。” 　　周上安闻言也不急着回答，从容地招来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 　　等服务员走后，他才抬眼看向高景，笑道:“怎么叫白费力气了？你现在不是在我面前了吗？” 　　高景微微一愣，他眉头蹙了蹙，轻笑一声，道:“你是想说，你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我主动过来找你？” 　　周上安身子前倾，手肘抵在桌上，掌心托腮，垂眼想了想，又看向高景，道：“是，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完全是。” 　　高景不悦地皱了皱眉。 　　周上安突然话锋一转，“你和何显晟关系怎么样了？” 　　似乎是早有预料周上安会这么问，高景脸上终于扬起一个自满的笑容。 　　他手肘轻放在座椅旁扶手上，手掌交叠在膝盖上，笑道:“你不应该更清楚？这几天他一直都和我呆在一起。” 　　言外之意，何显晟没有去找他，是因为何显晟在陪自己。 　　挑衅似的话，周上安听在耳里，却只是轻轻笑了下，“那你这么急着来找我做什么？” 　　高景眼神忽然一沉。 　　周上安继续道:“我本来以为，你起码还得过几天才会来找我。” 　　这时，服务员过来了，她将咖啡递在周上安身前。 　　两人对话被打断。 　　周上安抬头冲服务员一笑，礼貌道了声谢，接着暍了一口咖啡，刚才的话题也跟着打住了。 　　高景蹙眉，提醒他，“你什么意思？” 　　周上安将瓷杯放回桌上，看向高景，眼神锋利，说:“都过了七年了，何显晟对你的喜欢还能有多少，你心里没点数吗？” 　　高景一愣，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少年比他想的要藏得深得多。 　　高景回过神，忽然笑了，“这就是你不明白的了。” 　　果然，周上安疑惑地看向他，高景这才继续道:“我当时走的时候，可……” 　　高景顿了顿。 　　周上安连忙接道:“怎么了？” 　　高景笑了下，再开口时流利道:“两人在一起，其中一个人要是想退出，选个合适的时间，很重要。” 　　周上安道你是想说你选了个好时间离开何显晟，让他忘不了你吗？” 　　高景面带微笑，像是默认了，过了会，才道:“何显晟是不会那么轻易放下我的。” 　　高景的语气像他已经将何显晟吃死了，何显晟注定会和他重新在一起。 　　周上安从进了这家店起，就一直在忍着心中的隐隐怒意和酸涩，他忍了这么久，在听到这句话时，放在桌下的手还是没忍住微微攥紧。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抬眼看向高景，“那你现在来找我，难道不就是为了何显晟？” 　　高景拿着瓷勺的手一顿，凝眉看向他。 　　周上安扬起一个浅笑，“他对你的态度，让你感到不满吧。” 　　高景眸子微不可察的颤了颤，接着又神色如常，轻笑道:“你在说什么玩笑话？” 　　周上安不疾不徐道：“不是吗？不然我问了南瑞些无关紧要的事后你会这么担心？你们关系好着，你会有闲情来担心我？” 　　高景一怔，再开口时语气带了些莫名的急促，“我和他关系很好，我没有担心你，你也别把自己抬得太高。“ 　　周上安看着眼前的高景，攥拳的手微微松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神情轻松，笑道：“行，那我祝你们能和以前一样，像七年前那样。” 　　这句话像是突然刺激到了高景，高景猛地起身，手撑着桌面看向周上安，冷声道：“你别惹我，我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失手过。” 　　周上安愣了一下，摊了摊手，无所谓道:“你随意。” 　　接着，周上安端起桌上的咖啡杯，他这才注意到，高景撑在桌面上的右手，手背上有一条狰狞突兀的疤痕，小指粗细，从中指指骨处一直向手背处漫延直到隐匿入袖口。 　　周上安看着那条可怖的伤疤，怔了怔，高景皮肤生得白皙，那条伤疤在他手上格外的显眼。 　　他这才想起，刚才他们聊天时，高景一直将这只带了伤疤的手放在口袋里。 　　高景一直用的是右手。 　　身前，周上安一直盯着的那只手突然缩了回去，他这才突然回过神来似的，抬头看向高景。 　　高景脸上带了些愠怒，他扯了扯右手的袖口，不悦道:“你好自为之。” 　　说完就转身走了。 　　留着周上安独自发怔地看着高景的背影。 　　周上安暍了一口咖啡，又缓缓叹了口气，他还是没问到当初高景离开的理由。 　　高景气势汹汹地回了何显晟家。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又恢复那了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何显晟嘴里叼着烟，冷眼看着门外的高景。 　　高景推开门，伸手要环住何显晟的脖子，被何显晟冷脸推开。 　　“你要做什么？” 　　高景也不恼，憋憋嘴，委屈道显晟，你都不和我亲近了。” 　　何显晟转身往房间里走去，他低沉平稳的声音传开，“我这里不是收容所。” 　　身后，高景脸色一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 　　他跟在何显晟身后问道:“我知道你还在气我当年不辞而别，可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何显晟脚步顿住，猛地回过头，脸色阴沉，看着高景，“你说得轻松，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高景一怔，紧接着他伸手想抱住何显晟，像往常他们吵架那样抱着他撒娇，软声道:“显晟……” 　　还没靠近何显晟，高景就被推开了。 　　何显晟眼神阴冷，“我不是那时候的我了，”他顿了顿，接着一字一句，缓缓道：“我，你，我们都不一样了。” 　　高景闻言怔了下，他手顿在半空，过了会，才收回来，轻轻笑了笑，“可是，从我回来那天起……你还是没舍得赶我走。” 　　高景轻声道:“何显晟，你还是没放下我，不是吗？” 　　何显晟眼眸微敛，沉默着没有说话。 　　高景像是瞬间握住了底牌，有了底气。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缓缓朝何显晟走去，抬手碰上何显晟的脸，看着何显晟的眼睛，轻声又带了些乞求地道:“我们……显晟，我们别闹了好不好？” 　　何显眸子一颤，像突然回过神来似的，往后一退，接着避开高景的手。 　　高景被何显晟推得一愣，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何显晟步伐匆忙，回了卧室，再出来时，他手里拿了一件外套。 　　何显晟边说边往门外走去，“你今晚就在这住吧，我出去住。” 　　高景闻言又是一愣，他冲上何显晟身前，挡住何显晟的去路，坚决道:“不可以。” 　　何显晟脚步停下，冷眼看着他，“不可以？高景，你到底想干什么？” 　　高景眼里瞬间含了水光，他软声道：“显晟，你陪着我好不好……” 　　一段沉默后，最终，何显晟还是缓缓呼出一口气，再开口时，他声音柔和了不少，“景，我让你告诉，你当初为什么要走，你连理由都不给我，你让我怎么回头看你，怎么继续陪你？” 　　高景眼尾泛红，颤声道:“我……我是有苦衷的，我当时……” 　　高景说着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何显晟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他抓紧高景的手，扶着他，皱眉轻声问道:“那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那天他们去了那间猫咖，两人并没有聊多久。 　　何显晟直切主题地问高景，当初为什么要离开，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七年，终于见到高景时，何显晟想到的只有解脱，他终于能从那七年的桎梏里解脱出来了。 　　高景对他的爱，已经不是爱了，是禁锢，是枷锁。 　　而高景什么也没说，高景只是不停地在说自己在国外过的这几年有多不容易，有多想他，说这次回来，也是为了他。 　　何显晟什么也没说，笑了笑。 　　房间内，何显晟轻轻拍了拍高景的手臂。 　　过了会，高景缓缓摇了摇头。 　　何显晟眸子一暗，他松开握着高景的手，侧身绕过高景，朝门外走去。 　　身后，高景抓住何显晟的外套，声音瞬间大了几个度，尖锐道:“是不是因为那个男生？” 　　何显晟没说话。 　　高景的声音逐渐哽咽，他抽噎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是不是？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喜欢上别人了？” 　　何显晟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他听见高景在他身后断断续续道:“何显晟……你当初说了会和我一直在一起，你说不管发生什么都会一直陪着我……” 　　短暂的停顿后，高景突然哽咽着一声哭了出来，带着浓浓哭腔。 　　高景抓着何显晟外套的手松开，外套领子落下去打在何显晟腿上。 　　何显晟仍是没有回头，他看着漆黑的楼道，眉头逐渐蹙紧。 　　高景神情悲切，缓缓道:“何显晟，你骗我……你不喜欢我了，你不爱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塔塔tata打赏的100耽币感谢塔塔tata，萌友96801105185的催更票～ 第四十八章 娶你回家 　　门敞开着，楼道照明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一点光都没有了。 　　房间外漆黑一片。 　　何显晟站在门口，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 　　高景还在他身后断断续续地说着，带着浓浓哭腔的声音，心脏都被狠狠揪了一把似的令人心疼。 　　何显晟转过身。 　　高景哽咽声一顿，湿润的眼睛里闪起星星点点期待的光芒，他声音沙哑，唤道:“显晟……” 　　何显晟走到高景身前时，神情陡然一冷，“高景，你还想玩什么花样？” 　　“你还想像以前那样？用哭把所有事情解决？”何显晟顿了顿，突然一笑，“以前无论你做了什么，你都是这样的。” 　　高景一愣，睁大眼睛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眼眸微敛，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垂眼缓缓道：“十一年，一个月后就是第十二年了，从我们见面起，从你约我出来那天起。” 　　何显晟抬眼看向高景，“高景，你记得吗？” 　　高景哭声已经止住了，他眉眼间带了些疑惑，似乎不明白何显晟为什么说起这件事，接着还是犹豫地点了点头。 　　何显晟道:“我不喜欢男人。” 　　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何显晟神情放松，语气平静，道:“但我喜欢上你了，高景。” 　　何显晟说这句话时，直直看向高景。 　　他眼神专注，眸子里印出高景哭得稀里晔啦憔悴可怜的脸。 　　高景看着何显晟，怔了下。 　　一瞬间，他似乎又从何显晟眼里看见了七年前，或许是更早以前，何显晟对自己的热爱与痴狂。 　　那个时候的何显晟，是真的很喜欢他。 　　会在夜里跑十几公里，跨一个区，给他买一碗热粥，只因为高景凌晨四点打电话给他，说胃疼，又随口提了一句自己想吃老铺家的热粥。 　　打电话时的何显晟一声不吭，却在没多久后，再次回拨电话给他，告诉他，自己现在在他寝室楼下，买了他想吃的东西。 　　何显晟眼里的光只闪了一下，便又暗了下去。 　　高景怔怔地看着何显晟，在何显晟眼神变化的一瞬间，他的心也像缺了一块。 　　高景心底陡然升起一种失落感，变了，有什么东西正悄然变化，并且在逐渐脱离他的控制。 　　“高景，”何显晟看着高景，深情却又绝望，“你给过我，给过我想跟你过一辈子的憧憬。” 　　高景心顿了一拍，呼吸都略微发滞。 　　“但是，现在……” 　　“高景，你有太多我看不透的地方，当初我觉得，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应该、必须并且乐意包容你的一切，但你突然走了，你知道吗，你清楚吧，那天是我们的纪念日。” 　　何显晟深呼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气力，“那天是我们的纪念日……” 　　“我在祁汾河边等了你整整一夜，我准备了惊喜，我策划了两个月，我想娶你回家。” 　　高景闻言倏地睁大眼睛，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何显晟，眼里闪过震惊，错愕，喜悦，接着是深不见底的恐慌。 　　他上前拉何显晟的手臂，“显晟，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回事……” 　　高景声音颤抖，眼神无措，他脑子空白，除了抱歉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是真的不知道。 　　“我……对不起……显晟……” 　　高景突然捧住何显晟的脸，眼里还闪着水光，语气间带了些许疯狂，道：“我们……我们，再结婚好不好？我们去国外，那里可以真的结婚。” 　　高景看着何显晟漆黑的瞳孔，眼眸晶亮，“我们一起去国外住，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高景在何显晟的眼底莫名看到一阵一闪而过的厌恶。 　　高景愣了一下，何显晟沉默地拿开他摸着自己脸的手。 　　何显晟点了一支烟，缓缓吐出一圈白色烟雾，道:“高景，你清醒一点。” 　　高景手垂在身侧，心空落的难受，他哑声道：“我很清醒。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我不会再离开了，显晟，我们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高景几乎是卑微乞求。 　　“可我连你当初离开我，你现在突然回来的理由是什么都不知道。” 　　何显晟烦躁地吸了一口烟，他看向高景，拿着烟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高景，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这几年，有哪怕一刻想过我的感受吗？” 　　高景眸子颤了颤，忙道我有，我一直都是，我就是因为你才回来的。” 　　何显晟突然冷笑了一声，他眼皮掀起，看了高景一眼，冷声道：“所以你想说，你也是为了我才离开的？ 　　高景一怔，过了许久，才神情挣扎，欲言又止地道了一声，“是……” 　　何显晟拿着眼的手一顿，看向高景，“为什么？” 　　高景垂下眼，手指无措地绞在一起，“我……是……” 　　半晌，高景也没说出句话。 　　何显晟将烟掐灭，转身往楼道走去，“好，你既然没地方住，那这房子给你住身后，高景忙叫住何显晟。 　　何显晟头也没回地往楼梯口走去，他平静的声音缓缓传来，“你慢慢想吧，等你能告诉我理由的时候，再来找我。” 　　高景喊道:“等一下！” 　　何显脚步一顿，接着又踩着楼梯继续往下走。 　　高景沙哑道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男孩子？” 　　何显晟没说话。 　　高景深呼吸一口气，“我的手当年落下病根了，一直都没好，这两天不舒服，我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有复发的迹象。” 　　高景站在第一级台阶，看着拐角处何显晟的背影。 　　接着，何显晟突然转过身。 　　何显晟没说话，他抬头看了眼楼梯上的高景，紧接着，他迈开腿，朝高景走去。 　　看着何显晟回来的身影，高静呼吸略微发滞。 　　何显晟在他身前停下，垂眼看着高景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道:“给我看看。” 　　何显晟再开口时语气依旧冷静，但至少，少了些刚才的怒气和阴沉。 　　高景垂下眼，睫毛轻颤，他松了口气。 　　“很疼……”高景声音微微发抖，他抬手，带着一条狰狞疤痕的手举在何显晟的眼前。 　　何显晟眸子颤了颤，他轻握住高景的手，指腹缓缓摩挲过那条疤痕。 　　高景忽然笑了笑，轻声道:“没事的，我已经在医院报了康复理疗，虽然后遗症不能完全根除，但至少能减轻些手抖的毛病。” 　　何显晟闻言，眉头蹙紧，半晌，他缓缓道:“医生还说了些什么吗？” 　　“没有，他让我明天再去看看，做第一个疗程的治疗。” 　　何显晟收回手，高景心一紧。 　　何显晟看向他，“那我明天陪你去吧。” 　　片刻的沉默，高景嘴角终于再一次扬起淡淡的笑，“流程很忙烦的，你……” 　　何显晟打断他，“做个疗程的时间还是有的。” 　　高景笑了笑，轻声道了声谢，接着神情犹豫，“那你今晚……” 　　何显晟侧身从高景身边走过，他直往敞开的大门走去，“今晚我就住这吧。” 　　高景脸上扬起胜利者似的笑容，他跟上何显晟，温柔应了声“好”。 　　何显晟在客厅抽烟，高景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珠。 　　高景问：“还不去睡吗？” 　　何显晟看向他，皱了皱眉，“把头发擦干。” 　　高景无奈地摊摊手，“吹风有吗？” 　　何显晟找了吹风机递给他。 　　高景穿着睡衣，袖口的伤疤蜿蜒直上。 　　见何显晟盯着他手上的伤疤，高景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袖子，难为情地小声道:“太丑了……” 　　何显晟打断他，“没有。” 　　高景看向何显晟，眼里闪过错愕，突然笑了下，道:“也只有你会这么说了。” 　　何显晟沉默着没说话。 　　高景吹完头发，站在卧室门口等何显晟进来，“不早了，一起睡觉吧。” 　　何显晟身旁的烟灰缸里积满了烟头，他声音沙哑，道:“你睡床吧，我睡沙发。” 　　何显晟说完，朝画房家中仅有的一张狭窄的沙发走去。 　　高景闻言一怔，“可是……那……” 　　他话还没说完，何显晟已经脚步不停地走进了画房，在沙发坐下。 　　高景在门口，带了些愠怒地看向何显晟。 　　房间内没开灯，何显晟高大的身影有些模糊，他在那张狭小的沙发上躺下，整个人显得有些滑稽的局促。 　　高景微怒道:“你这怎么睡觉？” 　　何显晟道:“可以的，你有事再找我吧。” 　　高景气得回了卧室。 　　自从上次见了高景后，周上安又恢复了两点一线的日子。 　　像个小插曲，高景的突然出现又消失，他也没再去找何显晟，一切又像十几年来那样平静平凡平淡。 　　这天下午，他突然收到南瑞的消息，南瑞问他下午有没有空。 　　他有关于高景当初为什么会出国的消息要告诉他。 　　周上安一愣，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他没忘记何显晟。 　　所有平静都是躁动及彻夜难眠上的假象。 　　他之所以想知道高景离开的原因，是他断定高景那不愿被人知道的理由，一定是不利于他和何显晟和好的。 　　而高景上次来找自己，就说明他很害怕自己知道，也害怕何显晟会因此知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塔塔tata的催更票～ 　　感谢小可爱们的月票和推荐票～ 第四十九章 高景的病 　　周上安赶到和南瑞约定的地点时，南瑞已经到了。 　　是一家装修古典的中式餐厅。 　　包厢内，南瑞在周上安对面，挑眉看向他，突然道:“你确定想知道？” 　　周上安闻言一愣，疑惑地蹙了蹙眉头，过了会，仍是点头肯定道:“是。” 　　短暂的沉默后，南瑞神情忽然变得严肃，他垂下眼，夹菜，缓缓道:“就算知道这个原因后，会对你更不利，你也想知道？” 　　周上安心莫名一紧，他眼眸微敛，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半晌，哑声道:“是，我想知道，你说吧。”南瑞从身侧的黑色文件袋里取出一叠资料，放在周上安身前，“那你看看吧。” 　　南瑞不再说话，沉默地低头吃菜。 　　而从南瑞拿出那份资料起，周上安心就莫名地跳得快了，不安。 　　翻开第一页，是一份病历单。 　　这是一张拍下来的照片，打印在a4纸上只剩下黑白两色。 　　姓名处赫然写着两个字:高景。 　　而病情栏上:精神科。 　　周上安呼吸一滞，连忙往后翻了几页。 　　高景，男，29岁，精神科…… 　　躁郁症。 　　周上安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他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头脑里只剩一片空白。 　　呼吸仿佛都要停滞，良久，周上安抬头，看向南瑞，神情惊愕又不敢置信。 　　南瑞神色平静，沉默地回应他，这是真的，你没有看错。 　　这比千言万语的拒绝和打击还要令他难过。 　　周上安喉间发涩，他指尖颤抖地将那份资料合上，声音沙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瑞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周上安会是这幅神情，他语气平静甚至带了些戏谑，没有回答，而是道:“后悔知道吗？” 　　周上安指尖攥进掌心，他紧皎下唇，眼眶发红，看着南瑞，哑声，颤抖着重复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南瑞不在乎地一笑，接着缓缓解释道:“我去医院找一个朋友时撞见了他。” 　　他顿了顿，强调道：“精神科。他一个人，我上前跟他打招呼，他很慌忙地往包里塞了些什么，但我还是看见了，那是医院的病历单。” 　　“我看了眼他刚才出来的科室，心里觉得奇怪，问他怎么了，他遮遮掩掩地说是来看望一个朋友……” 　　“高景的朋友我大都认识，况且那地方又不是病房，我突然想起在大学的时候，我进寝室偶然看见他……” 　　南瑞再说了些什么，周上安已经听不进去了，耳边只剩一阵嗡嗡声，扰得他心底难受，胃里升起一阵不适。 　　南瑞突然打住，蹙眉看向周上安，“你还好吧？” 　　周上安忽然趴在桌边，捂住嘴，神情痛苦。 　　他想，如果高景当初是因为病情离开何显晟。 　　那何显晟更加没理由拒绝高景了啊。 　　从心底传来的无力感，扩散四肢，周上安身体都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跑去墙角，在垃圾桶旁阵阵干呕。 　　南瑞脸色一变，连忙倒了一杯热水。 　　周上安接过后一口闷下，暍得太急，刚灌下，又咳了起来。 　　南瑞眉头紧蹙，忙给周上安递纸，又倒水，过了许久，周上安脸色才慢慢缓过来。 　　餐桌旁，周上安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冲南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早上没吃东西，胃病吧。” 　　南瑞沉眼看着他，没说话。 　　过了会，南瑞招来服务员。 　　周上安一直低着头，盯着桌脚怔怔出神。 　　直到南瑞轻轻推了他一把，周上安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南瑞。 　　南瑞手里拿着装了热水的玻璃杯，将一盒药片递给他。 　　周上安一愣。 　　南瑞道吃了吧，会好受一点。” 　　周上安垂下眼，过了会才点头接过，他声音嘶哑，道了声谢。 　　周上安吃完药就走了。 　　他起身拿过双肩包，推门，迈出半步时，又突然回头看向南瑞。 　　南瑞坐在椅子上，正侧头看着他。 　　周上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转身走了。 　　南瑞微微发怔地看着周上安离开的背影，门缓缓合上后，他才收回目光。 　　看着面前空下的位置，南瑞突然叹了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这回是彻底当了罪人。 　　南瑞拿出手机，找到和高景的聊天框，指尖迅速敲打屏幕，发出一条信息:滚你妈的吧。 　　周上安回了家。 　　楼下，罗叔在打扫卫生，张姨在厨房做饭。 　　周上安神情恍惚地泡在浴缸里。 　　热水漫过他耳侧，周上安眸子漆黑无神，他盯着白炽浴灯，愣愣出神。 　　他合上眼，抓着浴缸边缘的手指白皙修长，缓缓松开。 　　身体开始下沉，热水逐渐漫过周上安的脸侧，下颚，嘴唇，额头，最后渗入鼻腔…… 　　黏膜处的刺激感，沉重的窒息感漫延开来，胸腔像被勒紧。 　　他猛地抓紧浴缸边缘，从水里钻出来。 　　周上安趴在浴缸旁大口喘息。 　　他抹了一把脸，微微发怔地盯着面前磨砂质感的玻璃门，似乎这才清醒了些。 　　他抬手取过一旁支架上的资料。 　　局景的病历单。 　　周上安垂眼着，指尖发丝都滴着水，湿漉漉地手指再一次翻开那本他自回来起就被翻了无数遍的病历单。 　　半晌，他起身，赤脚踩上冰凉地板，身上的水珠被柔软的毛巾擦拭干净，周上安取过手机，拨出那一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响了两声后就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低沉磁性，“喂？” 　　平静的语气，熟悉的口吻。 　　周上安一时没忍住，红了眼眶。 　　他坐在床沿，手抓紧身下床单，声音颤抖，喊道，哥……” 　　何显晟一愣，“上安？” 　　周上安没说话。 　　何显晟声音似乎带了些慌乱，急促道:“上安，你怎么了？” 　　周上安紧咬着唇，摇摇头。 　　他喉间发涩的说不出话来。 　　他本来有太多的话想说，可当电话拨通后，听到那头熟悉的声音后，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只剩下积满胸腔的酸涩感。 　　“上安，”何显晟像是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道，“什么事……哥来找你好不好？” 　　周上安闻言一怔，心顿了半拍。 　　他没开口，何显晟在耐心等他回答。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滋滋的微不可察的电流声，和他逐渐沉稳的心跳声。 　　周上安视野早就模糊了，此刻他抬手擦去眼泪，视线瞬间清晰。 　　他开口时，除了声音还有些哽咽沙哑外，语气竟出奇地平静，周上安缓缓道:“不用了。” 　　何显晟一怔，过了会，疑惑道:“上安？” 　　周上安盯着足尖，应了一声，“嗯。” 　　何显晟声音低沉，突然道:“上安，你还在生气吗？” 　　周上安动作一顿，突然笑了笑。 　　生气吗？他都快气死了。 　　可再开口时，周上安却平静道:“这有什么好气的。” 　　何显晟没说话，他再说话时却被周上安打断了。 　　周上安深呼吸一口气，道:“哥，我再最后见你一面吧。” 　　闻言何显晟眉头瞬间蹙紧，他声音低沉，问道:“什么意思？” 　　周上安小腿贴着床沿轻微晃动，小声道没什么，我下学期打算住宿了，一直到高考都不回来了。”半晌，周上安听到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好。” 　　周上安心口骤然一缩，疼得他眼泪又要掉出来。 　　周上安睫毛轻颤，沙哑道:“那，时间我来定吧，到时候给你发信息。” 　　说完，还不等何显晟回应，周上安就将电话挂断了。 　　他猛地将自己裹进被子里，身子蜷缩成一团，幽闭的空间内，周上安大口喘息着，心脏像是在荆棘丛里滚了一遭，疼得厉害。 　　就这么裹在被子里，周上安哭得迷糊，失去了意识，最后睡了过去。 　　楼下，周楚雄回来了。 　　他神情疲惫，看了眼客厅，问正从鞋柜里取拖鞋的罗潇，“周上安人呢？” 　　罗潇又接过周楚雄的外套，看了眼楼上，道少爷在卧室。” 　　周楚雄“嗯”了一声。 　　罗潇看了眼门外，疑惑道:“夫人呢？没和老爷一起回来吗？” 　　周楚雄边说边往二楼走去，“婉闻帮我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晚些她会回来。” 　　顿了下，正上楼的周楚雄突然侧过身，看向罗潇，道：“你让张姨今晚晚点回去，等婉闻回来了，给她做几个热菜。” 　　罗潇连忙应了一声“是”。 　　楼梯，周楚雄摸着扶手，步伐缓慢，背影竟莫名地生出几分萧索。 　　罗潇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他喊道:“老爷。” 　　周楚雄动作一顿，没有回头，继续走，问道怎么了？” 　　罗潇眉眼担心，“老爷最近太忙了，注意身体，多休息，”顿了顿，又道，“张姨熬了汤，老爷待会下来暍吧。” 　　周楚雄“嗯”了一声。 　　他推开周上安卧室的门，房间内一片漆黑。 　　外面的光照进来，周楚雄看见床上鼓囊的一团，突然笑了笑。 　　他轻轻在床边坐下，动作轻柔地拨开周上安蒙着脸颊的被子。 　　少年一张脸白皙小巧，此刻眉头紧蹙，睡得很不踏实。 　　他没能给周上安应该有的安全感，他很抱歉。 　　作者有话说 　　感谢Baekhyunlj,塔塔tata，欣欣子．开学暂退，相识虽浅似是经年的催更票～ 　　感谢小可爱们的月票和推荐票～ 第五十章 我送你回家 　　周楚雄给周上安掖了掖被角，指腹缓缓摩挲过周上安的眉间，抚平他紧蹙的眉头。 　　半晌，周楚雄叹了口气，终是沉默地离开了。 　　凌晨，周上安突然惊醒，醒时他手机还攥在手里。 　　他抬头，茫然地看了眼四周。 　　周身一片漆黑，粘稠细密的黑夹杂着沉重的压抑感。 　　周上安困意全无，甚至陡然间变得清醒。 　　他起身打开台灯，给何显晟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何显晟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接着又在床上躺下。 　　他打算将高景的事告诉何显晟。 　　白天离开前，他还问过南瑞，何显晟会不会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南瑞还没回答，周上安一想，高景应该不会告诉何显晟。 　　南瑞原话是这么说的，“高景是个高傲的人，他不会允许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有一点点的瑕疵。” 　　但周上安后来又想了想，觉得不是。 　　这种事情告诉何显晟，何显晟才会更爱他吧。 　　约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周上安拿着那叠资料去见何显晟。 　　是晚上，在那家猫咖店。 　　后来，周上安一想，他都没有和何显晟在那家奥黛爱待的店一起吃过东西。 　　而他又一想，或许，当年的高景和何显晟就是那家店的常客。 　　奥黛和高景亲近，也许奥黛就是在那家店，被何显晟和高景一起领回去的。 　　奥黛爱玩，但总会回家。 　　何显晟爱抽烟，却总在阳台等高景。 　　当以前困惑着他的事情，因为高景的出现而一一有了答案时，周上安想，那就由他给何显晟一个答案吧。 　　成全何显晟，也放过他自己。 　　周上安到达猫咖时，何显晟已经到了。 　　他透过玻璃窗看见里面的人。 　　何显晟穿着黑色大衣，里面是同色系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身形修长挺拔，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的英俊身影。 　　有些人，无论见过多少次，再见时，仍是会忍不住地怦然心动。 　　周上安站在门外，冲里面的人笑了笑。 　　他眉眼微弯，脸颊处凹进两个小巧的酒窝。 　　这是他这段日子来，真实的，发自内心的满足的笑。 　　何显晟冲他招了招手，朝他走来。 　　“冷不冷？”周上安推门进来，何显晟抬手熟稔要去拢周上安的围巾。 　　周上安身一侧，躲开何显晟的手，他脸上的笑容早已经收回，周上安垂着眼，没看何显晟的表情。 　　何显晟眼神一沉，手顿在空中。 　　周上安取下围巾，去柜台点餐，他扫了一眼菜单。 　　何显晟跟上来，在他身旁，道:“我来吧。” 　　“没事，我已经点好了。” 　　说完，周上安抬头冲何显晟客气一笑，接着又立即转身回了座位。 　　何显晟看着周上安的背影，眼眸微敛。 　　他给何显晟点了高景爱吃的那款蛋糕。 　　当店员将蛋糕放在何显晟身前时，何显晟神情平静地接过，道了一声谢。 　　周上安安静地看着，什么也没说。 　　何显晟看向他，道:“上安，最近还好吗？已经放假了吧。” 　　周上安用叉子戳着蛋糕的棱角，点点头。 　　“打算寄宿了吗？” 　　周上安再次沉默地点头，他没出声。 　　外套口袋里的手，却将那叠资料攥得紧紧的。 　　“那……到时候你在学校，要认真，不要偷懒，不会的题目多问问老师和同学，”何显晟看着他，眉眼温柔，“上安，你其实很聪明，以前，许多题目我一讲，你就会，你很有天赋，以后在学校里，对自己自信一点，努力些，你会考上你喜欢的……” 　　“哥！”周上安突然打断何显晟，抬头看向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周上安的眼睛已经湿润了，他看着何显晟，喉间发涩，道:“哥……你少说两句好不好？” 　　何显晟一怔，定定地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说完后，顿时慌张起来，他无措地张了张嘴，最后，迅速低下头。 　　四周陡然间安静了。 　　周上安都快将口袋里的纸攥烂了。 　　他明明已经决定好，要放弃何显晟了。 　　他分明已经下定决心了。 　　可何显晟为什么还要和他说那么多话，为什么还要让他心动。 　　为什么一见何显晟，他就会忍不住地心软啊。 　　周上安心里苦涩一团。 　　这一刻，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身不由己。 　　在眼泪即将掉落的一瞬间，周上安抬手抹去。 　　他连忙抬眼看何显晟，却发现何显晟并没有在看自己。 　　何显晟望着他身后。 　　周上安怔了下，回头看过去。 　　玻璃门外，高景俯身将地上的缠着他小腿撒娇的奥黛抱起来。 　　隔着一扇门，周上安都能看看出来奥黛有多亲近高景。 　　周上安眼睫一颤。 　　高景抱着奥黛，推门进来，语气略显委屈地喊道:“显晟，你看奥黛又黏我……” 　　看见坐在何显晟对面的周上安时，高景顿了顿，稍微的诧异后，他立即笑起来，语气亲切，道:“你们出来聚都不带带我啊？” 　　何显晟突然站起来，他走向高景，接过他怀里的奥黛，语气轻柔似乎还带了些责备，道：“你的手还没好。” 　　周上安闻言一愣，看向高景袖口掩盖下的那只手，他记得那里有一条疤。 　　高景冲何显晟笑了笑，满不在乎道:“没事的，奥黛又不重，只是每次都搞得我一身猫毛……” 　　何显晟看了眼桌旁的周上安，又看向高景，打断他道:“高景你先回去吧。” 　　高景眉眼一沉，他没有动作，看向周上安，问的却是何显晟，“你不是说要接我一起回去的吗？” 　　高景看向何显晟，委屈道:“医生说，治疗后的那段时间，最好是有人陪着。” 　　何显晟垂眸看着高景，半晌，他语气平静，道:“抱歉。” 　　周上安闻言一怔，不敢置信地看向何显晟。 　　高景却摆摆手，转身朝门外走去，“算了算了，你们两个聊吧，我先走了。” 　　高景离开后，何显晟回到座位。 　　两人似乎一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到时周上安先开口，道哥，我先回去了。” 　　何显晟抬眼看向他，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挤出三个字，“我送你。” 　　周上安心骤地一疼。 　　他摇头，“不用了，你回去吧。” 　　还有人在家等你。 　　何显晟坚决道:“晚上不安全。” 　　周上安不再拒绝。 　　这是周上安第一次如此希望回家的路能再长一些。 　　何显晟将他送到家门口，周上安抬头看向他。 　　路灯下，周上安眸子湿润，哑声道：“何显晟，再抱抱我吧。” 　　他很少直呼何显晟的大名。 　　何显晟眼眸微敛，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一团白雾，他沉声应道:“好。” 　　何显晟抱着周上安，结实的双臂环紧周上安的肩膀。 　　周上安紧紧抱住何显晟的腰，头埋在何显晟的胸口，熟悉的香吻萦绕鼻尖，周上安大口呼吸着，将着股气息刻入脑海。 　　这一回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单纯的拥抱。 　　分开时，周上安冲何显晟摆了摆手，“哥，再见。” 　　何显晟眼皮微敛，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沉声道:“上安，晚安。” 　　目送何显晟的背影离开，周上安又跨出家里大院的门槛。 　　他蹲在路边，望着前方的暗黄路灯出神。 　　周上安手插在口袋里，而原本应该在外套口袋里的那叠资料已经不见了。 　　在拥抱的时候，他将那叠资料塞进了何显晟的口袋。 　　何显晟会看到的，也许是在回家的路上。 　　周上安已经能想象到何显晟看到那张纸时的神情，一定是先错愕后恍然大悟，最后会跑回去，像上次那样。 　　何显晟会抱紧高景，像刚才抱他那样。 　　而他，狼狈退出。 　　周上安蹲在路边，冷风吹得他的脸都快没直觉了。 　　一亮黑色的轿车突然在他身前停下。 　　视线被挡住，周上安看过去。 　　是辆豪车，价格不菲。 　　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英俊男人的脸。 　　男人穿着黑色西装，头发向后输得整齐，五官坚毅，眉骨凸出，冷着脸，莫名透着股冷戾。 　　男人看着他，忽然朝他伸出手，微笑道:“你好，我是高煜。” 　　周上安愣了下。 　　确定男人是在跟自己打招呼后，周上安站起来，莫名其妙地跟着回了个“你好”。高煜笑了笑。 　　周上安看了眼四周。 　　路上行人都很少了。 　　周上安疑惑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高煜笑道:“我在找一只野猫。” 　　周上安一怔，“啊？”他左右看了看，没注意到猫的影子，“你的猫吗？” 　　高煜点头，“是。” 　　周上安指了指右前方的绿化带，看向男人，道:“可能跑那里边去了，那边经常会有猫。高煜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周上安犹豫道:“你……要不要下来找找看？” 　　男人忽然摇摇头，“没事，也不急。” 　　接着高煜眉头一蹙，像在思考什么，“我们是不是见过？” 　　周上安一愣。 　　司机突然转过身，高煜倾身，司机看着车外的周上安，和高煜说了些什么。 　　说完后，高煜突然朝周上安伸出手，“原来是周先生的儿子。” 　　周上安闻言一怔，他伸手握了握高煜的手，男人掌心冰凉，“你是……” 　　男人再一次介绍道:“高煜，以前和你父亲谈过生意，你应该不记得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塔塔tata打赏的100耽币感谢不吃白萝卜只暍汤的催更票～ 　　感谢小可爱们的月票和推荐票～ 第五十一章 我会陪着你 　　周上安怔了下，眼里疑惑一闪而过，诧异道:“是吗……” 　　高煜微笑着，肯定地点了点头。 　　周上安挠了挠鼻尖，“这样啊，那……那我好像是没有什么印象了。” 　　高煜笑了笑，道:“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你不记得也很正常。” 　　周上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嗯”了一声。 　　高煜似乎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周上安只好指了指右前方那块绿化带，看向高煜，道:“你还要去找猫吗？” 　　高煜顺着周上安的手指看过去，又回头看向周上安，顿了片刻，点头道:“那我还是去找找吧。” 　　周上安往后退了一步，他本以为高煜会亲自下来。 　　高煜却向后一仰，身体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眼，对面前的司机，道:“小天，你下去找找吧。” 　　叫小天的司机连忙应了一声“是”，利索地开门下车。 　　小天小跑去那片绿化带。 　　周上安看着他猫腰进了那块绿化带，开着手机灯光翻找。 　　高煜忽然侧头，看向周上安，问道：“要上来坐坐吗？” 　　周上安闻言看向他，一怔。 　　高煜靠在座背上，半张脸都隐进了阴影里，只露出坚毅的下颚线和削薄的嘴唇。 　　周上安连忙摆了摆手，推脱道:“不用了，不用了，我站站，待会就进去了，”他指了指身后，道了声“谢谢。” 　　高煜说了声“好”，身体又后仰，靠了回去。 　　周上安正打算道声“再见”离开时，高煜却突然开口道:“不听话的野猫，会给别人带来很多麻烦吧。” 　　周上安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车里的男人。 　　高煜倾身，靠近车窗，露出一张冷峻的脸，嘴角的笑浅淡，意味不明。 　　合着他那股子冷戾的气质，周上安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他一时没明白高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好抿了抿唇，犹豫应道:“是吧……” 　　他看了眼绿化带，小天还佝着身子在绿化带里找猫，没等高煜回答，周上安转而立即道:“高……” 　　他一顿，“高叔叔，时候不早了，我得先走了。” 　　“叔叔？”高煜忽然歪头看向周上安，语气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周上安怔了下，杵在原地，尴尬地眨眨眼睛。 　　高煜的年龄看起来不大，他是周楚雄生意上的朋友，周上安思索片刻后还是叫了声叔叔。 　　高煜一笑，“叔叔就叔叔吧。”他冲周上安摆摆手，“下次见。” 　　周上安舔了舔略微干涩的下唇，连忙回了个“再见”后匆忙转身离开。 　　周上安回家后，周楚雄还没回来。 　　“我爸他今天又不回来吗？”周上安边拖鞋边问罗潇道。 　　罗潇从厨房端出一盘水果，闻言点了点头，“是，叶小姐打电话说他们今晚不回来了。” 　　周上安垂眼“哦”了一声，顿了片刻，他忽然抬头看向罗潇，迟疑道:“我爸……他最近……” 　　周上安顿了顿，又道:“算了，没什么。” 　　罗潇手拿餐叉扎了一块芒果，递给周上安，眼神柔和，道，少爷别担心，快过年了，公司事多，老爷比较忙也正常，过段时间就好了。” 　　周上安接过水果，眼眸微敛，点了点头。 　　洗完澡，他躺在床上，还是没忍住，反复地拿起手机，点开通话记录和短信列表。 　　没有何显晟的信息。 　　周上安放下手机，盯着天花板，微微发怔。 　　路边，何显晟摸到那叠早在无意识间被周上安捏皱的资料时，眉头一蹙。 　　何显晟到家时，高景已经躺在卧室的床上睡着了。 　　留了盏台灯，暗黄的灯光充斥整间屋子，家具轮廓都染上模糊不清的黄晕。 　　高景睁开眼时，何显晟正坐在床边，盯着他，眸子漆黑，眼神深沉。 　　高景一愣，随即脸上扬起一个温柔的笑，轻声道:“显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何显晟沉眼看着他，没说话。 　　高景揉了揉眼睛，起身，身上的睡意挎在肩上，露出精致的碎骨，他伸手拉何显晟的胳膊，“我太困了，没忍住就睡着了……” 　　高景说着往旁边一看，怔了怔。 　　床头的烟灰缸里积满了烟蒂，不知道何显晟抽了多久，又在这里坐了多久。 　　何显晟手里还拿着烟，猩红的火光几近燃到他指尖。 　　高景动作一顿，慌张道:“显晟……你……怎么了？” 　　眼见烟尾的火光就快燃到何显晟的手指了，高景连忙起身夺过，在烟灰缸里按灭。 　　高景眉头微蹙，看向何显晟，担心道:“显晟，你怎么了？是心情不好吗？你别闷着，和我说啊。” 　　何显晟眼眸微敛，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抬眼看向高景，身侧紧攥在手里的资料递在高景身前。 　　写着病情的那一页。 　　高景，男，29,精神科…… 　　高景脸色一僵，接着他猛地夺过何显晟手里的资料，神情陡然一变。 　　高景声音颤抖，慌张道:“你……你从哪里拿到的？” 　　何显晟闻言后牙槽皎紧，几乎是瞪着高景。 　　“这就是你离开我的理由？” 　　高景攥紧那叠资料，突然将那份资料举在身前，当着何显晟的面，扯住两端用力撕开。 　　何显晟眼神一沉，抓住他手腕，制止他，“高景，你发什么疯？” 　　高景眼眶微红，道:“显晟……我……我没病，我没有疯……” 　　他将撕碎成片的纸张掷下床，“那是假的……不是我……” 　　高景坐在床上，连连后退，神色慌张，身子发颤。 　　何显晟抓住高景的手腕将他拉过来。 　　两人贴得极近，何显晟的鼻尖几乎蹭到高景的侧脸。 　　何显晟眼神深沉，压低声音，再一次问道:“我问你，是不是？” 　　高景咬住唇，拼命摇了摇头，要挣脱何显晟，“不是……真的不是……” 　　何显晟捏住高景的下颚，高景抬头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盯着高景的眼睛，眼里情绪暗涌。 　　“我……显晟，我……”高景声音突然哽咽，他忽地扑上前，抱紧何显晟，“我没有……显晟，我，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怕……” 　　高景双臂环紧何显晟，头埋在何显晟的肩上，声音沙哑哽咽，断续道：“我当时真的怕……怕你会嫌弃我，害怕我，会不要我了……” 　　何显晟脸色一沉，极力压制内心情绪，低声质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景声音带了哭腔，他看向何显晟，“显晟，你先答应我，你不会离开我，不会不要我……好不好？” 　　何显晟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手臂青筋暴起。 　　高景泪眼模糊，颤声道:“你说不会丢下我，我就告诉你……好不好……显晟……” 　　半晌，何显晟终于是应道:“好。” 　　何显晟看向高景，“我不会丢下你，你说吧，全都告诉我。” 　　高景脸色这才好了些，他呼出一口气，抱紧何显晟，头靠在何显晟肩上，哑声道:“我奶奶得过这种病，家族遗传病，我问过很多医生，他说这是治不好的，这种病，伤害到身边的人……” 　　察觉到何显晟搭在他肩上的手缓缓用力，抱紧，高景嘴角扬起一个笑。 　　他抬头，看向何显晟，眼里泪光闪烁，小声道:“显晟，我都告诉你了……你……” 　　何显晟搂紧高景的肩膀，轻轻拍了拍，“高景，是我给你的安全感不够吗？” 　　高景闻言抓紧何显晟的衣角，“我……” 　　何显晟垂眸看向高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就放弃你？” 　　高景垂眼，避开何显晟的目光，无措道：“我很怕……我不记得了，可能是病情复发了，我当时不知 　　何显晟安抚地揉了揉高景的肩膀，“算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顿了顿，何显晟又道:“睡觉吧，不早了。” 　　高景紧抱何显晟，没有松手，道:“那你呢？” 　　何显晟眼眸微敛，过了会，缓缓道：“我不走，我说了陪你。” 　　高景扬起一个满足的笑，这才松开何显晟，他躺回床上，看着何显，眼里的笑意快溢出来。 　　何显晟起身，道:“我先去洗个澡。” 　　高景点头，柔声应道:“好。” 　　何显晟将床头的熄灭，转身出了卧室。 　　他坐在餐桌旁，桌上是被高景撕成碎片的纸。 　　何显晟眼皮微敛，盯着那团字迹都快模糊了的纸，缓缓吐着烟圏。 　　隔天，周上安下楼时，发现周楚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周楚雄对面还坐了个男人，背对着楼梯方向，周上安只能看见一个挺拔的背影。男人听到动静，回头看向他。 　　在看到高煜那张脸时，周上安惊诧地瞪大眼睛，又诧异地看向周楚雄。 　　面对高煜，周楚雄脸上的笑客气又尊敬。 　　相比下，高煜一身黑西装，暗红领带，神情冷漠，冷厉又不易靠近。 　　周上安一时没明白这是个什么状况。 　　周楚雄看向周上安，眉头一蹙，急道:“上安，还不快跟……” 　　周楚雄话还没说完，周上安连忙对高煜道:“高……” 　　他一顿，才继续道:“高先生，你好，我是周上安。” 　　高煜忽然一笑，“上安，我们又见面了。” 第五十二章 那是你喜欢的人吗？ 　　三人的神情，周楚雄倒是最诧异的。 　　他看了眼周上安，又看向高煜，但识相的什么也没问，只笑了笑，指着缓缓走过来的周上安，介绍道:“高总，这是犬子……” 　　高煜看着周上安，突然道:“怎么今天不叫叔叔了？” 　　周上安闻言一怔，他睁大眼睛看了周楚雄一眼，又看向高煜。 　　周楚雄动作一顿，神色略微疑惑地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张了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高煜的话。 　　客厅一下子安静了，只有烧着茶水的瓷壶发出热水沸腾的声音。 　　周楚雄忙起身，拍了拍周上安的肩膀，笑道叫什么叔叔，高总你这么年轻，是上安不懂事……” 　　高煜突然打断周楚雄，看着周上安，道:“我不这么觉得。” 　　周楚雄一愣。 　　高煜笑道:“我还挺喜欢上安这么叫我的。” 　　周楚雄侧头，略微诧异地看了周上安一眼。 　　周上安眨了眨眼睛。 　　周楚雄一拍周上安的肩膀，催促道：“听见没？以后见了高叔叔记得主动打招呼。” 　　高煜似乎是很满意地笑了笑。 　　面前两人一唱一和跟唱戏似的，周上安都没明白怎么个状况。 　　周楚雄又对他道：“去房间看书吧，我和你高叔叔还要谈点事情。” 　　周上安看了高煜一眼，小声“哦”了一声，抿了抿唇，垂眼道:“那，高叔叔我先走了……” 　　高煜突然道没事，让上安陪着我吧。” 　　周楚雄一怔，脸色莫名有些难堪，局促道:“高总，我们……那事……上安还是不要在这儿的好……” 　　周上安没说话，大概是生意上的事，以往生意上的事情周楚雄也很少带他出去。 　　高煜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会，转而道:“我很久没回来这里，上安对这里很熟悉吧？” 　　周上安道:“还好吧……” 　　周楚雄一拍周上安肩膀，蹙眉看了他一眼，“什么还好？” 　　又对高煜道:“高总想去附近逛逛吗？” 　　高煜还没开口。 　　周楚雄又自觉道:“到时候吃了饭，让上安陪高总你出去逛逛，上安熟悉，知道哪里好玩，高总想去哪里玩上安都可以陪你去。” 　　高煜一笑，毫不犹豫道:“好啊。” 　　莫名其妙被支配的周上安愣在原地，周楚雄看了他一眼，周上安才反应过来似的，埋头“嗯”了一声。他又抬头跟高煜打了声招呼，才转身回了房间。 　　周上安上楼，身后传来高煜和周楚雄低声讨论的声音。 　　他脚步放慢，垂眼看着地面上的花纹。 　　莫名的，他不太喜欢和高煜待在一起。 　　高煜给人的感觉…… 　　周上安蹙眉想了想。 　　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等周上安再下楼时，高煜却已经离开了。 　　周楚雄正好关上大门，回头见周上安正看着这边，便对周上安道：“高总有事先走了，下次你去看看他吧，高煜似乎还挺喜欢你。” 　　周上安一怔，张了张嘴，想拒绝道：“我不……” 　　周楚雄正往书房走，闻言立马回头看向他，道：“礼尚往来，”顿了顿，又用不可反驳的语气，道：“我最近和高总谈笔生意，很重要。” 　　周上安想起这几天周楚雄忙得不可开交，只得皎了皎唇，不再说话。 　　学校。 　　周上安这几晚又失眠了。 　　他本以为何显晟看到那叠资料后，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会来找他。 　　至少问一下，是不是是自己将那叠资料给他的，又或者，问一下为什么要将那叠资料给他。 　　但何显晟没有。 　　何显晟甚至连一条信息都没给他发过。 　　周上安心口哽塞的难受。 　　至少…… 　　他们曾经也是真正在一起过的啊。 　　周上安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上课就总集中不了注意力，想打瞌睡。 　　睡得意识模糊，周上安被尿意憋醒。 　　他看了眼课表，是自习课。 　　周上安起身往教室外走去。 　　走廊，他边走边伸懒腰，突然看见教学楼前空地上的一个人影，周上安动作一顿。 　　男人和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人说了些什么，又抬头往楼上一看。 　　周上安一怔。 　　何显晟。 　　男人似乎是看见了他，却转身往校门口走去。 　　周上安脑子一空，身体比思绪反应更快地往楼下跑去。 　　他在五楼。 　　跑下一楼时，人影已经走到校门口。 　　周上安心跳得好快，血液直往脑门涌，他大口喘息着，手撑着膝盖顿了片刻，又继续往校门口跑去。冷风灌进鼻腔，吹红了他的眼眶，周上安像是毫无知觉，大声冲那个人影喊道:“何显晟！” 　　那个身影头都没有回地走出了校门。 　　周上安冲到门口时，被保安拦住。 　　保安冷着脸，“上课时间，学生不可以出去。” 　　周上安怔怔地望着那个背影。 　　男人身影已经走远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黑点。 　　周上安胸膛剧烈起伏，他眼眶发红，直到完全看不见那个人影了，才回过头。 　　“刚刚……那个出去的人，长什么样？”周上安抓住旁边拦他的保安。 　　他思绪有些模糊了。 　　或许是他看错了。 　　面前的学生神情恍惚，保安眼神疑惑地打量周上安，“你认识的人吗？”顿了顿，又道，“四五十岁了,来送给孩子送饭的。” 　　周上安闻言一怔。 　　“是吗？” 　　保安没说话，将铁门一关，锁上后，对还愣在原地的周上安摆摆手，“快去上课吧。” 　　周上安回去时，呼吸还有些不稳。 　　最后自嘲地笑了笑。 　　下午。 　　周上安放学到家时，周楚雄已经回来了。 　　他看着客厅里的人一愣，“爸，你今天就回来了啊？” 　　周楚雄闻言，连忙走向周上安。 　　他手搭上周上安的肩膀，拍了拍，急切道:“快，去楼上和高总打声招呼。” 　　周上安一怔，朝楼上看了一眼，又看向周楚雄，诧异道:“他又来了？” 　　周楚雄蹙了蹙眉头，“什么叫又？高总在你房间，你快去和他聊聊天。” 　　周上安被周楚雄推搡着朝楼梯口走去。 　　末了，踏上楼梯时，他的胳膊又被周楚雄扯住。 　　周上安回头，不解地看向周楚雄。 　　周楚雄神情严肃，道:“待会礼貌点。” 　　周上安不耐地甩了甩手，连声道了两句“好“知道了。” 　　卧室门半掩，高煜的司机小天站在门口，见周上安来了，冲他点了点。 　　周上安礼貌地回了个微笑。 　　他推开门时一愣。 　　周上安只看见一个背影，高煜背对着卧室门口。 　　他坐在轮椅上。 　　周上安惊讶地瞪大眼睛。 　　高煜听到动静，回过头，接着他转动轮椅，转过身。 　　门外，小天见状连忙过来帮高煜。 　　高煜却摆了摆手，对小天道:“不用，你出去吧，我想和上安单独聊聊天。” 　　小天闻言低下头，道了声“是”后，转身离开。 　　周上安还是没有从高煜竟然坐轮椅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他诧异地看向高煜的大腿。 　　高煜今天依旧是一身黑色西装，袖口处绘有暗金色条纹，西装裤下的大腿单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周上安看向高煜，“你……高叔叔，你的腿……” 　　话出口后又立即打住，周上安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高煜倒是一副不觉得难以启齿的模样，神色自若，道:“以前被人打的，坏了。” 　　周上安闻言又是一愣。 　　高煜笑道:“吓到你了吗？” 　　周上安连忙摇了摇头，“没……没有。” 　　高煜道没有就好，行动很不方便，所以我很少走动。” 　　周上安想起那天晚上，高煜说来找猫却没有下车。 　　“今天想过来找你，让你陪我去逛逛，但你还没有回来。”高煜缓缓转动轮椅，周上安这才注意到书桌上摆了几本书。 　　“我看见你小时候的照片很感兴趣，周先生就让我来你房间看看。”高煜说着拿过书桌上的书。 　　“等……”周上安猛地朝高煜走去，他话还没说完，高煜翻开的那本书里撒出几张照片。 　　何显晟的照片。 　　何显晟似乎不喜欢拍照，所以他偷拍了，洗出来藏进书里。 　　有两张落到高煜的腿上。 　　照片里，何显晟闭着眼，上身赤裸，周上安枕在他肩上，露了半张脸。 　　周上安呼吸一滞。 　　他红着脸从高煜大腿上捡过那张照片，又闷声塞进书里。 　　高煜没说话，俯身要帮周上安捡落在地上的照片。 　　周上安连忙制止他，道:“别，不用了，高先生，你坐着，我来捡就好。” 　　高煜一笑，“那是你喜欢的人吗？” 　　周上安闻言看了眼高煜，一瞬间脸红到脖子根，他忙低下头，不再说话。“那就是了。”高煜肯定道。 　　周上安一僵。 　　高煜突然抬手摸了摸周上安的头，等周上安反应过来时，高煜已经收回手。周上安抬头诧异地看向高煜。 　　高煜笑了笑，轻声道别紧张，我又不会告诉你爸爸。” 　　周上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他站在书桌前，背对着高煜，将那张照片再一次夹进书页时。 　　周上安睫毛颤了颤，他眼眸微敛，指尖轻轻摩挲过照片里何显晟的脸。 第五十三章 何显晟，我不爱你了 　　饭后，高煜说想去逛逛，周上安便陪他去了。 　　巧的是，他们碰见了何显晟和高景。 　　高煜坐着轮椅，小天在后边推着他，周上安缓缓走在他身边。 　　饭点过后，正是商场人流量的又一个高峰。 　　一位相貌出众的残疾人，和一名模样俊秀的少年，齐齐走在商场里，引得不少人回头张望。 　　被观望得多了，周上安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低头挠了挠鼻尖，没打算说什么，倒是听高煜问道:“让你不自在了吧。” 　　周上安一愣，诧异地看向高煜。 　　高煜目视前方，无奈地笑了笑，道，这也是我平时为什么不爱出来走动的原因，我年轻的时候倒挺爱出来……” 　　高煜说着突然顿住，“不提了。” 　　他脸上的笑容再看也莫名多了几分凄凉味道。 　　周上安心里一涩，有些不是滋味。 　　高煜侧头看向他，道:“一般人很难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吧。抱歉，执意让你出来陪我逛逛。” 　　周上安闻言一怔，他看了眼高煜的腿，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忙道:“没事的，高先生，我很乐意，没有不自在，你别太在意别人的目光，没事的……” 　　高煜看着他，笑了笑，眉眼温柔，道:“上安没觉得不自在就好。” 　　高煜顿了下，再开口时，语气忽然有些严肃，道:“只是下次别再这么客气地叫我高先了。” 　　周上安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高煜轻声道:“我喜欢你叫我高叔叔。” 　　高煜说完，看向前方。 　　周上安看着高煜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商场制暖效果太好的原因，那一瞬间，周上安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周上安拍了拍脸颊，跟上高煜。 　　高煜执意要给周上安买几件礼物，作为补偿。 　　周上安推脱不过，只好答应。 　　本来说好买一件衣服，周上安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时，却见小天手里提了三四大袋。 　　周上安一怔。 　　接了大单的服务员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你们是两兄弟吧，哎哟，这哥哥对弟弟也太好了。” 　　高煜似乎听得很高兴，他看向周上安，道:“手里的这件也喜欢吗？给小天一起去把账结了吧。” 　　周上安闻言连忙摇了摇头，立即将衣服扔给服务员，推着高煜匆忙离开。 　　这店子里的衣服不便宜，少说几万块钱就没了。 　　虽然这笔钱对高煜和周上安家来说都是小，但周上安，他不想欠高煜太多。 　　出来后，高煜还要给周上安买礼物，周上安一听立马拒绝，这次高煜再说什么，他都不答应了。 　　高煜无奈地笑了笑，只好作罢，最后，道:“那买点吃的吧？你喜欢吃甜的吗？” 　　周上安想了想，才回道:“还行。” 　　高煜点头道:“那就再去前面看看吧，以前那儿有一家很好吃的甜品店，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三人一齐慢慢往前方走去。 　　商场内部是环形设计，靠近中间的玻璃围栏，行人可以一眼看到一楼。 　　周上安和高煜走在右侧的过道。 　　高煜看向左侧，突然感慨道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了，那家店还在。” 　　周上安闻言，顺着高煜的目光看过去。 　　是一家老字号甜品店，周上安一想，他曾经也来过。 　　突然，周上安脚步一顿。 　　椭圆形的设计，走到这头时，他们已经离那家甜品店很近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店面的大门，靠近过道玻璃窗的座位。 　　以及，门口，那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周上安呼吸一滞，手脚都有些发凉。 　　甜品店的门口，高景穿着驼色大衣，头发也是温柔的栗色，他捧着一块蛋糕，微微抬头，看向一旁的何显晶，）两是笑谷。 　　可能是高景嘴边不小心沾了奶油，何显晟指了指高景的脸。 　　高景笑着说了些什么，过了会，何显晟抬手，轻轻将他唇边的奶油揩掉。 　　高景笑得更开心了，他挖了一勺蛋糕，亲昵地递向何显晟嘴边。 　　“上安？”身旁，高煜握了握周上安的小臂。 　　周上安没有反应。 　　高煜蹙眉又唤了一声。 　　周上安这才回过神来似的，看向高煜，愣道:“啊？” 　　“……你刚刚说什么？”他看着高煜的眼神仍有些恍惚。 　　高煜皱了皱，担心道:“怎么了？我问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 　　周上安想起他们要去的那家店，一怔，确认道:“我们要去那个蛋糕店吗？” 　　他神色慌张地回头看了一眼。 　　何显晟和高景还没走。 　　高煜点头道:“是，就是那家，那里的东西还挺……” 　　高煜话没说完，周上安立即打断，他无措地抓紧轮椅靠背，小声道：“高叔叔，我……我们能不能不去那家？” 　　说着，周上安又匆忙回头看了一眼。 　　何显晟和高景往玻璃围栏走去，眼见着可能会朝他们在的这个方向走来。 　　高煜看着他，没说话。 　　周上安更慌了，他心蓦地跳得快了，抓着高煜轮椅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会见何显晟。 　　但至少，不是在这样的场面下，在何显晟那样温柔地对待高景的情况下。 　　这些天的心理建设，他自以为的成长，就在刚才看见何显晟对高景时，功亏一篑。 　　在那一瞬间，他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做好一点点，再次面对何显晟的准备。 　　他把自己想得太强大了。 　　他做不到。 　　他会再一次落荒而逃，而他想的体面，在何显晟面前，根本不可能做到。 　　所以，不见面是最好的办法。 　　高煜闻言皱了皱眉，周上安还想再劝高煜几句。 　　高煜却突然道:“那个男人，就是你喜欢的人吗？” 　　周上安心都顿了半拍，他睁大眼睛看着高煜。 　　眼里闪过错愕，慌张，最后是悲哀。 　　他连头都不敢回，怔怔地盯着高煜。 　　高煜笑了笑，“他身边还有一个男人，要过去打声招呼吗？” 　　周上安喉头发紧，他说不出话来，只得拼命摇了摇头。 　　高煜道:“那就不去了。” 　　他回头看向前方，“小天，我们走吧” 　　周上安这才呼出口气。 　　小天推着轮椅，往一旁走去。 　　高煜突然唤道:“小天。” 　　小天连忙应了一声“在”。 　　高煜拍了拍小天的手，小天俯身凑到他身边，高煜道:“你帮我们去买吧，顺便……” 　　周上安神情恍惚地向前走着，耳边只剩下嘈杂地嗡嗡声，他极力克制着回头看地冲动。 　　最后，高煜选定一家西餐厅。 　　周上安和高煜刚坐下，高煜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挂断后，高煜对周上安抱歉地笑了笑，“小天找不到我们了，可以麻烦你出去接接他吗？” 　　周上安连忙道了声“好”。 　　走出餐厅，周上安左右望了望，寻着高煜和他说的那家标志性店面走。 　　突然，前方一个身影直往这边奔来。 　　周上安一怔，整个人像瞬间被定在原地，忘记了反应，动弹不得。 　　何显晟直走到他跟前才停下。 　　周上安微微发怔地看着冲上来的何显晟。 　　何显晟身边不见高景，他脸色愠怒，沉眼看着周上安，低声道:“上安。”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周上安此刻却莫名有些害怕。 　　他心顿了半拍，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转身。 　　周上安步伐不稳地往西餐厅走去。 　　他走得越来越快，身后传来何显晟的声音，何显晟在叫他。 　　周上安没回头，最后后面几乎是跑，一时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周上安的胳膊被何显晟猛地抓住。 　　周上安喉头一紧，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盯着前方，却不敢回头。 　　“你在躲我？”身后，传来何显晟质问般的声音。 　　周上安愣了愣。 　　何显晟似乎很生气。 　　可他想见他都来不及。 　　周上安低下头，睫毛颤了颤，没有回答，他想挣脱何显晟，却被何显晟攥得更紧。 　　何显晟极力压制下的平静的声音，问道:“你旁边的那个男人是谁？” 　　何显晟看见了，不只周上安，还有周上安旁边的那个男人。 　　周上安动作一顿，感受着手臂处传来的男人的力道，忽然间有些恍惚。 　　他都还没质问何显晟身边的高景，何显晟却问起他来了。 　　周上安眸子微敛，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指尖嵌入掌心，他压制着颤抖的音调，冷声道:“要你管？何显晟抓着他的手一僵，看着周上安，目光陡然一沉。 　　周上安转身，看向何显晟。 　　他眼眶红了，眼睛湿润，鼻尖漫上来微红。 　　何显晟心尖一颤，神情瞬间柔和了许多，他轻声道:“上安，你在躲我吗？”周上安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何显晟顿了顿，片刻后，凝眉，再一次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周上安闻言，忽地一笑，他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笑。 　　何显晟看着他，眉头蹙了蹙。 　　周上安看向何显晟，他嘴唇微张，接着，一字一句，清晰道:“哥，我们分手吧。周上安眼里盈满泪水。 　　“何显晟，我不爱你了。” 　　何显晟瞳孔猛地一颤，抓着周上安胳膊的手跟着一紧。 　　而这次，周上安也没再喊疼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票票！～ 第五十四章 祝你幸福吧 　　周上安眼眶微红，定定地望着何显晟。 　　何显晟眉头紧蹙，漆黑的眸子里情绪暗涌。 　　他们似乎没有正式地说过，在一起。 　　但现在却要正式地结束了。 　　周上安神情倔强，紧咬着下唇，睁大眼睛，硬是将泪水憋在了眼眶里。 　　何显晟心口骤然一缩，抓着周上安胳膊的力道松了些，睫毛轻颤，哑声道:“上安……” 　　“别闹了，好不好？” 　　周上安闻言一怔，他瞪大眼睛，视线已经模糊了，视野里，何显晟的轮廓都像闪了光晕。 　　他眼里闪过诧异，不解，最后是愤怒。 　　周上安张了张嘴，颤声道:“……我闹？” 　　周上安深呼吸一口气，他谁甩开何显晟的手，瞪向何显晟，“哥……”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和高景，你选一个吧。” 　　何显晟眸子一震，眉头微蹙，被周上安甩开的手顿在半空，有些发僵。 　　良久的沉默后，何显晟没有回答，他眼眸微敛，只是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望着何显晟，心脏仿佛被攥紧。 　　他像是在一张网里，网绳逐渐收拢，窒息，惊慌，从他的心底、四肢漫延开来，但却没人来救他，而推他下来的人，却是他期盼着能够拯救他的人。 　　周上安还是哭了。 　　眼泪滚落至下颚最后滴向领□，在少年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明显的泪痕。 　　周上安抹了抹眼睛，他说不出话来了。 　　何显晟朝他伸出手，周上安来不及反应地被他一把抱紧。 　　何显晟双臂环着他，周上安能感觉到何显晟结实紧扎的肌肉在他肩骨跳动。 　　何显晟揽住他的肩膀，抱着他的腰，相比下，周上安瘦小的身子像是嵌入了何显晟怀里。 　　男人身上传来温暖的温度，周上安一怔，他一瞬间有些恍惚，盯着前方的灯光晃了神。 　　何显晟下巴抵在周上安的肩上，周上安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何显晟声音沙哑，低沉，似乎还有些发颤地道:“上安，你别哭了……” 　　周上安心口骤然一缩，他望着前方的景观灯，路过的行人，别人诧异的，震惊的，探究的目光，他全都看不见了。 　　他只能听见何显晟的声音，只能感觉到何显晟的温度。 　　以及，何显晟在他耳边的低声呢喃：“别哭了……” 　　“我心疼。” 　　声音不大，但周上安仍是听见了。 　　瞬间，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链子，直往下滑。 　　周上安心口疼得更厉害了。 　　而他也知道了。 　　何显晶也是会疼的。 　　他哭，何显晟也会难受。 　　何显晟将他抱得很紧，肋骨似乎都要压迫在一起。 　　他们像泥潭里的鱼，用水沫沾湿对方的身体，但他们依旧痛苦。 　　所以呢？ 　　眼前的灯光闪了闪，周上安仿佛陡然见回过神，他仍有些发愣，但他还是理智地抓紧了何显晟的手臂，将何显晟往前推。 　　何显晟抱得他很紧。 　　周上安执意将何显晟推开时，周上安看见何显晟的眼睛红了。 　　何显晟漆黑的眸子不再平静，眼白爬满了红色血丝。 　　周上安喉间发涩，一时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他顿了片刻，才张嘴，从喉头挤出声音，沙哑道:“你…… 　　他看着何显晟的眼睛，心口绞痛，却仍是继续将话说完。 　　“那个答案你还是没给我。” 　　周上安垂眼，不看何显晟的神情，避开何显晟的目光。 　　他深呼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尽管如此，出口的声音却仍是颤抖，“哥，祝你幸福吧。”周上安说完后，立即转身，往西餐厅走去。 　　他的手臂再一次猛地被攥住，何显晟声音低沉沙哑，缓缓道:“……一定要这样吗？” 　　周上安闻言，心脏酸胀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裂开。 　　一定要这样吗？ 　　是他想这样吗？ 　　他和何显晟都很痛苦。 　　两人在互相折磨。 　　周上安眼泪盈满眼眶，往下滑，湿了脸颊，他点头，哑声应道:“是。” 　　周上安想，你不能太贪心了，你不能两头都放不下。 　　都说他心软，其实最心软的该是何显晟。 　　而周上安再想，哥，我退出，你就可以不用那么难受了。 　　而他自己，可以慢慢来。 　　周上安抽回手，他没有回头，何显晟也没再跟上来。 　　等走到餐厅门口时，周上安泪水都湿润了整张脸了。 　　他先去洗手间收拾了一番，回到座位时，小天已经回来了。 　　高煜将菜单递给他，“上安，刚才去哪了？打了你几个电话都没接。” 　　周上安垂眼接过菜单。 　　高煜笑了笑，又道:“还以为你走丢了。” 　　坐在一旁默默无闻的小天突然侧身面朝周上安，他低头，诚恳道:“周少爷，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周上安一怔，这才回过神。 　　小天那架势似乎他不回话就得跪下去了。 　　周上安连忙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刚才走错路了，就随便看了下，走回来就晚了。” 　　高景在蛋糕店门口，一个转身何显晟就不见了。 　　等何显晟再回来时，高景连忙凑过去，挽紧何显晟的胳膊，佯装愠怒，撒娇道:“显晟，你去哪了？还去了这么久，留我一个病人在这里，你……” 　　何显晟忽然看向他，眼神像结了冰，看得人心头一颤。 　　高景怔了下，立马住嘴。 　　何显晟回过头，过了片刻，高景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时，何显晟直接道:“回家吧。” 　　高景眉头紧蹙，奇怪地看了眼何显晟，又寻找什么似的朝四周看了看。 　　两人回到家。 　　而一直到晚上，何显晟都只是独自坐在画房里，抽着烟，什么也没说，也不做。 　　画房没开灯，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余晖都快消失殆尽，高景走到画房门口，房间内，昏暗一片，沙发上模糊的一个人影，指尖一点猩红忽闪着。 　　高景敲了敲门，何显晟没有反应，他机械般地重复着吸烟的道动作，吐出阵阵烟雾。 　　浓烈呛鼻的味道在房间里蒸腾萦绕。 　　高景眉头一皱，他过来叫过何显晟几次，这次不由得生出了几分不耐烦。 　　“你还要在这里面待多久？” 　　高景一拍灯光开关，白亮光倏地充斥整间屋子。 　　两人的眸子都跟着不适应地敛了敛。 　　何显晟转头看向高景，神情像瞬间苍老了十岁，漆黑的眸子如潭死水，眼白布满鲜红的血丝。 　　高景一怔，心底陡然漫上一阵不安。 　　他连忙走过去，坐在何显晟身边，抓着何显晟的手腕，晃了晃，急道:“到底是什么事？你说啊，别让我担心，行吗？” 　　何显晟吸了一口烟，等吐出一串烟圏时，他看向阳台，没有提与周上安的事情，只是道:“我今天看见那个男的了。” 　　何显晟语气平静，高景心却猛地快了两拍，心底那股子不好的预感漫延得更加厉害，他不自觉地攥紧何显晟的手，追问道:“哪个男的？” 　　何显晟低下头，眼眸微敛，像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会，才道:“当初纠缠你的那个男人。” 　　高景一怔，身子微微发僵，不敢置信地看着何显晟，他嘴唇颤抖，笑了笑，又立即顿住了，道这…… 　　怎……怎么会，高……高煜，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何显晟肯定道:“是，在商场里，他坐着轮椅，但我认出来了。” 　　高景闻言，抓着何显晟的手猛地一颤。 　　何显晟看了高景一眼。 　　“我开始只觉得眼熟，后来一想，突然就想起来了，是大学的时候，来找过你麻烦的那个男人……” 　　高景指尖微微发颤，他眼神直愣，看着何显晟指尖猩红的一点，念叨道:“不会的，不会的……” 　　高景松开何显晟，眼神透过身前的男人，望向窗外，目光缥缈，像没了焦距。 　　何显晟见状，看着高景，眉头蹙了蹙，他握住高景那只带着伤疤的手，凝眉，唤道:“高景？” 　　高景似乎这才回过神，他看向何显晟，嘴唇颤了颤，最后，抬手捂住脸，再看向何显晟时，高景起身，道:“我……我有点事情，我先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说完，高景立马转身离开。 　　何显晟追了两步，高景迅速下了楼，只道自己马上会回来，便没了踪影。 　　何显晟脚步停下，他望着漆黑的楼道，一瞬间，深不见底的疲倦感将他层层包裹。 　　何显晟在楼梯口坐下。 　　夜晚冷风吹来，凉意刺骨，何显晟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他燃着烟，没抽。 　　风让他清醒，烟让他提神，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好受些。 　　高景跑入居民楼下，一条寂静的巷子。 　　他拿出手机，指尖颤抖地按下一串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接通。 　　那头疑惑地“喂？”了一声，是个男青年的声音。 　　高景声音发颤，夹杂着恐惧，道，小烨……高煜，高煜他现在在哪里？” 　　齐烨没说话，停顿了两秒，才问：“高景吗？” 　　齐烨是高景的发小，小时是一个院子长大的，齐烨一直都在老家发展，而高景自从大学考入别的城市后就很少回家了，但两人的联系却一直没断过。 　　高景连忙应道:“是，我是。” 　　“高煜呢？” 　　齐烨没回答。 　　高景一怔，猛地冲电话喊道:“你骗我！ 第五十五章 是他逼我的 　　高景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他呢喃道:“齐烨，你骗我……你竟然骗我……” 　　电话那头，齐烨一顿，忙解释道:“高景，不、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高景哑声道你明明知道高煜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在害我，你想我死……” 　　高景思绪混乱，他低声呢喃，齐烨说了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齐烨在辩解，但只听得电话那头高景不停低声说着“你骗我，你知道高煜是个……” 　　齐烨最后忍无可忍地吼道:“是他逼我的！” 　　耳侧的声音瞬间大了几度，高景一怔，仿佛这才清醒了点，闭上嘴。 　　齐烨深呼吸一口气，“你知道高煜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是他逼的我……” 　　高景噤声，齐烨又吐出一个气，这才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完全。 　　齐烨断断续续地说着，高景的思绪一下子飘回那些阴暗的日子。 　　在他七八岁的时候，他父亲领回一个孩子。 　　那男孩就是现在的高煜。 　　高煜没有名字，高煜，是高景的父亲给他取的名字。 　　高煜初来他家时，不说话，不与人交流，整天就蜷缩在房间里那把木摇椅上，眼神呆滞，一动不动。小时的高景活泼好动，他还有个年长的哥哥，但身体不好，父母为那个哥哥操碎心。 　　而对于晚来得子，聪慧精巧的高景受尽全家人的宠爱。 　　高煜不爱说话，却爱和高景玩。 　　那时候的高景也不明白，为什么高煜只和他玩，只和他说话，只让他碰，就连父母，高煜都不允许他们靠近。 　　高煜爱黏他，爱碰他东西，有时甚至会毁坏他的东西……但高景大多时候，只是像训诫宠物似的警告高煜下次不能这么做。 　　大概因为那时候的高景觉得，他是特别的，在这个捡回家的性格古怪的弟弟心里，他的地位很特别。 　　他享受到了更加不一样的待遇，比起父母亲、哥哥对他的关爱，比起长辈亲戚对那个体弱多病的哥哥的照顾，都更不一样些。 　　而这些行为想法出于什么？也许是恻隐之心，同情心，亦或是虚荣心…… 　　那些特别的待遇，对那时的高景来说，很喜欢也很受用。 　　直到一些怪事开始接连发生。 　　高景爱养宠物，他养过大大小小的动物…… 　　九岁生日那年他得到了人生中第一只猫，那只猫性格温顺，十分黏人，尤其亲近高景，高景很喜欢它，那只猫是他养过的最喜欢的动物。 　　而一天清晨，高景在后花园里发现了那只猫的尸体。 　　猫躺在泥泞地里，雪白的毛沾满泥渍，结了块，猫的脑袋像硬生生被扭转，脸面直朝脑后，水灵的眸子已经黯淡无光，眼睛瞪大，模样凄惨。 　　与此同时，高煜失踪了。 　　三天后，警察在市区的一条巷子里发现了高煜。 　　高煜手脚脏兮，衣服破烂，身子蜷缩在垃圾桶旁，眼神呆滞，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初来高景家的模样。 　　高景的父母很担心，花了不少时间安抚高煜。 　　高景受不了猫的离开，他陆续又养了猫狗，而格外黏他的那几只，却总会莫名奇妙的失踪。 　　再后来，高景便不再养了。 　　高煜长大些后，比以前爱说话了，也更会和人交流沟通了。 　　而高景的哥哥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哥哥向来疼高景，哥哥最后在病床上的日子，也常握着高景的手不愿松开。 　　直到某天凌晨，高景的哥哥永远地合上眼。 　　高景在走廊尽头，离那间病房最远的那把椅子上，哭了整整一天。 　　他为疼爱他的哥哥而哭，此外，还有，从内心深处漫延开的恐惧，他颤栗，害怕。 　　他看见，高煜站在他的哥哥床头…… 　　高景上完厕所回来时，正好见高煜的手从床头那发出阵阵滋响的仪器上挪开。 　　高景看见，高煜转过身。 　　高煜发现了站在门口的高景。 　　高煜冲高景温柔地一笑，接着又神色平静地转身，给他们那个体弱多病的哥哥盖好被子。 　　那个比他还小三岁的男孩，镇定地做完这一切后，又牵起他的手，坐到房间外的病椅上，哄他睡觉。 　　直到嘈杂的人声将高景吵醒，高景看着病房里挤满的人，以及痛哭流涕的父母，他才幡然醒悟，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 　　他看向高煜。 　　那个比他还矮一个头的少年，站在角落里，注视着病床上的人，他冷静地看着面前的生死离别，他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到几乎残酷，眸子里一丝波澜都没有，就像凌晨时，他发现高景后，又平静地给那具尸体盖好被子。 　　那时候，高景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 　　他想问高煜，却不知道从何开口，他是唯一的目击者，他没有证据，到后来连他精神恍惚地分不清是不是现实时，他还是去问了高煜。 　　高煜笑了笑，孩童般天真地眼神，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说:“高景哥哥，你再说什么？煜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局景哑然。 　　“高景，你在听我说吗？”齐烨重复道。 　　高景这才猛地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什么？”高景看着坑洼的地面，巷子昏暗不清，偶尔会有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突然蹿过。 　　高景无力地靠着墙，他按了按太阳穴，吐出一口气，“齐烨，你刚刚说了什么？” 　　齐烨无奈，只得又说了一遍，“我那时候听你的，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但后来，高煜还是找到我，我不愿意说……” 　　齐烨顿了顿，“没过多久，不知道高煜从哪里找到的资料，他发现公司出了纰漏，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证据……” 　　齐烨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哑声道高景，我有家人，我有老婆和孩子，还有公司里，有那么多的人需要我去养活，我不能说扔就扔了……” 　　高景一怔，“所以，你就把我出卖了。” 　　片刻的沉默后，齐烨应道:“是。” 　　“高煜让我骗你，他让我告诉你，他要结婚了，和高佑文叔叔的女儿……” 　　高佑文是高景的大伯，高佑文的女儿喜欢了高煜很久这件事，高景也是知道的。 　　高景愣了愣，是的，齐烨是这么和他说的，他了解国内的消息，全都是通过齐烨。 　　从他父亲生病到去世，高煜接手高家的财产，高煜成了高家公司，除高景大伯外的第二大的股东。 　　而齐烨告诉他，高煜要结婚了，高煜要娶高佑文的女儿，高煜如果不这样做，高佑文会联合其他股东，将高煜投出公司。 　　高煜会被赶出高家。 　　而高景之所以敢放心回来，一是确信高佑文有这个手腕和实力，二是他坚信高煜不会放弃高家的财产。如果高煜赶再来找他，他就有胆量让高煜滚。 　　可是现在不是的。 　　高景颤声道:“所以……齐烨，这是假的？高煜这么做，他目的……就是逼我回来？” 　　齐烨没有说话，半晌，他叹了口气，只道:“高景，我对不起你，你知道我也是有苦衷的……” 　　高景耳侧一阵嗡嗡声。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高景一怔，连忙将电话掐断。 　　“高景？”窸窣的脚步声，何显晟在巷口喊高景的名字。 　　高景愣了愣，紧接着，扶住墙，手捂着头，装作神情痛苦的模样。 　　何显晟发现高景后，急忙跑过来。 　　他搀扶住高景的胳膊，眉头微蹙，担心道:“你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 　　何显晟在楼梯口等了一会，平复下心情后，发现高景仍是没回来，这才恍然间生出几分担心，连忙下楼找局景。 　　高景按着心口，无力地靠在何显晟的肩，“我突然想起一些以前事，怕你担心，就想下来透透风……” 　　高景说着，突然一阵咳嗽，接着神情痛苦，蹲在地上，抱着头，神经质地拉扯起自己的头发。 　　何显晟心猛地一顿。 　　他忙拉紧高景的手，将高景大力按进怀里，低声安慰道:“高景，高景，别怕……” 　　何显晟将高景带回家，又帮着高景服了药。 　　过了会，高景神情才缓和些。 　　高景坐在床头，暍了一口热水，又叹了口气，看向身侧的何显晟，愧疚道:“我……下午忘记吃药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何显晟闻言，睫毛颤了颤，眼神柔和，太手拨开高景额前的发，“好好休息，下午……” 　　何显晟垂眼，顿了片刻，才继续道：“我不该将你晾在一边。” 　　高景方才的模样实在吓了他一跳，这是何显晟第一次见高景发病的样子。 　　高景笑了下，他捏了捏何显晟的掌心，垂眸，软声道:“显晟，还是你对我最好……” 　　何显晟揉了揉高景的脑袋，“你快点休息吧，我先去洗个澡……” 　　何显晟说着起身，话音还没落，衣摆忽然被攥住。 　　他回头，高景望着他。 　　高景眉头微蹙，神情复杂。 　　何显晟安慰地拍了拍高景的手，“怎么了？” 　　高景欲言又止。 　　何显晟在床边坐下，低头定定地看向高景，柔声道:“景，有什么事，你直说就好。” 　　高景抓紧何显晟的衣摆，半晌，才小声道:“显晟……我，我们……” 　　高景忽然抬头，“我们能不能去你家？” 第五十六章 识破 　　何显晟一愣。 　　他与家里断绝关系的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 　　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高景话出口，才想起什么似的，陡然闭嘴。 　　何显晟眉头蹙了蹙，不解道为什么？” 　　高景垂眼，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理由来。 　　最后，高景只好摇了摇头，没说话。 　　何显晟静静地看着高景，过了会，才轻声道:“景，我打电话，明天让医生过来一趟吧。” 　　高景一怔，抬头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拍了拍高景的手，起身，“别担心，早点休息，会没事的。” 　　隔天，经常给高景看病的那位心理医生来了。 　　医生和高景在卧室谈话。 　　卧室门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何显晟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本书，心思却注意着卧室内的动静。 　　医生出来时，提醒何显晟多关心高景的情绪，减少心理刺激，他现在很敏感，一些细微的事情都会引起情绪的大幅度波动。 　　何显晟点头，送医生离开后，走进卧室。 　　高景坐在床头，神情疲惫。 　　何显晟在床边坐下。 　　高景看向他，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何显晟沉默地看着高景，过了会，只道:“医生让你好好休息，我去做饭，你再睡一下，好了我叫你。”何显晟说完起身。 　　高景还想说些什么，也只好打住。 　　他想让何显晟带他走，离开这里，他不想再碰见周上安，更不想遇见高煜。 　　饭桌上，高景再一次提到，要离开这里，只是这次他换了个说法，说想去别的城市找份工作。 　　何显晟眉头微蹙，问高景原因，又说你手还没好，身体也不好，如果是在家待得无聊，我可以给你找份轻松的工作。” 　　高景只道我……我有个朋友他开了自己的画室，说让我去帮忙，我觉得也挺好的，教小朋友画画什么 　　何显晟顿了顿，看向高景，突然道：“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小孩子。 　　高景一怔，他看着何显晟，愣了会，才圆场道：“是，我……在国外的时候，从事过这方面的工作，后来也不觉得小孩子有多烦人了。” 　　何显晟看了他一会，没说话，低头吃饭。 　　接下来两天，高景有意无意地都向何显晟提到，他想离开祁汾市，换个地方生活。 　　夜里。 　　何显晟走到阳台抽烟。 　　冬天的夜晚似乎更黑些，这片居民楼的人家普遍休息得早，到这个点时，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亮着灯。夜晚很安静，没有人声，只有偶尔不知道从哪条巷子里的传来的几声狗吠，在寂静的楼区回荡。 　　何显晟垂眸，看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打在他脸上。 　　他不小心点开了相册，却久久都没有关闭，何显晟看着那张照片，睫毛颤了颤。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何显晟和周上安的合照。 　　周上安环着何显晟的脖子，笑容灿烂，而何显晟的神情却略微有些呆滞，看向镜头里的周上安。 　　那时何显晟在沙发看书，周上安突然蹿过来抱紧他，紧接着，趁着何显晟还没反应过来，周上安偷偷按了快门。 　　何显晟不喜欢拍照，手机里的照片不多，一半都是他和周上安的合照，还有一两张，是周上安的自拍。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拍完后，周上安将照片发给何显晟，又拿出何显晟的手机，主动地将那张照片保存下来，末了，还不忘说，“以后，我要是上学去了，哥你想我想得厉害，就拿出来看看。” 　　周上安笑得狡黠，他靠在何显晟肩头，抬眸望向何显晟，笑道:“怎么样？我很体贴吧？” 　　看着这张照片，何显晟心底涌起阵阵酸楚。 　　是他的错。 　　最初，他心里就清楚明白地知道这段感情不应该开始。 　　可是，他放任了这段感情继续发展下去。 　　到最后伤害了上安。 　　何显晟脑子里闪过周上安哭花了的脸。 　　何显晟心口一紧，紧接着，他望着楼下路口的街灯微微一怔。 　　是的，他放不下周上安。 　　他的确爱过周上安。 　　但周上安能有更好的未来，何显晟想。 　　而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走死了。 　　何显晟脑海里交替闪过周上安和高景的脸。 　　一瞬间，何显晟似乎想起什么，他眉头微蹙。 　　何显晟指尖的烟快燃尽了，最终，他还是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是一个在医院工作的朋友。 　　电话拨通后，那头传来熟络的寒暄声，“哎！晟哥，好久都没见你给我打电话了啊……” 　　何显晟将烟头按灭，直接道:“你还在中心医院上班吗？” 　　对方一愣，道:“晟哥，我早就转了，没再那个医院干了。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何显晟沉默着，没说话。 　　电话那头的人忙问几句，问何显晟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又说让他有话直说，能帮上的一定帮。半晌，何显晟才道:“可以帮我查个人吗？” 　　对方怔了下，“谁？你说，我那边的朋友应该能帮忙。” 　　顿了片刻，何显晟道:“高景，精神科……” 　　周上安自从那天回家后，就更加不在状态了。 　　他做事常走神，心不在焉，帮罗潇端果盘，不小心把盘子摔了，差点划伤手。 　　学校放假后，他就更清闲了。 　　周上安不愿意出去玩。 　　这段时间高煜常来他家，有时候，周楚雄不在家，高煜也会来。 　　最后，高煜倒成了为数不多能和周上安聊上天的人。 　　周上安在花园的长椅上发呆，高煜突然来了。 　　他一怔，忙打了声招呼，说完又起身，朝高煜走去，“高叔叔，你要过来怎么不先打声招呼？” 　　以往高煜过来，罗潇都会事先准备。 　　高煜笑道:“我正好来这边有点事，临时想来看看你，就过来了。” 　　周上安愣了下。 　　高煜道:“不欢迎吗？” 　　周上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侧身，让高煜和他身后的小天过去，道：“哪有，高叔叔过来，我欢迎都来不及。” 　　罗潇见状忙准备茶水。 　　客厅，高煜问周上安，“怎么样？最近心情好些了吗？” 　　周上安不知道高煜是怎么知道的，那天从商场回去的路上，高煜突然问他是不是去见了那个男人，也就是何显晶。 　　周上安一怔，问高煜是怎么知道的。 　　高煜笑了笑，没说话，过了会，又问，他们是不是分手了。 　　周上安诧异。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高煜就像什么都清楚明白了一样，还宽慰起周上安。 　　客厅，周上安盯着茶杯中飘荡的茶叶，顿了下，才缓缓道:“我没事。” 　　高煜笑了笑，“要不要出去逛逛？我最近新买了一个商铺，我还挺喜欢那个地方的，只是没来得及去第二次，上安感兴趣陪我去看看吗？” 　　周上安闻言抬头看向高煜，高煜神情真诚。 　　周上安又看了眼高煜的腿，过了会，还是犹豫地点了点头。 　　只是到达那个地方时，周上安才发觉不对劲，他的心猛地一顿。 　　这哪是什么商铺。 　　眼前一层楼高的展览馆，不就是何显晟上次带他来的画展？ 　　只是那天是晚上，一切都朦胧地像笼了一层纱，看不真切。 　　周上安看着眼前清晰的极具艺术感的建筑，呼吸略微发滞。 　　也就是在这里，他见到那副画，他确信了何显晟还爱着高景。 　　高煜已经朝画展厅靠近了，周上安却迟迟没跟上来。 　　高煜摆摆手，小天停下，高煜回头看向周上安，蹙眉道:“上安？” 　　周上安一怔，这次回过神来似的，看向高煜。 　　“怎么了？”高煜笑了笑，“进去看看吧，里面设计得还不错。” 　　周上安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他眸子微敛，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熟悉的场景，只是那天是深夜。 　　而这次，周上安看得更真切更清楚，这是何显晟和高景一起经营过的地方。 　　仿佛又将他拉进回忆里，每一步都像踩在周上安心尖上，阵阵发颤。 　　直到走到一个分叉口，周上安脚步顿了顿。 　　左边的展厅，墙面空落落的，而本来，那个位置应该挂了一副画，是高景的画。 　　周上安愣了下，侧头问高煜，“这里的画呢？” 　　高煜诧异道，什么画？” 　　高煜顿了下，又蹙眉道:“你之前来过？” 　　周上安一怔，过了会，只好小声承认道:“是……我之前来过……” 　　高煜也没问他原因，只看着那面墙，思索道:“画吗？我买来的时候，这里就没有画了。” 　　周围的画都在，唯独缺了这一副。 　　周上安想着，也许是何显晟收回去了时，高煜突然道：“难怪之前听人说这里有副画被高价买走了。”高煜眉头微蹙，像起什么似的，“听帮我看展的那个中介说，这事还闹得挺大，是在画展主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手下人卖的，买画的人隐匿了身份不愿意出面。” 　　周上安闻言一怔，恍然想起一些久远的事情。 　　“中介说他无意中撞见那个买画的人，他在收那幅画，亲自给搬出去了……” 　　高煜顿了下，周上安思觉不对劲，“隐匿了身份，他又怎么知道收画的人是买画的那个？高煜笑了笑，“对，我也这么问他，他说……那人和画里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依小晴，傲娇的小渝儿的催更票～ 　　感谢小可爱们的月票和推荐票～ 第五十七章 造假 　　周上安闻言一怔，他看着高煜，额头阵阵跳痛。 　　周上安恍惚回想起一些事情，后背微微发凉。 　　从高景出现起，他似乎就被套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 　　如果说当时何显晟画展的画被匿名买走，是高景干的。 　　而后来他和何显晟来到画展时，那副画却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 　　周上安当时若仔细留意何显晟的神情，就会发现何显晟那时也是诧异的。 　　高景为什么要这么干呢？周上安看着空荡的白色墙面微微发怔。 　　或许高景是在暗示何显晟，他回来了。 　　而何显晟或许早在那之前就已经知道高景回来了。 　　但何显晟没有因此去找高景。 　　像顺着漫延的藤枝寻找根端，越接近答案，周上安的思绪越是转得迅速，心也莫名跟着跳得急促。 　　回去的路上，周上安一直望着车窗外。 　　他突然转头看向高煜。 　　高煜察觉到他的目光，侧头看向他，没说话。 　　周上安心一顿，过了会，才迟疑开口道:“高叔叔……” 　　周上安欲言又止。 　　高煜笑了下，柔声道:“怎么了？” 　　周上安皎了皎下唇，最后还是没开口，他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窗外。 　　夜深了，周上安躺在床上，仍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隐约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哪里不对劲，周上安越是这么想，冥冥中那种被安排的感觉越是来得强烈。 　　周上安望着天花板，一怔，或许……从南瑞来找他的那次起，事情就已经不对劲了。 　　那天他因为高景生病的事情而极度震惊，以至于都来不及细想事情发展的前因后果。 　　南瑞从不主动约他出去，并且对他的态度向来冷淡。 　　而那次南瑞却愿意约他出去，并且主动告诉了他高景离开的原因。 　　周上安呼吸蓦地急促，一个可怖的想法在心底炸开。 　　他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周上安额头阵阵跳痛。 　　是那份病历单不对劲。 　　如果当初高景是因为生病而离开何显晟，那高景完全有理由将离开的真实原因告诉何显晟。 　　但高景却一直瞒着没有说。 　　周上安忘记了一个关键点。 　　最后，高景生病的消息是他自己，亲自告诉何显晟的。 　　有什么比情敌亲口将自己离开的苦衷，告诉爱人来得更踏实可靠？ 　　周上安告诉何显晟，高景离开的原因，比高景亲自将自己离开的原因告诉何显晟，对何显晟的冲击会更为猛烈。 　　因为何显晟爱周上安，何显晟也会因此更加相信高景，也更确信高景是万不得已，是情有苦衷。 　　何显晟会因此更加愧疚，而高景不接将周上安推远了，还将何显晟拉得更近了。 　　高景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将这件事告诉何显晟，而高景一直在等。 　　等自己亲自将何显晟推给他。 　　周上安呼吸一滞。 　　他连忙扒拉拖鞋，跑去了楼下的客房。 　　房间内微弱的光亮透过客房的玻璃，周上安屏住呼吸，轻手敲了敲房门，“高叔叔，你睡了吗？” 　　等了会，房间内传来高煜低沉的声音，“上安吗？你进来吧。” 　　回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周楚雄也在，强硬留着高煜吃了晚饭，又暍了点酒，高煜便在这儿借住了一晚。 　　周上安推开门。 　　床头，一盏台灯亮着，高煜倚靠床背，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他抬头看向周上安，“上安？” 　　周上安进门，将门微掩，小声问道：“高叔叔，你在忙吗？” 　　高煜将笔记本合上，放在一边，笑了笑，“差不多了，没事。” 　　见周上安不开口，高煜顿了下，又道:“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周上安站在门边，望着高煜，迟疑不前，神情欲言又止。 　　高煜笑了笑，“上安，有什么事情，直说就行，如果是遇到困难了，和我说，我一定会尽力帮忙的。”周上安闻言一怔。 　　说来也怪，相处一段时间后，高煜给他的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逐渐弱了，现在，倒越来越像个关心体贴后辈的长辈。 　　周上安低下头，小声道:“也不是什么事……” 　　高煜也不强求，只道:“既然来了，那我们聊聊天也行。” 　　犹豫了会，周上安走过去，在高煜床边坐下。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但直到最后，周上安也没向高煜问有关高景的事。 　　周上安那一瞬间想到，或许高景的病历也有问题？ 　　而高煜一定会认识人可以打听到这方面的消息。 　　但等周上安冷静下来，他又思觉不合理也不合适。 　　一是病历造假很难，而是，问高煜这些事终究不合适。 　　何显晟家。 　　高景笑容满面地推开家门时，何显晟正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桌上的烟灰缸里躺着几个烟头。 　　何显晟听到动静，抬头看向高景。 　　何显晟脸色阴沉。 　　高景一怔，将门关上，往何显晟走去，疑惑道:“显晟，怎么了？” 　　何显晟看着高景，沉默了会，才道：“你今天去哪了？” 　　高景愣了下，接着又笑了笑，将包挂在置物架上，道：“医院啊，不是说好约了心理医生，去看看吗？”高景在何显晟身旁坐下，拿过桌上的橘子，剥起来，轻声道:“你昵？跟大老板谈的怎么样？” 　　何显晟临时有事，高景便一个人去了医院。 　　何显晟突然道:“高景，你到底去哪了？” 　　高景闻言抬头看向何显晟，微微发怔，他眉头蹙了蹙，仍是道:“医院啊。” 　　“显晟，你怎么了？是不是谈得不顺利啊？” 　　何显晟冷声道:“你没去医院，我没看到你。” 　　高景剥着橘子皮的动作一顿，他手微微发僵，道:“你……我……我没看到你啊……” 　　何显晟一笑，“你没去怎么会看到我？还有……” 　　何显晟眼神忽然一沉，道:“高景，你说的那个心理医生，也不是中心医院的吧？” 　　高景眸子里惊慌一闪而过，他忙解释道:“他是那个医院的，我朋友推荐给我的……” 　　何显晟定定地看着高景。 　　高景顿了下，装作诧异，继续道:“他不在那家医院了吗？那可能是辞职了，难怪之前听说他想开一家自己的诊所。” 　　何显晟眼眸微敛，轻弹指尖的烟，低声道:“是吗？” 　　高景忙道:“是啊。” 　　过了会，何显晟看向高景，突然道：“景，你真的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高景将橘子皮扔进垃圾桶，闻言手一滑，剥好的橘子差点掉落在地，他笑了笑，“显晟，我能骗你什么？还是……你现在连我都不信了吗？” 　　何显晟闻言垂眸，不再说话。 　　突然，高景的电话铃声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他接通，一道许久都没听到过的熟悉男声传来。 　　“高景哥哥，我想见你。”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却说着孩子般稚气的话。 　　高景闻言心猛地一顿，他肌肉一僵，掰开的橘子滑落在地，滚到何显晟的脚边。 　　这是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害怕听到的声音。 　　何显晟见状，抬眸看向高景。 　　客厅内很安静，何显晟和高景隔得近，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再稍微大一些，两人都能听得清楚。 　　高景突然起身，撞得身下的椅子都往后退了退。 　　何显晟眉头微蹙，疑惑地看向高景。 　　高景边往门外走，边道:“我……我下去拿个快递。” 　　说完，高景便匆忙出了门。 　　下了一层楼，高景才开口道:“你打电话来干什么？” 　　高煜笑了笑，“当然是想你了啊。这么久了，哥哥你都不想我吗？” 　　高景闻言，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道:“我挂了，不准再打过来。” 　　高煜冷声一笑，“我就在楼下，你敢挂试试？” 　　高煜顿了片刻，声音平静，缓缓道：“我会亲自上楼，会告诉何显晟，你的病是装的，你的手伤也是假的。” 　　高景心顿了半拍，紧接着背脊发凉，他猛地冲电话那头的人吼道高煜，你有病！你他．妈别再缠着我了行不行？” 　　高景说完后，电话那头却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居民楼下漆黑一片，只剩下电话里偶尔传出的几声滋滋声响。 　　诡异的沉默，高景心蓦地一紧，过去的事情接二连三往脑子里涌，他不自觉地握紧了贴在耳侧的手机，半晌，颤声道你……你在哪，我过来找你就是了……” 　　高煜似乎是轻轻笑了声，他声音低沉磁性，道:“哥哥这才乖嘛。” 　　犹豫了片刻，高景还是上了高煜的车。 　　眼前的男人，似乎比七年前他离开时，更阴郁冷戾了。 　　高景关上车门，瞥开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高煜笑了笑，手自然而然地搭上高景的手背。 　　感觉到手背传来的微凉触感，高景眉头一蹙，猛地甩开高煜的手。 　　高煜也不恼，收回手，笑道:“我想怎么样？哥哥还不明白吗？” 　　高景看着前方，眉头紧蹙，没说话。 　　高煜突然俯身凑近高景耳侧，压低声音，道:“我想要哥哥，我想了哥哥二十年了，哥哥还不清楚吗？”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侧，高景心猛地一顿。 第五十八章 你这个疯子 　　车厢内昏暗，司机开着车，仿若未闻。 　　暖气从四周涌来，胸口喘不过气似的，压抑至极。 　　高景心坠了坠，他眼睛瞪大，侧头看向高煜。 　　高煜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偶然间经过路边的一座LED显示屏，光打在高煜的脸上。 　　高景只看见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他，幽邃，深不见底，高煜像条蛇吐着信子，悄无声息将人裹紧。高景心一顿，他猛地往后一退，撞在车门上，搁得背脊生疼。 　　高景倒吸一口凉气。 　　高煜嘴角扬起，伸手，搭上高景的手腕，正好握在高景的那条伤疤上。 　　高煜低声笑了笑，音色暗哑，道哥哥这么慌干什么？” 　　“这么用力，把自己弄疼了怎么办？”高煜语气透着心疼，他拉着高景的手，力气不大，却带着推拒不掉的劲道，让高景朝他靠近。 　　高景呼吸都略微发滞，头皮阵阵发麻。 　　高煜俯身，靠近高景，眼神深沉，盯着他，语气亲密，“我会心疼的。” 　　高景后背却蓦地一凉。 　　握着他的手指节凸出，冰凉，高景心底陡然生出一阵恶寒，他猛地甩开高煜的手，瞪向高煜，恶狠道:“别碰我！” 　　高煜手顿在半空。 　　高景看了眼窗外，轿车在高速行驶，窗外漆黑，偶尔滑过树的阴影，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位置。 　　心底的恐惧漫延得更甚，高景抓紧门把手，回头冲高煜吼道:“停车！我要下去！” 　　高煜一笑，声音瞬间变得阴冷，“你要去哪？” 　　高景没说话，拉着车门把手，发出阵阵咯吱响声。 　　沉默片刻后，高煜继续道:“高景，无论你去哪，我都会找到你。” 　　“七年前是，现在也是，我一直都在找你，追随你，我那么喜欢你……” 　　“我怎么舍得你走，”高煜缓缓朝高景靠近，幽深的眸子盯着他，声音低沉暗哑，透着凉意，“我巴不得把你揉碎了吃了，让你只能属于我。” 　　高景闻言动作一僵，回头，不敢置信地看向高煜。 　　高煜笑意不达眼底。 　　过了会，高景才回过神来似的，颤声道:“我……我是你哥哥……高煜，你最好有点分寸。” 　　高煜扬起嘲讽的笑，“是，好哥哥，可是……” 　　高煜顿了顿，继续道:“正因为你是我哥哥，我才更喜欢你，更爱你，更想好好地疼你。” 　　“高景，我每天都想见你，想抱你……只想你看着我，一个人，我要拥有你。” 　　高煜脸上笑意逐渐狰狞，看着高煜的眼神充斥贪婪，占有，以及变态疯狂的执念。 　　高景心尖一颤，四肢微微发凉。 　　半晌，他吐出几个字，“你这个……疯子。” 　　高煜是疯子，是谋杀的变态。 　　高煜微歪头，看着高景笑，满不在乎。 　　他扬了扬手，车在边路边停下。 　　高景连忙拉门把手，车门锁着，打不开，他回头瞪高煜，怒道:“开门！” 　　高煜没说话。 　　过了会，他突然道三天时间，和我或者你自己离开这里。” 　　高景一怔，想开口，被高煜打断。 　　高煜脸色阴沉，声音冰冷，“不然我会亲自动手。” 　　高景怔了怔，心一坠，凉意攀上脊背。 　　高煜抓住高景僵硬的手，笑意不达眼底，“哥哥清楚我会怎么做吗？” 　　手心突然被塞进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刺地高景掌心微微发疼。 　　门“喀嚓”一声被打开了，高景来不及细想，连忙转身逃也似的下了车，又“嘭”地一声将门关紧。 　　周围是一片郁葱的林子，唯有身后一座别墅隐于夜色。 　　车窗缓缓落下，露出高煜那张脸，他笑了笑，轻声道:“这是给哥哥的见面礼。” 　　高煜顿了下，眉头微蹙，继续道:“我不喜欢哥哥一回来就住进别的男人家里。” 　　高煜眼神冰冷，像是夹了冰渣子，“哥哥下次再不听话，被我发现，我可不敢保证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做出些什么来。” 　　高景站在路边，冷风刮来，像渗进骨子里，冻得他心口都一阵瑟缩。 　　高煜像想起什么，微微歪头，道这里离市区十几公里，哥哥今晚还是好好在这里休息一晚吧。”高景这才再次抬头，看了看四周。 　　除了这座房子，周围只剩密拢的树，此刻，连鸟的影子都见不到。 　　高景眉头一蹙，只想破口大骂。 　　“哥哥会喜欢这里的。” 　　高煜话音刚落，车窗缓缓升起，没过多久，轿车就消失在高景的视野里。 　　高景死死地盯着那个逐渐模糊的黑点，握紧了手里的钥匙。 　　一阵风刮来，冷得高景一个机灵，高景咬牙，只得转身朝身后那栋房子走去。 　　别墅面积不小，价值不菲，欧式装修风格，精致气派，屋内整洁，设施崭新齐全。 　　进门后，房间内暖气自动打开。 　　高景打量了一圈，突然，在电视旁的柜子上看见一张他儿时的照片。 　　高景一愣，又仔细看了眼四周，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的东西。 　　还有一些他甚至都快遗忘了的玩具。 　　看着这间他从未来过，却处处摆满了有关他物品的房子，高景后背不禁一阵发凉。 　　思索片刻后，高景还是推开了卧室的门。 　　意料之外，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这间卧室，和他小时候的那间卧室，一模一样，从床的设计，细微到衣物架摆放的位置，都分毫不差。高景心一顿，半晌，他垂眼，低声吐出几个字，“……变态。” 　　高煜，他真是个变态。 　　山区里似的，手机信号都被屏蔽了，直到隔天，天亮了，高景才等来过路的车。 　　回到家，高景一推开门，就看见何显晟阴沉着脸，坐在昨天那个位置，盯着门口，像等了一晚。 　　高景愣了愣。 　　“你去哪了？”何显晟声音低沉，冷声质问。 　　高景连忙走过去，编了个理由解释。 　　何显晟沉着脸，没说话，最后，他沉默地起身，脸色依旧不太好，却只道了声:“好，没事就行。” 　　高景一怔，一时没明白何显晟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敢再多说。 　　这两天，何显晟再也没有提起过那晚的事情。 　　高景以为事情就要这么过去了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是一串陌生号码。 　　高景愣了愣，他想起什么，看了眼身旁的何显晟。 　　何显晟在画画，似乎是听到动静，转头看向高景。 　　高景挂断电话，将手机息屏放到身后，笑了笑，道:“推销电话。” 　　何显晟闻言，没说话。 　　高景起身，伸了个懒腰，朝厕所走去。 　　他刚踏进厕所，电话再一次打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高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在楼下。” 　　局景将门关紧。 　　“我等你下来。” 　　“你……”高景话还没说完，高煜就将电话挂断了。 　　高景一怔，攥紧手机，气得皎牙。 　　他借口下楼扔垃圾和何显晟打了声招呼。 　　路边，是那辆熟悉的车，车窗落下一半，隐约可见高煜的身影。 　　车上。 　　高煜目视前方，面无表情，“我说过的话，你给忘了？” 　　高煜转头看向高景，眼神阴沉。 　　高景没说话。 　　高煜突然扬了扬手，屏幕上是一个文件包，“三秒之后我会把这个文件发给何显晟，里面是你昨晚和我出去的照片，何显晟不知道吧？” 　　“何显晟要是知道他心心念念等了那么久的人瞒着他跟别的男人见面了，还是大学时就跟你纠缠不休的那个男人，你说他会怎么想？” 　　高景眼睛倏地瞪大，看向高煜，道：“不过就几张……” 　　高煜似乎是猜到高景在想什么，打断道:“还有哥哥你的病……” 　　高煜说着突然靠近高景，冷木调香传来，“哥哥还真是聪明，明明是为了逃离我而出的国，却造了个假病骗了别的男人……” 　　“还让那个男人更加离不开你了。” 　　高煜语气阴冷，透着寒意。 　　高景抓紧身下的坐垫，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你别乱说……” 　　高煜一笑，抓紧高景的手腕，将他往前拉，“高景，你真的喜欢那间房子里的人吗？” 　　高景闻言一怔，“你……你在说什么……” 　　高煜脸上笑意嘲讽，眼神痴狂，“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还要了解你。” 　　高煜说得笃定，深沉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高景，灵魂仿佛都要被他看透彻。 　　高景连忙瞥开眼，他推开高煜就要下车，怒道:“别说的有多了解我！” 　　想起什么，高景一顿，“把手机给我。” 　　高煜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已经发了。” 　　高景眼睛猛地睁大，夺过高煜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文件已经传输成功，进了对方邮箱。 　　高煜一笑，“你现在赶上去或许还来得及删。” 　　高景立马推开车门，身后，高煜又道：“但我会继续发，你想让他恨你吗？让何显晟知道这都是你的骗局后，何显晟会很恨你吧。” 　　“而你，会输给那个小孩。何显晟会回去找那个男孩，你呢，何显晟给你的，只有恨意。你耽误他们了，你妨碍到他们了，正因为你的存在，他们过得都不好。” 第五十九章 哥，新年快乐 　　高景呼吸一怔，抵着门的手微微发颤，他立即下车，猛地将门关上，传开嘭的一声巨响。 　　车内，高煜无所谓地笑了笑。 　　高景看着高煜的那张脸，令他憎恶害怕却无论如何都忘记不了的脸。 　　局景站在马路边。 　　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害怕，他的指尖微微发颤，胸口剧烈起伏。 　　高景没有离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张了张嘴，再开口时声音沙哑，他缓缓道:“再给我两天时间。” 　　高煜闻言丝毫不显诧异，他笑了笑，点头，应了声好。 　　高景这才转身，神情略微恍惚。 　　让高景无法反驳的是，高煜每一句话都说到在他的心坎上。 　　他一直觉得高煜可怕。 　　高煜害过他的亲人，变态地存储他的物品，偷窥他的生活。 　　更让他害怕的是，高煜像另一个他，他的每一个想法高煜都能察觉，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高煜的安排下。 　　他像颗旗子，他以为的胜利，回头却发现身后的人，才是最大的裸家。 　　高景离开后，一直默默闻言的小天突然犹豫道：“高总……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心思在高先生身上……” 　　高煜做事向来干脆利落，这是小天跟随高煜以来，第一次见高煜对一个人如此的有耐心。 　　“……您可以直接带高先生离开。” 　　高煜闻言没说话，朝小天伸了伸手，小天立即将高煜指尖的烟点燃。 　　高煜吐出一阵烟圈，看向窗外，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涟漪，隐隐闪烁着兴奋，“我和他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很快就到了除夕夜。 　　罗潇要回家过年，周上安一下子忙了不少。 　　打扫卫生装饰房屋准备年货。 　　周楚雄和叶婉闻也都回来了，今年还多了个孩子。 　　尽管星星时常捣乱，但周上安也不得不承认的是，过年的气氛的确比往常浓了。 　　往年只有他和周楚雄，父子俩不是守着冷清的屋子早早就睡了，就是去别的亲戚家一起过年，再者就是各找各找的玩伴。 　　周上安已经很少一家几口人聚在一起过个热闹年了。 　　他站在二楼护栏旁，朝楼下看，灯火通明，厨房，叶婉闻在准备年夜饭，客厅，星星在玩小汽车，周楚雄在看联欢晚会。 　　周上安嘴角微扬，他深呼吸一口气，脸上扬起满足的笑。 　　这段时间的忙碌倒也不是件坏事，至少他想念何显晟的时间被迫缩短了。 　　而这么一想，周上安又是一怔。 　　他想起何显晟，望着精致透亮的吊灯，周上安有些出神。 　　何显晟和高景还好吗？是不是也在准备过年，他们有没有一起做年夜饭。 　　何显晟会不会像以往抱他一样，抱着高景的腰，指尖交缠。 　　周上安眼眉微敛，白皙修长的手指，扣紧了护栏。 　　在过去那段他最快乐的日子里，他把和何显晟的一辈子都想好了。 　　不止这个新年，未来的几十个新年，他都想好了要和何显晟在一起。 　　周上安鼻尖一酸，他拿出手机。 　　在无数次按下又删除后，那串号码已经烙进了他脑海里。 　　他编辑了一条短信，简单的几个字。 　　哥，新年快乐。 　　周上安的指尖却在发送键上空犹豫了许久都没能按下去。 　　吃过年夜饭后，周上安陪周楚雄守夜，在新年倒计时的最后几秒。 　　叶婉闻坐在周楚雄身边，星星坐在叶婉闻的腿上，星星难得的安静了，盯着屏幕跟着倒数。 　　3，2，1…… 　　当“0”被一齐念出时，周上安猛地起身，朝门外跑去。 　　“上安？” 　　身后传来周楚雄和叶婉闻的声音，还有星星大喊着的“新年快乐。” 　　他们还说了什么，周上安已经听不见了。 　　屋外，漆黑的天空瞬间被点亮。 　　满天都是散开的形状各异绚烂至极的烟火。 　　还有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以及周上安乱了节奏的心跳声。 　　他急忙往外跑，院子里，他拨下了那一串在心中默念过无数次的号码。 　　他迫切地想喊出深夜里那个回荡在他脑海里的名字。 　　有那么一刻，他其实很后悔。 　　周上安想，当初，他也许可以不用那么决绝。 　　他想，或许他可以再委婉一点。 　　他能以朋友的身份继续留在何显晟身边。至少在节日的时候，在生日的时候。 　　他有身份，他可以和何显晟说一句。 　　哥，祝你新年快乐。 　　哥，祝你节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天天快乐。 　　祝你年年喜乐，岁岁平安。 　　那样，他至少可以在何显晟身边，将十几二十年的祝福都道尽。 　　电话拨通后，却久久都没有接通。 　　周上安盯着闪烁的手机屏幕，心口逐渐发凉，理智也跟着回来了。 　　他眼眸微敛，指尖在挂断键上空，正要落下去时，电话接通了。 　　周上安一愣，连忙将手机贴近耳侧。 　　电话那头也很嘈杂。 　　依稀听见人声，说了句什么，周上安却没听清楚。 　　他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周上安只穿了件薄衬衫，身子在寒冷的夜里微微发抖。周上安眼睛轻合，再睁开眼睛时，冲那边大声道，哥，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又接连炸开几片摧璨夺目的烟火。 　　等一波烟花平息后，周上安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细微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刚好可以听清楚。 　　“我也爱你……” 　　周上安一怔。 　　那不是何显晟的声音，“显晟。” 　　声音戛然而止，电话被挂断了。 　　风吹起周上安的衣摆，他站在院子里，身后灯火通透，天空烟火璀灿。 　　周上安望着身前的那扇大门，微微发怔。 　　何显晶豕，阳台。 　　高景站在阳台门口，何显晟面对阳台外。 　　高景看着何显晟的背影，道……我也爱你，显晟。” 　　何显晟转身，眉头紧蹙，看向高景。 　　高景将电话挂断，藏进了袖口。 　　何显晟指着画房里的那一大束红玫瑰，隐忍着怒气，道:“你这段时间说的去看医生，结果就是背着我和高煜见面？” 　　他们回家后，在房间内发现那束花，卡片上只留了个“煜”字。 　　高景知道自己解释不了了，他一笑，高煜这是想逼死他。 　　何显晟沉眼看着高景。 　　高景笑了笑，道显晟，我说我是无辜的，你信吗？” 　　何显晟没说话。 　　“你信我吗？” 　　良久的沉默后，何显晟眼眸微敛，与高景擦身而过，往房间内走去时，他低声道:“高景，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周上安家。 　　昨晚，周上安是怎么回去的，又是怎么躺回床上，睡着的，第二天，周上安醒来时，他已经不记得了。他是被叶婉闻叫醒的。 　　床边，叶婉儿妆容精致，和周上安第一次见她时那样，年轻漂亮。 　　“上安，该起床了。”叶婉闻神情温柔。 　　周上安揉了揉眼睛。 　　叶婉闻轻声催促道:“再不快点我们就赶不及了。” 　　周上安这才应了声“好”。 　　叶婉闻转身离开。 　　周上安起身，在床边坐下，他按了按太阳穴，脑袋昏沉胀痛。 　　下楼时，周楚雄看了他一眼，难得地没有开口就骂，只是眉头蹙了蹙，“快来吃早餐。” 　　周上安“嗯”了声，在旁边坐下。 　　这一天，周上安都精神不振。 　　回来时，周楚雄还特意邀请了高煜。 　　周楚雄听说高煜是常年一个人住后，便执意要请高煜过来一起吃年夜饭。 　　年夜饭高煜推脱了，今晚这餐却没能再推开。 　　周楚雄笑容满面，罗潇不在，他亲自烧茶热水招呼高煜。 　　周上安坐在一旁，说是周楚雄让他陪高煜聊天，周上安今天却没什么心情，一直在玩手机。 　　他划拉朋友圈，突然看见南瑞的一条朋友圈，动作一顿。 　　是三张照片。 　　一张聚餐的照片，七八个人，周上安唯一认识的，只有何显晟，高景，南瑞。 　　第二张是高景手搭着何显晟的肩膀，两人看向镜头，拍得一张合照。 　　第三张是单独一枚钻戒，放在小巧的盒子里，闪着光。 　　配文道“从相识相知到相恋，熬过七年就是永远，终于等到你们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祝福。” 　　周上安怔了怔，一瞬间呼吸都略微发滞。 　　他盯着最后那张照片，没了反应。 　　那枚钻戒，当真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也最刺眼的。 　　身旁，突然有人推了他一下，周上安回头，见星星手里拿着一封邮件，奶声奶气道:“你的。” 　　叶婉闻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盘水果，“上安，你的快递，我今天早上才看见，不知道在那放了多久了，壳都要结了冰渣子了。” 　　叶婉闻将果盘放在茶几上，见星星要拆那封邮件，连忙拉住星星，皱眉道:“还给哥哥。” 　　周上安一怔，这才接过那封邮件。 　　叶婉闻转身回了厨房。 　　周上安蹙眉，拆开，他不记得自己有买过什么东西。 　　里面是个文件袋。 　　而文件袋里，只有一枚优盘。 　　周上安愣了下，他抬头时，对上高煜的目光。 　　高煜坐在周上安对面，见周上安怔怔地看着他，笑了笑，打趣道:“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惊讶。” 　　周上安一顿，连忙往卧室走去。 第六十章 出事 　　周上安紧攥着手中的优盘，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沙发，拿起快递信封看了看。 　　寄件人信息栏空白，只有收件人写了他的名字和联系电话。 　　周上安看着掌心的那枚黑色优盘，眉头蹙了蹙，接着才反应过来似的，抬头看向高煜，回道一枚U盘，不知道是谁寄过来的。” 　　说完，周上安摊开掌心。 　　高煜看了眼他手中的优盘，脸上闪过疑惑，“U盘？” 　　高煜看向周上安，提醒道:“别是带了病毒的文件，上安小心点好。” 　　周上安闻言，没说话，他垂眸看着手中的优盘，过了会，点了点头，小声“嗯”了声。 　　客厅，周楚雄斟好茶，在和高煜闲聊。 　　周上安坐在一旁，手握紧，U盘尖锐的棱角扎进手心。 　　他小腿贴着沙发轻轻晃动，最后，周上安手握了握，仍是起身往书房走去。 　　书桌旁，周上安盯着电脑屏幕，犹豫了片刻，还是将U盘插进电脑，没有出现风险提示。 　　软件在加载中，弹出是否打开U盘中文件夹的提示时，周上安心莫名一紧。 　　他隐约觉得，这枚匿名寄过来的U盘里，有着什么想让他知道的东西。 　　点击确认后，屏幕上出现两个文件夹，周上安疑惑地蹙了蹙眉头，又点开其中一个文件夹。 　　是一段音频。 　　周上安点了播放键后，怔了两秒。 　　是局景的声音。 　　音频里，声音不大，不时有几声嘈杂的窸窣声。 　　听起来，就像偷录下的一段对话。 　　周上安一愣，戴上耳机，将音调到最大。 　　一阵滋滋作响的电流声过后，传出高景的声音，“……我需要这个证明。” 　　接着是一个中年男声，语气似乎有些为难，“这种东西……小景，你知道，病历造假很难，风险也大……” 　　“我只知道你会有办法，”高景顿了顿，又道，“你欠我的人情，就用这个还上吧。” 　　安静了片刻后，男人似乎是妥协了，确保自己在这件事中不会受到影响后，才继续和高景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周上安闻言，眼睛微微睁大，他不敢置信地将刚才的那段对话重播了几遍。 　　想起什么，周上安又点开另外一个文件夹。 　　其中一份是病历单，和南瑞之前给他的那份一模一样，只是落款医生的名字被特别标记了。 　　接着是一份中心医院精神科医生的名单。 　　同样的，落款医生的名字在那份名单中被红色下划线标记出来。 　　名单上显示，那位医生早在五年前辞职，离开这家医院。 　　看到这里，周上安呼吸略微发滞，耳侧还循环播放着那段沙哑并不清晰的音频。 　　周上安反复翻阅查看这份文件。 　　而这些文件无疑都在向他证明，高景的病历是假的。 　　局景没病。 　　周上安心顿了半拍，脑海里炸开，一片空白。 　　他亲手将高景的病历给了何显晟。 　　他亲手将何显晟推给了高景。 　　周上安盯着电脑屏幕微微发怔。 　　卧室门突然被人推开。 　　周上安丝毫没有察觉，直到高煜拍了拍他的肩膀，周上安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转头看向高煜。 　　高煜看着电脑屏幕，周上安一怔，匆忙关闭文件夹，接着又取下耳机，紧张道:“高……高叔叔……” 　　高煜笑了笑，“我来叫你吃饭，敲了门，没听见你回答，就直接进来了。” 　　高煜看了眼电脑屏幕，抓着周上安肩膀的手紧了紧，笑道:“没打扰到你吧？” 　　周上安仍有些发怔，闻言摇了摇头，又冲高煜点点头，道:“没事，我……我待会就去吃饭。” 　　高煜没说话，突然道你打开那个U盘了？” 　　周上安一怔，过了会，才垂眼道:“对。” 　　“是什么？” 　　周上安没料到高煜会追问下去，他抬头，看向高煜，眼神躲闪，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鼠标，“……没，没 　　高煜没等他说完，拍了拍周上安的肩膀，“没事就好，快来吃饭吧。” 　　说完，高煜转身出去了，周上安连忙将文件关闭，又取下U盘放进口袋里，这才出了书房。 　　周上安心底乱糟糟的，只暍了几口汤，就没胃口地放下碗筷。 　　叶婉闻在喂星星吃饭，周楚雄暍多了酒，有些神志不清了。 　　高煜抽空问周上安怎么了？心情不好？” 　　周上安垂眼，盯着汤里的葱花，摇了摇头。 　　他想不明白这枚U盘是谁寄给他的，又为什么要寄给他。 　　周上安想起那枚戒指，又想起何显晟。 　　“上安，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高煜给周上安夹了一块肉，神情温柔，“是有不开心的事？不介意的话，可以和高叔叔说说。” 　　周上安抬眼看向高煜，纠结地皎了皎下唇，过了会，他终是压低声音道:“高叔叔，如果你喜欢的人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 　　周上安突然停下，他神色迟疑地看着高煜。 　　周楚雄坐在周上安对面，他和高煜低声说着话，周楚雄是听不清楚的。 　　高煜笑了笑，“如果你是怕我告诉周楚雄，那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 　　周上安顿了片刻，这才继续道:“但是如果现在有办法能让他们分开……也不是，就……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裂痕。” 　　周上安小声询问：“你会那么做吗？” 　　“让他们产生矛盾？”高煜蹙眉思索，重复道。 　　周上安握紧筷子，眼眸微敛，“嗯”了声。 　　片刻沉默后，高煜道:“是我，我当然会。” 　　周上安闻言一怔。 　　晚上，周上安躺在床上，他打开笔记本，又将那份文件看了一遍。 　　接着又点开朋友圈，找到何显晟和高景的那枚钻戒。 　　周上安坐在床头，台灯亮着温柔的暖黄色光，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上安关闭所有文件，将U盘丢进了柜子里。 　　他此刻心情竟出奇地平静。 　　他有权利也有能力，让高景这段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感情再次产生裂痕。 　　可他却不愿意这么做了。 　　周上安熄灭台灯，躺下，裹紧被子。 　　他盯着面前的墙壁上的花纹微微发怔。 　　也许是因为现在的何显晟和高景在一起很幸福。 　　又或者是因为他们要结婚了。 　　又或许，是他怕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给何显晟看时，何显晟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高景。 　　周上安睫毛颤了颤，轻合上眼睛。 　　市区一家餐厅。 　　何显晟赶到包厢，推开门时，并没有看见高景。 　　那天之后，何显晟和高景吵架了，两人吵得很凶，隔天，高景留下一张纸条，就没了踪影。 　　纸条上约了时间地点，在这家餐馆。 　　何显晟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一沉。 　　不是局景。 　　高煜坐在正对包厢门的位置，眉眼带笑，像恭候多时。 　　何显晟走进包厢，反手将门关紧。 　　圆形的餐桌，何显晟在高煜对面坐下，“高景呢？” 　　高煜笑了笑，看着何显晟，目光阴冷，“你的老相好吗？” 　　何显晟手微微握紧，脸色阴沉，没说话。 　　高煜又道:“你应该猜到我今天要和你说什么了吧？” 　　高煜拿起桌上的手机，递给身后的小天，小天接过，忙走向何显晟。 　　小天将手机放在何显晟身前，低头，恭敬道:“何先生，这是高总给你的见面礼。” 　　何显晟眼神一冷，看了眼高煜。 　　高煜笑道:“不好奇吗？点开看看。” 　　过了会，何显晟还是点开了屏幕上的那条录音。 　　这条录音和寄给周上安的那枚U盘里的录音一模一样。 　　录音没有放完，就被暂停了。 　　何显晟起身，拳头抵着桌面，额头青筋暴起，他声音低沉，怒气暗涌，“高景呢？他现在在哪里？！” 　　高煜倾身，双手轻握，下巴抵在手背上，无所谓地笑了笑，“他吗？也许在某个酒吧，也许换了个欺骗对象？” 　　何显晟后牙槽咬紧，沉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高煜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嘴角微扬，“这么惊讶？你之前不就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吗？” 　　“不然你也不会派人去查高景，查他在那家医院的病历……”高煜顿了顿，直直看向何显晟，眼里闪讶异，转而道，“还是……或许你早就已经知道高景是装病？却还是愿意留在他身边？” 　　何显晟脸色阴沉，没说话。 　　高煜眸子里，无法掩饰的诧异一闪而过。 　　何显晟没回答，身子前倾，盯着高煜，声音低沉暗哑，一字一顿道：“我最后问你一遍，高景他人在哪里。” 　　“比起担心高景在哪……”高煜眼神阴冷，看着何显晟，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要凝结。 　　高煜嘴角扬起，冷声道不如担心一下你家……哦，不对，那个一直喜欢着你的男孩子，他现在怎么样了。” 　　何显晟眉头一蹙，神情陡然一转，“上安怎么了？” 　　高煜笑了声，从容道他每天都在等你的消息，等你能回头看他一眼，还在上学，十八，高三，多好的年纪啊，可愔了……” 　　高煜话还没说完，何显晟突然走到他面前，揪住高煜的衣领，眼神阴沉，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怒气，“你对他做了什么？ 第六十一章 医院 　　何显晟手紧紧地攥着高煜的领子，用力。 　　高煜坐在椅子上，硬生生被何显晟拉扯起来半截。 　　高煜脸色也绷不住地变得难看了。 　　身后，小天忙抓紧何显晟的手腕。 　　小天一用力，何显晟转而攥得更紧。 　　高煜的衣领紧勒着的脖子，额头隐隐有青筋暴起。 　　三人僵持。 　　何显晟眼里怒气翻滚，沉声道:“你对周上安做了什么？” 　　高煜没回答。 　　小天拳头握紧，准备砸向何显晟时，高煜扬了扬手。 　　小天动作一顿。 　　高煜咳了咳，看着何显晟，指了指何显晟攥着他衣领的手，冷笑了一声，“你可以再攥紧一点了我谁还能告诉你。” 　　何显晟脸色阴沉，看着高煜，半晌，他握着高煜衣领的手又是一紧。 　　高煜额头青筋跟着一跳，怒目圆睁，脸色因呼吸不畅而些微泛红。 　　小天拳头朝何显晟挥去，何显晟同时松手，扬手挡住小天砸过来的拳头。 　　高煜重心不稳地向后倒去。 　　小天见状连忙收回手，扶住高煜。 　　高煜坐在椅子上，推开小天的手，撑着扶手，扯了扯衣领，恶狠地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站在高煜身前，他眉头紧蹙，嘴唇紧抿，垂在身侧的手紧握。 　　高煜揉了揉脖子，这才缓缓开口道：“没想到啊，你还挺在意那个男孩。” 　　高煜脸上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何显晟眼色一沉，“你说不说？” 　　“我说，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和你好好聊聊天，看一下我哥哥喜欢的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高煜不疾不徐地说着，他指尖夹了一支烟，小天倾身将烟点燃。 　　何显晟闻言眉头一蹙，“哥哥？” 　　高煜一笑，吐出一阵白色烟雾，“是啊，哥哥，高景没跟你说过他有这么个弟弟吧？” 　　何显晟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他没说话，在高煜对面坐下。 　　高煜并不意外，眼眸微敛，吐出一口烟圈，接着，低头，讽刺地笑了笑。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高煜抬头，看向何显晟，笑了笑，“这些事情很快就跟你没有关系了。” 　　何显晟眉头不耐烦地蹙紧，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攥紧。 　　他起身，撑着桌面，倾身，盯着高煜的眼睛，低声道:“高煜，你到底要说什么？” 　　何显晟顿了顿，又道，“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 　　说完，何显晟拿出手机，转身要离开。 　　身后，高煜突然道:“他换了电话号码了，周上安不想接到你的电话，你打不通的。” 　　何显晟闻言动作一顿，他垂眼，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涟漪。 　　最后，何显晟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回头看向高煜。 　　高煜似乎很满意何显晟的反应，笑道:“何显晟，托你的福，周上安没能过个好年。” 　　何显晟转身，眉头微蹙，疑惑地看着高煜。 　　高煜继续道你说，他当初是以什么心情才能将那份病历交给你？肯定很难过吧，抱着告别这段感情的心情，却没能等到你的一条信息，再见面时却是看着你和别人亲热。” 　　何显晟怔在原地。 　　亲耳听别人说起这些事时，何显晟心里仍是不由得泛起一阵涟漪。 　　高景的突然出现，的确很让他意外。 　　但他没想过要伤害周上安。 　　他想，他只能尽力和周上安保持距离。 　　在他将他和高景的事情解决前，他希望周上安能过得好。 　　“周上安知道高景的病历是假的。” 　　何显晟回过神，眉头一蹙，猛地抬头看向高煜，“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之后的事，但是他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你，”高煜叹了口气，“可愔了，白枉费我的心思。” 　　何显晟眼神一沉，“是你告诉周上安的？” 　　何显晟眉眼间怒气微微上涌，看着高煜，“之前的病历单也是你给他的？” 　　高煜没回答。 　　何显晟怔了下，恍然想起什么，低声呢喃道:“高景，高景……” 　　何显晟脸色一沉，陡然间像什么都明白了似的，冷笑了一声，道:“好一个高景。” 　　这一切都是高景干的，从假的病历单，到跟他说的那么多苦情的话。 　　何显晟放在腿上的手用力握紧。 　　他等了七年的人，连离开的理由都是个幌子。 　　“高景呢？”何显晟抬眼看向高煜，“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吧？” 　　高煜没回答，他倚在靠背上，“难过吗？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却一次次的欺骗你。” 　　何显晟沉眼看着高煜，“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高煜道：“也许是因为喜欢，也许是没有那么喜欢，或者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场游戏，他喜欢周游在你们这些人里时的感受。” 　　高煜眼里再一次隐约闪烁起病态的执着和疯狂。 　　何显晟额头青筋阵跳，高煜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一知半解，何显晟恍然又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心底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最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再看向高煜时，眼神平静，“你对周上安做了什么？周上安现在在哪？” 　　高煜看着何显晟没说话，脸上是揶揄的笑。 　　“怎么，这么快就放弃高景了？现在开始想那个一直傻子一样跟在你屁股后面转的孩子了？” 　　何显晟神情陡然一冷，顿了片刻，他一字一顿道:“注意点你说话的方式。” 　　高煜哼笑一声，他吐出一阵烟圈，接着将按灭烟头，抬眼看向何显晟。 　　高煜迟迟不回答，何显晟烦躁地拿出手机，拨了罗潇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显示对方在忙，打不通。电话忙音回荡在房间内。 　　高煜突然道:“他现在在医院。” 　　何显晟心顿了半拍，猛地抬头看向高煜，眼神里闪过诧异，“什么？” 　　高煜重复道:“周上安现在在医院。” 　　何显晟站起来，手撑着桌面，俯身，死死地盯着高煜，“你再说一遍？” 　　何显晟呼吸不自觉地加快，忙问道：“他在医院做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高煜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有时候我也在想你到底是喜欢高景还是周上安……” 　　何显晟打断高煜，“哪家医院？上安为什么去医院了？” 　　高煜看着何显晟，顿了片刻，才眼皮一敛，才道:“周上安没事……” 　　何显晟神情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地一松。 　　“……但他爸的葬礼在后天。”高煜说完顿住。 　　何显晟闻言心猛地一顿，他猛地攥住高煜的衣领，不敢置信地大声吼道:“你说什么？！” 　　小天连忙上前将何显晟拉开，这次高煜没再制止。 　　何显晟被拉开，怒目圆睁，“高煜，他爸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他．妈能不能一次说清楚？！” 　　高煜拍了拍被何显晟扯皱的领子，眉头嫌恶地蹙了蹙，这才抬头看向何显晟，神色平静道：“他爸去世了，听不懂吗？” 　　何显晟呼吸一滞，他死死地盯着高煜，胸口剧烈起伏。 　　他很难想象，失去父亲会对周上安造成怎样大的打击。 　　何显晟抬眸看向高煜，神色阴沉，“这是你干的？” 　　高煜一笑，神情自若，道:“我哪有那个本事？周上安不来找我，我都不知道这回事。” 　　何显晟闻言眉头一蹙，“他去找你了？” 　　这是何显晟所没想到的，上次他看见周上安和高煜在一起，却不知道他们关系具体怎么样。 　　“他爸是酒精摄入过量造成的机体功能紊乱，可别什么帽子都扣在我头上，要说，这其中你对他的打击可是最大的……” 　　何显晟垂在身侧的握紧，他呼吸急促，问道:“在那家医院？” 　　高煜报了个地址，是在省城的一家医院，离祁汾市有点远。 　　高煜话音刚落，何显晟沉着脸，连忙转身往门外走去。 　　医院，周上安躺在病床上，神情恍惚。 　　两天前，他突然收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接到周楚雄进了急诊室的消息。 　　医院说，周楚雄摄入酒精过量导致机体功能紊乱，有生命危险。 　　那之前，周楚雄在家待了没多久，就又赶去忙公司的事情了。 　　周上安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以往过年周楚雄都会在家里待上十天半个月。 　　突然接到这样的电话，周上安整个人都恍了神。 　　是在省城的医院，周上安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却还是没能见到周楚雄最后一面。 　　周楚雄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病床旁，周上安看着紧闭双眼的周楚雄嚎啕大哭，他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这么声嘶力竭地哭过了。 　　周上安看着病床上一丝生气都没有了的男人，脑海里一瞬间浮现过许多事情。 　　他其实不是真的讨厌周楚雄，他小时候埋怨周楚雄的理由他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也许是那时候周楚雄对他那个早已经没了印象的母亲很不好，也许是周楚雄对他太严厉，也许是因为周楚雄忙于工作没有时间陪他…… 　　周上安哭了整整一夜，到后来嗓子都哭哑了。 　　他想，他前几天要是能多陪周楚雄说几句话也好啊。 　　可是他没有。 　　周楚雄去世的消息刚传开，公司里便出了乱子。 　　周上安以往根本就没接触过公司的事情，他咨询他父亲以前的朋友。 　　结果一个个都在抛绣球，周上安这才知道，周楚雄公司早就出了问题。 第六十二章 死因 　　周上安打了电话，那些人大都支支吾吾，不愿意正面回答。 　　最后，他找到一个和周楚雄关系不是那么密切的小股东，才大概了解到一些信息。 　　周楚雄的公司被人举报公布虚假信息，经查后还发现涉及公款挪用。 　　而周楚雄公司前不久争取到的政府投标项目正好与这件事情有关。 　　顺藤摸瓜后，这已经不是公布虚假信息那么简单了，严重点说，公司涉及到贪污。 　　周上安听得一怔，他没想到周楚雄的公司竟然会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而前不久周楚雄一直在外奔波，没有时间回家，就是在解决这些事情。 　　他在政府、合作过的企业之间周旋，在酒桌上逢迎，寻求帮助。 　　那段时间，周楚雄瞬间苍老了十岁。 　　然而，以前合作过的伙伴，曾经称兄道弟的朋友，看见周楚雄都避而远之。 　　周上安听得心寒，喉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电话那头，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无奈却又道尽真实，“在这个圏子里，无论人嘴上说得有多好听，但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都只是利益上的朋友，在这种时刻，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对曾经的合作伙伴，未来可能的对手最好的宽容。” 　　尽管知道这个道理，但当亲身经历时，周上安仍像坠入冰窖。 　　以前熟络的人都成了最陌生最冷酷无情的人。 　　周上安不是恨那些人铁石心肠，而是心疼周楚雄。 　　在周楚雄最困难的时候，没人站出来帮他。 　　而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周楚雄在那段晦暗的日子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周楚雄是个要强的人，在周上安面前都不愿意放下一点身段的人，那些日子里，是怎么求别人的？ 　　而周上安恨，怨，更难以接受，他没能帮上周楚雄。 　　他恨这种无能为力，满腔怨恨无处发泄。 　　恨最亲近的人离开，最后竟然连一句道别都没能留下。 　　从心底漫延开来的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周上安压垮。 　　他没有能力，也不能帮最亲近的人分忧。 　　而现在，那个人已经彻底离开了。 　　听到这里，周上安的声音近乎哽咽。 　　但他哭不出来，医院里，周楚雄的逝世，几乎耗干他所有眼泪。 　　周上安站在医院走廊的落地窗前，眼眶泛红，他紧皎着下唇，指尖嵌入肉里，用疼痛来维持清醒。 　　他不能哭。 　　周楚雄的许多事情都还等着他去处理。 　　然而，更让周上安心寒的事情还在后头。 　　那名小股东虽然没有明面上点名，但周上安还是听出来了，他让周上安注意周楚雄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周上安觉得蹊跷，又多问了几句，而那名股东却不愿意再多说了。 　　那名股东姓李，周上安叫他李叔。 　　周上安直觉他一定知道一些内幕，央求李叔见他一面，和他说一下公司的事情。 　　李叔到底是心软了，两人约了个时间地点，单独见了一面。 　　周上安这才知道，叶婉闻来到周楚雄身边，不是突然的事情。 　　之前，他都只是从别人口里支离破碎地听到有关叶婉闻的消息。 　　现在，他才了解到，叶婉闻是怎么和周楚雄认识的，又怎么和周楚雄结了婚。 　　叶婉闻最开始是周楚雄公司下属部门招来的小职工。 　　当初不起眼的女人一步步爬到周楚雄的身边。 　　最后，周楚雄甚至将他名下股份的一半转给了叶婉闻，让叶婉闻顺理成章地成为公司第三大股东。 　　周上安听得一怔，他眼神疑惑，看着茶桌对面的男人。 　　茶厅里，李叔年过半百，他手里端着茶，和周上安缓缓谈着公司的事情。 　　这之前，周上安了解到李叔有一儿一女，儿子出国，唯一的女儿也远嫁他乡。 　　而李叔没有告诉周上安的是，他见周上安第一面，想起了他的儿子。 　　他愿意和周上安说这么多，更多是出于眼缘，周上安像他那个多年没有见过面的儿子。 　　李叔暍了一口茶，手摩挲过杯身，语气平缓，看着周上安，眼里透着莫名的慈祥，道:“当时，周楚雄这么做，很多股东都是不同意的，他们不信任这个女人，但尽管如此，周楚雄仍是执意要将名下份额转让给叶 　　周上安一怔，连忙道:“我爸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叔顿了片刻，最后，他神情哀愁地摇了摇头，“我现在，基本上已经隐居幕后了，公司里，许多事情我也不再插手，股东大会不常去了，还有关于公司里的很多事情，我都只是一知半解……” 　　李叔停了下，看向周上安，抱歉道上安，你特意叫我出来一趟，我不能提供给你一些有用的信息，我很抱歉……” 　　“还有，周总的事情，我很惋惜，节哀吧。”李叔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眼间划过几分心疼。 　　出这样的事，任谁都是难以接受的，更何况，眼前的人，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 　　周上安闻言一愣，他微微发怔地看着李叔。 　　一瞬间，如果没人提到周楚雄去世的消息，周上安甚至已经忘记了周楚雄去世的消息。 　　仿佛在他聊完天以后，他还是会像以往那样，回到父子相依住过二十年的家，还能再次见到周楚雄板着的严肃的脸，周楚雄并没有离开。 　　这几天，他一次次选择将周楚雄离开的消息埋在心底，他想忘记这件事情。 　　但总是会有人和他一遍遍提起，周楚雄去世了，你的父亲已经彻底离开你了。 　　周上安放在大腿上的手用力握拳，指尖扎入掌心，最后，他缓缓呼吸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抬头看向李叔时，笑了笑，道:“没有，李叔……你愿意出来见我一面，我已经很感激了，谢谢你。” 　　在这种关头，能出来见他一面的人，周上安已经很感激了，哪怕只是随便聊几句。 　　李叔看着周上安，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当时也应该是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了吧，所以才会约我出来聊一聊。” 　　周上安一怔，连忙点了点头，道:“是。” 　　“接下来的话，我不敢保证全部都是真实可靠的，有我的推测，也有别的股东看到的一些事情……” 　　李叔压低声音，视线朝茶厅大门一扫，又看向周上安。 　　周上安心顿了半拍，倾身，靠近了些。 　　李叔这才继续道:“当时周总在竞争的那个政府投标项目，也就是，现在和公司出事有关系的项目。那是块肥肉，几个亿的大项目，都争破头想拿到承包权……” 　　李叔顿了顿，眉头微蹙，像思索着什么，“当时我们公司就快要拿到时，半路却突然又杀出一家公 　　周上安一怔，“这……但最后，不也拿到了吗？” 　　“对，是，”李叔点了点头，“那家公司突然出现，当时我们想，也许他是在暗中观察，掐着时间，鹬蚌相争的时候，一举拿下，最后那家公司也的确是占到那个名额了……但奇怪的是，他迟迟没有动手。” 　　周上安迫切地想知道这件事情到底和叶婉闻有什么关系，又是怎么牵扯到公司利益的，最后成为压倒周楚雄的关键因素。 　　周上安急道:“李叔，后来呢？和叶婉闻的出现有什么联系吗？” 　　“对，接下来，我们商量或许可以退而求其次，周楚雄也是有这个想法的，但最先提出来的，却是叶婉闻。”李叔暍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桌上。 　　周上安连忙起身，将杯中茶水斟满，焦急地等待李叔继续说下去。 　　“那家公司我们从来没有交过手，不了解对方底细，仅凭世面上的了解，轻易采取行动也不妥当，但叶婉闻却说她有把握做成这件事，说可以让她和周总去试一试。” 　　周上安眼睛略微瞪大。 　　叶婉闻的模样，她看起来是一个温柔内敛的人，周上安有些不能将商场上的女强人和家中温言细语的人联系在一起。 　　“所以，我爸他答应了？” 　　李叔点了点头，“我们当时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同时也不想轻易将那么大的利益拱手让给别人。而那时，我们却忽略了周楚雄的态度。” 　　“后来，我细想，周楚雄全成一言不发，但最后，当所有股东都达成一致时，周楚雄直接同意了。” 　　周上安道:“李叔，你的意思是……叶婉闻会那么做，是和我爸提前商量好的？” 　　李叔皱了皱，点了点头，过了会，又摇头道：“也不全是，我不知道这是周楚雄的主意还是叶婉闻的主意，只是，后来他们真的将项目从那家公司接手过来了，具体过程我不清楚。” 　　李叔顿了片刻，看向周上安，谨慎道但……没过多久，我就听说有人撞见叶婉闻和那家公司的董事长在一起。” 　　周上安心猛地一顿，直觉接下来听到的话可能有些难以入耳。 　　“叶婉闻被抱着从酒店电梯下来，而那时周楚雄忙活项目的事情，无暇顾及其他。接着，没过多久，公司就被报出项目出了问题。” 　　周上安闻言呼吸一滞。 　　他理清思绪，恍然想到。 　　如果最开始接手项目是叶婉闻的主意，而不是周楚雄的主意，那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周楚雄的死，都和叶婉闻有关。 第六十三章 是你的错 　　李叔没有点明。 　　周上安抬头，看着李叔，眼神疑惑，但他仍是不敢确定内心的想法。 　　周上安开口想问时，李叔又道:“我知道的大概也就这么多。” 　　李叔说完后突然起身，“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上安，今天谢谢你了。” 　　周上安一愣，连忙跟着起身，“李叔谢谢我做什么，你能出来见我一面，我感激你还来不及。” 　　李叔拍了拍周上安的肩膀，笑了笑，没说话，接着，转身往门外走去。 　　周上安立即跟上去，喊道:“李叔。” 　　李叔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周上安。 　　周上安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他低下头，欲言又止。 　　李叔拉开茶厅包间的门，“上安，那就我先走了，下次有时间，我再约你出来吃饭吧。” 　　李叔往外走，周上安一急，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终于道:“李叔，叶阿姨是不是和我爸的死有关？”问出这句话时，周上安肩膀陡然一松。 　　李叔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周上安，之前的慈祥瞬间收敛，神情也有些严肃，停了片刻后，才道：“上安，我只是将我看到的和听到的一些事情告诉你，这些事情不能决定什么。” 　　周上安听得微微发愣，他看着李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李叔看着周上安，眉头微蹙，终是叹了口气，摇摇头，“上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既然明白了，就多注意点，总不是坏事。” 　　周上安一怔，陡然回过神。 　　他突然朝李叔鞠了一躬，起身时，周上安眼眶微红，“李叔，我真的很感谢你。” 　　李叔神情有些不忍，摆了摆手，这才转身离开。 　　包间的门轻轻合上。 　　周上安盯着门，微微发怔。 　　他明白李叔的顾虑。 　　就算是周上安，尽管对方是唯一一个愿意和他聊的人，但在从来没见过的情况下，对方愿意告诉他那么多事，作为听者的周上安，都难免有顾虑，忍不住猜忌对方的心思。 　　发生的事情不得不让他相信，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人个好。 　　李叔何尝不会抱着那种心思，周上安心底清楚，李叔是久经商场的人了，防人之心总归会有的。 　　就是不是顾虑周上安，他也要多放一个心思在叶婉闻那边。 　　如果叶婉闻真的有那种实力，认识并且交好某些幕后的人，那李叔的小心谨慎更加有道理了。 　　但李叔最后的一段句话，确实说在了周上安心坎上。 　　周上安也听出来了，那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在这个时候，别人一句不经意的关心，对他来说都弥足珍贵。 　　所以，周上安红了眼眶，他明白李叔的意思。 　　同时，他也知道了，如果叶婉闻的确是关键人物，那她接下来还是会采取行动的。 　　他要做的，就是等叶婉闻主动来找他。 　　只是周上安没料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隔天，叶婉闻就找上门来。 　　周楚雄的死是突发性的，所以死亡宣布证明下来时，周上安急需找就近的火葬场处理后事。 　　这是在省城的医院，周上安人生地不熟，身边又没有熟人，办事极不方便。 　　等罗潇赶过来时，都已经好些时候了。 　　而在这期间，叶婉闻却没有打过一个电话。 　　事发当天，医院先是联系了叶婉闻，联系不上，才联系的周上安。 　　周上安焦头烂额地忙了两天，叶婉闻才姗姗来迟。 　　那时周上安还在医院，叶婉闻行色匆匆，见面时，脸上的妆都花了，神情憔悴。 　　叶婉闻连忙握紧周上安的手，“上安，楚雄呢？你爸呢？他现在……再哪？” 　　若不是周上安之前了解到叶婉闻可能干过的事情，他差点就要信了叶婉闻的话了。 　　周上安冷脸看着叶婉闻，没说话。 　　叶婉闻一怔，握着周上安的手微微发颤，紧接着，她哽咽一声，眼泪跟着晔地流下来。 　　她捂着脸，神情痛苦，“是我的错，是我来晚了，我就不应该听楚雄的话，留在家里处理公司的事，我应该跟着他一起，他身体不好，如果我当时在场，他就不会出事的……” 　　叶婉闻神情恳切，周上安听得揪心，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心里的怨恨被叶婉闻的一番话勾起。 　　最后，周上安再也没忍住，声音颤抖，直接道:“是，是你的错……” 　　叶婉闻一愣，连忙抬头看向周上安，似乎是没料到周上安会这么说。 　　紧接着，她立马回过神，攥住周上安的手，泪眼婆娑，“上安，你是不是怪叶阿姨了，是叶阿姨不好，我没能照顾好你爸爸，你怪我，你多说我几句，我心里也好受点……” 　　叶婉闻断断续续说了许多，到最后，周上安都有些不忍，却听叶婉闻突然道：“不过，好在我在最后时刻终于帮上了楚雄……” 　　叶婉闻说完后就顿住了。 　　周上安察觉不对劲，忙接道:“我听说了我爸的公司，是不是出了很严重的问题啊？” 　　“我给以前的叔叔们打了电话，他们都说让我不要担心，会处理好的，”周上安攥住叶婉闻的衣袖，“叶阿姨，你和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总感觉他们在瞒着我，你一定知道全部的事情，告诉我好不好？” 　　叶婉闻抬头看向周上安，楚楚可怜，她定定地看了周上安一会，最后拍了拍他的手，神情温柔，安慰道:“上安，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有叶阿姨在，一定会帮你妥善处理好的。” 　　周上安闻言一怔，手不可抑制地颤了颤，心底涌起一阵后怕。 　　果然，这件事和叶婉闻脱不了干系。 　　他连忙低下，掩饰自己眼底的情绪，此刻声音的颤抖已经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害怕，“叶……叶阿姨，可是……” 　　叶婉闻拍了周上安的手，“上安别担心，阿姨刚刚已经说了……” 　　叶婉闻突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周上安抬头看向她。 　　“公司的事情，我和楚雄分头行动，好在，最后我帮上了楚雄的忙。” 　　叶婉闻盯着医院光洁的地板，像想起什么，眉眼泛起一阵柔和。 　　“我知道这家公司是楚雄毕生的心血，他一生的努力和成就都在这家公司上了，所以，当时我就想，无论如何都我得帮上他。” 　　叶婉闻转头看向周上安，“只是，上安，单靠我一个人还不行。” 　　周上安一愣，立即明白了叶婉闻的意思，“叶阿姨，我能帮上什么吗？” 　　顿了顿，周上安垂下头，眼睫轻颤，小声道:“我……我也插不上手吧……” 　　叶婉闻倏地握紧周上安的手，安慰道:“上安，别气馁，办法总归是有的……” 　　周上安一怔，忙道:“什么办法？” 　　叶婉闻道:“我前两天说服了一个投资商，他愿意帮我们，但问题是他的要求，以我们公司现在的能力有点难达到。” 　　周上安急道:“什么要求？” 　　叶婉闻看向周上安，“他可以投资帮我们渡过难关，但他的要求是成为公司占比第二大的股东。” 　　周上安闻言心都顿了半拍，他并不是对公司事务一窍不通，“那……叶阿姨，这怎么办呢？” 　　叶婉闻笑了笑，轻声道：“楚雄手里的股份都自动转到了你的名下，只要你拿出几成，让给那位投资商……” 　　周上安心猛地一顿，他诧异地看向叶婉闻。 　　叶婉闻似乎是怕他不理解，细心解释了一番。 　　末了，她还不忘补充道：“上安，楚雄的心血不会白白浪费的，以后，你现在好好读书，到时候你能继续接手楚雄的位子，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说着，叶婉闻脸上扬起柔和的笑，周上安看着她，心底越发瘆得慌。 　　周上安不知道叶婉闻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但他现在确信，叶婉闻的话是绝对不能相信的。 　　而他，此刻更应该担心的是如何不借叶婉闻的手，让公司起死回生。 　　周上安内心焦虑，叶婉闻那番话，已经表明她要拿到周上安名下，原本是在周楚雄手里的股份。 　　他是绝对不能这么轻易地给叶婉闻的。 　　顺着叶婉闻的思路走，周上安恍然想起一个人。 　　高煜。 　　周楚雄生前那段时间极力讨好高煜。 　　高煜也许就是那几个目标人物，大投资商中的其中一位。 　　这么一想，周上安连忙联系了高煜。 　　恰巧高煜听闻周楚雄逝世的消息，也来了省城。 　　“高叔叔……”周上安坐在酒店的椅子上，局促不安。 　　高煜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上安，你有话直说就行。” 　　犹豫片刻，周上安将公司的事全部说出来，包括他此行的目的。 　　话音刚落，高煜抬眼看向他，简单明了道:“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周上安心咯噔一下，看着高煜，愣了神。 　　眼前的男人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温柔，和蔼可亲，他脸色平静，却又像夹了冰霜，不动声色地将人拒之千里。 　　“高……高叔叔，”周上安陡然间慌了神，他手攥紧衣摆，小声乞求道，“你，你再考虑一下……可以吗？” 　　高煜神情冷漠地看向他。 　　周上安眼眶不自觉地有些发红。 　　这是他第一次以半个商人的身份打交道，不慌乱是假的。 　　而他以为，高煜至少会有一点点的犹豫。 第六十四章 到此为止 　　高煜坐在周上安对面，神情淡漠，暍着茶。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才抬眸看向周上安，仍是道:“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周上安一愣，“是……因为涉及到的项目的原因，所以……” 　　如果是因为涉及公家项目，高煜不帮忙，周上安已经做好准备，他想说服高煜。 　　但是，高煜却道:“这是一部分的原因，还有……” 　　高煜顿住，看向窗外。 　　高层，落地窗外，一眼可以看到城市繁华的夜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周上安顺着高煜视线看了眼，急忙回过头，“还有什么原因？如果是项目的原因，高叔叔，你可以听一下我的想法，公司最根本的问题出在财务上，如果能拿到一笔资金填补那个空缺，那……” 　　在来之前，周上安已经细想过。 　　但是，周上安话还问完，高煜就打断他，道:“小安，这件事情我不能帮你。” 　　周上安一怔，无措地看着高煜，一时间，先前准备的说辞都忘了。 　　高煜神色冷漠，喊道小天。” 　　小天闻声走来。 　　高煜将茶杯往前一推，接着，他看向周上安，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位从没有打过交道的陌生人。高煜对小天道:“送客吧。” 　　周上安眼睛倏地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高煜，又看向逐渐朝他走来的小天。 　　周上安起身，眼里闪过慌张，他推开小天，冲高煜喊道:“高叔叔，你帮帮我，这个办法真的会有用的，这比资金到时候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高煜冷漠地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不理解高煜为什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完全不像之前的高煜了。 　　他想起什么，忙道:“或者，高叔叔……你是不是另外担心什么事？你……你可以和我说说啊……” 　　高煜没说话。 　　周上安再一次推开小天的手，他神情沮丧，急切道：“高叔叔……高总，高你先跟我说说吧，如果是另外的原因，我可以再想想办法……” 　　周上安怕害高煜真的将他赶出去。 　　他不仅要亲眼看着周楚雄离开，还要亲眼看着周楚雄毕生的心血毁于一旦。 　　而那时，他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高煜眼神依旧冰冷，仿佛之前那个对周上安好，让他叫高叔叔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灵魂。 　　周上安呼吸略微发滞，他怔愣地看着高煜，眼眶微红，顿了片刻，陡然上前抓住高煜的衣袖。 　　他看着高煜，眼睛湿润，竟卑微乞求道:“求你了……求你帮帮我，这是我爸唯一的公司，他唯一留下的东西，到死都在拼命保护，我不想看见它就这么毁了……” 　　周上安声音哽咽，高煜看着他，张了张嘴。 　　周上安以为高煜终于动容了，高煜却突然道:“小天，送客。” 　　周上安一怔，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高煜。 　　身后，小天抓着周上安的胳膊，用力一扯。 　　周上安重心不稳，腿一软，险些摔倒。 　　无论他再怎么喊，高煜始终没有再看他一眼，最后，周上安被小天强硬地连拉带扯地拖离房间。 　　门外。 　　高煜所在房间的门嘭的一声关上。 　　周上安看着门牌上的数字，微微发怔。 　　绝望逐渐漫延，心底的慌乱像猛兽要将他吞灭。 　　周上安垂在身侧的手在发抖，他盯着那扇门，半晌，才转身往出口走去。 　　孤零的背影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有些落寞，周上安抬手擦了擦脸。 　　周上安和高煜没有谈成。 　　叶婉闻拿来合同让周上安签字时，周上安找理由塞搪了，从那后经常找理由避开叶婉闻，但这始终不是长久的办法。 　　在周楚雄的葬礼上，周上安再次碰见叶婉闻。 　　只是，他这次却意外地听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葬礼安排的仓促，周上安忙前忙后，终于有时间喘口气，打算独自去楼道那儿休息会，撞见了叶婉闻。楼梯拐角传来叶婉闻的声音，她似乎在打电话，和人争执什么。 　　周上安推开门，听到动静，顿了顿。 　　他转身想离开时，忽然听到叶婉闻气愤地吼道：“之前我们可不是这么谈的！你说帮你办成这件事，好，我答应了，现在就差一步了，你说不干就不干了？” 　　周上安怔了怔，最后，他一想，转身朝楼梯间走去，将门轻声掩上。 　　他脚步放缓，走到上一层楼梯拐角处时，蹲下，侧头听楼下叶婉闻的动静。 　　叶婉闻的声音忽然压低，“高总，我帮了你的忙，现在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那小鬼他如果再不签字，你就得按之前我们谈好的那样，把那笔钱打过来！” 　　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叶婉闻语气突然变得激烈，“高煜！我们已经是绑在……” 　　叶婉闻话还没说完，楼上传开金属护栏撞击的声响。 　　叶婉闻一顿，警憩地朝楼上看去。 　　你们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可你们为什么让他死……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周上安鼻尖发涩，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 　　他哽咽着，将这几天心里积压的无果的怨气爆发出来，接着无力地坐在地上。 　　心底漫延开渗透四肢的无力，周上安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指尖扎入掌心。 　　他抬头看面前的女人，周楚雄生前深爱着的女人，是她亲手将周楚雄推入深渊。 　　周上安沙哑的声音控诉着，恐惧和无助在内心深处攀升，连指尖都在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这不是周楚雄的错，也不是他的错，却要让他来承受这一切他的后果。 　　叶婉闻蹲下，平视周上安，她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是通话的页面。 　　电话还没挂断。 　　顿了两秒，熟悉的声音传来，电话那头，高煜道到此为止吧。” 　　周上安一怔。 　　话音刚落，电话被掐断。 　　叶婉闻抬头，看向周上安，眼里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慌张，“听见了吗？” 　　周上安没回答。 　　叶婉闻讽刺地一笑，“我现在，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周上安看着叶婉闻，大抵明白了，叶婉闻背后捅了周楚雄一刀，现在，高煜却又在叶婉闻背后捅了一刀。 　　而高煜，他才是最大的裸家。 　　周上安恍然想起前些日子的高煜，温文有礼的模样，此刻心里只有一阵后怕，背脊发凉。 　　高煜藏得太深了。 　　“你知道高煜为什么会这么做吗？”叶婉闻看向他，突然道。 　　周上安一愣，摇了摇头。 　　“我早该知道他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叶婉闻一顿，忽然道：“高景知道吧？” 　　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周上安恍了神。 　　叶婉闻讽刺地笑出声，“为了那个婊子，高煜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周上安心一顿，他诧异地看向叶婉闻，眼里闪过震惊，半晌，才颤声道:“高煜……他这么做……是因为高景吗？” 第六十五章 条件 　　周上安想起什么，眉头一蹙，“你为什么会知道高景？” 　　叶婉闻笑了笑，“我不仅知道高景，我还知道你喜欢男人，你和那个男人的事情，我都知道。” 　　周上安的心顿了半拍，他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叶婉闻。 　　“你……你怎么知道的？” 　　叶婉闻没说话，她起身，低头看了眼周上安，接着笑了笑。 　　周上安恍然想起之前李叔和他说过的话。 　　叶婉闻是突然来到周楚雄身边的，快得周上安都没来得及了解过叶婉闻，叶婉闻就已经光明正大地走进了他家。 　　叶婉闻是有手段的，并且从一开始接近周楚雄就抱着目的的。 　　周上安望着眼前的女人，之前的善意就像层层伪装开始从叶婉闻脸上脱落。 　　周上安的背脊一阵发凉。 　　叶婉闻，高煜……他们都在骗他。 　　他曾经相信过的人都在骗他。 　　“你们……都为了什么呢？”周上安哑声道。 　　尖锐的指甲钳入掌心，周上安皎紧下唇，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都要骗他，伤害他，利用他。他信任的人，珍惜的人。 　　叶婉闻没有回答周上安的问题。 　　她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站在台阶上，看了眼窗外。 　　“为了什么？”叶婉闻看向前方，他眉眼微凝，复述了一遍周上安的话，像在思考着什么。 　　顿了片刻，叶婉闻轻声笑了笑，看向周上安，眼神锐利，“只能说你所处的环境比你所想象的要糟糕得多。” 　　“有人天生富贵，有人一出生，什么都只能靠自己去争取，既然你拿不稳，也怪不了别人抢走。” 　　周上安心一顿，他起身，看向叶婉闻。 　　叶婉闻神情冷漠，一副事不关己的清高模样。 　　周上安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他皎牙道，这也不是你们能够害死我爸的理由……” 　　叶婉闻没说话，她顺着台阶往下走了一级，高跟鞋磕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过了会，她转而道是。但高煜，他才是这件事情里……” 　　叶婉闻顿了顿，“你不应该去问问他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并不想害死你父亲。” 　　周上安冷眼看着叶婉闻，心底怒气翻涌。 　　叶婉闻一笑，“这件事情里，你要是想知道原因，想找一个怪罪的对象，是高煜。” 　　周上安沉眼看着她，没说话。 　　“你不信？”叶婉闻脸上扬起嘲讽的笑，“那你看看我现在，高煜利用我打倒了一家公司，结果呢？我只能像个泼妇一样地冲他喊……” 　　葬礼结束后，周上安拨通了高煜的电话。 　　楼梯间内，叶婉闻的那一番话，无论周上安信不信，周上安都想问一下高煜，高煜他这么做的理由。至少，周上安能确认的是，电话那头，和叶婉闻通电话的人的确是高煜。 　　电话响了两声后就接通了。 　　接电话的人是小天，周上安报了名字，小天沉默了一会，才道:“稍等。” 　　接到周上安的电话，高煜似乎并不意外，他轻声道:“上安。” 　　听到高煜叫他名字的一瞬间，周上安握着手机的手颤了颤。 　　他想起高煜之前的接近，示好……以及那天晚上，神情冷漠的高煜，后者才是真实的高煜。 　　周上安轻合眼，缓缓呼吸一口气后，睁开眼睛，才问高煜道：“高煜，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都知道了，你给我一个理由吧。” 　　到现在，周上安也不得不承认的是，周楚雄的死已经是不可以改变的事情。 　　无论他再做多少事，周楚雄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而他只想知道，这些这些害死周楚雄的人，他们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做的，他们那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还有，周上安想确认，这些事情的根源，是不是真的像叶婉闻说的那样，是因为高景，高煜是因为高景才做出这些事情。 　　所以，为什么是因为高景？ 　　高煜没回答。 　　周上安恍然想起一件事情。 　　他正要开口，突然听到电话那头传开一阵金色锁链碰撞的声音。 　　周上安愣了下。 　　紧接着，他听到一道沙哑的男声，男人说了什么，听不真切，只依稀听见几个字，喊道:“高……煜……你他．妈放开我……” 　　男人话还没说完，像是突然被人堵住了嘴，只是下一道道含糊不清的鸣咽声。 　　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逐渐弱了，取而代之的是高煜清冷平静的声音，“你想知道吗？” 　　周上安怔了怔，这才回过神，应道：“是。” 　　周上安在回想刚刚在电话里听到的那阵沙哑的男声，和那串金属铁链似的碰撞的声音。 　　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周上安微微发怔的想，那个男人或许是高景。 　　而他不知道高景为什么会在高煜那，又为什么会冲高煜喊着“放开他”。 　　高煜停顿了片刻，突然道:“我现在没有空。” 　　周上安眉头一蹙，“什么意思？” 　　高煜道:“晚上你来找我吧，在上次那个房间，来了之后，我会告诉你。” 　　高煜话音刚落，电话就挂断了。 　　周上安心底疑惑，甚至莫名的升起一阵恐惧，但晚上时，他还是去见了高煜。 　　高煜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神情平静，缓缓道:“我可以帮你。” 　　周上安眉头微拧，疑惑地看着高煜。 　　高煜解释道上次你来找我的事情，帮你父亲的公司，我可以帮你。” 　　上次，高煜拒绝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今天，高煜却主动提起这件事情，还愿意帮他。 　　周上安一愣，“为什么？” 　　高煜没有回答周上安，转而道:“前提是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周上安闻言，警惕地看向高煜，“什么条件？” 　　高煜顿了片刻，道:“我可以帮你，并且让你父亲的公司恢复到以往最好的状态，但前提是你要离开一段时间。” 　　周上安一怔，一时间没明白高煜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离开？” 　　高煜道:“对，我给你安排好，只要你答应，立即会有一笔资金打进你公司的账户。” 　　周上安心底的疑惑更甚了，“你指的是……“ 　　周上安顿了顿，“……我要去哪里？” 　　高煜抬眸看向周上安，眼神深沉，平静道:“部队。” 　　周上安心猛地一顿，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高煜。 　　高煜继续道你去部队，几年后回来时，我会还你一个完整的公司。” 　　周上安呼吸略微发滞，他看着高煜，怔怔道:“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况且，他不信高煜。 　　高煜道作为交换的条件，你只需要选择答应和不答应。” 　　高煜话音刚落，他扬了扬手，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的小天走过来。 　　小天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从其中取出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合同。 　　小天递给周上安，周上安接过，仔细地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 　　白纸黑字，只要周上安答应高煜的条件，那么周楚雄的公司就有救了。 　　但周上安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高煜的条件是让他离开。 　　周上安还想开口问。 　　高煜却打断他道条件就是这样，你只要考虑答不答应，给你一天的时间，过期不候。” 　　周上安神情恍惚地离开了高煜的住处。 　　这几天周上安一直都和罗潇住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周楚雄的后事办完了，他们也该回家了。 　　但周上安却想再在这待两天。 　　他害怕回到以前那个熟悉的地方，害怕住进以前的家。 　　罗潇始终不能一直照顾周上安，罗潇有自己的家庭，他需要回去照顾自己的家。 　　所以当罗潇犹豫地提到要不要一起回去时，周上安干脆利落道:“罗叔，你先回去吧。” 　　周上安坐在床头，少年白皙的脸上扬起淡淡笑意，只是这笑容在罗潇眼里，怎么看都没有当初明媚了。罗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少爷……” 　　周上安打断他:“罗叔，叫我上安吧。” 　　罗潇心里莫名发涩，他走过去，在周上安身边坐下，握着周上安的手，眉眼慈祥，“你永远都是我的少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是。” 　　周上安心尖一颤，垂着眼没说话。 　　“少爷，回家后告诉我，我就过来。” 　　隔天，周上安在车站送罗潇离开时，突然昏倒了。 　　罗潇去买早餐，回来时就见周上安方才在的位置，周围站了一圈人。 　　罗潇心顿了半拍，手里的早饭都掉了，连忙跑过去。 　　他剥开人群，见周上安躺在人群中间，脸色苍白，罗潇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好在急救车来得快，周上安很快就被送去了医院。 　　病房内，周上安躺在床上，睁开眼时，外面的日头照在医院雪白的墙壁上，明晃晃的晃眼，周上安微微蹙眉，又闭上眼睛。 　　半晌，周上安再次睁开眼睛，看见一旁的罗潇，愣了下，一时间记忆仿佛都错乱了般，他声音沙哑，开口道:“罗叔？” 　　罗潇闻言立马凑上前去，眉眼都是担心，忙问道:“上安，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周上安没回答，他看向门口，整个人都僵硬了般，没了反应。 　　病房门口，何显晟拿着一袋早餐，看着周上安。 第六十六章 听话 　　周上安愣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何显晟。 　　两人对视，半晌，何显晟先笑了笑。 　　门口的男人身穿黑色大衣，冷峻的眉目因为笑意变得柔和。 　　病床上，周上安脸色苍白，依旧只是愣愣看着何显晟，神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震惊。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他期盼已久的人再次站在他面前。 　　可现在，他却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了。 　　在很久以前，他见到何显晟，一定是高兴的。 　　但现在，他有点分不清了，交织在心底的情绪复杂了，五味陈杂，害怕似乎胜过期盼。 　　罗潇注意到周上安的脸色，回头一看，见站在门口的何显晟，愣了下，连忙迎上去。 　　“哎，何老师，都说了不用你亲自去，”罗潇和何显晟打着招呼，笑得亲切，“快，快进来坐坐。”何显晟将早餐放在桌子上，轻声道:“没事，应该的。” 　　罗潇眉眼微弯，笑容慈祥，笑了笑，不再说话，走去床头，给何显晟倒茶。 　　何显晟看着床上的周上安。 　　从何显晟进门起，周上安就一直盯着何显晟，到现在也是，只是依旧一言不发。 　　再次和何显晟对上视线，男人漆黑的眸子深沉压抑，里面沉甸甸的装了太多的东西。 　　周上安看得心尖一颤，终是撇开眼。 　　耳边响起何显晟低沉的声音，何显晟问周上安，道:“上安，感觉好点了吗？” 　　周上安看着窗外，愣了愣。 　　前两天天气阴沉，今天外头久违地出了大太阳，照得窗外树梢绿油的叶子都明晃晃地像在发着光。何显晟语气平静，两人仿佛是许久未见的朋友。 　　何显晟来看望他，他们之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心里不适。 　　莫名的，周上安很不喜欢此刻的气氛。 　　他眉头微蹙，没有回答何显晟。 　　片刻后，周上安转而问罗潇，道:“罗叔，怎么回事？我睡了多久了？” 　　他迷糊地有些印象。 　　在车站，他在等罗潇，站起来四处望了望，突然腹部一阵绞痛，他连忙蹲下身。 　　休息了片刻，周上安再起来时，眼前晕了晕，整个人像是没了知觉，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倒去。 　　再醒来时，他就在这了。 　　罗潇将茶水递给何显晟，又掖了掖周上安掀开的被角，眉眼担忧，这才道：“昨天来得，才睡了一晚。”“少爷，你这几天没休息好，是身体扛不住了……” 　　先是因为周楚雄的逝世，周上安哭了整整一夜，情绪大起大落，接着，又是为周楚雄公司的事情，四处打听情况。 　　他没有时间休息，也没有心情放松，神经像紧绷的琴弦，终于支撑不住地断了。 　　罗潇说着叹了口气，满眼心疼，看着周上安，安慰道：“别担心，问题不严重，别太累了，这几天先好好休息休息。” 　　周上安眼眸微敛，闻言，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应了一声“好”。 　　病床旁，何显晟看着周上安，放在口袋里的手微微握紧。 　　罗潇想起什么，扶周上安起床，轻声道:“饿了吧？先起床，吃点东西。” 　　周上安看了眼床头的早餐袋，眉头蹙了蹙，嘴唇轻抿，顿了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小声拒绝道：“我不饿。” 　　罗潇拆着包装袋的手顿了顿，看向周上安，道:“这怎么能行，多少吃一点，不饿也要先填填肚子。”周上安不再说话，瞥开眼，视线绕过病床前的何显晟，看向窗外。 　　罗潇捧着粥，勺子递在了周上安的嘴边，周上安也没有张嘴。 　　他垂眼，盯着被子，半晌，依旧只是摇了摇头。 　　罗潇笑了笑，哄孩子般道少爷，听话……” 　　周上安推开罗潇的手。 　　罗潇怕粥撒出来，只好先收回手。 　　见状，周上安翻了个身，背对着罗潇，扯过身上的被子，蒙住半张脸，哑声道：“罗叔，我困，我再睡会” 　　罗潇一听，急了，眉眼闪过担忧，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撑着床铺，看周上安，而周上安已经合上眼睛。 　　病床上，少年皮肤本就白皙，此刻，一张脸更是苍白，没有血色。 　　周上安眉头轻拧着，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罗潇看得一阵心疼，语调不由得放轻，“先暍点粥，先垫垫肚子再睡……” 　　周上安闻言却只是拢了拢被子，被子蒙住大半张脸，只剩一个光洁的额头留在外面。 　　罗潇还想劝周上安起来吃点东西再睡觉时，一旁的何显晟却突然开口道:“罗叔，让上安再睡一会吧。”罗叔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搓了搓手，只好应道:“好。” 　　被子里，周上安听到何显晟的声音后，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他蒙在被子里，光线瞬间黯淡了不少，呼吸都隐隐变得困难。 　　周上安能感觉到，何显晟此刻一定是在看他。 　　没过多久，主治的医生来查房了，周上安配合地做了一个检查，又蒙进被子里。 　　罗潇询问周上安的病情，过了会，他对何显晟道:“何老师，麻烦你看一下上安，我出去拿些药。” 　　何显晟应了一声“好。” 　　周上安蒙在被子里，睡意模糊，突然惊醒了般，只听到罗潇瞩咐了些什么，接着何显晟应了一声“好”。 　　他听着病房里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紧接着，是床尾，男人沉稳的脚步声朝他靠近。 　　最后，何显晟停在病床的左侧，面对周上安的位置，在椅子上坐下。 　　被子里，周上安透过纯白被褥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何显晟坐在他身前。 　　半晌，何显晟开口道:“上安……睡了吗？” 　　周上安睫毛颤了颤，没有回答。 　　他应该是有很多话想问何显晟的。 　　比如，何显晟为什么会在这？ 　　何显晶是什么时候来的？ 　　又因为什么而来？ 　　那局景呢？ 　　可这些问题，他一想，又没有再问的必要了。 　　周上安眼睛轻合，放在胸前的手微微握紧，他深呼吸一口气，没有回答何显晟。何显晟看着病床上的人，瘦削的身子裹在被子里，白色总是更显得人脆弱。他之前，似乎从来没发现眼前的孩子这么弱小无助过。 　　何显晟心口发疼，他语气很轻，像是怕吵醒被子里的人，“上安……” 　　叹息般地声音，何显晟轻喊着周上安的名字。 　　周上安眼睫轻颤，忽然，他感觉到额间一热。 　　周上安愣了愣，是何显晟。 　　何显晟指腹碰上周上安的额头。 　　少年额头白皙，细软的发丝随意地横在额前，何显晟想拨开他额前的发。 　　周上安像触电了般，往后一缩。 　　他掀开被子，睁大眼睛，看着何显晟，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震惊。 　　何显晟手顿在半空。 　　周上安看了眼何显晟的手，又往后退了退。 　　周上安眼神警憩，看着和你聊天，像头戒备的小鹿，何显晟心口莫名有些发疼，他无奈地笑了笑，只好收回手。 　　周上安眼神沉下去，他往病房门口看了看。 　　何显晟解释道:“罗叔他出去拿药了，等会就回来。” 　　周上安没说话，垂眼，又躺回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何显晟，轻声“嗯”了一声。 　　而何显晟似乎也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周上安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滑过有关何显晟的画面。 　　从在何显晟家的那些日子，到何显晟旧情人的出现，再到他们吵架，他们分手…… 　　最后画面定格在那枚钻戒，还有高景对何显晟说的那句“我也爱你”。 　　就算时隔多日，周上安再想起来，心口还是忍不住地一阵绞痛。 　　他深呼吸一口气，蒙住眼睛。 　　何显晟像是他的锁在心底里的秘密。 　　何显晟于他，似乎已经无关于喜欢了。 　　提起何显晟，像是猫见着老鼠捕捉是本能，而现在，心口发酸发涩也成为周上安想到何显晟时的本能。身后，何显晟看着瑟缩在被子里的人影，眉头微蹙。 　　曾经遇事会撒娇会害羞会缠着他的男孩，现在，他碰一下都会躲开好远。 　　何显晟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握紧。 　　他……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不应该留上安一个人。 　　何显晟想再开口时，罗潇急急忙忙地赶来，他手里端着一盘早餐，喊道:“上安。” 　　周上安听到动静，掀开被子，看见时罗潇时，呼出一口气。 　　罗潇看着周上安一愣。 　　周上安眼眶泛红。 　　“怎么了，这是？”罗潇将餐盘放在桌上。 　　周上安察觉到罗潇的视线，忙垂下眼，掩盖眼里的情绪，小声道:“没……没什么，肚子疼……” 　　罗潇看了一眼何显晟，没说话。 　　他将周上安扶起来，递给周上安一杯热水，“暍点热水……” 　　周上安接过杯子，捧着，视线微垂，始终没正眼看过床边的何显晟。 　　罗潇关切道:“我在医院食堂看了看，有面条，要不要尝一下？” 　　周上安看了眼餐盘，这才点了点头。 　　周上安吃着早餐。 　　何显晟坐在一旁，突然起身，道:“我出去一趟。罗潇看了何显晟一眼，应了声“好”。 　　周上安头都没有抬，闷声吃面。 　　何显晟往外走去。 第六十七章 接下来的打算 　　何显晟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 　　周上安动作才顿住，他抬头看向罗潇，问道:“罗叔，他过来多久了？” 　　罗潇正在给周上安剥鸡蛋，闻言看向周上安，道:“何老师吗？他凌晨四点来的。” 　　罗潇将剥好的鸡蛋放在周上安的碗里，清扫鸡蛋壳，边继续道：“当时我已经睡着，护士突然把我叫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周上安，眼神像是不解，“护士说楼下有个男人在找你，一间间病房的找……” 　　周上安闻言怔了些，睁大眼睛，略微诧异地看向罗潇。 　　罗潇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没注意到周上安的表情。 　　他又道护士匆匆忙忙地催我下去，我开始还觉得奇怪，下楼一看，何老师竟然就站在那儿，见到我立马冲上来，抓着我的手直问你在哪。” 　　“我当时都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告诉了他病房号，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不过，也难怪护士担心，何老师那模样……” 　　周上安愣了下。 　　罗潇说着突然顿住。 　　他削着的苹果皮断了，罗潇慢腾地把皮给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周上安眉头一蹙，忙问道:“哪样？” 　　水果刀再次削出小条的苹果皮，罗潇叹了口气，这才继续道：“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风尘仆仆的，跟着急赶过来似的，哎……我还没见他那副模样过呢……” 　　罗潇说着低下头，将苹果切成小块摆在盘子里，碎碎念地感叹道。 　　“那值夜班的年轻护士估计是新来没多久的，看见我们是认识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周上安听着罗潇的一番话，一时间五味陈杂。 　　何显晟是连夜赶过来的？ 　　他……这么着急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周上安眉眼微敛，盯着碗里清淡的面条，心口突然有些发堵。 　　他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何显晟没必要再回来找他了。 　　更没有必要再让他动心了…… 　　罗潇突然道:“上安，何老师他怎么会这么着急的来找你？还有……” 　　周上安思路被打断，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向罗潇。 　　罗潇顿了会，不解道:“他怎么知道你出事的事情？” 　　自从周上安突然晕倒进医院以来，笼统不过半天多一点的时间。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周上安确实不知道何显晟为什么会过来，转而问罗潇道:“罗叔，你不知道吗？” 　　罗潇摇了摇头。 　　周上安搅了搅碗里已经发胀的面条，垂眼道:“哦，我也不知道，我以为你清楚。” 　　罗潇不再纠结，念叨道:“我想问问他的，结果走到病房的时候……” 　　罗潇说着突然停下。 　　周上安抬眼看向罗潇，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然后呢？” 　　罗潇回想起凌晨的时候，他跟着何显晟回到病房，在病房门口，他看见何显晟坐在周上安身旁。 　　何显晟握着周上安的手。 　　方才在楼下，何显晟眉眼间的焦躁急切，在看着周上安的那一刻时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像是担忧不忍难过…… 　　看着眼前的景象，罗潇呼吸都滞了滞，过了会，他转身离开。 　　病房。 　　周上安将筷子往碗上一搁，这碗面本来就清淡，现在还发胀了，更加难以下咽。 　　他将碗往前推了推，抬眼看向罗潇，再次问道:“罗叔，然后呢？” 　　罗潇这才回过神似的，看着周上安，顿了片刻，摇了摇头，“没什么，看见你在睡觉，没好打扰就没问了。” 　　周上安抿了抿嘴唇，不再多说。 　　罗潇把果盘往周上安身前推了推，“多吃点水果。” 　　周上安点了点头，过了会，他想起什么，突然道:“罗叔，你和他说了我的事吗？” 　　罗潇愣了下，“少爷指的是……？” 　　周上安垂眼，小声道:“我爸……还有公司的事情……” 　　罗潇眉头一蹙，他不愿意在周上安面前提起周楚雄，此刻，也善意地不再多问，只道:“我没有和何老师说过这些事情，何老师也还没问过我。” 　　“那他……”周上安眉眼微敛，顿了顿，接着又摇了摇头。 　　他放在大腿上的手微微攥紧，周上安垂眼道:“如果他问起你，罗叔，你……” 　　周上安抬头看向罗潇，“你不用告诉他。” 　　罗潇闻言愣了愣，迟疑了片刻，罗潇仍是问道:“少爷……为什么呢？” 　　周上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为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那么一瞬间，他不想让何显晟知道。 　　告诉何显晟也没有意义吧。 　　周上安自嘲地笑了笑。 　　罗潇眉眼闪过疑惑，重复道:“少爷？” 　　周上安看着罗潇，想，他现在哪里还是什么少爷，是个落魄得连家都没有的人。 　　高景，和何显晟认识七年，甚至更久，相识，分开，又复合，他们才是青梅竹马，才是神仙眷侣，是兜兜转转又重逢相遇的人。 　　而他，什么都不是了。 　　周上安眉眼低垂，神情恍惚。 　　罗潇见周上安这幅模样了，心顿了两拍，连忙握住周上安的肩膀，拍了拍，轻声唤道:“上安？” 　　周上安这才回过神似的，看向罗潇，他嘴角拉扯出一个笑容，“没事，罗叔，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 　　罗潇眉眼担忧，“那……” 　　周上安道:“随便吧，罗叔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 　　周上安躺回床上，扯过身上的被子，蒙住半张脸。 　　他突然想到高煜开出的那个条件。 　　周上安眼睛轻合。 　　他想，其实，也不是多难达到的条件。 　　去部队而已。 　　现在，他去哪里，不都一样吗？ 　　如果周楚雄的公司能因此而好起来，那也值得。 　　周上安背对着罗潇。 　　罗潇看着床上人的身影，叹了口气，给周上安掖了掖被角。 　　接着，又提起一旁的垃圾，转身出去。 　　病房门口，罗潇刚迈出腿，就看见正朝这边走来的何显晟。 　　何显晟神情比昨晚要稍微好些了，只是身上带着的浓烈香烟味，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强烈。 　　罗潇眉头蹙了蹙。 　　何显晟在不远处停下，“罗叔。” 　　罗潇点了点头，笑道:“何老师吃早餐了吗？” 　　何显晟“嗯”了一声，平静道:“吃过了。上安呢？他又休息了吗？” 　　罗潇朝病房内看了一眼。 　　何显晟的视线绕过罗潇，看向病床上，裹成一团的身影。 　　罗潇也看着病床上的人，点点头，轻声道:“对，上安又睡了。” 　　罗潇停顿片刻，看向何显晟，过了会，才道:“何老师，让上安再休息一会吧，给他点时间缓缓，他经历得太多了。” 　　何显晟闻言眸子一颤，他看向罗潇，眼里闪过诧异。 　　罗潇已经绕过何显晟，转身往楼下走去。 　　周上安患的是急性肠胃炎，加之最近过于劳累，又有些低血糖，情绪起伏大，心理不稳定，在医院休整两天，就能调理过来。 　　何显晟问了医生病情，这才松了口气，脚步放轻，在周上安身边坐下。 　　床上，少年皮肤白皙，这次似乎是正的睡着了，他眉头无意识地轻拧，呼吸声均匀传开，脆弱又让人怜惜。 　　周上安纤细黑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 　　何显晟伸手，想摸上周上安的脸，指尖快碰上时，何显晟想到什么似的，眉头一蹙，紧接着，他的手顿在半空。 　　最后，他只是给周上安掖了掖被角，又收回手。 　　何显晟看着眼前人平静的睡颜，什么也没说，也没做。 　　他眼眉微敛，漆黑的眸子里情绪翻滚。 　　他错过了太多了，何显晟想。 　　他不敢碰周上安，更不敢惊醒梦里的人。 　　他就这么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周上安。 　　何显晟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周上，的脸上，眼神临摹过周上安的眉眼，嘴鼻…… 　　他在床边坐了一个上午。 　　直到周上安逐渐转醒时，何显晟才瞥开目光。 　　周上安睁开眼睛，看见床边的何显晟时，愣了愣。 　　何显晟看向他，笑了笑，“醒来了？” 　　周上安没说话，刚醒来时总是恍惚的。 　　何显晟背着光，外头的光束透过窗户打在何显晟的脸上。 　　何显晟的轮廓都像描了金边，朦朦胧胧的，温柔得不真实。 　　等意识逐渐清醒，周上安才回过神似的，想起一些事情。 　　他闭上眼睛，不再看何显晟，脸埋进被子里，夹杂着鼻音的“嗯”了一声。 　　何显晟当然看出周上安神情的变化，他没说话，过了会，才开口，语气轻柔，“上安，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周上安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接下来的打算？顺利的话，他会继续回以前的高中上学，不顺利的话…… 　　周上安睫毛轻颤，呼出一口气。 　　不顺利的话，他会去部队，少则几年，多则上十年。 　　周上安看了何显晟一眼，他语气很轻，简要回答道:“不知道。” 　　何显晟笑了笑，目光柔和，“也没事，慢慢来。” 　　周上安不再回答何显晟。 　　过了会，他翻了个身，背朝着何显晟。 　　何显晟心口紧了紧，他看着周上安的背影，眸子里情绪交织，晦暗不明。他这几天总是会想起以前和周上安待在一起的日子。 第六十八章 挽回 　　床上的人裹在纯白的被褥里，裹得严实，只留着一个毛绒的后脑勺。 　　何显晟看着周上安的背影，恍然间有些出神。 　　他想起，周上安第一次冒冒失失地跑来他家，顶着一头湿淋的头发，眼眶泛红，眼睛湿润，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又想起，周上安暍醉酒，第一次亲他。 　　那次何显晟其实是知道的。 　　何显晟知道周上安是故意的。 　　但他没有挑明。 　　莫名的，他喜欢看这个男孩子害羞脸红的样子，他会忍不住想逗弄他。 　　周上安。 　　何显晟看着他，总是会想到以前的自己。 　　或者说，周上安就像是二十岁的何显晟。 　　而二十岁的何显晟，他遇见了高景。 　　在周上安的这个年纪。 　　何显晟以为他的爱情会持之以恒。 　　他为自己以为的爱情闹得轰轰烈烈，与家里断绝关系，去了别的城市，在异地扎根，企图蓬勃生长。他为之至死不渝的，结果，给他的是离开，是不辞而别，是长达七年的等待。 　　何显晟看着周上安的背影，微微发怔。 　　床上，周上安动了动。 　　何显晟回过神，定睛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起身，坐在床边，背对着何显晟。 　　何显晟连忙跟着起身，绕了一圈，在周上安身边停下。 　　周上安抬头看了何显晟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扒拉拖鞋。 　　何显晟蹲下身，将不小心被踢到床底下的拖鞋拿出来，摆整齐了，放在周上安的脚边。 　　周上安病服的裤子缩上去一截，露出精致白皙的脚踝，小巧的脚指甲修得干净整齐，晶莹圆润。 　　周上安看着蹲在他身旁的何显晟，愣了愣。 　　何显晟看了一眼周上安的脚，拿起拖鞋，递在周上安的脚边，接着，又抬头看向周上安。 　　对上何显晟的目光，周上安才回过神来似的，他立即瞥开眼。 　　何显晟眼神深邃，周上安莫名有些慌张，他局促不安地抓紧身下的床单。 　　过了会，何显晟仍是拿着拖鞋，似乎周上安不穿，何显晟就会一直这么等下去。 　　周上安眼神躲闪，犹豫地抿了抿嘴唇，他看了何显晟一眼，又瞥开眼，小声道：“你……你放在那……就 　　何显晟闻言垂下眼，应了一声“嗯”，将拖鞋放在周上安脚下。 　　周上安这才将拖鞋穿好。 　　周上安起身。 　　何显晟跟着他站起来，身子微倾，看向周上安，关切道:“去哪？” 　　何显晟就站在周上安面前，在近些，衣服的边角都险些蹭过。 　　周上安不自在地往旁边挪开一步，低着头，小声道:“上厕所。” 　　何显晟应道:“好。” 　　他伸手想扶周上安。 　　何显晟手指刚碰上周上安的胳膊，周上安肌肉一僵，愣了愣。 　　何显晟的动作当即就停住了，他的手顿在半空，指尖将将碰上周上安的病服。 　　周上安回头看何显晟，最后，眼神落在何显晟放在他胳膊上的手，周上安纤长的睫毛扇了扇。接着，还不等何显晟收回手，周上安往旁边一退，躲开了何显晟的手。 　　何显晟眼眸微敛，没有说话，沉眼看着身前的男孩。 　　周上安只有何显晟肩膀高。 　　何显晟看着他的背影。 　　周上安哑声道:“我没事，我能自己走。” 　　说完，周上安径直往前走去。 　　他脑海里浮现过刚才的画面，莫名的，心里一阵悸动。 　　周上安连忙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厕所在隔壁。 　　走了两步，周上安听到身后何显晟跟上来的脚步声，顿了顿。 　　他没有回头，过了会，又继续往前走去。 　　何显晟盯着周上安，心口突然难受地一紧。 　　直到周上安上完厕所回来，何显晟都只是沉默地跟在周上安身后。 　　周上安在床上躺下，何显晟又回到旁边的座位坐下。 　　房间内，一时无言，安静得病房外过路行人的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上安扯了扯被子，蒙住脸，他想再睡一会，此刻却不知道怎么得，如何都睡不着了。 　　周上安依旧背对着何显晟，侧躺着，他突然想给罗潇发个信息。 　　起身，手摸了摸右边的床头柜，没看见手机，转身去另一个床头找时，何显晟一紧将手机递了过来。周上安一愣，抬头，诧异地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目光柔和，眼神平静，轻声道:“找手机吗？” 　　周上安垂眼，“嗯”了一声，连忙接过手机，又躺回床上，扯过被子蒙住大半张隐隐发烫的脸。 　　周上安闷声给罗潇打了个电话，问罗潇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罗潇急忙应道:“好，少爷，我马上就回来了。” 　　周上安挂断电话，指尖胡乱地滑着屏幕，一时间只觉得房间内的气氛沉寂得有些令他不安，局促。半晌，他听见何显晟开口道:“中午想吃些什么？” 　　周上安闻言，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不知道不觉都快两点了。 　　他没有说话。 　　何显晟也没再问。 　　周上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何显晟。 　　他看着面前的墙壁，微微发怔。 　　他觉得很莫名其妙。 　　何显晟的出现很莫名其妙，何显晟对他的举动也很莫名其妙。 　　他们曾经再一起过，却仿佛又没有真正地在一起，他们分手了，却又总是纠缠不清。 　　像扯不清楚的线一股股交织在一起。 　　周上安心里也乱麻一片。 　　他做不到以朋友的方式面对何显晟。 　　现在，也更做不到也不能做到以爱人的身份面对何显晟。 　　所以，他们两个人此刻是在以一种什么样身份在谈？ 　　沉默了片刻，何显晟低沉地声音再次响起，问道:“上安，想吃些什么？” 　　周上安的思绪被打断。 　　何显晟继续道:“是饭菜，还是面条馄饨？” 　　周上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何显晟。 　　“我现在……”还不饿。 　　周上安话没说完，罗潇回来了。 　　罗潇提着两袋水果，笑容满面，走进来。 　　周上安松了口气，闭上嘴，不再说话。 　　罗潇将水果放在一旁，看了眼何显晟，感谢道:“何老师，真是麻烦你了，一直照顾上安。” 　　周上安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何显晟平静道:“没事。” 　　罗潇笑了笑，又看向周上安，解释道：“刚才在楼下遇到一个老朋友，好多年都没见过了，就多聊了两句。” 　　周上安垂眼，应了一声“哦”。 　　罗潇的目光在周上安和何显晟身上游移，最后落在何显晟身上。 　　罗潇问道:“何老师，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 　　周上安闻言一怔，瞬间不自觉地仔细听起何显晟的回答。 　　何显晟沉吟了一会，沉声道:“不急。” 　　他顿了片刻，看向周上安，又道:“等上安好些了，我再走吧。” 　　罗潇坐在周上安身侧，“这样啊，上安应该用不着多久就能出院了……” 　　周上安看着罗潇放在膝盖上的手，愣了愣。 　　一时间，周上安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垂眼，没有插进罗潇和何显晟的对话。 　　何显晟突然问周上安道:“上安呢？出院以后是回家，还是想在这边玩一会？” 　　罗潇和何显晟在闲聊，罗潇忽然提到自己本来是准备回家的，周上安出了意外，才又留在了这里。何显晟便突然问起周上安。 　　周上安恍然想起周楚雄的公司。 　　他哪还有时间去这去那的玩。 　　周上安眼眸微敛，心想，何显晟应该是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吧。 　　他又想起高煜开的条件。 　　周上安上厕所时给高煜打了个电话，告诉了高煜自己这边的情况，让高煜再宽限几天。 　　高煜答应了。 　　罗潇笑道:“上安，何老师问你等出院以后，是打算回家，还是在这边再待几天？” 　　周上安声音闷闷的，这才道:“……回家吧。” 　　何显晟应了一声“好”。 　　他看着周上安，又笑了笑，道:“罗叔，到时候我送你们一起回去吧。” 　　罗潇愣了下，看向何显晟，立即道：“好啊，哎！这就方便多了……” 　　周上安眉头蹙了蹙。 　　夜晚。 　　周上安这两天还需要吊水，晚上也打着点滴，需要人守着，以防点滴打完了，也没人知道。 　　何显晟主动提出要和罗潇轮流守班。 　　罗潇推脱了两句，推辞不过，便答应了。 　　周上安看了何显晟一眼。 　　他刚从独立的浴室间洗完澡，出来，穿着临时买来的睡衣，上衣领口的扣子解开几颗，头发湿润，散着水汽。 　　罗潇已经在搭好的便床上躺下了。 　　何显晟在病床边坐下。 　　罗潇道:“何老师，辛苦你了。” 　　何显晟拿过一旁的干毛巾擦头，笑了笑，平静道:“没事，应该的。” 　　罗潇似乎有些难为情，“哎……到时候，凌晨我起来，接你的班，你也休息一下……” 　　罗潇话音还没落，何显晟就打断他道:“不用麻烦，我看着上安就好了，你放心睡吧。” 　　罗潇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说什么。 　　病房内的灯熄灭了。 　　何显晟在看手机，屏幕灯光打在他脸上，照出一张清冷英俊的脸，也微微照亮了寂静的病房。 　　周上安在床上翻来覆去。 　　何显晟低沉的声音响起，“睡不着吗？” 第六十九章 让我来帮你吧 　　周上安闻言顿住，他看着面前漆黑的墙壁，愣了下。 　　紧接着房间内唯一的一点亮光也熄灭了，何显晟关上手机。 　　周上安视野瞬间跟着暗下。 　　只剩下病房门上那扇透光的小窗户，还散着从走廊照射进来的光。 　　周上安又动了动，才停下。 　　何显晟在他身后的椅子上坐着，床尾是罗潇。 　　细微的呼吸声传开，罗潇已经睡着了。 　　何显晟压低声音问他。 　　下午的时候，罗潇问他要不要洗澡时，周上安拒绝了。 　　周上安想着医院的浴室可能有些不干净，心里膈应着，于是没有去洗澡。 　　可现在，他却发现怎么躺都不舒服。 　　周上安总觉得身上怪难受的，心里更膈应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温柔的力道，周上安愣了下。 　　是何显晟起身，给周上安掖了掖乱动时不小心掀开的被角。 　　何显晟压低声音，轻声道:“怎么了？睡不着吗？” 　　过了会，周上安才小声回答道:“没……没有……” 　　何显晟“嗯”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手机屏幕微弱的灯光没有再亮起，周上安背对着何显晟，一时也不知道何显晟在干嘛。半晌，周上安终是忍受不了身上的不适，摸索着起身。 　　他坐在床边，脚尖在地上晃了晃，找拖鞋，准备去浴室洗个澡。 　　周上安刚往前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一阵凳子腿摩擦过地面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周上安愣了愣，回头，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在周上安身边停下，柔声道：“上安，你要去哪里？” 　　周上安看着何显屠。 　　何显晟脸部轮廓都模糊在黑暗里，只有一双眼睛，似乎还亮着稀碎的光。 　　周上安没说话。 　　何显晟又问道:“上厕所吗？我陪你去吧。” 　　周上安刚想推脱何显晟。 　　何显晟仿佛料到周上安会如何回答似的，不等周上安拒绝，起先一步迈开腿，朝病房外走去。 　　周上安看了一眼何显晟的背影，低下头，气恼地皎了皎下嘴唇，只得无耐地跟上去。 　　何显晟在厕所旁边停下。 　　厕所里面分开两个部分，右边是厕所，左边是洗浴间。 　　周上安看了一眼何显晟。 　　何显晟定定地看着他，道:“进去吧，我在这等你。” 　　周上安迟疑了一会，什么也没有说，才往里走去。 　　直到进了一扇隔间，周上安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拿。 　　周上安看着隔间的墙角，一些仿佛是陈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污垢，他一阵不适，膈应。 　　莫名的，周上安心里更烦躁了。 　　医院的夜晚总是更安静些，只有偶尔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仪器发出的叮噔声。 　　浴室的隔间，还能听见水滴规律滴落的声音。 　　滴答声有节奏的在周上安耳边回响。 　　周上安非但没有平静，反而越发烦闷。 　　—瞬间，他甚至想冲出门去，指着门口的何显晟，质问他。 　　凭什么要再来找自己？ 　　当初都答应分手的人，为什么还要再见面？ 　　何显晟来见他，高景又会怎么想？ 　　何显晟和高景，他们两个人呢？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夜晚有些冷，周上安出来得久了，身子也开始微微发凉。 　　他抬手搓了搓胳膊，拢了拢身上单薄的病服。 　　周上安双臂环抱，杵在原地，揉了揉胳膊。 　　他垂着眼，纤长的睫毛掩住眼里的情绪，轻轻扇动。 　　周上安心口突然有些发涩。 　　他害怕见到何显晟。 　　这种恐惧，是从内心深处蔓延开的，无法控制的，本能地，对何显晟进行地躲避。 　　而恐惧的源头，似乎已经不是因为何显晟当初拒绝他，同意和他分手，也不是何显晟在见到高景时，丢下他，义无反顾地朝高景跑过去…… 　　何显晟曾经问自己，“恨他吗？” 　　周上安有那么一段时间似乎是恨过何显晟的，也许时一天，又或许是几个小时，一分钟，一秒…… 　　他想，他大概是恨过的。 　　但现在，那些感觉，在再次见到何显晟时，在和何显晟相处时，短短几个小时里，却都莫名其妙的淡了。 　　他会在何显晟做出的温柔举动里，发愣。 　　会在看见何显晟的一瞬间，出神，会变得不安，局促。 　　这才是周上安担心害怕的。 　　他宁愿自己是恨何显晟的，也宁愿何显晟放下他，和高景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他也不愿意再见到何显晟了。 　　在那些挣扎和选择之后，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期望与失落之后，他害怕了。 　　但尽管如此，周上安仍然清楚地知道，只要何显晟再一次靠近他，他还是会心动的。 　　他像沉溺在沼泽里的人，悬挂在峭崖旁边的人，只有何显晟才能救他出来。 　　但他也害怕何显晟会在拉他上来时，再一次反手将他推下去。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期待着有人能够来拯救他。 　　周上安知道，也断定，自己在再次见到何显晟时，仍是会动心的。 　　在这段时间里，他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何显晟。 　　在周楚雄去世的那个夜晚，在听到周楚雄噩耗的刹那，周上安都想到了何显晟。 　　无论是快乐的日子，还是难过的瞬间，“何显晟”这三个字，像是已经刻在了他心底，他会在无数个瞬间想起。 　　周上安杵在原地，既没有放水洗澡，又没有出去拿衣服。 　　就这么愣愣地站了一会。 　　直到他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何显晟低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上安？” 　　隔间里的人没有说话。 　　何显晟顿了顿，又继续问道:“你在洗澡吗？” 　　过了会，隔间了传出一阵闷闷的声音，周上安没好气地应道:“是！” 　　何显晟没有说话。 　　周上安一时间也不知道何显晟走没走，没走又在干嘛。 　　他没有拿衣服，又不愿意现在出门和何显晟撞个正着。 　　气氛一阵尴尬。 　　何显晟迟疑的声音传来，“……那，你拿衣服了吗？” 　　周上安哑然，他张了张嘴，最后打开隔间的锁，推开门，看见何显晟站在门外，何显晟面无表情地看着 　　周上安瞥开眼，烦躁地拨了拨额前的发，转身朝门外走去，“没有，我现在去拿。” 　　何显晟突然道:“我拿过来了。” 　　周上安脚步一顿，愣了愣，回头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目光却是柔和的。 　　周上安心莫名地顿了半拍，他立马垂下目光，看见何显晟手中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毛巾和换洗的衣物。 　　周上安看着那个袋子，微微发怔，过了会，才抬头看向何显晟，眼睛略微睁大，“你……怎么……” 　　何显晟眉眼微弯，没有多作解释，只是道:“快去洗澡吧，不早了。” 　　周上安接过袋子。 　　何显晟又指了指靠里面的一间隔间，道:“去那间吧，那间干净些。” 　　周上安又是一怔，他看着何显晟，眼里闪过不解。 　　何显晟笑了笑。 　　周上安提着袋子，低下头，站在原地，没有动。 　　何显晟看向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再不去洗……” 　　何显晟话还没有说完，周上安突然抬起头，看向何显晟。 　　周上安皎着下唇，目光灼灼，看着何显晟的眼睛。 　　何显晟似乎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笑，像哄孩子一样，用着以前对周上安惯用的语气，宠溺道上安，快去吧。” 　　周上安心尖一颤。 　　他会在何显晟给他营造的温水里溺亡的。 　　周上安张了张嘴，那些话，他始终没有问出口。 　　何显晟目光温柔。 　　周上安再次低下头，攥紧手里的袋子，绕过何显晟，往里面的隔间走去。 　　潦草的结束洗浴，周上安推门出来时，何显晟还站在旁边。 　　周上安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往前走了两步，经过何显晟身边时，抬头看了何显晟一眼，犹豫了片刻，道我……” 　　何显晟平静地看着他，等周上安说完。 　　过了会，周上安仍是什么都没有说，他闭嘴，朝门外面走去。 　　回到病房，已经不早了。 　　周上安打算睡觉时，何显晟忽然拦住他。 　　黑夜里，何显晟五官模糊不清，他声音低沉，道:“把头发吹干再睡。” 　　周上安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他想拿过何显晟手里的吹风机。 　　何显晟却突然道:“让我来吧。” 　　周上安一愣，抬头，诧异地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眼眸微敛，注视着周上安。 　　一瞬间，周上安的呼吸都莫名地有些急促。 　　不知道是四周太寂静了，陈密的黑压抑地人无法思考，还是何显晟看着他时的眼神过于专注，导致周上安一瞬间产生了错觉。 　　周上安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何显晟领着周上安来到隔壁的独间。 　　两人面前是一块半人高的镜子，悬挂在墙上，上面沾了零碎的水珠。 　　何显晟按下开关，等了会，伸手试了试风的温度，才开始给周上安吹头发。 　　耳边是吃风机运作时发出地嘈杂的轰隆声，感受到头顶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力道。 　　何显晟在轻柔地拨弄他的头发。 　　周上安心颤了颤，轻合上眼。 　　他不敢去看镜子里的人。 　　何显晟目光温柔，专注地盯着他，指尖动作轻柔。 　　周上安后悔了。 　　他不该答应何显晟的。 　　哪怕是些微的靠近都不应该有。 第七十章 我很想你 　　身后，何显晟指尖动作轻柔，指腹不时会蹭过周上安的耳畔。 　　发丝被吹起，发梢扫过周上安的眼睑。 　　周上安眼睫轻颤。 　　何显晟撩起周上安额前扫动的头发，拨到脑后，吹风机轻轻晃动，有规律地拨弄着周上安的头发。发丝间湿漉的水珠逐渐被蒸发干净，周上安感受着头顶适宜的温度，刚好温暖又不会觉得热。 　　他不时还能闻到从何显晟身上传来的淡淡香烟味。 　　周上安恍然想起过去的一些日子。 　　他也曾经贴得何显晟这么近，感受着何显晟身上传来的令他安心的温度，呼吸着熟悉的一如既往好闻的香味。 　　何显晟动作停下时，吹风机的轰隆声也跟着停下。 　　房间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周上安这才睁开眼睛。 　　何显晟看着镜子里的周上安，目光柔和。 　　何显晟的眼神太过专注和温柔了，以至于周上安心尖都不由得颤了颤。 　　何显晟冲他笑了笑，眉眼微弯。 　　周上安愣了下，立马瞥开眼，不再去看镜子里的何显晟。 　　何显晟拔下吹风机的插头。 　　周上安站在原地，盯着洗手池光洁的壁板，微微发愣。 　　他知道这样下去是不对的，他隐隐预料到会发生一些不可控制的不好的事情。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让他停下。 　　他不该离何显晟这么近。 　　周上安无法解释心中的想法，这像是已经成为了一种受到伤害后的应激本能。 　　他本能的想要再次沉溺在何显晟的温柔里，却同时又本能的想避开这种危险。 　　何显晟往旁边走了两步，侧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周上安，笑了笑，轻声道：“快去睡觉吧。” 　　周上安这才抬起头，他看了何显晟一眼，没说话，转身朝门口走去。 　　何显晟愣了愣。 　　不知道是不是何显晟的错觉，周上安看向何显晟的眼神仿佛瞬间冷了几度。 　　何显晟看着周上安的背影，眼里闪过不解，眉头蹙了蹙。 　　直到周上安走出房门，快到病房门口时，他都没有再主动开口，和何显晟说些什么。 　　他尽力控制着最后一丝理智。 　　身后，何显晟忽然往前快走了几步，紧接着，他攥住了周上安的手臂。 　　正往前走着的周上安愣了一下，他身体还带着向前的惯性，周上安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后，脚步才顿住。 　　周上安穿着病服，尽管外面加了个外套，但他还是感受到了手臂处，何显晟掌间传来的蛮横的力道。这两天来都没有过的肢体接触，像在这一晚上都被点燃了。 　　周上安盯着走廊尽头的一盏照明灯，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何显晟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何显晟唤道:“上安。” 　　周上安这才回过神似的，动了动手腕，可何显晟攥得紧，他根本挣脱不出来。 　　何显晟又唤他道:“上安。” 　　周上安闻言微微一怔，他挣扎的动作短暂地停了片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何显晟的这一声呼唤里似乎包含了太多的无奈。 　　片刻地沉默后，周上安低下头，他眼眸微敛，盯着足尖，挣扎的动作也停下了，只小声道:“……放手。” 　　何显晟垂眼看着面前的男孩，纤长的睫毛微垂，掩盖住眸子里的情绪，在眼睑下打下一片浓密的阴影。 　　他的眼睫轻轻扇动，半晌，何显晟仍是没有松开手，而那句酝酿许久的话终于说出口，“上安，我很想你。” 　　何显晟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 　　这几个字，却一字不漏地像冰粒砸在周上安的心口上。 　　周上安心猛地顿了两拍。 　　他眼睛微微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医院走廊瓷白的地面。 　　何显晟说完就闭嘴了。 　　过了会，周上安才缓慢回头，看向何显晟。 　　他眼睛睁大，诧异又震惊地看着何显晟。 　　这个当初把他扔在原地，义无反顾地奔向别人的男人。 　　也是何显晟，在他提出分手时，亲口答应。 　　但现在，这个人却站在他面前，亲口对他说，“我很想你。” 　　周上安脑子像短路了般一片空白。 　　他看着何显晟，一时间没了反应。 　　何显晟攥着周上安手臂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何显晟看着周上安，眼神深沉。 　　周上安被何显晟望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过了会，才迟疑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周上安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无数个夜晚他想听到的话，却在此刻，突然的，出乎意料地到来。 　　周上安心跳得很快。 　　除了惊喜与压抑外，莫名的，周上安心底还有一丝怪异的情绪，他此刻……似乎不想再听到这句话了。 　　周上安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何显晟握了握周上安的手臂，紧接着，醇厚磁性的声音，复述道:“上安，我很想你。” 　　何显晟看着周上安，目光深沉又专注。 　　周上安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瞬间，眼里闪过诧异，不解，惊慌…… 　　最后，是周上安都觉得奇怪的平静。 　　周上安眼神平静地看着何显晟。 　　片刻后，他像是理了理思路，周上安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周上安恍然想起，过去何显晟一次又一次给他的期望与失望。 　　他心底的确有片刻的惊喜，可那种无端的害怕也随之漫延开来。 　　周上安只能故作镇定地问何显晟，让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何显晟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周上安，漆黑的眸子里情绪暗涌。 　　何显晟想，他本来应该再等一天，两天……或是，足够长的时间，让周上安能够再次接纳他时，再告诉周上安他的想法。 　　可是在他一次又一次地看到周上安冷漠的眼神时，周上安做出的，抗拒他的举动时，何显晟心口都不可控制地难受得一阵瑟缩。 　　直到刚才，前一秒还神情温和的少年，却在下一秒，看向他时，眼神里像是瞬间杂了冰渣。 　　何显晟承认，那一瞬间他没有控制住自己，他上前抓住了周上安的手臂。 　　尽管他知道，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而他，在看着少年瘦削的身形，发怔的神情时，仍是控住不住地将内心深处的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周上安看着何显晟，眼神像是执拗，又像是平静。 　　何显晟没有回答。 　　他看着眼前的人，有一种冲动，何显晟想将周上安按进怀里。 　　他想抱一抱周上安。 　　他伤害了周上安，何显晟心里明白，但这种伤害，不是他的只言片语就能弥补的。 　　何显晟眼眸微敛，看着周上安。 　　面前的少年，一次又一次逃避自己的举动，何显晟都是心知肚明的。 　　“上安……”何显晟顿了片刻，却没再说下去。 　　周上安等着何显晟开口，回答他。 　　他的确想知道何显晟是怎么想的。 　　何显晟却突然没了结果，他放开周上安的手，道:“不早了，去睡觉吧。” 　　周上安愣了愣，眉头微蹙，一脸疑惑地看着何显晟。 　　何显晟不再说话。 　　俩人对峙了片刻，周上安咬了皎干涩的下嘴唇，率先转身，朝病房走去。 　　何显晟看着周上安的背影，漆黑的眸子泛起一阵涟漪。 　　他忍住心口的酸涩与发胀，何显晟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缓缓吐出一口气。 　　还是太快了，他不能着急。 　　周上安回到病房，在病床上躺下。 　　过了会，何显晟才走进来，依旧坐在之前的那个位置上。 　　周上安躺在床上，何显晟在他身边坐下来的一瞬间，周上安闻到了一阵略浓烟味。 　　何显晟刚才似乎是抽烟去了。 　　周上安翻了个身，背对着何显晟。 　　耳边响着罗潇一起一伏的呼吸声。 　　罗潇已经睡着了，病房里，其余两个人，却都各有所思。 　　刚才在走廊上的对话仿佛在做梦一般，周上安感到不真实。 　　何显晟莫名其妙地说出那样一句话，却又突然没了延续。 　　像暍醉酒的人，说话没头没尾。 　　周上安盯着面前模糊的墙壁，心跳莫名地有些急促。 　　身后，何显晟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 　　他侧头盯着床上人的背影。 　　周上安裹在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毛绒的后脑勺。 　　这两天，何显晟打过高景的电话，但一直都没有打通。 　　何显晟问过所有可能与高景有联系的人，却都没有找到高景。 　　高景仿佛人间失踪了一般，带着他七年前突然离开的秘密，一起失踪了。 　　高景还欠何显晟一个解释。 　　像解铃人还需系铃人，高景在何显晟心中的一个坎，逐渐成为了何显晟所需要的一个答案。 　　当初何显晟一直在等高景，或许，最开始，这种等待还能称之为爱，是执着。 　　可是，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中，这种感情已经变质了。 　　在何显晟未发觉的情况下，他将对高景离开的原因的执着当成了爱，他认为自己还是喜欢着高景的，但其实不然，这种爱在长达七年的等到中已经成为了一种慢性的折磨。 　　何显晟在再次与高景的相处中才发现，他早就不喜欢高景了。 第七十一章 我和高景已经断了 　　床上一阵窸窣响动，何显晟看过去。 　　周上安似乎是睡着了，他翻了个身，面朝着天花板。 　　周上安眼睑轻合，均匀的呼吸声传开，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微扇动。 　　何显晟看着周上安，心口一阵颤动。 　　他混沌地过了七年。 　　周上安的到来，让何显晟有一瞬间像是透过了层层迷雾看见了光。 　　高景的离开给他带来的不仅是七年的阴霾，还是很长一段时间的灵感的枯竭。 　　何显晟因为高景喜欢画画，也爱上画画，走上了这条路。 　　高景的离开，带给他的是混沌，痛苦和打击。 　　他画不出来了。 　　在很长一段黑暗的日子里，何显晟换各种方式来寻找灵感，包括招用各种模特。 　　直到那天，他见到了周上安。 　　何显晟当初没想过自己会招一个什么都不懂也不会的孩子来当模特。 　　但那天，他看着周上安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周上安的要求。 　　他在相处中逐渐爱上这个男孩。 　　这种喜欢他后来才知道。 　　何显晟太久没有爱过了，或许说，他都快忘了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他忘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了，这种感受在七年间被扭曲，压缩，压抑，改造。 　　如果说高景剥夺了何显晟再去爱上别人的能力，那么，是周上安，让何显晟有了能够再去爱的能力。病房内。 　　周上安眉头紧蹙，他忽然呓语了几句，紧接着，双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压在被子上。 　　何显晟看着周上安的脸，微微发怔，这才回过神，眼眸亮了亮。 　　何显晟起身，动作轻柔地拉住周上安的手，小心地扯过被子，将周上安露出来一截的手臂盖好。 　　接着，又给周上安掖了掖被角。 　　周上安睫毛轻颤，身体不安地动了动。 　　何显晟动作一顿，他静静地看着周上安，忽然伸手，抚上周上安的眉头。 　　周上安睡得似乎并不踏实。 　　何显晟动作轻柔，仔细摩挲过周上安的眉间。 　　周上安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何显晟眉眼温柔，短暂的停顿后，他突然俯身，在周上安额头上落下一吻。 　　床尾，罗潇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一幕，愣了愣。 　　罗潇一动不动地看着眼睛的景象。 　　他忽然醒过来，正想和何显晟换一班，让何显晟也去休息一下时，突然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周上安隆起的被子遮住了何显晟吻下去的一瞬间。 　　房间内光线不好，昏暗模糊。 　　罗潇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最后，罗潇眉头紧蹙着，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躺下。 　　何显晟只轻轻碰了碰周上安的额头。 　　他起身，再次在座位上坐下。 　　何显晟倚在靠背上，就这么看了周上安一晚上。 　　隔天清晨，周上安睁开眼睛，直直地对上何显晟的目光。 　　周上安愣了愣，一下子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他昨晚梦见何显晟了。 　　直到何显晟笑了笑。 　　何显晟道:“早。” 　　周上安才恍然清醒，愣愣道了一声“早”。 　　何显晟眉眼弯出温柔的弧度。 　　周上安想起什么，怔了下，立马垂下眼，瞥开目光。 　　他掀开被子，蒙住脸，莫名的，脸颊一阵发热。 　　查房的医生来了。 　　尴尬地气氛这才得到一丝缓解，护士给周上安换上这一天的药水。 　　医生叮瞩了两句，又道：“过两天可以出院了。” 　　周上安本身的病情并不严重，住两天是为了再观察一下。 　　加之，罗潇执意要让周上安多住两天。 　　医生刚出去，罗潇就提了早餐进来。 　　罗潇的目光扫过周上安的脸，最后停在何显晟身上，。 　　何显晟笑了笑，起身，朝罗潇走去，接过罗潇手中的早餐，“罗叔，辛苦了。” 　　罗潇恍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幕。 　　一时间，罗潇看着何显晟的目光有些复杂。 　　罗潇突然想起这段时间来，何显晟和周上安一些莫名其妙的，他看上去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的举动，在看到昨晚那一幕之后，似乎就更加不对劲了。 　　罗潇摇了摇头，对何显晟道没事，何……何老师你昨晚没休息好吧？现在我来照顾上安就好了，你快去休息吧。” 　　何显晟提着早餐，走向床边，轻声道:“我不困，我来就行。” 　　罗潇闻言，看向何显晟，欲言又止。 　　周上安坐起来，倚靠床背。 　　何显晟捧着粥，端在周上安身前。 　　周上安正想接过，何显晟突然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递在周上安嘴边。 　　周上安一愣，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向何显晟。 　　何显晟神情自然，看着周上安的眼睛，轻声道:“小心烫。” 　　周上安愣了愣，脸蓦地一热，无措道:“我……我自己来……” 　　何显晟眼眸微敛，周上安立马接过何显晟手里的粥。 　　何显晟也没再拒绝。 　　何显晟拿起旁边的鸡蛋，剥好了，又放进周上安的碗里。 　　这顿早餐，吃得周上安心慌乱跳。 　　最后，周上安随便扒了两口，就放下了。 　　周上安起床，去上了个厕所，犹豫了会，对罗潇道:“罗叔，我下去逛逛。” 　　罗潇正在整理周上安的被子，闻言顿了顿，看向周上安，忙道:“去哪？你身体还没好……” 　　何显晟站在落地窗旁，此刻也转身，看向周上安。 　　不等罗潇说完，周上安已经转过身，冲罗潇摆了摆手，“没事的，罗叔，我就在楼下逛逛。” 　　话音还没落，周上安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 　　罗潇正打算跟上去，何显晟快他一步走向门口，边走边道:“罗叔，我去吧。” 　　“没事，我……”罗潇伸手要拉住何显晟。 　　何显晟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罗潇忙跟上去。 　　而走廊，周上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何显晟步履匆匆，没过多久，也消失在走廊尽头。 　　罗潇手扶着门框，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周上安坐电梯下去了。 　　何显晟走到电梯旁时，电梯还需要再等一班，要等上几分钟。 　　何显晟看着电梯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顿了两秒，转身朝楼梯间走去。 　　电梯停停顿顿地到了一楼。 　　周上安一出电梯，就看见了门口，何显晟的身影。 　　周上安愣了愣。 　　何显晟身形挺拔，看见周上安，笑了笑。 　　周上安左右看了眼，最后，又看向何显晟，惊讶道:“你……不是……” 　　他想起走之前何显晟还在落地窗前。 　　何显晟道你一个人下来，不安全。” 　　周上安怔了下，垂下目光，不再说话。 　　沉默了片刻，周上安先转身，往医院的小型公园走去。 　　何显晟跟在他身后。 　　周上安本来就是想趁着这个间隙透口气，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何显晟。 　　和何显晟待在一起，他总会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种情绪在这几天里越发厉害了。 　　此刻，何显晟跟在他身后，周上安心更乱了。 　　公园里，有一口不大的人工湖，旁边有健身的器具，三四个老人在闲谈，一两个小孩在玩。 　　面前忽然有一个小孩踩着滑板冲过来。 　　周上安心思没放在身边的景物上，他没注意到突然冲过来的孩子，抬头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一时间没了反应。 　　何显晟揽住周上安的肩膀，一手环住周上安的腰，将周上安往自己身前一拉。 　　周上安回过神来时，已经紧紧的贴在何显晟的胸口。 　　身后小孩蹭着何显晟的衣摆冲过去。 　　周上安只听见渐行渐远地滑轮声，他脸颊贴在何显晟的胸口，熟悉的烟味夹杂着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 　　周上安心都顿了两拍。 　　何显晟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怀里的人像小猫似的，何显晟眷恋指尖的温度。 　　最后，还是周上安反应过来，推开了何显晟。 　　他脸颊浮起两抹显眼的红意，周上安低着头，眼神忽闪，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顿了片刻，周上安转身，往一旁走去。 　　何显晟依旧跟在周上安身后。 　　两人围着人工湖转了一圈。 　　周上安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病房时。 　　何显晟突然开口道:“我和高景已经断了。” 　　周上安愣了下，他侧头，诧异地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眼眸微敛，看着脚下的石子路。 　　半晌，周上安才怔愣地“哦”了一声。 　　他心顿了两拍，脑子也因为何显晟突然的，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空白一片。周上安回头，机械地往前走。 　　可过了片刻，何显晟都没有说话。 　　周上安无意识地越走越急。 　　何显晟突然拉住了周上安的手腕。 　　周上安愣了下，脚步顿住。 　　何显晟声音低沉，道小心。” 　　周上安定睛一看，靠近草丛，有一块石头，横在路边。 　　周上安走上去，也不一定会撞到。 　　他愣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哦……好……” 　　何显晟没有松开周上安的手。 　　周上安也不再说话，他任由何显晟拉着他。 　　周上安垂眼，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去。 　　走了两步，何显晟突然道:“上安，你就没有想问我的吗？” 　　周上安怔了下，他抬头，看向何显晟。 第七十二章 你不需要急着回答我 　　周上安抬头，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眉头微蹙，看着他。 　　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条僻静的小路，路两旁是成排的树，头顶树荫笼罩。 　　身后小孩嬉戏的声音已经远了。 　　周上安看着何显晟的眼睛，微微发怔，他张了张嘴，过了会，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喉间挤出，“我他该问何显晟什么？ 　　是何显晟要来找他的。 　　又是何显晟要走的。 　　他在这段关系里，没有发言权。 　　周上安顿了片刻，垂下眼，小声道:“……我……我要问你什么？” 　　周上安低下头，细弱的声音从他唇间发出。 　　石子路上是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的斑驳光影，风吹来，影子也跟着一阵晃动。 　　耳边响起树叶沙沙的声音，周上安看着地上的影子，眼睫轻颤。 　　何显晟抓着他的手握了握。 　　周上安肌肉僵了僵。 　　两人间突然沉默了。 　　周上安目光落在何显晟的鞋尖。 　　他不想再这样僵持下去了，周上安手腕动了动，突然听见何显晟道:“上安，我等你。” 　　周上安愣了下，抬头，眼睛微微睁大，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眼神平静，漆黑的眸子里映出周上安的影子。 　　片刻后，像平静的湖面泛起的一阵涟漪，何显晟目光在看着周上安的那一瞬间陡然变得柔和。周上安心蓦地顿了半拍，他看着何显晟，一时间没了反应。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似的，问何显晟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显晟眼眸微敛，睫毛轻轻扇动，顿了片刻，道:“上安，我知道你现在不能接受我。” 　　周上安眸子颤了颤。 　　何显晟道:“我愿意等，等你能像以前那样接纳我。” 　　何显晟平静的语气说着周上安心底的事实。 　　他的确对何显晟心存芥蒂。 　　而这些，何显晟也都是清楚明白的。 　　而何显晟说，他愿意等，等自己能够再次接纳他。 　　周上安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底不动容是假的。 　　他还是喜欢何显晟。 　　但他不敢面对。 　　他一直在想何显晟到底哪里吸引他。 　　他喜欢何显晟善解人意，喜欢何显晟恰到好处的关心，喜欢何显晟某些出乎意料却又意料之中的话，直击他的心坎。 　　尽管，何显晟的确伤到他了。 　　但也无法改变，周上安真心实意的喜欢过何显晟这个人，这份喜欢无关于何显晟的过去。 　　现在，他需要包容和理解，何显晟是明白的。 　　周上安垂下眼，盯着地面晃动的明亮的光影，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何显晟松开周上安的手，搭在周上安的肩上，拍了拍，轻声道:“你不需要着急回答我。” 　　何显晟顿了片刻，又道:“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周上安闻言愣了下，一瞬间，他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何显晟往前走了一步。 　　周上安还站在原地。 　　何显晟转身，朝周上安伸出手，笑了笑，轻声道:“走吧。” 　　周上安抬头，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眉眼微弯，嘴角扬起温柔的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正好打在何显晟的脸上。 　　何显晟连眸子都变成了温暖的金色，周上安看着何显晟的脸，心顿了半拍。 　　周上安呼吸略微发滞，他眨了眨眼睛。 　　何显晟收回手，笑了笑，“走吧。” 　　周上安愣了下，垂眼，绕过何显晟往前走去。 　　在回病房的路上，周上安脑子里反复浮现过何显晟刚才说过的那两句话。 　　何显晟和高景已经断了。 　　何显晟来找他。 　　是确定想和他和好吗？ 　　周上安心口一紧。 　　何显晟按了电梯，周上安在一旁看着何显晟的背影。 　　电梯屏幕上跳动的数字逐渐变成“1”，何显晟即将转身时，周上安连忙收回目光。 　　何显晟朝他伸出手。 　　周上安看了何显晟一眼，顿了片刻，紧接着，瞥开眼，往电梯里走去。 　　何显晟手顿在半空，没有说话，收回手，又紧跟在周上安身后。 　　这两天何显晟无微不至地照顾周上安。 　　周上安时常看着何显晟的背影一阵出神。 　　他觉得何显晟似乎也没有那么过分。 　　一天中午，周上安和罗潇聊到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下午，何显晟突然没了踪影。 　　吃晚饭时，周上安看着坐在他面前的罗潇，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倒是后来，罗潇似乎是看出来了，他给周上安夹了一筷子菜，解释道：“何老师，他有点事，让你先好好吃饭，他会回来的。” 　　罗潇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多说。 　　周上安觉得奇怪，愣了下，垂眼，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周上安睁开眼睛时，罗潇站在床边，桌上摆满了早餐。 　　罗潇见周上安醒了，笑了笑，道:“上安，醒来啦？起来吃早餐吧……” 　　周上安起身，看见床尾那张小床上，何显晟躺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 　　看着一晚上没出现，此刻突然躺在这里的何显晟，周上安愣了愣。 　　罗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时间神情有些复杂。 　　周上安看向罗潇。 　　罗潇将手里的保温碗往周上安眼前推了推。 　　周上安往里看了眼，顿时愣住，碗里是老巷口的糖油粑粑。 　　他记得这个香味和形状，是祁汾市老巷口的。 　　周上安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罗潇，接着又看了眼床尾的何显晟，他指了指碗里的糖油粑粑，小声道这……罗叔……” 　　罗潇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承认道：“是，何老师买的，他开了一晚上的车……” 　　罗潇说着顿住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周上安心顿了半拍，接下来的话，罗潇不说，他也猜了个大概。 　　他睁大眼睛，诧异地看向罗潇，手指向何显晟，“他……一晚上不在，就是去买这个去了？” 　　罗潇点了点头，接着，又突然叹了口气。 　　周上安恍然想起自己这两天念叨着想吃老巷口的糖油粑粑…… 　　周上安呼吸略微发滞。 　　床尾，何显晟忽然翻了个身。 　　听到何显晟传来的动静，周上安脑子都空了空。 　　他愣愣地看过去。 　　何显晟已经醒来了，满脸倦容，在看见周上安的那一瞬间，何显晟脸上扬起笑意。 　　周上安看了眼碗里的糖油粑粑，又看向何显晟，睁大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何显晟起身，朝他走来，笑了笑，道:“昨晚睡得好吗？” 　　周上安微微发怔地点了点头。 　　何显晟眉眼温柔，又道:“打开了就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周上安垂下眼，看着碗里的糖油粑粑，心里一股股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半晌，周上安“嗯”了一声。 　　糖油粑粑软腻的口感，在口腔内化开，周上安心里莫名地跟着一甜。 　　吃完早餐后，罗潇收拾桌子，又将周上安的衣服拿去隔壁清洗。 　　只剩下何显晶和周上安在病房内。 　　周上安坐在床头，玩手机。 　　何显晟在一旁看着周上安。 　　忽然，何显晟倾身，靠近周上安。 　　眼前的光线陡然一暗，周上安抬眼，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的脸近在咫尺。 　　周上安愣了一下，他连忙往后一退。 　　何显晟眼眸微敛，他拿着纸巾，突然伸手，指尖蹭上周上安的嘴唇。 　　唇上传开一阵粗糙的质感，何显晟的脸也跟着靠近。 　　周上安睁大眼睛，心猛地跳得快了。 　　这个姿势只维持了几秒，何显晟退开，道:“沾了糖，没有擦干净。” 　　周上安怔了怔，脸颊莫名一热，半晌，才道:“哦……哦……” 　　周上安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何显晟笑了笑，将纸巾扔进垃圾桶。 　　周上安顿了片刻，垂下眼，小声道：“谢谢……哥……” 　　何显晟转身的动作一顿，紧接着，眸子一颤，看向周上安。 　　“上安，你……”何显晟眼神震惊，“叫我……” 　　周上安倒是被何显晟看得一阵不自在，他挠了挠鼻尖，“……没……没什么。” 　　何显晟脸上扬起笑，像吃到糖的孩子，看得周上安更加不自在了。 　　这两天，周上安对何显晟的态度已经转变了许多，至少没有最开始那么冷漠了。明天就要出院了。 　　周上安精神状态好了不少，他在病房里走来走去。 　　何显晟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突然，何显晟的电话铃声响起。 　　响了一会，也不见何显晟接通。 　　周上安闻声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眉头微蹙，看着手机屏幕，过了会，他抬头。 　　目光相对，何显晟愣了下，起身，匆忙往病房外走去。 　　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对周上安道:“我去接个电话。” 　　周上安眉头蹙了蹙，点了点头。 　　何显晟出了病房。 　　周上安跟着走出去，在病房门口，看着何显晟的背影。 　　直到走到电梯前，何显晟才再次看向手机屏幕。 　　是局景。 　　何显晟指尖落在接通键上方，顿了两秒后，按了下去。 　　高景沙哑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显晟，你在哪？我过来找你……” 　　何显晟眉头一蹙，声音平静沉稳，“高景，你又要干什么？” 第七十三章 为什么要骗我 　　高景语气急促，道:“我有急事，我见面了和你说。” 　　何显晟沉默了片刻。 　　高景又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离开的原因吗？” 　　何显晟眼神一沉，过了会，他还是报了一个地址。 　　两人约在医院旁边的一个小公园见面。 　　公园中间有一口湖，湖面中心有一间亭子。 　　何显晟走进公园，刚拨通高景电话，竹亭里，一个人影朝他挥手。 　　电话那头，高景大声道:“显晟！我在这里！” 　　何显晟挂断电话，朝高景走去。 　　周上安搭了件外套，绕了两圈，尾随何显晟，却跟丢了，来到了医院旁的公园。周上安拢了拢羽绒服的衣领，呼出一口热气，手又插回上衣口袋。 　　他觉得奇怪，此刻也不太清楚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跟着何显晟下来。 　　他看见何显晟急急忙忙地上了电梯，鬼使神差地坐了另一班电梯。 　　接着，电梯到达一楼，他从电梯出来时，却没看见何显晟身影了。 　　周上安在医院楼下绕了两圈，看见旁边的一个公园，犹豫了片刻，朝公园走去。他没想到何显晟可能会在这。 　　只是围着湖散步时，看见亭子里的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周上安愣了下。亭子里，何显晟抱着高景。 　　高景头埋在何显晟胸口。 　　两人都穿着黑色的外套，周上安一开始差点没认出来。 　　他心猛地一顿，紧接着脑子轰然炸开，空白一片。 　　周上安看着亭子里的人，愣在原地。 　　直到两个人分开时，周上安才回过神，往旁边一退，躲进一旁的绿化带。 　　何显晟松开高景。 　　周上安透过叶子间的缝隙看着亭子里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风吹的，高景脸颊有些泛红。 　　高景抬手抹了抹脸颊，又伸手，拉住何显晟的手。 　　周上安怔了下。 　　高景似乎是哭了。 　　周上安怔怔地望着何显晟。 　　何显晟低头看着高景。 　　周上安心跳得莫名有些急促。 　　隔得有些远，他听不见亭子里的人在聊什么。 　　短暂的停顿后，周上安看见何显晟伸手擦了擦高景的脸。 　　周上安的心顿了半拍，浑身肌肉瞬间僵住。 　　他恍然想起，不久前，何显晟和自己说过的话。 　　何显晟说他已经和高景断了。 　　可何显晟刚才急急忙忙地下来，却是为了见高景。 　　周上安心间一涩，他睁大眼睛，看着亭子里的人，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 　　周上安胸口酸胀得难受，却仍是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亭子里的人。 　　忽然，何显晟伸手，捏住高景的下巴。 　　局景抬起头。 　　周上安呼吸一滞。 　　他看见，何显晟低头，在高景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周上安怔了下，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刹那间，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往外涌。 　　何显晟放开高景。 　　周上安却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他匆忙转身，视野模糊地往公园外跑去。 　　周上安跑得很快，满脑子是何显晟刚才吻了高景的画面。 　　直到走进一条僻静的巷子，周上安才停下，他扶着墙，气喘盱盱，心脏像要炸裂开般剧烈跳动。周上安大口喘息着，脸上泪水模糊一片，他抹了一把脸，泪水却仍是止不住地往外涌。 　　寒风吹在脸上，阵阵干涩发疼。 　　四周很安静，连行人都没有的寒冷冬日里，周上安终于忍不住地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他心口像刀绞过般的阵阵发疼。 　　周上小心靠着墙，哭声嚎啕，指尖抠入凹凸不平的墙壁，用力得指尖都微微泛白。 　　“为什么要骗我……” 　　周上安无力地靠着墙，一遍遍低声呢喃。 　　“哥，你为什么要骗我……” 　　周上安头抵着粗糙冰冷的墙壁，目光无神，干燥的下唇已经被他咬出血珠。 　　他哭得声音嘶哑，眼睛红肿得再也流不出眼泪。 　　公园。 　　何显晟吻了一下高景，放开他。 　　高景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何显晟，“显晟，你……是不是……” 　　高景忽然一笑，抓住何显晟的手，道:“显晟，果然，还是你对我最好。” 　　高景将高煜如何对待他的事情都告诉了何显晟。 　　何显晟却推开高景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平静，看着高景，道:“高景，我们到此为止吧，我不爱你了。” 　　高景一愣，眼睛瞪大，微张着唇，诧异地看着何显晟。 　　何显晟道:“谢谢你的答案。” 　　何显晟说完转身离开。 　　高景怔了下，忙上前拉住何显晟的手，他神情焦急，“显晟……你是不是听高煜乱说了什么……他有病， 　　他的话不能信的……我喜欢的是你，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高景声音沙哑哽咽。 　　何显晟头也没有回地往前走去。 　　高景突然冲到何显晟的身前，捋起袖子，手臂伸到何显晟眼前。 　　白皙的手臂上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红痕。 　　何显晟眸子微微一颤。 　　高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颤抖，道显晟……你看……这都是高煜对我做的，都是他逼我的……他有病……” 　　何显晟顿了片刻，继续往前面走去，他声音平静，道:“高景，你该去医院，而不是来找我。” 　　高景抓住何显晟的衣摆。 　　何显晟握住他的手，拿走，松开。 　　“还有，高煜那个疯子，你该去报警。” 　　说完，何显晟这次再也没有停下，转身离开了。 　　高景看着何显晟的背影，微微发怔。 　　周上安没有再回医院，他直接去找了高煜。 　　高煜看见周上安时，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周上安面如死灰，眼眶通红，嘴唇苍白没有血色。 　　他抬头，看向高煜，张了张嘴，周上安一时竟像失声般说出不话来。 　　高煜眉头一蹙，“进来说。” 　　周上安站在门口，没有动。 　　高煜招来小天倒了杯茶水。 　　周上安盯着高煜，反复地张嘴，却只发出断续的两个音节。 　　高煜眉头紧蹙，也不由得问道:“上安，你这是怎么回事？” 　　周上安急着想解释，却仍是发不出声音。 　　高煜转而对小天，道打电话叫张医生过来。” 　　周上安坐在沙发上，眼神焦急，过了会才断断续续挤出几个音，“我……答应……你的条件 　　高煜坐在周上安对面，闻言看向周上安。 　　“想好了？” 　　周上安没再说话，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高煜又道:“我可以给你找一个近一点的地方入伍。” 　　周上安愣了下，他看着高煜，摇了摇头。 　　高煜挑眉看向他，“不需要？” 　　周上安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他垂眼，定定地看着桌上的茶杯，肯定地点了点头。 　　高煜道:“好。” 　　周上安让高煜给罗潇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他没有告诉罗潇，他在哪。 　　周上安看着高煜身旁，屏幕一直闪动的手机。 　　自从那通电话挂断后，高煜的手机隔几分钟就会来一通电话。 　　是罗潇打的，还有一个号码，周上安知道，那是何显晟的电话。 　　高煜看向周上安，问道:“接吗？” 　　周上安盯着手机，睫毛颤了颤，过了会，哑声道:“关了吧。” 　　高煜将手机交给小天，又转头，对周上安笑了笑。 　　周上安瞥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他又在高煜这借住了一晚。 　　高煜办事很快。 　　隔天，周上安就接到了可以出发的消息。 　　高煜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周上安行李都没有收拾，他直接搭了最早一班的飞机，去往了跨了两省的一座北方城市。周上安什么都没拿，高煜让小天送他。 　　周上安拒绝了两遍，最后还是答应了。 　　倒是小天拿了一袋子的行李。 　　路上，小天似乎很高兴。 　　平时话少的，这次也难得多和周上安说了几句。 　　小天坐在靠窗的座位，看着外面的云，“我打算来这边好好玩一下。” 　　周上安闻言看向他，过了会，才垂下眼，平淡道:“挺好。” 　　小天又道:“听说我老家在这边。” 　　周上安眉头一蹙，看向小天。 　　小天转头，冲周上安笑了笑，“我是孤儿，是高先生收留了我。” 　　周上安愣了下。 　　小天说完又转头看向窗外。 　　周上安看着眼前的人，微微发怔。 　　小天看响窗外的眼神一瞬间像个对外面世界无穷好奇的孩子。 　　周上安顺着小天的目光看向棉絮般的云。 　　紧接着，周上安也莫名跟着扬起一道浅笑。 　　北方的城市更冷。 　　周上安一下飞机，连忙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风像刀割似的滑过裸露的皮肤，周上安将衣领提了提，遮住半张脸。 　　小天下飞机后，显得更加兴奋了。 　　他提着行李直往前冲，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末了，才想起什么似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周上安，道周……先生，你小心点'0’， 　　周上安笑了笑。 　　两出了机场，人生地不熟。 　　小天却像导游似的，全程领着周上安。 　　饭店。 　　周上安称赞小天选得店子好，饭菜很好吃，“小天，你对这里很熟悉吗？” 　　小天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我早就做功课了。” 　　周上安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两人在这儿的酒店住一晚。 　　隔天，小天再陪周上安去部队报道。 第七十四章 入伍 　　第二天清晨，周上安赶去部队。 　　这不是新兵报道的时间，但部队门口有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在等着周上安。 　　周上安打了声招呼，知道这是高煜安排的人。 　　男人领着周上安往里走，三人在一间办公室停下。 　　周上安被要求将所有禁止携带的物品拿出来，包括手机。 　　周上安什么都没拿，所有的东西都在小天身上。 　　他抬头看向小天，小天点了点头。 　　接着，小天从包里拿出手机，放在桌上之前，又看向周上安，询问似的眼光。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亮。 　　屏幕上显示着几十个未接电话，上百条短信。 　　是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周上安心顿了顿。 　　小天眉头微蹙，似乎是有些疑惑，迟疑道:“要看看吗？” 　　周上安垂眼，看着手机屏幕没有回答。 　　领周上安进来的男人，道:“想看现在还来得及，下次看可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周上安抬头看向小天，笑了笑，沉默地摇了摇头。 　　小天意会，将手机放在桌上。 　　领周上安的男人也不再说话。 　　做了些简单地检查，周上安领了几身衣服，男人带他去住宿的地方。 　　接下来的地方，小天不可以跟着去了。 　　小天和周上安打了个招呼。 　　三人站在旗杆下，正对着部队的大门。 　　末了，小天看着周上安，欲言又止。 　　周上安笑着冲小天挥了挥手，“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小天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他是你哥？”小天离开后，男人领着周上安去住宿楼，问道。 　　周上安愣了下，接着，摇了摇头，“不是。” 　　“家人呢？” 　　周上安眉眼微敛，“不在了。” 　　男人低头看了周上安一眼。 　　周上安看着前方，睫毛轻颤。 　　两人在一房间前停下。 　　他们一进门，最靠里的床铺，一个年轻男人突然站了起来。 　　年轻男人站得笔直，他留着板寸，一身军装，脚上是程亮的皮鞋，身形修长挺拔，英气十足。 　　年轻男人眉目英俊，炯炯有神，冲门口喊道:“王队好！” 　　王队长点了点头。 　　周上安看着那个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周上安身旁的人，神情严肃，一丝不苟。 　　周上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边的王队长。 　　王队长点了点头，看向周上安，道：“这是贺州一。” 　　王队长又看向贺州一，指着周上安，介绍道，这是周上安，新来的，以后就一个班的了，州一，多照顾些。” 　　贺州一依旧站得笔直，中气十足地回答声传来，贺州一应道:“是！” 　　王队长道:“好了，你先带他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吧。” 　　王队长又看向周上安，道:“要是有事可以联系我。” 　　周上安点了点头，笑了笑，道:“谢谢王队长。” 　　王队长转身出去了。 　　年轻男人又在座位上坐下。 　　周上安这才打量了一番住宿的地方。 　　房间宽敞明亮，八张床左右排列得整齐，每张床旁边有一个柜子，有几张摆了水杯。 　　房间的最右边有一排柜子。 　　靠外有三扇大窗户，透过窗子可以看到楼下的景物，光线透过透明玻璃窗将房间照得亮堂。 　　周上安拿着领来的几身衣服，站在门口，一时间有些无措。 　　贺州一身体后仰，靠着椅背，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东西。 　　周上安看着贺州一，犹豫了会，开口道:“你好，请问……我应该是哪张床啊？” 　　贺州一抬头看向周上安，手里的东西放进上衣口袋。 　　他指了指紧靠自己床铺的一张床，“这。” 　　周上安点了点头，走过去。 　　贺州一似乎并不喜欢说话，说完又转头看向窗外。 　　周上安走进了，将衣服放在床上，他看了眼一旁的年轻男人。 　　贺州一年纪似乎和他差不了多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剑眉，眉骨突出，鼻梁坚挺，嘴唇轻抿着，英俊帅气的长相。 　　贺州一抬眼，看向周上安。 　　周上安连忙收回目光，可他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看着一丝褶皱都没有的洁白床单，一时间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贺州一道:“走廊尽头工具室有椅子，你自己去拿。” 　　贺州一声音低沉，嗓音磁性，说话标准好听，他看着周上安，眼神平静。 　　周上安愣了下，点了点头，道:“……谢谢。” 　　周上安取了凳子回来，跟着贺州一在床头柜旁边坐下。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床。 　　周上安看了眼他放在床上的衣服，犹豫了会，“那……这个衣服……我应该放在哪里？” 　　贺州一头也不抬地道:“那边。” 　　贺州一指了指右边，有一排铁质柜子，摆放得整齐。 　　周上安点了点头。 　　他起身，又看了贺州眼。 　　面前的年轻男人从周上安进门起，几乎就没有正眼看过他。 　　周上安能感受到男人似乎不想搭理他。 　　周上安瞥开目光，走进柜子，他将柜子一个个打开，终于找到一个空的柜子，才将衣服叠整齐放进去。做完这些事情，周上安走回去，在床边坐下。 　　他看着窗外，玻璃窗没有完全打开，周上安可以透过反光的玻璃窗看见自己的影子。 　　玻璃窗上的人影，留着寸头，他剪了头发。 　　穿着军装，这是在办公室换好的衣服，就连他自己的那身衣服，周上安也让小天带回去了。 　　周上安剪了头发后，精致的五官更加突出，额头光洁，眸子乌黑，脸小巧。 　　贺州一突然道:“你是哪的？” 　　周上安愣了下，回过神，看向一旁的贺州一，“我吗？” 　　贺州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周上安眨了眨眼睛，“南方的，祁汾市。” 　　贺州一点了点头，忽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上，他眉头微蹙，吐出一阵烟圈。 　　接着，贺州一看向周上安，他夹着烟的手指了指，眼睛微眯，“抽烟吗？” 　　周上安怔了下，摇了摇头，“不抽。” 　　他顿了片刻，看着贺州一，又道:“谢……谢谢。” 　　贺州一忽然笑了一声。 　　周上安眼神疑惑。 　　贺州一又问你叫周上安？” 　　周上安忙回道:“是，上下的上，平安的安。” 　　贺州一弹了弹烟灰，点头，“哦”了一声。 　　周上安迟疑道:“你叫……” 　　“贺州一。”贺州一利落答道。 　　周上安垂下眼，点了点头，“贺州一……” 　　贺州一不再说话，周上安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许久的沉默后，贺州一突然起身。 　　周上安正盯着窗外发呆，听到动静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看了周上安一眼，紧接着，扯了扯衣摆，身上的褶皱被拉扯得消失，道:“下去了。周上安愣了下，连忙站起来。 　　他什么都不懂，只好跟着贺州一。 　　贺州一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 　　贺州一走在前面，周上安紧跟在他身后。 　　下楼时，四周却很安静。 　　周上安诧异地看向贺州一，下了一层楼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贺州一目视前方，“集合。” 　　周上安“哦”了一声。 　　贺州一一身军装飒气逼人，下楼时，腰杆也是笔直坚挺的。 　　周上安不自觉低头看了眼自己，他这还是头一次离军人这么近。 　　绕了一栋楼，视野瞬间就开阔了，住宿楼后面是一个宽阔的出操坪。 　　场地上站满了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军装，站列得整齐有序，人很多，却出奇地安静。 　　周上安呼吸不由得微微屏住。 　　贺州一走得很快。 　　周上安跟着贺州一进入了一班列队。 　　一时间，整个操坪都极其安静。 　　周上安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学着他们的姿势，站直。 　　贺州一站在周上安旁边。 　　两人间的距离瞬间近了许多。 　　周上安甚至能闻到贺州一刚才抽烟时留下的烟草味。 　　贺州一身上的烟味有些特别，周上安鼻尖蹙了蹙，似乎有股淡淡的薄荷味。过了会，一个年纪看起来大一些的男人，走来，停在他们队伍面前。 　　男人似在总结一天的训练，突然目光一转，直直地看向站在最后一排的周上安。周上安毫无防备地与他目光相对。 　　肖龙然目光锐利，看着周上安，斥道:“你！出队！” 　　周上安愣了下，左右看了眼，确定肖龙然看地是自己。 　　“还动？”肖龙然在周上安身边停下，语气狠厉，“我昨天怎么说过的？” 　　“你们一个个，不要以为是新兵！就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肖龙然厉声道:“出队，两百个俯卧撑！” 　　周上安闻言眼皮一跳，此刻却动都不敢动了。 　　顿了片刻，周上安一皎牙，走出队伍，在一旁趴下，开始做俯卧撑。 　　周上安做了三十个时，手已经发颤，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 　　他速度一慢，肖龙然就轻踢他大腿。 　　周上安几次险些被肖龙然踢得趴下。 　　队伍里突然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报告！” 　　肖龙然看向贺州一，“说。” 　　贺州一目视前方，声音响亮，“他今天才来，不懂规矩，我自愿替他做一百个！ 第七十五章 奇怪的室友 　　周上安闻言一愣，转头，诧异地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目视前方。 　　肖龙然盯着贺州一，神情严肃，“你确定要帮他？” 　　贺州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前方，眼神坚定，大声道：“是！” 　　顿了片刻，肖龙然才道:“出列。” 　　肖龙然语气似乎有些不悦。 　　贺州一步伐沉稳，走出队伍，看都没看周上安一眼，走到周上安身边，径直在他旁边下趴下。 　　贺州一在周上安身边做俯卧撑。 　　周上安看了贺州眼。 　　肖龙然斥道你想让贺州一帮你做完？” 　　周上安愣了下，连忙接着做起了俯卧撑。 　　不知道是不是有一个人陪着的原因，周上安感觉接下来的几十个俯卧撑，做起来都轻松了不少。 　　两人几乎同时做完一百个俯卧撑。 　　贺州一先起身。 　　周上安站起来时，只感觉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一阵酸麻。 　　贺州一依旧看都没看周上安一眼，径直回到了队伍。 　　周上安看了肖龙然一眼。 　　肖龙然皮肤偏黑，是常年日晒下的肤色，年纪看起来三四十岁，浑身肌肉结实，穿着军装都能看得出来的健壮有力。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带训的原因，肖龙然五官不自觉地都多了份凌厉的气势，不怒自威。 　　周上安看了肖龙然一眼，就连忙收回了目光。 　　进来这里之前，周上安已经做好了，会吃不少苦头的准备。 　　他皎了皎牙，往队伍里走去。 　　周上安步伐有些不稳，他走进队伍，站直身体时，肌肉一酸，没撑住，猛地朝一旁倒去。 　　快好要撞到贺州一时，贺州一一把抓住了周上安的胳膊。 　　周上安被扶稳，他条件反射地抓住贺州一的小臂。 　　贺州一微微用力，他扎实的肌肉也跟着绷紧。 　　掌心是力量蓬勃爆发似的触感，周上安愣了下，抬头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额上还渗着几颗汗珠，顺着青筋微鼓的侧额留下来。 　　他仍然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只是扶着周上安的手还在微微用力。 　　肖龙然从俩人旁边经过时，没有说话，眼神凌厉，瞪了周上安一眼。 　　周上安一怔，连忙站直了身子。 　　贺州一收回手，站得笔直。 　　肖龙然站在队伍最前方，列举着他们平时要遵守的规矩。 　　周上安望着前面一新兵的后脑首，浑身肌肉酸疼，汗湿后的黏腻感让他不适。 　　他平时也有运动，却不像现在这样剧烈，周上安有些吃不消。 　　他听着听着就有些出神了。 　　周上安心不在焉地想以后的日子。 　　没过多久，他又想到了以前的事。 　　周上安脑子里一会浮过罗潇的身影，一会又浮现何显晟的身影。 　　还有公园里，何显晟对高景做出的举动。 　　周上安眼眸微敛，呼吸一滞。 　　他突然想起刚才贺州一帮他体罚。 　　周上安愣了愣，抬头，想看向贺州一，回过神来，看见面前的肖龙然，动作立马顿住。直到下训，周上安才有机会活动身子。 　　周上安揉了揉肩膀，酸胀感漫延四肢，疼得周上安倒吸一口凉气。 　　一下训，整齐地队伍立即四散开来，所有人都朝着各自的方向走去。 　　周上安抬头望了望。 　　方才还站在他旁边的贺州一，此刻，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人流中。 　　周上安四面张望了下，朝着贺州一领他下来的路走去。 　　没过多久，周上安就看见了贺州一。 　　贺州一被人搀扶着，步履有些蹒跚。 　　周上安愣了下，小跑过去。 　　扶着贺州一的也是个年轻的男人。 　　周上安和贺州一打了声招呼，“州哥。” 　　贺州一闻声，抬头看了周上安一眼，接着又回过头，没说话。 　　贺州一旁边的年轻人看向周上安，“你是新来的？” 　　周上安点了点头。 　　年轻人笑了笑，冲周上安伸出手，笑道:“我叫胡可君。” 　　周上安握了握胡可君的手，“周上安。” 　　贺州一抬头看了胡可君一眼，神情说不上是不耐烦还是生气。 　　胡可君立马抓紧了贺州一的手，急道:“贺班长，慢点，慢点。” 　　周上安想起刚才贺州一替自己做了一百个俯卧撑，愣了下，忙道:“是刚刚弄伤的吗？要不要去看看……” 　　贺州一看都没看周上安一眼，依旧沉默着一眼不发，步伐不停地继续往前走去。 　　倒是扶着他的胡可君笑了声，道什么？那你也太小瞧我们贺班了。” 　　胡可君看着周上安，脸上的笑容有些夸张，大声道:“我们贺班长当年集训的时候，做俯卧撑可是破了整个训练营……” 　　胡可君话还没说完，突然顿住了，他嘴还微张，却是转头看向一旁的贺州一。 　　贺州一抓着胡可君的小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伤的原因，他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贺州一瞪了胡可君一眼。 　　胡可君憨厚地笑了笑，接着，挠了挠后脑勺，对周上安道：“哎！贺班长不让我说，他低调，不喜欢张扬……” 　　顿了片刻，胡可君又不甘心似的，看向周上安，压低声音，补充道：“不管怎样，贺班长很厉害就对了！” 　　周上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胡可君和他们住一间宿舍。 　　三人回了宿舍，胡可君扶着贺州一在座位上坐下。 　　接着胡可君转身，出了门。 　　宿舍里零零散散地回来了几个人，一两个人问了问周上安叫什么，从哪里来的，接着便又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但他们都没有和贺州一说话。 　　周上安坐在椅子上，反复看了几眼贺州一。 　　贺州一沉着脸，坐在椅子上，身体后仰，靠着椅背，像今天下午那样，不知道在干嘛。 　　犹豫了片刻，周上安起身，朝贺州一走去。 　　“州哥，你的腿……”周上安看着贺州一的大腿，眉头微蹙，有些担心，道，“……要不去看看？” 　　贺州一抬头，看向他。 　　室内的白炽灯光亮着，周上安这才发现，贺州一的眸子是淡淡的琥珀色，瞳孔一圈像是透明的宝石散着光。 　　“你管好你自己，”贺州一声音冷淡，说完又回过头，“下次别不懂规矩乱动。” 　　周上安一噎，看着贺州一，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接下去。 　　半晌，他才憋出一个字，周上安应道:“好……” 　　贺州一没说话。 　　周上安顿了顿，过了会，他低下头，小声道今天……谢谢你……” 　　贺州一看向周上安。 　　周上安抬眸，看了贺州一一眼。 　　莫名的，他觉得贺州一带着一股比肖龙然还不好接触的气息。 　　如果说肖龙然是常年带训磨炼出来的不易靠近的气质。 　　那么，贺州一身上的，就是天生带有的浑然天成的冷漠。 　　很冷，冷得人一靠近他，就像被冻住似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什么。 　　贺州一看着周上安，平淡地“嗯”了一声。 　　周上安又看了一眼贺州一的腿，他觉得自己再说些什么也没用了，转身往回走去。 　　身后，贺州一突然叫住他，声音低沉冷静，“你过来。” 　　周上安一愣，脚步顿住。 　　他回头，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食指弯曲，朝他勾了勾。 　　周上安眼里闪过疑惑，但仍是走过去。 　　周上安在贺州一面前停住。 　　贺州一忽然伸手，搭上周上安的肩膀。 　　肩膀陡然增加的重量，周上安吓了一跳，肌肉一紧。 　　贺州一站起来，眼神平淡地扫了周上安一眼，道:“扶我去医务室。” 　　贺州一的睫毛也很长，不卷翘，微微下垂，看人时，像把扇子似的盖在眼睑上。 　　周上安怔了下，这才回过神，馋住贺州一的小臂，点头道:“哦，哦……” 　　周上安对这里的建筑不熟悉。 　　贺州一指挥着他，左拐右转，走了好一会，才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里的值班医生很热情，是个四五十岁的阿姨。 　　她像是认识贺州一，一见面就上来打招呼，笑道:“小贺？” 　　贺州一点头，“刘阿姨。” 　　刘医生扶过贺州一，在办公桌前坐下，接着，又将贺州一的裤腿挽上去，神情关切担忧。“哎呦，还是腿伤呢？这是怎么回事？又严重了？” 　　贺州一回头看了一眼周上安。 　　他没有回答刘医生的话，而是指了指靠墙的一排凳子，对周上安道:“你坐那吧。” 　　周上安点了点头，他看着贺州一的腿，愣了下，心里对贺州一的腿伤更好奇了。 　　刘医生眉头紧蹙，“上次来都没有这么严重了，州一啊……” 　　刘医生按了按贺州一的腿，靠近脚踝处的位置。 　　贺州一眉头都没蹙一下，眼神平静地看着刘医生。 　　刘医生起身，看向贺州一，“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小贺，你老是这样反反复复，别怪阿姨没提醒你，你以后要是落下了病根，还想继续训练可就麻烦了。” 　　周上安闻言一愣，他睁大眼睛，看向贺州一，倏地站了起来。 　　刘医生听到动静，看向一旁的周上安，似乎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似的，问道：“州一，这位是……？” 　　贺州一看了周上安一眼，“我班里来的新兵。” 　　刘医生点了点头。 　　周上安连忙走过去，神情有些焦急，道，这……医生那这怎么办？” 　　贺州一的腿伤严重了，肯定和他有关。 　　周上安想起白天贺州一的举动，一时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第七十六章 有喜欢的人吗？ 　　贺州一看向周上安，面无表情。 　　周上安望着刘医生。 　　刘医生眉头微蹙，对贺州一严肃道：“州一啊，这可是最后一次了啊，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贺州一没说话。 　　刘医生起身，往药剂室走去，语气突然有些不悦，“你也知道训练对你很重要，你这么大了，还不学着好好照顾自己，本来不是多严重的腿伤，被你反反复复一折腾，你以后还……” 　　刘医生碎碎念叨似的，话还没说话。 　　贺州一看向刘医生的背影，语气严肃，喊道刘阿姨。” 　　刘医生顿了下。 　　贺州一双目微敛，声音低沉，应道：“我知道了。” 　　刘医生回头，看向贺州一，张了张嘴，一时间神情复杂，不知道该说贺州一，还是不该继续说下去。最后，她沉重地“哎”了一声，低头，拍了拍身上的褂子，转身，继续往药剂室走去。 　　刘医生离开后，周上安才看向贺州一。 　　周上安站在贺州一身旁，表情欲言又止。 　　过了会，倒是贺州一抬眸，看向他，问他道:“你要说什么？” 　　周上安愣了下，盯着贺州一的眼睛，“我……那个……你的腿，今天……真的很对不起，麻烦你了……” 　　说着，周上安低下头，声音不自觉地越说越小。 　　贺州一打断周上安，语气有些冷淡道:“你除了说对不起，还知道说什么？” 　　周上安闻言，怔了怔，他抬头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淡色的眸子里，眼神也不自觉地带着疏离感。 　　贺州一眼睛轻轻合了合，又睁开，“嗯？” 　　周上安皎了皎唇。 　　他除了道歉，的确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那……”周上安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看向贺州一，连忙道，“那这个医药费，以后都我包了吧。” 　　周上安从小衣食无忧，他惹事了，周楚雄大多时候也都是直接用钱解决。 　　周上安理所当然地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 　　贺州一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 　　周上安站在原地，睁大眼睛，无措地等着贺州一的回答。 　　贺州一轻笑了几声后，才道:“富家少爷吗，解决问题惯用的手段吗？” 　　周上安愣了一下，错愕地看着贺州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摆了摆手，有些慌张道:“不……不是的……” 　　周上安不知道贺州一是不是了解到他家里的一些事情，但那肯定都是片面的。 　　贺州一嘲讽似的语气，周上安只觉得脸不知道往哪里搁。 　　周上安脸颊发烫，“你……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们还可以换一种方式……” 　　贺州一眉毛一挑，没有伤的左腿曲起来，踩在椅子上。 　　他手自然伸直，搭在左腿的膝盖上，看着周上安，道：“是吗？” 　　贺州一此刻的眼神，像是戏谑，又像是调侃，还有些莫名的说不透的轻浮。 　　周上安身体略微僵硬，他张了张嘴，无措道:“当……当然……” 　　贺州一笑了笑。 　　笑起来的贺州一少了平时的疏离感，少年五官利落帅气，笑意让他的五官晕染了几分痞气。 　　贺州一伸手，拉住周上安的手腕，“那你说……” 　　周上安感觉到手腕处的力道，贺州一似乎是想要站起来。 　　这时，刘医生正好从药剂室出来。 　　她手里拿着两瓶点滴，看见贺州一，眉头立马蹙紧，语气不悦，制止道:“州一，你好好坐着，现在又要乱动什么？你腿是真的不想要了？” 　　周上安也听出来，这次刘医生是真的有些不开心了。 　　贺州一抓着他的手腕，微微起身。 　　他推贺州一不是，不推开贺州一也不是。 　　贺州一看了刘医生一眼，接着，又回过头，冲周上安笑了笑，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松开州一的的手。周上安看着贺州一，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贺州一没再说话。 　　刘医生走过来，她拿了个铁架子，将两瓶透明的点滴挂上去，一边给贺州一扎针，一边道:“现吊水，消一下肿，等会再给你开几副药，腿上擦好了再回去。” 　　贺州一眼神平静，看着细长的针管插入自己的血管，语气依旧平淡，道：“谢谢刘阿姨，给你添麻烦了。” 　　周上安不喜欢看扎针时，细长的针头缓慢刺入体内时的场景，瘆得慌，他不自觉地瞥开眼。 　　扎好针管，刘医生扯过几条白色绷带，粘在贺州一手背上，固定针管。 　　接着，她又起身，拨了拨点滴的蓝色控速开关。 　　刘医生将医用棉签放入口袋，往药剂室走去，语气无奈，长叹着—口气，道:“你啊……” 　　“这哪里是在给我添麻烦，这是你自己再给自己惹麻烦，这要是被晓晓知道了，她不得难过……” 　　刘医生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她转头，眼神忽然有些紧张地看了贺州一一眼。 　　贺州一盯着手背上的针管没说话。 　　刘医生这才脚步急匆地回了药剂室。 　　周上安看着面前的两人，听着从进医务室起，就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此刻更疑惑了。 　　但周上安也没有多问，他安静地在贺州一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接着，又看了眼贺州一扎着针管的手背，周上安抿了抿唇。 　　贺州一沉默地低着头，周上安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后来，周上安才知道刘医生话里提到的那个“晓晓”，叫袁晓，是贺州一的妈妈。 　　贺州一的妈妈，当时是部队里那届最出色的女兵。 　　后来袁晓被分配到从事特殊工作的岗位，做缉毒警察，也是在那个时候，袁晓认识了贺州一的父亲。 　　贺州一的父亲同样也是一位老兵，他本来可以再回军队，升职当骨干，最后，却为了袁晓，留在了缉毒大队。 　　这一留就是十年。 　　两人并肩前行，在三十五岁的时候，袁晓生下了贺州一。 　　而贺州一十岁的时候，却父母双亡。 　　袁晓，贺州一的父亲，因公殉职。 　　在这部队里的人，那些长辈，或多或少，都是看着贺州一长大的，也都听过贺州一父母的事情，还有一些人，甚至是贺州一父母音日的好友。 　　周上安陪着贺州一打完点滴，又搀扶着贺州一回了宿舍。 　　贺州一因为腿部有伤，平时除了下楼集合，不需要训练。 　　腿伤会再次复发，也主要是因为贺州一帮周上安硬抗了体罚。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多都是周上安一个人找场地，训练。 　　隔天，周上安迎来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五公里。 　　晚上，周上安趴在穿上，手脚酸疼，浑身骨头都像是脱了臼，嗓子眼到现在还干涩得厉害。 　　他翻了几个身，明明累得不行，却如何都睡不着。 　　突然，周上安听到一阵动静，他顿住，仔细听了听，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是贺州一的声音。 　　周上安翻身，面朝贺州一床铺的方向。 　　部队里的夜晚似乎比外面更黑。 　　灯一关，除了走廊偶尔一闪的光亮外，整个房间漆黑得手指头都看不清楚。贺州一压低声音，“睡不着吗？” 　　周上安轻声道:“对。” 　　“很疼吗？” 　　周上安愣了下，顿了片刻，“疼。” 　　“你起来，扶我去趟厕所。” 　　周上安怔了怔，他望着眼前漆黑的一片，眨了眨眼睛。 　　周上安还没说话，贺州一方向就传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一只手搭上周上安的肩膀。 　　贺州一俯身，压低声音，在周上安耳边道:“走。” 　　贺州一虽然有腿伤，但以往上厕所也没让周上安陪过。 　　周上安疑惑，但还是起身，扶着贺州一出去了。 　　两人在厕所门口停下。 　　贺州一没有进去，而是道你在这等我下。” 　　说完，他转身，往楼道的尽头走去。 　　再回来时，贺州一手上多了两把凳子。 　　叠在一起的两把胶凳。 　　贺州一拆开来，指了指其中一把，对周上安道:“坐。” 　　周上安愣了下，抬头诧异地看向贺州一。 　　虽然不知道贺州一要做什么，但他还是听话地坐下去。 　　贺州一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忽然，贺州一俯身，抓住周上安的一条小腿。 　　周上安怔了怔，肌肉一紧，连忙推贺州一的手，“你……你干嘛……” 　　贺州一抬眸，眼神带着一股子的疏离冷淡，“放松。” 　　周上安肌肉紧绷，任由贺州一将自己的腿抬起来，架在贺州一的大腿上。贺州一熟练地捏着周上安的小腿肌肉。 　　周上安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州……州哥……” 　　贺州一眼神冷漠，扫了周上安一眼，不耐烦地重复道:“放松点。” 　　周上安吓得额头直冒冷汗，缓缓放松紧绷着的肌肉。 　　过了会，贺州一问他，“想家吗？” 　　周上安闻言，看向贺州一的侧脸。 　　他垂下眼，睫毛颤了颤。 　　周上安想，他没有家可以想了。 　　“想吧……” 　　贺州一转头，看向他，“有想打电话的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贺州一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周上安脑海里浮现过何显晟的脸。周上安愣了下。 　　贺州一突然问他道:“有喜欢的人了吗？” 第七十七章 大门口的男人 　　周上安脑子里紧绷地弦倏地断开。 　　他看着贺州一，愣了愣，半晌，都没有回答。 　　贺州一忽然笑了笑，“这么紧张吗？” 　　周上安嘴角不自在地扯出一个笑。 　　他讪讪地笑了笑。 　　贺州一看着他，眉毛轻挑，等着周上安回答。 　　过了会，周上安仍是没有回答，他低头，挠了挠鼻尖。 　　贺州一捏着周上安小腿肌肉的手没停，贺州一顺着周上安的小腿，缓缓往大腿捏去。 　　“所以，是有喜欢的人了吗？”贺州一声音很轻，在清冷的走廊尽头，显得有些空渺和虚无。周上安心顿了顿，他抬头，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微微侧着头。 　　楼道冷清的白色灯光打在他脸上，贺州一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打下一片浓密的阴影。 　　周上安脑子里却浮现过何显晟的身影。 　　他没放下何显晟是真的。 　　他想放下何显晟也是事实。 　　周上安的呼吸略微发滞。 　　一瞬间，他都有些分不清自己来部队，是为了周楚雄的公司，还是为了躲避何显晟。 　　周上安没敢细想。 　　贺州一“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将周上安从缥缈的思绪中拉回来。 　　周上安看着贺州一的眼睛，过了会，他垂下眼，小声回答道:“嗯。” 　　贺州一的问题问得有些莫名。 　　贺州一没有再说话，只是捏着周上安大腿的手顿了下，紧接着，又继续轻轻地按起来。周上安抬头看了贺州一一眼。 　　贺州一眼眸微垂，手臂轻微动作。 　　周上安有些迟疑，过了会，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州哥？” 　　贺州一闻言，看向周上安，语气很轻，道:“嗯，我知道了。” 　　周上安舔了舔略微干涩的下唇，一时间也没明白贺州一是什么意思。 　　贺州一低下头，按捏着周上安的肌肉。 　　他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问道：“好些了吗？” 　　周上安跑了几公里，肌肉酸痛，被贺州一按摩了会，的确舒服了很多。 　　周上安点了点头，小声道:“好很多了……” 　　只是这个时间，在走廊尽头，两个男人并排坐着。 　　周上安的腿架在贺州一腿上，贺州一给他揉腿，还讨论着一些莫名的话题，实在是让周上安有些不自在。 　　过了会，周上安又不好意思道:“谢谢……州哥……”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贺州一听了，也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 　　接着两人又沉默下来。 　　莫名的，周上安更加不自在了。 　　他放在贺州一大腿上的腿动了动，“州……州哥，不如……我们现在回去吧？” 　　贺州一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他转头看向周上安，眼神有一瞬间的朦胧，看着周上安时，才定了定。“不疼了吗？”贺州一问周上安道。 　　周上安摇了摇头，手不自觉地攥紧裤料，“没那么疼了……” 　　顿了会，周上安又补充道:“睡一觉，明天应该会好很多……” 　　贺州一点了点头，“那行。” 　　贺州一又捏了捏周上安大腿，才放开周上安。 　　周上安借势从贺州一身上下来。 　　贺州一拿过两条凳子，周上安见状，连忙上前，“我来吧。” 　　贺州一道:“好。” 　　周上安接过贺州一手里的凳子，他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州哥，你的腿好些了没有？” 　　贺州一点了点头，“不严重。” 　　周上安“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拿过凳子放入杂物间，又扶着贺州一往回走去。 　　贺州一一路上不再说话。 　　两人回了宿舍。 　　周上安躺在床上。 　　刚才一折腾，睡意也涌了上来。 　　贺州一按摩得很舒服，他整个人也因此轻松了不少。 　　周上安逐渐合上眼。 　　梦里，周上安脑海里总是浮现过一个模糊的人影。 　　只是，这个人影，似乎不再只是何显晟了。 　　贺州一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谁都不爱搭理的模样。 　　新兵里，似乎除了周上安，还有隔壁班的胡可君，就没有人愿意主动和贺州一交流了。 　　周上安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他有时候看见贺州一，就会主动上前，约贺州一去吃饭。 　　贺州一大多时候都会答应周上安。 　　周末的时候，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是没有训练的。 　　周上安房间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门口，贺州一突然走进来，对周上安道:“周上安。” 　　周上安愣了下，这几天训练下来的条件反射，周上安立马站直了身子，应道:“到。” 　　贺州一道:“出来一下。” 　　贺州一是班里的班长，管着整个班的新兵。 　　周上安闻言，连忙转身，往外走去。 　　“州哥？”周上安看向贺州一，疑惑道，“有什么事情吗？” 　　贺州一没有回答他，转而问道:“每周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你有想打电话的人吗？” 　　一瞬间，周上安觉得这个话题有些耳熟。 　　他顿了片刻，犹豫道:“嗯……那我去打个电话吧……” 　　贺州一没有多问，他看了周上安，转身，往前走去，“跟我来吧。” 　　贺州一带着周上安去了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内，只有一个值班人员，他对照着一本本子，不停地按着电脑键盘，输入着什么数据。贺州一在一台座机旁停下，看向身后的周上安，“打吧。” 　　周上安又看了眼周围的环境，才上前，握着听筒，点了点头。 　　周上安拨通了罗潇的号码。 　　要说，到现在，和周上安最亲近的人，大概只有罗潇了。 　　罗潇是看着他长大的。 　　除了给罗潇打电话，周上安就再也想不到第二个他可以打电话的人了。 　　电话响了两声后，接通了。 　　那头，罗潇的声音有些苍老和疑惑，“找谁？” 　　在听到罗潇声音的一瞬间，周上安眼眶莫名一热。 　　他太久没听到熟悉的人的声音了。 　　这种感情是超过情亲的依赖，或者说，他对罗潇的感情已经上升到情亲了。 　　周上安声音有些沙哑，他控制不住地哽咽道:“罗叔，是我……”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下。 　　周上安重复道:“我是上安。” 　　电话那端的人又顿了两秒，紧接着，是罗潇熟悉的亲热的语气，罗潇不敢相信似的，大声喊道：“是上安吗？” 　　周上安鼻尖一涩。 　　“是，是我……”周上安笑了笑，“罗叔。” 　　罗潇掩饰不住地激动传来，“上安，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哎呦，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急死了，我差点以为你是被拐了，突然听到你要入伍的消息，我都不敢信，要不是打电话确认了……” 　　罗潇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 　　周上安心底暖洋洋地涌起一阵满足感，他想，被人记得的感觉真好。 　　周上安逐一回答了罗潇的疑问。 　　罗潇听到后来，只能无奈地谈了口气，“哎，上安，这种事情，你可以和我商量一下，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憋在心里……” 　　这句话罗潇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但往往结果还是一样。 　　周上安笑了笑，乖巧地应道:“好。” 　　罗潇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突然道：“说起来，自从你上次告诉我你要入伍，让我有事先回家里后，我把这件事也告诉何老师了……” 　　再次听到何显晟的名字，周上安还是愣了下。 　　电话那头的罗潇并不能察觉到周上安的反应，他继续道：“你走的那天晚上，何老师当时和我一起在找你，隔天，我因为家里一直都有事，你给我消息之后，我就先回去了，到是何老师，我一直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周上安心顿了半拍。 　　他很意外地，通过这通电话，听到何显晟的消息。 　　周上安微微睁大眼睛，听得有些出神。 　　罗潇断续地说着何显晟的事情，“前两天，我想着给何老师打个电话，问问他的情况，结果，电话也打不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罗潇说着想到什么，又忙道:“不过，上安你也别急，何老师估计也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吧，你要是有空，给他打个电话也行……” 　　罗潇再说了些什么，周上安已经听不清了。 　　他思绪有些恍惚，也根本没有再去思考罗潇为什么会那么安慰他。 　　旁边，一直懒散站着的贺州一，突然直了直身子。 　　老式的座机，打电话时，外放的声音也比较大，贺州一和周上安隔得不远。周上安也没有有意回避贺州一的意思。 　　周上安的反应依稀落入贺州一的眼里。 　　和罗潇打完电话，两人回去宿舍的路上。 　　贺州一突然问他道:“那个何老师是你的……？” 　　贺州一向来很少问周上安的私事。 　　再次听到何显晟的名字时，周上安愣了愣。 　　更何况还是从贺州一嘴里说出来的。 　　周上安怔了片刻，回过神，“以前的老师。” 　　贺州一“哦”了一声。 　　两人快走到宿舍门口时，贺州一的脚步突然顿住。 　　周上安察觉到身边的动静，也跟着停下。 　　他回头，看向贺州一。 　　“州哥？”周上安眼神疑惑。 　　贺州一道:“门口有个男人，这两天一直在来，说想见你。” 第七十八章 那就是你喜欢的人？ 　　周上安闻言一愣。 　　一时间，他也不敢确定贺州一说的男人是谁。 　　周上安眉头微蹙，眼神疑惑，皱眉道:“谁？” 　　贺州一笑了笑，“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是谁？” 　　贺州一笑起来透着少年的痞气。 　　周上安怔了一下，低下头，愣愣道：“也是……” 　　“你要去看看吗？”贺州一忽然问他。 　　“啊？”周上安眨了眨眼睛，抬起头，诧异地看向贺州一，“可是……我们，不是不可以出去吗？” 　　部队里有些明文禁止的规定。 　　贺州一点了点头，他看着周上安，顿了下，道:“但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帮你。” 　　周上安看着贺州一，一时间没有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周上安心底竟然腾起一阵莫名的恐惧。 　　他有些恐惧，面对门外的那个男人。 　　仿佛他心底已经有了一个隐约的答案，门外的男人，可能会是谁。 　　他希不希望那个男人过来？ 　　周上安说不清楚。 　　只是他心底的那阵恐惧，却是来得清晰透彻。 　　周上安沉着眼，没说话。 　　他眼神有些迷蒙。 　　贺州一静静地看着周上安，也不催促周上安回答。 　　过了会，周上安才抬眼，看向贺州一，他睫毛颤了颤，小声道:“不用了吧……” 　　贺州一眉毛半挑，似乎有些意外，“不看了？” 　　周上安这回没再犹豫，他看着贺州一，点了点头，又轻轻笑了笑，肯定道：“嗯，不看了。” 　　不管是不是何显晟，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周上安眉眼微弯。 　　周上安笑起来其实挺好看，贺州一也发现了。 　　少年脸庞清秀，笑起来脸颊有酒窝。 　　从周上安刚进来起，贺州一就发现了，只是眼前这个男孩笑得很少，大多时候，似乎也不是发自内心的 　　贺州一没再多问，只是应道:“那行。” 　　周上安点了点头。 　　贺州一看着周上安，也跟着笑了笑，眼底浸了些连他自己都没有觉的温柔。贺州一倚在墙边，手自然交叉在胸前，说完，他起身，朝宿舍走去。 　　周上安跟在贺州一身后。 　　走了两步，贺州一突然又道:“你要是想看，可以再来找我。” 　　周上安抬头，看了贺州一眼。 　　贺州一目视前方，神情冷淡。 　　周上安眨了眨眼睛，小声地应了一声，“哦……” 　　自从贺州一和他提过那件事后，周上安时常会想起大门口的那个男人。有时候，做梦，他都会看见大门口有个人影，在等他。 　　人影转过头时，一会是何显晟，一会是周楚雄，叶婉闻，一会又是高煜…… 　　每到这个时候，周上安都会惊醒。 　　而这个晚上，周上安再次做了这个梦。 　　他惊醒时，眼睛瞪大。 　　周上安呼吸急促，胸膛上下起伏，额头上都不自觉地渗出几颗汗珠。 　　过了许久，周上安呼吸才逐渐放缓。 　　他平静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周上安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突然，旁边传来一阵响动，是床铺咯吱和被褥摩擦的窸窣响声。 　　紧接着，是贺州一刻意压低的声音。 　　贺州一问他:“睡不着吗？” 　　周上安愣了下。 　　他有些诧异，贺州一竟然还没有睡。 　　周上安连忙翻了个身，转而面对着贺州一的床铺，他小声问道:“……州哥？ 　　周上安语气疑惑，“……你还没有睡吗？” 　　贺州一“嗯”了一声。 　　周上安眨了眨眼睛，望着对面模糊的人影，有些发愣。 　　过了会，贺州一压低声音，问他道：“你睡不着吗？” 　　周上安闻言，垂下眼，睫毛颤了颤。 　　他想起最近时常做到的那个梦。 　　周上安顿了片刻，才回道:“有点。” 　　贺州一问他为什么？” 　　周上安想了想，犹豫了片刻，才回答道:“我做了一个梦……” 　　贺州一顿了下，“什么梦？” 　　贺州一的声音在夜晚似乎更加低沉了。 　　周上安似乎能透过外面的光，看见贺州一那双好看的琥珀色的眼睛。 　　周上安垂眸，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梦见……梦见，以前的一些人了……” 　　贺州一看着周上安，他声音很轻，像催眠曲似的，继续问道:“什么人？” 　　忽然，以前一些和何显晟在一起的画面猛地涌入周上安的脑海。 　　那些记忆像幻灯片，在周上安脑子里走了一遭。 　　周上安心口有些发闷的难受，阵阵发疼。 　　他呼吸一紧。 　　那些事情，无论过了多久，再想起来，周上安仍然是控制不住地心口发疼。 　　他还是会伤心难过。 　　周上安没有回答，被子下的手微微攥紧，直到疼意在掌心漫延开来，抵消着心底的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州一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一段良久的沉默，“是因为门口的那个男人吗？周上安愣了下，他恍然回过神，眼睛瞪大，看着对面的贺州一。 　　一瞬间，周上安有种冲动，他想问大门口一直找他，想见他的男人，是不是何显晟。 　　但是，过了会，周上安还是压抑住了内心的躁动。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贺州一。 　　周上安没有说话，他想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时，贺州一突然开口道:“那就是你喜欢的人吗？’周上安怔了下，他倏地睁大眼睛，震惊地望向对面模糊的人影。 　　周上安还没回答，贺州一又轻声道：“你不用装睡。” 　　贺州一床上传来一阵窸窣响动，“我就随便一问，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用回答。” 　　贺州一语气很轻。 　　周上安愣了下。 　　他皎了皎唇，半晌，才道:“州哥……” 　　周上安有些无奈，他小声叫了声贺州一的名字。 　　贺州一没有说话。 　　莫名的，周上安觉得贺州一可能是生气了。 　　过了会，周上安又小心翼翼地喊道：“州哥……？” 　　贺州一还是没回答。 　　“州哥你睡了吗？” 　　贺州一道:“没有。” 　　周上安眨了眨眼睛，有些莫名。 　　他想起刚才贺州一的问题。 　　周上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些紧张。 　　犹豫了片刻，周上安还是小声回答道:“我……我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他……” 　　周上安指的是他不确定门口的男人是不是何显晟，也就不确定门口的人是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贺州一听明白没有。 　　过了会，贺州一才回答他，道:“我知道了。” 　　贺州一语气平静。 　　周上安看着贺州一模糊的人影，一时间琢磨不透贺州在想什么。 　　两人没有再说话。 　　周上安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眨了眨眼睛，思绪从未有过的清醒，让他根本就睡不着。 　　周上安反复地想到那个梦，直到倦意凶猛袭来，他再也撑不住，才睡了过去。 　　隔天，贺州一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眼，两人照常去吃饭，该干嘛干嘛。 　　本来以为这段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了，周上安突然收到了连长的指示。 　　正在训练，连长对肖龙然说了些什么，肖龙然眼神扫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后排的周上安身上。肖龙然大声道:“周上安！” 　　周上安一怔，连忙回应道:“到！” 　　肖龙然道:“连长找你，出列。” 　　周上安小跑着出了队伍，在肖龙然和连长面前停下。 　　连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眉目带着军人特有的气质，他看了周上安一眼，问道:“你就是周上安？周上安点了点头，应道:“是！” 　　连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接着转过身，“你跟我来吧。” 　　周上安一愣，也不知道是要去哪，做什么，他没有动，转头，眼神有些疑惑，看向肖龙然。 　　肖龙然瞪了周上安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连长的话，你是听不见？” 　　周上安吓得一激灵，连忙迈开腿，小跑着跟上面前的连长。 　　连长一路上都没有再和周上安说话。 　　只是，走到半路时，他突然接了一个电话。 　　连长眉头紧蹙，语气有些急促，“是，是，我已经找到他了。” 　　“您也知道，找个人不容易，我一听见是你要找人，这不马上赶着去了？” 　　周上安紧跟在连长身后，连长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连长脚步不自觉放快，电话里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连长回头看了周上安一眼。 　　四目相对，周上安冲连长笑了笑。 　　连长回过头，对电话那头的人道:“知道了。” 　　说完，连长挂断电话。 　　周上安莫名其妙地跟着连长走了不远的路。 　　直到，他发现，这条路似乎是通向部队大门时。 　　周上安心蓦地顿了半拍，一时间，周上安突然有些心慌。 　　他步子不由得乱了，周上安心中忐忑，观察路边的景物。 　　这块地方他只来过一次，当初小天陪他进来时，他见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走过这条路了。周上安喉头一紧，想起些什么，终于忍不住问道:“连长……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连长脚步没停，“招待室。” 　　周上安愣了下，犹豫道:“是要去见人吗？” 　　连长看了周上安一眼，没说话，继续往前面走去。 　　周上安皎了皎牙，只好噤声。 　　大门的边角缓缓出现在视野里。 　　周上安心快了两拍。 　　他想起前不久贺州一和他说的事情。 　　莫名的，周上安更紧张了。 第七十九章 要你管？ 　　周上安跟在连长身后。 　　离部队的大门越来越近，周上安心跟着也越来越急促。 　　他往大门口瞟了一眼。 　　冷清的门前大坪上，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站哨的士兵身板笔挺。 　　周上安没有看见贺州一之前和他说的，说有个男人一直在大门口，要找他。 　　周上安盯着大门口看了一会。 　　连长回头，看向周上安，眉头微蹙，“还傻愣着干什么？过来。” 　　周上安回过神，连忙跟了上去。 　　大门口旁边有个类似于保安室的房间，他们从旁边经过，连长脚步并没有停下，而是走向另一侧。 　　周上安往里面看了一眼。 　　连长脚步急促，他们朝着保安室后面的房子走去，连长边走边提醒周上安道:“这边。” 　　周上安点了点头，小跑着跟上起去。 　　后面是一间办公楼，周上安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 　　他跟着连长上了二楼。 　　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连长先走进去。 　　房间内空无一人，十分简单的装修设计，只有一张办公桌，一张茶几，和两张沙发。 　　连长转身，看向周上安，道:“你在这里等一下。” 　　周上安点了点头，应道:“是。” 　　一时间，周上安也不清楚连长到底要带他见谁。 　　连长转身，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头，他指了指靠近窗台的饮水机，道:“把茶水也倒好吧。” 　　周上安顺着连长的指示，看向窗台的饮水机，又回头看向连长，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连长，到底是……要见谁啊？” 　　连长左脚已经迈出了门槛，闻言眉头蹙了蹙，他转头，看向周上安，“急什么？你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情。” 　　周上安皎了皎牙，只好应道:“是。” 　　连长转身出门。 　　饮水机的热水器没有打开。 　　周上安先将加热的开关打开了，又从饮水机下方的储物柜翻找出纸杯和茶叶。 　　将茶叶均匀地撒在茶杯中，周上安站在窗旁，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部队外的景致。 　　部队所处的位置不偏僻，紧邻的是一条宽敞的马路，下班高峰期也会有些拥挤。 　　饮水机加热的红灯跳动到绿灯，周上安拿起办公桌上的茶杯时，又转头，看了眼办公室的门。 　　门敞开着，整栋楼都特别的安静。 　　周上安只看了一眼，就回过头，他走到饮水机旁边，半蹲下身子。 　　滚烫的茶水冲散了干枯的茶叶，周上安看着杯中打转的茶叶，有些发怔。 　　门外，连长接到人后，全然换了一副神情，他饱含歉意，“不好意思啊，让你等久了……” 　　连长领着进来的人没有说话。 　　连长讪讪地笑了笑，又道：“我不知道是您要来找人，我一知道是你要来找人，我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何总司令他现在身体还好吗？” 　　身旁的男人神色平静，步伐却是止不住地越来越快。 　　连长说话时，无意间地侧身，挡住了何显晟的去路。 　　何显晟瞟了连长一眼，这才应道:“我爸他老人家挺好的。” 　　说完，何显晟的脚步更急了，往前赶去。 　　连长笑了笑，忙接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好久没看见他了，之前何总司令带过我们，他以前身体就特别好，我这几年总想着要去见见他，前不久有个老战友……” 　　连长絮絮叨叨地扯着一些不相关的话。 　　何显晟一一扫过旁边的办公室，打断道:“人呢？在哪个房间？” 　　连长愣了下，连忙指了指不远处一扇半敞开的门，道:“那边，那间，在那间。” 　　周上安正接着热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连长的声音，“真的不好意思啊，不如待会再一起去吃个饭吧？” 　　连长顿了顿，又道:“叫上那个男孩子一起去……” 　　周上安愣了下，他回头，看向门外。 　　门口，先是闪进一个黑色人影。 　　男人穿着黑色羊绒大衣，身材挺拔，脚下皮鞋程亮。 　　何显晟在看见周上安的一瞬间，整个人仿佛都松了口气。 　　仓促地步伐顿在原地，何显晟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周上安。 　　周上安穿着军装，要腰上系着的腰带还没解开，良好的身形被完美勾勒出来。 　　利落的平头衬得少年的脸庞越发干净阳光，还添了几分英气。 　　周上安回过头时也是一愣。 　　直到指尖处传来灼烧感，周上安才倏地回过神。 　　他嘶了一声，条件反射地扔下了手里的纸杯。 　　是热水溢满了纸杯，顺着杯壁流出来，洒在了周上安的手上。 　　饮水机的水还在继续往下淌着，纸杯已经掉在了地上，饮水机旁的地面湿了一片，茶水茶叶湿淋淋地裹在一起。 　　周上安连忙将开关关了。 　　他呼吸局促，脑子一阵阵地发白。 　　门口，连长连忙跟着进来。 　　他看见眼前的这一幕，眉头一紧，“你……！你还愣着干什么啊？赶过去拿拖把过来拖地啊！” 　　周上安回过神，他转身，看向门口的两个人。 　　周上安目光仓促，扫了何显晟一眼，最后停在连长身上，慌张应道:“好……好……” 　　连长眼神担忧，忐忑地看了眼何显晟的脸色。 　　何显晟从进来起，一眨不眨地盯着周上安。 　　此刻，周上安擦身从何显晟身旁经过。 　　何显晟反手抓住了周上安的手腕。 　　手腕处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让周上安一怔，以往，何显晟的手从来都没有这么冰冷过。 　　周上安还没回过神，就被何显晟一把扯了过去。 　　何显晟将周上安猛地攥进了怀里。 　　周上安头撞在何显晟胸口上，鼻息间，扑面而来的是何显晟身上熟悉的好闻的香味。 　　清冽的淡香，夹杂着香烟的略微苦涩的味道是一度让周上安痴迷陶醉的味道。 　　他心顿了半拍，脑子里一根紧绷的弦也轰然绷断。 　　何显晟抱紧周上安，环在周上安肩上和腰上的手，像是要把怀里的人勒断似的用力。 　　“上安，上安，上安……”何显晟微微俯身，他下巴抵在周上安的肩上。 　　何显晟在周上安耳边呢喃，一遍遍地叫着周上安的名字。 　　“上安，我真的好想你……”男人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再见到周上安时，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对象，满身堆砌的堡垒轰然倒塌。 　　何显晟在展示他最柔弱的一面。 　　周上安呼吸有些不顺畅，他被何显晟紧紧抱着，抬头时，正好可以越过何显晟的肩膀，看见他身后的连长。 　　目光对视，连长眼神是抑制不住的惊讶，他眼睛瞪大，微微张着嘴，神情惊愕。 　　周上安恍然回过神，他用力，推开何显晟。 　　周上安猛地使出全身的力气，何显晟应该是没有料到，竟然也被周上安往后推得一个趔趄。 　　连长眼疾手快地扶了何显晟一把。 　　刚才的场景过于震惊，以至于连长一时间都忘了责备周上安，眼神依旧是止不住地惊讶。 　　周上安看了何显晟一眼，又看向连长，脸上是急出来的难堪和红意。 　　“我……我出去拿拖把。”周上安慌忙转身，往门外走去。 　　何显晟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平静，“上安！” 　　连长这才从刚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似的，立即冲周上安喊道:“停下！” 　　周上安脚步一顿，他回头，讪讪地看着连长。 　　果然，连长道呆在这里，说完了再去。” 　　周上安有些犹豫，“我……我现在去……” 　　周上安话还没说完，连长已经瞪了他一眼。 　　周上安噤声。 　　连长亲自给他们倒了茶水。 　　周上安局促地坐在沙发上，他双手规整地放在膝盖上，内心忐忑不安。 　　何显晟坐在他旁边，接过连长端归来的茶水，道了声“谢谢”。 　　何显晟将纸杯放在桌上。 　　周上安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茶几。 　　何显晟突然抓住周上安放在膝盖上的手。 　　又是那阵冰凉的触感，周上安愣了下，他转头，慌张地看向何显晟，手企图从何显晟掌心抽离出来。何显晟握紧了他的手。 　　“你放开我……”周上安眉头紧蹙，不耐地甩了甩手，瞟了眼旁边的连长。 　　连长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站在办公桌旁，望着窗外，小口地暍着，全然没管身后的两人。 　　何显晟没说话，他垂眼，看着周上安指尖的一处红痕。 　　何显晟眉头一紧，眼神有些担心，“烫到了吗？” 　　周上安看了眼手上的伤，轻微烫伤而已。 　　出口时，周上安却是道:“要你管。” 　　莫名地脱口而出的话，说完后，周上安也是一愣。 　　他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眼神有些阴沉。 　　周上安瞥开眼，也不打算再多说些什么。 　　何显晟没有接下去，而是继续道:“擦些药吧。” 　　周上安忽然就有些受不了此刻的气氛。 　　他看了眼旁边的何显晟。 　　莫名地，心底升起一阵厌恶。 　　周上安想。 　　何必呢？ 　　当初他亲高景的时候，对高景说话的时候，也是现在这幅假惺惺的面孔吗？周上安手从何显晟掌心抽出来。 　　“何必呢？”周上安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冷淡，“何先生，用不着你来管。” 第八十章 情敌 　　办公室内很安静，只有周上安说话的声音缓缓传开。 　　连长背对着沙发上的俩人，他站在窗口，暍茶。 　　周上安声音不大，说完这句话，连长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何显晟握着周上安手背的手也是一僵，他回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朝何显晟笑了笑，他嘴角微扬，是客气礼貌而又周到的笑容。 　　何显晟明显愣了一下。 　　周上安趁机从何显晟掌心中抽出手。 　　他揉了揉被何显晟攥得发热的手，又放回了膝盖上。 　　何显晟没说话。 　　过了会，何显晟眼神才沉了沉。 　　他收回手，转头看向茶几，拿过茶杯，声音平静，问周上安道:“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的就离开了？” 　　周上安闻言愣了一下。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周上安一时间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了。 　　他垂着眼，睫毛轻轻颤了颤，没有回答何显晟。 　　过了片刻，何显晟暍了口茶，看向周上安，他声音低沉，提醒道:“嗯？” 　　周上安心脏像被人猛地一攥，骤然一缩。 　　他忽然有些害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缘由的恐惧油然而生。 　　何显晟像是讯问室的刑讯者，让周上安不由得浑身颤栗。 　　周上安皎了皎干涩的下唇，他深呼吸一口气，才缓缓道:“对，我是。” 　　“是什么？”何显晟问他。 　　周上安眼睛轻合，又睁开，“我是一句话都没说的就离开了。” 　　何显晟看着周上安。 　　眼前少年说话时，带着以往都少有的平静。 　　在何显晟内心焦躁不安，他急得七天七天都没有踏实睡过一觉的时候。 　　周上安神情却出乎他意料的平静。 　　何显晟看着周上安，放在身侧的手不由得微微攥紧，袖口处露出来的一节手腕，淡青色的血管轻微鼓起。 　　他有些生气。 　　千言万语却都只凝结成了简单的三个字，何显晟问周上安道:“为什么？” 　　“为什么？”周上安复述何显晟的话，他转头，看向何显晟。 　　周上安忽然笑了笑，似乎是觉得莫名其妙，有些无厘头。 　　何显晟眉眼微凝，等周上安回答。 　　周上安回头，看向茶几上的一盆绿植，轻轻笑了声，低声呢喃:“为什么？” 　　何显晟眉头缓缓蹙紧。 　　周上安没有回答，转而道:“何先生，既然你只是过来问我这些事情……” 　　何显晟来找他，周上安很意外。 　　何显晟问他这些事情，周上安更意外。 　　到现在，何显晟都不知道他们间的问题出在哪里。 　　周上安指尖有些发凉，他顿了顿，转头看向何显晟，缓缓道:“那你请回吧，我答不出来。” 　　何显晟眸子颤了颤，他看着周上安，眼里不知道是怒气还是难以相信。 　　周上安起身，手扯了扯军装，整理坐出褶皱的衣摆。 　　何显晟抓住周上安的手。 　　周上安动作一顿，他低头，看向座位旁的何显晟。 　　何显晟眉目微凝，他声音沙哑，沉声唤道:“上安。” 　　周上安手腕动了动，他垂眼，看着何显晟紧握着他手腕的手。 　　男人的手宽大有力，是他无数次期盼等待过的，牵手，拥抱。 　　但现在，周上安只觉得一切都那么的不合适了。 　　“何先生。” 　　周上安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出这几个冷淡而又陌生的字。 　　“何先生，”周上安手腕用力，又动了动，何显晟没有松开手，周上安抬眸，看向何显晟，他声音冷淡，眼神平静，“请自重。” 　　何显晟漆黑的眸子一颤，霎时间，一些道不明的情绪从何显晟眼底涌上来。 　　周上安看着何显晟的眼睛，愣了下，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从没在何显晟的眼里看到过那样的情绪。 　　一瞬间，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神情。 　　似乎是难受，又似乎是受伤了，只是，在看见何显晟眼神的那一瞬间，周上安心里也像是跟着缺了块什么，狠狠地疼了一下。 　　周上安匆忙瞥开眼，他还是挣脱开了何显晟的手。 　　也许是何显晟无力再握紧他的手。 　　周上安绕过茶几，往办公室中间的空地走去。 　　连长适时地转过身，他看向周上安的背影，咳了咳。 　　周上安脚步一顿。 　　连长道:“上安啊。” 　　周上安回过头，有些诧异地看向连长。 　　连长之前从来没这样称呼过周上安。 　　连长似乎也是察觉出某些些微的不对劲，他有些不自在地握了握手里的纸杯，看向窗外，“上安，你再在这里待一会。” 　　周上安闻言一怔，他不解地看向连长，又看了眼沙发上的何显晟，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周上安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怒气，他语气果断，道连长，我觉得我和何先生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何显晟眼神低沉，闻言，望向周上安。 　　何显晟脸色不好。 　　连长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是公然往连长脸上甩巴掌，不给连长面子。 　　连长将茶杯放在办公桌上，站直身子，看向周上安时，军人自带地压迫感也跟着袭来。 　　“你在这里呆着。”连长命令道。 　　周上安身板跟着挺直，他目光如炬，直视回去，看着连长，大声道连长！这是我的私事，我要结束这个见面，我不想再说了。” 　　连长额头青筋鼓了鼓。 　　他捧菩萨似的小心对待地客人，被眼前这个兔崽子搅和得，他面子不知道往哪搁。 　　连长警告道:“我不管你今天要不要见这个面！你给我在这呆到晚上十二点！先写满一万字检讨！”周上闻言一怔，这是他没有意料到，他看着连长，眼神充满不敢置信和震惊。 　　连长神色坚定。 　　周上安指尖用力，扎进掌心，却仍是固执地瞪着连长。 　　过了会，周上安眼眶有些发红，他咬牙，倔强地回道:“连长，我没有犯错。” 　　连长脸色肉眼可见地一沉。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清脆的敲门声。 　　敲门声响了三声，办公室内的三人一齐转头，看向门口的人。 　　是贺州一。 　　周上安在看见贺州一的一瞬间，愣了下。 　　贺州一穿着军装，腰带系得整齐，宽肩窄腰，漂亮的身型一览无余，军人的整洁英气展现得淋漓尽致。贺州一往门口一站。 　　何显晟的眼神都沉了沉。 　　周上安眼里喜悦一闪而过，他看着贺州一，欢快道:“州哥！” 　　周上安莫名地坚信，他办不到的事情，贺州一一定会有办法帮他做到。 　　贺州一冲周上安笑了笑，眉目间是对别人少有的温柔。 　　连连长看着此刻贺州一都眉头蹙了蹙。 　　连长语气柔和了些，“州一？你来这做什么？”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何显晟，又看向贺州一，催促道:“有事回去再说，我现在在忙……” 　　贺州一站在门口，身板笔挺，语气沉稳，道:“报告连长，我就是来说这件事情的。” 　　连长闻言一愣，他看着贺州一，眼神有些诧异，“州一?” 　　连长皱了皱眉头，哄小孩子似的语气，走过去，对贺州一道:“别在这里闹，叔在处理事情……” 　　连长走过去，手搭上贺州一的肩膀，声音越说越低，以至于周上安都没能听清楚连长后来对贺州一说了些什么。 　　他看着门口处的两个人影，皱了皱眉头。 　　周上安一直都好奇，为什么贺州一和部队里那些老干部的关系那么好。 　　不过这都是后话，贺州一还没有告诉周上安他的过去。 　　贺州一突然转身，看向沙发上的何显晟，语气恭敬礼貌，“何先生，不好意思，队里还有事情等着周上安自己亲自去处理。” 　　贺州一顿了顿，“如果您还有什么事，可以下次再讲，也不急。” 　　周上安闻言，立马配合贺州一道:“州哥，我已经和何先生讲明白了，没有别的事情可以说了。” 　　贺州一看了周上安一眼，又看向何显晟，笑了笑，礼貌却不容置疑地语气，“那何先生觉得呢？” 　　何显晟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目光不由得一沉。 　　他目光在周上安和贺州一身上来回扫过，最后定在贺州一身前。 　　“你是上安的？”何显晟没有回答贺州一，转而问道。 　　连长也看出来了何显晟脸色不悦。 　　他忙上前一步，替贺州一解释道:“这位是贺州一，我侄子，他也是这部队里的，和上安一个班，是上安的班长……” 　　何显晟闻言站起来，他缓慢绕过茶几，最后走到贺州一身前，停下。 　　两人站在一起时，身高竟然没差多少。 　　何显晟贺州一目光平视。 　　相比下，夹在两人之间的周上安，倒是比他们都要矮上一个头。 　　一瞬间，气氛都冷了几个度。 　　何显晟贺州一四目相对。 　　何显晟眼神深沉，脸色不悦，看着贺州一，压低声音，缓缓道:“贺州一?” 　　贺州一目光平静地看了回去，他盯着何显晟的眼睛，语气冷淡，应道:“是。” 　　何显晟轻笑了一声。 　　夹在俩人之间的周上安，左看了眼何显晟，右看了眼贺州一，只觉得背脊漫延上来一股寒气，不寒而栗。 　　周上安揉了揉胳膊，打断二人的对峙，小声询问贺州一，道:“州哥……我们能回去了吗？” 　　周上安望着贺州一。 　　贺州一闻言点了点头，他笑了笑，看向周上安时，脸色又柔和了不少。 　　“嗯。”贺州一轻声应道。 　　一旁的何显晟看着眼前两人，你来我往，气得后牙槽都皎紧了。 第八十一章 只要你想，我就有办法 　　贺州一听周上安这么问后，也不再和何显晟多聊。 　　转身，往门外走去。 　　临走前，周上安又回头看了何显晟一眼。 　　何显晟脸色阴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上安。 　　周上安怔了下。 　　他望着何显晟，突然就晃了神。 　　何显漆黑的眸子里情绪复杂，含了太多周上安看不懂的情绪。 　　像是愤怒，生气，难过，苦涩。 　　忽然，周上安手腕一热。 　　贺州一握紧了周上安的手腕。 　　周上安恍然回神。 　　转头看向贺州一时，周上安眼睛微微瞪大，他有些诧异地看了贺州一一眼，又低头看向自己被紧握着的手。 　　贺州一手掌宽大，掌心是常年训练而生出的老茧。 　　贺州一的手比一般人的手都要更粗糙些，却也更有力量。 　　他拉了拉周上安的手，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感情，“走了。” 　　周上安一愣，这才迈开腿，跟上贺州一。 　　身后，何显晟眼神阴沉。 　　他死死地盯着两人紧贴在一起的手，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一言不发。 　　连长此刻内心忐忑，他看了眼快走到办公室门口的贺州一和周上安，又看了一眼还站在茶几旁，一动不动的何显晟。 　　突然也跟着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连长看向何显，立即道:“要不……我帮你留留他们？” 　　连长问得小心翼翼，门口那两人都是能狗急跳墙的兔崽子，办公室内的男人，也是他惹不起的人。 　　直到周上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办公室的门口，何显晟才收回目光，他深呼吸一口气，目光一转，看向连长，这才缓缓道:“不用了。” 　　连长顿了顿，也不再多说，连忙应道:“好，好。” 　　何显晟说完，转身往门外走去。 　　连长见了，跟上前，“何先生去哪？” 　　何显晟闻言先是一怔，接着，转头看向连长，他脸色有些不好。 　　连长想起什么，急忙改口道:“何总？你要去哪？我带你吧，我熟悉这里，你想去他们宿舍看看吗？他们宿舍往……” 　　连长伸手指了指方向。 　　何显晟顺着连长手指的方位看了眼，接着转过头，往来时的路走去，淡淡道:“不去了。” 　　连长应了声“好”，又上前带路。 　　—路到大门口，连长目送何显晟上了车。 　　他冲车里的何显晟挥了挥手。 　　何显晟摇下车窗，连长眉头一紧，上前一步，身子微倾，“何总还有什么事？” 　　何显晟看了眼部队大门，又看向连长，“下次……” 　　何显晟话还没说完，连长意会，忙接道:“下次来直接打我电话，我还在这等何总。” 　　何显晟这才点了点头，“麻烦你了。”车窗缓缓升起。 　　贺州一拉着周上安出了办公室的门，便立即松了手。 　　手腕上的力道一松，周上安的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顿了顿。 　　贺州一脚步也没有了方才的急促，他缓缓往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 　　周上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又抬头看向贺州一的背影，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似的，小跑了几步，跟上贺州一。 　　周上安在贺州一身边停下，他侧头，看向贺州一，“州哥。” 　　贺州一闻言，转头看向周上安，眉目间带着让人不自禁感到疏离的冷漠。 　　“怎么了？”贺州一语气是一贯的淡漠。 　　但只有周上安知道，相处久了的贺州一并不是这样的。 　　他这段时间，偶尔也会听到班里的人私底下讨论贺州一。 　　也多少明白了些为什么没有愿意主动去和贺州一交流。 　　贺州一看起来就自带疏离感，冷漠不好相处。 　　加之贺州一又是班长，平时对班里的人十分严格，不近人情。 　　久而久之，就更加没有人愿意和他好好相处了。 　　周上安望着贺州一，愣了片刻，才低下头，小声道:“州哥……刚才……谢谢你……” 　　如果不是因为贺州一，他估计现在都还困在那间办公室里。 　　贺州一看着周上安，眼里没有什么情绪，顿了片刻，他缓缓道:“没事。” 　　周上安抬头，看向贺州一，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时，贺州一突然又道:“应该的。” 　　周上安怔了下。 　　贺州一已经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去。 　　周上安看着贺州一的背影，只觉贺州一刚才那句话有些奇怪，可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清楚。 　　贺州一走了两步，又停下，他回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周上安。 　　今天的日头挺大，贺州一修长的身影在地上被照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挺拔的身影显得更加修长。 　　贺州一看向周上安，轻声唤道:“走了啊。” 　　周上安望着贺州一的身影怔了怔，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应道:“来了，州哥。” 　　周上安小跑着跟上去。 　　回到宿舍后，下午的训练也结束了。 　　周上安躺在床上休息。 　　明天是周六，他们不用训练。 　　班里的新兵买了零食，走到周上安床边，手里一块饼干塞进了周上安的嘴里。 　　周上安正想着另外的事情，防不胜防被塞了一嘴零食，怔了下，瞪大眼睛，看向旁边的人。 　　这个新兵有个外号叫“冬瓜”，估计是憨实的长相有点像冬瓜。 　　周上安来的时候，大家就已经这么叫他了。 　　周上安也顺口喊他，“冬瓜，你干嘛呢！” 　　冬瓜还想往周上安嘴里塞，周上安眼疾手快拍开了冬瓜的手。 　　周上安人缘不错，相比起贺州一，他来这部队没多久，就和一群人玩到了一块。 　　冬瓜笑了笑，“下午不吃饭不饿啊？” 　　周上安拿着饼干，皎了一口，摇了摇头，含糊道:“不饿。” 　　他想起什么似的，立即转头看向一旁的贺州一。 　　贺州一坐在椅子上，手里玩着一个火机。 　　火机的盖子被贺州一打开又合上，发出阵阵清脆的叮铃声。 　　“州哥，”周上安吃完最后一口饼干，“你饿不饿？” 　　下午回来，周上安心情不好，不想吃饭。 　　贺州一也没去，一直坐在他旁边。 　　以往是周上安看见贺州一闲着，就会主动约他吃饭，具体贺州一什么时候去吃饭的，周上安也不清楚。贺州一闻言看向周上安，又看了眼冬瓜。 　　冬瓜手里拿着零食，有些尴尬地杵在原地，过了会，他才伸出手，讪讪道：“贺……贺班长，也要你吃吗？” 　　周上安顺手又拿了一块，牙齿磕着饼干咬得咯吱响。 　　贺州一目光一转，看向周上安。 　　贺州一盯着周上安的嘴。 　　周上安以为贺州一也想吃，接过冬瓜颤抖的手中的零食袋，递给贺州一，含糊道:“……给，州哥。” 　　贺州一瞥开眼，他看了眼周上安手里的零食袋，回头，淡淡道:“不用了。” 　　周上安擦了擦嘴，看着贺州一，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冬瓜吞了口睡沬，“我……我先走了。” 　　“诶……”周上安伸手想拉住冬瓜，“你东西……” 　　冬瓜已经跑出了好远。 　　周上安只好作罢，他坐在床上，心不在焉地吃着饼干。 　　他忍不住地想下午发生的事情。 　　何显晟说的话，何显晟的表情，何显晟的动作…… 　　周上安身子一仰，砸在床铺上，床架发出一阵咯吱声响。 　　他也有很久没看见何显晟了。 　　贺州一听到动静，看向周上安。 　　周上安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似乎是察觉到贺州一的目光，叹气似地喊了一句：“州哥啊……” 　　贺州一这次回应得很快，“嗯。” 　　周上安盯着天花板，微微发怔，“你说……” 　　周上安突然顿住。 　　贺州一继续道:“说什么？” 　　周上安叹了口气，垂下眼，过了会，才轻声道:“你说……”忘记一个人怎么这么难？ 　　周上安还是没说出口，他觉得太矫情了。 　　但抵不过这就是事实。 　　他现在能对何显晟说的话……但他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真的是他想要的状态吗？ 　　但同样，他不能原谅何显晟也是真的。 　　何显晟的好和何显晟的坏在他心中交替闪过。 　　周上安心中乱麻一片。 　　“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贺州一突然的话打断了周上安的思绪。 　　周上安回头，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又问你来这里，也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周上安愣了愣，他眼睛微微睁大，望着贺州一。 　　是吗？ 　　他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 　　周上安低下头。 　　脑海里交替闪过周楚雄的死，那些人的背叛…… 　　宿舍里的人都出去了，此刻只有周上安和贺州一在班里。 　　周上安压抑许久的情绪，包括在部队这几天里高强度的训练，都一直积压在心里，没有出口可以发泄。他想发泄。 　　贺州一没有追问，突然道:“想暍酒吗？” 　　这句话说在了周上安心坎上，他抬头，眼神一亮。 　　周上安忽然想起什么，顿时又有些诧异和为难，“但，这……这里怎么可以暍酒？” 　　贺州一笑了笑，“你要是想暍，我就会有办法。” 　　周上安神色慌张地望了望周围，接着，他身子微倾，凑近贺州一，眼神忽闪，压低声音，“可……可以吗？” 　　贺州一笑了几声，嘴角微扬，“当然可以。” 第八十二章 “捉奸” 　　周六晚上，贺州一让周上安在宿舍等他一下，接着便出去了。 　　周上安在宿舍等了会，直到门口贺州一的身影再次出现时。 　　贺州一冲周上安招了招手。 　　周上安蹭地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贺州一领着他往楼下走去。 　　贺州一两手空空。 　　周上安眼神闪过疑惑，他凑上前，低声问道:“州哥，酒呢？” 　　贺州一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接着继续往楼下走去，道:“别急，跟我来。” 　　周上安点了点头。 　　贺州一领着周上安去了另一栋楼的值班室。 　　在贺州一进门后，就将门反锁了。 　　周上安望了望四周，前方有几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器，里面是部队一些地方的图像。 　　监控大厅，从这里可以监视到部队另外的地方。 　　周上安愣了下，望向贺州一，指了指液晶显示器，犹豫道:“这……州哥……？” 　　贺州一走向旁边的铁皮柜子，俯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子。 　　周上安听到了叮铃几声清脆的响声，是啤酒罐儿撞击时发出的声音。 　　周上安有些紧张，部队明文规定禁酒，他神色慌张地往大门口看了一眼。 　　办公室大门中间有一块人脸宽的玻璃，外面的人能透过玻璃看到室内的场景。 　　贺州一转头看向周上安，又顺着周上安担忧的视线看向大门，安慰道:“没事的，今晚我值班。贺州市从袋子里拿出一瓶啤酒，递给周上安。 　　周上安有些犹豫地接过，“可……晚上不都有查班的人吗？” 　　周上安仍是有点不放心。 　　贺州一已经掀开了啤酒盖儿，白色的泡沫溢出来浮满了瓶顶。 　　“信我，我在不会有事的。”贺州一抬头，对周上安笑了笑。 　　如果说贺州一平时的神情自带疏离感，周上安觉得，贺州一笑起来时怡怡相反。 　　他说的话，莫名让人感到安全感。 　　周上安舔了舔略微干涩地嘴唇，手扣住啤酒罐的易拉环。 　　贺州一忽然伸手，将自己手中已经打开的那瓶递给了周上安。 　　周上安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神情自然地接过周上安手里没拉开的那瓶就，道:“暍这瓶吧。” 　　“啊？”周上安愣了下，却还是接过。 　　两人坐在值班室内暍酒。 　　周上安开始话比较少，暍着暍着便也放开了。 　　他脸颊微微泛红，眼尾都熏上几分红意，周上安举起手里的啤酒罐，碰了碰贺州一的瓶子，“州哥……” 　　鼻息间都充斥着浓烈的酒味，周上安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 　　贺州一闻言看向他，没说话，等着周上安继续说下去。 　　周上安暍了口酒，又缓缓道了句：“州哥。” 　　周上安抬眼看向贺州一。 　　他酒量不差，但暍酒容易上脸，暍几口就会脸红。 　　这时常会显得他酒量很不好。 　　周上安眼睛有些湿润，眼神也跟着有些朦胧了。 　　贺州一看着他，似乎是愣了下，突然伸手拿过周上安的酒，“醉了？” 　　周上安本来就握得不紧，手里的啤酒罐突然被夺走，周上安像是突然清醒了似的，眼睛睁大，看向贺州—，“干嘛？” 　　周上安伸手想将贺州一手里的啤酒瓶抢回来，“我没醉。” 　　贺州一手捏紧了罐子没松开，他定定地看着周上安，一言不发。 　　周上安也抬眸看向贺州一，贺州一淡色的眸子，像是也跟着染上了些酒意。 　　亮晶晶的，像有星星，周上安忽然就有些出神，他嘴唇微张，看着贺州一的眼睛，着魔了般，缓缓道:“州哥……” 　　贺州一依旧只是看着周上安，没说话。 　　周上安睫毛轻轻颤了颤，“……你眼睛，真好看。” 　　贺州一闻言，剔透的眸子突然颤了颤。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些暍醉了，一瞬间，周上安好像看了贺州一眼底，某种道不明的情绪大股大股地涌了出来。 　　是隐藏在心底的晦涩的情绪。 　　这种眼神有些眼熟，周上安似乎在何显晟眼里也看到过，在高景还没有出现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何显晟，还是喜欢他的。 　　周上安突然就想到了何显晟。 　　方才混混沌沌的酒精也跟着冲进心腔，涨得他胸口像被木槌碾过似的阵阵闷痛。 　　周上安看着贺州一走了神。 　　他想到何显晟了。 　　而贺州一眼里，周上安的眼神也更加朦胧了。 　　眼前人的眼神很清澈。 　　贺州一看周上安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周上安的眼睛。 　　但后来，他发现这男孩的眼里还夹杂了些另外的更深的情绪。 　　周上安会时常看着某一处发呆，走神，眼里会流露出与他年纪不符的压抑。 　　贺州一觉得好奇，他第一次对除自己父母以为的另外的人感到好奇。 　　直到他看见周上安见到那个男人时的眼神。 　　周上安眼神是喜悦的，在见到那个男人时，贺州一从周上安眼里看见了他从没在周上安眼里见到过的神情，似乎在见到那个男人时，周上安才活过来了。 　　周上安看别人时从没有有过那样的表情，包括看贺州一。 　　周上安是期待见到何显晟的，尽管他当时说的话有些刺耳。 　　那些话贺州一在办公室的门口都听见了。 　　所以他进去了，贺州一承认他是有私心的，而当时他也是无法忍耐地走了进去，打断了他们。 　　他知道周上安喜欢男人时，他很高兴。 　　而知道周上安有喜欢的人时，他又是难过的。 　　互斥的情绪在他心底生根萌芽。 　　贺州一看着眼前的人，他想保护周上安。 　　莫名的，对眼前男孩的保护欲更加战胜了对他的喜欢与不喜欢。 　　连贺州一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他想看周上安开心，无论怎样都好，他想让周上安笑。 　　贺州一看着眼前的男孩，眼眸微敛，脸缓缓凑近了周上安。 　　周上安望着贺州一，有些发愣。 　　一瞬间，贺州一的脸似乎和何显晟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周上安脑子短暂的空白了一下。 　　贺州一嘴唇快要凑到周上安的唇时，周上安眼睛倏地瞪大。 　　他回过神，伸手，按住了贺州一的胸口，也阻止了贺州一的前进。 　　贺州一动作顿了顿，他抬眸，看向周上安。 　　周上安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是浓烈滚烫的酒气。 　　门外，连长透过透明玻璃窗，看见值班室里的场景时，先是一愣，紧接着，身体反射性地将玻璃窗口挡 　　何显晟跟在他身后，看着连长，眉头蹙了蹙。 　　“怎么了？”何显晟语气有些急促，“开门啊。” 　　连长身体挡着玻璃门，小心地回头，看向何显晟，犹犹豫豫地道:“这……他好像不在里面……” 　　何显晟突然急匆匆地赶来，说要见周上安。 　　连长自然是答应了，他去宿舍看了眼，发现周上安不在，连带的，是贺州一也跟着不见了。 　　一查值班表，连长断定，他们两个肯定是厮混去了。 　　在打发何显晟离开之前，他得先领着何显晟四处去找找看。 　　他带着何显晟来到值班室，结果，就撞见了这么一幕。 　　连长心咯噔一下，第一反应不是先推门进去，骂一顿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臭小子贺州一，而是反射性地挡住身后男人的视线。 　　他直觉，要是让何显晟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一定会出大事。 　　何显晟眉头紧蹙，他看着连长。 　　连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何显晟顿了几秒，突然伸手，将连长往旁边一推。 　　连长愣了下。 　　何显晟脸色有些阴沉，他看见了玻璃窗内的场景。 　　从窗外的角度，贺州一微微偏着头，他的脸正好当住了周上安的脸。 　　何显晟的视角下，贺州一正是在吻周上安。 　　何显晟额头青筋暴起，他猛地转了转门把手。 　　门被从里面锁死了，何显晟眼神一沉，低头看着门把手，脸色更加不好了。 　　连长愣在一旁，呼吸都屏住了。 　　办公室内，贺州一和周上安听到动静，周上安连忙往后一退。 　　周上安眼神慌张，看向玻璃窗口。 　　而这一幕，看在何显晟眼里，恰好是被“捉奸在床”时的慌乱，何显晟眼里隐隐有怒火燃起。 　　他转头，看向连长，怒道还不开门？” 　　连长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上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颤抖地手却怎么也对不准钥匙孔。 　　何显晟拳头都握紧了。 　　门被打开了。 　　是从里面被打开的。 　　贺州一站在门口。 　　他将门拉开，连长的钥匙正好插进了钥匙孔，钥匙挂在门锁上，跟着往后退去。 　　贺州一脸色也有些微醺泛红，他神色却很平静，淡定地和连长打了声招呼，“连长好。接着，目光一转，看着何显晟。 　　目光对视，空气中都仿佛激起了火星子。 　　何显晟看向贺州一身后的周上安。 　　周上安躲在贺州一身后。 　　他脸颊滚烫，脑子似乎也跟着被烧糊了，一阵红一阵白的。 　　周上安手背贴着脸颊，降温，做着深呼吸。 　　何显晟看着周上安的半个背影，心口像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疼。疼得他心尖直颤。 第八十三章 　　何显晟的目光越过贺州一，直直看向贺州一身后的周上安。 　　周上安也不知道是酒精上头，还是被突然撞见尴尬的场景，脸颊泛红，发烫，连耳尖都跟着浮上红意。他身子侧着，躲在贺州一身后，连连长，他都不敢去看一眼。 　　何显晟盯着周上安，身侧的手缓缓握紧，一时间，喉头发涩哽咽，刚才的急切一股脑的转化成怒意和悲愤，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何显晟上前，伸手，想抓住周上安的肩膀。 　　贺州一快他一步，抓紧了何显晟的手腕。 　　何显晟目光一转，看向贺州一。 　　何显晟与他对视，眼里是不输何显晟的敌意。 　　贺州一第一次将敌意展现得这么赤裸裸。 　　连长刚从贺州一吻周上安的场景中回过神来，转而看着眼前这一幕，又是一愣。 　　他怔怔地看着周上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坍塌了。 　　贺州一这小子是认真的？ 　　连长来不及多想，眼前的两人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何显晟贺州一两人谁先动的手，连长和周上安一个晃神，他们俩已经打在了一起。 　　贺州一捏着何显晟的手腕，左手握拳，朝何显晟腹部砸去，何显晟眼疾手快，猛地攥着贺州一砸向他的手，接着手臂用力，将贺州一手腕一转。 　　周上安猛地一怔，脑子都空了空。 　　他忙跟着连长上前。 　　连长拉住何显晟，周上安扯住贺州一。 　　贺州一是在部队长大的，身材结实，身手不错。 　　何显晟也不差，长期锻炼，该有的都有。 　　两人打在一起，一时间难以分出上下。 　　周上安急了，他力气根本比不上贺州一。 　　拽了两下没拽开，周上安只好冲到贺州一的身后，紧紧抱住贺州一的腰，喊道:“别打了！够了！”贺州一跟没听见似的，仍是和何显晟纠打在一起。 　　但其实他也不能挺下来，这期间，谁要是先停下来，谁就得挨揍。 　　周上安喊了两句没劝住，只好抬头，瞪向何显晟，喊道:“够了！给我停下！” 　　何显晟闻言看向周上安，愣了下，正要冲贺州一脸面落下去的拳头生生顿住。 　　贺州一挡何显晟的手，没控制住力道，直直落了下去，砸在了何显晟下颌骨上。 　　只听见骨头与骨头撞击的闷响声，整条走廊突然间安静下来。 　　周上安怔了下，他还抱着贺州一的腰，一眨不眨地望着何显晟。 　　贺州一似乎也是没料到这一幕，他立马收回手。 　　何显晟眉头一蹙，吃痛地松开了抓着贺州一的手，紧接着，抬手，摸上自己的下颌。 　　贺州一那一拳不说十成的力道，刚才的情况下，七八成力道也是有的。 　　周上安自然也是看到了，他身体比脑子反应要快，连忙松开贺州一，朝何显晟跑去。 　　何显晟背靠在走廊的扶手上，掌心抵着下颌。 　　走廊，照明灯的光不是很明亮，打在何显晟脸上，有些昏暗的沉闷。 　　周上安走到何显晟身前时，何显晟嘴角已经渗出了血迹。 　　他愣了一下，心都顿了半拍，抓住何显晟的手，想拿开，看看何显晟脸上的伤。 　　何显晟按着脸颊的手没有动，他眼里没有了刚才的痛楚。 　　何显晟目光深沉，看着周上安。 　　目光对视时，周上安怔了怔，立马松开了抓着何显晟的手。 　　周上安收回手，后退了一步。 　　何显晟张了张嘴，拉扯到脸颊处的伤，疼得他眉头一蹙。 　　何显晟声音沙哑，喊道:“上安……” 　　周上安望着何显晟痛苦的神情，心也跟着坠了坠，他努力克制住想上前的冲动。 　　他垂眼，睫毛轻颤，深呼吸一口气，才再次看向何显晟。 　　周上安张了张嘴，过了会，道:“你走吧，去看医生。” 　　何显晟眼里闪过痛楚，他忽然上前，伸手，抓住周上安的手臂。 　　何显晟的手掌有力，像铁钳似的，攥着周上安的小臂。 　　周上安心脏仿佛都跟着被狠狠一勒，他呼吸一滞，低头看向何显晟的手。 　　忽然，另外一只手也搭上了何显晟的手。 　　贺州一的手背青了一块，周上安看见贺州一手背上的伤时，先是一愣，紧接着，瞪大眼睛。 　　他诧异地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直直地盯着何显晟。 　　周上安正要说话，贺州一倒先对何显晟道:“你放开。” 　　贺州一声音低沉冰冷，警告似的语气，十分不善。 　　连长刚勉强扯住了何显晟，眼见着两人间的怒火又要一触即发，忙上前，瞪了贺州一一眼，低声训斥道:“州一!” 　　贺州一看了连长一眼，又看向何显晟，冷声道:“你先放开。” 　　周上安眉头一紧，他动了动被何显晟紧攥的手，转头看向贺州一，小声劝道：“州哥，没事了，我没事。” 　　贺州一闻言，看向周上安，在看着周上安的一瞬间，他的目光陡然柔和了些。 　　贺州一没什么表情，语气平静，问道:“你想和他聊聊？” 　　周上安眼神一愣，他闻言看了何显晟一眼。 　　何显晟目光阴沉，看着周上安时，痛苦的情绪在眼里翻腾。 　　他眉目微凝，握了握周上安的手，再次喊道:“上安……” 　　周上安没说话，垂下眼，他睫毛颤了颤，另一只手忽然搭上何显晟的手背，微微用力。 　　何显晟怔了下，他看着周上安，眼里闪过一丝期待。 　　紧接着，周上安抓紧何显晟的手。 　　他拿开何显晟，接着松手。 　　周上安收回手，再次看向何显晟时，目光恢复了平静。 　　他声音不大，确是淡然道你走吧。” 　　何显晟眼神一急，忙开口，拉扯着脸颊处的伤，疼得眉头一蹙，却仍是道：“上安，我们好好聊聊可以吗？” 　　周上安看着何显晟，没说话。 　　何显晟还想上前，被贺州一横身挡住。 　　何显晟看了贺州一一眼，收回手，继续道:“上安，我们聊聊吧，就一下，你和我说几句话吧……” 　　周上安深呼吸一口气。 　　连长沉默地站在一旁。 　　贺州一的手臂挂了彩。 　　他们两个说不定都伤得不轻。 　　这不是周上安想看到的局面。 　　一瞬间，周上安只觉得深深的疲惫从心底涌起。 　　他的确心疼何显晟。 　　那种心疼是他控制不住的，看着何显晟难受时，他心底也猛然涌出的痛苦。 　　但此刻深深涌出来的疲惫感更让他感到难受。 　　周上安想，在他喜欢何显晟的时候，就时常忍受着患得患失，一个劲追逐何显晟脚步的疲惫感。 　　到现在，他选择放弃了，却也还是被这种无力和难受紧紧缠绕。 　　他真的累了。 　　周上安目光依次扫过连长，贺州一，最喉停在何显晟身上。 　　周上安张了张嘴，喉间像被堵住，说不出话来。 　　半晌，周上安才声音沙哑，开口：“哥……” 　　何显晟眸子猛地一颤，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 　　周上安道:“哥，我们……” 　　他顿了顿，转而道:“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何显晟眼睫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顿了顿，他望着何显晟，眼眶有些湿润，声音哽咽，“算我……求你了……” 　　何显晟眉头一紧，再也控制不住，喊道:“上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显晟想靠近周上安，想抱住周上安。 　　周上安没等贺州一拦住何显晟，先往后一退，躲开了何显晟。 　　周上安说出这句话，像是从心头剜下一块肉来。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间明白了为什么相互喜欢却不能够在一起。 　　周上安愣了下，是不是相互喜欢，何显晟到底喜不喜欢他，再来找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已经不想去猜何显晟的心思了。 　　他很累。 　　喜不喜欢此刻也不重要了。 　　周上安只觉得累，漫延开的疲惫要将他心脏都撑爆了。 　　周上安抬头，看向何显晟，淡淡道：“哥，放过我吧。” 　　何显晟眸子一颤，他收回手，目光发颤，“上安……” 　　何显晟声音沙哑，他双目微敛，嘴角的血迹让他显得有些狼狈。 　　周上安还不等何显晟说完，转头，看向一旁的贺州一，道:“州哥，我们走吧。” 　　贺州一闻声，“嗯”了一声。 　　周上安转身，和连长打了一声招呼，“连长，那我们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连长看着周上安愣了下，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何显晟没有再追过去。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步又顿了。 　　直到贺州一的背影都要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时，连长才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回过神，冲贺州一喊道:“贺州一！明天一早来我办公室！” 　　贺州一平静地声音传来，隐约夹杂了些难以察觉的喜悦，“知道了。” 　　刚走进楼梯间，周上安浑身的力气像是陡然间被抽空。 　　他往后一仰，靠在墙上。 　　贺州一看着周上安，眉头一拧。 　　周上安脸色有些苍白。 　　贺州一一把拉过周上安的手臂，让他靠在自己胸口，他揽着周上安肩膀，声音低沉，“难受就哭吧，别憋着。” 　　周上安闻言一怔，眼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第八十四章 我想离开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州一一直这样抱着周上安，没有松手。 　　周上安抬头时，泪眼模糊，他声音哽咽，哑声喊道:“州哥。” 　　贺州一低头看向周上安，应了一声，“嗯”。 　　周上安看着贺州一，没说话。 　　眼泪打湿了周上安的睫毛，湿漉漉的，眼睛通红，眼尾都染上红意。贺州一看得心口一疼，不自觉地紧了紧抱着周上安的手，道:“我在。”贺州一抱紧周上安，让周上安头能贴在自己胸口。 　　周上安哭声顿了顿。 　　过了会，他埋在贺州一胸前，闷声道:“州哥，谢谢你……” 　　贺州一哑然失笑。 　　一瞬间他更加明白了自己和何显晟的差距。 　　他在周上安心里的地位和何显晟在周上安心里的地位相差了不只一点点。虽然这一点，贺州一心里早就有数。 　　周上安对贺州一的好，向来是客客气气的。 　　就算是情绪崩溃时，他还是会礼貌地对贺州一道一声感谢。 　　贺州一垂眸看着周上安。 　　贺州一语气没有什么起伏，道:“没事。” 　　周上安没说话。 　　贺州一问道:“想回去吗？” 　　周上安摇了摇头。 　　贺州一也不催促周上安，现在已经不早了，而是问：“想去哪？” 　　周上安低下头，似乎在思考。 　　“我……” 　　顿了片刻，周上安顺着楼梯往下走了两步。 　　贺州一松开了抱着周上安的手。 　　贺州一静静地看着周上安，没有说话。 　　周上安往下走了几级台阶，接着，在楼梯拐角处停下。 　　他回头看向贺州一，“州哥，你……先走吧……” 　　周上安顿了顿，转过头，“我还想待一会。” 　　周上安就势在阶梯上坐下。 　　贺州一闻言并没有走开，而是跟着下了几级台阶。 　　贺州一在周上安身旁坐下。 　　周上安看了贺州眼。 　　贺州一淡淡道:“我也在这坐一会吧。” 　　周上安没说话，他睫毛颤了颤，回过头，双腿微微曲起，双手环住，下巴磕在膝盖上，静静地盯着面前的墙壁。 　　北方的冬天，一到夜里就更冷了。 　　周上安觉得冷，他将双腿抱得更紧。 　　但他现在不想走，他的脑子很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更清醒一点。 　　每次见到何显晟都像是花费了巨大的精力。 　　内心两种极端的情绪给他带了痛苦，仿佛要将他拉扯成一块块碎片。 　　忽然，周上安感觉到肩膀一沉。 　　贺州一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搭在了周上安身上。 　　周上安看了眼肩上的衣服，又诧异地看向贺州一。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愣了会，立即伸手，去扯搭在自己肩上的衣服，“州哥……你快穿上，别感冒 　　周上安急着要将衣服还给贺州一。 　　贺州一按住他的手，肩上的衣服也一齐被按住。 　　“你穿好。”贺州一没有什么感情地说着，倒更像是平时锻炼里的发号施令。 　　周上安不由得怔了一下。 　　贺州一眼神坚定，不容得周上安反抗地压住他肩上的衣服，“穿好。” 　　顿了片刻，周上安放弃继续和贺州一争斗，他回过头，下巴磕在膝盖上，小声道:“谢谢州哥莫名的，语气向来平静的贺州一突然严肃道以后别再和我说谢谢。” 　　周上安闻言一怔。 　　贺州一的语气，和往常很不一样，周上安明显听出来，贺州一有些生气。 　　贺州一很少生气，或者说，他很少表露除了冷漠以外其他的情绪。 　　以至于贺州一语气稍微有些不一样时，周上安都能听出来不对劲。 　　周上安看着贺州一，顿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似的，张了张嘴，“州哥……你……？” 　　周上安语气有些疑惑，他似乎不明白贺州一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贺州一也是一愣，他刚才像是被另外一种情绪支配着。 　　他看着面前分明是可怜无助急需要人安慰照顾的少年，仍然倔强地拒绝，客气地推脱他的好意时，贺州一有些生气。 　　一瞬间，理智被占据，贺州一都有些不明白那样地情绪从何而来。 　　他顿了片刻，才道:“我们是朋友，我不希望你在训练之外的时间，也对我这么客气。” 　　周上安似乎觉得贺州一说的有道理，他点了点头，迟疑地应道:“哦……” 　　贺州一道:“以后不要再说了。” 　　周上安头又埋了回去，闷闷地应了一声，“好。” 　　两人坐在阶梯上。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周上安觉得贺州一可能已经睡过去了时，他转头，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却只是靠在扶手的栏杆上，他侧着身子，望着周上安。 　　四目相对，周上安忽然愣了下。 　　贺州一像是一直在这么看着他。 　　贺州一眼神深沉，淡色的眸子在不太明亮的楼道照明灯下，显得更深邃了。 　　周上安心蓦地乱了一拍，他的目光慌忙移开。 　　一时间，周上安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慌意乱从何而来。 　　贺州一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你想说什么？” 　　周上安这才想起来，自己看向贺州一时，的确是想问他一些事情。 　　周上安缓缓呼出一口气，“我想……” 　　周上安声音不大，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冷清。 　　“我想……离开这里……” 　　贺州一眸子一颤，他眼睛微微睁大，似乎十分诧异。 　　还不等贺州一开口，周上安又道之前开会的时候，连长他们……不是说可以申请调走吗？” 　　周上安转头，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自己都没发觉地松了一口气。 　　贺州一眉头蹙了蹙，道:“你的意思是……是想去边部吗？” 　　每年都有一部分兵可以申请去边部，部队鼓励人自愿前往边部。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边部的条件更差，训练也更艰苦。 　　周上安没有必要前往边部，也不会有人逼迫他去。 　　周上安闻言点了点头，“嗯。” 　　贺州一愣了一下。 　　他的印象中，周上安虽然比一般城市里的富家子弟更能吃苦，但也是绝对受不了边部那样极端恶劣的环境的。 　　贺州一眉头紧蹙，“你确定吗？” 　　他顿了片刻，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因为那个人？” 　　贺州一指的是何显晟。 　　周上安心知肚明，他看着面前地墙壁，有些发愣，接着，周上安点了点头。 　　他这次是真的想离开这里，他不想再见到何显晟了。 　　“为什么？”贺州一问。 　　周上安眼睛轻合，头低下，额头抵着膝盖，“我不想在这样下去了……” 　　贺州一道你躲下去也不是办法。” 　　贺州一简单的一句话却道出了周上安心底的事实，他一直都在逃避的事实。 　　他不敢起面对何显晟。 　　周上安呼吸一滞。 　　贺州一也没有说话。 　　“这样吧，”过了会，贺州一突然道，“你在好好想想……” 　　周上安闻言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看着他，神情认真，“去边部的申请在这个星期五截止，如果明天，后天，星期四以前，你还是想去的话，那你再告诉我。” 　　周上安睫毛颤了颤，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到时候，我会陪你一起去。” 　　贺州一话音刚落。 　　周上安立即惊诧地看向贺州一，比起自己去边部的决定，贺州一说的这句话更让周上安感到震惊，“你……你说什么？” 　　贺州一语气平静地重复道:“我说，如果你决定要去了，我就和你一起去。” 　　周上安愣了愣，他望着贺州一，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为……为什么？” 　　贺州一目光从周上安脸上移开，看向一旁两人打在地面上的影子。 　　贺州一转而道:“我之前就想去，一直没选好合适的时间，这次如果你要去，我正好有个伴。” 　　周上安怔了片刻，过了会，才点了点头，只觉得刚才是自己听错了，想多了。 　　但只有贺州一知道，他对周上安的心思大概会一直埋在心底。 　　多年后，留在边部的贺州一，时常会想起那两年的周上安。 　　和周上安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他在部队的这些年，乃至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候。 　　周上安犹疑地应了一声“好”。 　　他张望了一下身后的天，灰蒙蒙的一片，不知道已经是凌晨几点了。 　　“想回去了吗？”贺州一适时地问道。 　　周上安点了点头。 　　贺州一起身。 　　周上安跟着起来时，腿有些发麻。 　　贺州一伸手拉了他一把。 　　周上安这才发现贺州一的手冰凉，一点热量都没有。 　　他忙把贺州一搭在他肩上的衣服取下来，递给贺州一，周上安急道:“你快穿上！” 　　贺州一看着周上安，突然就笑了笑。 　　周上安被贺州一笑得一愣，“笑什么？你……你先穿上，别感冒了。” 　　他之前搭着贺州一的衣服，也不觉得冷，想到另外的事情，也更加忘记了这一回事，周上安此刻内心升起浓浓的愧疚。 　　贺州一笑着接过，“好，我们回去吧。” 　　周上安这才点了点头。 　　隔天一早，贺州一去了连长办公室。 　　贺州一回来时脸色有些不好。 　　周上安提心吊胆地问他，“怎么样？连长说什么了没？” 第八十五章 　　贺州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周上安心一顿，凝眉道:“怎么回事？” 　　贺州一在周上安旁边坐下，身子前倾，手肘撑着膝盖，“没事，别担心。” 　　周上安看着贺州一，眉头紧蹙，他不相信贺州一说的话。 　　贺州一很少流露出这种表情。 　　周上安能看出来，贺州一有心事。 　　而贺州一却是回想着刚才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 　　昨晚，他陪周上安回来。 　　两人做了简单的洗漱，便各自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房间内，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周上安翻来覆去的声音，贺州一听在耳边。 　　他仰面躺在床上，盯着漆黑模糊的天花板。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周上安翻来覆去的声音逐渐消失，贺州一也还是没有睡着。 　　他起身去了连长的办公室。 　　连长早早地就来到了办公室。 　　桌上泡着一壶茶。 　　显然，连长也没有睡好，满眼血丝，神情疲惫。 　　门半掩着，贺州一敲了敲门，接着，推门进去。 　　连长在看见贺州一时，瞬间挺直了腰板，神情也是强撑着一振，整个人瞬间严肃了不少。 　　贺州一走进办公桌，站在连长面前，看着唐孟仲，笑了笑，道:“唐叔，没必要这样。” 　　贺州一指的是唐孟仲没必要在他面前摆这幅装模装样吓唬人的官腔。 　　连长食指点了点桌面，瞪着眼睛看贺州一，“有你这么和我说话的？” 　　不提贺州一从小就是唐孟仲看着长大的，贺州一进入部队这么久，也是唐孟仲手下的兵。 　　贺州一站在原地，面无表情，没说话。 　　过了会，唐孟仲先冲贺州一摆了摆手，他身子一仰，靠在椅背上，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算了，算 　　“坐吧。”唐连长指了指面前的办公椅。贺州一这才拉开椅子，坐下。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唐孟仲。 　　唐孟仲倒了一杯茶，放在贺州一身前，接着，又靠回椅背。 　　“怎么？”唐孟仲指了指贺州一，“还要我先开口，问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贺州一一直盯着蓝白花纹色的瓷杯，茶水上漂浮着几片细小的茶叶。 　　闻言，这才抬眼看向唐孟仲。 　　“唐叔，”贺州一道，“你想知道什么？” 　　唐孟仲直接道:“你和那新来的兵怎么回事？” 　　唐孟仲说起这件事，眉头又微微蹙起，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贺州一怎么会和周上安走到一块去。 　　贺州一言简意赅，“就是你看到的那么一回事。” 　　唐孟仲顿了片刻，“我看到的那么回事？” 　　过了会，贺州一“嗯”了一声。 　　唐孟仲突然一拍桌子，声音大了几个度，“我看到的？！你在值班室里带着新兵暍酒？你是个什么人？身为班长要以身作则。身在其位不谋其职，这就是你应该做的？” 　　贺州一也挺直了腰杆，他定定地看着唐孟仲，声音铿锵有力，承认道：“这件事是我有错在先，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带着他暍酒，我自愿接受惩罚。” 　　贺州一认得毫不拖沓，唐孟仲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不出来。 　　他指着贺州一，指尖都气得微微发抖。 　　过了会，唐孟仲才道:“错就错了，错了你们两个都得跟着受罚！” 　　贺州一一顿，“这件事是我执意要带周上安去的，他刚来，不懂事，我说什么他也不敢反抗。” 　　贺州一顿了片刻，又道:“错在我，不关他的事。” 　　唐孟仲先是一怔，紧接着眼神诧异，“你……” 　　“贺州一，你和我说清楚，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州一神情平静，“就是你看到的那么回事。” 　　“你们在值班室里做了什么？”唐孟仲紧问道。 　　在男性占主要人数的部队，这么多年，唐孟仲也见过男同性恋，和他们之间闹出的一些事。 　　但他毕竟是老一辈的人，对于这种事情，不太能接受，更何况，这种事发生在贺州一，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身上。 　　贺州一道:“什么也没有做，我们只是在暍酒。” 　　“那你们……当时……”唐孟仲眼眉微拧，他突然想起些什么，道，“是周上安缠着你的？” 　　贺州一愣了下，忙摇头，“不是。” 　　他皱了皱眉头，反驳道:“唐叔，你在想什么？” 　　唐孟仲身子一仰，靠在椅背上，目光深沉，似乎在想着一些事情。 　　过了会，唐孟仲突然道:“杨非明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这个名字太久远了，以至于在听到这三个字时，贺州一恍了一下神。 　　顿了片刻，贺州一才点了点头，沉声道:“我记得。” 　　他当然记得。 　　他虽然从下在部队长大，正式入了部队却还是在几年前。 　　那个时候杨非明和他一般大，都是同一届的新兵。 　　杨非明是同性恋，在进部队没多久后，所有人便都知道了。 　　杨非明也没有对自己的性取向做任何掩饰，他光明磊落，甚至公然追求贺州一。 　　唐孟仲看着贺州一，眉头微拧，神情有些严肃，“我并没有要干涉你的生活，州一，你这么大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我希望你能够分清楚。” 　　唐孟仲的一句话，突然勾起了贺州一记忆深处的回忆。 　　那个年纪的男孩，都很热血，很青春，对喜欢的人，仿佛都带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焰。 　　“那个时候的杨非明对你很热情，也过于热情了，我知道他对你很好，但是他的方法是不对的，我不知道那天在天台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唐孟仲话还没说完，贺州一突然打断他道:“我们什么也没做。” 　　贺州一神情严肃，语气也陡然间变得冰冷，“我解释过很多次了，那天晚上我们什么也没做。” 　　那天晚上，杨非明约了贺州一在天台见面。 　　贺州一犹豫了片刻，还是去了。 　　杨非明喜欢贺州一，缠着贺州一的事情，部队里人尽皆知。 　　但贺州一的心思是什么样的，大家都不知道。 　　贺州一不喜欢与人相处交流，或者说，他天生冷淡的性子，与人交流不起来。 　　杨非明坐在天台的水泥围栏上，对贺州一表白。 　　贺州一没有答应。 　　天台门口突然涌进来一群人，大家看见的，是贺州一半个身子趴在围栏上，手拉着杨非明的手臂。 　　而杨非明，整个身体都出了天台，贴着天台外的墙壁，悬在空中。 　　这也是杨非明在部队里待的最后一个晚上。 　　杨非明被救下来了，当晚就去了最近的医院。 　　办公室内，贺州一声音很冷，“是他自己下去的。” 　　“并且，”贺州一顿了下，“我对他没有想法。” 　　杨非明是贺州一万千擦身而过的人中的其中一个。 　　可能杨非明会比其他人稍微多闪了那么一瞬间。 　　但对于贺州一而言，区别不大。 　　唐孟仲提起这件事就很头疼，他摆了摆手，不愿意再说下去，“我不管你当时对杨非明是什么想法，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了，我希望你对新来的那个，也保持适当的距离，至少，不要给别人造成别必要的困扰。” 　　看见贺州一和周上安关系异常的亲密，不是唐孟仲足够担心的理由。 　　是在明知道周上安性取向，以及周上安和何显晟的关系下，贺州一还和周上安走得如此贴近。 　　贺州一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的，唐叔。” 　　“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玩得很好的朋友？”唐孟仲是希望贺州一点头说是。 　　他不能排除他心底的担心，他想让贺州一跟他保证。 　　可贺州一犹豫了，他看向连长，过了会，才道：“他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我。” 　　唐孟仲愣了愣，直到看着贺州一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唐孟仲才回过神来。 　　他起身，走近窗边，手背在身后，焦躁地握拳，攥了攥。 　　贺州一父母去世得早，在应该体验家庭温暖父母爱意的年纪，他却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所有的长辈都试图给贺州一最好的，但这些好，往往又隔着一层阻碍，贺州一终究和他们存在着血缘关系的孩子不一样。 　　所以，在这些热情下，往往又透露着一层淡淡的疏离和客气。 　　贺州一很难感受到真正的家庭的温暖。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贺州一生性都显得有些冷淡。 　　他不热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对事都有些残酷的无动于衷，同时往往又带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和理智。 　　以至于，唐孟仲在看见贺州一看周上安的眼神时，在他为周上安做的那些事情时，才会感到如此的震惊。 　　唐孟仲希望贺州一能够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不是原生家庭条件下缺失的爱，才让他忽然间将某种突然靠近的温暖也称之为爱。 　　宿舍内。 　　周上安不放心地追问贺州一。 　　贺州一回头冲周上安笑了笑，语气轻松，“连长说要体罚，我想着我先前答应你不会有事的，可能要食言了。” 　　“除了这些呢？”周上安紧张道。 　　贺州一摇了摇头。 　　周上安松了口气，“这，那没事，没事……” 　　两人并排坐在床边。 　　过了会，周上安突然道州哥，我决定好了。” 第八十六章 　　贺州一闻言，看向周上安，“嗯？” 　　周上安缓缓呼出一口气，目视前方，轻声道:“昨晚那件事……我决定好了。” 　　他决定主动申请去边部的事情。 　　贺州一道你怎么打算的？” 　　周上安低下头，盯着脚尖，神情有些发愣，“我……” 　　周上安顿了下，“离开这里吧。” 　　两人间沉默了片刻。 　　贺州一目光移开，重复道决定好了是吗？” 　　过了会，周上安才“嗯”了一声。 　　贺州一什么也没说，只道了一声“好”。 　　他尊重周上安的决定。 　　隔天，周上安去报备了这件事。 　　周上安前脚刚离开，贺州一后脚就跟着进了唐孟仲的办公室。 　　“你是怎么回事？”唐孟仲皱眉看着贺州一，“你以为这事闹着玩的，想去就去？你们一个两个把这当儿戏？” 　　他刚接到电话，说贺州一填报了申请去边部的调动表。 　　唐孟仲站在窗前，贺州一站在办公室门口，两人隔了大半间办公室的距离。 　　贺州一点了点头，神情平静，应道：“嗯，我是填报了申请表，但我不是闹着玩的。” 　　唐孟仲眉头蹙得更紧了，欲言又止，最后，抬手，指着贺州一，一副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 　　样，“你……！“ 　　“哎……！”唐孟仲重重地叹了口气，手一甩，别过脸，不再看贺州一。 　　边部的条件十分艰辛，唐孟仲鼓励部队里的兵积极参与边部建设。 　　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私心，谁去他也不希望是贺州一去。 　　正是因为懂得那边条件不好，唐孟仲才希望贺州一能在这里好好生活，他不希望贺州一去吃那个苦。可贺州一此刻的模样，唐孟仲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和他说这件事。 　　“你知道那边的环境吗？和你现在待的地方完全不一样。” 　　贺州一向前走了几步，他拿起桌上的精致的瓷壶，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唐孟仲。 　　贺州一淡淡道:“我知道。” 　　唐孟仲看着贺州一递过来的杯子，眉头蹙了蹙，过了会，才伸手接过，“你为什么突然想去？” 　　贺州一抬头，看向唐孟仲，轻声道：“我一直都有这个想法。” 　　唐孟仲走了几步，走到办公桌旁，在办公椅上坐下。 　　他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锐利，看着贺州一，顿了片刻，才道：“不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吧？我听说和你一起的那小子也报名了？” 　　贺州一依旧只是点了点头，承认道：“是。” 　　“你们商量好的？” 　　贺州一道:“碰巧他也想去而已。” 　　贺州一顿了片刻，又道刚好有个伴。” 　　贺州一神情平静，唐孟仲之前想好的一大堆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唐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贺州一开口打断了两人间的沉默，“我都懂。” 　　过了会，唐孟仲突然叹了口气，神情陡然间沧桑了不少，他垂眼看着手中的茶杯，轻声道:“你爸妈让我照顾好你。” 　　闻言，贺州一怔了下，他眸子颤了颤，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起伏，“唐叔，你照顾得很好了。” 　　唐孟仲最终还是没能留住贺州一。 　　起行的日子在一个星期以后。 　　周上安和贺州一在这期间准备着出发的行李。 　　两人都没有什么要收拾的，部队里的东西没有多少，去了那边也还是会发放生活必需品的。 　　倒是这几天，唐孟仲时不时把两人叫去办公室。 　　也没说些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三人坐在办公室，暍暍茶，聊些和出行不沾边的琐事。 　　周上安看着不停暍茶倒水的唐孟仲，心想，唐孟仲是舍不得贺州一。 　　几人闲聊了几句，唐孟仲突然话锋一转，他看向周上安，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周上安正端着茶杯出神，蓦然被问到这么一句，怔了怔，才回过神地问道:“什……什么？” 　　周上安一时没明白唐孟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唐孟仲重复道:“你还有没有想问的？想交代清楚的？” 　　周上安愣了下，看着唐孟仲，眨了眨眼睛，又目光一转，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对他笑了笑，“当做聊天随便说说就好。” 　　周上安张了张嘴，仍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唐孟仲看了贺州一一眼，终于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你和……何总之间的事情……” 　　周上安闻言，眸子一颤，抬眼，看向唐孟仲。 　　“怎……怎么了？”莫名的，周上安忽然有些紧张。 　　唐孟仲暍了一口茶，眉头微蹙，看向周上安，“嗯？” 　　周上安内心不自觉地有些忐忑，“连长，你直说就好。” 　　唐孟仲道:“你还有什么想和何显晟说的？我可以转告给他。” 　　周上安愣了下，突然想到些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脱口而出道:“他又过来了吗？唐孟仲正在暍茶，闻言动作猛地一顿，他抬眸，看向周上安，过了会，才垂眼。 　　唐孟仲暍了一口茶，轻声道没有。” 　　周上安闻言愣了下，只觉心半悬，一时间也不知道心底交错的情绪是不是庆幸。 　　“哦……”周上安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睫毛轻颤，呢喃了两声。 　　“怎么？有想要说的吗？”唐孟仲问。 　　半晌，周上安摇了摇头。 　　唐孟仲没有再说话。 　　周上安和贺州一离开了唐孟仲的办公室。 　　回宿舍的路上。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异常的寒冷干燥。 　　周上安拢了拢衣领，脖子不自觉地往下缩了缩。 　　贺州一突然问周上安，“你告诉过他这件事吗？” 　　周上安闻言一怔，他脚步顿了顿，抬头看向贺州一，皱眉道:“什么？” 　　贺州一脚步跟着慢了半拍，转头，看向周上安，“你要走的事，打算告诉他吗？” 　　两人心照不宣，贺州一指的是何显晟。 　　周上安睫毛颤了颤，他鼻尖都冻得微微有些泛红。 　　过了会，周上安才回答道:“不说了。” 　　贺州一闻言，不再多问，“嗯”了一声。 　　他本来就是想离开这个地方，不再见到何显晟，所以更没有必要再告诉何显晟了。 　　办公室。 　　唐孟仲从办公桌的抽屉内拿出一封信。 　　信上潦草的写着几个字，周上安收。 　　字迹潦草却自成章法，刚劲有力。 　　唐孟仲手微微捏紧这封信。 　　这是何显晟让他交给周上安的。 　　前两天唐孟仲突然接到了何老先生打来的电话，也就是何显晟的爷爷何江发。 　　何显晟的爷爷何江发曾经是军区司令，唐孟仲年轻的时候还和何江发打过交道。 　　之前让何显晟进来，唐孟仲也是看在何江发的面子上。 　　但前两天唐孟仲接到电话，何江发似乎很生气。 　　何江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唐孟仲不要再带何显晟进入部队，还说，如果何显晟问起来，就说是他开的口，让何显晟打消这个念头。 　　唐孟仲连声答应，但原因却不敢细问。 　　隔天，何显晟就又过来了。 　　何江发都发话了，唐孟仲当然不敢再带何显晟进去部队找周上安。 　　唐孟仲神情犹豫，“何总……这是老司令发的话，我是真的不敢不听呀！” 　　何显晟在听到何江发的名字时，脸色一沉，过了会，低沉道:“他已经退休很久了。” 　　简而言之是何江发的话唐孟仲可以不用再遵守了。 　　唐孟仲脸色为难，“这……我给周上去打个电话，让他出来可以吧？” 　　而周上安自然是不愿意再出来的。 　　门外，何显晟的脸色越来越差。 　　唐孟仲也急了，“何总，你这要是进去了，别人不愿意见你，你也没办法啊！” 　　话一出口，唐孟仲才惊觉自己说重了。 　　果然，何显晟脸色又是一沉。 　　唐孟仲噤声。 　　部队里本来有规矩不能带外人进来，进来也得先请示。 　　何江发虽然退休了，但他的威慑力和人脉却依然还在。 　　唐孟仲不敢不听。 　　最后，他只好传达别人，让周上安过来。 　　周上安却迟迟没有过来。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何显晟终于黑着脸离开了。 　　第二天，何显晟又来了，唐孟仲依然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将何显晟拦住了。 　　何显晟脸色自然不好，“你让周上安出来见我吧。” 　　何显晟愿意退一步说话，唐孟仲自然是十分乐意，忙叫人传达周上安。 　　周上安依旧没出来。 　　又是等了几十分钟。 　　而这段时间，何显晟却连连看腕表。 　　最后，何显晟接了一个电话。 　　唐孟仲依稀听到“公司”几个字。 　　接着，何显晟拿出一封信交到唐孟仲手上，神情急切，却还是再三叮瞩唐孟仲道:“你一定亲手把这封信交给周上安，无论他愿不愿意，你守着他将这封信看完。” 　　办公室内，唐孟仲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他想着当时何显晟交给他这封信时的场景。 　　何显晟应该是早有准备，预料到周上安不会出来见他，才会准备了这么一封信吧。 　　唐孟仲低头看着这封信，突然有些好奇，信里写的是什么，让何显晟在周上安都不愿意见他的情况下，如此急切地要告诉周上安？ 第八十七章 　　周上安最后还是搭上了去边部的列车。 　　贺州一和周上安一起。 　　唐孟仲在火车站送别两人。 　　和他们一块去往目的地的，还有附近地区的几个部队的兵。 　　一群人在前后相邻的几节车厢内。 　　周上安坐在后排靠里的座位，贺州一坐在他旁边。 　　周上安无论在哪里，似乎都显得更有亲和力些，特别是如今身边还有了贺州一冰山的衬托。 　　每每想搭讪他们的人，犹豫了半天，都会先冲周上安招手。 　　此刻，坐在周上安和贺州一前排的一个男生，忽然转身，看向身后的周上安和贺州一。 　　男生留着标准的寸头，头发有些自然的偏黄，脸骨瘦削，眼睛奕奕有神。 　　他显然是想说些什么，目光从周上安和贺州一脸上扫过，最后停在周上安身上。 　　“嗨！”张途途冲周上安挥了挥手。 　　看着窗外的周上安听到动静，转头看向张途途。 　　一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休息的贺州一此刻也睁开眼睛，看过去。 　　贺州一面无表情时，整个人都透着股不好相处的气息。 　　张途途看了贺州眼，张了张嘴，似乎是愣了下。 　　周上安冲张途途笑了下，“嗨。” 　　张途途这才回过神来似的，看向周上安，“嗨……”他仍是不忘再看贺州一一眼，神情有些古怪地打量着贺州一。 　　周上安道:“有事吗？” 　　张途途冲周上安笑，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也没有啥事，你们是第一次去新疆吗？” 　　张途途说话时带着地方特有的口音。 　　周上安点了点头，笑道:“是的。” 　　他和贺州一被一齐分到了新疆的偏远的小县区。 　　张途途摸了摸自己齐头皮的发茬，“我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 　　周上安道:“我们也是。” 　　张途途和周上安拉家常，周上安不是怕生的性子，两人聊着聊着便聊活络了。 　　“我来这里啊……”张途途看着窗外，眼神忽然有些朦胧。 　　列车驶入了一片荒凉的地方，房屋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无边际的荒地。 　　张途途顿了顿。 　　周上安看向张途途，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车窗外。 　　“你为什么要去那边？”张途途突然看问周上安，问道。 　　周上安愣了下，有些意外，他闻言看了张途途一眼，“我……吗？” 　　“对啊，”张途途望着窗外深呼吸一口气，“来这里总是会有个理由的嘛……” 　　周上安没说话。 　　在他们身旁，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贺州突然侧头，看向周上安。 　　“你呢？你为什么来这里？”周上安没有回答张途途，转而问他道。 　　张途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挠了挠头。 　　较浅的发色让他在一群整齐的黑色板寸头之间，像是染了个发。 　　“我……我一直都想当兵，我家里小县城的，父母大半辈子挺不容易，就也想减轻他们负担 　　张途途缓缓说着，突然话音一顿，看向周上安，“你呢？” 　　他又看了贺州一一眼，小声问：“……你们呢？” 　　周上安顿了片刻，他想着张途途刚才说的话，“我……我也是。” 　　张途途眼睛微微瞪大，惊讶道:“你也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吗？” 　　周上犹豫了下，抬眼看向张途途，“算是吧……” 　　张途途又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已经别过脸，靠在椅背上，又合上了眼睛。 　　张途途指了指贺州一，小声问周上安道:“上安，你旁边这位怎么不说话啊？” 　　一路上，贺州一都没加入过他们之间的对话。 　　周上安看了贺州眼。 　　贺州一似乎是察觉到周上安的视线，他睁开眼睛，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怔了下，小声询问：“州哥，你很累吗？” 　　贺州一摇了摇头，轻声道:“没。” 　　周上安“哦”了一声，他已经习惯贺州一这幅模样了。 　　甚至，有时候贺州一这幅在旁人看来冰冷的面孔，在他眼里还莫名有些可爱。 　　周上安看了张途途一眼。 　　张途途眨了眨眼睛。 　　周上安指着贺州一介绍，这是贺州一。” 　　周上安正想给贺州一介绍张途途。 　　张途途突然伸出手，冲贺州一道你好，我是张途途。” 　　贺州一垂眸看了一眼张途途的手，礼貌性地握了握，冷淡道:“你好。” 　　张途途讪讪地收回手，他挠了挠后脑勺，似乎是在想该和贺州一说些什么。 　　周上安忽然凑近张途途，他眼神忽闪，看了贺州一一眼。 　　紧接着，周上安凑在张途途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 　　期间，贺州一掀起眼皮看了周上安一眼。 　　说完后，周上安又坐回去。 　　张途途看着贺州一，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他看向周上安，郑重地道了声：“我知道了。” 　　接着，张途途便转过头，不再看贺州一。 　　贺州一看着这一幕，蹙了蹙眉头，过了会，还是没忍住，看着周上安，疑惑地问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周上安闻言，冲贺州一狡黠地笑了笑，紧接着摆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一路上，张途途就像个外出旅游的孩子，看见窗外略过的小玩意，都要给周上安指一指。 　　周上安也乐于路上有个人一直和他说话。 　　全程，倒是贺州一显得格外安静了。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过了两天了。 　　边防部队的环境的确要艰苦很多。 　　周上安和贺州一将行李整理好。 　　他们被分在了同一个宿舍，一起的还有张途途。 　　张途途往床上一躺，感慨道:“缘分啊！” 　　周上安笑了几声，将领到的衣服叠好放进柜子里，“是啊。” 　　周上安胳膊肘杵了杵一旁同样和他在整理柜子的贺州一，“州哥，很巧吧。” 　　贺州一闻言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周上安，眉眼微弯，笑道:“是，真巧。” 　　身后，张途途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两人的背影，突然不满地喊道:“哎！州哥怎么只对你笑啊？” 　　周上安闻言一愣，过了会，才回过神来似的。 　　他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像是没听见似的，面无表情地整理着衣服。 　　张途途还在他们身后嘟嘟嚷嚷，“一路上州哥连个眼神都不给别人吧……” 　　“州哥，以前在部队里也是这样的吗？那是不是有挺多女生喜欢的啊？” 　　“啊，不对，部队里没有那么多女生吧，”张途途挠了挠头，冲贺州一的背影竖起大拇指，笑道，“高冷—哥。” 　　周上安转过身，手里叠着一套训练服，“我和州哥认识多久啦，你和州哥认识多久……” 　　贺州一此刻倒是突然回过头，看向周上安。 　　周上安毫无察觉地继续道:“等你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享受州哥的这种待遇了。” 　　张途途身子前倾，手肘撑着膝盖，下巴托腮，闻言看向贺州一，若有所思地嘀咕:“……是吗？ 　　贺州一眉头一蹙，转头看向张途途时，贺州一的眼神吓了张途途一跳。 　　贺州一扫了张途途一眼，接着便什么也没说地从两人中间走过，往宿舍大门走去。 　　张途途盯着贺州一的背影，吞了口睡沬，直到贺州一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了，才紧张道你……刚才的表情了吗？” 　　周上安愣了下，看着空荡的门口，歪了歪头，疑惑道:“什么表情？” 　　张途途吞了口睡沬，望着周上安，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周上安皱眉，“啊？” 　　张途途顿了下，“没，我……我看错了吧……以后，你还是少说那些话。” 　　周上安皱了皱眉，不解道:“什么话？” 　　张途途头摇得像拨浪鼓，无论周上安再怎么问他，他也不愿意开口了。 　　边防部队的训练强度和之前他们待的部队差不多。 　　但由于这边的环境条件更为艰苦，所以，训练时也更加耗费体力。 　　第一天，他们就一齐跑了三公里。 　　带新兵训练的值班员看着一群气喘盱盱的人，眼神狠厉，斥道:“才跑了三公里，你看看你们，什么样儿！以后五公里十公里……都给我提起劲儿来，别和没吃过饭一样！” 　　周上安脸色有些发白，他撑着膝盖，大口地喘息着。 　　贺州一还好，从小体能训练没少受，突然来到海报较高的地区，身体适应能力也比较强。“还好吗？”贺州一伸手，扶住周上安。 　　周上安摆了摆手，嗓子眼却是干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贺州一眉头蹙了蹙，担心道还受得了吗？待会还有体能训练。” 　　周上安额头大颗地汗珠直往外渗，他张了张嘴，“我没……没事……” 　　接着又拍了拍贺州一的手，手指指向右前方。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张途途已经躺在地上了。 　　值班员也发现了张途途，走过去，停在他身边，斥道:“起来！” 　　张途途摆了摆手，“我……让我缓缓……” 　　值班员斥道:“这种地方跑完就躺下你是不想活了？” 　　周上安想过去，贺州一忽然拉住他。 　　你看见他　一个个都 　　周上安怔了下，他抬头看向贺州一。 第八十八章 　　周上安道:“怎么了？” 　　贺州一抓着周上安的手臂，定定地看着周上安，没说话。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喊:“过来丨” 　　周上安闻声看去。 　　值班员手指着他们在的方向。 　　周上安愣了下，他左右看了看。 　　值班员喊道:“还看什么？说的就是你们两个！” 　　贺州一也跟着看向值班员。 　　两人顿了片刻，贺州一先一步朝值班员走去。 　　周上安紧跟其后，神情有些疑惑。 　　“你们三个留下来打扫场地，其余的人解散。” 　　值班员目光从周上安贺州一，以及地上躺着的张途途脸上扫过。 　　周上安闻言眉头一蹙。 　　还没说话，张途途先开口，他气还有些没顺上来，“……为……为什么啊？为什么让我们留下来？ 　　周围的人听到“解散”二字都精神一振，没过多久，就四下散开了。 　　只剩下他们四个人杵在一片光秃秃的地里。 　　张途途一脸悲愤。 　　值班员在一颗石墩子上坐下，他手里的胶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击打在左掌心上。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让你来这里是让你问为什么的吗？” 　　张途途被堵得一脸憋屈，“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 　　“还你什么你？午饭还想不想吃了？” 　　周上安上前，连忙将地上的张途途连扯带拽地拉起来。 　　张途途心有不甘地站起来。 　　值班员看了周上安一眼。 　　周上安道:“我们现在就去。” 　　值班员这才交代了几句。 　　说完，周上安忙拉着张途途离开了。 　　等走远了，张途途甩开周上安的手，“你干嘛啊？” 　　周上安朝后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才要问你，你要干嘛呢？” 　　张途途不满道凭……凭什么就让我们三个人留下来打扫场地啊？” 　　周上安没有回答。 　　贺州一已经走到远处开始沉默地打扫起来了。 　　周上安见状也跟着走了过去。 　　最后只剩张途途一个人在那儿碎碎嘀咕。 　　他们在这里呆了将近半个月，才逐渐适应了些这里的气候。 　　从今天开始，他们需要轮流去站哨。 　　上午的体能训练后，原本是轮到班里另外一个男生去站哨了。 　　那个男生训练时，脚突然扭伤伤了。 　　男生打了报告后临时离开，值班员眼神扫了最后一圈，最后落在了张途途身上。 　　值班员指着张途途道你去替他。” 　　张途途愣了下，身旁的周上安推了他一下，张途途才反应过来的往前走去。 　　晚上，张途途躺在寝室的床上。 　　寝室里，只有贺州一，周上安，还有另外一个新兵，四个人。 　　张途途道:“上安。” 　　周上安正躺在贺州一的床上，他望着天花板发呆，贺州一在整理桌子。 　　闻言，周上安慢吞地“嗯”了一声。 　　张途途突然起身，他揉着自己的小腿，眉头紧蹙，若有所思道:“那个值班员是不是老是针对我？” 　　周上安眨了眨眼睛，似乎这才回过神，身子一转，看向张途途，“怎么说？” 　　“这还不明显吗？”张途途说着，突然有些气愤，“三天两头地就给我找事做！今天不是我的哨也让我去站，你看他还给过谁这种特殊待遇？” 　　周上安闻言笑了几声，他翻身，手托着下巴，过了会，笑道:“他看得起你呗。” 　　张途途挠了挠后脑勺，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 　　“哎，算了……”张途途一股脑地又摔回床铺，“听说再过几天，我们的哨位就要换了，还要去巡逻。” 　　周上安愣了下，看向张途途，“去哪巡？” 　　张途途道:“不知道啊。” 　　一直安静着的另外一名新兵，突然道:“听说是要去巡边，位置好像是在那哨位的附近。” 　　周上安有些诧异，“这么快就要去了吗？” 　　那新兵道:“估计是缺人手吧，这边物资紧，人也挺缺的。” 　　贺州一在周上安身边坐下，低头看着周上安，“担心吗？” 　　周上安怔了下，又笑了笑，“担心什么？” 　　贺州一笑着摇了摇头。 　　周上安忽然叹了口气，他手臂交叉枕在后脑勺处，目光移向窗外。 　　这里的天都要黑得早些，到晚上八点已经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周上安看着窗外，有些发愣。 　　贺州一轻声问道:“怎么了？” 　　过了会，周上安看向贺州一，问道：“州哥，今天多少号了？” 　　贺州一道:“25。” 　　他们在这已经不知不觉待了小半个月了。 　　周上安小声感慨道过得好快啊。” 　　贺州一笑了笑，眉眼微弯，“是啊。” 　　周上安想，他当初选择来这里的理由，再想起来，似乎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 　　他频繁地离开以前生活的地方，或许只是想找个地方重新开始，摆脱过去的自己，不仅仅只是何显晟。就这么训练吃饭睡觉三点一线地又过了几天。 　　轮到周上安去站哨了。 　　部队扎营在山边上一片较为开阔的地区，而站哨的地方在山半腰。 　　每轮换岗前往那需要三天，再回来轮另一班人。 　　贺州一先周上安一轮上去。 　　下一轮，正好是周上安去接贺州一的班。 　　和周上安一起的还有张途途，以及另一个新兵。 　　那名新兵之前站过一次哨，所以对上去的地形比较熟悉。 　　沿路是嶙峋棱角锋锐的岩石。 　　他们走的这条山路很崎岖，也很陡，需要时刻注意着脚下的路，手留心抓着一旁凸起的岩石。 　　地面还有残存的积雪，稍有不慎就会滑下去。 　　张途途望后看了一眼，连忙回过头，往周上安身边挪了挪，“这……这要是摔下去，不就完了？” 　　面前带路的新兵闻言，大声道，这得摔得你渣都不剩，我听那些老兵说，这里摔死过人，爬地时候不小心，又大风大雪的，一个没抓稳，风雪糊了眼睛，冻了手，就摔下去了……” 　　周上安怔了下。 　　张途途忙喊道:“你……你别乱吓唬人啊！” 　　新兵笑了笑，“我吓唬你干啥？还有好多牲畜从这里摔下去过嘞！” 　　张途途和新兵东扯西扯。 　　他们间的对话，周上安后来没太听进去。 　　只是想着新兵之前的那番话，不自觉地多往悬崖边看了几眼。 　　他们走到哨位室时，已经不早了。 　　天边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贺州一在离哨位值班室不远的地方等周上安。 　　周上安远远见到贺州一的身影，连忙跑了过去。 　　两人都穿着厚重的军大衣， 　　周上安惯性似的撞进贺州一怀里，贺州一被周上安冲得向后退了退。 　　贺州一扶住周上安的肩膀，转而，立即关切道:“冷不冷？” 　　山上的风更大了，晚上还隐隐有下雨的趋势，这雨一下，没准就又会开始下雪。 　　风刮在脸上跟刀割似的疼，一齐上来的三人脸都冻得通红。 　　周上安鼻尖泛红，他舔了舔干涩的下唇，搓了搓掌心，“冷。” 　　张途途也跟了上来，他看了周上安一眼，调侃道:“之前也不见得你跑这么快啊，怎么一见到州哥，劲头就这么足了？” 　　周上安闻言一怔，紧接着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他瞪了张途途一眼，“闭嘴吧你。” 　　贺州一拨了拨周上安额前的发，轻声道:“别斗了，先进去吧，里面暖和。” 　　值班室里有个供暖器，小太阳似的发着光散着热。 　　还有个和贺州一一起值班的人，坐在那旁边，冲他们打招呼。 　　周上安打了声招呼，忙不迭地走过去，坐在供暖气旁边。 　　山区物资匮乏，这儿能有个供暖器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几人挤坐在一起，不大的空间内倒也逐渐暖和起来。 　　贺州一从柜子里拿出储备粮，递给他们。 　　周上安接过一块饼干，“州哥，你待会就要走了吗？” 　　贺州一看了眼窗外，“嗯，应该还能赶回去。” 　　和贺州一一起值班的人道：“我们早点走吧，趁着变天之前，快点赶回去……回去说不定还能洗个热水澡。” 　　周上安有些担心地看了眼窗外，“太黑了……” 　　领着周上安和张途途上来的那个新兵叫肖秦，大家外号叫他秦大柱。 　　秦大柱啃了一口杂粮饼干，含糊不清道:“你还担心州哥，州哥熟练得很，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贺州一在周上安身边坐下，“你们待会要先去外围巡逻一圈。” 　　周上安闻言一愣，眨了眨眼睛。 　　贺州一笑道:“值班员没和你们说吗？” 　　张途途挠了挠脸颊，“他没和我们说什么时候第一轮巡……” 　　秦大柱敲了一下张途途后脑勺，“说了！” 　　张途途捂着后脑勺，气不过地回道：“哪有！” 　　秦大柱睨了他一眼，“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贺州一叮瞩周上安，“待会你好好跟着秦大柱，他之前巡过，对这一块也比较熟悉。” 　　贺州一看了眼周上安的衣服，“出去的时候再往里加件衣服，照明灯记得拿好，还有对讲机，别忘了。” 　　周上安点了点头。 　　贺州一一遍遍地叮瞩着周上安。 　　张途途道:“好啦！知道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周上安瞪了张途途一眼。 　　贺州一笑了笑，突然起身。 　　周上安忙看向贺州“去哪？” 　　贺州一道给你看个东西，等我一下。” 第八十九章 　　贺州一回来时，手里拿了件衣服。 　　周上安愣了下。 　　是件黑色的夹绒背心。 　　周上安突然笑了出来。 　　贺州一将衣服递在他面前。 　　张途途正啃着杂粮饼，顿了顿，他伸手摸了摸那件衣服，“州哥，哪里整的啊，给我也整一件啊？” 　　和贺州一值班的那个老兵看了张途途一眼，语气说不上来是羡慕还是调侃，“那是队长给他留的，小州自己都没穿嘞。” 　　周上安闻言一怔。 　　张途途神情也跟着一愣，表情一瞬间也变得有些古怪。 　　一时间，这个不大都值班室都显得有些诡异的安静。 　　过了会，周上安才回过神来似的，推开贺州一的手，又冲贺州一摆了摆手，“不……不用了，州哥，你待会还要下山，留着你自己穿吧。” 　　贺州一像是丝毫不觉得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对劲，面无表情地道:“我给你的，你穿上。” 　　贺州一神情坚定。 　　周上安望着贺州一，怔了怔。 　　张途途突然站了起来，他猛地揉了揉脸，“啊啊！我受不了了。” 　　张途途伸长腿，从围着的取暖圈里跨出去，喊道:“老班长还有什么吃的吗？饿死我了。” 　　秦大柱佯装发怒板了板脸，“吃吃吃，都是一堆人囤着的，要被你一个人给嚯嚯完。” 　　张途途搓了搓掌心。 　　和贺州一一起值班的老兵指了指里间的柜子，“没事，吃吧，是给你们这些人留的。” 　　张途途这才撒腿朝里走去。 　　贺州一态度强硬。 　　周上安最后还是穿上了贺州一递给他的那件衣服。 　　不得不说，这衣服的确很保暖，周上扯了扯衣领，身子一下子都暖和了不少。 　　老兵拍了拍手，扫了扫身上的衣服，站起来，对贺州一道:“不早了，趁着天黑之前先下去吧。” 　　还没到下午四点，这里黑得早。 　　贺州一点了点头，“好。” 　　周上安目送贺州一离开。 　　临走前，贺州一又回头看了周上安几眼，“注意安全！” 　　周上安连忙点了点头，冲贺州一挥了挥手，“州哥，你也是！” 　　身后，秦大柱一个爆栗子敲在周上安头顶，“瞎嚷嚷什么呢？你想把那一山顶的雪都给震下来？秦大柱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山峰。 　　天色暗了，远处像笼了层雾，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山尖也被笼在云间，灰白相间的山体，却在一片朦胧的灰里格外的显眼。 　　周上安揉了揉后脑勺，冲秦大柱吐了吐舌头。 　　值班室内，张途途突然喊了一声，“喂！你们猜我找到了什么？” 　　张途途语气惊喜。 　　周上安和秦大柱闻声朝房间内的小隔间看去。 　　秦大柱大声道:“你找到什么了？” 　　“我找到个好东西，”张途途顿了下，继续道，“亮了！能用诶！” 　　周上安和秦大柱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脸不解地朝房间内走去。 　　张途途冲两人招了招手。 　　只见张途途掌心一闪一闪的，有什么亮着光。 　　周上安定睛一看，愣了下。 　　是一台手机。 　　秦大柱立即凑上前，夺走张途途掌心的手机，低头琢磨着，“你哪里整来的？” 　　张途途紧跟着站起来，去抢秦大柱手里的手机，“哎！你还给我！” 　　那是一台老式的手机，小砖块似的，还带按键的老人机。 　　屏幕亮着微弱的白光，方正的小屏幕上，是占满整个屏幕的时间。 　　“这时间不对。”三人挤坐在取暖器面前，秦大柱指着手机屏幕，道。 　　周上安望着摆在张途途大腿上的手机，“你哪里找来的？这是别人留在这里的吗？” 　　张途途看了周上安一眼，“那肯定是啊。” 　　秦大柱闻言，赞成地点了点头，“部队里不准留手机的。” 　　一番折腾研究后，一时间，三人忽然安静下来。 　　过了会，张途途突然看向周上安，试探性道:“打个电话试试？” 　　秦大柱立马道:“你这违反规定了。” 　　张途途已经开始按号码了，他小声嘀咕着:“我就试试他有没有信号……” 　　嘀了几声后，电话竟然接通了。 　　张途途神情明显一愣，过了会，才猛地喊道:“妈！” 　　周上安有些诧异，和秦大柱对视一眼，“途途他还真打通了啊？” 　　张途途已经操起了一口家乡话，说着说着，还站起来，走向了窗边。 　　又只剩下周上安和秦大柱大眼瞪小眼。 　　秦大柱突然叹了口气，周上安看向他。 　　秦大柱道:“你想家吗？” 　　周上安一怔，自从他离开祁汾市，已经有不少人这么问过他。 　　他想，他很想家。 　　“想、。” 　　“我来这一年了，还没回去过。”秦大柱语气很轻。 　　周上安垂眼，看着取暖器中间发光发热的蕊，没说话。 　　张途途打完电话后，秦大柱也没忍住，给家里人打了一个电话。 　　最后轮到周上安时，张途途一脸激动地看着周上安，“快啊，趁着这个机会。不然一个月打一次，还排不上号。” 　　周上安却是握着手机没有回答。 　　秦大柱也催促了周上安两句。 　　周上安犹豫了片刻，拨通了罗潇的电话。 　　打完后，张途途看着周上安的脸色有些古怪，“你叔叔啊？” 　　周上安点了点头。 　　张途途道:“你怎么不给你爸妈打电话？” 　　周上安愣了下，过了许久，他摇了摇头，“他们……都挺忙的。” 　　张途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啊，我爸妈他们也忙，天天早出晚归的，以前我在家的时候，也没多少时间管我……” 　　秦大柱突然拍了下张途途后脑勺。 　　张途途话一顿，连忙捂住头，瞪向秦大柱，“你有病？” 　　秦大柱瞪了回去，压低声音，“就你有嘴，成天叭叭叭的？” 　　张途途莫名其妙地看着秦大柱。 　　过了会，秦大柱突然叹了口气，扯住张途途的后衣领，无奈道:“走了，先巡一圈，再回来。” 　　“哎！我知道了，你放手，别扯我领子，哎呦喂……” 　　张途途挣扎着，末了，还不忘冲愣在原地的周上安招招手，“上安，快来！” 　　周上安猛地抬头看向张途途，立马跟了上去。 　　秦大柱以前巡过逻，对地形比较熟悉。 　　他走在前边，边走边跟周上安，张途途介绍着相关的事情。 　　“走路，这得多远啊。”张途途道。 　　“天气好些的时候，有时候会骑着牛啊牲畜啊的巡逻。”秦大柱道，他回头看了一眼，瞩咐道，“跟紧了，风有点大。” 　　越往前走，地上的积雪越后，白茫茫的反射着光刺得眼睛生疼。 　　周上安揉了揉眼睛，只觉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山上的风越过越大，秦大柱脚步突然顿住，他带着帽子，四处望了望，神情忽然有些严肃。 　　周上安愣了下，“怎么了？” 　　秦大柱语气严肃道这天气不对劲，我们今天还是先回去。” 　　秦大柱顿了顿，又道:“怕着风雪下起来，会越来越大。” 　　几人一商量，朝原路赶去。 　　走了片刻，张途途突然停下，他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道：“是不是这条路啊？我怎么感觉这地方我们刚才才走过？” 　　周上安闻言脚步也顿住，他抬头看了眼周围，除了灰黑色的岩石就是白色的积雪。 　　加上白雪反射的光，眼睛刺痛，不看脚下的路，他还真有些分不出来这地方是哪。 　　秦大柱眉头蹙了蹙，语气有些不耐，“跟着我走就是了。” 　　“就这一条路，能把你们走丢了不成？”秦大柱回头看了周上安张途途一眼，“跟上了。” 　　可走了许久，他们还是没有见到值班亭的影子。 　　秦大柱脚步突然停下，回过头，“你们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探探路？” 　　秦大柱也有些犹豫了。 　　张途途闻言立即道:“你这一走还不得走散了？” 　　周上安迟疑道:“我们……一直往下走，就会走到的吧。” 　　三人忽然沉默下来。 　　就怕雪积了路，天色暗下来，他们就更加分不清来时的路了。 　　沉默了片刻，秦大柱道:“我们在走走看吧……停在这也不是办法。” 　　“对讲机呢？”张途途道。 　　周上安忙从口袋里拿出来，一起带出来的，还有那台老式手机。 　　他把对讲机递给张途途，周上安看着那台老式手机，愣了下。 　　张途途拨了两下对讲机，只传出一阵沙沙声，他又冲着对讲机说了几句。 　　断断续续地收到几句人声后，紧接着，又只剩一片漫长的电流滋啦声。 　　“完了，”张途途看着手里的对讲机，申请绝望，“这些彻底完了。” 　　“瞎说什么呢？”秦大柱锤了一下张途途后脑勺，“这……挺正常的，大风大雪的时候，多少会有点吧。 　　周上安听得出来，秦大柱多少也没有把握了。 　　“把手机收起来吧，这里肯定没信号，下去点说不定有可以打电话试试。”秦大柱看向周上安。 　　三人又往前走了几步。 　　天色更黑了。 　　秦大柱打开了手电筒。 　　走在最后的张途途也拿着一个手电筒，一前一后地照着路。 　　风一阵刮得比一阵猛。 　　秦大柱突然喊道:“我看到亭子了！” 　　“哪……？”张途途话音还没落。 　　周上安只觉得身后的光一暗。 　　手电筒亮着光，从他脚边滚过。 　　紧接着，是张途途，张途途整个人从周上安身边滑了下去。 第九十章 　　张途途一声惊呼。 　　周上安已经反射性地上前去抓他手臂。 　　四周黑，地面也滑，周上安只觉重心不稳。 　　他和张途途一齐控制不住的顺着突兀的岩石壁朝下滑去。 　　头顶是秦大柱后知后觉的叫喊。 　　周上安已经听不大清楚了。 　　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就是他和张途途的身体磕在积雪或者石块上的窸窣和闷响声。 　　周上安再醒来时，是被一阵断断续续地叫喊声给扰醒的。 　　周上安睁开眼睛，额头一阵剧痛。 　　他手抚上脑门，视线有些模糊，眼前昏暗一片，他不太看得清眼前的东西。 　　“上安！你醒了？” 　　周上安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张途途的声音。 　　他的记忆一瞬间有些混乱，想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在哪里。 　　张途途一声痛喊，“你快过来！……我腿动不了了，你给我看看……” 　　张途途声音又惊又怕，周上安这才猛地惊醒，恍然想起，他们从悬崖边摔了下来。 　　周上安忙上前检查张途途的伤势。 　　张途途小腿划了一道血口子。 　　周上安轻轻按了按。 　　张途途倒吸一口凉气，“疼……” 　　“你伤口要处理一下……”周上安皱眉看着张途途的伤。 　　周上安脱下一件衣服给张途途裹住小腿。 　　“你……”张途途指着周上安的胳膊。 　　周上安这才发现他的手臂也割了一条口子，不深，但渗着血珠子。 　　“我们……这是在哪里？”周上安小心避开伤口，将外套穿好。 　　张途途摇了摇头，“我们摔下来了，我醒来的时候，你还昏着，我看见旁边有个洞，就把你拉进来了。” 　　这个洞不深，走两步就到了出口。 　　他们依旧能听见洞外呼呼作响的风声。 　　两人顿时间沉默下来。 　　他们都清楚，如果没有人尽快赶过来，他们的处境会很危险。 　　张途途叫疼声也止住了，他看着洞外，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周上安，“别急，会有办法的。周上安胸口有些发闷。 　　不知道是衣物还是受伤的原因，他的手脚也逐渐发凉，周上安裹紧上衣，小声地“嗯”了一声。 　　突然，周上安手肘磕到一个坚硬的物体，他愣了下。 　　周上安摸索了会，从口袋掏出了一台手机。 　　手机屏幕亮了亮，是张途途找到的那台老人机。 　　周上安怔了下，紧接着一喜，冲张途途喊道:“我们可以打电话！” 　　张途途闻言看过来，身子都不由得凑近了些，“快快快！你快试试。” 　　周上安拨了部队里的号码。 　　没拨通。 　　他又试了两遍。 　　周上安抬头看向张途途，神情有些发愣，“没打通。” 　　张途途脸瞬间耷拉了下去。 　　周上安握着手机的手都快没没知觉了。 　　他往身后的岩石靠了靠。 　　周上安微仰着头，过了会，他合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张途途，我好冷……” 　　张途途怔了下，连忙道:“喂！” 　　他啥伸手拍了拍周上安的胳膊，拉扯到伤口，疼得张途途倒吸一口凉气，“你别给我睡了啊！” 　　周上安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小声道:“我知道的。” 　　张途途抓着周上安冰凉的手，往后退了退，靠着岩壁。 　　“你还醒着吗？”张途途道。 　　“嗯'〇’， 　　“我之前骗你们的。”张途途突然道。 　　周上安头昏沉发疼，眼皮也沉重得厉害，闻言，像是忽然惊醒般，看向张途途，“……什么？” 　　张途途说:“我来这里的原因，是因为我哥哥，他也是军人，在驻守边防的时候出了意外……” 　　周上安心顿了半拍，他诧异地看着张途途。 　　“我很喜欢他，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张途途断断续续地说着，忽然没了声音。 　　周上安思绪也模糊了，耳边的声音忽然停下，他猛地睁开眼睛。 　　“张途途？”周上安喊道。 　　他侧身拍了拍张途途的脸。 　　张途途身子一歪，倒在周上安的肩膀上。 　　周上安听见张途途微弱的呼吸声，提起的心才落下来。 　　他头靠在墙壁上，强撑着睡意。 　　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睁开眼睛，无边的困意还是在猛烈地袭来。 　　周上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突然，他听到一阵窸窣的响动。 　　是口袋里的手机传出来的。 　　周上安接通电话时，思绪依旧混沌不清。 　　“上安，你在哪？”电话里传来何显晟的声音时，周上安愣了下，他稍微回过些神。 　　可转瞬，他又合上眼睛。 　　周上安自嘲地笑了笑，只觉自己是冻傻了，脑子都开始不清醒了，竟然梦见了何显晟。 　　何显晟又道:“上安？是你吗？你说句话……” 　　何显晟语气有些急促。 　　作响的风声像是从手机里面传来的，又像是从洞外传来的。 　　周上安皱了皱眉头，开口时，喉间像有沙砾摩过般发疼。 　　周上安哑声道:“是，我……” 　　何显晟语气激烈你别睡，千万别睡过去，上安，你再等一会，我马上就到了……” 　　周上安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了颤。 　　电话一直都没有挂断，周上安手又缩回了袖子里。 　　他微微歪头，手机贴在脖颈处，已经滑到了肩上。 　　电话一直传出滋啦的电流声，周上安也懒得去拿了，他闭着眼睛，意识又有些模糊了。 　　他太冷了，周上安缩在袖子里的手已经没有了知觉。 　　他脸颊冰凉，鼻尖冻得通红，眼皮沉重得直往下合。 　　他听见耳边一直有道声音在喊:“别睡，别闭眼……” 　　那道男声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在赶往部队的路上，何显晟已经将油门踩到了底。何显晟声音沙哑。 　　三十岁的男人语气间是从未有过的恐慌，他第一次如此害怕一个人离开，比起七年前的那次，何显晟更为恐惧。 　　“你别睡过去，上安，我求你了，你和我说句话，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电话那头，周上安小声地“嗯……”了一声。 　　何显晟心顿了半拍，“上安？” 　　电话那头又没有了动静。 　　何显晟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可控制地打着颤。 　　“上安……” 　　周上安睡意朦胧，身子一斜，他一颤，猛地惊醒了。 　　手机滑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周上安微微睁开眼，看见地上还亮着光的手机愣了愣。 　　他捡起来，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是何显晟发颤的声音，“是我的错，上安，你回我一句好不好？……” 　　“我真的很害怕，从来没有过的害怕，上安，我不想你走，没有我，你根本不会经历这些事情，我知道你离开是不想见我，我不该逼你……但是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去找你。” 　　“我总是忍不住地去想你过得好不好，我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有没有吃好睡好。” 　　“在部队的那段时间，我总是来找你，你很烦我吧……” 　　“你骂我吧，上安，我求你了，你和我说一句话吧，一个字也行……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上安，求你了，你回我一句吧，你以后不想见我，我一定不会再出现了……” 　　何显晟声音沙哑，他视野有些模糊了，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他不停地呢喃，企图唤醒对面的人。 　　还有一些，他怕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 　　“我没能告诉你，我偷偷地跟着你来了，我在山脚租了一间房子，是本地农户的房子，我和他们一起……每天会有很多客人来，我每天都在等，我在等，我盼着哪天能从那些人里见到你……” 　　“上安，你不喜欢我也好，你讨厌我也好，只要你能健康快乐地生活。我不会去打扰你，我真的不会再去打扰你了……” 　　“只要我知道你过的好。你必须要过的好。” 　　周上安听得心尖一颤，他喉间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寒风刮进来，夹杂着飘雪。 　　周上安的腿已经冷得没有了知觉。 　　他有些晃神，一时间，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周上安脑子里时而浮现出家门前的院子，下着飘雪，雪在地上叶子上积了厚厚一层，身后，家门前，周楚雄在叫他回去吃饭。 　　时而又是学校的操场，也是下着大雪，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 　　操场中间有个男人向他招手，一直在喊他名字。 　　那道人影他很熟悉，周上安忍不住往人影走去。 　　走进了，男人的脸也逐渐清晰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着男人的那脸，会忍不住地想哭。 　　周上安摸了摸脸颊，湿热的泪，烫得他手心发烫，他无法控制泪水，眼泪不停地往下淌。 　　人影一直在叫他，“上安……” 　　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也一声比一声颤得厉害。 　　周上安睁开眼睛，他还在山洞里。 　　他抹了一把脸，他真的哭了。 　　周上安听着电话里何显晟的声音，愣了愣。 　　“上安，我马上就到了，你再等等我……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你不是讨厌吗？让我见你最后一次， 　　我答应你，我再也不来找你了……” 　　过了会，周上安哑声道:“哥……” 第九十一章 　　山洞里发生的事情，周上安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他睁开眼睛时，一瞬间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哪里。 　　周上安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愣了愣。 　　直到身边的男人猛地站起来，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贺州一脸色憔悴，他惊喜地望着周上安，喊道:“醒了？” 　　周上安看着贺州一的脸，怔了下，过了会，才回过神似的，道:“州……州哥……？” 　　周上安有些诧异，他的记忆像断了片，一时间不明白贺州一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动了动身子，试图起身，贺州一按住他的肩膀。 　　“你……”周上安嘴唇微张着，眉头痛苦地蹙了蹙，一说话，才发觉到喉咙干涩得厉害。 　　贺州一端来桌上的热水，叮瞩周上安道:“先别动。” 　　贺州一扶着周上安的肩膀，水杯贴近周上安的嘴唇，动作小心翼翼，轻声道:“来，先暍点水。” 　　周上安暍了一口水，暍得有些急了，眙住了，咳了咳。 　　贺州一手移开，他皱着眉头，擦着周上安嘴角的水，担心道:“慢点，慢点，你手上有伤。” 　　周上安闻言看向自己的手。 　　右手臂缠着白色的绷带，他这才猛然想起，在山上发生的事情。 　　周上安睁大眼睛，看了下周围，最后眼神微愣地望向贺州一。 　　贺州一似乎知道周上安在想什么，他盯着周上安干涩的有些皲裂的嘴唇，劝道:“别急，先暍点水，我们待会再慢慢说。” 　　又暍了几口热水，周上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你……州哥……我后来……” 　　周上安看了看这间病房，这不是部队里的病房。 　　“……我后来怎么到这里来的？” 　　周上安想起他后来接的一通电话，身手摸了摸口袋。 　　身上的衣服早就换了，手机自然也不再这里了。 　　贺州一看着周上安的动作，顿了会，才道:“后来，秦大柱回来了，告诉我们你们出事了，我们顺着你们滑下去的那片区域找……” 　　周上安心一紧。 　　周上安右手已经被包扎好了，左手吊着水。 　　他看着手背上的针管，一些模糊的记忆也逐渐涌入脑海。 　　贺州一在周上安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再后来，我们查到有一通电话打进来过，跟着定位找，发现了你们的位置。” 　　周上安闻言有些晃神，“那电话……” 　　他想起后来他接到的那通电话，他听到了何显晟的声音。 　　一时间，周上安仍是不确定那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贺州一道:“对，当时他们没接通你们打过来的电话。” 　　“幸好，及时找到你们了。”贺州一笑了笑。 　　周上安盯着洁白的被褥，微微发愣。 　　那通电话里，何显晟说了什么，他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只恍惚地记得，那个时候自己似乎是哭了。 　　周上安看向贺州一，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想问，何显晟是不是给他打过电话。 　　还想问，何显晟是不是过来找过他。 　　可周上安再一想，他想知道的事情，又过于显得不切实际。 　　忽然，病房的门被敲了敲。 　　周上安抬头望去。 　　门口，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探进半个身子，道:“隔壁病房的病人醒了。女人犹豫了会，道:“是你们的朋友吧？他说想见见……” 　　护士的目光在贺州一和周上安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周上安面前，周上安愣了下，他迟疑地看了贺州一一眼，“我们？” 　　忽然想起来些什么，周上安道张途途呢？” 　　护士说完就走了。 　　贺州定定地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莫名有些急了。 　　“州哥，张途途怎么样了？” 　　贺州一道:“他没事。” 　　周上安松了口气。 　　贺州一依旧只是沉默地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被贺州一盯得莫名其妙，“州……州哥？” 　　他顿了片刻，忽然道:“隔壁那个是……张途途吗？” 　　一时间，周上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些不确定。 　　过了会，贺州一摇了摇头，“不是。” 　　见见你。 　　周上安怔了下，他心蓦地快了几拍，心底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周上安愣愣道:“那是……？” 　　贺州一这回不再犹豫，直接道:“何显晟。” 　　周上安心猛地顿了顿。 　　是何显晶。 　　周上安整个人都僵了僵。 　　何显晟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上安想起那通电话，蓦地，呼吸都不由得有些急促了。 　　贺州一双目微敛，过了会，才轻声问道:“要去看看吗？” 　　周上安看向贺州一，顿了片刻，他点了点头。 　　贺州一眸子颤了颤，他没说话，站起来，走到周上安床边。 　　贺州一伸出手，“来吧。” 　　周上安腿没事，手割破了，他点了点头，搭上贺州一的手。 　　贺州一扶着周上安的肩膀。 　　两人缓慢走向另一间病房。 　　周上安第一次觉得病房到病房间的距离也能这么远。 　　他呼吸有些急促。 　　贺州一能感觉到周上安的肌肉微微紧绷，他看了周上安一眼，又垂下眼，没说话。 　　“张途途呢？”周上安问。 　　贺州一回道:“在旁边的病房，他还没有醒。” 　　“他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伤得不是很严重，需要观察几天吧……” 　　周上安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当他看到病床上的那个人时，周上安还是没忍住地呼吸一滞。何显晟躺在病床上，面颊是他从未见过的沧桑和憔悴。 　　周上安从来没有见到何显晟像眼前这样，胡渣邋遢，眼睛紧闭，眉头不自觉地皱在一起。 　　何显晟的头发也剪了，却更衬得他脸庞消瘦，眼眶微微下陷，青色的眼圈清晰可见。 　　周上安望着何显晟，不自觉地往前走去。 　　何显晟上次来医院找他时，都没有此刻这么憔悴和无力。 　　周上安站在何显晶的病床边。 　　贺州一站在周上安身旁不远处，他看着周上安的背影。 　　何显晟的病房里没有其他的人。 　　而此刻他眼睛紧闭着，丝毫没有刚才护士说的转醒的迹象。 　　周上安心口一阵抽痛。 　　那个电话是真的，那个梦也是真的。 　　何显晟来找他了。 　　周上安颤声道:“他……怎么弄的？” 　　周上安望着何显晟缠了绷带的两只手。 　　贺州一还没回答。 　　病房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你们是谁？” 　　周上安闻言转身。 　　是一个本地女孩，模样似乎比周上安大个几岁。 　　周上安愣了下，他看了病床上的何显晟，又看向那个女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不知道他现在是以什么身份站在何显晟身边。 　　“你是周上安？”那女孩突然问道。 　　周上安一怔，他有些诧异地看向面前的女孩。 　　女孩五官立体精致，带着地方特有的异域风情，很漂亮。 　　女孩笑了笑，“那就是了，我叫阿依。” 　　“你呢？你叫什么？”阿依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神情平静，“贺州一。” 　　“哦，”阿依点了点头，朝何显晟走去，“我没听阿晟哥提起过你。” 　　周上安怔了下。 　　他站在病床旁，看着阿依又浸湿的手帕擦着何显晟的面颊。 　　阿依转头看了周上安一眼，她扫了眼周上安手上的伤。 　　“你也受伤了。”陈述的语气。 　　周上安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依转过头，“阿晟哥也受伤了……” 　　女孩垂着眼，静静道：“他去牧朗山上找你了，他的手……他没有工具，他把盖住洞口的雪一点点挖开了……” 　　周上安闻言一怔，他震惊地看向何显晟。 　　转而诧异地看着贺州一，“你不是……你不是说……何显晟为什么会……” 　　贺州一盯着何显晟，没说话。 　　阿依继续道:“医生说他以后可能再也画不了画了。” 　　周上安心顿了半拍。 　　贺州一缓缓吐出一口气，“是，我们缩小了范围，但雪太大了，这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我们要回去取工具，是何显晟……他救你出来的。” 　　周上安呼吸一滞。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阿依忽然脸色一变，周上安清楚地看见了她眼里的厌恶。 　　“但你太过分了。”阿依带着地方的口音，语气间满是不满和愤慨。 　　周上安愣了下，他张了张嘴，心不由得一紧，“我……” 　　周上安眼神躲闪。 　　看着病床上的人，周上安心口也阵阵发疼，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和何显晟之间…… 　　周上安想，大概是永远都扯不清了。 　　他们在互相亏欠，相互纠缠。 　　忽然，病床上的男人传来一阵轻唤，“阿依……” 　　阿依一怔，忙看向何显晟，喜道:“阿晟哥丨” 　　周上安听见久违的声音，也跟着愣了愣。 　　何显晟咳了咳，“你别说了。” 　　何显晟目光一转。 　　周上安和何显晟目光对视。 　　何显嘴角扯出一个笑，是许久都没在何显晟脸上出现过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上安。”何显晟轻声道。像在周上安的梦里，那通电话里，无数次听到的那样，熟悉又止不住让人心口发软发颤的声音。 　　“你没事了。”何显晟看着周上安，声音微弱地陈述着，神情疲惫，脸上的笑容却十分满足。 　　周上安心口一紧，他匆忙地瞥开目光。 　　“可以过来，让我看看吗？” 第九十二章 　　何显晟声音很轻，语气里带着沉沉的疲惫。 　　他望着周上安。 　　周上安闻言愣了愣。 　　周上安盯着瓷白的地面，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何显晟眸子颤了颤，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过了会，又道:“上安……可以过来……” 　　周上安垂着眼，他静静地听着何显晟的话。 　　他犹豫着要不要走进何显晟。 　　这一步对他来说，似乎不仅仅只是朝何显晟走近了一步那么简单。 　　他想着两人之间发生的种种…… 　　何显晟的好，何显晟的不好。 　　何显晟冒着风雪来救他。 　　何显晟心里有另一个人。 　　周上安无意识地紧紧咬着下唇。 　　可他做不到心无芥蒂地接受何显晟。 　　他做不到这么快就释怀。 　　但同样，他也做不到就这样忘记何显晟。 　　何显晟像强势留在他心上的烙印，带给他无法磨灭的痛苦，就连回忆，都强势地占据着他。何显晟忽然顿了顿，他眸子微敛，瘦削的脸庞更显沧桑。 　　他叹了口气，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周上安没听见何显晟继续说下去，他愣了愣，转而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已经移开了目光，他看向窗外，纤细的睫毛轻轻扇动。 　　何显晟瘦了，周上安看着何显晟的侧脸，想。 　　本就立体的五官，更加立体突兀。 　　周上安这才发现何显晟的额角也有伤，不深，像是擦伤后留下的细小的红痕。 　　周上安呼吸微微发紧，心脏像骤然被攥紧，他很难受。 　　就算他曾经不理解何显晟，他讨厌何显晟，甚至是短暂地恨过何显晟。 　　他依旧希望何显晟能过得好。 　　他想要的是，两人互不打扰，可他依旧会希望，何显晟过得很好。 　　周上安鼻尖有些发酸，他连忙瞥开眼，甚至避开了旁边贺州一的目光。 　　他想他眼眶大概又有些发红了。 　　过了会，何显晟轻声道……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你不过来也好，何显晟望着窗外，他想，只要知道你没事，你以后会过得好。 　　他会像电话里说的那样，履行自己当时的承诺。 　　他会离开的。 　　周上安低着头，下唇已经被他咬得发白。 　　那个本地的叫做阿依的女孩，将带了的食盒摊开在桌上。 　　她转头看向周上安。 　　看见周上安发红的眼眶时，阿依愣了下，前一刻还隐约带着怒意的眸子转而变得震惊，“你……” 　　周上安闻言抬头和阿依对视了一眼，便匆忙瞥开眼。 　　他立即转过身，周上安抹了一把脸，有些急切慌乱地道:“我……我先走了……” 　　贺州一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周上安，此刻，也依旧不发一言，他紧跟上周上安。 　　何显晟回头看向周上安时，只剩贺州一扶着周上安的肩膀，两人相伴走出病房的场景了。 　　何显晟心口骤然一疼。 　　病房里，传出一阵咳嗽声，紧接着，是阿依惊呼地声音，“慢点……” 　　周上安出了门，脚步便停住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无力的靠在门边的墙上。 　　耳边是何显晟压低的咳嗽声，周上安头微微仰起，抵着墙。 　　他望着天花板刺眼的白炽灯光。 　　病房里传开的每一道咳嗽声都像锐器划过周上安心脏。他轻合上眼睛，此刻，连贺州一的目光他也懒得回避了。 　　短短几分钟内，心底涌起的难过，快把周上安淹没了。 　　贺州一看着周上安的脸。 　　他手里还拿着周上安打点滴的药瓶。 　　周上安手背白皙，比血管还粗的固定针管，突兀显眼。 　　少年只穿着一件病服，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身影显得异常单薄。 　　贺州一眸子微敛，漆黑的眼里情绪暗涌。 　　病房里的那一幕，周上安的仓惶离开。 　　他都懂，并且，看得清晰明白透彻，包括他自己所处的位置。 　　或许在这几段错综复杂的关系里，贺州一才是最明白的那一个。 　　他作为一个将自己情感掺杂进去的旁观者，往往也是最可怜无助的那一个。 　　因为在这段关系里，他看的，永远是别人的故事。 　　多年后，贺州一实现自己的目标，达到司令员，却还孑然一身的时候，他仍是时常想起这些事。 　　他想，他当年，甚至是羡慕过何显晟的。 　　至少，那时候，何显晟有过周上安的喜欢。 　　而他，却是从来都没拥有过。 　　贺州一顿了片刻，对周上安道:“进去吧……外面冷。” 　　周上安深呼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他眸子湿润，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过了会，周上安才沙哑应道:“好……” 　　两人回了病房。 　　贺州一扶着周上安重新躺回病床，又去给周上安买午餐。 　　周上安躺在病床上。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房外，走廊杂碎的说话声，此刻也像突然被放大了般，熙熙攘攘的，传了进来。周上安闭着眼睛，眼角微微泛红。 　　隔壁的病房。 　　阿依盛了一碗汤，看着何显晟，犹豫道:“阿晟哥，你要不要先起来暍点汤？” 　　何显晟对阿依笑了笑，“不用，你放在那吧，待会我自己暍。” 　　阿依迟疑地看着何显晟。 　　此刻的阿依丝毫没有了刚才面对周上安时的戾气。 　　何显晟道:“家里还有事情等着你去忙吧？你去吧，不要在这陪着我了。” 　　阿依是何显晟租借房屋的那户农户的女儿。 　　房屋何显晟投资改了改，改成了一家可以同时住宿和聚餐的民宿。 　　生意不错，阿依是独女，家里很忙，她需要回去帮忙。 　　阿依瘪了瘪嘴，有些不满，道:“你又赶我回去，他们……他们忙得过来的啦，不缺我一个，我还是……” 　　阿依说这话时，小心翼翼打量了何显晟的脸色，才道:“……我还是，在这陪你吧……？” 　　何显晟看了她一眼，眉眼间有些愠怒，过了会，他叹了口气，合上眼睛，不再说话。 　　阿依紧跟着松了口气，她在床边的座位上坐下，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自己的手链，“刚才那个就是周上安？” 　　何显晟闻言，睫毛轻轻扇了扇，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 　　“嗯” 　　阿依努了努嘴，没再说话。 　　病房内一时间又安静下来。 　　阿依看向何显晟，“你喜欢的人？” 　　何显晟漆黑的眸子颤了颤，平静的眼底泛起一阵轻微的涟漪。 　　在谈到周上安时，阿依能看见，何显晟的神情都在肉眼可见的变得柔和。 　　何显晟轻声应道：“嗯。” 　　当眼前的这个男人，第一次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家门口的时候。 　　阿依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了心脏似乎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的感觉。 　　她不怯于展现自己的爱意，同样也不惧怕表达自己的爱与恨。 　　她大胆地向何显晟告白，在知道何显晟有喜欢的人时，她也磊落地承认，自己不会再缠着他。 　　何显晟只是笑了笑，却也从不避讳在她面前提起周上安。 　　他的字里行间都是周上安。 　　他画的每一幅画都有周上安的影子。 　　以至于，后来，过路的客人，都会忍不住指着墙上的画问，这个男孩是谁？ 　　为什么在每一副关于这儿的风景画里都会有他？ 　　在周上安来到这边的几个月里。 　　何显晟也在。 　　周上安在部队训练。 　　何显晟在周上安训练的山脚下画画。 　　他画边了周围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那里面，都有周上安的影子。 　　阿依曾经从何显晟的皮包里翻找出一张照片。 　　是一张两人的合照，照片的边角已经微微发卷。 　　照片里的男孩却笑得格外开心。 　　在男孩旁边，是何显晟，他手里拿着一本书。 　　何显晟微微侧头，望着周上安，眼里的柔情……阿依静静地拿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她忽然想到何显晟画了五天五夜的那条河。 　　何显晟看周上安的眼神，大概就是细水长流的爱意，不愠不火，但漫长温存。 　　在店里，何显晟从未提到过他喜欢周上安。 　　但他的字里行间，都是浓烈的爱意。 　　她第一次见到，喜欢一个人可以做到这样的极致。 　　阿依道:“你对他很好。” 　　她甚至有时候觉得，那个叫周上安的男孩不知道珍惜。 　　何显晟眉目微敛，“我对他不好，我欠他太多了。” 　　阿依怔了下，他看着何显晟的脸，依旧固执地重复道:“你对他很好。”是他不懂得珍愔。 　　何显晟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嘴角扯出一个笑，“我对他不好，我欠他太多了，他不该受这些苦，他原本可以很快乐。” 　　阿依第一次在何显晟脸上看到这样的歉疚。 　　她不清楚他们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 　　“那你会离开吗？”阿依问。 　　何显晟顿了片刻，他眉头微微蹙了蹙。 　　阿依道:“像你之前说的那样。” 　　周上安不想见他，他会离开的。 　　何显晟想起周上安后来见到他时的表情。 　　部队里，病房里。 　　周上安是恨他的。 　　何显晟道:“他如果不想见，我会离开的。” 　　阿依闻言微微有些发愣，“真的吗？” 　　何显晟自嘲地笑了笑。 　　他害怕身边的人的离开。 　　七年前，那个人的离开让他惧怕一切不辞而别的离开。 　　而周上安，却是第二次这么做了。 第九十三章 　　隔壁病房。 　　周上安吃完午饭，去见了一趟张途途。 　　张途途的伤比他重，刚醒，还不能进食。 　　就这么过了几天，这天，周上安探望张途途后，回到病房。 　　等张途途伤好得差不多后，他们就要回部队了。 　　周上安低着头，坐在病床旁，小腿垂在床边，慢腾腾地晃悠。 　　贺州一回来时正好见到这一幕。 　　“不再休息一会吗？”贺州一走进来，问。 　　周上安闻言抬头，看向贺州一，他摇了摇头，又垂下脑袋，小声道:“不用了……” 　　贺州一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在桌子上，轻声问：“我买了水果，吃点吗？” 　　贺州一能看出来周上安的情绪不好。 　　自从见了何显晟后，这段时间，周上安便一直神情低沉，有些沮丧，不怎么说话。 　　周上安抬头看向桌子上的袋子，睫毛轻轻颤动，没说话。 　　贺州一无奈地笑了笑，他叹了口气，在周上安床边坐下。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又取过柜子里的小刀，沉默地削了起来。 　　周上安看着规则整齐的苹果皮越来越长，最后，突然整根断掉，周上安的心也莫名跟着咯噔一下。他眼睛微微睁大，抬头看向贺州一。 　　贺州一也正好看向他，浅浅笑了笑，陈述道:“断了。” 　　周上安眸子一颤，垂下眼，低声应道:“嗯。” 　　贺州一将剩下的苹果皮削完，小刀放在桌上，苹果递给周上安，“给。” 　　周上安接过，小声道:“谢谢州哥。” 　　他拿着苹果，贺州一忽然伸手，揉了揉周上安的脑袋。 　　周上安愣了下，抬头，诧异地看向贺州一。 　　少年的发茬长长了些，比看起来的更柔软。 　　贺州一笑了笑，沉默地收回手，什么也没说。 　　周上安脸上闪过疑惑。 　　贺州一指了指他手中的苹果，道:“吃吧。” 　　周上安眨了眨眼睛，终是什么也没问，点了点头。 　　他这段时间，满脑子都是何显晟的事情。 　　尽管他一再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 　　病房的门关着，只有门中间一扇透明的隔板，可以看见里外的场景。 　　何显晟看着病房里的场景，抬起的手又落下。 　　他穿着病服，高大的身形在走廊间一时间竟也显得有些落寞。 　　何显晟收回手，他盯着病房里周上安的侧脸。 　　周上安对着贺州一笑了笑，他接过贺州一削好的苹果，神态乖巧。 　　他想着，曾经也对他这么笑的男孩再也不会这么对他时，何显晟心口就不由得一阵发疼。 　　他垂着眼，眸子轻颤，缓缓吐出一口气。 　　身后，突然有人道:“是26号的病人吗？” 　　正要给何显晟换药的护士见到沉默地站在病房门口的何显晟，走上前，疑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何显晟愣了下，他盯着病房里的周上安，有些出神。 　　这才恍然回过神似的，看向一旁的护士，笑了笑，礼貌道:“没什么，我出来逛逛。” 　　护士眉头一蹙，“你身体还没好……” 　　正想要多少两句，何显晟轻声道:“是要换药吗？” 　　何显晟笑了下，“麻烦你了。” 　　说完，何显晟转身朝病房走去。 　　护士皱了皱眉头，神色有些疑惑，跟上去。 　　周上安听到门口的动静，而他抬头时，只有护士匆忙走过的身影。 　　—瞬间，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似乎看到了何显晟。 　　贺州一道:“过两天就要回去了。” 　　周上安“嗯”了一声。 　　贺州一突然道:“上安，你要开心一些。” 　　周上安闻言一怔，似乎并不明白贺州一为什么会忽然这么说。 　　贺州一没有解释，转而道:“我今天要回去一趟，明天回来接你。” 　　“回去吗？”周上安愣了下。 　　贺州一“嗯”了一声，“下来太久了，我不是伤员，总该回去打声报告。” 　　周上安这才点了点头。 　　贺州一站起来，笑道:“好好休息。” 　　下午，贺州一给周上安送了饭后离开了。 　　周上安吃完晚饭，收拾桌子，从抽屉里拿纸巾时，突然看到一封牛皮纸的信封。 　　他动作一顿。 　　信上写着几个字一一“周上安收”。 　　周上安愣了下，顿了片刻，他还是伸手，眉头微蹙，狐疑地拿起那封信。 　　他之前没有在抽屉里见到过这封信。 　　信的字迹有些眼熟，周上安直接看了落款。 　　他愣了一下，是何显晟写的，日期还是在两个多月以前。 　　寥寥几句，大概就是想和他好好谈一谈。 　　信很厚，下面还有两页纸。 　　周上安疑惑地取出剩下的纸。 　　白纸黑字上，是周楚雄公司的调查报告，以及应当整改的项目。 　　周上安动作一顿，心蓦地快了几拍，他连忙翻到后几页。 　　是一份合同。 　　公司出事，而周上安又注备离开入伍时，他将公司转手给李叔代为管理。 　　对于高煜会不会帮他，周上安是没底的，而面对公司糟糕的现状，他也没有挽回的余力。 　　而他手里的这份文件，是何显晟的入股合同。 　　何显晟带着一笔公司正急需的资金入了周楚雄的公司。 　　周上安心顿了半拍，他连忙起身。 　　何显晶的病房内。 　　周上安眼睛微红，他猛地将那几页纸掷在何显晟的病床上。 　　何显晟正躺在床上的睡觉，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紧接着便看见周上安匆忙走进来的身影。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上安眼眶微红，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死死地看着何显晟。 　　他有些气愤，这种气愤甚至有些无端和莫名其妙。 　　何显晟手上的绷带已经拆下来了一些，但以前那双修长好看的手，此刻却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何显晟眉头微蹙，他起身，靠在床头，将那些被周上安随意撒在床上的纸捡起来，一一看过。 　　周上安看着何显晟手上的伤，他想起之前听到的，何显晟以后可能再也画不了画，心里那股无名的怒火就燃得更旺了。 　　周上安大声道:“你说话啊！” 　　他胸口气得剧烈起伏，眼睛湿润，下唇已经被他咬得泛白。 　　何显晟将纸叠好，叹了一口气，看向周上安，什么也没说，只道:“上安……” 　　周上安看着何显晟，微微发怔。 　　过了会，他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听我的……我们谁也不打扰，不行吗？” 　　周上安声音沙哑，何显晟定定地看着周上安，打断道:“上安，我做不到。” 　　周上安鼻尖一酸，“你为什么就要……” 　　一而再地出现，在他一次次准备放弃的时候，何显晟都要再次强硬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何显晟对他的伤害，他能忍。 　　可他最忍受不了的是何显晟对他的好。 　　明明知道这个人是何显晟，是给他一点点好，他都会心动，会沉迷，会无法自拔的人。 　　何显晟太过分了，周上安想，他望着何显晟，视野已经有一些模糊了，何显晟真是过于残忍了。 　　像正在结痂的伤口被一次次浸入温热的泉水，水是温暖的，但方式却是异常痛苦。 　　周上安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下他，何显晟却还要一次次频繁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让他不能忘记。 　　“……你为什么要投钱进来？我让你帮我了吗？”周上安看着何显晟，声音沙哑哽咽。 　　他欠何显晟的了，他还不清了。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周上安盯着何显晟的手，就算是视野模糊了，何显晟手上的伤依旧清晰可见。“你为什么要去救我……”周上安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溢出眼眶。 　　何显晟怔了下，他仓惶起身，忙上前，站在周上安面前，他看着周上安的脸，颤声道:“上安。” 　　周上安声音带着哭腔，哽咽道:“你为什么要着这么做……你回答我啊……” 　　他只想和何显晟扯清关系，但现在越来越糟越来越乱，他和何显晟缠在了一团线里，谁也别想走出去。 　　何显晟看着周上安心底从未有过的难受，他猛地抱住周上安。 　　何显晟微微俯身，下巴抵着周上安的头顶。 　　周上安挣扎了两下，便停止了动作，低低的哭泣声从何显晟胸口传开。 　　这个拥抱他贪恋了太久，以至于终于触碰到周上安时，何显晟都不敢过于用力，他怕把怀里的人勒坏了。 　　何显晟下巴轻轻蹭过周上安的头顶，“上安，是我的错……” 　　“我对不起你。” 　　周上安没说话，一时间，房间内只剩压低的抽泣声。 　　周上安停下时，何显晟的前襟都已经湿了。 　　何显晟扯过床头的纸巾，给周上安擦脸。 　　周上安拿过纸巾，躲开了何显晟的手。 　　周上安看着近在咫尺的何显晟的手，遍布的伤痕，大都已经结了痂，有冻伤，又划伤，还有打了针线的裹着纱布的伤。 　　何显晟动作一顿，收回手，他讪讪地笑了笑，“吓人吧？” 　　周上安一愣，他眉头蹙紧，看向何显晟，想反驳，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过了会，何显晟突然伸手，周上安蓦地往后一退。 　　何显晟动作一顿，指了指他身后的椅子，道:“我没有想动你，那有椅子，我们坐下来聊聊吧。周上安闻言看向旁边的座椅，愣了下。 　　何显晟道：“坐吧。” 　　周上安没有动，他看向何显晟，道：“那笔钱……我会还给你的。” 第九十四章 正文即将完结 　　何显晟看着周上安，眸子微敛，道：“不用。” 　　周上安道:“我会还给你的。” 　　何显晟没说话，过了会，才沉声应道:“嗯。” 　　周上安闻言莫名松了口气，他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下。 　　何显晟在周上安对面坐下，他拿过桌上的纸杯，给周上安倒水。 　　玻璃的茶壶不重，压在伤口上却也是疼的。 　　周上安愣了下，立即起身，拿过何显晟手里的纸杯，“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何显晟动作一顿，抬头对周上安笑了笑。 　　周上安倒好茶水。 　　何显晟又指了指桌上的水果，“没有什么吃的，要是不介意，就吃点水果吧。” 　　周上安微微一愣。 　　茶水温热的温暖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周上安目光微垂。 　　两人此刻间倒像是主客，坐得拘谨，除了些客套的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上安开口，“我过两……” 　　何显晟也同时道你在那……” 　　两人目光对视，都愣了愣。 　　何显晟笑了下，谦让道:“你先说吧。” 　　周上安移开目光，犹豫了片刻，继续道过两天我就要回去了。” 　　何显晟道:“回部队吗？” 　　周上安应道:“嗯。” 　　何显晟目光微垂，眸子轻轻一颤，“时间确定好了吗？” 　　周上安再回去，那就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来了。 　　周上安轻声道:“等……还没有，大概的时间，两天……” 　　他顿了下，又道：“不会再晚了。” 　　何显晟点了点头，他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垂头盯着水杯。 　　何显晟忽然道:“那我可以送你吗？” 　　周上安眼睫颤了颤。 　　他突然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相互试探，小心翼翼，他们本就没有荆棘，却靠近得如此小心翼翼。 　　半晌，周上安点头道:“嗯。” 　　何显晟笑了笑，是发自内心的笑。 　　送周上安离开时，何显晟站在医院门口。 　　部队的车来接周上安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专车接送的待遇，但周上安看见身后的何显晟，以及队长毕恭毕敬地和何显晟打招呼。 　　他大概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队长回来，对周上安道还要打声招呼吗？” 　　周上安正要转身钻进车身，闻言动作一顿。 　　队长的语气听起来倒像是“你必须给我去打声招呼”，而不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周上安垂下目光，顿了片刻，转过身。 　　何显晟站在医院的阶梯旁，他还穿着病服，外面加了一件黑色外套，身形挺拔，却又显得有些落寞。看见周上安转过身时，何显晟的眸子似乎亮了亮。 　　周上安看着何显晟，犹豫了片刻，朝他走近。 　　何显晟情绪明显有些激动地张了张嘴，他想走近，最后却还是停住了。 　　直到周上安停在他面前，何显晟哑声道:“上安……路上注意安全。” 　　周上安目光微垂，他点了点头，低声应道:“嗯。” 　　何显晟此刻的模样，看起来倒像一只即将被人遗弃的小狗，眼神楚楚，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 　　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能化成三两句，祝你平安。 　　“路上小心。”何显晟又道。 　　他声音有些发颤，周上安听出来了。 　　他抬起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和情绪，周上安忽然上前抱了一下何显晟。 　　或者，不能说是一个完整的拥抱，只是两人间轻轻碰了碰。 　　周上安立马退开了。 　　但这对何显晟来说，已经弥足珍贵。 　　何显晟眼睛似乎是红了，他定定地看着周上安。 　　周上抬头时，忽然笑了笑。 　　他觉得何显晟像是活回去了，一时间，竟开玩笑道:“你要哭鼻子了吗？” 　　何显晟愣了下，闻言也跟着周上安笑了。 　　何显晟微微笑着，神情是久违的柔和，他头顶剪短的发在寒风中轻轻晃动，何显晟点头，应道:“是。” 　　周上安心顿了半拍，他忽然有些慌乱地转过身。 　　何显晟上前一步，叫住他，“上安。” 　　周上安脚步一顿。 　　他没有回头，只是在等，等何显晟把话说完。 　　“我在的，一直都在。” 　　周上安心猛地一坠，紧接着，头也不回地朝部队车跑去。 　　他像是落荒而逃，又像是，紧张。 　　某种意义下的告白，令他无措又彷徨。 　　“聊完了？”队长问。 　　周上安点了点头，脚一抬，蹿进了车厢。 　　车窗上覆了一层膜，看窗外景色都有些朦胧的不清楚。 　　医院门口的黑色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一个黑点。 　　周上安也依旧没有转过身，他望着后车窗外，指尖攥紧座椅靠背，攥得指关节都微微泛白了。路上，贺州一坐在车厢的前面一排，他选择不去打扰周上安。 　　周上安忽然上前，喊他，“州哥。” 　　贺州一闻声看过去，笑道:“醒了？” 　　周上安刚才小睡了一会。 　　他起来时看见身上的外套，是贺州一的。 　　周上安其实没有睡着，意识模糊，却也不是什么都没察觉。 　　他把外套递给贺州一，“你穿上吧，别着凉了。” 　　贺州一指了指车里的空调，“我没事，不冷。” 　　周上安拿着外套的手没有收回，举在贺州一眼前。 　　过了会，贺州一无奈地笑了笑，才接过外套。 　　周上安没有退回去，他依旧俯身，贴着贺州一的靠椅。 　　周上安目光微垂，顿了会，突然道：“那封信，是你放的吧……” 　　贺州一闻言动作一顿，他转头，看向周上安，没说话。 　　周上安说完也不再继续，他手指用力抓紧贺州一座椅的靠背。 　　过了会，周上安往后一退，坐回自己的座位。 　　他在想，贺州一为什么会有何显晟的信。 　　又为什么会把那封信给他。 　　周上安想着想着，太累了，头一斜，抵在车窗上，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 　　贺州一转身，看着半躺在后排的周上安。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周上安身上。 　　指尖离开时，贺州一轻轻碰了碰周上安的脸。 　　他也只能在周上安睡着的时候这么做。 　　贺州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周上安回到部队，没多久，就开始训练。 　　这儿，冬天的风刮得更大更猛烈。 　　周上安刚下训，揉着被冻得泛红的脸颊，往宿舍走。 　　路过服务厅时，一个大叔突然叫住他，“诶！你过来一下。” 　　周上安闻言看向大叔，大叔是服务厅的工作人员，他记得。 　　周上安走过去，疑惑道:“叔，有事吗？” 　　大叔转身，在身后的柜子里捣腾了一番，最后拿出一叠信。 　　他递给周上安，“喏，都是给你的，这地方，外边送东西进来都要十天大半个月。” 　　大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没留意信箱，今天一看，哎呦……怎么多了这么多，还都是给你的！” 　　周上安闻言也是一怔，他疑惑地接过信，接着，和大叔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 　　周上安边走边拆信封。 　　看见字迹时，周上安心顿了顿。 　　是何显晶的。 　　一封两封……都是何显晟。 　　“我已经出院了，回去了。” 　　第一封，寥寥几个字，信封却有些厚，周上安拿出信纸下面的物品。 　　是几张照片。 　　何显晟住的地方的照片。 　　一层不怎么高的楼，但看起来很宽敞，白色的底色，上面绘有简单的装饰，小数民族特有的装修风格。下一张是何显晟，他半蹲在地上，只能看见半张侧脸，他在笑，在逗房门前的黄狗。 　　周上安拆开接下来的几封信。 　　都没有过多的言语，更没有周上安害怕看到的内容。 　　他怕的是在时隔许久后，何显晟忽然的凶猛的爱意，朝他袭来。 　　但没有。 　　何显晟寄给他的信，更像是在分享他的日常。 　　有和游客的合照，有做饭时的照片，有他和大山的合影…… 　　很日常，也很平淡，足够周上安看着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从那后，周上安每天都能收到一封来自何显晟的信。 　　服务厅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他了，周上安一往那经过，就叫住他，起先是把信交给他，过了不久，就开始调侃他。 　　“这女孩哪里的啊？” 　　“天天给你送信呢？” 　　“什么时候准备结婚啊？” 　　更离谱的话，周上安都听见过。 　　他只是微微笑了笑，冲他们摆摆手，接过信后便匆忙离开了。 　　他会在下训回去的路上，拆开那封信。 　　在周上安都没发觉的情况下，何显晟的信，已经成了他每天必需品。 　　直到有一天，信忽然断了。 　　周上安走服务厅那条路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他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回去。 　　他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在下训的路上，经过服务厅，接一封来自何显晟的信。 　　纸张光滑细腻的触感，还有淡淡的墨水香味，他习惯在回去的路上，看何显晟的日常，平淡却足够让人心满意足。 　　服务厅大门口也没人在等他。 　　周上安愣了下，朝里走去，犹豫了会，试探地问，你好……请问那个……”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看见他，像瞬间想起些什么，笑了笑，“今天没信啦！” 　　周上安眉头不解地一蹙，似乎有些不适应，“为什么没有？” 　　工作人员笑道:“你问我，我们也不知道呀！” 　　顿了下，她又调侃道:“这不该问问你家那位么？” 　　周上安这才回过神来似的，仓惶出了服务厅。 　　他揉了揉发红的面颊，有些烫。 　　周上安垂这目光，神情有些发怔地走回去。 　　床边，他打开抽屉，取出一叠信封。 　　手中的信封叠得整整齐齐。 　　336封。 　　11个月。 　　何显晟从未间断过。 　　周上安指尖轻轻摩挲过信封。 　　他眸子微敛，睫毛轻颤，“哥……” 　　“你怎么能……在我习惯的时候又消失了 第九十五章 即将完结 　　身后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响声。 　　周上安愣了下，立即将那一叠信放进了抽屉里。 　　他将柜子合上，才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贺州一手里拿着一个饭盒，问：“不吃饭吗？” 　　周上安侧身透过玻璃窗看见自己的影子，他低头，悄悄抹了一把脸，才又看向贺州一，道没饿。” 　　贺州一将饭盒放在他桌前，又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吃吧。” 　　周上安没说话，贺州一顺手帮他打开盒盖，“有心事？” 　　周上安摇了摇头，又冲贺州一笑了下，“没事。” 　　贺州一看着周上安，眸子微敛，没说话。 　　他太明白周上安说的话是真是假，眼前的人，永远都学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贺州一进来时，看见周上安在看信。 　　上安没和他说过这件事，贺州一却能猜出来那些信是谁寄的。 　　除了何显晟，没有人能让周上安念念不忘。 　　周上安在吃饭，转移话题似的和贺州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琐事。 　　贺州一目光微垂，最后抬头看向周上安，只道:“都会好的。” 　　周上安愣了下。 　　隔天，周上安还是去了服务厅。 　　依旧没有信。 　　他等了将近一个月。 　　在他以为都快习惯了没有何显晟的日子时。 　　信又来了。 　　但这次，却是人亲自送过来的。 　　部队大门，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 　　周上安远远地看去，心顿了半拍。 　　走过去时，却不是何显晟。 　　阿依站在门外。 　　她脸颊通红，皮肤是常年日照下的黝黑色，看见周上安来时，她吐出一口白雾。 　　周上安有些惊讶。 　　阿依脸色似乎不怎么好，“我来找你，只是想把这些东西给你。” 　　阿依塞过来一个袋子。 　　袋子里是整齐地一沓信，和他之前收到的那些一模一样。 　　周上安呼吸微微一滞，他抬头，诧异道:“这……” 　　阿依瞪了周上安，她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转身，道:“我走了。” 　　周上安有些莫名其妙，他上前一步，叫住她，“阿依。” 　　阿依脚步一顿。 　　周上安有很多话想问，最后却都堵在胸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阿依转头看向他，似乎在等他开口。 　　周上安垂下头，无意识地攥紧手里的袋子，小声道:“算了，没事了……” 　　阿依深呼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周上安，她似乎有些生气，最后，只道了一句，“我为他感到不值。紧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周上安闻言，抬头看着阿依的背影，愣了愣。 　　周上安回去后，将一封封信拆开了看。 　　何显晟没有提为什么信会断了一个月。 　　只在只言片语中提到他的手，行动有些不便。 　　周上安想，估计是上次的伤引起的。 　　晚饭时，贺州一在楼下等他。 　　周上安下楼时，脸色有些不好，“州哥。” 　　贺州一应了一声，“今天谁来找你了？” 　　周上安顿了下，才小声道:“阿依。” 　　贺州一愣了下，神色有些疑惑道:“阿依？” 　　周上的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以为贺州一忘记了，开口想解释道:“就是之前……” 　　贺州一却突然道:“我知道，何显晟。” 　　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周上的有一瞬间的晃神。 　　过了会，他才反应过来似的，点了点头，应道:“嗯。” 　　贺州一看着周上安，眸子颤了颤。 　　两人吃了饭，在回去的路上，周上的突然道州哥，我想请一天假。” 　　贺州一看向他。 　　半晌，贺州一应道:“好。” 　　周上安愣了下，抬头诧异地看着贺州一，“我……” 　　贺州一平静道:“我会帮你。” 　　周上安怔了怔。 　　他们可以请假，却很难批下来，但贺州一会有办法的。 　　周上安想让贺州一帮他，他以为贺州一至少会问他出去的理由。 　　贺州一继续往前走去。 　　周上安看着贺州一的背影。 　　他感觉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似乎不一样了。 　　周上安批到了一天假。 　　贺州一送周上安到部队门口。 　　周上安换了一身便服。 　　他知道周上安是要去何显晟的。 　　贺州一看着周上安的背影。 　　而他会亲自送周上安出去。 　　贺州一依旧一身军装，站在部队门口。 　　周上安转身和贺州一挥手，少年笑容正好。 　　贺州一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似乎看见了周上安即将真正离开的身影。 　　周上安喊道:“州哥，我走了！” 　　贺州一这才回过神，和周上安打了声招呼，“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周上安应道:“好！” 　　周上安在往前走，声音也越来越远了。 　　贺州一望着，直到背影缩小成一个黑点，他才转身离开。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只觉心口像堵着一块什么，梗得他难受。 　　周上安搭上一班便车，顺着弯曲的道路往下。 　　他跟着信上的那个地址，一路询问，最后找到和照片里那幢一模一样的房子。门敞开着。 　　周上安站在门口，望着大厅，此刻，他心情竟出奇地平静。 　　他不着急进去，甚至在想，自己这么做的决定对不对。 　　这间屋子他从未来过，但每一处，看起来却又十分熟悉，就像他曾经来过。他能指出这里，那里，何显晟和谁一起拍过的照片。 　　就像这段时间，何显晟从未离开过。 　　就像何显晟最后和他说的那句话。 　　他在的，一直都在。 　　大厅里，靠左的房间，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再见到阿依时，周上安还是愣了愣神，他喊道:“阿依。” 　　阿依看见周上安，似乎并不显得惊讶，只是陈述道:“你来了。” 　　周上安点了点头，“嗯。” 　　他忽然就有些紧张。 　　阿依没有多问，她看了周上安一眼，转过身，“跟我来吧。” 　　周上安愣了下，“等等。” 　　阿依看向周上安，似乎这才有些惊讶，道:“你不是来见他的？” 　　周上安有些局促地看了眼四周，“我……” 　　他低下头，顿了顿，才小声道，“我……看他一眼就好了……” 　　阿依蹙了蹙眉头，没说话，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周上安怔了怔，过了会，还是跟上阿依。 　　他放在开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攥紧。 　　他们穿过屋后的一个小院子，连着的是另外一栋房子。 　　路上，几个陌生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带着墨镜，遮阳帽，是这里的旅客。在见到阿依时，他们笑着打了声招呼，“老板娘！今天怎么没看见老板啊？阿依似乎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别乱说。” 　　那群人嬉笑着走了。 　　阿依突然在一间房门前停下。 　　紧跟在阿依身后的周上安怔了下，脚步也猛地停下。 　　他蹙了蹙眉头，疑惑道:“到了？” 　　阿依“嗯”了一声，她指了指房门，不自觉地压低声音，“他在里面。” 　　周上安看着房门，愣了愣。 　　阿依解释道:“他在休息。” 　　周上安这才点了点头。 　　阿依从他身边走过，突然顿了下，“前段时间他没给你送信……” 　　这件事忽然被提起，周上安诧异地看向阿依。 　　阿依瞥开目光，盯着一旁的竹篓子，“是我没送，何显晟托我给你送……” 　　阿依看向周上安，不再说话。 　　不言而喻，周上安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依对他有意见，他知道，看他不顺眼，他也知道。 　　可这都不是重要的事情，周上安心一顿，“他怎么了？” 　　阿依神色忽然有些痛苦，她似乎不愿意提起。 　　阿依抬头看向周上安，“没，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他吧。” 　　“之前伤的原因吗？”周上安道。 　　他没有确切地知道过何显晟的伤有多重。 　　阿依定定地看着周上安，过了会，才回道:“对，他的手，不能画画了，不只手。” 　　阿依语气似乎有些愤怒。 　　周上安没明白阿依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阿依已经转过身，“既然你只看他一眼，就不要再打扰他了。” 　　周上安闻言，心坠了坠。 　　房间有一扇窗户，窗户不高，周上安站在门外，踮踮脚尖，就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何显晟躺在床上。 　　或许是太久没见了。 　　何显晟的一切仿佛都活在了他的想象里。 　　以至于再见面时，视觉的冲击太过强烈，刺激得周上安眼眶一酸，鼻尖一涩，呼吸都滞了滞。 　　何显晟瘦了，比上次见时更瘦了，他眼窝微陷，消瘦的脸庞衬得脸骨更加凸出，皮肤是肉眼可见的干燥。 　　身旁突然传开一阵脚步声。 　　周上安闻声看去，阿依看了他一眼，推门进去。 　　他透过窗户看见，阿依扶起何显晟。 　　何显晟干涩沙哑的声音传来，“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腿还疼吗？” 　　何显晟说:“我没事。” 　　阿依还想说些什么。 　　眼见何显晟即将转头看过来，周上安连忙往旁边一躲。 　　房间外突然传来一声声响，像什么东西砸落了。 　　周上安被靠着墙，胸膛紧张得上下起伏。 　　他听见何显晟问：“怎么了？” 　　阿依道:“可能是大黄吧。” 　　两人转移了话题。 　　周上安松了口气。 　　他想，如果他知道何显晟过得好，那他可以安心地走了。 　　可何显晟似乎过得不好。 　　周上安想着何显晟的模样，心口突然就有些发涩的难受。 　　他并不想以这种方式惩罚何显晟。 　　也不想何显晟跟着他来这。 　　他希望何显晟能在那座城市过得好，就算和高景在一起都没关系。 第九十六章 完结 　　他已经选择退出了。 　　但现在的何显晟，不是他想看见的。 　　“他睡下了。”阿依出来，对周上安道。 　　周上安叫住她，“阿依。” 　　阿依脚步一顿。 　　周上安张了张嘴，阿依转头看向他。 　　过了会，周上安才道:“谢谢你。” 　　阿依似乎是愣了下，紧接着她笑了笑，“不客气，不用这么说，是我愿意。” 　　周上安闻言怔了怔。 　　阿依离开了。 　　周上安看向房间里的人。 　　何显晟背对着他。 　　周上安怔怔地看了不知道多久。 　　床上的人突然动了动。 　　周上安立马一侧，退回去，躲在旁边的墙后。 　　何显晟起身，坐在床边，他手是肉眼可见的发颤，拿过床头的烟灰，取了一支烟，点燃。 　　手是冻伤后的后遗症，加之前段时间太忙没有好好休息，腿是去删采风的时候弄伤的，旧伤复发。许久没听到房间内的动静，周上安小心探出身子。 　　何显晟坐在床头，白色的烟雾在他面前散去。 　　何显晟似乎是真的瘦了。 　　周上安呼吸一滞。 　　他突然就明白了。 　　365天，过得不好的，并不只有他。 　　他在深夜辘转反侧，起身找出何显晟寄给他的信。 　　在那些难熬的日子里，周上安常常在想，是什么支撑着他继续。 　　是周楚雄的公司吗？ 　　他每天都在期待着一封信。 　　那封信来自何显晟，他知道，他每天都被人惦记。 　　周上安转身靠着墙，头微仰，深呼吸一口气，盯着天花板，微微发怔。 　　周上安心口发涩。 　　他只觉脑子混沌，他想去外面走走。 　　周上安抬腿，朝外走去。 　　两人一墙。 　　房间内，何显晟灭烟的动作突然顿了顿。 　　何显晟收回手，双目微敛。 　　“你真的决定走了吗？”阿依问。 　　屋外前坪，周上安又回头看了眼那幢房子，点了点头，“嗯。” 　　他在这转了几圈，把照片里何显晟拍过的每一处地方都走了。 　　“不一起吃个晚饭吗？” 　　不知道阿依是不是客套话。 　　周上安笑了笑，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阿依不再说话。 　　周上安正要上车，他脚步忽然一顿，和司机打了声招呼，“师傅，麻烦再等我一下。” 　　司机正和车厢里的人谈话，闻言，爽快地答应了。 　　周上安看向阿依，张了张嘴，过了会，才道：“你……过两天就不要让他寄信了，他手不好，这里不好养伤。” 　　阿依说:“你想说什么？” 　　“让他回去吧。” 　　周上安抬头，定定地看向阿依。 　　阿依愣了愣，转而道他不会听我的。” 　　周上安垂下眼，“那……过两天，我会写一封信给他……” 　　周上安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你想给我写什么？” 　　何显晟声音沙哑，听起来似乎有些愤怒。 　　周上安愣了下，转头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穿着房间里的那一身衣服，黑色的高领毛衣，同色的裤子。 　　他站在门口，一步步朝周上安走来。 　　周上安没由来地一阵后怕，他往后退了几步。 　　何显晟突然上前，抓住周上安的手腕。 　　周上安看见了何显晟手上的伤疤。 　　细小琐碎，一道又一道。 　　周上安心顿了半拍。 　　就是这双手，他以前依恋，怀念。 　　现在却满是伤痕。 　　何显晟几乎是恳求的眼神，望着周上安“上安，不要躲我了……” 　　周上安闻言抬头，看向何显晟。 　　何显晟眼神痛苦，声音颤抖，“和我说吧……” 　　“你想说什么，现在就告诉我。” 　　就算是拒绝他，也没有关系。 　　周上安眸子一颤，睫毛轻轻扇了扇。 　　太多话积压在胸口，该说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何显晟哑声道:“上安……” 　　周上安道:“我……” 　　过了许久，周上安抬头看向何显晟时，他眼睛湿润了，声音有些哽咽，喊道:“哥何显晟眸子一颤。 　　周上安道:“你回去吧。” 　　何显晟愣了愣，他攥着周上安的手微微握紧。 　　“上安……”他此刻说什么都显得无力。 　　何显晟绝望地看着周上安。 　　“回去吧，”周上安心口一涩，终是道:“我在部队……” 　　他在部队，少则两年，多则十几年。 　　何显晟眼神一怔。 　　周上安拿开何显晟的手。 　　何显晟上前。 　　周上安躲开他，连忙进了车厢。 　　何显晟眼眶发红，站在门外，冲周上安大喊道:“我等你！” 　　周上安心尖一颤。 　　他没说话，何显晟也没再上前。 　　司机问周上安:“走了？” 　　周上安点了点头，“走了。” 　　司机又看向车外的何显晟。 　　何显晟眼里布满血丝，一眨不眨地望着周上安。 　　周上安看得心疼，瞥开眼。 　　车身缓缓驶开。 　　周上安听见何显晟在身后喊:“周上安！我等你！我等你！……” 　　声音沙哑嘶吼，一遍遍道:“我等你！……” 　　周上安透过后视镜，看去。 　　正对着他的方向，何显晟跪在地上，人影已经模糊了，只剩下耳边那道嘶哑的喊声，“我等你多少年，他都会等下去。 　　何显晟跪在地上，他的眼泪流出来，落在沙地上。 　　他以后的十年几十年，乃至死，都是周上安的。 　　他会等。 　　等到周上安愿意回头看看他，愿意坐下来和他聊聊天。 　　什么都不需要了。 　　只要周上安不再躲他，愿意和他平心静气地说句几话。 　　在一起都是奢求，而这已经足够了。 　　周上安走后，何显像往常一样，在这儿生活。 　　他偶尔早起，有时打扫卫生，领客人去房间。 　　他一直没有改变的，是每天写一封信。 　　那些信有些被打回来了，他就挂在墙上，成了装饰。 　　有些被收下了，他就回想自己在信里写了什么，拍了什么，他下次还要寄一些过去。 　　直到墙上的信越来越多。 　　寄到的信越来越少。 　　“何老板今天也还在等人吗？” 　　来这儿旅客都知道这家民宿的老板在等一个人。 　　房子的装修风格，处处可见那个人的影子。 　　墙上的挂画，画里有个模糊却异常好识别的人影。 　　他们还知道这家店里有一面墙，都是老板写个那个人的信。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个人是个男孩，他在部队，何显晟等了他七年了。 　　周上安整理了行装。 　　“决定好了吗？”贺州一问他。 　　贺州一肩上的军衔已经换了，崭新靓丽。 　　周上安点了点头，他将那份申请书递给贺州一，又笑了笑。 　　少年神态沉稳了不少，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子军人的稳重。 　　他长大了，贺州一看着周上安，这么想。 　　“州哥，”周上安起身，拍了拍贺州一的肩膀，“总司令啊，约好了的，别忘了。” 　　周上安开玩笑的语气，“等你成了总司令，就让你睡一晚。” 　　他们关系很好，不少人拿他们开玩笑。 　　一天暍醉酒，几人打了个约定，每个人干到什么头衔，就可以获得一个奖励。 　　贺州一脸颊微红，吐息间都是酒气，轮到他时，他沉默了许久，突然道:“我升到总司令……” 　　周身的人一阵惊呼叫好，“这必须要个大奖励！” 　　贺州一目光一转，看向周上安，沉声道:“你就让我睡一晚。” 　　前一刻还在起哄的人霎时间安静下来。 　　倒是周上安笑得前俯后仰，他擦了擦眼睛的泪，拉过贺州一的手，小孩儿似的，拉了个钩，爽快道:“没问题。” 　　隔天醒来时，周上安已经忘记这回事了。 　　还是张途途跟他说了一遍，他才迷迷糊糊地有些印象。 　　周上安不介意拿自己当乐子，渐渐的，这倒成了他们一群人间的玩笑。 　　周上安出了部队大门，他和身后的贺州一挥了挥手，“我走了，州哥，保重！” 　　他寻着记忆里的方向找到那一幢楼。 　　店门的装修没有多大改变，但生意似乎很好，三三两两的人流从未停歇。 　　周上安走进大厅，等了会，也不见前台有人出现。 　　他四处望了望，看见墙上的画时，愣了下。 　　紧接着，又是那一面挂满了信封的墙。 　　周上安呼吸一滞。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狗吠。 　　周上安猛地回过神。 　　何显晟站在通往后院的门口，眼神发愣地看着周上安。 　　周上安看了眼何显晟手里牵着的那条黄狗，又看向何显晟。 　　他笑了笑，轻声道哥，我回来了。” 　　一一全文完一一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到这里就完结啦，谢谢陪我走到这里的小可爱～会有番外，你们想看什么可以留言爱你们（人’3')C? 第97章 番外01 　　周上安回来了。 　　饭桌上，何显晟给周上安夹菜。 　　何显晟的手有些发颤，周上安看着他手上的疤痕，没说话。 　　直到何显晟的手收回去，周上安才抬眼，他若无其事地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你的店吗？” 　　何显晟应道：“嗯。” 　　顿了片刻，何显晟又说：“租了这边一位大伯家的房子，简单地装饰了一下。” 　　“生意不错。”周上安刻意回避那一面关于他的画像和照片的墙壁。 　　何显晟笑了笑，看向周上安，说：“这里位置好。” 　　这些周上安都知道，信里何显晟都告诉他了。 　　周上安坐在何显晟对面，他注视何显晟。 　　七年很长，何显晟似乎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何显晟给周上去夹菜，周上安手刚碰上水杯，何显晟就给他加满了水。 　　何显晟给周上安盛了一碗饭，递在他身前时说：“在想什么？”他发现周上安一直在看他。 　　周上安对上何显晟的目光。 　　何显晟眸子漆黑，睫毛纤长，一瞬间，周上安觉得两人像是回到了何显晟的那间小租房，他们第一次吃 　　饭。 　　他愣了下。 　　何显晟没等周上安继续说下去，转过头，在对面坐下，“接下来呢？你准备去哪里？” 　　“回趟家吧，”周上安低下头，看着碗中的饭粒，淡淡道，“过两天就回去。” 　　何显晟点了点头，他给周上去夹菜，应道：“好。” 　　顿了片刻，何显晟又道：“正好我也想回去了。” 　　闻言，周上安眼皮跳了跳，他看向何显晟，何显晟垂着眼，安静吃饭。 　　周上安扒了下碗里的饭粒。 　　出乎意料的，再见面没有他想象中的激动，相反，很平淡，有许多复杂的情绪交织，心口有些发闷，但事情似乎就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周上安轻声道：“好。” 　　这两天何显晟带周上安游览了周边的景区。 　　说来也好笑，来了七年，这是周上安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欣赏这些景点。 　　很多的地方何显晟不说，他也很熟悉，他在那些画里，照片里，都见过。 　　面前是座雪上，山顶是皑皑白雪，云雾缭绕，遮住顶端，风吹过时，才露出个尖儿。 　　“有太阳的时候，会很好看，”何显晟看着山顶，说，“可惜了。” 　　何显晟叹了口气，“今天天气不好，是阴天，没有太阳。” 　　周上安站在何显晟身后一点，看着何显晟的背影。 　　何显晟的头发简短了，刚好遮住头皮，额前有些碎发，风吹起，发丝在空中凌乱地摆动。 　　周上安是齐头的青茬。 　　久久没听见周上安说话，何显晟回过头，正好见周上安一声不响地看着自己。 　　何显晟笑了笑，他走近，摸了一把周上安齐头皮的青茬，问道：“冷不冷？” 　　周上安看着何显晟没说话，他鼻子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冻的。 　　何显晟从随身包里取出帽子，给周上安戴上，“好好戴着，这回别取了。” 　　周上安不愿意戴帽子，出门戴好，路上又被他取下来了。 　　周上安仍是没说话。 　　这里的山见多了，他在部队，见的最多的就是山，有雪的，雪融的，没雪的。 　　“前面有个湖，”何显晟看着周上安的眼睛，声音很轻，“还想去看看吗？累不累？” 　　以前周上安没走几步就会喊累。 　　周上安摇了摇头，又点头，“再走走吧。” 　　何显晟突然想起周上安这几年待的可是部队，兀自笑了笑，眼里有些落寞，又转瞬即逝。 　　“这几年很累吧……” 　　何显晟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几起人声，紧接着是几抹跃动的人影。是来这儿旅游的人。 　　直到那几道人影走远了，周上安回过头，看向何显晟，“你刚刚要说什么？” 　　何显晟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扯了扯周上安的帽檐，将他微微冻红的耳朵遮住，眼神温柔，只道：“没什么，累了就说，我们就回去。” 　　周上安垂下眼，点了点头。 　　何显晟朝周上安伸出手。 　　周上安愣了两秒，他看着那只手，何显晟的手上有细密的疤痕，是当初找他时，受的伤。 　　这七年很长，他在部队，何显晟在山下，何显晟给他写信，七年的信，退伍时，信纸垒了一座小山高。 　　他和何显晟分开七年，却似乎又没有分开，何显晟这七年里做了什么，他都知道，何显晟都告诉他了。 　　深夜里，过去的事情偶尔还是会在他脑海里涌现，但是却一次比一次浅淡，他不是没尝试着放弃，但尽管如此，留在他记忆里，让他心动的，还是何显晟。 　　现在他回来了。 　　周上安抬起手，轻轻握住那只手，何显晟掌心有些粗糙，却很温暖。 　　周上安的手有些凉，拉住何显晟时，何显晟似乎愣了下，紧接着，何显晟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何显晟声音有些沙哑，他低头看了眼周上安，眼眶有些发红，轻声说：“走吧。” 　　周上安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没抬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何显晟指腹摩挲过周上安的手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与满足。 　　他想，这次抓紧了就不会再松手了。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最近终于闲下来了，应该还会有两章番外。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