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离婚?想得美!》作者:洛紫湮   文案:   外冷内热兼爱捉弄人的病弱霸道大佬攻×嚣张跋扈妄想作攻的花xin大萝卜受   楚恒从没想过与方宴结婚。   他作为一个热爱健身运动攀岩满世界乱窜的健康宝宝,委实瞧不上传说中那个三天两头进医院的方氏总裁,啧啧,一个大男人,身娇体弱成那样,叫人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可没想到一次酒会上,楚大公子频频受捉弄,被绊倒摔了个狗吃屎,喝到加了芥末的甜汤,甚至被一盆当众而下的洗脚水泼了个中着,出尽了丑,而那位素未谋面的方总裁转着高脚杯,挑着好看的眉,一字一顿的开口发问:“身娇体弱?你说谁?”   楚恒咬着牙,死不服输,迅速就扑上去,“比比看,谁在下面就说谁。”   - - - - - - - - - - - - - - 第1章 撞人   楚恒是被自家哥哥姐姐骗回来的。   说什么楚父做六十大寿,他这个小儿子非得回来一趟不可,连机票都定好了,两人前后夹击,直接给楚恒做了决定。   “我的天?”   楚恒简直懵圈,一头雾水,被这么一糊弄,就迷迷糊糊跟自己的攀岩小伙伴告了别,坐上回国的飞机。   咦?他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呢?自家老爸今年不是才五十八吗?什么时候要过六十大寿了?   直到快下飞机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事。   家里那大大小小的几个人又搞了什么幺蛾子等着自己回去?   飞机落地,手机开机,立刻蹦出来发小庄子昊的消息。   “你家老爷子相中了方氏集团总裁做儿婿,你做好心理准备,听说那家伙性格古怪,阴晴不定,还是个体弱多病的主儿,一年里得有半年是住在医院里的。”   “啧啧,你要是跟了他,恐怕得让圈子里的人笑掉门牙。”   楚恒揣好手机,拉着小行李箱,一边往外走一边琢磨着家里那几个家伙的心思。   切!要给他相亲?   他性子野,喜欢到处跑,楚父去年末就提过相亲一事,让他在国内结婚,好把性子定下来,记得当初是被他推了,后来楚父没提,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还真是被惦记上了。   “哎呦!”   楚恒正低着头走路,聚精会神的琢磨着事情,不防在转角处就撞了人。   “不好意思。”   他知道是自己的缘故,赶紧道歉,却在抬眼的瞬间顿时呆住。   我去!帅哥啊!   男人穿着整洁的西装,行色匆匆,一只手捂着胃部,被楚恒狠狠一撞,身体晃了晃,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楚恒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这人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看上去高高的,可人倒是清瘦,完全没……没什么重量。   “没事。”   方宴眼前有些发黑,耳边嗡鸣不断,却还是能够捕捉到身边隐约传来的声音。   胃里翻江倒海,疼痛一波接着一波,他不想在人前出丑,缓了片刻,便强迫自己站起来,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开口:“不要紧,你……没有撞伤我,可以……走了。”   “不是……”楚恒扶着他,一丁点都不敢撒手,“要不要我打120?你这个样子……我不敢走啊……”   这人嘴唇白的吓人,脸孔倒是帅气,带着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让楚恒有些移不开眼。   帅哥当然养眼,可目前这个情况实在不是个搭讪的好时机,他好声好气的开口劝着:“外面有人接我,我送你去医院,成吗?你是不是胃疼?”   方宴蹙眉,有些不悦。   四周已经有不少人看过来,甚至有工作人员来问要不要帮忙,男人慢慢直起身子,神色冷厉,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语气冷硬:“谢谢,不用。”   旋即抬臂搭在楚恒肩上,压低声音,“扶我……去一下洗手间。”   在一个人面前失态,总比在一群人面前失态要好的多。 第2章 弱不禁风   洗手间里,楚恒十分郁闷的盯着对面的男人。   “那个……先生,你真没事?”   这人吐了一阵,脸色却是没好多少,惨白的吓人,撑在洗手台上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额发湿透,领带也扯开了,显出几分狼狈。   “无事,”他吃力的撑起来,勉勉强强站稳,腰背抵在冰凉的洗手台一侧,眼前仍旧一阵一阵的发黑,面上却不露分毫,“你可以走了。”   水流淌过,冲走洗手池里的污渍,连同混杂的隐约殷红也一并散开,他拧了拧眉,有些烦躁抬手扯开衬衣最顶端的纽扣,似是有些呼吸不畅。   “哦,”楚恒见状,也不好再坚持,摸出自己名片递过去,“我的电话在这,要是后续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   方宴一顿,眉头忽而松开,有些诧异的望向面前的青年。   一身休闲装,头发五颜六色的,染的十分夸张,行为举止却十分有礼貌,从撞到自己开始,一路跟了过来,一副负责到底的样子。   不过……又不关他事。   男人轻笑一声,抬手接了名片,微微颔首,好看的薄唇没什么血色,语调罕见的温和下来,“嗯。”   楚恒也点了点头,潇洒的冲他挥了挥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说实在的,还真是有些不太放心。   他一边走一边回想方才那个男人的样貌。   兴许是在国外待久了,身边的男男女女,皆是五大三粗,热爱健身和运动,还真……很少见这么弱不禁风的人呢!   啧……模样倒是好看,但看起来就是弱不禁风,楚恒扶他的时候,隔着衣服都能摸到他身上骨头,硌人的厉害。   机场外头,楚娇和楚明坤在等他。   楚恒撇撇嘴,放好行李箱,坐进车里,懒洋洋的避过自家老姐的热情拥抱,“别动手动脚的的!男女授受不亲!”   楚娇“咯咯”笑起来,摘了墨镜,露出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孔,“我亲爱的弟弟,大半年不见,就没有想我?”   楚明坤从副驾驶上回头,嘴角也勾着调侃的笑:“他想你给他找了个顶好的相亲对象呢!”   楚恒直接炸锅,一脸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望着这俩罪魁祸首,“我就知道老爸做寿是假的!你们几个……合伙坑我?”   “别误会嘛!”楚娇赶紧摆手,“方总可是一表人才,哪儿配不上你了?总归咱爸要想法子讲你捆在家里,不会再让你满世界乱跑了,我就是负责出了个小小的主意而已。”   楚恒不信,这里头肯定有猫腻,果不其然,下一刻楚明坤就开始拆台了,“这主意引的老爸心情大好,放了她去追她的男神去了,倒是可怜了老弟你呦……”   “楚明坤,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   一路上,车里都充斥着三个人吵吵闹闹的声音。   楚娇与楚明坤同岁,是楚恒的哥哥姐姐,两个人并没有血缘关系,分别是楚父和楚母在上一任家庭里的孩子。   楚父与楚母是再婚家庭,楚母带了楚明坤来,楚父则带了楚娇来,两人组建了新的家庭之后,才生了楚恒。   可以说,在这个家庭里,楚恒才是最幸福的人。 第3章 别把自己困在囚笼   楚恒,楚氏的小公子,从小不学无术,被惯的厉害,平时满世界乱跑,私生活混乱,鲜少安安分分的待在国内,更遑论M市了。   黎旻叹了口气,检查了一下输液的点滴,旋即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你不会真琢磨跟那小子扯上关系吧?你要知道,楚家……在当初那件事里,并不能够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男人换了黑色的丝质家居服,脸色苍白,靠在床头上,气息急促,略略夹杂着几分咳意:“我知……咳咳……道。”   他生的极好,五官仿若玉器一般被精雕细琢过,鼻骨高挺,轮廓线条优雅而冷硬,只是面色惨败,唇色紫绀,透出一股子不大康健的味道。   “不是他,也会有别人。”   方宴按着心口,皱眉回忆起机场那次短暂的相遇,莫名觉得有趣,遂清了清喉咙,开口低哑:“更何况我见过他,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黎旻诧异:“什么?你见过他?”   “偶尔一面而已,”男人摆摆手,神色疲倦:“总归老家里那些人盯着我的婚事很久了,被苍蝇围着也甚是烦人,还不如将计就计,把那个小家伙拖过来,替我挡上一挡那些烦人的家伙。”   家里他们插不进来手,公司里男男女女被塞了无数个,方宴委实头痛,姑母年岁大了,又是真心为他好,可很多事情难免头昏,底下小辈动了多少手脚也瞧不出来,就一味的……觉得他一个人孤单了些,因而想看着他结婚,圆圆满满。   殊不知啊——他这一辈子,从那件事起,就再也得不到圆满二字。   心口窒闷,输液之后疼痛稍有缓解,可喘气依旧有些费劲,方宴有些费劲的低咳了几声,就见黎旻摇摇头,“你……下次别再碰酒了,你知道你的心脏状况,根本不能沾酒!”   男人抬头,眼瞳漆黑,透出深不见底的光,“所以我及时催吐了。”   这次碰到一个难缠的对手,一来一往间,实在解决不掉,他才不得不喝了一杯白酒,勉强敷衍了过去。   后来即使做了催吐,倚着他糟糕的身体状况,也是有些许影响的。   “别不拿你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黎旻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开口,“在这个世界上,终究会有你在乎的人和事,你得等,早晚会有那一天的,更何况,活着的人,总归比死去的人要重要,方宴,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应该试着走出来。”   别把自己困在过去的囚笼里。   卧房里萦绕着一股子药味,黎旻走出去之前把窗帘打开,方宴不悦的蹙眉,半眯着眼偏头,有些不适应。   此刻正是傍晚,夕光昏黄而亮,宛若金色落鳞,稀碎而悠长,映满整个房间。   男人抬手遮眼,神色寥落。   走出来吗?呵……不可能的,他这一生,早被十几年前那场病毁了,宛若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日复一日,了无生趣。 第4章 身娇体弱?病秧子?   M市的夜生活十分繁华。   楚恒恰好在倒时差,白天睡得不省人事,大半夜就跑出来鬼混,趁着楚父楚母睡着的时候出门,凌晨五点多再跑回去,把家里佣人的嘴巴堵严实了,威逼利诱一番,这才没漏出去消息。   好端端的逍遥了两日。   这次回来,没等来楚父做寿,却等来了相亲大事,楚恒十分郁闷,人生在世,哪有几十年好活,自由自在的不好吗?还结婚?那岂不是给自己画个囚笼,拿绳子捆了丢进去吗?   楚恒这几天在家里百般撒娇,连女人那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用上了,可楚父跟铁了心一样,非得让他结婚不可,好在经过他的争取,结婚对象可以自己选,但必须选一个。   “哎……”他盯着手里的酒,长长叹了口气,自嘲道:“最后的狂欢了呢!”   庄子昊嗤笑一声,端着酒杯坐过来,“还能有人管得住你?不过是挑个结婚对象而已,你晾着对方就是,对方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楚恒郁闷到连陪酒的小哥都没点,托着下巴蔫巴巴坐在一旁,没一点精神气儿:“你是不明白,我爸的心思就在于困住我,别让我再满世界乱跑了,至于结婚的对象是谁,他倒真的不怎么在意。”   “那不一定,”庄子昊摆摆手,“你小子别这么天真,叔叔可早相看好了对象,设了个套就等着你往里钻呢!你以为真的能随你挑啊?那你若是挑个不入流的,连带着楚氏集团都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   楚恒一愣,饮尽杯中酒,撇了撇嘴,觉得这话委实有些道理。   “我去个洗手间。”   这么一想,他整个人便愈发烦躁了,丢下酒杯,起身就往外走。   “哎——房间里有洗手间啊!”   楚恒打开门,回头,恶狠狠的看过去,“老子就乐意去外面的,行不行?”   庄子昊耸肩,“您老请便——”   楚恒钻进走廊的洗手间,点了一支烟,靠在洗手台上,眯着眼思索。   这一层都是贵族vip房间,里面有洗手间,走廊尽头的的洗手间便空空荡荡的。   哎,相亲啊——   他抽着烟,一抬头,就见转角处拐进来一个人。   一个男人。   而且还是一个五官帅气的男人。   “哎?”楚恒眯了眯眼,怀疑是自己喝多了。   “兄弟?好巧啊?”   他有些兴奋,挥了挥手,长腿一迈,立刻跨上前去,自来熟的勾住男人肩膀,笑眯眯的凑上脸去,“也来玩啊?”   看起来是同道中人嘛!   男人微微诧异,在这家伙凑上来的时候避了一下,很显然不适应与旁人这般亲近。   但很可惜,没避开,反倒被扑面而来的烟味熏的忍不住咳起来。   “咳……咳咳……”   那家伙恍若未觉,还在喋喋不休的套近乎,“说起来上次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朋友跟我说,家里给介绍了个病秧子,身娇体弱的,啧啧……我边走边琢磨这个事,就没看路……”   方宴闻言,没有说话,却危险的眯了眯眼。   身娇体弱?病秧子? 第5章 小心思   楚恒神经大条,完全没察觉危险的降临,直到整个人被扣住胳膊反摁到墙上,才“哎呦”一声,酒醒了一半。   “哎哎哎——你干嘛!”   男人轻轻勾了勾唇,低咳了几声,开口嘶哑:“烟味太呛了。”   “哦……”楚恒挣扎了一下,大脸贴着冰凉的瓷砖,压根看不到身后的光景,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人身手不错啊!看来是练过的。   “嘶……别用力别用力,有话好好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嫌弃烟味呛人?说了我不就掐了嘛?”   方宴眯了眯眼,大抵是觉得来日方长,便松了手,暂时歇了让这家伙把那句“身娇体弱”吞下去的心思。   总归以后有的是时间,这家伙早晚得为从自己嘴里吐出去的话负责任。   “哎呦哎呦……”得了自由的楚恒揉着肩膀,小声嘟囔了一句“脾气真大”,有点不满,但倒是没有太大情绪。   在这种地方混的人,说不准身后就有什么大背景,在摸不透对方深浅之前,他可不敢随便嚣张。   更何况……面前这个男人,一瞧上去就不好惹。   方宴没有说话,看上去脸色有些发白,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低咳着,倒真的像是被烟呛到了。   他真的瘦,上次隔着外衣还不觉得,可这一回,明明白白看这个男人穿着衬衫,身材不错,就是……委实瘦。   啧啧……不过力气还不小。   楚恒歪了歪脑袋,很快就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兄弟贵姓?”   方宴撑着洗手台,掩嘴断断续续的咳,“免贵……咳咳……姓方。”   楚恒倒是没多想,点了点头,见他咳得确实艰难,禁不住怀疑是不是真是自己抽烟把人熏到了,凑过去试探着拍了拍方宴的背。   “你……你没事吧?”   方宴咳了一阵,摇了摇头,洗了把脸,转而抬眼,瞟向楚恒,“嗯,还好,就是被烟味呛的喉咙不舒服。”   他不仅模样长得好,身量也高,这么站起来比楚恒高出大半头,让楚恒觉得分外有压迫感。   “嘿嘿……那个——”楚恒缩了缩脖子,莫名有些怂,“我请你喝杯酒,算作赔罪如何?喏……再不行我改天请你吃饭,地方你定,怎么样?”   一看就是大佬的人,不敢招惹。   方宴轻笑一声,莫名生了些兴致,“喝酒就算了,还是吃饭吧!”   “那留个联系方式吧!”   楚恒乐了,掏出手机,听着那人一字一顿把电话号码说出来,他打字记好,刚存了个方字,一抬头,面前就没了人影。   “咦?兄弟?”   他吃了一惊,左右看了看,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天?这人去哪儿了?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   不过……长得还蛮帅的,身手也不错。   楚恒摸了摸下巴,半眯着眼,忽而生了一点旁的小心思。   啧啧……如果非要挑个人结婚,那还不如挑个自己喜欢的呢!又帅又有型。   反正有了联系方式,还能怕人跑了不成? 第6章 竹笋炒肉   楚恒收好联系方式,转而洗了把脸,回了包厢,结果一推开门,就碰到了几个五大三粗的保镖。   音乐关了,灯光明亮,庄子昊坐在沙发上,闲闲端着酒杯,无奈的摊手,一脸爱莫能助:“你爸的意思,我惹不起。”   确实是熟脸孔。   楚恒不敢造次,乖乖被家里的保镖拎了回去。   于是乎,午夜两点钟,楚家大宅里灯火通明,一向作息良好的楚父楚母衣着整齐的坐在大厅沙发上,神色严肃。   楚娇和楚明坤倒是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很明显是被忽然间叫醒的。   “跪下!”   楚父大发雷霆。   楚恒怀着一肚子委屈,乖乖巧巧的跪在佣人取来的垫子上,装小白兔。   “说说最近都去哪儿鬼混了?”   楚父接过佣人递来的鸡毛掸子,怒吼道:“我叫你回来,叫你回来是让你不做正事,成天跑去那些地方鬼混的吗?”   紧接着目光扫过试图说情的楚娇和楚明坤,语气冷厉,“你们两个把嘴巴闭严了,没有你们的事,好好看着便是。”   虽然在这个家里,只有楚恒是楚父楚母两个人的亲生骨肉,可两位长者教育孩子十分公平坦荡,丝毫不会因为这个缘故而过分溺爱楚恒。   楚恒心知自己今夜是栽了,面上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姿态,脑子里却在飞速旋转,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做事十分隐蔽周全,在家里又没露出什么马脚,怎么会忽然惹得两位长辈出手查他?   他眯了眯眼,这口心气儿总是咽不下去,知道必定是有人在捣鬼,他非要把这人揪出来不可。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楚恒整个人表现的乖巧可怜,一副真心悔过的样子,连鸡毛掸子打在身上都没有躲避,认错态度堪称二十多年来之最。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老爸老妈,我非常诚恳的向你们认错。”   挨了一顿竹笋炒肉,楚父的脾气才稍稍被压下去一些,楚娇赶紧求情:“爸,要不然这一回就算了吧?我瞧着小恒是真的悔过了,您就别生气了,这都两点多了,要不然你先回房间休息,有什么问题,等明天天亮再说?”   楚母哼了一声,“还睡什么觉呢?让这熊小子气得都睡不着了。”   楚恒可怜巴巴的跪坐着,“我……我就今天晚上这一回嘛!头回犯错,我……”   “谁知道是不是头一回?”楚父气哼哼的看过去,“要不是方宴告诉我,我还不晓得你天天跑出去做这样的事?”   楚恒抬头,一脸愕然,“谁?”   方宴。   他什么时候认识那个病秧子了?   楚母摆摆手,“听方宴那孩子说是偶尔碰到你了,你没见过他?”   楚恒一头雾水,摇了摇头,不小心碰到身上的伤,疼的抽了一口气,“没……没有啊!”   哎呦喂,这还没见过面,就告上状了。   他磨了磨牙,在心底把那个素未谋面的病秧子大卸八块!   方宴!这梁子……咱们就结下来了! 第7章 我要选他,我就吃屎!   等楚父楚母上楼休息,楚恒才堪堪有机会回房间睡觉。   楚明坤给他扔进来一瓶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是哥不帮你,家里的佣人嘴巴都被我俩堵上了,谁想到你会栽在外人手里。”   楚恒气鼓鼓的盘腿坐好,也不说话,脱了上衣,有些吃力的给自己抹药。   伤大多在后背上,楚父盛怒之下,下手可谓极狠,楚恒觉得,自己今夜大抵得趴着睡了。   楚明坤看不过去,进来帮忙。   “我才不会跟那个病秧子结婚呢!”   冰凉的药膏涂抹在伤处,缓解了伤口的热烫感,楚恒舒服的半眯了眯眼,忽而冒出这么一句。   “成啊——”楚明坤并不在意,一边帮他涂药,一边随口道:“反正咱爸的想法也只是把你锁在家里,不让你在满世界乱跑了,至于结婚对象是谁,还是要首先尊重你的意见。”   楚恒“切”了一声,看楚明坤涂好药,他便抬手拢了睡袍,咂巴咂巴嘴,“你等着瞧吧!我找谁都不会找那个病秧子的!”   楚明坤嘴角微抽,回想了片刻,“说起来咱爸好像在安排一场慈善酒会,应邀嘉宾的名单是他亲自敲定的,反复改了两三遍,我估摸着……大抵是给你创造个机会,让你选人。”   老头子也不知道急什么,上来这一阵,非得把楚恒扣下,一想到楚恒年纪又不大,就要被押进婚姻的殿堂里,楚明坤就莫名同情他。   “反正我不会选那个病秧子!”楚恒怒气冲冲的磨了磨牙,“我要选他,我就去吃屎!”   玛德!他一定要尽快找人查一查昨夜碰到的那个美人!唔……身手好,长得还对胃口,说不准……啧啧!还能有一段上天赐予的良缘呢!   楚恒趴在柔软的大床上,流着口水,美滋滋的进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方家。   方宴是半夜疼醒的。   一身冷汗,家居服都湿透了,偌大的房间里弥散着他隐忍的低喘。   疼……太疼了。   自从十几年前那场奇怪的病之后,这样的疼痛就一直伴随着他。   那场大病让他失去了挚爱的母亲,以及毕生的健康,即使后来活了下来,所有遗留的后遗症也让他在这些年的夜里频频痛醒,生不如死。   五脏六腑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最严重的当属脊椎,险些被侵蚀到失去行走的能力,可这所有的一切,方宴都撑下来了。   撑下来最痛苦的治疗过程,留下了一条命。   这已经比当年死去的人,要好太多了。   疼痛结束的时候,方宴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简单擦了一下身上,换了一件家居服。   做完这一切,他缓了口气,摸出手机。   不知怎么,眼前忽然浮现出楚恒那张笑嘻嘻的脸孔。   那个家伙啊——   不同于枯败腐朽的自己,楚恒是鲜活的,宛若天上的太阳,仅仅靠近,望着,就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活力。   方宴闭了闭眼,苍白好看的面容上浮出几分笑意。   兴许……以后的日子,会变得更有趣一些。 第8章 搭讪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过得平稳又安顺。   楚恒要养伤,再加上倒时差,没日没夜的睡觉,也不敢出去瞎跑,整个人蔫巴巴的,萎靡的要命,细算来竟是少有清醒的时候。   偶尔来了兴致,他便会支了画板,画上一阵人像。   最近没什么其他好的灵感,倒是两次碰上的那个男人……叫人觉得稀奇。   真帅啊——   楚恒一边画着,一边回忆。   那人大抵是有一些西方人血统的,五官比寻常人要深邃一些,眼窝也要深一点,轮廓不太柔和,稍稍锋利一些,鼻骨又高又直,眼睫黑而长,唇形好看……   寥寥几笔,纸上便落了原形,惊人的相似。   咦?   楚恒摸了摸下巴,眯着眼思索。   不太像,那男人似乎……瘦弱不少,袖口之下,露出一节伶仃的腕骨,肤色如雪,摆明了有些不大康健。   “小恒,你还不去酒会?”   正在这时,楚娇敲了敲门,探进来一颗脑袋,“咱爸妈可嘱咐我了,一定得盯好了,确保你今天在酒会那里。”   楚恒不耐烦的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来。”   真是的,不就是想让他去看看那个病秧子嘛!真当他傻,觉得是让他随便挑人的。   奇了怪了,老爸老妈就非得觉得,他一定看得上病秧子?   切!他还就不了,咱们走着瞧!   酒会选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里,楚恒下了车,转到另一侧,体贴的为楚娇打开车门。   楚娇化了精致的妆,踩着十公分的恨天高,笑着挽上楚恒的臂膀,迎上一众媒体记者的摄像头,端庄又大气。   楚恒挑了挑眉,面上笑着,却偏头看了看她,压低声音发问:“你那个心上人也来了?”   能让楚娇打扮成这个样子参加酒会,其中必定有些猫腻。   他这个姐姐……可不是这么有耐心的人。   楚娇轻嗤一声,“少废话,你待会得帮我个忙。”   楚恒了然,一口应下,“不就是创造机会吗?成啊!包在我身上!”   两人一路走进去,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楚娇在这样的场面已然游刃有余,十分得体的跟众人打着招呼,偶尔会跟相熟的长辈介绍一下楚恒。   如今楚家如日中天,楚娇和楚明坤多次出现在大众视线里,为楚家做事,可楚恒因着年纪小,又经常在外面,倒是很少混上流社会的圈子。   “就在那边,瞧见了吗?”   楚娇端了一杯酒,又递给楚恒,勾了勾唇,压低声音,“跟方宴在一块呢!你去把方宴引开,给我创造机会。”   “啥?谁?”   楚恒怀疑自己听错了,然而顺着楚娇的示意望过去,果真发现不远处角落里坐着两个人。   都是背对着这边,因而看不清脸。   “好说好说!”   他眯了眯眼,“左边那个,对吧?”   楚娇点头。   楚恒端着高脚杯,绕过室内摆设的假山藤蔓,走近时在沙发后背处停下,俯身探过去,晃了晃杯中酒,开口带着三分笑意,“先生,咱们喝一杯?”   恰好想会会这个病秧子。   楚小恒如是想着。   闻声,男人慢慢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孔。 第9章 小九九   楚恒顿时石化。   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他委实没碰过这般巧合的事,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自己被楚娇坑了。   可刚要转头去楚娇的时候,却听到方宴对面那个男人的笑语:“你是娇娇的弟弟?她常常跟我说起你。”   楚恒再度石化,觉得好像……没什么毛病。   这件事情没什么毛病,楚娇也没什么毛病,可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怎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嘶?   “楚三少就这么退缩了?”   正在这时,男人戏谑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嘶哑,“不来坐下喝一杯吗?”   楚恒咽了咽唾沫,觉得自己现下脑子有点混乱。   但很显然,临阵脱逃不是他的性格,事到如今,他干脆破罐子破摔,转而便端着酒杯,翻过沙发,一屁股坐下去。   “我叫楚恒,是楚娇的弟弟。”   青年笑眯眯的伸手,先是看向对面的黎旻,黎旻颇有些惊讶,但神色依旧温和,彬彬有礼的伸手,握了一下,“很高兴见到你。”   一旁被忽视的方宴顿时有点脸黑。   “我姐在那边等你,”楚恒指了指楚娇所在的方向,打算坑一把楚娇,“她有话对你说,是非常重要的事,必须亲口告诉你。”   “哦?”   黎旻闻言,略有些诧异,他性格温柔和气,因而绝计不会了解世上还会有楚恒这样不要脸的存在,能在掰瞎话的时候眼都不眨脸都不红,一本正经的要命。   “那我去看看,”听说是大事,黎旻也重视起来,放下酒杯,起身冲方宴点点头,细致的嘱咐了一句,“切记不可喝酒,等我回来接你。”   男人蹙了蹙眉,眼里有些不耐烦,却没有说话,既没有应承,也没有反驳。   黎旻似乎是习惯了他的反应,只简单冲楚恒笑了笑,便走了。   四周来往的人都隔得很远,他们这边是个角落,比较清静,楚恒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坐的近了些,使劲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一脸惊疑不定,“你就是方宴,方总?”   真是见了鬼了,不是个病秧子吗?   “嗯,”男人似乎并不惊讶,只半垂着眼,睫毛微颤,好看的指尖捏着酒杯,微微晃动,“是觉得奇怪?不像你听到的那样,身娇体弱?病秧子?”   楚恒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旋即浮上笑来,“方总说笑了,怎么会呢?”   他大大咧咧的与这人碰杯,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挑了挑眉,难得摆上一副客气的样子,“初次见面,方总,给个面子?”   切……不是不能喝酒吗?   楚恒眯了眯眼,一肚子坏水,既然说了不能喝酒,他还偏要把这人灌醉,瞧瞧这个被自家爹妈看中的男人有多少能耐!   啧啧……等自己把人灌醉扒光拍好照片留下证据,那是不是就可以以此做要挟而出一口气了?   小算盘打的乒乓作响的楚小恒全然忘了自己上次是被如何反扭住手臂摁在墙上的,也大抵是忘了,自己前几日又是怎样垂涎这人美色的。 第10章 芥末   “好说。”   男人沉沉笑起来,眼瞳漆黑,修长苍白的手指端起高脚杯,爽快的与楚恒碰了一下,旋即一饮而尽。   他穿着定制的高级西装,剪裁得宜,十分合体,勾勒出好看的身形,闲闲靠坐在沙发一侧,仰头饮酒的时候,脖颈间喉结微动,竟是……说不出的性感。   楚小恒咽了咽口水,觉得喉咙有点干。   “方总似乎跟传闻之中不太一样。”   男人挑眉,五官英挺,帅气逼人,“传闻之中怎么说?”   虽然只是低度数的红酒,可他的胃里也无法消受的住,堪堪蹙了蹙眉,不着痕迹的抬手,拢住胃腹。   “喏,都说方总身娇体弱,整天病歪歪的,”楚恒实诚,坦白说了,“是个病秧子。”   身娇体弱?病秧子?   男人眯了眯眼,压下眼底冷芒,莞尔道:“楚三少觉得呢?”   楚恒笑嘻嘻的咂巴咂巴嘴,觉得有点渴,便随手端过桌上摆着的甜汤,“确实稍微有一点,但总归不至于跟传闻中那般夸张了,”   白瓷小碗中盛着精致的汤食,一嗅便知,是他最喜欢的南瓜甜汤。   方宴支着下巴,目光定在眼前这个家伙身上,唇角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原本还想着要用什么法子把他引过来,这下好了,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楚恒端了甜汤,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熟悉的甜味盈上味蕾,他尚未来得及品尝美味,紧接着一股凛冽的辛辣感袭上来。   嘶……什么东西!   芥……芥末?   “嗷嗷嗷……”   楚恒搁下碗,含着那口甜汤,惊愕的瞪圆了眼,险些吐出来。   他神经反射弧一贯偏长,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甜汤里为何会有芥末,就被斜里伸过来的手扣住下巴,一磕。   “咕嘟”一声,嘴巴里的芥末甜汤全部咽了下去。   “嘶……啊啊啊啊啊……”   楚三少最讨厌芥末了啊!   他几乎瘫到椅子底下去,捂着嗓子,干呕不止。   这特么……是什么鬼!   “咳咳咯……咯……”   甜汤里芥末加了不少,他又喝了一大口,这么一来,诡异的辛辣感顿时弥散在整个口腔,更甚至炸开在脑海里,耳廓鼻腔,皆是芥末的味道。   妈耶!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楚小恒快被芥末刺激哭了,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方宴觉得好笑,好心递过去一张纸巾,“擦擦吧!”   楚恒忙不迭接过来,擦了擦脸,眼前又适时出现了一大杯冷水。   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阿……阿嚏!”   楚恒手忙脚乱的将自己打理好,芥末的味道依旧充斥在口腔里,好在比之前淡了许多,他跟狗一样不断吐着舌头,眼眶通红,别提有多狼狈了。   “呜呜呜……”   “三少可还好?”   方宴忍着笑,俯身下来,撑着沙发,打量着一脸委屈的小家伙。   明明刚刚来的时候还是人模狗样的,现下就成了一只满身狼狈的落汤鸡,还真是有些意思。   “楼上有备用房间,三少还是去换身衣裳吧!” 第11章 下药   被芥末熏到吐的楚小恒哪里还记得整人这回事,随手扯了一个侍者,连蹦带跳的跟着跑去楼上换衣裳。   方宴搁下高脚杯,无人之时,手才按向左腹,掌根直直抠进去,深入胃部。   酒精刺激了原本就虚弱不已的胃,堪堪消停了几天的器官重新闹腾起来,叫嚣着不得安适。   可即使疼到这般地步,他依旧面不改色,好看的脸孔浮着意味不明的情绪,瞧了一眼一旁振动不已的手机,接起来。   “什么事?”   “方总,听说程总有意撮合他家大公子和楚三少,您留意着点。”   话音刚落,男人脸色骤然变了。   他收起手机,长腿一伸,便飞速转向二楼,急急奔去楚恒离开的方向。   玛德!混账!   程总是什么货色,业界长眼的人都瞧得明明白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此不惜无视行业规则,多次使出一些了不得人的手段,得罪了圈子里不少人。   楚家如日中天,楚父爱惜羽毛,如果闹出什么事来,必然是想方设法的压制,不可能真的撕破脸扬出去,让楚家名誉受损。   可楚恒毕竟年纪小,如若是被那些肮脏的人用下作手段坑了……   方宴眼皮猛的跳了跳,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想后果是什么。   他找不到方才的侍者,只能随便扯了一个,让他帮忙找,好在这边侍者效率很高,不到十分钟就查到了房间号。   “先生,这是在三楼……”   话没说完,方宴便转身,大步而去。   他步伐很快,凭着超人的反应和敏捷力,一个个房间找过去,终于寻到了楚小恒所在的房间。   里头乒乒乓乓的,因着隔音实在太好,所以外头听不真切,方宴迅速翻出备用钥匙,毫不迟疑的开了房门。   “你特么的再敢坑老子!你再试试……你!”   房间里乱成一团,两个人影滚在一处,方宴眯了眯眼,还未及看清,就见其中一个人影跳起来,往自己这边退。   “楚……”   刚开口了一个字,就被怀中滚过来臭烘烘的大家伙惊到,方宴胃里原本就翻滚的厉害,现下更是翻江倒海的厉害,他一把扯住这家伙的后颈,将他拎到眼前,另一只手掩住口鼻,一脸嫌弃,“你去哪里把自己滚的臭烘烘的?”   楚恒正晕乎着,闻声甩了甩脑袋,努力眯着眼,半晌才看清身边人。   “唔……”他瘪瘪嘴,委屈的要命,“我就是……”   “……被一盆洗脚水浇了个彻底而已。”   方宴抚额,头痛的要命,将人远远丢开,大步入内,目光扫过被绑在椅子上的人。   “程家的大公子?”   男人冷笑一声,心下了然,抬腿踢了一脚,见人已经昏死过去,迅速拨出电话,叫自己的人过来。   至于另一只……   嘶?   正思虑间,一只臭烘烘的家伙黏上来,抱着他的脖子,没头没脑的就啃上来,模样猴急,气息滚烫。   “来来来!美人给爷香一个!”   方宴顿时黑脸。   “别怕!爷给钱!两千块一晚,成不成?” 第12章 试试?   方宴很快就发现了楚恒的不对劲。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在圈子里虽然时有发生,可很少出现在大户人家的身上,程家这一回怕是非要捅个篓子不可。   “你听我说,”方宴额角直跳,拎起身上黏着的小家伙,试图跟他讲道理,“我去浴室给你放水,你清醒一点。”   臭烘烘的楚小恒闻了闻自己身上,迷迷糊糊的,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看……我把坏人捆了,你快……你快好好看着他,别叫他跑了才是。”   方宴摇了摇头,把他丢远了一些,抬腿就往浴室去,“原来你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果真是风月场上混过的人,楚三少也算有两把刷子,被下了那下三滥的东西之后,还能设法把罪魁祸首捆起来,不像是传说中那般无能嘛!   “他暗算我!”   楚小恒眼前一片模糊,他抬腿,跌跌撞撞的跟着方宴,嘴里嘟囔个不停,“我才不会上当呢!这种手段我见多了,只不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   方宴躲了一下,按了按抽痛不已的胃,闪进浴室放了冷水,将臭烘烘的楚三少丢了进去。   “嗷嗷嗷……”   被丢进浴池的一瞬间,楚小恒清醒了不少,顿时就叫唤起来。   “凉凉凉!”   他扑腾着腿就往外跑,“这也太冷了些,都说了两千块买你一晚,你这人怎么不给面子呢?”   虽然楚家家教甚严,可都到这般地步了,酒会也是楚父楚母逼着来的,若是真出什么事,楚父楚母自然也赖不到楚小恒头上。   刚扑腾出一半,就被方宴重新按了回去。   低头望了望身上被溅上的大片水渍,男人额角突突直跳,觉得给老人家里养的哈士奇洗澡都没这么费劲。   “好好泡着,说什么胡话。”   光溜溜的楚小恒被按住头顶,扑腾了一阵还是没爬出浴缸,不由得纳闷,疑惑的眨了眨眼。   咦?怎么回事?   好在东西他喝的不多,仅抿了一星半点就察觉出不对劲来,把程家那小子踹翻捆起来。   当真是他高估了人心,刚刚从国外回来,委实不太了解国内情形,也不太了解这些大家族的人是什么样的,这才被钻了空子。   “你这是要把我冻死在里面,”楚小恒气鼓鼓,红着一双眼,老大不高兴,“我都没有嫌弃你身娇体弱,你居然敢嫌弃我!”   他长得不差,眼是眼鼻子是鼻子,只不过脸蛋圆溜溜的,再鼓一鼓腮帮子,实在……有点可爱?   方宴盯着他瞧了片刻,嗯……是有些可爱,虽然人生得蠢了些,但被欺负成这样,反应还真是……有些可爱。   “身娇体弱?你说谁?”   上前一步,男人掐住楚小恒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来,尾音拉长,明晃晃的威胁,“嗯?”   楚小恒有些懵逼,“不……不是你吗?我不身娇体弱啊?”   传说中的方宴,就是个活脱脱的病秧子。   “呵!”   男人冷笑出声,捏着这家伙的下巴不放,把人洗刷干净了,直接拎起来用浴袍裹好,毫不怜惜的扛起来,往卧房走。   “身娇体弱,那就让你试试吧!” 第13章 碰瓷   午夜两点钟。   楚小恒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方宴在背对着自己抽烟。   哎呦喂……嘶?   稍微一动,身上的某一处就痛的钻心。   我靠!他……他他他这是怎么了?   楚小恒瞪圆了眼睛,思绪回转,僵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睡去之前的记忆一点点浮出脑海。   嘶……他中了程家那小子的药,结果被方宴截下来了,然后……然后就跟方宴滚到床上了?   后续是怎么回事来着?他怎么就成了下面那个?   楚恒挠了挠头,绞尽脑汁也想不大起来了。   正在这时,男人抽烟一支烟,回过神来,开口嘶哑,“醒了?”   他似乎不常抽烟,掐灭之后咳了一阵,才靠上前,试了试楚小恒的额头。   “行了,没事了。”   楚恒趴着,闻言瞪圆了眼,吃了一惊,一脸警惕,“你你你……你把我怎么样了?你简直是豺狼虎豹,禽兽不如!”   男人无语,按了按额角,坐在大床一侧,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白日里受了暗算,非得黏在我身上不起来,东蹭蹭西蹭的点火。”   楚小恒闻言,顿时气结。   这话不错,他简直被堵的哑口无言。   常年混这种圈子的,结果这一回狠狠栽了个大跟头,单单想想就觉得委实丢人,又被人明明白白的指出来,更是让楚三少无地自容。   算了算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没被程家那不要脸的小子得逞,结果便宜了方宴,这要是自己在上面还好,就当一夜情了,可被压了下头去,若是被拿出来说,当真是要被人笑死了。   一想到此,楚三少立刻忍着痛,一骨碌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去洗漱。   “你你你……这一回本大爷就不计较了,让你占了个便宜,别说出去就行。”   哎呦……身上真是痛死了,腰酸背痛腿抽筋,楚小恒禁不住心有戚戚,都怪自己那无良爹妈,搞什么慈善酒会,他都没看着酒会有多少漂亮的弟弟妹妹呢!就被弄成这样了。   呜呜呜……   方宴一只腿搭在床沿上,穿着睡袍,整个人靠在床头一侧,手肘撑着床头柜,抬眼悠悠看过去,一字一顿,神色认真,“如果我非要说出去呢?”   刚刚摸到浴室门框的楚三少差点一头撞上去。   什……什么?他怎么不记得听说那个病秧子这么小心眼?   “你——”   楚三少回头,怒目而视,“你到底想怎么样?要多少封口费吧!”   封口费?   方宴捏了捏太阳穴,有点头痛,但勉勉强强想起了事前的时候,这家伙吆五喝六的钱数。   封口费啊——   呵!   他冷哼一声,“你一般一晚都出两千块?”   楚小恒一愣,觉得脑袋有点不太够用,下意识就点了点头,一股脑交代出来,“就是喝喝酒的价,如果有其他业务——”   方宴不耐烦听下去,“睡一晚呢?”   睡……睡一晚?   楚小恒挠了挠头,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心里头还在纳闷,他……他也没点过旁人睡一晚啊?哪里知道什么价?   可这番迟疑落在方宴眼里,无疑是另一种意思。   “二十万吧!一口价,”男人轻飘飘的望过来,“被你睡了一夜,总得要点报酬。” 第14章 不速之客   楚三少简直要炸毛了。   那个谁……那个姓方的简直就是敲诈!   明明是他被睡了,结果还要他出二十万,他他他……他不要面子啊?被睡了还掏钱,这天底下有比他还亏的吗?   虽然爷不是出不起这二十万,但他……他才不出呢!绝对不当冤大头!   楚恒窝在浴室里,一边泡澡一边气鼓鼓。   万恶的资本主义,那个姓方的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生意人,打得一手好算盘,睡一夜就二十万,啊呸!他当自个儿是天仙吗?   楚小恒玩着水面的泡泡,越想越气不过,尤其是那个不要脸的男人临走之前还威胁他,说什么不给钱就去跟楚父楚母告状。   告状?他才多大?三岁小孩吗?   楚三少表示不相信,就让那个男人告去,自己才不怕呢!   舒舒服服的泡了好一会儿澡,直到周身酸痛感去了大半,他才爬出来,将身上的精油冲洗干净,裹严实了出来。   方宴已经走了。   屋子里被收拾的十分整洁,即使是昨夜那样激烈的场面,那人过后依旧是收拾利索了之后才离开,可见——   洁癖不一般。   楚恒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压根没把那个病秧子放在心上。   本来觉得勾个美人回家还不错,现下一瞧,这人可当真是不能要。   带刺的美人,碰不得。   楚恒刚刚收拾好,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哎?回家?怎么了?”   楚娇给他打的电话,语意不详,模模糊糊的,弄得楚恒一头雾水。   “这……”   他看了看被挂掉的电话页面,挠了挠头,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头忽然升起不太好的预感。   不行,赶紧回家!   回国之后的日子不比外头,被楚父楚母严加看管,楚三少折腾的一个头两个大,委实有些闹心。   早知道就不回来了,这下好了,被这么骗回来,连脱身都脱身不了。   楚小恒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三蹦两跳的回了楚家。   刚一进门,却在家里的客厅里看到一个不速之客。   男人坐在沙发上,神色慵懒,手臂搭在一侧,修长的手指微微屈起,骨节分明,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沙发。   楚父陪在一边,一向严肃的脸上难得挂着笑,春风满面,眼里都是赏识。   “回来了?”   目光扫过自家娃的时候,楚父脸色就沉下来,“嗯,有客人在,快些换了衣裳过来。”   楚小恒一脸懵圈,点了点头,就往楼上走。   末了瞧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他又重新退回来,多嘴的问了一句,“你们两个原来认识啊?”   方宴微微偏头,英俊的脸上挂着得宜的笑,“一见如故罢了,楚叔叔学识渊博,心胸开阔,是我们小辈学习的典范。”   此话一出,楚父立刻乐得合不拢嘴,楚小恒却呆了呆,旋即气鼓鼓的往楼上去。   道貌岸然!伪君子!真小人!净会说好话哄人开心!   偏偏自家老爹也是乐意听人拍马屁的德行,楚小恒气的不行,跺着脚上楼,不小心扯动昨夜的伤处,“哎呦”了一声,险些一头撞到墙上。 第15章 来日方长   本来已经站稳当了,结果脚下不知道怎么回事,楚恒忽然滑了一下,脑袋没撞墙上,倒是脸盘子撞上了。   哎呦哎呦……好疼哇!   方宴微微抬了抬头,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只见那家伙捂着脸,愤恨地冲这边瞪了一眼,旋即一瘸一拐的跑了。   好像……仇视上自己了?   思及那家伙鲜活的面孔,像个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连愤怒起来都格外可爱,方宴就忍不住唇角勾起。   回过身,见楚父目带问询的望着自己,他便敛了笑,微微点头。   “可以,这场婚事,我没问题,整个方家也没有问题。”   楚父闻言,才长长松了口气,朗声大笑起来,“好!好!这虽然是两家的一种结盟形式,也是我请你帮个忙,好好看住我这不听话的小儿子。”   方宴挑眉,佯作不明所以的样子,“此话怎讲?我瞧着小恒性子倒是与众不同一些,人也聪明,我从程家那个救下他的时候,他已经察觉不对,在想方设法的自救了。”   那个小家伙,确实不是个蠢的,人也活蹦乱跳的,瞧着就觉得生机勃勃。   “哎!”提及那个经常闯祸,又不让人省心的小儿子,楚父就忍不住连连叹气,“你有所不知,那小子从小就在国外,不服管教,乐意乱跑,跟放出去的狗一样,撒起欢儿来满世界跑个没完,还净去些危险的地方,什么攀岩啊……探险啊……我光听听就觉得心惊胆战的,哎……所以让他的哥哥姐姐们想了个由头把他哄回来,好把他关在家里,以后啊——就没打算再让他出去瞎跑。”   这个小儿子委实是个最令人头疼的小子,楚父活了大半辈子,楚娇和楚明坤又乖巧又听话,平日里倒是也不太用操心,唯独这个跟楚母亲生的小儿子,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得到了太多的爱,而被惯坏了,从小就皮的跟只猴子一样,怎么管都不听,拿皮带打到大都不好使。   这让楚父觉得头疼到不行,又知道方宴是业内出了名的精英,青年才俊,便想借着这场婚事,顺便借着他的手,好好管教管教自家这个不听话的小子。   “原来是这样,”方宴微微点头,好看的眼睛里渐渐聚起笑意,“可是……三少知道这场婚事吗?他若是不同意,那又该怎么办?”   其实不用若是,那个家伙必定不会同意的。   对于这个问题,楚父也是爽快,“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来解决,保管他心甘情愿地打包去你那里,另外婚礼虽然从简,但毕竟涉及两家联姻的大事,也要体体面面的,我也能够保证那小子不会出任何纰漏。”   他说的肯定,方宴也不好多做怀疑,毕竟……那个家伙什么秉性,自己也不算十分了解,两人仅仅寥寥几面,尚且算不得熟稔。   不过话说回来,愿意与一个陌生人结成这般亲密的关系,这对于方宴来说,决计是前所未有的事,感觉倒是十分新奇。   那就让我们来日方长吧!小家伙—— 第16章 结婚大事   楚小恒完全不知道,自己仅仅是换了个衣服的功夫,终身大事就被这么草率的定下了。   照了照镜子,发现脸上肿了一块,是刚刚撞的,衬着嫩生生的大脸盘子,着实显眼。   唔……如果是这么下去,当真是要丢人了。   佣人上来催了两遍,楚三少踌躇了好一阵子,偷偷溜去楚娇的房间抹了点白粉,觉得把红迹遮盖的差不多了,才大摇大摆的出了房门,下楼见客。   佣人瞧了他一眼,兀自忍了笑,半低下头。   “快些过来,磨磨蹭蹭的成什么样子?”楚父瞧着楚小恒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就觉得头痛,却耐着客人在座,不好发作,只能忍着脾气叫他。   楚父是个急性子,本就烦拖拖拉拉的人,偏生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性子墨迹的要命,两人同处一个家里的时候,三天两头吵吵嚷嚷的,闹得家里头鸡飞狗跳。   “什么客人呀?就是地痞无赖罢了。”   楚小恒哼哼唧唧的嘟囔了两句,气得楚父拿眼睛瞪他,碍于方宴在场不好发作,只能丢给他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   楚小恒这才有点儿怕,缩了缩脑袋,跑下来坐在沙发上,特意选了个离方宴最远的位置。   这古有传言啊——红颜祸水,美人倾国,果真是不假的。   那个男人好看是好看,可一肚子坏水,楚三少觉得自己实在对付不了,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可楚父显然不这么觉得。   “你你你……你这小子有点良心吗?人家这是救了你,是你的救命恩人,回头自己不长脑子被人算计了,还在这嘚嘚瑟瑟觉得自个儿挺有能耐。”   方宴略略摇头,眼底聚着笑意,“不要紧,楚董,三少年纪小,着了人家的道也是正常,毕竟程家是什么路数,您也清楚。”   他衣着整洁干净,眼神沉着,气度凛然,不经意间便透出一股子贵气的意味。   再加上人又生的好看,轮廓硬朗,目若星辰,鼻骨挺立,鬓如刀裁,除却脸色苍白了些,染了一点病气,其余……倒委实挑不出什么毛病。   楚小恒撇了撇嘴,见这人在自家老爹面前为自己说话,也不好意思再怼他,便顺着点了点头,“那小子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他进门的时候我就觉得有鬼,只是没想过他有那个胆子,敢做出那种事来。”   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底下便是上流的聚会圈子,如果真是闹起来,被程家那小子得手,那楚恒以后就不用在圈子里混了。   丢脸都要丢到姥姥家了。   楚父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思及这次的事情,大手一挥,“行了,这件事的后续你们就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楚小恒呲了呲牙,还有些不服气,“若不然这件事情让我来办吧!总归最近手头上没有其他事情,会会那个小子也行。”   楚父则摆摆手,“不用不用,你有其他事情,还是大事,所以这个就不用管了。”   楚恒呆了呆,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什……什么大事。”   楚父笑眯眯地吐出一句,“准备结婚的相关事宜,难道不算大事吗?” 第17章 商业联姻   楚小恒简直要傻掉了。   结……结婚?这么快?   他早知道楚父要逼着他结婚,也做好了被捆住的心理准备,可至少……楚父至少说的是结婚对象让他自己挑啊!这怎么……才几天功夫,就全都变了?   他才不要那个一肚子坏水的病秧子呢!   一想到自己刚被那人上了,楚恒就气的要命,一张老脸火辣辣的。   头一回啊头一回……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恰好方宴要起身告辞,楚父狠狠瞪了一脸不情愿地楚小恒一眼,“别废话!快起来送送方总!”   男人挑了挑眉,好像故意的一样,起身的时候还特意盯着楚恒,好似在等他,他不送自己就不走一样,不要脸到极致。   楚恒都快要气崩了。   可当着楚父的面,他也不敢发作,又不能挑明了说这个男人跟自己的过节,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忿忿不平的站起来,送方宴出门。   心里头憋屈的要命。   哎呦……腰酸背痛,屁股也痛,一走路就扯动那个地方,简直像踩在刀尖上一样,疼的要死。   可碍于面子,他还得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强撑着把那个男人送出去。   “行了吧?咱们也都别装了。”   一离开楚父的视线,楚三少就嚣张起来,冲男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可警告你,你别以为经过昨天晚上那么一夜,咱们俩就能有什么关系,我跟你说,你别想着……”   “自恋!”   男人失笑,好看的薄唇微微勾起,眉梢眼角都聚起浅浅光晕,末尾凝出三分挑衅,语调略沉,“你有什么值得让人想跟你发生关系的地方?我看重的只是楚家而已,同样,你父亲看中的,也是我和我的家族。”   商业联姻罢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楚三少闻言,被噎了个结结实实。   这……这话还真是一丁点儿毛病都没有,让人无法反驳,自小生于这样的环境下,他一直明白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也无可避免,每个圈子里面的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不接受,就得被淘汰。   一直以来,楚恒也没想着自己能逃过去,因而在诸多事情上便格外放肆一些,算是给自己的补偿。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走过很多地方,看江河湖海,山川大泽,去攀岩探险,跳伞蹦极,做过很多极限的惊险事情,认识了许多朋友,对酒当歌,好不快活。   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了,毕竟,从此往后,身上就套了枷锁,将自己牢牢捆在这里,再也别想自由自在。   尤其是……因为他是楚父楚母两个人的血脉。   楚家虽然是楚恒的暴躁老爹掌权,可楚母的来头也不小,楚恒的外祖从前在军队里,直到年纪大了才退下来,虽然不打听外头的事,可说话依旧十分有分量,基本上这几个相似圈子里的人都对他敬上三分。   所以……楚恒的婚事,至关重要,比楚娇和楚明坤都重要很多。 第18章 宝贝   “我有个有意思的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这是自楚恒被逮回去之后,庄子昊第一次约楚恒出来。   这一回是白天,去的也是正儿八经的场所,咖啡厅,环境幽静安谧,庄子昊搅了搅面前的咖啡,语调微扬,带了一点玩味。   “什么?”   相比于他的神采奕奕,楚三少就无精打采的多,蔫巴巴的,托着腮帮子斜靠在柔软的大沙发里,“说说看吧!”   他现下对什么也打不起精神来,一想到要跟那个小肚鸡肠的男人结婚,他就恨得咬牙切齿,哪里还有兴趣做其他的事情。   “你还真是——”   庄子昊摇了摇头,有点好笑,“我怎么觉得这不像你的风格呀?这就认输了?”   “你不懂你不懂!”楚三少磨了磨牙,气鼓鼓的哼了一声,“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哪里会有认输二字?”   一想到自己被占的便宜,他就忍不住想把那个男人大卸八块。   “别别别,”庄子昊摆摆手,“别跟他作对,我怕你把自己赔进去,我可跟你说,方宴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对付,那个男人邪门的很。”   “我才不信,”楚恒翻了个白眼,“不过旁的不说,就我家老爷子逼婚一事,也委实叫人头痛,虽然说本来是商业联姻,可……可换谁都行,我就是看方宴不顺眼。”   “那就是你傻了。”   庄子昊喝了一口咖啡,笑的优雅从容,“倚着你的能耐,恐怕一时半刻奈何不了他,与其找个旁的家族联姻,还不如就收了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岂不是更加方便了?”   咦?   楚小恒眨眨眼,觉得这话好像有些道理,如果跟方宴联姻,以后朝夕相处,同处在一个屋檐下,早晚有报仇的机会。   行了行了,这样一想,这桩婚事好像也没有那么叫人难以接受。   楚恒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起来,“明白了明白了,这婚我结了。”   “这才对嘛!”看这个蠢家伙脑筋转过来了,庄子昊才点点头,表示满意:“嗯,从刚来你就耷拉着这一张脸,无精打采的,跟我欠你多少钱一样,现在可以了吧?可以谈事情了吧?”   楚小恒笑眯眯的,忙不迭点头,“说吧说吧!最近又有什么趣事?总归我是要结婚的人了,趁婚期之前,还能好好玩一把。”   庄子昊打了个响指,也来了兴致,“我听说最近圈子里出了一阵风,在争个宝贝,那宝贝神秘的紧,谁也没见过他是什么样子,可依旧争的厉害,我想着总归左右无事,也跟着瞧瞧便是。”   楚恒皱了皱眉,自己细细的打量了对面的死党几眼,心里头有点莫名。   倚着自己对他的了解,这个理由……肯定不对。   他一定还有旁的事情瞒着自己。   “成!”   心念微转,堪堪过了一瞬,楚恒便笑起来,“你说说看,是……什么时候的宝贝?在哪?还有就是……大家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第19章 病毒事故   庄子昊当真是说了一桩有意思的事。   “那东西奇怪,我也没见过,只是听着有趣,你若有兴致,当跟我一起去瞧瞧。”   楚小恒摸了摸下巴。   “我听说过那件事,大概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吧?”他皱着眉头,慢慢回想,“我好像听谁说起过,当时发生了一场很大的瘟疫,数以万计的人死去,起初没找到救治的法子,就只听天由命,后来有一户人家,就在本市,他们家里出了一个医生,医术高明,且是留学归来,嗯……救了大家?”   明面上是一个带着完美结局的故事。   女医生找到了杀死病毒的药物,并且参与了药物的大量提炼,后来将抑制药大批量制作出来,病毒这才被逐渐压制下去。但很可惜的是,在这一过程中,她感染了病毒,并且传给了她的儿子。   再后来,女医生感染病毒而死去,她的儿子却有幸活了下来,但在当年那场灾难的幸存者里,人们大多被病毒侵蚀掉身体的健康,她的儿子也不例外。   庄子昊低笑一声,“有个慈善会,要拍卖一样东西,是以那个女医生的名义建立的慈善基金组织的。”   楚恒挑挑眉,了然道:“是你说的那个宝贝?到底是什么,值得你这般感兴趣?”   庄子昊笑着摇了摇头,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我都说了不太清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在这之前,你有没有兴致陪我一起去探探他们当年住的宅子?”   楚恒打了个响指,爽快的很,“一定奉陪到底。”   这件事隐约有些奇怪,庄子昊的反应不同寻常,只不过为了一件说不出名字的宝贝,如果慈善会上有,直接拍下来便是,又不是缺钱,还大费周章的去探什么宅子,楚恒直觉有隐情。   庄子昊在瞒着自己一些事情。   他们两个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即使后来楚恒频繁出国,在国内时间很少,两人也从未断了联系,只不过他平日里做些什么,楚恒却是不知道的。   庄子昊本想着今日便去,奈何楚父临时叫楚恒回去,说是要商议婚事,探险一事便只能作罢,楚三少老大不高兴,耷拉着一张脸,“老爷子早上都召开新闻发布会,把这消息传出去了,还说婚事于近期举行,大抵也就是这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不行你等我应付完他们,咱们再去。”   “好,”庄子昊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端起咖啡来抿了一口,“总归那个慈善会是半月之后举行,得空我叫人把请柬给你送过去。”   两人就此告别。   楚恒琢磨了一路他说的那个事情,越想越觉得诡异。   当年那场事故可谓是声势浩大,被抑制住之后的幸存者数量也没有太多,但那位女医生仍旧成为了医学界的英雄,是她阻止了这场浩劫的延续。   可跟那个什么宝贝又有什么关系?庄子昊……又为何去淌这趟浑水?   楚恒拿起手机,拨出去,低声吩咐起来。   “我要十几年前那场病毒事故的全部信息,把能查到的东西都发给我,不论国内还是国外。” 第20章 领证   婚礼如期而至。   在这一过程中,楚三少完全没有发言权,一切都是楚父楚母在安排。   在被捆了去民政局领证和自己乖乖听话之间,楚三少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后者,赌咒发誓自己一定不会闹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的领完证等着婚礼。   楚父和楚母不是傻子,对他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十分困惑,可见这孩子神色认真,倒不像作假,便也认了。   “行了,方总说过来接你,你快去好好收拾打扮打扮,等着吧!”   楚母笑的慈眉善目,看上去是真真切切的开心。   楚父也对于楚小恒最近的乖巧老实比较满意,素来冷着的脸都挂了笑,看得楚小恒直撇嘴。   呸呸呸!也不知道他们二老在开心些什么,不过是结个婚而已,又不是真的恩恩爱爱,有什么可开心的?   他不过……不过是想报仇罢了!被那个该死的男人那么羞辱,谁受得了?   这一下,这婚就算方宴不结也得结,至于结婚之后如何,嘿嘿……那可由不得旁人,说到底还不是他楚三少的天下?   佣人进来,提醒楚恒,方宴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那个男人架子一惯大的要命,楚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最后看了一下镜子里穿戴的整整齐齐的自己,又戳了戳打理好的发型,觉得够帅气,这才满意,乐颠颠的出了门。   打开车门,坐进后座里,楚恒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   “早啊——”   方宴闻言,蹙了蹙眉,抬手看了看腕表,又偏头看了一眼外头高高挂起的太阳,语调微扬,“这还早?”   都九点半了。   “那又怎么了,反正没什么事。”   楚恒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忽然间目光落在男人手背上,“咦”了一下,“这大早上的,你去输液来着?”   方宴刚刚一抬手腕,楚恒便瞥见他手背上青青紫紫的一片,还贴着胶布,能瞧出略微有些肿。   “嗯。”   男人有些疲倦,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楚恒心里头想着,当真是坐实了传闻中那个病秧子的称号,眼底却染了些好奇,凑过脑袋去,仔细看方宴的手。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皮相生的当真是好看,连手掌都好看,精致白皙,骨节分明,皮肉均匀。   只不过……被手背的针孔和淤青破坏了格局。   楚小恒“啧”了两声,爪子下意识就伸了过去,眼看着要探到男人手背上,忽而感觉后脑勺传来一道阴冷的目光。   “呃?”   他猛地反应过来,抬起脑袋,对上男人好看的脸孔,无辜的眨巴眨巴眼,嘿嘿笑了两声,“那个……唔……你……我就是看看,看看。”   方宴倦的厉害,懒得折腾,想着这小子既然上了车,应该也不至于反悔,便安心的阖了眼养神,他一天多没吃过东西,晕眩的厉害,又坐车过来接人,现下更是昏沉,没什么心思跟那个小子较劲。 第21章 争吵   可下一刻,冰凉的手背贴上一只暖乎乎的爪子。   方大佬额角直跳,尚未来得及睁眼,就感觉到手背上胶布被撕了下来。   “咦?这好像跟我小时候打针不一样了,胶布的样子也与时俱进哇!”   嘶……   方宴被那家伙忽如其来的靠近惊的心口窒闷不已,抬手抵住心口,唇瓣泛起些许紫绀,气息急促,喘的厉害。   男人从来不习惯旁人近身,尤其是挨得这么近,还动手动脚的,委实叫人忍不了。   可一睁眼,就对上近在咫尺的一张大脸。   大脸的主人一脸好奇,歪着脑袋瓜,跟看什么稀奇的事情一样,盯着方宴不算完,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纵使稳如方宴,也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下意识往一侧避了避,沉声开口:“去那边老老实实的坐着!”   “我……”   楚三少瞪圆了眼睛,被凶的有些懵圈,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开始不服气的嘟囔着,“我……我就是有点儿好奇胶布罢了。”   男人也较起了真,挑了挑眉,开口嘶哑,“那你看胶布归看胶布,凑我这么近干嘛?”   他可没看错,睁开眼睛的时候,这家伙一张大脸盘子都要贴在自己脸上了,也不知道想做些什么。   “我……”楚恒被这话噎了一下,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有点气虚,“我就是瞧着……你皮肤不错,才多看了两眼,你这么小气做什么?防备心这样重,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呲溜——   他才不会说自己是被美色蛊惑,差点就上嘴尝尝味儿了呢!   方宴冷哼一声,按着心口的手指修长,骨节略有些泛白,语出讽刺,“这件事大概不应是我怕,你怕才是。”   “你——”   一大早的,楚小恒接二连三被堵得哑口无言,又想起那夜吃的亏,脾气立刻就上来了,大着嗓门嗷嗷叫唤,“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啊?那天晚上虽然说你帮了一点小忙,但也从我身上赔回来了,那件事我不计较,咱们就算是扯平了!”   男人被这嗓门激的心悸不已,原本就是强撑着,现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垂了眼稳住心绪,可不料前方忽然窜出来一辆车,司机老张不得不踩急刹车闪避。   车子剧烈晃了一下,方宴没稳住身子,猛的像一侧歪下去。   楚恒也没防备,只是堪堪稳住身体,见那个男人摔过来,他下意识抬手,将人揽了个满怀。   真的……瘦耶——   这是楚恒脑中闪过的唯一感受。   男人身上带着淡淡的中药气息,稍掺了一点苦味,不难闻,反倒格外清冽。   其实缠绵的那一夜,楚恒是隐隐约约有印象的。   虽然中了药,但那当真是极其舒适的一夜,方宴动作极尽温存,让楚恒在彻底满足的同时并没有什么受伤的情况发生。   后面多日的腰酸背痛腿抽筋是后话了。   一想起来那件事,楚恒就哀嚎,自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规矩,可算是被破了。 第22章 撞傻了   “哎呦喂——”   两人同时摔下去的瞬间,也说不清为什么,楚恒脑子里立刻晃过这人身体不好的念头,反应迅速,下意识便抬了手,揽住这人腰背,将他护了个严实。   可不防那人也是跟他一样的想法,只不过护的地方不大一样,手掌拢住楚恒后脑勺,牢牢护严实。   事实证明,还是方宴预测的比较准确。   要不是他拿手垫着,楚恒的后脑勺当真是要结结实实的磕在车门上的。   “哎呦哎呦!”   即使这样,楚恒也是磕的晕晕乎乎的,脑袋“嗡”的响了一阵子。   “抱歉抱歉。”   司机老张停稳了车,赶紧回头道歉,“方总没事吧?刚刚是有车……”   “没事。”   腰背脆弱之处被楚恒护的严实,倒是没磕着碰着,只不过受了惊,心悸便愈发严重,方宴强撑着精神,低低咳起来,“你继续开就行,不必管我。”   后面已经有车辆开始鸣笛,老张没再多磨叽,就重新开起车来。   “痛死我了。”   坐起来的楚三少明显有些愤怒,“哪个不长眼的?快停车!我要去看看——”   “然后打一架?”   男人嗤笑一声,揉着心口,边咳边开口:“你就这点本事?”   “你——”楚恒被接二连三的小看,恼羞成怒,刚要破口大骂,目光便瞟过方宴按在心口的手。   嘶……   小火苗顿时全都熄灭了。   “那个……”他挠了挠头,凑过一张大脸去,靠近了盯着这个人明显肿起来的手背,模样憨憨的,“是刚才磕的?”   好像……有点惨不忍睹。   这人肤色白,即使手背泛着青紫色,被这样重重的磕了一下,也明明白白的能看出肿来。   楚恒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气焰也熄下来。   “要不然呢?”   男人晕眩的厉害,按着心口,眼帘半阖,明显的不大舒坦,“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撞傻了?”   “我才不傻呢!”楚小恒哼哼唧唧的反驳,开口绵软,没什么力道,“哎呦!就是脑袋有点儿晕乎!”   老张适时的偏头开口,“方总心脏不太好,今个儿刚输完液就过来了,他发作起来的时候没什么力气,麻烦楚少爷帮他顺顺胸口。”   “啊……哈?”   楚恒惊了,一脸懵圈,眨巴眨巴眼,“我我我……我给他……揉胸口?”   卧槽!这动作是不是有些太亲密了?   楚三少完全没有想过两人刚刚相拥摔在一旁的姿势,比如今这般要亲密一万倍。   “不……必……”   男人轻哼一声,断断续续的开口,气息明显不继。   就在刚刚,他含了口袋里的药,心悸倒是缓解了不少,就是整个人仍旧没有什么力气,一直抬着的手臂也疲乏的要命,便垂落下来。   “你们……不是要去领证吗?”   老张有点诧异,从后视镜里望了望两个人,十分不解。   他只是个普通人,自然不了解像方宴和楚恒这种身份的身不由己和苦衷。   “哦……”   兴许是看着那人真的不太好过,楚三少勉勉强强的挪过去,圈着这人腰背,把他拢进怀里。 第23章 走着瞧   楚恒从来没伺候过人,因而实际动作起来笨手笨脚的,一只手圈着男人腰身,另一只手替他轻轻打着圈揉捏胸口,下手僵硬,一双眼瞪的圆溜溜的,满满的惊诧。   显然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觉得有点紧张,又有些讶然。   方宴很瘦,胸骨嶙峋,揉着的时候能清楚的摸到骨头,而掌心贴在这人胸前,又能够明明白白的察觉到这人吃力的呼吸。   好像……心率确实不大正常。   楚小恒数着,半晌之后才数明白,确实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你做什么?”   也不知怎么回事,楚三少那只做好事的爪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慢慢的从胸口移到胸上。   “哎呦哎呦!”楚恒吓得赶紧松手,挠了挠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那个……我一个没注意,揉错了地方。”   男人面沉如墨,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家伙,目光凌厉。   “别气别气,”楚恒赶紧讨饶,嘿嘿一笑,傻里傻气的,“就是一个不小心而已,你别这么小心眼儿嘛!”   “呵!”   方宴实在没力气搭理他,便在心里记了一笔,等秋后再算账,现在体力不济,办不了他。   只不过……早晚跑不了的。   楚恒见这人没什么反应,顿时也美滋滋起来,抱习惯了,整个人别放松下来,开开心心的抱了美人一路。   全然不知道方大佬早已在心里头给他扎了无数个小人,画了无数个叉号,另外附纸写了无数个整治他的方案,决定一一实行一下。   “来来来,靠着我,别乱动,胸口闷不闷?胃痛不痛?”   楚恒笑眯眯的抱着美人,左摸摸右摸摸,再吃点儿豆腐,玩儿的不亦乐乎。   路上走走停停,有些堵车,距离遥远,方大佬在那个吵吵嚷嚷的家伙身边,起初觉得心烦气躁,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渐渐在他叽叽咕咕的嘟囔声中,慢慢睡了过去。   虽然睡得没有太久,只是一小会儿的时间,但整个人精神也好了不少,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   “下去吧!”   他推开那个家伙,开车门走下去,望了望民政局的大门。   当真没有想过,他有朝一日也会进入这扇大门,从前却是觉得,这种事情,一辈子便不能了。   可这一次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不一定非得用这种法子,却还是偏偏愿意,又兴许……是这个家伙比较有趣?   活蹦乱跳的像个兔子,蠢得像头猪,怂的时候像只狗,好像无论何时何地都充满活力,朝气蓬勃。   兴许也是……一个人太久了些,觉得有些寂寞。   方宴偏头,眉眼微微弯出一抹弧度,眼角细纹显露出来,染着轻笑,在阳光的映衬下,格外俊美。   目之所及,只见楚小恒下了车,屁颠屁颠的跟过来,笑弯了眼,一脸傻相。   大抵……会是个正确的选择吧!   方宴勾唇,冲那家伙伸出手,低低道了一句:“走吧!时间别太晚了。”   楚恒,我们来日方长。 第24章 人太蠢   傻乎乎的楚小恒跟着方宴走完程序,捧着一本红通通的小本本,左看右看,觉得哪哪都不满意。   这照片怎么也不给p一下啊?黑眼圈还挂在这儿呢!还有还有,他笑的怎么傻乎乎的?   相反,再看方宴的照片……怎么看怎么帅气,一丁点儿毛病都没有,真是叫人冒着嫉妒的大泡泡。   楚三少气鼓鼓地盯了一路,到底还是有些不忿的,结果没有注意窗外的风景,车子停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咦?这是哪里?怎么没回我家?”   好不容易清净了一路的方大佬又开始头痛,他按了按心口,有些吃力的摸出手机,拨了出去,随即递给楚恒,“自己问。”   他要是再开口跟这个家伙解释,又得唧唧歪歪上好长一会儿时间。   “嗯?老妈?”   楚恒接过手机,满腔疑惑,“怎么回事?”   “哦,方总没告诉你吗?领完证你就要搬到他那里去了。”   电话那头的楚母轻描淡写的解释着,“就这样,东西都已经给你搬过去了,缺什么再办置。”   “我……”楚小恒瞪圆了眼睛,觉得好像自己被坑了,“不对啊……老妈!这不是还没举行婚礼吗?你怎么就把我打包发出去了?”   “闭嘴!”楚母哼了一声,“你就老老实实的住在那里,别再想着搞什么幺蛾子,方总身体不好,因此婚礼便再议,总归结婚证领了就行。”   楚小恒简直目瞪口呆,觉得有点奇怪,自家爹妈这到底是怎么了?   先是把自己千里迢迢的从国外哄回来,再想着法子把自己推给方宴,让他们两个火急火燎的领证,婚礼却又不急了,好像是确认了这个名头,就对谁有交待似的。   这件事怎么想也很奇怪。   楚恒冥冥中总是觉得,不是单纯的结婚这么简单,楚父楚母甚至方宴,都有事瞒着自己。   挂了电话,他将手机交还给方宴,整个人看上去垂头丧气的,像只大型犬,“他们不要我了。”   男人觉得好笑,语调到是温和了些,“本来就应该住在一起的,只不过提前了一些时候罢了。”   他下了车,转而吩咐门口迎接的年轻管家,“楚家搬过来的东西收拾好之后,把清单列出来,给楚三少,让他看看还缺什么,一并置办。”   年轻管家点头,“清单都已经列好了,马上送过来。”   楚恒也从车里钻出来,仰头打量着面前的大别墅,觉得似乎比自己家里的还要精巧。   方家当真是财大气粗,方宴更是。   楚小恒一边啧啧赞叹着,一边大步迈上台阶,跨过门槛,左右打量起来。   “还不错还不错!”   方宴抬眼,见他蹦蹦跳跳的跟了进去,嘴角勾起是若有若无的笑。   “方总,”年轻管家看了一下楚恒离开的方向,压低声音,有些迟疑,“他……怎么安排?要不要放在一个角落,派人监视……”   “不必。”   男人敛了笑,声音淡漠,“房间安排在我隔壁就行,不用派人盯着。”   年轻管家顿时诧异,“为何?”   “人太蠢,翻不出浪来了。” 第25章 怪不得讨不到媳妇,老光棍!   被扣了个名为“太蠢”帽子的楚三少毫无察觉,乐颠颠的把整个大别墅都逛了一遍,啧啧称奇。   “设计不错呀!风格有点眼熟。”   他挠了挠头,努力回想了半天,“好像在L国见过……”   “是设计师安奈尔的手笔。”   方宴的声音适时出现身后,“我与他的父亲是朋友。”   “安奈尔?”   楚恒惊呼一声,转过身来,“我回国的前几天,还与他喝了一回酒呢!”   安奈尔是个非常有趣的设计师,大胡子,性格开朗,对人真诚,经常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灵感和想法,将设计的新玩意送给一起玩耍的朋友们。   唯独有一点,就是好色。   与楚恒相识,也正是因此。   方宴轻飘飘的瞥过去,很显然知道安奈尔的秉性,只是轻嗤了一声,“物以类聚。”   好色之徒自然是寻同类聚集在一处,楚恒这个家伙,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   楚小恒瞪圆了眼,怒气冲冲,“就你这张破嘴,怪不得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单身汉,讨不到媳妇!”   这人得三四十岁了吧?一直单身,在外媒的描述里都很神秘,可实际上……楚恒觉得,只是个讨不上媳妇的光棍而已。   年轻管家跟了进来,闻言愕然,下意识去看自家老大的脸色。   这天底下居然有敢这样顶撞自家老大的,怕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果不其然,男人脸色顿时就沉下来,目光凛冽,紧紧盯着口出狂言的楚小恒。   他气势一贯极强,被他这么一盯,楚小恒就有些心虚,缩了缩脑袋,虽然仍旧有些不服气,可再开口时就十成十的底气不足,“看……看什么看,我……我的房间在哪?我累了,要睡一觉。”   这一下,不仅管家哆嗦了一下,周围佣人也都赶紧溜的溜,撤的撤,三下两下,大厅里就剩了三个人。   “去!”   方宴勾了勾唇,眼底浮着沉沉阴云,“付昇,带他去。”   管家付昇半垂着头,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了声“是”,便彬彬有礼的走上去,冲楚恒颔首示意:“楚少爷,请吧——”   楚恒得了台阶,也不敢再嘚瑟,一溜烟跟上去,上了楼梯。   哎呦……还真看不出来,那个男人这么吓人,单单眼神就有种要吃人的感觉,谁敢惹啊!   “喂——”   犹豫了半天,楚恒大步迈上台阶,跟上付昇的脚步,拍了拍他的肩,小声问:“方宴是不是脾气很大,怎么看起来你们都很害怕他的样子?”   付昇面无表情的望过去,有些无语,半晌才斟酌着言辞回道:“嗯……先生因为身体不太好,脾气就连带着也不大好,但是……”   楚恒歪了歪脑袋,“但是什么?”   付昇停在房间门口,打开门,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表露,“先生对您很是不同。”   可不是嘛!被冒犯之后还能放这位少爷回房间,不计较,付昇觉得委实难得。   这是不是说明……自家老大找到真爱了?   可付昇全然没有想到,方宴不是放过楚恒,只是在心里头多加了一笔,等着有机会一起算罢了。 第26章 医院北边的地   楚氏集团。   楚娇坐在沙发上,半支着下巴,瞧着对面忙碌的楚明坤。   “小恒就这么被爸妈打包送出去了,你难道没有什么想法?”   楚明坤冷着一张脸,头都不抬,“要有什么想法?他是自愿的,又没有人强迫他。”   楚娇撇撇嘴,“话是这么说,但实际怎么回事,你恐怕也摸不着吧?爸妈这一次都是怎么了?实在反常的厉害。”   她站起来,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噔噔噔”走上前去,掌心扣在桌子上,俯身去瞧楚明坤,“你别忙了,不急在这一时。”   楚明坤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小姐,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闲吗?你一离了公司,所有事情都压在我身上了。”   楚娇得了准许,离开一段时间,因而楚氏集团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楚明坤在掌着,肩膀上一下子多了一个人的担子,自然不大好过。   楚娇点头,表示理解,继而心情大好的拍了拍楚明坤的肩,“没事,等我追到了我的男神,自然是会回来的。”   这可是她费了好大的劲,拿下来整整两个大项目,才换得楚父点头,放她出去一阵子。   不过她的时间……也不太多,无论想做什么,还得抓紧才是。   “那得猴年马月了,”楚明坤摇了摇头,压根就没指望她,“还是我自己来吧!”   楚父正当壮年,虽然不至于要退居幕后,可也到了该培养继承人的时候,虽然三个孩子里有不是他的血脉,可都是他从小一手教养长大,奉行的也一直是无差别对待,因而他实则是打算都留下的。   楚氏这个庞大的家族企业,不是单凭一人之力就能掌控的,需要三个孩子一起齐心协力才是。   “算了,那你就先忙吧!”   楚娇摆了摆手,拎起自己的小包,步伐优雅地向门口走去,“我去跟我的男神安排一次偶遇。”   “等等。”   楚明坤忽然想起什么来,放下了笔,抬起头,叫住楚娇。   “嗯?”   楚娇转身,挑眉问道:“还有什么事?”   “医院北边的那块地,”楚明坤勾了勾唇,“你这回要是方便,就一起拿下来吧!到时候,说不定咱爸一高兴,还能多给你些时日的假。”   楚娇眼睛一亮,“说的有点道理,我先走了。”   “带保镖去,注意自身安全。”   第三医院北边的那块地,一直是各路人马争抢的头等风水宝地,但荒废在那儿有些年了,里头都是些老宅子,住户也不太多,到底没人真动得了。   一整条街巷的钉子户,委实叫人无可奈何。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挑战,但楚娇倒是没琢磨自己动手,想着把楚恒拐出来,带着他一起做,这样一来,他做出一点成绩,还能让楚父另眼相看一番。   嗯……总归那个家伙刚领了证,又被打包送去方家的宅子,恐怕心里头既不忿又憋屈,再不给他找点事做,说不准啥时候就要闯出一点祸事来。   到时候还得她跟楚明坤帮着求情。 第27章 跟狗打起来?   医院。   “你又来了。”   黎旻忙完,熟门熟路的拐进十一楼最里面的那间vip病房,神色无奈,“好像才出去没多久。”   男人倚看在床头上,轻飘飘的瞥过去,“怎么,医院还有把病人往外赶的时候?”   碰到这样棘手的病号,黎旻即使再好的脾性,也有些受不了,“不往外赶,但也不至于笑脸相迎吧?说起来你这回……是被那位姓楚的小少爷气的?”   人是夜里送来的,夜里他不当值,还是天亮之后才接到电话,知道方宴又进了急救室。   “太能闹腾了。”   方宴一想起家里那个家伙,就有些头痛,屈指抵住眉心,低咳着开口:“昨个儿下午……咳咳……绵绵被送回去,他们两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差点打起来。”   天知道一人一狗怎么能吵成那样,都动起手来,幸好绵绵从小被教育的好,没有咬人的习惯,要不然……可是麻烦了。   “绵绵?”   黎旻顿时诧异:“它性子虽然活泼,但平时跟人亲近惯了,一般不会跟人产生冲突吧?”   绵绵是一只哈士奇,是从前方宴的妹妹方淼捡回来的大狗所生,一共有四只,方宴便要了一只,养在家里头。   “我哪里知道?”男人烦躁的要命,“不然你去问问他?”   手背上还输着液,刚从急救室出来没多久,他明显十分烦躁,“我顶多待到中午,下午有事。”   黎旻摇了摇头,合上手里的文件夹,正了脸色,一字一顿,声音温和却不容反驳,“不行。”   这个人都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力气惦记其他的事?   黎旻作为医生,最看不惯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人,他上前几步,查看了一下点滴,又替方宴掖了掖被子,“最晚明天,要不然,如果你能自己走出这道门,我就准许你走。”   “你——”   方宴被噎了个结结实实,冷哼一声,重重合眼靠回去,不再说话。   这一点确实能拿捏住他。   身体的控制权尚未恢复,男人从腰腹往下都没什么力气,疼痛的感觉堪堪被药物压制下去,耗费了他大半心力,哪里还有力气走路?恐怕连站起来都费劲。   “别跟自己较劲。”   黎旻温和一笑,在椅子上坐下来,“阿宴,咱们认识多久了,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不能走就是不能走。”   男人阖着眼,胸口剧烈起伏着,喘息又沉又浊,眼睫微微一颤,还是不说话。   手机忽然在黎旻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唇角顿时掀开一抹笑,“阿宴,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一下,待会再过来。”   方宴适时睁眼,好看的眉一挑,语调微扬,“是楚家那个小姑娘?”   黎旻刚走到门口,闻言诧异,转身望回去,“你怎么知道?”   男人抿嘴,心里有数,便不再多说什么,只嘱咐了一句:“我睡一会儿,别让旁人进来。”   便重新阖眼,打算养一会儿神。   心悸一阵一阵的,难受的紧,因而睡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总得休息一下,这么一直绷着,身体委实也吃不消。 第28章 调虎离山之计   黎旻刚关上门,转身就看到了楚娇。   女人一身浅绯短裙,背着小皮包,倚在走廊栏杆上,娇俏的笑着。   “黎医生,好久不见。”   黎旻停在原地,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浅笑,“不久,才一个多周。”   楚娇踩着高跟鞋,步伐优雅的迈过来,闻言轻笑出声,歪头调皮了一下,“俗话说,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咱们一周多不见,那有多少年了?”   黎旻抿着嘴,有点无奈,指了指楼下,“走吧!去我办公室坐一坐。”   楚娇可谓是求而不得。   俊男美女,比肩而行,连背影看起来都是那样般配。   “黎医生,你刚刚是从方总的病房出来吗?我听人说方总昨夜进了医院,是怎么回事?跟我弟弟有关系吗?”   楚娇松松垮垮的挽着头发,稍微偏了偏头,便有长长的鬓发滑落下来,无端便添了三分慵懒和妩媚,她勾着唇笑,艳色惊人。   提起这个,黎旻禁不住有些好笑,“这个我倒是不清楚的,不过阿宴性子一贯倔强,脾气也不大好,就算他们两个人吵架了,也不会是单单你弟弟一个人的原因。”   楚娇这才放了心,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身后,只片刻便收回来,迈进电梯。   直到走廊里重归寂静,楼梯间的大门处才探出一颗脑袋。   那颗脑袋的主人左顾右盼了一番,看到没人,整个人才钻出来。   怀里还抱着一大捧花。   喏……道歉来了。   楚小恒心里头开始犯怂,昨个儿吵完那一顿,直接把那个男人气昏过去了,他……他其实也不是有意的。   谁知道那个男人弱不禁风成那样,还那么不经气啊?   楚小恒当真是没见过脾气这么大的人,也没见过身子这般差的人,他挠了挠头,一边嘀咕着,一边走到刚刚黎旻出来的那个病房门口,犹豫不决起来。   自己是不是以后得收敛一些?毕竟倚着那个男人的臭脾气,会不会早晚得被自己气死?   他正了正鸭舌帽,小心翼翼的将门拧开一条缝,眯着眼往里看。   病房里布置简洁,这个角度恰好能够从侧面望见病床上躺着的男人,床头被呈三十度摇起,那人身影单薄瘦削,隐在被子里,几乎……看不出多大起伏。   他好像睡着,又好像没有,楚恒竖着耳朵仔细听,只见病房里时不时传来一阵咳嗽,听的人一颗心都忍不住揪起来。   还是……进去看看吧!   楚恒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认命,谁让自己最起初贪恋美色,招惹上这个男人呢?   病房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踩进去的时候倒是悄无声息,楚恒蹑手蹑脚的挪进去,刚转身关好门,就听一道低弱的声音响起,明明白白的气力不济。   “又回来做什么……咳,不用担心我,去找楚家那个大……”   男人以为是黎旻回来了,一边低咳一边开口,结果话说到一半才感觉不太对劲,猛的睁开了眼。   见了眼前人,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第29章 打架细节   平心而论,楚恒长得挺讨人喜欢的。   高高大大的青年,配上一张略显稚气的娃娃脸,眼睛又大又圆,颇有灵气,骨碌碌转起来的时候总令人觉得在琢磨什么坏主意。   他凑的离方宴很近,正蹑手蹑脚的打量他,近到两人都几乎鼻尖相触,这样一来,方宴一睁眼,两人四目相对,几乎亲上去。   “呃……那个那个,”楚小恒怀里还抱着花,赶紧弹跳起来,退远了一点,嘿嘿一笑,“我就是看看你睡着了没。”   方宴现在可算是看到这家伙就头痛,方才感觉到一阵气息喷洒在脸上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家绵绵被牵过来了。   绵绵就喜欢悄无声息的跳到床边,将毛茸茸的脑袋探向前,拱在方宴颈侧,喘息均匀而粗重。   “出去!”   方宴沉着一张俊脸,唇色雪白,眼瞳漆黑而凛然,“赶紧……咳……”   惯常的一生气就心口痛。   “哎?”楚小恒一听就不乐意了,“我大老远的跑过来探望你,你这就赶我走?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呀?”   男人冷哼一声,断断续续的低咳着,“我过分?咳咳……”   他简直被气笑了,这家伙也不反思一下自己做了些什么,跳出来就说他过分?   “……你做了些……咳咳……什……”   眼看着男人被气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身边的仪器开始发出滴滴的警报,楚小恒顿时想起管家和楚娇嘱咐的话来,不情不愿的撇了撇嘴,开始做小伏低。   “那个……你别生气了,我不瞎说了便是。”   楚三少发挥自己的绅士风度,不由分说的扶着男人,帮着他稍稍侧了侧身子,替他轻轻叩背。   结果一个没忍住,还小声嘀咕着,“身体这么差,又经不得气,自己脾气还这么大,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方宴要不是咳的喘不上气来,心率快的惊人,眼前晕成一片,以至于不得不借助楚三少的扶持,才堪堪稳住身子。   非得打死这家伙!   “对不起对不起,”楚恒半拥着他,琢磨着自己也算是好人做到底得了,遂收了性子,好声好气的道歉,“我昨个是看那只狗太蠢了,刨坏了我刚种进去的花,才对它动粗的,不晓得是你的心头肉,喏,我错了。”   楚娇其实也说了楚小恒一顿,先动手的最没有道理,绵绵从来不会主动攻击人,要不是楚恒凶它,一人一狗也不至于最后打起来。   “还有呢?”   虽然诧异这家伙为何好声好气的跑来道歉,但听完之后,男人脸色明显好看了不少,心跳也平缓了一些,“只有这个吗?”   昨儿个下午他回家的时候,差点被家里的一片狼藉气昏过去。   佣人们压根就不敢拦,一人一狗掐的正带劲呢!   小阳台上的花全都被打翻了,不止有楚恒的,还有很多是方宴的心爱之物,被那一人一狗连根拔起,甩在一旁,一地泥土和狼藉。   可那两个罪魁祸首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觉悟,见方宴回来,都吵吵嚷嚷的扑过来,请求评理。 第30章 心软的楚小恒   评理?方宴不把他俩丢出去就已经很好了。   “喏……我……”楚三少挠了挠头,非常努力地为自己辩驳,“我这不是不知道吗?再说了,你那只狗也太气人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扑上来,对着我又吼又叫的,还一个劲儿拿爪子扒拉我,这谁能受得了啊?”   这人生的极瘦,脊背单薄,敲起来“咚咚”作响,吓得楚恒赶紧放轻动作,生怕把人敲坏了。   方宴咳的有些说不出话来,间或里瞥了一眼这个家伙,心里头又好气又好笑。   绵绵确实是那个性子,脾气好,可就是喜欢闹腾,总是把家里折腾的乱七八糟的,如果碰到自己特别喜欢的人,它就会变得十分兴奋,围着对方又蹦又跳,又喊又叫的,还特别喜欢舔舔啃啃。   方宴眩晕的厉害,实在没法告诉楚恒,绵绵那个小家伙……其实是喜欢楚恒的表现。   一人一狗第一次见面就打起来,闹成那样,狗毛乱飞,气的绵绵从吵完架到现在都不吃狗粮了。   “不过我瞧着它今天倒是老实了不少,”楚恒仔细想了一下,“感觉垂头丧气的,没什么精气神儿。”   他的姿势已经从扶着男人的身体,变成了半搂半抱着这个男人,而且一丁点儿没有放手的自觉,见这人咳意缓了些,才停了手,转而替他揉着后心。   “嘶……”   青年手劲不小,方宴明显有些吃不住,疼的蹙眉,按着心口侧身,想躲。   “别乱动。”   楚恒正了脸色,难得严肃正经了一回,“现在是有些疼,不过按完了你会舒服一些。”   男人有些狐疑的扫过来,似乎没觉得楚恒有这么好心。   这家伙向来看自己不顺眼,还能主动来帮忙?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楚恒瞪圆了一双眼,理直气壮的顶回去,“不要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快闭上眼,好好歇一会儿。”   他确实没想做什么,还十分殷勤的伺候起这个男人来,其中缘故——连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瞧着这人单薄的身子,脊骨凸出,摸上去硌手的厉害,他一个人,连个陪护的人都没有,咳起来都费劲的样子……确实有点让人心生不忍。   楚恒从小就是个健康宝宝,没生过什么病,就连小病也不常有,可即使有的时候,也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一贯严厉的楚父楚母三百六十度大变身,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哥哥姐姐也是嘘寒问暖的,跟平日里差距颇大。   因而瞧着这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输液,身边没有一个人陪着,连咳嗽起来都没有人帮着拍背递水,楚小恒心里头就莫名其妙有点酸酸的,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方宴……有点可怜耶!   男人听了他的话,便没有再抗拒,身体僵硬的绷着,呼吸粗重而紊乱,叫人听着就有点难过。   楚恒拢了拢被子,瞧着这人额前沁出的冷汗,心想他过的也委实是艰难了些。   虽然一声都没有叫出来,可他该也是……疼的厉害吧? 第31章 一起睡觉   没过一会儿,楚恒停了手,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大包大揽的拍了拍胸脯,“好啦好啦,过一会儿就会舒服很多。”   话虽如此说着,可抱美人的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咂巴咂巴嘴,一万个心满意足。   “所以,”方宴额角直跳,目光冷冷的扫过来,“你现在可以下去了吗?”   这家伙从最起初坐在病床边,逐渐放开了手脚,开始踢了鞋子爬到床上来,到现在几乎占据了半张床,一丁点儿都没有下去的自觉性。   更何况,青天白日的,两个人抱在一起,衣衫凌乱,成什么样子!   “啊?”   楚恒挪了挪屁股,觉得这张床布置的还蛮舒服的,好像比家里那张柔软许多,刚好昨个儿因为吵架的缘故而没睡好,他长长打了个哈欠,觉得有点儿瞌睡。   “那个……我怕你那样躺着不舒服,”楚三少编瞎话的能力一流,侧身揽着方宴,掌心拢在他腰背处,“喏,咱们抱着睡一觉,如何?”   “不如何,”男人一口回绝,冷笑了一声,“家里的床更舒服,你还是回去好好补一觉吧!想必昨天跟绵绵打架打的,也累坏了。”   “不累不累,”楚恒是个心大的,大手一挥,笑眯眯打了个滚,重新换了个姿势,将自己塞入男人怀里,张开双臂,灵巧地穿过去,揽住男人腰背,声音染了浓浓困意,“说起来你不至于是害羞吧?咱们证都领了,该做的事也都做过了,该看的不该看的地方通通都看过,哪还有什么需要客气的?”   他不要脸起来可不是一般人顶的住的,方宴听的目瞪口呆,全然不太明白他们两个昨儿刚刚吵成那个样子,这家伙今天又是怎么好意思硬生生挂在自己身上的?   “睡了睡了。”楚恒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心意,一贯是觉得哪里舒服就待在哪里,虽然跟身边这个男人合不大来,可瞧着他气闷的样子,心里头也是爽成一片。   不管用什么法子,这若是能让敌人不高兴,自然就达成目的了。   “哦,对了,”楚恒迷蒙着一双眼,还不忘爬起来把床头摇高一点角度,继而重新躺下来,替男人翻身,稍微换了一下姿势,嘱咐道:“如果呼吸不畅再叫我,我睡觉了!”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方宴尚且愣着,整个人就被安排好了。   楚恒睡的也是快,没有两分钟就打起来轻鼾,脑袋埋在男人怀里,睡得正香。   方宴抚了抚额,半边身子都被压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低头看了看这家伙,心里头忽而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   好像……并不反感。   他极其厌恶与旁人的碰触,就算是绵绵,也得洗刷干净才能扑上来求抱抱,楚恒是头一个敢不经允许直接扑上来的,胆子比绵绵还大,如果是平时……方宴能把人直接丢出去。   可现下情况不太一样,因为病着,他身上没什么力气,倒是……便宜这个家伙待在这里了。 第32章 相拥而眠   方宴偏头,目光冷冽的扫向身上这只睡得正香的家伙,可半晌之后,这家伙都没什么反应,依旧打着轻鼾,睡得香喷喷。   委实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领,也怨不得楚父每每提到家里这个小儿子,都是一幅暴跳如雷、咬牙切齿的样子。   不过……这家伙也没说谎,被按揉过穴位之后,后心处便升腾起一股子热意,连带着心口附近也暖洋洋的,心悸的频率也低了不少,比之后舒服许多。   真看不出来,楚小恒还有两下子。   方宴盯着这家伙沉睡的面孔,视线沿着他略显稚嫩的五官描绘一圈,觉得他……长得好像还行。   大抵是生于富贵之家,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也没吃过什么苦头的缘故,楚恒眉目神情很是平和,睡起来的时候也是四仰八叉的,对外界没什么防备感。   这样一想,方宴又觉得有些无奈,这家伙连抱着自己一个陌生人都能睡得这么香,即使睡着的时候被人扛走,恐怕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   比起来,他就不一样。   自从母亲病故,父亲一并跟了去,后来妹妹也身亡之后,他就经常做噩梦,梦到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幸福的生活,有时候睁眼之后,都分不清梦里梦外,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若是周边有陌生人,方宴便更难入睡,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着,下意识的对外界表现出攻击和防卫来。   “唔……”   正出着神,紧接着怀里的家伙翻了个身,长腿一伸,整个人不偏不倚的盘上方宴腰身,嘴里不知道咕囔了几句什么,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   真是……跟猪一样。   方宴不觉失笑,身上被按的舒坦了,心口的难受便减退了不少,不知不觉神思也混沌起来,渐渐睡了过去。   两人相依相偎,一起睡着,气氛安和,叫人看了,当真会觉得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夫夫相亲相爱图。   刚将门推开一条缝的楚娇赶紧缩手,退后两步,小心翼翼的将门合上。   “他们……”   身后的黎旻显然也是看到了里头的情景,不觉有些吃惊。   不是前一天还斗的你死我活吗?还把方宴气进医院来了,这才过了多久,就抱在一起卿卿我我了?   楚娇轻笑出声,招了招手,“没什么值得惊讶的,我这个弟弟年纪小,性子活泼又爱胡闹,心性不定,自然是想一出是一出,反复无常些也是不奇怪的,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他性子不坏,不会伤人,这次方总的事,必然是有些误会。”   黎旻温文尔雅的笑了笑,也点了点头,“我晓得的,楚三少还是小孩心性,只不过让我觉得有些奇怪的是……阿宴居然就这样由着他,平时里阿宴可不是这般好性情的。”   方才瞧着那两个人拥在一起,安然入眠的样子,他着实一惊,莫名就觉得他们两个……有戏。   阿宴他……过得实在太艰难了,如果有个人陪着,兴许一切会不一样呢! 第33章 八卦之火   方氏。   特助苏锦踩着细长的小高跟,怀里抱着文件夹,熟门熟路的进了总裁办公室。   “老大如何了?”   戚砚在里头整理东西,翻箱倒柜的,听到动静就知道是谁,连头都没回,“他已经有几个月没进医院了,不是说最近休养的挺好吗?”   苏锦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还当真是觉得他休养的挺好啊?我前一阵深夜忘记带东西,回来取,他办公室里的灯总是还亮着,还休养……你觉得可能吗?”   就凭着老大那工作狂体质,不倒下才怪呢!   “没什么大事吧?”戚砚停了手里的事,诧异的挑眉,“我怎么听说……这回跟工作没关系,是老大那个新娶进门的小孩搞出来的幺蛾子呢?”   这年头永远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苏锦点点头,妆容精致的脸上浮出笑模样,“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回传闻有误,我跟你说呀——”   她神神秘秘的靠近,眼里写满了八卦,声音也压低了不少,“我去的时候,瞧见他们两个人在病床上小憩,相拥而眠,姿势可亲密了呢!”   “真的?”戚砚一听,大吃一惊,“不是听说他们之间只是契约联姻吗?怎么会有感情的成分?”   “我也觉得奇怪,可这是我亲眼所见,当然做不得假。”   苏锦倚在一旁的墙边,笑着开口。   正在这时,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走进来。   两人一愣,迅速结束谈话,敛了笑,冲来人礼貌的点了点头,“小方总。”   方昊是方宴的亲堂弟,在公司里要挂了个无关紧要的职位,理应是没什么实权的,可因着身份血缘的缘故,方昊说话颇有些分量,有些项目的事情也会有意插手,力图争一份名声。   总不至于一辈子被掩盖在这个堂哥的光芒之下,只有自己做出些什么来,才能被别人瞧得起,才不至于被旁人叫做小方总,还是要凭借那个堂哥的名声,才能被人高看一头。   “嗯,”方昊冷着一张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堂哥呢?又住院了?”   他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在戚砚和苏锦双双点头之后,一脸烦躁的甩了甩,“总是病怏怏的,委实耽误事情!把地址发给我,我去看看他!”   苏锦与戚砚相视一眼,从对方神色里捕捉到同样的鄙夷。   开什么玩笑,这个方昊还敢吐槽自家老大耽误事情?这些年里大大小小的项目,哪个不是靠老大的能力撑着,他又做什么了?   光凭着一张嘴吆五喝六的到处去说自己的功绩能耐,一天到晚也不知道看看自己的脸有多大。   “小方总,”苏锦踩着细长的小高跟向他走过来,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化微笑,“方总正在医院里,事情都是交给我们处理的,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看看先跟我们讲,如果我们能够给解决……”   “你们解决不了,”方昊不耐烦了摆了摆手,架子十足,“我有个方案要给堂哥过目,你们看不懂。” 第34章 饿了   楚小恒是被饿醒的。   肚子咕噜咕噜叫了无数声,终于把他从梦境里拖出来。   “唔……”   睁眼便是昏暗的光线,他动了动身体,发现身边还有个人。   咦?他不会做错事了吧?   恍惚着还是未回国的光景,楚小恒拍了拍脑袋,还有点懵圈,使劲儿回忆着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不防面前冒出来一张熟悉的俊脸,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回国了。   不仅是回国了,还稀里糊涂的结婚了,收获了一个心眼比针眼还小的男人。   “饿了?”   方宴其实已经醒了很久,可瞧着怀里盘踞着的这家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动,免得吵醒他。   因此,楚小恒肚子里咕咕乱叫的动静,方宴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唔……饿。”   楚恒摸了摸瘪瘪的肚皮,吸了吸鼻子,有点委屈,蹭着枕头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重复了一遍,“好饿的呢!”   “我叫家里的佣人准备吃食,已经送过来了,”方宴将人从自己怀里揪出来,推到一边,自己则撑着身子坐起来些,揉捏着被那家伙压麻的手臂,“你若是饿,就去吃一些,在旁边保温箱里放着。”   “咦?”   饿到眼冒绿光的楚三少一听吃的,当即掀开被子,“呲溜”跑下去,翻箱倒柜的把饭食扒拉出来。   是一大盆鸡汤,还是老母鸡炖的,另外还有一小盆排骨汤,蛋羹汤,和几小盘调制精致的咸菜。   “这……”楚恒有点吃惊,这些东西很明显是用人做给方宴的,旋即扭头,有点好笑,“我说方总,你这不是生孩子吧?怎么净吃些大补的东西啊?”   男人眉间一跳,冷哼出声,“你吃就吃,不吃就赶紧滚,哪儿那么多废话?”   “你……”楚小恒刚刚想炸毛,肚子又咕噜咕噜叫了一声,他立刻泄了气,怂巴巴的嘟囔着:“吃就吃。”   旋即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虽然味道清淡些,但总体起来还是蛮好吃的,楚三少吃了一多半之后才想起来,停了筷子问那个男人,“这是不是你的晚餐啊?我都吃了,你吃什么?”   方宴甩了甩半麻的手臂,蹙眉忍着不适,开口就有些不耐烦,“我不吃。”   楚恒摸了摸肚子,擦干净嘴巴,怎么看怎么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便凑到病床边,十分自觉的替他揉捏手臂的肌肉,“你是在赌气吗?不吃东西就不饿吗?我总觉得一顿不吃就饿的慌。”   方宴喜静,平素也不多话,这一阵子本来就被这家伙吵的够呛,现下病着,身上难受的紧,开口自然也没什么好脾性,“我一贯不吃的,没胃口,你安静一些,被你吵的头痛!”   “你——”   楚小恒频频被堵回去,气的瞪圆了一双眼,怀里还抱着男人一只胳膊,他出气一般的用力捏了几下,仿佛报复。   男人吃痛,刚要发脾气,便听到有人敲门。   “请进。”   两人齐齐愣了愣,各自收了脾气,恢复平静,在这一点上倒是十分的有默契。 第35章 秀恩爱   方昊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只花篮。   他本以为只有方宴在,没想到还又看到一只衣冠不整的楚三少,脸上顿时划过一抹诧异,“你是——”   “楚恒。”   楚三少在人前一贯是人模狗样的,此时此刻也不例外,从病床边不紧不慢的爬起来,整理好折腾到凌乱的衣裳,冲来人笑了笑。   “原来是楚三少,”方昊恍然,这才想起来自家这个堂哥刚刚结婚了,身边理应有一个人照料,顿时伸手过去,“久仰久仰。”   楚恒皮笑肉不笑的跟他握了握手,不由分说接了他手中的花篮,十分客套:“给我吧!你坐——”   咦……怎么比他拿来的花好看?待会就丢掉!   方昊坐在一侧,抬眼打量了一下方宴,也笑起来,语气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怪怪的,“堂哥,我从前过来探望你的时候,你都是一个人待在这儿,身边也没个陪着的,今个儿多了个人,还真有些不习惯。”   楚恒把花放好,听了这话,下意识扭头去瞧方宴脸色。   男人倒是没什么多余情绪,冷着一张好看的脸,语气是一贯的不耐烦,“什么事,直说!”   方昊也不介意,似乎已经习惯了,他递过去一个文件夹,正了脸色,“你看看,那块地的策划。”   方宴一只手输着液,另一只手被楚小恒压的还没缓过劲来,连抬手接个文件夹,都颤个不停。   方昊不得不递到他手里,打开,心里头鄙夷却一层接着一层的冒出来,这么个病秧子,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还掌着方家大权,连爷爷都纵容他,听他的,简直是奇了怪了。   “咳……”   男人确实有些吃力,胸腔忽而翻滚上来一阵子咳意,手腕一抖,文件夹便落下去。   “小心跑针。”   楚小恒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十分及时的接住文件夹,旋即丢开去,转而捉住方宴细长白皙的手腕,另一只手给他轻轻叩背。   这人瘦的厉害,因而身子略显单薄,病骨支离,这一阵子下来,楚恒通过观察,稍稍掌握了一些照顾他的法子。   虽然动作仍旧有些笨拙,但总归像那么回事了。   “小心点,慢点咳,别着急。”   男人咳得有些停不下来,纸巾掩着唇,向来苍白的唇被激出几分绯色来,楚恒则毫不避讳的圈着他枯瘦的身子,给他揉胸抚背,姿态亲昵,神色关切。   看的方昊都惊了。   这这这……不是说好的商业联姻吗?连婚礼都没办,只领证走了个过场,两家前后脚召来了新闻发布会,就算了事,实在是敷衍到不能再敷衍了。   所以……现下这副恩爱样子是做给谁看的?   “没事……咳……”   过了一阵子,男人终于缓过来,按着心口靠在床头,实在倦的厉害,便哑声吩咐:“楚恒,你翻着我看。”   有外人在,楚恒便乖顺的点点头,将文件夹翻开,捧到方宴面前,却不防瞥见扉页几个大字。   咦?医院旁边的那块地?方氏也要抢? 第36章 扫把星!   楚小恒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他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家哥哥姐姐前几日也商量这个事情,按道理说方楚两家结成亲家,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在一个项目上争来抢去,有失和气,可也不晓得为什么,他琢磨了一阵子,还是乖乖闭了嘴,什么也没说。   方宴身子虚软的厉害,单凭自己压根坐不住,全依仗楚恒扶持。   他晕眩的不行,胃里翻江倒海,视线也有些模糊,但还是强撑着大略的看了看,开口毫不客气,“方案不行。”   语气虽有些低弱,但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你——”   方昊立刻就恼了,眼底燃着熊熊怒火,喷涌而出,“你就看了几眼,就把我半个多月的心血给否决了?”   男人轻飘飘的瞥过去,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十分不耐:“你的心血值几个钱?”   这算是明明白白的羞辱了,连走着神的楚小恒都被拉了回来,发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   “方宴!”   方昊恼了,险些就要抬拳挥过去,可拳头还没伸出来,就被斜里的一只手臂拦住。   “喂喂喂!”楚三少敛了笑,脸色沉下来,“这里是医院,你面对的是病人,要是探望呢——就欢迎,要是来找茬呢——我可得叫保安了。”   他几乎想都没想就护在男人身前,生怕这人被伤着,还刻意压着嗓音,避免惊着方宴。   方宴不觉诧异,抬头看了一眼楚小恒。   青年生的高大,大抵是因着常年锻炼的缘故,身上肌肉结实,线条好看,方才怕方昊对自己动手,提手推了方昊一下,让他离病床远了一些。   明明白白的庇护姿态。   这样一想,男人忽而有些好笑,被人护着是什么感觉,他从小到大,除了从过世的母亲那里体会过,其他时候再未曾尝过,这一次……居然从一个小孩儿身上体会到了,这种感受……实在有些微妙。   目光巡视一圈,最终落在楚小恒那头夸张的头发上,又禁不住皱了皱眉。   嗯……有点碍眼,还是得处理了才是。   方昊临走之前,如同往日里无数次那样,咬牙切齿的放狠话,“方宴,你别以为有爷爷护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方氏还不是你的,你别这么嚣张,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   男人抬眼,目光冷冽,打断方昊,冷笑一声,”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你放心,公司就算落到了外人手里,也不会落到你手里的。”   方昊攥紧了手中的活动方案,纸张在掌心折了几折,他眼里喷射着熊熊怒意,停滞十几秒后,但到底忍了下去,摔门离去。   “病秧子!克死全家!天生的扫把星,呸!”   不知道是不是这话骂的太歹毒的缘故,楚恒扭头一瞧,见方宴脸色陡然煞白,掌心按在胸口,指节泛白,气息急促。   “哎哎哎——你小心?,别……深呼吸,平静,平静!”   楚恒吓得直接弹跳起来,按了呼叫铃。   与此同时,仪器发出“滴滴”的警报。 第37章 牵线搭桥   折腾完之后,天已经黑透了。   方宴安安静静的睡着,眉目如画,线条硬朗,双手合在胸腹之间,青青紫紫的手背还输着液,虚弱的令人心惊。   他身上重新接了不少仪器,甚至还吸上了氧,整个人陷在厚重的被子里,愈发显得身形单薄。   楚小恒还没从方才的惊惶中拔出来,一双眼瞪得圆圆的,透着不可思议,“他……他怎么样了?”   黎旻支走了其他医生护士,摘下听诊器,表情有些严肃,“心脏的问题比较严重。”   楚小恒呆了呆,“有……有多严重?”   从小到大,他连来医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何况站在医生面前,以一个家属的身份去听那些晦涩难懂的医学名词。   这种感觉新奇又陌生,但同时有些慌乱,好像在害怕什么。   “你……”黎旻望着他,身色颇有些复杂,“你们既然已经结婚了,有些话……我也就不得不提醒你一下。”   楚恒下意识转头,目光捕捉到身边的楚娇,带着求救的神色。   “没关系,我在这,”楚娇坐在小沙发上,妆容精致的脸上浮出安抚的表情,“这早晚是要你面对的,听着就好。”   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有些慌的,从小被万众宠着,自然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哦……”   楚小恒眨巴眨巴眼,认认真真的盯着黎旻,表示自己在听。   黎旻想了想,觉得给这家伙解释那些繁琐的病理现象和名称也没什么用,干脆就挑简单的说。   “他曾经生过一场大病,留下了比较严重的后遗症,心肺都有些问题,平时受不得凉,换季的时候也容易病倒,后来因为长年病着,饮食不规律,胃也坏了,总归……”   说到最后,他叹了口气,也觉得有点没法说下去,“很多事情我也没法子一一说,需要你自己去观察,他的性子比较倔强,有些事情也不会说出口,你得多观察一下。”   楚小恒挠了挠头,嘟囔着:“我怎么观察啊……”   那个人心思那么难猜,千儿八百个心眼是有,这哪是正常人能猜的?   “兴许你会不一样,”黎旻沉思了一下,忽而笑了笑,“他这个人其实很好,虽然有些时候看起来十分严厉,可是如果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他的好了。”   楚娇勾唇,闻言轻笑起来,冲黎旻小声道:“你这是在牵线搭桥,做媒?”   黎旻温温开口,斜斜看过去:“难道不行吗?阿宴一个人过得太辛苦了,如果能有个知心人陪着,那岂不是更好?”   “那咱们走吧!”   楚娇起身,拉了一下黎旻的衣袖,笑着开口:“给他们年轻人留点空间。”   黎旻微微颔首:“你也不老。”   楚娇脸颊飞上几朵红云,娇嗔道:“就你会说话。”   扭头便迈步出了门。   黎旻意味深长的瞥了楚三少一眼,用下巴点了点病床上的人,转而也跟着出了门。   只剩下一脸懵圈的楚小恒目瞪口呆盯着病床上昏睡的男人。 第38章 我不走 我守着你(瞎扯淡)   楚恒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难题。   结婚便结婚,本想着白收个美人也不亏,没想到收了个病美人,而且还是个浑身带刺的病美人。   不碰吧……眼馋,碰吧……又扎手,这实在叫人难办。   可瞧着男人病成这个样子,楚恒先前积攒的怨气这时候也发不出来,任命的坐在病床一侧,长长打了个哈欠,托腮盯着病床上的男人。   这人实在有些太瘦了,连抱起来的感觉都不怎么好,一看就不大康健,也不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是被什么迷了心窍,居然被这幅皮囊吸引了。   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楚恒一丁点儿都不敢小觑这个男人,知道他不是好惹的,大佬级别的人,因而事事也有所小心。   黎旻说他能睡上很久,楚恒便琢磨着,自己也没必要再继续守在这儿,喏……出去找点乐子吧!   这病床倒是睡得挺舒服,就是硬邦邦的,有点硌人,想来是那人腰伤,睡不得太软的缘故吧!   楚三少站起身来,长长伸了个懒腰,转身拔腿就走。   可手还没碰到门把,就听身后传来一点奇怪的动静。   咦?发生什么了?那人不是睡了吗?   楚恒疑惑的扭头,忽而惊觉病床上的方宴睁开了眼。   这这这……不是醒不过来吗?   楚三少吓了一跳,也说不出是因为心虚,还是其他的什么缘故,他整个人都弹跳起来,呈大字状贴在墙上,像只呱呱乱叫的小青蛙。   方宴半睁着眼,十分虚弱,因为吸着氧,还无法开口说话,可见状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输液的手吃力的动了动,本想抬起来,可因着没什么力气,抬到一半就跌下去,重重磕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哎呦喂!”   这一下楚恒看着都疼,当即快步扑过来,检查他的手,“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跑针?你说你着什么急呀?想要什么叫我便是,也不用自己动手啊!”   方宴一双手生的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只是手背上青青紫紫的,格外刺眼,再加上方才磕了那么一下,无名指的指节顿时红了一小块。   他虚虚睁着眼,没什么力气,也说不出话来,望着那家伙确实上当,凑上来了,唇角便掀起一点弧度,吃力的动了动手,握住那家伙的掌心。   “老天爷,幸亏没跑针!”   楚恒心大,没察觉这些,一屁股坐在地毯上,长吁短叹着,“要不然,你这只手若是再重新扎针,怕不是就快要扎成筛子了,唔……现在就挺像马蜂窝的。”   方宴说不了话,却在心里冷笑着,把这个小家伙的账都给他一笔笔记着,毕竟,早晚是得还的。   “睡吧睡吧!”楚恒见他神色疲倦,遂放软了语调,哄了他一句:“药力还没过呢!你就醒了,没什么事,放心吧!我守着你。”   男人闻言,略微挑了一下眉,神色虚弱,却能明明白白看出怀疑来。   “真的!我守着你的!”   楚小恒信誓旦旦。   方宴喉咙里模模糊糊凝出一个“嗯”来,闭了眼,像是要睡,可楚小恒的爪子还被这人握着,稍稍一想抽走,就被强制性扯回去。   呃?这……这是什么操作?   楚小恒低头盯着男人修长苍白的指尖,目瞪口呆。 第39章 茶室   茶室里,一片寂静。   楚明坤推门而入,脚步极轻,与守着的侍者点头示意,进而小心翼翼的走进去。   在落地窗前的竹椅上,坐着一个英俊的男人。   他很显然已经不再年轻了,眼角泛着浅浅纹路,可因着保养的好,看起来也不至于太过苍老。   “来了?”   尽管身后的年轻人动作很轻,英俊男人仍旧察觉了动静,微微偏了偏头,侧耳细听,面容带笑,“今日迟了些,怎么,公司有事?”   他笑起来十分优雅,宛若西方中世纪贵族,矜贵不凡,只那双棕灰色的眼睛是毫无光彩的,暗淡的。   他是个盲人。   “嗯,确实有些事,”楚明坤望过去,神色陡然柔和下来,大步向前,半蹲下来,捧起对方的胳膊,放回身侧,安置妥当,轻声道:“小心些,免得伤着。”   “还不至于这么脆弱,”英俊男人笑起来,极其豁达,“我的眼睛只是暂时而已,你不必为我担心。”   “穆得,”楚明坤叹了口气,神色郁郁,“可是都这么久了……”   “没大没小,”穆得轻斥了一句,转过头去,正对着楚明坤的方向,“我比你年长多少,快去坐着,别蹲在地上。”   “你怎么知道我蹲着?”楚明坤有些惊讶,旋即顺从的起身,在一侧的小沙发上坐下来,“你现在都不用眼睛了。”   “是啊!”穆得好似有些感慨,坐起来些,摸索着去取桌上的茶盏,“有些事情,其实是不需要用眼睛看的,只是可惜了……这一直没法子煮茶。”   “不要紧,等你眼睛好了,可以再煮,”楚明坤倒是不介意些这个,笑了笑,“更何况,你知道我不喜欢喝茶的。”   “你们年轻人更多的是喝咖啡,”穆得摇了摇头,笑着表示不赞同,“那东西对身体不好。”   “不好的东西多了去了,”楚明坤不服,辩驳了几句,却笑着塞到对方手里一杯温水,“白开水吧!这个对身体最好,你们这些老年人不应该最喜欢吗?”   穆得失笑,感觉到手上的茶盏被换下来,摸索着捧住杯子,抿了一小口,“你这孩子,怎么就当真了?说给我白开水,还真是给我白开水啊?你知道我不喝茶睡不着觉的,就是欺负我眼睛看不见,年纪又大了。”   楚明坤只是一个劲儿的笑,从小冰箱拿出一罐可乐,“砰”的打开,“可不是嘛!小恒不在,家里又没人能欺负,至少让我来这过过瘾吧?”   提起这个,穆得脸上笑意顿了一下,“听说你那个一直在国外的弟弟回来了,还跟方宴结了婚,现在下已经搬到了方家的宅子里去住。”   楚明坤拿着可乐又坐回来,喝了一大口,模样轻松而惬意,“对啊!我也不太明白老爸的意思,如果说是联姻,不是非得用小恒去的,既然有长姐长兄在,这种东西,没有用家里最小孩子的先例,如果有需要,我跟楚娇都不会有半分推辞。” 第40章 恶魔   穆得面上的笑彻底消失了。   “不推辞?”他语调很轻,一字一句的重复着,“你不推辞,是还想着替家族联姻?”   楚明坤顿了一下,挑眉疑惑:“嗯?有什么不对吗?”   看着穆得喝完,他便接了杯子,放下来,靠近了一点,替他拉了拉身上覆着的薄毯,拢好边边角角,“小恒年纪小,有些事情到底是没有分寸,如此就落入这样一个局,当真是……有些可惜的。”   穆得闭了闭眼,复又重新睁开,瞳孔依旧毫无焦距,“方宴这个人,非同小可,你若是落到他手里,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他双手交叠覆在胸腹之间,神色安谧,比之前却稍多了一点冷意,“我与方宴相交多年,这个人……他从来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这次选中楚恒,而不是你,自然也有他的缘故。”   那个男人……在这个行业里,宛若恶魔。   当初方家摇摇欲坠,岌岌可危,正是那个男人力挽狂澜,以决绝手段将方家救于危难之中,所作所为,令穆得见了都为之惊叹。   “所以我才担心,”楚明坤长长叹了口气,有些忧愁,“小恒生性喜欢自由,从来没受过这般束缚,怕是日子久了,会闯出祸患来。”   穆得轻笑了一声,语调透出几分意味深长,“祸兮福兮,你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不能被控制。”   楚明坤怔了怔,“什么?”   “感情。”   已经不再年轻,却依旧俊美的男人摸索着掀开毯子,握着盲杖站起身来,慢慢往前走着,“明坤,你还年轻,不要为太多身外之物牺牲自己的本心,有些事情啊——你需要慢慢看着,兴许看到最后,结局会不一样。”   “你小心些,”楚明坤本来在烧水煮茶,见状吓得赶紧丢下东西,站起来跟上去,“腿才刚好,若想要锻炼,还是要有人在一侧才行。”   他小心翼翼的搀住男人的手臂,环顾了一下室内布置,蹙眉不悦,“再说了,这茶室里什么都有,东西放的乱七八糟的,桌椅的边角也没有包一包,万一摔着,伤着碰着,可不是要麻烦了。”   穆得闻言,毫无波澜的面上终于浮出几分暖意,“哪里有那么娇贵?茶室物什多,才叫锻炼,若真是空无一物的房间,那还叫什么锻炼?左右都没有什么障碍物。”   他能够非常清晰地感觉到楚明坤在身边搀扶着他,甚至能够在脑海里描绘出楚明坤的表情,以及小心翼翼的神色。   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十分愉悦,是生命所存在于世界上的这些年里,难得的愉悦。   “那……就算你说的对,”楚明坤想了想,仍旧认认真真的反驳:“可也得有个人在你身边照应着,避免出现什么危险。”   穆得一步又一步,走的有点吃力,气息也急促起来,“你……咳咳……你若是愿意,抽空陪我来练一会儿就好,小事一桩,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第41章 发脾气   方宴身体稍微有些好转的时候,就回到了公司。   也不为旁的,就是因着最近方氏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烦,方昊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说动了董事会要用他的方案,把方宴气了个够呛,当即办了出院,走的时候还脸色铁青,阴沉的吓人。   托方昊的福,楚恒也终于结束了苦逼的陪床生涯,在医院里的这段时间,那个小肚鸡肠的男人非得拖着他不放,连睡觉都非要他趴在病床边陪着,这一番折腾下来,原本活蹦乱跳的楚三少也蔫巴了不少,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连回家之后看到那只蠢兮兮的二哈都没心思搭理他,转身就跑回自己的房间,倒头大睡。   唔——这阵子实在困死了,他真的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去医院走那一趟,其实原本不过做做样子,可没想到居然被那个男人留了下来,还一留就是这么长时间,期间好不容易陪着笑脸应付走了自家爹妈的嘘寒问暖,还被机关枪似的教训了一顿。   好在……方宴这次算是厚道,没在爹妈面前告他的状,否则,若真是让楚父楚母知道这次的事情跟他有关,那十成十跑不了一顿胖揍。   在柔软大床上翻滚的楚小恒迷迷糊糊的回想着这几天的情景,再三确定那个男人就是故意的,故意折腾他,每次说着睡觉,手都扣在他手腕上,力气大的要命,一分一毫都不肯放松,若他用蛮力挣脱,那个男人势必就清醒了,还十分一本正经地反问他,说好的陪床呢?   这一回,楚三少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有苦说不出,只能乖乖巧巧认输,尽职尽责的履行着陪床的义务。   真的好累哟!   楚恒长长打了个哈欠,很快就去会周公了,意识清醒的最后,还在咬牙切齿的想着,等他……等他睡醒,绝对不会放过那一人一狗。   与此同时,方氏的高层领导会议室里,正经历着一场狂风暴雨。   “谁让你们实施的!我同意了吗?”   男人脸色惨白,阴沉的厉害,文件摔在面前,有几张纸飘出来,落在地上,会议室齐刷刷低着头,无人敢应声。   “说话!现在怎么就哑巴了?”   方宴冷笑,因着情绪起伏太大,抑制不住的急咳了几声,可一咳起来居然就有些止不住的架势,他这才不得不接了秘书手里的杯子,喝了几口热水,勉勉强强压了一压。   有个女人合上手里的文件夹,抬起头来,似乎终于鼓起勇气,“方总,我觉得小方总的这个方案……还是有可行之处的,反正那个项目咱们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与其这样拖下去,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就先试一下,不行再说。”   男人眸光森冷,凛冽的瞥过去,开口不善,“谁说的……咳……谁说没有更好方法的?我已经在跟上头谈了,那边的项目要动,势必要得到政府的支持,可真让我没想到的是,就最近几天的时间,你们居然私自拿了主意?” 第42章 独断专横   这个会议,众人被骂的狗血淋头。   方宴脾气一贯不好,独断专横,底下人早就多有不满,这一回想着趁他不在,定下来这个方案,结果令人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从医院回来了。   这下好了,大家伙被噎的无话可说。   “本来……想着方总您病着,也不好去医院打搅您,”先前的女人见其他人都不说话,会议室里的气氛又着实压抑,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更何况事态紧急,方总您时不时病着,我们也不能每回都等您病好了再商量事情,毕竟董事会还是部分决定权力的。”   她与方宴平日里还能说得上几句话,这个时候,恐怕只有她能开口了。   “是啊——”见有人第一个出来说话,另一个人也开口了:“小露姐说的不错,方总时不时就得进一趟医院,总不能让我们天天等着吧?”   此话一出,连秘书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这位方总虽然身体不好,但在工作上却十分拼命,多次不顾身体出去谈合作,从来没有因为身体的状况而耽误工作的情况,可居然被这么说,倚着方总的脾气,恐怕要怒气冲天了吧!   “呵!”   方宴斜斜支着额头,轻嗤了一声,倒是意外的没有发脾气,“有些道理。”   他脸色苍白,明显正在病着,眉目间依稀浮着倦意,但精神状态却意外的好。   “我最近确实病着,所以记性就不大好,你们都来说说,我什么时候有过让你们等着,从而耽误了工作的情况?”   苍白修长的手指抵住太阳穴,轻轻打着圈按揉,因为头痛的厉害,男人微微蹙眉,语调低哑,“挨着来,一个一个的说,可别漏下谁,回头来说我独断专横,不听旁人意见。”   他收了脾气,好声好气说话的时候倒是不多,这样的反常让众人大跌眼镜,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无人敢开口。   林小露无奈,“方总。”   怎料到男人抬眼,轻飘飘的打断她,“你今天话太多了。”   林小露这才悻悻闭了嘴。   确实……今个儿她有些失了分寸。   方宴积威已久,以至于众人都不敢当面反驳他,连方昊也不例外,因而过了一阵子,还是没有人说话,方宴这才摆了摆手,沉着一张俊脸开口:“如果没什么其他要说的,就散会吧!林小露留下。”   方昊铁青着一张脸,离开的时候狠狠剜了方宴一眼,这才恨恨的踢了一脚凳子,转身走了。   方宴压根不搭理他,眉眼冰冷,掩着嘴急急咳了几声,方才挺直的腰背渐渐塌陷下来。   直到会议室的人都离开了,林小露才走近,关切道:“方总是从医院出来吧?”   这个人生的倒是好看,帅气逼人,轮廓线条硬而俊美,是个罕见的大帅哥,除却……脾气不好和身体不好两样,其他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嗯,”男人疲倦的扫过去,却没有多说,而是很快就转了话题,“你对那个方案,也是认同的吗?” 第43章 江湖救急   “我……”   林小露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来,便点了点头,“嗯,我觉得小方总的方案也是好的,毕竟目前还没有更合适的方案,试上一试也无妨。”   方宴冷冷打量了她半晌,眼底神色一点点暗淡下来,正当林小露被这目光盯的手足无措的时候,方宴转过了头,不再看她,仿佛失望至极的样子,“行了,我知道了。”   林小露咬了咬唇,心里头挣扎了一下,半垂着头,样子有些失落,“方总平日里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工作的事情,多放放也没什么。”   男人阖眸,脊背塌下来,靠在椅子里,一只手臂横过来,卡在胃腹间,眉头紧锁,面上浮着不耐。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他显然已是倦极,语气也差了下来,“出去!”   林小露这才转身走了。   方宴赶走了所有人,自己待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阖眸养了一会儿神,觉得心悸略略好了一些,才挣了眼,撑着扶手坐起来些。   有些冷。   偌大的会议室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虽然空调开的很足,但难免还是会冷的。   有些人啊……贪心不足,想要的东西一次多过一样,到底也没回头看看自己的本事,究竟能不能吃得下去。   方氏……并不是像眼前所见的那般一帆风顺,更不是单凭着个人的想象就能治理的,方宴头痛的厉害,可能是有些受凉,胃里也渐渐翻滚着绞痛起来,等了一会儿,不仅没有减缓的趋势,反倒是愈演愈烈。   嘶……   男人撑着身子起来,有些发晕,眼前的视线也十分模糊,天旋地转间,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状态不太好,气息急促,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摸索着去找手机,打算叫人。   可摸了两下,都没有摸到手机摆放的正确位置,方宴晕眩的有些站不住了,忽然间,不知从何处伸来一只手臂,稳稳的托住他的身体。   “慢点,坐。”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方宴有些恍惚,一时间没有想起来是谁。   后心被很有技巧的按揉着,常坐的椅子也被展开,他整个人被妥帖安置下来,半躺半靠在椅子上,身上覆下一片暖意。   胃腹里依旧浮着恶心感,方宴忽而挣扎着坐起来些,伏在一侧扶手上,张口欲吐。   “慢点,不要紧,想吐就吐出来。”   来人分外有耐心,一点点替他叩着背,直到他缓过来。   他没有吃东西,自然也吐不出什么来,但这一番折腾下去,他整个人倒是被激的清醒了些,稍一偏头,就对上一张放大的脸盘子。   大脸的主人眨巴着眼,一脸关切,被这么一瞧,又有些茫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脸颊,十分疑惑:“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你怎么……来了?”   方宴疲倦的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丝毫没有半分力气应付这个家伙,声音嘶哑的厉害,“不是要回去补觉吗?” 第44章 找你有事   “找你有事。”   楚小恒不疑有他,挠了挠头,实话实说,“我睡过一觉了,刚刚过来,他们说你在开会,我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其实,这个人方才的怒气果真是重,秘书进出的瞬间都能听到会议室里传来的怒吼,听的楚恒都心惊胆战的。   “嗯。”   胃里依旧翻江倒海,但恶心的感觉缓和了一些,余下的,就是闷闷的痛意。   “什么事?”方宴抵着额角,思绪有些不大清晰,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低低抽了口气,“你说。”   楚恒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踌躇了一阵子,才开口道:“我爸妈……听说你出院了,要来家里看看你,中午……兴许留下吃饭。”   做戏这种事情,一个人是办不了的,还是得两个人一起相互配合才是。   楚三少愁的头都大了,可还是得硬着头皮来说,自家爹妈那副德行他是知道的,虚与委蛇很有一套,方宴刚刚强制出院,身子骨还虚着,估计会不耐烦应付他们。   方宴按着上腹,蹙着好看的眉,慢慢思索了一阵子,才勉强分辨出这家伙话里的意思。   就是……楚父楚母要来家里。   “嗯,叫佣人准备一下,”方宴微微颔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约的几点,我与你一起回去。”   他着急起身,以扶手做支撑,撑起身子,可眼前忽而一黑,他高估了自己,脱了力,狠狠的摔了回去。   “嘶……”   待楚恒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脸色惨白,小臂撑着椅子扶手,支着身子,闷哼出声。   “伤了哪里?”   无奈有求于人,楚三少态度就好的不得了,吓了一跳,俯身查看,“让我瞧瞧。”   说着说着,就要去解男人衬衣纽扣。   方宴眉心一跳,尚未回过来神的功夫,就感觉脖颈一凉,一颗纽扣已经被解开了。   “楚恒!”   他赶紧抬手,捏住这家伙的手腕,额角直跳:“你要做什么?”   “我……”楚恒愣了一愣,一脸坦然地反问道:“啊?我就是刚刚要瞧瞧你磕到哪儿了。”   “不必,”方宴冷着一张脸,气息急促,“哪儿也没磕到。”   “哦……”楚三少也不坚持,懵懵的嘱咐了一句:“那你起身的时候小心一些,别太急了。”   这人样貌生的好,连病着的时候都别有一番滋味,面色苍白,唇色亦是泛着紫绀,可偏偏带着骨子里刻印出来的矜贵风雅,瞳孔漆黑,眸光流转间,美得惊心动魄,令人迷醉。   方宴性子倔强,从来不喜旁人近身帮忙,即使有些时候病的力所不能及,若是有人自作主张的帮忙,反而会引起他的一顿怒气,造成适得其反的效果。   可这一回,也不晓得是不是太过疲倦的缘故,楚三少贴上来搭把手的时候,方宴没有抗拒,任凭他撑起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外挪动。   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滑稽又可笑的吧!囿于这副身体,病起来的时候,委实……是没什么尊严可言的。 第45章 蠢狗属性   楚小恒会看眼色,察觉到方宴心情不佳,因而一路上都是安安静静的,眨巴着眼,托着腮帮子出神,一句话也没说。   身边过于安静,倒是让原本阖眼养神的方宴有些不习惯了,过了好一阵子还是没听到身边那家伙的动静,他便睁眼转头,望过去。   “怎么了?”   楚小恒回神,偏了偏脑袋,一脸疑惑,“什么怎么了?”   他刚刚没做什么吧?不至于惹怒这个人吧?   “你今天太安静了,”方宴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一丝调侃,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家伙,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安静的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其实这个蠢家伙乖乖巧巧自己待着,不出声不乱嚷嚷的时候……瞧着也还是蛮顺眼的。   嗯,有点可爱。   “你——”   楚三少气的鼓了鼓腮帮子,“你这是嫌弃我平时吵?有你家那只蠢狗吵吗?”   一提起绵绵,方宴就想起那两个家伙在一块闯的祸,脸色当即冷下来,“蠢狗?你还好意思嫌它蠢?你不蠢,你不蠢你能跟它打起来?”   这话当真是一针见血,噎的一贯伶牙俐齿的楚三少张口结舌,被噎的差点翻白眼,到最后算是委屈上了,气鼓鼓的挪了挪屁股,靠到一侧车门边上,誓要离这个凶巴巴的男人远一点。   方宴微微挑眉,看习惯了楚恒活蹦乱跳的样子,偶一瞧见他蔫巴巴的模样,觉得十分新奇,心里头便生出些许莫名的感觉。   想……逗逗他。   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想逗逗他,逗的他跳着脚气鼓鼓的样子,都令人觉得鲜活而蓬勃。   宛若肆意疯长的藤蔓,在阳光下自由蔓延。   “过来。”   方大佬这辈子都不知道委屈自己这几个字怎么写,既然这么想了,也势必要这么做。   他勾勾手,脑子飞速转着,想着该如何把那家伙哄过来。   楚恒使劲摇头,缩在另一边,一脸坚决,“我就不!”   这个人性格这么差,凶的要死,要是有的选,他压根不想跟这个人沾半点边!   只可惜……哎,上了贼船。   “当真不?确定吗?”方宴脸色还有些苍白,精神却比刚刚好了不少,见楚恒一脸誓死不屈的样子,不由得心里好笑。   “那必须的!我楚三少说话,一言九鼎,说确定就是确定。”   “嗯,那好,”男人眯了眯眼,抬了声音,叫司机:“调转车头,回公司。”   “哎?别别别——”   楚恒差点从座子上弹跳起来,不防司机听了话,正踩刹车减速,准备调头,他一个没收住,直接一脑袋撞在了车门上。   “哎呦……呜呜呜……”   这一下,方大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只毫无还手之力的蠢家伙拎了过来。   他都被楚恒蠢笑了,想着在家里养绵绵这几年,绵绵也做了不少蠢事,每一次都能把他逗笑,看起来这家伙……也跟绵绵有着相同的属性。   嗯……蠢死了。   方宴心里头都嫌弃死了,面上却还是露出笑意。 第46章 被亲妈嫌弃的楚小恒   楚父楚母的效率非同小可,等两人回家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客厅侯着了。   付昇正接待着,他做事一向妥帖,很少出错,方宴一见,便放了心。   “回来了回来了!”   楚母原本坐着与楚父交谈,见门口传来动静,笑眯眯的起身,迎向方宴,“快些坐,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那臭小子又惹你生气了?要我说那臭小子再犯错闯祸,你就直接揍,拿皮带抽,也让他长长记性。”   跟在后面的楚小恒听到自家母上的话,目瞪口呆,“老妈……我……我不会是你捡来的吧?”   这是什么操作?说好的不就是个普通商业联姻呢?母上大人对方宴这么热情做什么?   “去去去!一边去!”楚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径直握了方宴的胳膊,将他摁坐在沙发上,笑着开口:“听说你病了一场,我们老两口便一直想着去医院瞧瞧你,怎料你这就出院了,我们便一起到家里来了。”   楚父也笑着,脸上挂着关切之色,“既然出院了,可有好些?如果还不舒服,多在医院住几日也行,天大的事啊——也没身体重要。”   方宴还有些头晕,被这两人的热情搞的头大,眼神凝出几分茫然,“伯父伯母,你们……”   他罕见有这般无措的时候,家人于他而言,早已是遥不可及,连感觉都消弭在时光里,因而面对楚父楚母的热情,委实觉得……极度不习惯。   “喂喂喂!”   楚小恒挤在楚母和方宴之间,一脸老大不情愿,“老妈,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人?”   楚母没好气的怼他:“你说你吗?让开一点,挡光!”   “我就不让!”楚小恒耍起赖来,转头张开手臂,环抱住身侧的方宴,顺便侧身偏过去脑袋,对着楚母吐舌头,“略略略!我就不,我……哎呦!”   他本就歪着身子,后背悬空,不好支撑平衡,不防被男人翻了个儿,像乌龟翻壳一样肚皮朝上,直接栽进男人怀里。   方宴按着楚三少的脑袋,冲楚母微微一笑,“多谢伯父伯母的关心,我身体没什么大碍,今晨去公司处理了一点事情,让伯父伯母久等了。”   楚母坐回去,笑着表示理解,“没关系,是我们老两口唐突了。”   就这功夫,楚小恒为了摆脱钳制,骨碌碌滚在地上,才挣脱开来,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怒瞪向方宴,嗷嗷叫唤:“你……你做什么!发型都被你弄乱了。”   “喊什么喊!”楚母沉了脸,斥了楚恒一句,“不会好好说话吗?”   目光又在这家伙头发上巡视一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楚母立刻下了命令,“给你两天时间,把这头五颜六色的鸡毛给我染成黑色,否则家法伺候!”   楚恒愕然,摸了摸头发,“这……您老人家之前也没提这事啊!”   他嚣张跋扈惯了,很多时候,在小的细节上楚父楚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一回是怎么了?怎么看他哪哪都不顺眼的样子?   沙发上的男人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心里想着,嗯……这一头五颜六色的毛,确实有点碍眼。 第47章 该死的男人!   整一顿午饭的空隙里,楚小恒吃的万分憋屈。   楚父一直跟方宴高谈阔论,话题都是些项目啊,工程啊之类的乱七八糟,他也听不懂,而楚母也十分热情,一半时间给方宴夹菜,嘘寒问暖,另一半时间则用来数落楚恒。   敢情在二老眼里,他就这么一无是处啊!   楚小恒郁闷的埋下脑袋,不应声,扒饭。   方宴就坐在这家伙身边,瞧着他郁郁寡欢的样子,又不觉好笑,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碗里堆成小山一样的菜,一点点夹进楚恒碗里。   楚母实在太热情了,他不好拒绝,只能照单全收,可倚着他的身体状况,实在吃不了这么多东西,今天中午吃的……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他的食量了。   胃里被撑得满满当当,方宴吃不下了,又无法拒绝,只能佯作关切的将碗里的东西夹给楚恒。   “唔?”楚小恒是一只肉食动物,可现下眼睁睁看着冬瓜土豆白菜萝卜跟不要钱一样落在自己碗里,眨巴着眼,目瞪口呆。   “我……我不喜欢吃这……”   话音未落,男人就打断他,开口温和,“多吃蔬菜对身体好。”   “是啊是啊——”楚母一边笑眯眯的附和着,一边重新拾起公筷夹菜,给方宴将空掉一半的碗补全,“多吃蔬菜,顺便肉也得吃点,要荤素搭配才健康啊!”   方宴温和的勾着唇,应了一声,低头瞧了一下,就觉得胃痛的不行。   这也实在太多了,他现下就反胃的厉害,更别说再吃下去这么多东西了。   楚小恒眼泪汪汪的将碗里的蔬菜都塞进嘴巴里,咽了下去,正当要把筷子伸向烧肉的时候,碗里又凭空多出来几块胡萝卜。   “你……”   楚三少恼了,瞪过去:“我要吃肉!我才不要再吃白菜萝卜呢!”   方宴想逗逗他,刻意挑眉,“你最近吃肉吃的够多了,该换换伙食了。”   “我就不!”   楚恒彻底跳脚了,怒道:“不给老子吃肉,老子就要离婚!你……你给我夹这么多胡萝卜,糊弄谁呢?拿老子当兔子养啊?”   “闭嘴!吵吵什么?”   楚父掀了掀眼皮,望向楚恒,面无表情,“吃着饭呢!不愿意吃就滚出去。”   方宴眼底聚起笑来,餐桌底下的掌心不着痕迹的按住胃腹,开口救场:“没关系的,伯父,小恒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吃个饭顶多动静大一点,稍微吵一点,天天喊着吃肉,平时晚上见不到人,回来的迟一点,也就凌晨三四点钟吧!不过不太要紧,我都已经习惯了。”   楚小恒下意识便打了个哆嗦,扭头看他,目瞪口呆。   男人仍旧帅的令人移不开眼,五官精致,可素来没有表情的面容上却一直浮着三分笑意,将整个人冷肃的气势化解了不少,显出几分柔和的意味。   不……不……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呀?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平时看自己的时候都是横眉竖眼的,怎么到了老爸老妈这里,就开始装傻充愣卖可怜了?   呜呜呜……   在楚父楚母阴沉的目光里,楚三少嗷嗷叫唤出声:“不……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解释啊……”   啊啊啊……这个该死的方宴!居然害他! 第48章 错综复杂的关系   医院。   楚娇最近得了楚父的准许,给批了假,天天围着黎旻转悠,俨然成了医院的常客。   黎旻很忙,也不是时时刻刻待在办公室里,有时候他开会或者有手术,楚娇就待在他办公室里自己玩手机,偶尔也会线上帮楚明坤处理一点工作上的事。   “你最近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多事丢给我?”   因为是在休假,楚娇穿着修身得体的长裙,坐在黎旻办公室小见的藤椅上看书,手机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她瞥了一眼,不由得有点头大,拿起手机便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有点事。”   楚明坤的回复倒是简短,看的楚娇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先放下手里的书,帮楚明坤处理公司的事务。   这个家伙……真是不晓得忙什么去了。   她工作效率一贯很高,又是先挑着紧急事情处理的,预留下来不太着急的给楚明坤,毕竟她好不容易才要来的假期,可不能被这么浪费完了。   看了看时间,楚娇起身,决定去找黎旻,问问他待会下班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东西。   可出了办公室,刚走到拐角,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怎么这么眼熟……楚明坤?   楚娇眯了眯眼,脚步停下来,往一侧的墙边避了一下,   她穿着尖尖的高跟鞋,踩在瓷砖上难免会有动静,因而她便没敢上前,只是远远望着。   楚明坤推着轮椅停在走廊上,微微弯身,含笑与坐在轮椅上的人说着什么,神色温柔,满含情意。   嘶……   楚娇瞳孔骤然收缩,躲在一侧,耐心的往下看。   轮椅上那个人……那个人是穆得!   说起来,穆得还与她能扯上几分关系,可以说是她表姑的前夫。   她那位表姑是出了名的特立独行,长得美艳无双,多年前却缠上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用了特殊手段,致使两人有了露水姻缘,最终以孩子来威胁那个男人结婚。   男人应了,可婚后却发现她并未怀孕,与此同时,男人查出遗传性疾病,无生育能力,因而借此机会,严辞起su离婚。   后来的结果楚娇就知道的不太清楚了,只隐隐约约听说,事情闹得很难看,那个男人是混血儿,上一辈在国外有些背景,在国内也是很有身份的人,他本身同样十分优秀,名声在外,因而楚娇的表姑自然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两人以离婚终止。   这差不多是七八年以前的事情了,楚娇那个时候还在念大学,并不是特别了解整个事情的始末,但对于穆得,还是有一定印象的。   明坤什么时候跟那个老男人搞在一起了?   这令楚娇脑中警铃大作。   不远处的楚明坤自然没有发现她,毕竟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是集中在穆得身上的。   “累不累?都跟你说了,直接预约医生去家里检查就好了,你非要出来。”   楚明坤无奈的勾着唇,眼底晃过温柔的意味,在俯身替穆得理了理膝间薄毯的间隙,与他耳语道。 第49章 表姑父?   穆得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仍旧能够通过声音来大致判断楚明坤所在的位置以及与自己的距离,他循声偏头,眼睛虽空洞无神,神色却是温和平静的:“没有关系,我日日在家里待着,实在闷得厉害,难得你有时间,陪着我出来走一走也好。”   一系列检查下来,他也有些疲惫,声音带了些嘶哑,却修养极好的维持着风度,摸索着碰了碰楚明坤的手,问他接下来的安排。   “刚刚不是接到过电话吗?有工作上的事?要回去吗?”   楚明坤从身边的跟着的助理和保镖微微点了点头,旋即推着轮椅,走向电梯,“没有关系,让别人帮忙了,我不用回去,你待会儿想吃什么?咱们出去吃?还是回家我给你做?”   穆得温温开口,“都可以,看你喜好,如果在外面吃不太方便的话,就……”   “为什么不太方便?”楚明坤推着轮椅进了电梯,纳闷道。   “就是……”穆得停了一停,语调依旧平和,却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失落,“我比较麻烦。”   “你瞎说什么呢?”楚明坤惊叫一声,“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你的眼睛只是暂时的,不会……”   电梯合上的瞬间,又被人从外面按开,尖尖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女人毫不迟疑地迈进来,勾了勾唇,“不好意思。”   “你……”楚明坤错愕,旋即反应过来,“你原来来的是这个医院?”   穆得听到动静,摸索着拍了拍身边的青年,温温开口:“是你的朋友?”   楚明坤反手握住他的手,塞回毯子里,“嗯。”   “你确定吗?”女人笑起来,看了楚明坤一眼,旋即收回视线,目光锐利,直逼穆得,“表姑父,您还记得我吗?”   “嗯?”穆得有些奇怪,他看不见,听声音也十分陌生,应当是没有见过才对。   可是……她叫自己表姑父?能叫出这个称呼的人,必然是——   “你瞎说什么呢?”楚明坤望着楚娇,一头雾水,“谁是你表姑父?”   “喏,就是他啊!”楚娇抬了抬下巴,点了点穆得的方向,妆容精致的脸上浮出意味不明的笑,“是咱爸那边的亲戚,你不清楚,也是正常。”   楚明坤沉默下来。   “你是娇娇?”   许久之后,穆得忽而开口,语调柔软,“我记得你,当初露西很喜欢孩子,你长的玉雪可爱,她便经常喜欢带你一起玩耍。”   他是混血儿,五官原本就深邃立体一些,英气逼人,可因为气质温和,整个人就显得柔软一些,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带着浅浅纹路,却并不显得过分苍老,只是多添了几分成熟的气韵。   “难得您记得我,”楚娇清脆的笑出声来,俯身握住这人搁在膝间的手,“多年不见,没想到您与我弟弟倒是相熟,若是您不介意的话,那就一起吃个饭吧!去我的店里,很方便。”   穆得微微颔首,也不拒绝,面上丝毫没有吃惊的神色,温和的道了一声“好”。 第50章 一肚子坏水咣当咣当咣当   楚明坤在整个过程中都是迷茫的。   他推着轮椅,而楚娇则走在前边,与轮椅并行,带着笑同穆得交谈,声音甜美。   穆得十分有修养的听着,同样带着笑,礼貌而温和,他先是谢过楚娇的问候,随后便慢慢应着她的话。   “娇娇还是与当初一样活泼。”   楚娇闻言笑起来,这语气分明是将自己当晚辈的,可……还是跟明坤搅和在了一起,简直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都好些年了不见了,您还是与从前一样帅气,只可惜您的眼睛……是生病吗?”   楚明坤心里头一个“咯噔”,转头瞪了楚娇一眼,目含警告。   “嗯,是生病,”穆得摸索着往后,拍了拍楚明坤推轮椅的手,以示安抚,开口却仍旧温和,声线低沉而富有磁性,“没有关系,已经习惯了。”   楚娇的店里有无障碍改造,轮椅进出十分方便,她在前边带路,护着穆得的方向,避免来往的人不小心碰到。   “含香居是你的店?”楚明坤打量了一下四周,“怎么从来没听你讲过?”   楚娇笑着斜了他一眼,语调轻快,“你算老几,难不成什么事我都非要向你汇报才行?”   楚明坤撇嘴,被这回答也得无话可说。   倒是没什么毛病。   两个小辈斗嘴,叽叽喳喳的,闹人的很,可穆得却觉得莫名热闹,平日里他喜静,一个人在家里头,觉得安宁而祥和,可如今在外头听着身边人笑闹,忽而觉得……家里好像是冷清了一些。   “把椅子撤下去。”   楚娇进了店里,便叫人安排了精致的包间,顺便亲自动手,大致收拾了一下桌椅。   穆得含笑候着,模样耐心。   此时此刻,含香居外面。   “我不管我就要吃它!你既然是要跟我赔罪,请我吃饭,那当然就得按照我的喜好来。”   楚恒叉腰瞪眼,佯作凶狠模样,实际上眼底却闪着兴致勃勃的光。   方宴头痛的厉害,应了一声,旋即开车门下去。   这家伙又在琢磨些什么东西呢?   楚小恒一看就乐了,一溜烟跳下车,一场反态的凑上前去,扯住男人手臂,笑的一脸灿烂,“走吧走吧!”   他上回被楚父楚母狠狠地骂了一顿,转而便乖乖跑去把头发剪短一点,染回了正常的黑色。   现下瞧着总算是正常了些,一张大脸白bai嫩嫩的,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生动而活泼。   方宴觉得这个打扮还算顺眼,气儿才顺着,任着他闹腾,之前那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活脱脱像一只被掉进了漆缸里的大公鸡。   “喏,这家店最近几年火的厉害,我每次回国都必定要来吃的,尤其喜欢他家的火锅系列,不如咱们今天就吃火锅吧!”   楚小恒整个人都蹦蹦跳跳的,抱着方宴的胳膊往里走,那架势恐是生怕这人半途反悔一样。   男人闻言,挑了一下眉,立刻明了这家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一肚子坏水咣当咣当的,都这么明显了,还以为旁人看不出来呢! 第51章 二哈   果不其然,坏心眼的楚小恒点的是麻辣火锅。   鸳鸯锅?不存在的,要不然怎么整那个男人。   楚恒本来想要变态辣,但又好好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也不太能吃的了,为避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是退而求其次,选的麻辣的。   方宴支着脑袋,斜斜靠在柔软的沙发上,任凭这家伙折腾,也不阻止。   上一回楚父楚母过来的时候拿他当挡箭牌,把这个小心眼的家伙惹毛了,一连好几天给自己甩脸子,气呼呼的,跟绵绵一样,开始耍起脾气。   那一次啊……方宴确实有些吃撑了,胃里难受的厉害,好不容易送走了楚父楚母,他便去洗手间催吐,把胃吐空,这才舒坦些。   他身体一贯不好,日常也没什么食欲,能吃那么多完全是看面子,不想在楚父楚母面前失态。   拿楚恒做筏子……也是权宜之计,知道得把那家伙惹毛,就想着过后再顺毛便是,没想到的是,出了洗手间,就撞上一只探头探脑的楚小恒。   还有绵绵。   一人一狗趴在墙角,探着脑袋往外瞧,眼神出奇的相似,都傻乎乎的,方宴刚刚出来,还有些晕眩,视线模糊着,恍恍惚惚着觉得像墙角趴了两只二哈。   嗯……真有趣。   “你……你没事吧!”   楚小恒脸上挂着一点担忧,嘴巴却扁了扁,十分硬气:“我……你别多想,我可没关心你的意思,我就是怕你死了,回头你们一大家子人都赖到我身上,那多麻烦啊!”   方宴眯了眯眼,瞧着这家伙死鸭子嘴硬,心里头有些好笑,面上不动声色,没什么表情,更甚至开口提醒:“放心,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不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   “我……”   不出所料,楚小恒目瞪口呆,眼底很快浮出愧疚来。   “真……真的啊……”他结结巴巴的开口,挠了挠头,一把拖住要溜走的绵绵,摸着绵绵的脑袋,以缓解尴尬,“对……对不住啊……”   唔……这个男人这么可怜吗?没有父母家人啊……那那他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嗯。”   方宴绷着脸,强忍着笑,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转而踉踉跄跄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思绪回转。   面前的家伙亲自动手,兴致勃勃的往火锅里头丢菜,一双眼都亮晶晶的,闪着贼兮兮的光。   楚小恒都盘算好了,吃……就吃辣的,吃死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哼!让这个男人三天两头欺负自己,还在老爸老妈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呜呜……害得自己昨个回家之后,又挨了一顿胖揍。   他一边在心里头碎碎念着,一边飞速丢着菜,眨巴着眼等待着食物煮熟。   忽然间,对面传来那人懒洋洋的声音。   “吃过饭陪我去一趟医院。”   楚恒“咦”了一声,“嗖”的抬起来脑袋,瞪圆了眼睛,惊恐道:“你你你……你又怎么了?”   不会吧……他这可还没动手呢!那个男人就要倒了?这么弱不禁风吗?那他还敢……敢继续嘛…… 第52章 翻江倒海的纠结   方宴早就发觉了楚小恒嘴硬心软的性格,长在有太多爱的家庭里,很难真正的硬下心肠。   “例行检查。”   男人淡淡开口,佯作无事,抬臂横在胸腹之间,有些硬撑的意味,“那天之后,胃就不太舒服。”   楚小恒眨了眨眼,耳朵动了动,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人露出来的讯息,“咦?那天?哪一天?可是我爸妈来的那一天?”   心里头的愧疚顿时翻腾上来,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泡泡,他有点迟疑,想起那天的交谈,愈发觉得方宴可怜。   自己即使从小生活在国外,但也是定期回来的,老爸老妈虽然对自己凶巴巴的,可也是真心疼爱的,唔……至于哥哥姐姐,对自己就更是宠着护着,这么一想,这二十多年来活的还真是挺幸福的。   相比之下,方宴就可怜多了。   没有父母兄弟关心照料,家里也只有一堆佣人和管家,公司里勾心斗角,连堂弟都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天天想着给他使绊子,这么一想,楚小恒还真是觉得……自己实在太幸福了。   “愣着做什么?”方宴拾起筷子,将锅里煮好的肉和菜夹给楚恒,“吃吧!煮好了。”   他半低着头,逆光而坐,面部轮廓硬朗,线条却极其好看,有点像……雕像?   嗯……雕像。   楚恒这么一瞧,又有点呆,手开始痒痒,想画画。   “哦……吃。”   他正在神游天外,脑子里便木木的,埋头吃起方宴夹过来的东西。   啧……好吃好吃!   楚小恒在国外的时候,几乎没有机会吃到家里头的美食,特别想吃的时候也会自己动手,煮火锅、烤肉、户外烧烤野餐,可调制的蘸料总是不尽如人意,便总是在例行回家之后四处搜罗美食,好好的吃上几顿。   这一回还真是没怎么顾上,回来就跟楚父楚母吵成一团,又被逼相亲,又挨揍的,最后还迷迷糊糊领了证,进驻了这个陌生男人的家里,哪里有时间出来觅食。   今个儿倒是得偿所愿了。   楚小恒吃的一张脸都笑眯眯的,满头大汗,添饭添的飞快,可忽而吃着吃着,就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来。   咦?不是……不是说好整方宴的吗?自己……自己怎么光顾着吃,忽然忘了?   他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这件事来。   可是……不会闹得太过吧?那个娇娇弱弱的男人身子本就不好,再吃麻辣火锅会不会——   眼神一瞟,余光却瞧见方宴不紧不慢的蘸着料,吃了起来。   卧槽!   楚恒瞳孔骤缩,手一松,筷子“啪”的落在桌子上,目瞪口呆,“你你你……你怎么吃起来了,还还还……还吃这么多?”   目测了一下锅里少的菜量,他大吃一惊,“你你你……谁让你吃的?你………”   完了完了,他不会闯祸了吧?   男人放下筷子,脸色有些发白,神情却难得温和,“嗯?不是你吗?”   他笑了笑,往后靠了一下,倚在靠背上,抿了抿嘴,“楚恒,麻烦帮我去车里拿一下药,在后座外套的口袋里。” 第53章 认错人了   楚小恒呆头呆脑的,心里头正犯着嘀咕,生怕自己又闯什么祸事,赶紧就往外跑,去帮方宴拿药。   可他偏生就没有想过,那人是在支开他。   哎呦妈耶,那个男人……怎么跟玉做的一样,磕不得碰不得,自己……自己这还没动手呢!人就倒了?这可让他怎么玩啊!   楚三少挠了挠头,有些抓狂。   在他存在于世上的这二十多年,当真是没碰上这般脆弱的人,一身是病,脾气还大,气上一气都能进医院,委实……叫人头大。   楚恒慌慌张张的找了半天的药,将车子里翻了个底朝天,这才拿到方宴想要的那瓶。   怎么这么多药……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嘀咕,那个小肚鸡肠的男人身体这么差,自己若是再气他,会不会哪天直接给气到阎王那里啊!   不得不承认,在见过了方宴的真实身体状况之后,楚恒是有些心软的,再加上得知他没有亲人,孤苦伶仃的,更是有点下不去手,当初领证前信誓旦旦的报仇雪恨什么的,早就抛到脑后了,他觉得这人……虽然外表看起来凶巴巴,但实际也怪可怜的,报复什么的,就算了吧!   楚小恒终于良心发现,觉得之前被上了气都消的差不多了,唔……要不然就找个机会离婚,他再也不意气用事了,否则倚着那个男人小肚鸡肠的性情,估计早晚有一天得被自己气死。   嗯,为他好为好,离婚离婚。   楚恒打定主意寻个脱身的法子,既能够把楚父楚母糊弄过去,又能不妨碍两家合作的大事,两全其美。   等电梯的空隙里,他端详了一下手里的药瓶,还没来得及看完,电梯门就开了。   里头出来的人——   “咦?你俩怎么也在这?”   楚娇和楚明坤两人护着轮椅驶出来。   “吃饭。”   楚娇扬了扬精致的眉,笑的促狭:“你还有空出来?在家里头有地位了?不是之前还被管的死死的?”   这话一出,可是了不得,楚恒瞪圆了眼,气的嚷嚷起来,“我……我什么时候没地位过?我跟你说,我在家里就是大爷!大爷懂吗?大……”   视线落在坐在轮椅上那个混血男人身上的时候,楚恒蓦然消音。   “你是——”   怎么这么眼熟?这个男人……他见过!   穆得循声抬头,唇角勾着轻浅的笑,疏离而温和,“嗯?抱歉,我看不见,你认得我?”   楚恒瞳孔骤缩,想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迅速恢复正常,嘿嘿一笑,“认错了了,不好意思。”   楚明坤无奈,俯身低声跟穆得解释:“我弟弟,刚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他人就是这样,性子比较活泼,你别介意。”   穆得微微颔首,表示了解,好脾性道:“不要紧。”   楚恒老实了,退到一边,给他们一行人让路,冲楚娇和楚明坤呲了呲牙,嬉皮笑脸的作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没多想,又要顾及穆得身体不便,很快就匆匆走了。   倒是穆得在脑海里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的声音,也觉得有些耳熟。   明坤的弟弟,也就是楚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少爷?难不成他们见过? 第54章 回忆里   楚恒直到进了电梯,心脏还突突直跳。   他靠在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眼底惊魂未定。   四五年前,他曾经跑到一个边界争议地区,去找这世上稀有的蓝宝石。   那片区域常年战乱,被周围三个国家包围着,其中居民基本都是宗教信徒,时不时为所信奉的宗教不同而起冲突,死几个人是家常便饭,无人管理。   但也会偶尔出现一些身份高贵的人物,毕竟那片区域面积不小,楚恒曾经为探险做功课的时候查过,其中有不少未开挖的矿藏,涉及巨大的商业利益,只是因为地方太乱,很多人曾把目光瞄向那边,但都无功而返。   楚恒那个时候年纪小,也是跟着朋友一起去的,在那边待了四五个月的时间,寻到了一块稀有极其珍贵的蓝宝石,当然……也经历了几次生死险境。   有一次他躲在山丘后头,亲眼目睹一群宗教信徒处理了一个叛徒。   那是楚恒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一个人由生到死的全过程,如果他没记错,执枪的那个人……正是跟今日所见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后来,那个地区爆发了不小的瘟疫,不能久留,楚恒就被朋友拉走了,可这几年下来,他仍旧没忘记那个男人开枪时的满眼冰冷。   同伴好像隐隐约约的提过几句,那个男人并非寻常人,性格冷酷嗜血,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在当地已经杀了不少人,后来莫名其妙出现的那场瘟疫,恐怕也是他的手笔。   据说他……喜欢拿人做病毒细菌实验?   楚恒眨了眨眼,思绪回笼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么危险的人物,居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自己的家人身边,楚娇和楚明坤竟是都识得他,并且楚明坤……还跟他一副十分亲近的样子,看上去一定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楚恒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回了包间,把药丢给方宴,他就有些心神不宁。   “怎么了?”   兴许是方才吃了辣的缘故,男人脸色白的不像话,放松身子,懒懒向后靠着,正阖眼养神,听到动静才抬头望过去,见那个小家伙一张大脸也煞白煞白的,好像被什么吓到了一样。   “没事没事,”楚恒把药递给他,眨巴着眼,龇牙一笑,“给你,喏。”   这家伙不说,那也没必要再纠结了,方宴接过药来,慢条斯理的倒出几颗,就着杯子里的水咽下去。   为了逼真,那些辣东西他都吃了,虽然把楚恒支走之后,他几乎全都吐了出来,可到底在胃里走了一遭,现下胃确实疼的有些受不住。   这一次当真是低估了那个小家伙吃辣的程度,这些东西也实在太辣了。   方宴咽了药,皱着眉在心里头叹息,看来原本设计好的苦肉计,要假戏真做了。   忽然间,鼻尖传来一阵奶香,有个人影靠过来,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往一侧躲了一躲,“嗯?”   青年放大的俊脸出现在视线里,一脸关切:“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 第55章 你不会死吧?   被那个虎头虎脑的家伙这么一吓,方宴下意识的反应竟是这家伙今天用的什么香水,怎么……奶香奶香的。   “要。”   蠢兮兮的小白兔自己送上门来,方宴哪里有不收下的道理,顺势抬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毫不客气的将自己身体的重量压过去,声音虚弱,“嗯,胃痛。”   经过朝夕相处的这些时日,方宴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一个小孩子脾气,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想要对付的了他,就要给他多设几个套,哄着他自个儿往里钻,最好是钻进去把自己捆牢了还心甘情愿的那种。   其实啊——在余下的生命里,在这毫无意趣的每一日里,身边多了个有意思的小家伙,委实让人对接下来的日子……多生出一点期待来。   “那……那咱们去医院!”   楚小恒被方宴这副虚弱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环住他的身体,就要叫人,“对……对不起啊……”   “别声张,不太要紧。”   男人偏头,勾了勾唇,模样虚弱,却又多出几分强撑的意味,“你扶我下去就好。”   虽然胃里绞痛的确实愈发剧烈,可他多年来受过疼痛又何止这一点,自然是忍得下,可瞧着楚恒慌慌张张的模样,他心里头居然有些愉快的感觉。   好像……从来没有人这般着急在意过他,自从父母过世之后,所有的疼痛,都是他一个人受着的。   这一次……倒是有一种十分新奇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方宴自来不会示弱于人,可如今却渐渐觉得……适当的拿这副糟糕的身体来作一作筏子,倒是十分有用。   “那你慢点,来来来,慢点起来!”   楚恒吓得一双眼瞪得圆溜溜的,像两只大铜铃,扶着方宴往外走,心里还虚的厉害。   自己明明已经好好拿捏分寸了,可是怎么……怎么还是玩过火了呢?这人……当真是弱不禁风的要命!   楚恒将这人搀进车里,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方总?”   司机有些诧异,“您……”   男人冷冷打断他,“去医院,跟黎旻……咳……说一声。”   司机吓了一跳,“好……好的,我这就打电话告诉黎医生。”   楚恒揽着方宴腰身,看他连坐都坐不稳当,整个人身子软软的,一个劲往一侧倾斜,眼看着就要滑下去。   “小心小心!”   楚恒护着他脆弱的腰背,让他靠在自己,替他小心翼翼的顺着胸口,一脸惊魂未定,“怎么样怎么样?想不想吐?你你你……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嘴嘴嘴、嘴唇有点发紫,你别吓我啊!方宴!”   青年都快吓哭了。   这可千万别出人命啊!美人……美人固然好看,病美人也养眼,可若是真出什么大事,那才是堪堪叫人害怕呢!   男人疼的思绪有些混沌,将将坠入黑暗的时候,却忽而被一道嘹亮的嗓门喊了回来。   “你你……你快应我一声,我我我、我害怕……你不会死了吧?你别……别死啊……”   方宴又好气又好笑,模模糊糊的抬手,攥住这家伙手指。   “真蠢……” 第56章 他对你 是与众不同的   黎旻当真觉得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方宴居然自己跑到了医院,这在两人认识的这些年岁里,是从未有过的事。   那个男人身体差的要命,但性子倒是倔强,黎旻很多次接了管家的求助电话,亲自去他家里把人挖到医院。   有那么几次,黎旻都觉得自己再晚几步,兴许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不是什么大事,别害怕。”   给昏睡过去的方宴输好液之后,黎旻回头,对着吓白了脸的楚小恒温和的笑笑,“多亏有你。”   “嗯?”楚恒挠了挠头,有点心虚的挪到墙角,“什……什么意思?”   他没听错吧?黎旻这是在感谢自己?这好像有哪儿不太对劲啊!   楚小恒心知是自己闯的祸,一顿麻辣火锅把方宴放倒了,所以自进医院起,就没提过这桩事,没想到……没想到黎旻还感谢自己?这是什么情况?   “他从不会自己来医院,”黎旻性子温和,一字一顿,慢慢解释,“看来你之于阿宴,确实是例外了。”   “哦……”楚小恒勉强咧嘴龇牙,笑了笑,表示赞同:“他……他没毛病的时候,当然也不用来医院。”   要不是这一顿麻辣火锅,方宴自然是好端端坐在家里呢!   “不是这个意思,”黎旻闻言,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楚三少,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什么?”   楚恒眨眼,脑子有点转不太过来。   “这段时间想来你也看到了,阿宴身体有多差,”望着病床上清瘦的男人,黎旻叹了口气,无奈极了,“他十几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后来病愈,就成这个样子了,可这么多年下来,他一直不肯认输。”   “什么叫不肯认输?”楚小恒简直满脑门子问号。   “就是……不肯与他自己的内心和解,不肯承认他真正的身体状况,不肯……来医院。”   思及过往,连黎旻也苦笑起来,“我帮不了他,只能每次跟着他后面,尽可能的救他,有时候,其实我很想让他清醒一些,可是又觉得倘若他清醒过来,认了命,恐会夺了他活下去的生机。这样一想,又觉得让他像如今这般自己跟自己较劲般的活着,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毕竟,人还是活着的。”   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听的楚小恒一头雾水。   什……什么鬼?黎旻到底在说什么?那个男人顶多是身体差一些,性子要强一些,脾气臭一些,小肚鸡肠加记仇一些,还不至于危急性命吧!怎么听黎旻说的……就跟方宴还剩下半口气吊着一样啊?   “抱歉,我失言了。”   反应过来的黎旻脸上挂着歉意,心知楚恒没听明白,想了想,还是委婉的换了个说法。   “总归楚三少认了这门婚事,日后都要与阿宴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阿宴看上去阴晴不定,脾气暴躁,其实他人很好,三少若是用心感受,必会感受的到。”   黎旻离开之前,还丢给了楚恒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似是让他自己体会,“更何况……可能阿宴自己都没发觉,他对你,是与众不同的。” 第57章 大干一场   楚小恒托着下巴趴在床边,望着病床上的男人出神。   他对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平心而论,这人相貌极佳,比楚恒以往遇见的美人都好看的多,所以才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被楚恒盯上了。   可美丑只决定乍见之欢,而只有内在的性情……才决定两个人是否能够长期相处。   方宴自然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男人脾气又坏,又记仇加小心眼,还总是臭着一张脸,不会笑,感觉靠近他周围温度都低了不少,哪……哪点比得上那些温柔体贴的美人。   嗯,比不上。   在心里头数算了不少方宴的缺点,楚恒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打算起身离开。   既然确定想跟这个男人撇清关系,以后找到机会提离婚,那么……现在就不应当再纠缠下去,不如就……狠狠心?   可起身的瞬间,手腕忽而传来一阵凉意,紧接着有一股子力道传过来,将他拖了回去。   “哎呦哎呦!”   得亏他眼疾手快的撑住床边,否则这张脸定要磕在床头柜上的,真真是……好险!   楚小恒转了转眼珠,将目光从床头柜移下来,倏尔对上一双清冽冷厉的眼瞳。   “去哪儿?”   男人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紧紧皱着眉,神色疲倦。   “我——”   方才攒了半天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   楚小恒咽了口唾沫,嘿嘿一笑,扮做一幅无辜模样,“出去……倒个水。”   闻言,方宴脸色更沉了,仿佛知晓了他的意图,冷笑一声,“这里……有……咳咳……饮水机。”   楚恒条件反射的扭头,果真看到了病房里摆放的饮水机,呆了一呆,大脑有点停止运作,“哦,不是,我刚刚是想去个洗手间。”   洗手间也在病房内,嗯……但好在位置在病房进门处,他方才往外走的动作,没错。   方宴脱了力,渐渐松了力道,输着液的手臂反而横扣在上腹,冷汗一层层浮出来,好看的薄唇被紧紧咬住,毫无血色。   显然疼的狠了。   “你别……别这么压,容易真的压出血来。”   美人就是美人,病着也是顶顶养眼的,楚恒见状吓了一跳,方才的决心顷刻之间土崩瓦解,赶紧回身过来,手忙脚乱的制止他,“住手住手,你拿来!你疼你说出来啊!这不声不响的折磨自个儿算什么事?”   奈何方宴仿佛赌气一样,打定了主意不理会楚小恒,手臂死死抵住胃部,微微蜷起身体,力气大的惊人。   “你……你腰也不好,这个姿势不行!”   楚恒气的牙根痒痒,好声好气哄了半晌,折腾的满身是汗都没什么效果,倔脾气“蹭”就上来了。   “哎呦我去!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你了!”   反正方宴是只病老虎,威力降了可不止一星半点,他不怕!   楚恒缓了口气,踢了鞋子挽了袖子就爬上病床,手脚并用,小腿夹住他的小腿,整个人骑在他大腿上,强迫性的给方宴展开身体,按着他输液的手,将他的胃救出来。 第58章 弯弯绕绕的心思   两人如今的姿势极其诡异。   楚恒整个人都趴在方宴身上,扣住他的四肢,以防备他乱动,病床上被他们折腾得一塌糊涂,被子乱七八糟的卷在一边,像遭贼了一样。   以至于黎旻推门进来的时候简直被吓到了。   “你……你们?”   原本是进来换输液瓶,没想到撞上这么一出,黎旻愣了愣,赶紧走上前,“怎么回事儿?”   楚恒扭头看他,气喘吁吁道:“黎医生,你这个病人……病人,实在也太不老实了,你快些过来瞧瞧,他手背上那个针,有没有……有没有被他弄下来?”   黎旻眼皮子猛的一挑,迅速上前,握住方宴的手腕查看。   男人疼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掀了掀眼皮,目光瞥向黎旻。   黎旻一瞧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嘴角抽了抽,良久才搁下他的手臂,起身去换输液瓶。   “这一次倒是奇了,没跑针,否则还得再扎,你也没看看你的手上的针孔有多少,再扎估计就成刺猬了。”   方宴每次犯起胃疼的时候都得跑针,他又不喜欢被人盯着,黎旻只能亲自上阵,隔一会儿过来看他一眼,免得出什么事。   方宴喉咙里凝出一句模模糊糊的冷哼,半眯着眼,目光一直定在身上的家伙这,一动不动。   就差在脸上写“你等着”这几个字了。   楚恒被他盯的心惊,却还是不服气的梗着脖子,嚷嚷道:“看……看什么看?我这是为你好,倚着你那个手劲,再多按两下,估计真的按出胃穿孔来,没轻没重的。”   方宴闭了眼,疼过去这一阵,才好不容易攒了些力气,低喘着开口:“嗯……哼,你……你还真好意思说,要不是你……”   要不是那一顿辣火锅。   楚小恒心头一阵急跳,“嗷”的一声打断他,脸上立刻堆起笑来,翻身爬下来,随意将被子扯过来,盖住他,“那个啥,嗯……你还疼不疼了?要不要喝点水?饿不饿?”   男人冷哼一声,眼里挑起几分似笑非笑的神色,在黎旻诧异至极的眼神里,一字一顿的开口,“被你气饱了,胃疼的要命,你却刚刚还想着要走?”   楚小恒呆:“我……我没有……”   方宴闭了闭眼,语气一转,从善如流的接了话,“既然没有,那就好好待在这里,将功补过吧!”   最后几个字咬的格外清楚。   楚小恒周身气势立刻弱下来的,怏怏不乐的,整个人都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作小媳妇状。   怎料黎旻忽而插过来一句:“你还想待在这儿?不对啊……阿宴,你平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能躲医院多远就多远,今儿个稍稍有些奇怪啊!”   方宴愣了一下,下意识就去看身边的楚小恒,在发现这家伙也是一头雾水的时候,他重新别过头去,咬了咬没什么血色的唇,模样苍白虚弱,“可能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胃疼的厉害,公司最近没什么事,爷爷马上又要做寿了,我不着急出院,在这将养两天。” 第59章 偷溜出来   楚恒倒是没对这番说辞产生什么怀疑之心。   倚着他简单的脑结构,自然琢磨不明白方宴心里头的弯弯绕绕,只是觉得这个男人身体也太差了,还是在医院里多待几天的好,省得回家之后再犯起来,还得回医院。   只是……他一并被捆住了,也没了自由,出不了医院。   方宴近来愈发奇怪了,做什么事都要拖着他,连去个卫生间的功夫,都得勒令他守在外头,说什么怕自己晕倒了,没人发现?   这……这是个什么理由嘛!   楚恒在心里头嘀咕着,那个男人如果真怕晕倒了没人发现,还不如雇个护工,或者让家里的佣人过来,非得扯着自己算是什么事儿啊?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可若是具体说,又说不上来。   好不容易在这一天的下午,方宴输着液睡着了。   黎旻来过一趟,说今日的药里有一些助眠的成分,那人可能会睡得久一些,让楚恒不必担心,没什么事。   楚小恒当然不担心,不仅不担心,而且还乐滋滋的要命。   我的天!他被憋了这么久,终于找到机会溜出去玩玩了,庄子昊都叫了他好几回了!   于是乎,趁方宴昏睡过去,楚恒贼头贼脑的溜了出去,在医院附近跟庄子昊碰了面。   庄子昊穿着纯黑色大衣,戴着墨镜,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冲楚恒笑了笑。   “你真是越来越难约了。”   楚恒叹了口气,烦躁的挠了挠头发,“你也知道,我现在被那个小肚鸡肠的男人拖着,当真是死活都出不来,他三天两头变着法折磨我,把我捆在身边,一丁点儿自由都没有。”   庄子昊闻言,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开口:“你可别沉迷美色,一头栽进去,自己拔不出来了就行。”   “滚滚滚滚滚!”楚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抬脚跟上庄子昊:“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个世界上美人多了去了,我怎么就不能去找个温柔可人的,非来找这种带刺的,自寻死路。”   庄子昊摇了摇头,饶有兴致:“你招惹的那个男人可不一般,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我等着瞧——”   两人并肩而行,一起往巷子里走进去,让司机和保镖都留在了外面。   这是一片十分古老的街巷,里面都是几十年前的平房,偶尔也会有几幢小别墅,都是上个世纪的西式建筑,雕花大门,二层的小洋楼,花园里假山喷泉,应有尽有。   “怎么着?听说你们家看中了这块地,想收过来。”   庄子昊指了指不远处,“最里头的那一片,三条街,拿得下来吗?”   “楚娇和楚明坤管着公司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他们两个在,根本不需要我动手,当个甩手掌柜,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其实也不错。”   楚恒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目光却下意识顺着庄子昊指的方向望过去,神色倏尔一凛。   那边……那边在地图上是—— 第60章 好怕怕   原来楚娇和楚明坤想拿下来的那块地在这边。   楚恒眸光一凛,划过几分凝重。   如果他没记错,据他查证,这边的这块地,就是当初传闻中那个女医生的家。   也就是——   楚恒眯了眯眼,心里头有些复杂。   楚娇跟他说了大概计划,这块地方务必得拿下来,是个绝佳的位置,现下各方都在争抢,如果楚氏拿下来,这么今年的业绩,势必要甩同行们一条街。   “你在想什么?”   庄子昊偏头,语气里带着笑。   “想一桩好的买卖,”楚恒勾了勾唇,视线盯着远方,“我老姐想拉着我做苦力,如果事成,酬劳丰厚,我琢磨了一阵子,觉得……好像还挺合算。”   两人慢慢走过街巷,庄子昊忽然停下来,“给你指个明路,若是真想把这一片的钉子户都迁走,至少得一个人点头。”   “嗯?”   楚恒来了兴致:“你说谁?”   庄子昊拍了拍他,指着他们两个人面前那条小巷子的尽头,“那里头有个小院子,进去就是一幢上世纪的西式别墅,里头住着一个毁了容的老太太。”   “她是什么人?”楚恒一听,好奇的不得了,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就往里面走,“类似村长那样的人物?这片区域里德高望重的长辈?”   庄子昊沉声笑出来,回答却是模棱两可的:“也说不定——”   巷子还是古朴的样子,青石板街,周遭的缝隙里长满了青苔,踩上去略有些湿滑。   越往里走,越能闻到一股子馥郁的酒香,庄子昊还来不及提醒,楚恒就“蹭蹭蹭”跑进去,“哎呦喂,好香啊!”   他拍了拍栅栏的门,探头探脑的,试探着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庄子昊跟上去,皱了皱眉,莫名觉得周身泛寒,仿佛……被一双眼睛盯着一样,阴森森的。   这个地方……他曾经踏足过,可是却无功而返,回去之后还大病了一场,十分诡异。   “小恒!”庄子昊忽而开口,唤道:“你小心些,不要随便碰这里的东西。”   楚恒诧异的回头:“嗯?什么意思?怎么了?”   他整个人还跟猴子一样扒在栏杆上呢!   “你忘了吗?”庄子昊抿了抿唇,声线很紧,意有所指,“这个地方……在十几年之前,可是疫区,后来是渐渐荒废了,但是曾经瘟疫横行的时候,当地把这边圈起来,封锁,并且把得了病的人都送到这里面,隔离起来,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后来是研制出了特效药,这才救了他们,如果当时那个女医生没有研制出有效的药物,那么所有人都将会死在这里。   这里将会变成一座人间地狱,被累累白骨包裹。   “哎呦……”楚恒这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吓得赶紧跳起来,离栏杆远了一下,不防因为动作太大,脖颈里戴着的东西甩了出来,磕在栏杆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你你……你不吓唬我行不行啊?这周围本来就没个人影,我这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嘶……” 第61章 老婆婆   楚恒低头,摸了摸脖颈间甩出来的挂坠,心疼道:“你刚刚吓我一跳,瞧瞧……可别给我磕坏了才是。”   庄子昊靠近去瞧,只见这家伙脖子上戴了一个月牙状的挂坠,不由得奇怪道:“这是什么?怎么从前没见你戴过?”   挂坠看上去像是木头材质,呈深黑棕色,上头穿了一根绳子,挂在楚恒脖子上,月牙身上……似乎还雕着什么花纹。   庄子待要再仔细观察一下的时候,楚恒就藏起来了。   “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一块普通的吊坠而已,方宴前段时间给的,喏……就让我随手挂在脖子上了。”   青年摊手,说的满不在乎,可方才的眼神分明是珍之重之的,仿佛对待什么珍宝一样。   庄子昊无语的摇头:“口是心非。”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间,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年轻人又跑到我老婆子的门前做什么?倘若是跟其他那些人一样做说客,那就请回吧!我老婆子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自然不想离开这所老宅子,而我老婆子自己都不愿意做的事,更不会说服别人去做。”   院子里的花径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一步又一步,颤巍巍的往大门走过来。   楚恒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远远的挥了挥手,笑道:“婆婆说笑了,我们两个可不是来当说客的,是被酒香引过来的,不如您开开门,让我们两个进去……哎呦我去!”   老婆子走近了之后,头巾下的的脸孔便清晰的露出来,仿佛被什么灼烧过一样,满是疤痕,如同藤蔓般攀爬在她大半张脸上,令人……全然瞧不出原本容貌。   楚小恒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庄子昊偷偷摸摸在背后拧了他一把,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表情管理,毕竟那老婆子本来就脾气古怪,万一再惹毛了她,恐怕事情会愈发麻烦。   “哎呦……痛!唔……”   楚小恒咬了一下舌头,顿时一个激灵,整个人就清醒起来,“那个……婆婆?”   传闻中脾气古怪的毁容老太婆拄着拐杖站在大门里面,神色不明的盯着两个人看了半天,咳嗽了几声,才慢慢开口:“小伙子,我老婆子刚刚瞧着你脖子上戴了个什么,只不过上了年纪,老眼昏花,没怎么看清楚,可否能取出来,让我老婆子好生瞧上一瞧?”   楚恒愣了一下,下意识捂紧胸口,想起方宴的警告。   “好奇心弱一点好,不然哪一天怎么死在上面都不知道,好好戴着它,兴许关键时刻会保你一命。”   他自然是不信这些的,一个死物,还真能保人平安不成?只不过是世人心里头留着的惦念罢了。   “嗯……”楚小恒咂巴咂巴嘴,仅仅迟疑了一下,就点点头,“没问题,不过咱们隔了这么远,想来您老人家也看不大清楚,比如您把门打开,请我们进去坐上一坐,其他的嘛……都好说,好说。” 第62章 我是来讨酒的!   楚恒坐在那所传闻中神秘别墅里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这么顺利。   老妇人给他们端了茶来,依旧是佝偻着腰,拄着拐杖,一步又一步,颤颤巍巍的,似乎因为年老的缘故,腿脚不太利索。   庄子昊眯了眯眼,余光瞥了一眼老妇人脚下,眸色微暗了一暗,旋即恢复正常。   “给你看吧!”   楚小恒倒也大方,将脖颈间的挂坠扯了下来,递交给老妇人,“看过要还给我哦!可不要弄坏了。”   老妇人伸手接过来,放在手心里,仔细摩挲。   她不仅脸毁了,疤痕纵横,完全看不出原本样貌,而且手上皮肤也是,有被烧灼过的痕迹。   “这茶不错,”楚恒完全没有身处危险之中的自觉,端起茶碗来,饮了一大口,旋即夸赞,“子昊,你不尝尝吗?”   庄子昊眉心一跳,摆手拒绝,“不了,你喝就行。”   楚恒吸了吸鼻子,四处张望了一下,打量着这里的布置,“这边的宅子桥上去都是有些年头了吧?我一路走过来,瞧见几所小院建筑,都或多或少地添加了上世纪末西方最流行的建筑风格,想来上世纪末的时候,这条街巷……哦不,是这片区域,应当非常繁华。”   老妇人闻言,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怪笑,语气却有些惆怅,“小伙子倒是有些见识。”   “我多年生活在国外,曾辅修建筑学,毕业后走遍各国,所以对这些建筑风格多少有些了解,”楚恒莞尔,托着下巴,望着周遭布局,若有所思,“只是时代在变化,人们的审美也在进步,现在这种风格的建筑已经不多了,就算在国外,大家也会选择更加适合现代风格的居住环境,这个……恕我直言,已经过时很久了。”   “是啊……”说到这个,老妇人仿佛也有些感慨,苍老沙哑的嗓音里透出一股子怀念,“一晃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也老了,老的走不动了,只能蜗居在这一方天地里,想着自己这大半辈子的经历啊……数着日子,年复一年的熬着。”   庄子昊见状,趁热打铁,插言道:“那为何不搬出去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现在时代发展这么快,可以说是日新月异,但生命有限,您何不借着大好机会,离开这个老宅子,去外面看看呢?”   楚恒捂脸,心道这家伙太心急了,恐怕会适得其反。   果不其然,闻言,老妇人立刻不高兴了,冷哼了一声,将那个月牙状的吊坠还给楚恒,沉了脸,“我老婆子知道你们的想法,想琢磨着拆了这片地方,给你们建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喀喀……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你们不晓得这里发生过怎样的事,就琢磨着想拆了它?我老婆子先跟你们说好,休想!”   楚恒赶紧缓和气氛:“您老人家别误会,我朋友就是多嘴!他不是那个意思,您别多想,就是我路过的时候闻到酒香,拖着他跟我一起来讨点酒的,那个……我们花钱买!” 第63章 留下来做客吧!   兴许是看在楚恒态度良好,老妇人这才勉勉强强收敛了怒气,转过身,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上楼去了。   “不要紧,她去拿酒。”   楚恒正了脸色,摆摆手,看向庄子昊:“你方才确实太心急了,好在她性格虽然古怪些,心肠还是好的,应当不会介意这些。”   庄子昊紧紧拧眉,神色十分严肃,目光不住的往周围打量,“小恒,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楚恒使劲儿吸了吸鼻子,“确实有一股子腐朽的味道,只不过这边是老宅子,建的年岁长了,也在所难免。”   “不是这个,”庄子昊摇了摇头,神情愈发凝重,“你再仔细闻一闻,不是建筑腐朽的味道,是——”   话还没说完,楼梯上就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伴随着老妇人重重的咳意,有些阴恻恻的。   “你们闻到了什么?”   随着她脚步的靠近,一股子馥郁的酒香蔓延开来,掩盖了之前的味道。   “没什么,”庄子昊摇头笑道,“这酒确实挺香,老远就闻到了,这些我们都买下来,就先不打扰您了。”   他顺手扯起楚恒,接过酒,将一张卡放在桌子上,转而便大步往外走。   屋子里头很凉,阴冷,外面就是阳光明媚,乌云散去,一片明朗。   楚恒有些摸不着头脑,被强制性扯着往外走,“哎——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庄子昊脸都变了,压低了声音厉声道:“快走!这个地方不对!”   这个地方……太诡异了!   楚小恒懵圈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嗷的一声叫唤起来:“啊……啊?”   庄子昊气的不行,简直想敲开这个家伙的脑壳,瞧瞧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你好端端的回什么头?别回头,快走!”   楚恒被刚才那一眼吓得腿都软了,“后……后面……有鬼嗷……”   那个老太婆手里拿的骨头是什么……那不是骷髅头吗?真的假的啊……   身后一阵阴风刮过来,伴随着老妇人“桀桀”的怪笑,“鬼?你们倒是挺敏锐的……本来看在那挂坠的份上,我老婆子不想与你们计较的,谁知道……”   两人眼看就要跑到大门口,很快触动了机关,栏杆大门顿时合上,被藤蔓缠绕的墙壁下传来齿轮以转动的声音,粗麻编成的绳网骤然从天而降,将两人扣在里面。   “我靠!”   楚恒这才发现自己掉进了坑里,左顾右盼了一番,一脸愕然,这……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不用惊讶,”庄子昊拧眉,看了他一眼,“是咱们两个太草率了,没想到这老太婆敢对咱们动手。”   “有何不敢?”   老妇人冷哼一声,丢了拐杖,直起腰板来,大步走近,“两个不知轻重的小兔崽子,什么地方也非要闯上一闯,不过来者皆是客,我老婆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在这里呆几天吧!”   楚恒瞪圆了眼,更惊讶了,“你你你……你不是……”   一旁的庄子昊拍了拍他,冷笑一声,“这老太婆本来就不瘸,装瘸呢!”   拄着拐杖,看似颤颤巍巍,底盘却稳的很,脚步更是稳当,走到不平的的地方也不见磕磕绊绊,不是装瘸是什么? 第64章 回去跪榴莲吧   庄子昊顿时后悔起来,如此草率的将楚恒带过来,可谓是把他一起带入火坑,委实叫人愧疚。   老太婆一步步冲他们走过来,疤痕纵横的脸上浮着阴冷的神色,楚恒一脸惊恐,不住的往后退。   直到走近,老太婆俯身,枯枝一样的手向楚恒。   正在这时,耳侧炸开一声枪响。   众人齐齐愣住,楚恒瞥了一眼身边破了一个洞的网子,迅速回头,循声望过去。   只见大门已经被踹开了,男人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神情难掩疲倦,手里握着一把枪,周围是几个高大的黑衣保镖,训练有素,分布在大门两侧。   “方宴!”   楚恒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简直是热泪盈眶了,宛若看到救世主一般。   他敢发誓,他活这么大,从来没看一个人这么顺眼过,即使曾经数次因探险而身陷险境,濒临死亡,都没有这般渴望过什么。   “你做的太过了。”   男人皱着眉,脸色很难看,握枪的手微微有些颤,稍稍松了力气,搁在轮椅的扶手上,目光紧紧盯着老妇人,“他戴着我的东西,你没看到?”   “我……”   老妇人看到方宴,先是十分吃惊,继而平静下来,“我知道,所以没想着伤害他,只不过——”   “只不过困他几日,喂点药,到时候丢出去,记忆力能倒退多少年,全看他自己?”   男人打断他,接过话来,冷笑一声,眼底寒气逼人。   周遭保镖上前,将大网解开,把庄子昊和楚恒放出来。   楚恒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赶紧连蹦带跳的跑到方宴身边,眨眨眼,瞥了一眼这人手里的枪,“你怎么来了?”   国外用枪是很常见的事,只不过国内有明确的禁枪令,只有特殊组织经过许可后才能持有,想来方宴确实是有特殊的途径,得到了准许持枪。   “醒了之后见你不在,”男人皱着眉,脸色苍白如雪,淡淡扫了这个不令人省心的家伙一眼,冷哼一声,“说好的在医院老老实实蹲着,我就多睡了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楚恒理亏,灰头土脸的,缩了缩脖子,跟个鹌鹑一样低着头,“我……我就是看你睡着了,偷偷出来透透气罢了。”   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老妇人站在不远处,神色复杂的望着两人,良久,才叹了口气,“我听收音机说,你结婚了,是……”   “是他,”方宴把枪递给保镖,抬手扯住楚恒手臂,十足的占有欲,“你看好了,看清楚了,我的人不是你能碰的!”   最后一句,已是十分冷厉。   老妇人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可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方宴却没了跟她继续交谈的耐心,苍白纤细的手腕捏住楚恒,低低咳了几声,“跟我回去。”   楚小恒忙不迭点头,一脸乖巧,可那人接下来又来了一句:“给你备好了榴莲,回去好好跪。”   楚小恒立刻傻眼了,“啥?榴……榴莲?” 第65章 换键盘?   从那栋阴森森的老宅子出来,楚小恒整个人都老实了不少,原本张牙舞爪的样子也收起来了,变得垂头丧气的。   连跟庄子昊打个招呼的功夫都没有,就被方宴拎走了。   “唔……我……我……”   被丢回病房的时候,楚小恒居然当真看到了一个大榴莲。   “这是什么味道啊?”   他惊的瞪大了眼睛,捏着鼻子,盘腿坐在地毯上,一脸惊恐的回头去看方宴。   “你你你……呕,你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啊?”   男人按着心口,重新输上液,连眼皮都懒得抬,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刺不硬,跪吧!”   他醒了之后就发现这家伙不见了,派人查了一下,知道这家伙居然钻进了那个地方,当下气的犯了一回心悸,半晌没缓过神来。   松林小巷228号。   那个老宅子,方宴也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有些东西……是他毕生都要坚持的,不论生死,所以在出结果之前,他没必要再回去。   没想到误打误撞叫楚恒闯了进去。   天知道那老太婆对楚恒下手的那一刻,他有多惶恐,生怕这个家伙有什么闪失。   方宴实在太清楚那老太婆的手腕了,做事利索干净,后续处理的也迅速,再加上上头有人保着她,这才一直逍遥到现在。   所以说,一旦楚恒当真落到老太婆手里,不管折腾成什么样,只要还有一口气,还活着,他们就没法拿老太婆怎么样。   楚恒,楚恒。   方宴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前便迸出光来,有个鲜活的影子在脑海里蹦蹦跳跳,愈发清晰。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家伙……就一点点驻入进他的生命里,连同太阳,一起带了进来。   如若有一天走了,那岂不是将所有光暖一起带走?那不行……不行。   这样想着,那家伙蹲在角落里的嘟囔声便传过来,分毫不差,“那个……确实刺不硬,就是太臭了,你你你……这玩意不会坏掉了吧?”   楚小恒怂巴巴的,先贴上去一个膝盖,继而“哎呦”了一声,赶紧移开,掌心揉了揉,一脸嫌弃:“摸着软,跪着倒还是硌人,能不能给我换个键盘啊?”   男人冷笑一声,未输液的手按着心口,气息有些气促,心悸犯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家伙死里逃生,还这么没心没肺的,真是不长记性,也不晓得这些年里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黎旻调好点滴,见方宴脸色难看的厉害,不由得叹息着摇了摇头,“怎么样?要不要吸一会儿氧?”   男人闭了闭眼,微微摇头,表示拒绝。   “这味道确实太臭了一点儿,”黎旻又看了一眼摆弄榴莲的楚三少,皱了皱眉,“你闻着不觉得反胃吗?本来就不舒服,不如让他出去跪,或者换一样东西跪。”   楚小恒一听有人说情,眼睛顿时一亮,十分期待的使劲点头,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开口:“就是就是,我觉得这东西……我跪倒是不要紧,主要怕熏着你嘛!嘿嘿!” 第66章 跪榴莲壳子加键盘中   方宴勾了勾唇,无声的冷笑着。   换一样东西跪?那家伙未免想得也太美了,他可是查的明明白白,这个传闻中天不怕地不怕的楚三少,最讨厌榴莲。   偏生他从前喜食榴莲,因而对榴莲的味道接受度蛮好,倒不至于影响嗅觉。   因而看着楚小恒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委实觉得解气。   “没事,我不怕熏,你跪便是。”   男人微微屈指,抵着胸口,时不时轻轻按揉着,似乎仍旧有些不适。   楚小恒刚刚死里逃生出来,压根一丁点儿都不敢反驳这个男人,到最后只能按着指示,扒了两层榴莲皮,放在搓衣板上,苦着脸跪了上去。   黎旻冲方宴使了个眼色。   男人微微颔首,好看的眉眼半开半合,神色疲倦,“让他跪着吧!”   旋即便松手倚靠回去,彻彻底底的阖了眼。   他没有躺着,只是在身体两侧堆上靠枕,斜斜倚着,气息略有些急促,干枯的唇瓣也攀上几分绛紫。   即便病至如此,他依旧是好看的,眉目如画,身形颀长。   “你……”   黎旻看了一眼乖乖缩在不远处的楚小恒,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你果真是回那边去了?颜夫人还在那住着?”   方宴低低咳着,虚弱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嗯……咳咳……她险些伤了……他……”   一句话说说停停,喘了半晌。   角落里的楚恒好奇的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她还在伤人?”   黎旻有些惊讶,“听说上面的人想要处理了那块地方,后面那整一片地,松林小巷最是棘手。”   方宴紧紧抿着唇,好不容易捱过一阵心悸,才低低哼了一声,“因果循环,咳……过去的事情,就应该过去才对。”   黎旻闻言,摇头长叹道:“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在有些人那里,事情是永远过不去的,只是楚三少——”   说到这里,语调迟疑了一下。   角落里跪着榴莲壳的楚恒听到提及自己,小耳朵又抖擞了一下。   咦?说到自个儿了呢!   “他太皮了,”方宴当然知道那家伙听得见,因而只是冷哼一声,“容易闯祸,平白惹出事端,最好把他锁在家里,让他老老实实待上一段时间,好生消停一阵子。”   这一次是颜夫人,可不就是例子吗?   黎旻憋笑憋了一阵子,到最后没憋住,还是笑出了声:“我倒是头一回见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总归这些年上头查得严,楚三少即使落到颜夫人手里,也不至于断手断脚丢了性命。”   “确实。”   方宴睁眼,目光瞥过墙角那个挪来挪去的家伙背影上,故意开口道:“反正也不过被喂点药,敲晕了丢进街边的乞丐窝里,等他醒过来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往后的日子就跟着老乞丐们讨饭为生罢了。”   楚小恒一听,狠狠的哆嗦了一下,差点没跪住,一头栽在地上。   这这这……这不就是变成傻子吗?实在太可怕了!那个老巫婆简直就是魔鬼! 第67章 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跪了一阵子,楚三少垂着脑袋,险些要睡着了。   脑海里又浮出今个儿方宴从天而降的光景,简直……简直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唔……方美人持枪的姿态真是……帅气啊!枪法又准又狠,干脆利落,真叫人眼馋。   自己……自己怎么就没有这般能耐呢?虽然枪法也还勉强说的过去,可离方宴的距离还真是挺远的。   唉。   黎旻静悄悄的进来,伸手摇他,“嘘……睡着了,不用跪了。”   楚小恒一听不用跪了,顿时一个激灵,瞪大了眼。   咦?   他一瘸一拐的爬起来,扭头一看,那人果真睡着了。   “真苛刻!”   楚小恒一脸不情愿,揉了揉眼睛,小声嘟囔了一句,顺便冲着病床的方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黎旻皱了皱眉,俯身过去,悄声开口:“你最近盯着点阿宴,守着他,不论何时都不要留他一个人,我觉得他有点不太对劲。如果有什么突发qing况的话,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   楚小恒眨眨眼,一脸疑惑,“啊?什么意思?”   黎旻犹豫了一下,垂了眼睛,神色染上些许凝重:“他心率一直降不下来,我怀疑……他心脏的问题有恶化的趋势。”   楚小恒悚然一惊,“恶化?会怎么样?”   那人原本就病殃殃的,再差……还能差到什么程度?   “会死。”   黎旻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再多说,转身出了门。   楚小恒原地石化,一脸愕然,“会……会死?”   仿佛耳边炸开一个响雷,他扶着墙,甩了甩脑袋,长长吐出一口气,有些懵圈。   会死……吗?这么严重?   对于从头到脚都健健康康的楚恒来说,死这个字,是非常遥远的事情。   他甚至连医院都很少会来,对于生老病死,着实难以体验,所以对黎旻刚刚的话,更是很难消化。   方宴……这个男人,会死吗?   这样一想,楚恒就觉得惊恐不已。   心跳逐渐加快,他额头冒起汗渍,咽了咽唾沫,脸颊发红升温。   坐到病床边的时候,他心里头忽然升起一股子凄凉腐朽之感。   苍白消瘦的男人半躺半靠的睡在床上,喘息声粗重,断断续续,并不平稳。   平心而论,这人实在好看的过分,五官像是被造物主特别厚待一样,精雕细琢而成,眉眼如画,鼻骨高而挺,唇形好看,稍微偏薄一点,却并不过分突兀,轮廓线条硬而明朗,宛若刀削般精致。   可他此刻躺在这里,一身病骨支离,毫无生气,看的楚恒心惊胆战的。   这么好看的人……真的会死吗?   他咬着唇,鼻头一酸,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对了,黎旻说盯着方宴,盯着这个人,不要放他自己待着,楚恒一拍脑袋,立刻谨记在心,决定接下来时时刻刻都要盯好了人。   这样一来,一旦真的出什么事,那救也来得及,要不然方宴万一自己晕倒在哪,也没人知道,耽误了最佳急救时间,才最叫人懊恼呢!   对,跟着他!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楚小恒握紧小拳头,暗暗发誓。 第68章 我要跟你去洗手间!   接下来的几日,楚恒简直乖巧的过分。   端茶倒水,喂药喂饭,对方宴照顾的简直是无微不至,搞的方宴几次生疑,觉得这家伙不太对劲,必然是又琢磨什么坏主意。   可过了好几日,楚恒都没什么变化,再也没往外跑过,也不嫌闷,乖乖待在医院里陪着方宴,方宴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不仅如此,更甚至方宴去洗手间的时候,他也寸步不离。   “楚!恒!”   男人单手撑着门框,眼底浮着薄怒,颊边还飞着两团红云,气的胳膊都在抖。   “嗯?”   楚小恒眼巴巴的站在门口,整个身子卡在半开的木门上,死活不挪地,“怎么了?我只是想陪着你一起进去而已,你……你你你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青年歪了歪头,一脸无辜。   方宴抚额,被气的低低咳起来,“那我去洗手间,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家伙到底是有什么诡异癖好!   “我……”楚小恒被凶的缩了缩脖子,模样看上去怂怂的,可依旧死不退缩,“我担心你,就……就要跟你一起进去!”   虽然有点害怕这个凶巴巴的男人,但脑海里每每浮出黎旻的话,楚恒就迸发出无尽的勇气。   “担心我?”   方宴斜斜倚着门框,手指抵着胸口,满腹狐疑,“担心我做什么?只是在洗手间里,又没有出门。”   这家伙怎么莫名其妙的?   楚恒挠了挠头,自然不敢将黎旻关于病情的那一番话说出来,只能含糊其辞,给自己找理由。   “就……就是做了个梦,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我……我害怕!”   说到最后,楚三少还理直气壮的厉害。   方宴被气的发晕。   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可俗话说人有三急,楚恒耗得起,方宴却耗不起,他勉勉强强控制着理智归位,紧紧抿着唇,暂且歇了收拾这家伙的心思,耐着性子哄他:“我就在里面,跑不了,也飞不走,很快就出来,你就在门外等着我,成吗?”   楚恒挠着头纠结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有些道理,并不算违背医嘱,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同意了。   方大总裁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去洗手间也得请示旁人的一天,刚刚松了口气,反手锁了门,就听到那家伙在外头嗷嗷大喊:“那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下次一定得我陪着你!”   男人闻言,一个趔趄,险些摔下去。   都……都是什么鬼?楚恒那个家伙是在故意整自己吧?眼看着旁的法子行不通,才想出这一招来?   方宴委实不大明白。   他最近有些闹肚子,黎旻说是药物的副作用,不太要紧,但也与心情的变化有关,让他注意自我调节一下。   今个儿一日里跑了四回厕所,前三回都是比楚恒快了一步锁门,没被他闯进来,哪知这一回那家伙早有准备,率先一步堵上洗手间的门,那架势看上去是不跟进来不算完。   男人揉着胃腹,坐在马桶上纳闷,不晓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楚恒自打回来就不对劲,难不成在颜夫人那还被下了什么药,把人药傻了? 第69章 故意的?   方宴进去之后,楚小恒就跟青蛙一样扒在门外头听墙角,竖着耳朵,眼睛也瞪得圆滚滚,生怕错过什么动静。   哎呦我去,这医院的隔音也实在太好了吧?怎么一丁点儿都听不见,这样一来,万一那人晕倒在里面可怎么办?   楚恒脑子转的飞快,不多时就想象出了好几种突发qing况。   不行不行,他还是得进去瞧一瞧。   楚恒迟疑了一会儿,决定先拍拍门,如果那人没事,必然是听得到的,否则自己硬闯进去,怕是又会惹毛了那个人。   “喂!喂喂!方宴!”   楚恒把洗手间的门拍的“啪啪”做响,嗷嗷喊着:“你还好吗?都五分钟过去了,你怎么还不出来啊!”   拍了半天,他把掌心都拍红了,里头还是没有回应。   楚恒眼皮急跳,“蹭”的就爬起来,扭头去找钥匙。   钥匙……备用钥匙黎旻留下过,就是怕出什么事,没有办法及时打开门。   楚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抖着手从箱子里翻出备用钥匙,直接扑向洗手间的门。   巧合的是,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堪堪打开,可楚恒来势太猛,一个刹不住车,直接栽进了方宴怀里。   男人愕然,没有防备,被他撞的一个趔趄,后背磕在洗手台上,却仍旧下意识反手护住他。   “嘶……”   腰背传来一阵刺痛,方宴疼的蹙眉,脚下虚弱,有些站不稳当,低低斥了一句:“毛手毛脚的做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了楚恒手里的一长串备用钥匙。   呵!这家伙……敢情这家伙方才是想开了门强闯?   方宴一时间觉得气冲胸口,被这家伙气的发晕。   腰背痛的完全动不了,他松开手,慢慢侧身,抵住洗手台,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势,眼前却有些模糊,看不太清那家伙的样子。   “抱歉抱歉,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楚恒一脸诚惶诚恐的来扶他,仰着脑袋,脸上全是愧疚,“我没想到你突然开门,就一个没刹住车……”   刚刚这一下必定是把这人撞伤了,楚恒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干脆趁这人疼到毫无反抗之力,半扶半抱着将人弄回病床上侧躺着。   方宴惨白着一张脸,目光狠狠的盯着面前一脸无辜的家伙,深切怀疑他故意的。   故意报复自己的新法子?   “哎?你怎么不说话?”   楚恒手忙脚乱的替他热敷着腰,忽而想起什么,一拍脑袋,抬眼,模样看上去有些愧疚:“是因为太疼了吗?”   方宴抿嘴,收了眼底神色,抬手遮住眼帘,不说话。   却也没有抗拒那个家伙的照料。   不说话的缘故一方面确实是不想搭理那个家伙,但另一方面也是没有力气。   他本就有腰伤,现下一磕更是严重,即使被热敷着,还是能够感觉出疼痛在一点点放大,攀爬在神经上,一层层辐射开来。   疼到连心脏都有些不适。   真是对那家伙——   若不是怕把他丢出去惹事,方宴势必早将他打包丢出去了,最好找个山头捆上,让他老老实实的待在里面,省的一天到晚的闯祸。 第70章 他不过是个孩子   黎旻值夜班,一到医院就被叫进了方宴的病房。   “阿宴,你这不允其他医生近身的毛病可是得改一改,万一我哪天不在……”   黎旻话说到一半,在望见蹲在墙角的楚三少时,顿时戛然而止。   “你居然还在这里?”   他分外错愕,心道那家伙一贯蹦蹦跳跳的喜欢热闹,哪里能耐得住性子在病房一样待着。   “嗯啊!”楚恒本来被罚了蹲墙角面壁,听到动静才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当然,你不是说过,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方宴吗?”   闻言,病床上阖目养神的男人倏尔睁眼,目光清明,锐利的望向黎旻:“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那家伙最近简直是不正常!变态!连他去洗手间都跟着,还趴在门框上听动静,即使他洗澡的时候都蹲在门口,寸步不离,随时找机会冲进去。   方宴都快被他折磨疯了。   黎旻愣了愣,眼神有点茫然:“其实也没说什么……”   楚恒蹲在墙角,使劲往后扭着头,咧嘴一笑,火上浇油,“我遵医嘱了呢!寸步不离!”   男人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   “算了,你不用继续蹲了,去外面吃饭。”   话音刚落,付昇就推门进来,冲楚恒露出一个标准的笑:“走吧!三少。”   楚小恒蹲的腿都麻了,扶着墙站起来蹦了两下,一瘸一拐的跟着去了。   确实有些饿了呢!   病房的门“啪”的合上,黎旻才收回目光,眼底俱是笑意,“阿宴,我觉得——楚恒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在意你。”   “少废话!”方宴按着腰侧,面沉如墨,“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寸步不离?”   黎旻便将自己与楚恒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方宴简直被气笑了。   他躺了两日,腰伤还是比较严重,现下仍旧隐隐作痛,毫无好转的趋势,可一想到那个家伙脑子里装的东西……他心下便软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你吓他做什么?他才不过是个孩子。”   黎旻摇头:“二十多岁,年纪虽不算大,但也实在说不上孩子了,你从前分明是与他素未相识,却也当真对他这般不同,愿意拿他当孩子惯着。”   男人先是不说话,长长的眼睫垂落下来,在苍白的面孔上覆下一小片阴影。   他脸色一贯不太好,总是不遵医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但最近在医院里将养了一段时日,比往日瞧着还稍稍好些,容色略添了些光彩。   半晌之后,他低咳了几声,慢条斯理的开口:“你对楚家那个小姑娘,不也是如此?”   黎旻被这话噎了一噎,无奈极了,好脾性的摇头:“你可真是……我正在说你呢!倒是能倒打一耙,我与你自然是不一样的,楚娇与楚恒自然也是不同。”   可那人仿佛跟没听见一样,随意敷衍的点头:“嗯,不同,人与人之前怎么可能相同……”   “你……”黎旻无奈,只能俯身,开始替他检查腰伤。 第71章 又害羞了?   楚小恒吃饱喝足回来,就得知了方宴要出院的消息。   “嗯?怎么突然要出院?”   他摸了摸肚子,有点奇怪,又转头看了看黎旻,疑惑道:“检查过了吗?他腰伤怎么样?”   “需要静养,但还是得稍微活动一下,”黎旻温和的笑了笑,“你多扶着他走动一下,注意一点,别让他伤着。”   楚恒忙不迭点头,“我明白的。”   付昇带了家里的佣人来收拾东西,很快就叩门进来了,楚恒笑嘻嘻的凑到床边,“抱你下去?”   “不必,”方宴摆摆手,“扶我一把就是。”   腰伤有些麻烦,但还是能在忍受的范围内,方宴蹙眉,慢慢站起来,往外走:“晚上跟我去参加一个家宴。”   “嗯?”楚恒撑着他的腰背,一步步跟着他走:“什么家宴?”   这人不是没有父母吗?哪里会有家宴?   “你不必管,回去收拾利索就行,别丢了面子。”   男人轻飘飘的丢下一句,便不再开口。   “哦……”楚小恒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那你体力还撑得住吗?我看到你现在都出虚汗了呢!”   这才走了几步,刚刚出门,还没走到电梯呢!   男人顿了顿,抚额不语,脚步却停下来。   是有些吃力。   “对吧?”楚恒眼看着说动了他,继续循循善诱:“你是不是觉得丢脸?可是你看这里只有我,对着我丢人,总比过会儿在家宴丢人好吧?我抱你下去,你保存体力,从vip电梯下去,这个时间点没有人的。”   男人一听,依旧没有动,但眼神却有些动摇。   在家宴上失态,必然会被众人暗地里嘲笑,这家伙虽然人蠢一点,但是说的一丁点错都没有。   楚恒多精的一个人啊!当即就从方宴眼底看出妥协,干脆自己动手,打横抱了他,大步进了电梯。   “好了好了,不会有人看到的。”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去,不看这家伙,耳侧却慢慢红了。   “你居然这么轻,”楚小恒话痨,一边走还一边絮絮叨叨的没完,“看着倒是长得挺高,但是比我预想中的实在轻太多了。”   他长年健身,又喜欢攀岩探险,体力绝佳,抱方宴简直是小菜一碟,可心下一转念,又有些酸楚。   看上去这么强大霸道的一个人,居然瘦到这种程度,抱着都嫌硌手。   楚恒喜欢美人,是由内而外都美,除了脸,身材也很关键,譬如那些健壮而肌肉线条优美的型男,他从前最只要这一类了。   像方宴这般脸长得好看,脱了衣服品起来却没什么味道的人,一直不是他的首选,瞧着解解眼馋罢了。   “你怎么废话这么多?”   一路走过来,耳边的絮叨就没停过,方宴被放进车里之后,撑着身体坐稳当了些,抚额无语:“比绵绵还吵!”   楚恒闻言瞪眼,忿忿不平:“别拿我跟那只蠢狗比,我是谁……能跟它比吗?”   眼珠子一转,视线忽而定在一个人侧面上,发觉这人耳垂红了一大片。   “哇!”楚恒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惊喜的凑过去,“你还害羞?又害羞了?” 第72章 温馨满满   方宴被那家伙闹腾的头疼,将他按在自己身边,对着前头吩咐了一句开车,就阖目养神了。   “唔……你……你按着我做什么!”   楚小恒挣扎了半晌,才从男人掌心里逃出来,老大不满意的挠了挠脸颊,噘着嘴抱怨,“你衣服毛茸茸的,阿……阿嚏!”   男人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不搭理他。   “又难受了?”   楚恒也会看眼色,见这样子就不闹了,放轻了声音,凑到男人面前,揽着他的腰背,往自己身上倚。   “靠在我身上歇一会儿吧!”   这人平素里脾气不小,做事稳妥,进退有度,很难让人想象到他身体这般不好,楚小恒起初还会在心里不满,可渐渐地也想清楚了,毕竟方宴经常会身体不舒服,作为病人……脾气大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更何况……倚着这个人的身体状况而言,他脾气其实还好。   不生气的时候也挺可爱的,尤其是长得好看,更给他加了不少分。   “别碰我。”   方宴脸色十分不好看,眉头皱的死紧,呼吸声很急,比寻常时候粗重不少,“免得待会吐在你身上。”   这可不是吓唬楚恒的。   哪知那家伙并不在意,还大大咧咧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你放心枕着我便是,想吐的话开口就好,我照顾人的本事可是一流的!保证伺候的你舒舒服服的。”   方宴虽难受着,可听了这话,却也十分狐疑,身子却放松了,靠在楚恒怀里。   “哎——这就对了!”   楚恒小心翼翼的抱了他,搓了搓手,替他轻轻按着太阳穴,“给你揉一下就好些了,只可惜这里没有精油,喏——反正咱们这也是出院回家了,等晚上我用精油给你按摩一下,保准夜里睡的香。”   也不晓得怎么了,瞧着这人难受,楚恒一颗心也死死揪着,像泡在柠檬水里,酸酸的,整个人也低落下去。   方宴没有抗拒两人这般亲密的姿态,逐渐也放松了身体,任凭楚恒伺候,神色一点点轻松下来。   嗯……手法不错,果真舒坦了不少。   方宴因为厌恶被人碰触,因而十分抗拒按摩这件事,黎旻不知道替他找了多少按摩师,都被打发走了,但这一回,如果是楚恒,似乎没那么难令人接受。   “是不是好多了呀?”   楚恒观察得十分仔细,眼瞧着这人浑身上下都放松下来,心里头成就感满满,目光顺着他的发顶一路往下,略过眉眼鼻唇,惊叹于这面部轮廓与弧度的精致优雅,当真是……令人见之难忘。   “嗯……”   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应答,苍白的唇角略略掀起一点弧度,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睡一会儿吧!”楚小恒笑眯了眼,“我一直陪着你,放心睡,不要担心到家,待会儿我抱你上去就是。”   他调换了一下姿势,见方宴神色逐渐放松,又试探着开始替他按摩腰背,还不忘压低声音安抚他:“不要紧不要紧,放轻松,我不会伤害你的。” 第73章 乖巧小辈   傍晚。   楚恒实在没想到,被方宴轻描淡写的说出口的家宴是这般庞大。   方家老爷子做八十大寿,来贺的人自然络绎不绝,楚恒陪着方宴赶到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了。   “你确定这是家宴吗?”   扫了一眼整个宴场的人,楚小恒咽了咽唾沫,有些不可思议,小声冲身边人叽叽咕咕:“你们家这么多人口?跟我想象的怎么不太一样啊?”   这人父母双亡,本是孤儿,平时也没见他跟什么亲戚有来往,就算是他爷爷的寿宴……应当也不至于这般热闹吧?   方宴面无表情的瞟了这家伙一眼,冷哼一声,“我爷爷生了六个孩子,虽亡了两个,可每人都留了两个后代,而这些孙辈的人里已有结婚生子的,又余了……”   “好了好了,我不听了。”   楚小恒简直头大的不行,摆了摆手,表示认输,小声嘀咕着:“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啊!听不懂听不懂!”   方宴勾了勾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打从两人一进门,宴场里的人都明里暗里的把眼神瞄向他们,还时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几句,搅和的楚恒非相当不舒服。   “爷爷,我们来了。”   方宴拉着楚恒,先去跟老爷子打了个招呼。   老爷子虽是八旬年纪,却是眼不花耳不聋,腿脚十分利索,头脑清楚,走起路来都带风,身体保养的极好。   他出身军中,退休后就赋闲在家,遛鸟下棋,练字作画,十分自得。   只是后来……那场瘟疫爆发,他以高龄之躯接了紧急任务,重新归队,一直奋战到疫情结束,才卸甲回家。   思及方宴与十几年前那场病毒事故的牵连,楚恒咬了咬唇,皱紧了眉头。   “嗯,来了。”   老爷子精神矍铄,目光炯炯的盯着楚恒不放,笑着开口:“这就是楚家那个孩子?什么时候打算办婚礼?”   “爷爷好,”楚恒抢过话来,笑眯眯的打招呼,颊边两个小酒窝明晃晃的,分外显眼,“我和阿宴只领了证,还没准备婚礼的事,到时候如果有好消息,必定会告知您老人家的。”   身边这个男人自始至终冷着一张脸,模样不咸不淡的,看不出情绪,但楚恒却是个会看眼色又讨喜的,赶紧跟老人家套近乎,表明态度,免得被误会。   “嗯,”老爷子点点头,神色威严,间隙里望向方宴的目光又时不时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几分慈爱来,“不错,你父母我是见过的,很有想法的小辈,很好。”   坐在他旁边有个打扮贵气的老太太,七旬左右,面色祥和,动作优雅,“大好日子,大家吃吃喝喝玩玩就好,大哥别去讨论些扫兴的事,阿宴难得亲自挑了个伴侣,不论是谁,都是阿宴的眼光,你信不过,我可信得过。”   她在家族里看上去威信地位极高,此话一出,几个一直盯着楚恒打量的小辈就收回了眼神,其他人也玩玩闹闹,继续嬉笑起来。   老爷子轻哼了一声,“罢了,我晓得你自小护着我这孙子,我说不过你,省得你又来拔我的名贵花种,扯我爱鸟的羽毛。” 第74章 小小   楚恒耳朵尖,心思活络,听了这话,便对老太太多上了几分心。   “这是姑奶奶。”   面对老太太,方宴的态度明显有些不一样,牵着楚恒走到她身边,给楚恒介绍,“不必拘谨,姑奶奶性格很好的。”   楚小恒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俯身与老太太问好。   “好好好!”老太太神情慈爱,握着楚恒的手拍了拍,笑着开口:“没想到你能来,我真是高兴,阿宴这孩子孤孤单单了这么多年,难得挑中一个伴儿,必定是极好的。”   楚恒乖乖巧巧的点了点头,笑了笑,“谢谢姑奶奶夸奖,我一定会好好陪着阿宴的。”   老太太欣慰的点了点头。   宴场很大,人员众多,老太太做主,叫方宴带着楚恒去别处溜达,别挤在这一处。   楚恒便牵着方宴的手,跟着他的脚步走了。   “我们去哪儿?”   四周宴场极其豪华,楚恒探头探脑,往四周打量了一遍,有点好奇。   “去外头坐一下。”   方宴斜斜瞧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这些人你都不必打交道,不必识得,跟我在一处就行。”   楚小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陪着这人在一起坐在外头的园子里。   这所宅子很老,建筑风格属于古旧的中式风格,里头的园子却或多或少的添了一部分西式的装潢,但很好与原本的风格融合在一起,并不令人觉得突兀。   外头有秋千,楚恒蹦蹦跳跳的奔过去,一屁股坐上去,晃悠起来。   “哈哈……还挺好玩的呢!”   他笑眯眯的荡着秋千,冲方宴挥了挥手,“你快来,要不要一起玩啊!”   男人坐在不远处,半眯着眼,轻笑了一声,“不去,你自己玩吧!”   楚恒美滋滋的晃悠着,觉得还挺好玩,突然间不知道从哪伸过来一只小手,拖住了秋千。   “叔叔!我也想玩,你能下来让我玩吗?”   楚小恒一扭头,见身后站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咦?你又是谁?”   小姑娘长得不高,看上去八九岁的样子,眼睛又圆又大,睫毛浓长,脸蛋也圆圆的,有点婴儿肥,她一脸神秘,笑眯眯的倒背着手:“唔……你让给我玩,我就告诉你。”   楚恒马上去瞧不远处的方宴。   男人正在喝咖啡,余光瞥见这边的光景,眼底聚起一丝笑,却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嗯,就不告诉那家伙。   楚小恒噘了噘嘴,有点孩子气的不高兴,“好吧!”   他跳下来,将小姑娘抱上去,让她坐稳,替她晃着秋千,“这下可以说了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如愿以偿,“咯咯”笑着,十分开心:“我叫方小小,大家都叫我小小。”   她看起来十分喜欢秋千,胆子也大,不停的催促楚恒,让她推的高一点,“我不怕的!再高一点嘛!再高一点!”   楚恒本身热爱探险,就是个胆子大的,因而也喜欢胆子大的孩子,他见状点了点小姑娘额头,挤眉弄眼,“那我推了?你可不许被吓到哭鼻子哦!”   小小甩了甩脑袋,一脸骄傲:“我才不会呢!谁哭鼻子谁是小狗!” 第75章 疯狗   方宴坐在不远处,一边喝咖啡一边瞧着一大一小玩秋千。   楚小恒是孩子心性,很快就跟小姑娘玩闹成一团,小姑娘也很开心,“咯咯”笑着,银铃般的童音传出老远。   不多时,就有人循声而来。   “小小,你在做什么?我的天?你这秋千怎么荡的这么高?快些下来,别摔着。”   楚恒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冲过来一个女人,一把将他推到一边,不由分说的将小小从秋千上抱下来,放到地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女孩子家家的不学好,玩什么荡秋千?还荡的这么高,你知道有多危险吗?有那个心思怎么不去里头给太爷爷表演一段舞蹈,背两首诗词?”   女人看上去三十多岁,打扮妖艳,怒气冲冲地指着小小骂了几句,楚恒被推到旁边,猝不及防,险些摔着,这下刚站稳脚步,就见面前冲过来一个“白面妖怪”,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一来就带坏我女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从哪出来的,跟男人混在一起,生不出孩子,就抢别人家的小孩子,要不要脸?真是没点教养!”   楚恒一脸错愕,退了半步,避免被这个女人满口唾沫星子喷到。   他左右看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这位大姨,你……你是在说我?”   “大姨”也愣了一下,继而怒了:“你长不长眼睛?你叫谁大姨?我是小小的妈妈!”   小小瑟缩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女人衣角,怯怯开口:“妈妈……那位叔叔只是带我玩秋千而已,没有摔到我……”   全然没有方才的灵动欢快。   楚恒一看,顿时怒了,暴跳如雷,“你是小小的妈妈?看你刚才那架势可实在是不像,一来就骂人,没人教过你怎么说话吗?什么态度?瞧瞧小小的被你吓成什么样子了?她刚刚笑的多开心啊!你看现在,瑟缩成什么样子了?”   女人瞪眼,“我态度不好?你……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啊?我才是小小的妈妈,我怎么管教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楚恒冷笑一声,“小小这么可爱的孩子有你这种妈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我跟你说——”   话音未落,斜里便传来一道声音,“闭嘴!吵!”   楚恒恼怒,一扭头,紧接着被方宴伸手按住,扣在怀里。   男人阴沉着一张俊脸,十分不悦,目光锐利的望向张牙舞爪的女人,“年夏,我方才听到,你在跟我的人争论身份二字?”   女人见了他,气势这才弱了些,拉着小小后退了几步,似乎对他十分忌惮。   “我……难道我说错了吗?呵……我警告你,以后离我的孩子远点!”   楚恒“呸”了一声,刚要继续开骂,就杯身边男人毫不客气的捏住腮帮子,低低斥了一句:“疯狗冲你乱吠,你也学它不成?闭嘴,这般作为,着实自降身份!”   楚小恒一听,呆了一下,觉得有些道理,便“哦”了一声,冲年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好吧!时间差不多也得开宴了,外头有点起风,阿宴,我陪你一同进去吧!”   “省的大晚上的碰到疯狗,呸!” 第76章 情敌?   方家规矩繁琐,大厅里摆了很多小桌,开席之后,众人可自寻位置,不必与长辈们耗在一处。   主桌上大都是方家有些地位的大长辈,因而小辈们没人敢去凑这热闹,方宴揽着楚小恒,刚想寻个角落,就听姑奶奶在那边喊:“小宴,你去哪坐呢!还不快些过来?”   楚小恒只觉得后脑勺一凉。   “喂……叫你呢!”   眼见方宴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楚恒眨巴眨巴眼,小声提醒他。   男人低头,瞧了这家伙一眼。   他身量本就比楚恒高出不少,再加上瘦的缘故,更是显得高,楚恒半仰着脸看他,疑惑的皱眉,“怎么啦?你在想什么?”   从这个角度望上去,男人精致的下颌骨轮廓姣好,看着……十分想让人咬上一口。   呲溜……楚小恒舔了舔嘴唇,眼都直了,心也有些痒痒。   好在男人正在寻思旁的事,没有察觉,片刻之后便揽了这家伙,干脆利索的转身,入了席。   楚小恒的旖旎思绪被忽而打破,整个人就有些懵,呆呆的被方宴一把按坐下来,恰好是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笑眯了眼,嗔怪的抬手,虚虚点了点方宴,“你这孩子最懂我心思,知道我想要小恒坐在我老婆的身边,小恒,你不会不愿意吧?”   楚恒反应很快,忙不迭摇头,龇了龇牙,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怎么会呢?能坐在姑奶奶身边,给姑奶奶解个闷儿,当然是我的荣幸。”   他嘴巴甜,能说会道,没一会儿就把老太太哄得合不拢嘴,看他的眼神里溢着满满慈爱。   “小恒真是个好孩子。”   “对对对,小恒说的没错,我老了,外头那些景没看过多少,小恒若是得空,能为我老婆子画下来,那就更好了。”   “快吃快吃,别光顾着说话,免得饿着。”   方宴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两个活宝,额角突突直跳。   “宴哥怎么吃这么少,不舒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的原本坐着的人离了席,凭空冒出来一个身材窈窕的妙龄女人。   训练有素的佣人很快就换了一副碗筷,女人浅浅一笑,礼貌道了谢,这才拾了筷子,为方宴忙活。   “晚上别吃太油腻的,喝一碗豆腐汤吧?”   她微微偏着头,唇角勾着浅笑,神色温柔,小声问询方宴。   好巧不巧,听到动静的楚小恒回了头,望过去。   在他的角度上足以将女人的一切表情尽收眼底,包括满满的柔情和爱慕,满的仿佛要溢出来。   楚恒顿时消音,瞪圆了眼。   卧槽?这是谁?她怎么跟方宴靠那么近?说话还这么亲密?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很熟的样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老太太这时候也看到了女人,脸上重新堆起笑来,“哎呦,娜娜来了?不是说有工作吗?那是工作太忙,就不必来了,毕竟还是工作重要,更何况,方家这回只是个家宴,没那么隆重的。”   这话里话外,都在划清界限,把人往外赶。   老爷子瞪了老太太一眼,“一把年纪了还胡闹,净知道说些有的没的,你在娜娜哪一年缺席过我的寿宴?这么多年了,她就是跟方家人没什么区别,你别说些有的没的!” 第77章 还我鸡腿!   林小娜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开口也是温声细气的,“爷爷别生气,姑奶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老太太哼了一声,满脸写着不高兴,矛头一转,顿时指向方宴,“小宴怎么不吃?小恒,快给他多加些肉,瞧瞧瘦的,最近怎么回事?听说又病了?”   方宴抬头,语调还算平和,“没什么事,老毛病而已,让姑奶奶担心了。”   楚小恒傻乎乎的,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不防被老太太在桌下拧了一把手臂,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   老太太挑挑眉,丢给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那意思明摆着让他赶紧的,人家都挑衅到门上了,还不快些动作。   楚恒迟疑了一下,还是顺着老太太的意思,拾了筷子给方宴夹菜。   “你确实太瘦了,姑奶奶说的对,还是得吃些肉,不过是晚上,就少吃些罢了。”   男人闻言,挑了挑眉,目光掠过一左一右的两只碗,有些玩味。   林小娜盛的自然是口味清淡的豆腐汤,她一贯是了解自己口味的,可楚恒那个家伙——   红烧肉、酸菜鱼、可乐鸡翅、炖排骨,更甚至……还有一大块猪耳朵?   那家伙脑子里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由于林小娜的到来,饭桌上安静了许多,众人神色各异,默默用餐,连老太太都不说话了,吃了一阵便离开了饭桌。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林小娜倒是自始至终都十分淡然,时不时给方宴夹菜,轻声问两句,贤惠又体贴。   方宴不说话,没应什么,却也不曾抗拒,只是筷子探过去的方向,一直是楚恒夹过去菜的瓷碗。   “宴哥?你怎么……”   女人有些吃惊,担忧道:“你不是一贯不喜欢吃这么油腻的食物吗?”   楚恒正啃着一条鸡腿,耳朵一动,便探过去脑袋,笑眯眯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们结婚之后,他就变得喜欢吃肉了,再说这红烧肉煮的多香,肥而不腻,哪里油腻了?”   方宴眼皮子猛的一跳,毫不客气的拍了一下那家伙的脑门,阴恻恻的开口:“你说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哎呦!我的鸡腿!”   楚小恒不防,脑袋猛的挨了一下,手上没拿住,鸡腿便溜走了。   从指缝滑落,“哧溜”一声,掉在地上。   楚小恒下意识去扑,没抓住,势头却猛了一点,两只油乎乎的爪子刚好按在男人胸前。   “哎?嘿嘿!”   他舔了舔嘴角,有点尴尬的左顾右盼,“你……你居然把碗里的肉都吃完了?啊哈?”   松了手坐好之后,就发现餐桌上的人都在看着他们,老爷子一张脸更是阴沉的厉害,黑的像锅底一样。   方宴叹了口气,忍着胃里的不适,拎起旁边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冲老爷子微微颔首示意:“我去换个衣服。”   紧接着便头也不回的离了席。   被反扣住双手、连拖带拽的楚小恒不住的挣扎,小声抗yi,“我……我会走路,你别……你别拖我!我自己走!” 第78章 开车 回家   方宴没有回房间换衣服,而是直接拎起楚小恒,回了车上。   “开车,回家。”   说完这句话,他就放下了前后座的隔板。   楚恒扑腾了一路,都没挣脱那人的钳制,心里纳闷的要命,那人明明生的清瘦,平日里总瞧着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怎……怎么关键时候力气这么大?   “把手擦干净。”   被男人毫不客气丢进车子里的楚小恒摔得晕头转向,不多时脸上就砸过来一包湿巾,那人声音清清冷冷的,语气却不容置疑。   楚小恒灰溜溜的抽了湿巾出来,擦拭手指的油渍,间或还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方才大鸡腿的味道。   被方宴不经意间瞥见了。   男人脱了脏掉的外套,随手丢在一旁,见那家伙一副馋相,禁不住冷哼一声,“想吃什么,回去让佣人给你做。”   明明也不缺吃不缺穿,天天向多少天没吃过肉一样,没出息!   “哦……”   脑袋被摔的晕乎乎的,楚恒擦干净爪子,爬起来坐好,舔了舔嘴唇,跟小学生一样两手放在膝间,模样乖乖巧巧的,还有点儿天然呆,“那走吧!咱们回家!”   方宴都被气笑了。   车子开动之后,方才咽下去的东西这时候开始在胃里翻滚起来,他连自己都说不清楚,刚才在席间为何要置气吃这么多东西,还都是些不易消化的肉类。   好像最擅长情绪管理的他,现下经常被楚恒气到变形,许多真实的情绪便忍不住流露出来。   “你是故意的?”   男人按着胃,渐渐弯下腰去,疼的有些受不住,“你故意给我夹那些东西……”   “啊?”楚小恒有点慌,搞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没有啊!我就是看到那个女人给你盛素菜,我就想给你夹肉菜,我……你是不是吃的不舒服了?”   他连忙凑过来,揽住男人清瘦的身体,待瞧见这人额上汗渍,便倏尔急了,“我让司机掉头去医院!”   刚伸出手,就被方宴“啪”的一声打回去。   “哎呦……你,你做什么?”   楚恒不明所以,甩了甩有些痛的手背,怒道:“不舒服就去医院,你瞎发什么脾气?难不成发一顿脾气就不胃疼了?谁惯的你这些毛病?”   这个男人简直就是被身边人惯坏了,说什么听什么,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也不好好听医生的话,那身体能养好才怪呢!   方宴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针锋相对,“我为什么要去医院?谁惯我的毛病?我无父无母,你觉得谁能惯我毛病?更何况,我死我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这家伙现在倒是来劲了,就嘴皮子利索,说教的话信手拈来,可他若当真这般在意,席间就不会故意给自己夹那些东西!   他……他分明是在看自己笑话!   楚恒被凶的一愣一愣的,又见这人疼白了一张脸,额角冷汗涔涔,顿时怂了,缩了缩语调,放软了语调过去顺毛,“你别……别发脾气了,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看着那个女人不顺眼嘛!谁让离你那么近,还跟你那么亲热的?” 第79章 吐了   方宴蜷缩着身体,胃疼到冷汗涔涔,闻言抿了抿唇,心里头这才稍微好受了一些。   总算没再抗拒那家伙的亲近。   “去医院吧!好不好?”   楚小恒见他态度稍稍软化,便凑过去,抚着他的脊背顺毛,“是不是疼的厉害了?”   男人闭眼,别过头去,“嗯”了一声,脸色依旧冷着,却肯让人碰了。   “被……你气的!”   楚恒摸着这人脊背,能够清楚的摸到凸起的椎骨,以及两侧根根分明的肋骨,不知怎么,鼻子就有些酸。   明明好吃好喝的供着,怎么还是瘦成这样?当真让人觉得挫败极了。   “那……那我乖乖的,”楚小恒握了握拳头,软乎乎的嘟囔着:“我以后都乖乖的,好吧?你也要好好的啊!所以咱们现在……”   “不去医院。”   男人冷冷打断他,轻哼一声,身体稍微放松了一点,“不疼了!回家!”   楚小恒顿时目瞪口呆,“不……不疼了?真不疼了?”   这这这……变得稍微有点快吧?   男人往后倚了倚,掌心依旧按在胃上,阖着眼,身体仍是紧绷,嘴上却依旧硬气,“再往这一些,让我靠一靠。”   “哦……”楚小恒缩着脑袋,像只鹌鹑一样,整个人都乖巧的贴上去,被方宴揽住。   “那你别按,哎……你不是不疼了嘛!还这么用力做什么?”   楚恒眨巴眨巴眼,脑子还算灵活,很快就反应过来,去掰男人的手。   方宴额角直跳,“你……我什么时候用力了?我愿意把手搭在这还不行……嘶……”   这家伙力气不小,更何况自己目前确实不太舒服,身上都被冷汗浸透了,一时间竟真的被他制住,反抗不得。   “楚!恒!”   胃里翻江倒海的疼着痉挛,失了手臂的压制,更是汹涌澎湃,无法平息。   楚恒得意的挑了挑眉,“当真是头一次赢的过你,只不过我为人好,不趁人之危,你乖一点,别乱动,胃里痉挛被揉开就好了。”   他一点点替这人顺着胃腹,手法倒是有些是像模像样,男人狠狠瞪着他,低低抽着气,反抗的力度却小下来,好像在蹙眉隐忍着什么。   楚恒却松了口气,感受到痉挛之处被一点点揉开,禁不住擦了擦额角的汗,十分有成就感,“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揉开就不痛了,到了到了,前面就到家了,咱们回家啊——”   车子驶入别墅区,离家门口愈发近了。   楚恒松手,取了外套,替这人裹在身上,俯身轻哄他,“咱们回家睡一觉就好了,待会儿我再让黎医生过来瞧瞧,你要是觉得冷,我便去你床上暖一暖你。”   他打算把这个人抱下去。   男人没有应声,忽而抬手按住胸口,急急喘息。   车子堪堪停住,楚恒率先跳下去,动作利索的从另一边车门打开,俯身进去,就要抱方宴。   不成想男人忽而剧烈的呕吐起来,不偏不倚的吐了楚恒一身,将方才在席间吃进去的食物,原封不动的都吐了出来。 第80章 酒家   庄子昊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午夜两点钟。   “什么?那个人来了M市?”   黑暗中,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睡意全无,神色冷厉,咬着牙开口道:“那个人到底要做什么?十几年前的事……还不够吗?他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别着急,”电话那头的人轻轻叹了口气,语调软了几分,“瑞克这个人……怎么说都是你的生身父亲,你……”   话音未落,就被庄子昊狠狠打断,“闭嘴!我没有他这样的父亲!”   他重重的喘息着,汗水从额间颈侧滑落,手指深深抠进被子里,满是挣扎,“你知道的,程景,你知道我的性格的,我这辈子,甚至下辈子,都不会认他!”   庄子昊一贯从容冷静,罕见有这般失态的时候,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一阵,方才试探着开口:“你在哪?子昊,你在家里吗?我现在过去——”   “不必!”   庄子昊深深吸了口气,翻身起床,“我马上去酒家,你到那找我就行。”   酒家是他开的一家酒吧,在M市很有名气,他作为老板,经常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过去,调一杯酒,有兴致的时候还会上台唱两首歌,在底下的叫好和酒精的麻醉中恍惚着忘却白日的一切烦恼。   程景抵达的时候,发现庄子昊已经到了。   他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刚刚爬起来,没有顾得上打理自己,正坐在吧台后面,一脸烦躁的调酒。   一旁的调酒师偷偷冲程景使了个眼色,用唇形说了一句:“已经调坏好几次了……”   程景额角直跳,叹了口气,绕到吧台后面,蹲下来,拍了拍埋头调酒的庄子昊,“我说……你这脾气也太暴躁了,我只是说瑞克来了M市,其他的还没说,你就反应这么大,你真是……让我怎么往下说啊!”   庄子昊停了动作,深吸了一口气,瞧的出来,他在竭力维持镇定,掌心攥成拳头,死死的捏住,“你不明白……有些事情,你不会明白的。”   对于那个人的憎恶,仿佛已经刻印到了骨子里,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旧记得曾经那种无助的感觉,现下回想起来,历历在目,分分刻骨。   “只是上一辈的恩怨而已,”程景低笑一声,“你别气,再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瑞克如今回来,必然也不会伤害你。”   庄子昊闭了闭眼,整个人都在细微的颤抖,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半晌之后,他忽而睁眼,目光如炬,望向程景:“程家要与那个人合作?”   程景语塞。   这人总是这般聪慧,有些事情,不必说也明明白白,只不过……   “我爸做主,我拿不了主意,”他十分坦然的承认,“你也知道我只是个私生子,我爸宠着大哥,但凡我大哥做的决定,他都无条件支持,这一回,我大哥要跟瑞克谈一桩买卖,我爸当然也不会反对。”   “至于瑞克想做什么,我还不知道,只不过……你最好提醒你那个发小一句,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是冲着方家和楚家来的。” 第81章 争执   庄子昊停了动作,低头盯着面前的高脚杯,眯了眯眼,一边擦拭,一边喃喃自语着:“他会遭到报应的,他一定会遭到报应的……至少松林小巷28号,那座宅子里还有人住着!这个世上,也还有人等着报仇!”   程景一听,面色微变,一把捏住庄子昊肩骨,迫他望向自己,压低声音吼出来:“你去了松林小巷28号?你不要命了?你究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我就不应该告诉你那个地方的存在!”   庄子昊抬眼,神色怔忪,还有些呆滞:“我拉着小恒一同去的,那儿有个诡异的老太太,差点对我们动手,最后是方宴及时赶到,才救了我们。”   那一日的场景惊险万分,他无数次后悔带楚恒一起去,可也万分庆幸他们是一起去的,要不然……方宴也不会出现。   对于那个决定,他对楚恒表示非常抱歉,可那日过后,也没有机会再约楚恒出来,解释那日的缘故。   楚恒前面的人生大部分是在国外度过的,他被保护的实在太好,因而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家族里的人曾经做过什么,又参与过什么。   把他送到外头,养在外头,看似放养,不管不顾,实则……分明是保护啊——   程景听完,眉头却皱了起来,“诡异的老太太?住在那座老宅子里的?”   “对,那个老太太极其诡异,好像……脸被火烧过,还有手臂!”   程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知道是谁了,那个女人居然还活着,这么多年过去了,就住在那座老宅子里,还对庄子昊和楚恒下手,她究竟想做什么?   庄子昊一把扯住程景,眸色忽而锐利,“你知道她是谁?对不对?”   程景轻而易举就挣脱开来,摇了摇头,“以后不要再去,那个老太太……怕是还不知你得身份,倘若知晓,又是无尽的麻烦。”   庄子昊抿嘴,脸色苍白,透着一股子疲惫,“行,你不告诉我也没事,我自己终归知道的。”   他站起来,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和衣服,点了一根烟,轻飘飘的瞥了一眼程景:“快天亮了,程二公子请回吧!我就不送了。”   烟圈一层层浮开,庄子昊斜斜倚在吧台边上,随手拿起一杯酒,喝了一大口。   神色若有所思。   程景清楚,这就是送客了,现在天快亮了,他也不得不走了。   “那我就先走了。”   程景有点担心,末了再三嘱咐:“那件事你不要再私自插手了,记住了吗?如果真的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告诉我,让我陪着你去。”   这人一贯冷静理智,可一提起有关于瑞克的事,他就跟疯了一样,毫无理智可言。   那个人这次回国,总感觉像是有哪里不对,程景心里头也七上八下的,觉得自己可以借这个机会跟方氏集团示个好,卖个人情,方宴无论如何……也会感激自己的。   至少为扳倒家里那位愚蠢无脑的兄长……多加了一点筹码。   程家一定会是他的,一定! 第82章 收拾烂摊子   近日入了雨季,天一直阴着,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气息,湿热黏腻,让人禁不住烦躁起来。   方氏顶层,苏锦从总裁办公室出来,轻轻掩了门,这才松了口气。   戚砚凑过来,冲里头努努嘴,“怎么样?还在发脾气吗?”   “可不是嘛!”苏锦摇了摇头,指了指身上,“你瞧瞧,咖啡都摔了。”   她在公司一贯打扮的干脆利落,最近天热,上身便只穿了一个白色的条纹衬衫,戚砚顺着她的目光一看,果不其然,衬衫上被溅了一块咖啡污渍,再往下看,咖啡色工装裤角也湿了一点。   “老大发起脾气来,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架的了的,你怎么还往上凑?又不是第一回 了,不知道离远一些吗?”   戚砚摇摇头,叹了口气,“没伤着吧?”   “没有,”苏锦抿嘴,精致的眉头紧紧锁着,“老大还是有分寸的,他待会要出去谈事情,你去叫司机准备一下车,中午还有个饭局……”   “不会吧?”戚砚瞪大了眼,“他他他……他身体养好了吗?就出去这么折腾法,闹什么脾气啊!再说了,饭局什么时候用他出马过,怎么着?他这是看我不顺眼?觉得我没用了?”   公关这一块的事情都是戚砚在做,但这一回,他承认他失职了,事故原本不大,但一直没给个解释,舆论的压力可谓不小,他一个没顶住,就松口用了方昊的方案,结果——   事实证明,成效并不怎么样。   最后还得是方宴回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戚砚本就羞愧难当,一直不敢往方宴眼皮子底下凑,这次见方宴连酒局都自己出马,更是心里难受,说不出的挫败。   “你别瞎想,”苏锦拍拍他,安慰道:“方总不是那样的人,只是这次的客人身份不太一般,跟方总也是旧相识,方总这才亲自出面,所以呀——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快些去准备吧!相信有咱们老大在,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的。”   戚砚点点头,转身而去,只是神色间依旧有些郁郁不乐,看起来还是心结难解。   苏锦抱肩,盯着他的背影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得跟方宴提一句,否则让戚砚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正琢磨着,手机响了。   “哎!方总我就在外面……好的,我马上来。”   苏锦转身,急急忙忙的推门而入。   果不其然,只见方宴蜷在老板椅上,整个人半俯着身子,像是吐过。   “老大!”   苏锦急了,细长的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噔噔噔”的跑过去扶他,“我去叫救护车!”   她刚刚哆嗦着手去掏手机,就被斜里的一只手扯住,男人微微偏头,露出苍白的脸孔,“不……必,咳……你去……拿药,去!止疼……”   苏锦迟疑了一下,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听话的去里间柜子里,翻了止疼药出来。   男人一只手按着胃,另一只手夺过药来,就着桌上剩下的半杯冷水,眼都不眨的吞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沉寂下去。 第83章 置气   不过五分钟时间,方宴却觉得好似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药效一点点返上来,胃里尖锐的疼痛稍稍平息了些,他闭了闭眼,低低喘着粗气,哑声开口:“都准备好了吗?”   苏锦应了一声,“都准备好了,只是您……”   这人看上去实在是有些不好,额前冷汗涔涔,脸色白到吓人,嘴唇也毫无血色,衬衫下两片薄薄的蝴蝶骨支棱着,身体单薄到令人心惊,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没事。”   男人脸孔上染着烦躁,苍白修长的指尖点在桌沿,有点不耐,“叫人把这里收拾了,不要声张。”   地上一片狼藉,有碎瓷片,也有棕色咖啡渍,他脾气一贯不好,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更甚,摔东西是常事,苏锦倒是见怪不怪,很快用内线拨出去,安排人进来收拾。   方宴扶着办公桌,缓缓站起来,眼前略有些模糊,因着姿势的变化,僵硬的脊椎从弯曲到强行伸直,激起一阵尖锐的痛意,顺着神经末梢蔓延开来,心跳也有些紊乱。   他按了按心口,被忽然加快的心率扰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苏锦见状,赶紧上前扶了他,轻声劝着,“车子过来还得有几分钟,您先去里面休息一下。”   方宴心知自己如今的状态,抿了抿嘴,没有反驳,借着苏锦的搀扶去了里面的休息室。   一进去,便拂开苏锦,自己踉踉跄跄的走向前,跌坐在床上。   苏锦替他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试探着问:“方总,你是跟楚少爷吵架了?”   也不晓得怎么了,这几天方宴脾气格外大,比从前还难伺候,她琢磨了一阵,左思右想,才猜出这个缘故。   果不其然,男人听到“楚少爷”这三个字,一张俊脸便沉下来,“好好的,提他做什么!”   一想到那个蹦蹦跳跳跟脚下装了弹簧一样的家伙,他就气的牙根直痒。   “不至于这么生气吧?”苏锦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禁不住笑起来,“老大,您说您这生气就生气,可别气坏了身体,楚少爷年纪小,有些地方不懂事,您跟他置什么气啊!”   方宴冷冷瞥过去,语气不瘟不火的道:“怎么……你还给他说情?”   苏锦赶紧摇头,“没没没,我就是觉得,新婚燕尔,怎么也不该太较真才是,再说了,您的身体……”   “行了行了,打住!”方宴眼皮子猛的一跳,赶紧截住她的话,“都听了八百遍了,我记住了,没事,你先出去,我换一身衣服,很快就来。”   苏锦撇撇嘴,这才转身,迈着小碎步走出去,还小心的给他关好了门。   自家老大一贯是个嘴硬心软的,虽然对着楚三少一脸嫌弃,可到底还是容许这桩联姻,容许那个人靠近,已经是……极罕见的事了。   还是问问楚少爷发生了什么事吧!要不然……老大今日的饭局,也实在麻烦。   苏锦眨了眨眼,灵机一动,最好……能让楚三少过来一趟,办完事情正好接走老大,也省了他们的功夫。 第84章 床上冒出一颗狗头?   楚恒与方宴确实是又吵架了。   原本两人相处还是极好的,即使方宴吐了他一身,他倒也不太在意,只心里怜惜这人病势沉沉,年年岁岁要受这般折磨。   但那人脾气实在太差了!居然又为了绵绵来训斥他,哼!明明是那只臭狗的错,居然悄无声息的躲进他房间里,还钻进了被子里等着他?   天知道楚小恒拖着疲惫的身子扑到床上,本想好好的睡上一觉的时候,结果一掀被子,对上一颗狗头,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的感受有多抓狂!   方宴那个老古板还挺会赶时尚的,养什么不好,偏偏去养一只哈士奇?这别墅怎么没被那只蠢东西拆了呢?   楚小恒气的跳脚,直接拖着狗前爪,不由分说的把狗丢进了笼子里,锁上,这还没完,大晚上的被彻底气清醒了,抓耳挠腮的琢磨了好大一会儿,将绵绵的狗粮在笼子四周撒了个圈,又打开几个零食罐头,继而去厨房盛了一大碗晚饭吃剩的骨头汤,盘腿坐在笼子边上,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绵绵馋的口水直流,“嗷嗷嗷”叫唤个不停,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动静不小。   楚小恒见状,倒是乐呵了,先前的怒气消得差不多的,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倒是越吃越开心了。   他吃了大半晚上,绵绵就叫了大半晚上,又气又急,声音也愈发尖锐。   结果吃饱之后,就挨了方宴一顿训斥。   男人一身纯黑色家居服,站在阳台边上,按着心口,目光阴沉,“滚回去睡觉!把绵绵放出来!”   这一人一狗凑到一起,非出什么幺蛾子不可,真叫人头痛!   楚恒还真愿意跟绵绵较劲,折腾绵绵,可奇怪的是,绵绵还偏偏愿意黏着他,两个家伙一碰上,准打架不可。   “明明是它欺负我——”   楚小恒气鼓鼓,见那人脸色沉的厉害,有点吓人,便也不敢再多较劲,没多争论,直接回了房间睡觉。   什么人啊!再也不要理他了!   因而接下来一连几日,都没有再搭理那个人。   总归那个人早出晚归,要去公司上班,两个人也基本见不上面,楚小恒暂时将两个人的不愉快抛到脑后,连蹦带跳的跑去楚氏,缠着楚明坤给自己准备个画展。   砸钱而已,不是太难办的事,刚好他把几个朋友随笔之作一起挂出来,卖一笔钱,然后设个慈善基金会,给楚氏卖个好。   楚小恒从前在外头的时候,喜欢每走到一处,都把所见的风景画下来,年岁一长,也攒了些作品,再加上一些友人放在自己这处的画卷,差不多能凑出一个画展来。   “哎呀!好麻烦啊!”   楚小恒趴在办公桌上写方案,写的抓耳挠腮,接连几日都在做这玩意,实在叫人头痛。   楚明坤坐在不远处,闻言掀了掀眼皮,“赶紧的!请柬都发出去了,画展的那些东西得赶紧准备,要不然等着画展的那一天,看你怎么办!”   楚小恒蔫巴巴的叹了口气,“嗯……我写完了你再看一下,我下午去趟画展。” 第85章 偷偷报信   楚小恒生性喜欢自由,又自小未曾长在父母身边,罕少受管教,做起事来便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因而设计图和方案被拍到楚明坤桌子上的时候,楚明坤仅仅瞟了一眼,额角便突突直跳。   “方案还行……我再看看,但你这幅设计图……画的到底是什么呀?”   楚明坤满头黑线的瞧了半晌,“你确定画了按你这个图来装潢,艺术家们不会被吓跑了?”   “哎呀!哥,你就照办吧!我最清楚现在的流行风格了,相信我的眼光,ok?”   青年歪了歪头,眯着眼笑,一脸肯定。   “那行吧!”楚明坤迟疑了一下,到底点了点头,“我叫人去安排,你把画展需要的画装裱,搬到画展,格局什么的……就按你说的坐。”   楚小恒打了个响指,乐的一蹦三尺高。   楚明坤忽然顿了顿,眸光一闪,盯着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弟弟,语调一转,“你最近……过得还行?”   青年一改从前五颜六色的头发和张牙舞爪的装扮,模样规规整整的,头发早就染回了黑色,乖乖巧巧的贴在额前,身上穿着一件暗红色卫衣,和一件宽松的运动裤,整个人看上去像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年轻而有朝气。   “还不错吧!”楚恒挠了挠头,长长打了个哈欠,“我能有什么不好,吃得饱睡得香,在哪都一样。”   楚明坤挑了挑眉,长长“哦”了一声,“跟方总也还好?听说他带你去给方家那位做寿了,怎么样……一切都好?”   “不用担心我,”楚恒潇洒的摆了摆手,抄起车钥匙便往外走,“没有我摆不平的人,放心吧!方宴还是要面子的,人前必然多顾及我,毕竟我代表的,可是咱们楚家呢!”   他走到门口,吹了个口哨,笑嘻嘻的跟楚明坤道别,“行了,我先走了,找地方吃饭,吃饱了好去干活呢!”   楚明坤点了点头,楚小恒便悠悠然进了电梯。   手机忽然一亮。   “楚少爷,方总今日身体不适,您若是有空,就请过来一趟。”   末尾留了个地址。   是苏锦。   那个女人是方宴的特助,跟方宴关系密切,她忽然叫自己做什么?难不成……是方宴的意思?   楚恒勾了勾唇,有点得意,不会是——那个男人想要示好,又拉不下面子,才叫苏锦这样说的吧?   很有可能!   一想到此,楚恒顿时雀跃起来,哼着小曲上了车。   地址是个高级酒店,私密性极好,一般需要VIP金卡才能进去。   真不巧,楚恒在车子里翻了翻,到底翻出来一张金卡。   回国之后,楚明坤和楚娇怕他生活上有不方便的地方,给了他不少东西,真是刚刚好派上用场了。   等等,地址是酒店……现在是中午,方宴……方宴是赴饭局去了?   卧槽!不会喝酒吧?   一想到那个男人的玻璃肠胃,楚恒就眼皮直跳。   这段时间里,他得空便搜了一下十几年前的那场病毒事故,以及……活下来的人所经受的折磨。   真是越看越心惊,方宴……也在受着那些折磨吗?真的像上面描述的一样吗? 第86章 方总,楚少爷来了   楚恒赶到的时候,见苏锦早就在停车场等着了。   “楚三少。”   女人长得很美,身材也纤细窈窕,气质却十分干练,一看就是在职场打磨多年的老人。   她含着恰到好处的笑,优雅的作了个请的手势,旋即便走在前边带路。   楚恒也很有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落后半步跟着她,保持一定距离。   “方宴是赴谁的宴?”   苏锦偏了偏头,嘴角弯着笑:“程家二公子。”   怕楚恒不清楚对方是谁,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解释:“就是……在上回慈善宴会对您动手的那个程家。”   楚恒脑中轰隆一声。   “我靠!你说什么?”   当初程家大公子对他下药,害他一世英名险些毁于一朝,好在没有得手,被方宴救下来。   虽然最后到底没逃过滚一回床单,可跟方宴滚,总比跟那个丑肥挫滚更容易叫人接受,毕竟方宴……长得好看。   后来是楚父三令五申,不叫楚恒去找程家麻烦,楚恒这才暂时压下心里头那点儿小九九,决定这仇先记着,等以后有机会再报。   这一次……对方送上门来了?   苏锦瞧着楚恒的表情阴阴晴晴,心知他在想什么,不由得开口解释:“您可别记恨错了人,程家这位二公子啊——可不跟他大哥是一伙的,两个人关系是出了名的不和,大公子是原配所出,正儿八经的继承人,虽然看不惯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弟弟,而二公子呢……是外室所出,后来外室病逝,他才被接回程家,并且他这个人还颇具才华,不必大公子是平庸之辈。”   楚恒闻言,挑了一下眉,有点惊讶,“原来是这样……”   心里头很快便有了计较。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既然程总这么想自己的大儿子攀一个有钱有势的高枝,那自己……当然得好好帮他一把。   “那……苏特助,”楚小恒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迅速转了话题,“你们方总……最近怎么样了?你刚刚那个信息……是他让你发的吧?”   啧啧……肯定是求和的!   苏锦闻言,有点诧异,心里头却好笑的不得了,看起来这小少爷还是不太了解自家老大的秉性,这样的话……她也实在不好多插嘴。   总有时间让他慢慢了解。   “嗯……您到了就知道了,”进了电梯,苏锦瞥了一眼绅士的抬起手臂虚遮住电梯一侧的楚恒,忍着嘴角的弧度,含糊其辞,“方总今天发作了一回,胃疼的厉害,吃了不少止疼药才勉强压下来,他不舒服是真的,还希望您能多照顾他一些。”   说起这些,苏锦神色认真了不少,甚至于敛了笑,“久病之人难免脾气不好,三少若是经历过方总经历的那些东西,自然就会懂的。”   楚恒不说话,神色一窒,似是想起什么。   方宴啊——   苏锦踩着细长的高跟鞋,七拐八拐,带着他一路来到一个僻静的包间门口,敲了敲门,低声道:“方总,楚少爷来了。” 第87章 突然出现的楚小恒   包间里面沉寂了一会儿,才传来方宴低沉嘶哑的声音:“进来吧!”   苏锦冲楚恒点了点头,便笑着替他打开门,轻声道:“请吧——”   楚恒咽了口唾沫,理了理衣服,昂首挺胸,大步而入。   包间内布置的十分华丽,装潢设计是典型的西方轻奢风,典雅又庄重。   餐桌放在靠窗的位子,是一张方桌,上面摆着满满的菜品,和一瓶红酒,一瓶白酒。   楚恒瞟了一眼,就十分自觉的坐到了方宴身边,冲对面的青年点头致意,“你好,楚恒。”   白兰地……呵呵!   青年与他握了一下手,彬彬有礼的笑:“程景。”   楚恒回以一笑,继而偏头,望向身边面无表情的男人,语气亲热:“阿宴,我没提前打声招呼就过来,你不会介意吧?”   男人额角猛的跳了两下,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瞟过去,扯了扯嘴角,“不会。”   “刚刚谈完事情,”程景笑着补了一句:“楚三少来的正巧,一起吃个饭。”   楚恒也笑,“确实巧了,不过我既然碰上二公子,还有一桩事,想问问二公子肯不肯赏个脸合作。”   程景挑眉,有些疑惑,“哦?”   楚恒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晃了晃高脚杯,先抬手与程景碰了一下,才慢慢开口:“我近期要开个画展,地方定好了,设计图也画好了,建筑这方面,听说贵公司是行家,可否——”   程景迟疑了一下,余光瞟了一眼一旁沉默的方宴,终究点头,“愿闻其详。”   男人一直沉默,稍稍向后,倚在沙发上,听着两人谈论画廊的细节,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身形挺拔,脊背只微微靠在靠背上,坐姿仍旧笔直,只不过脸色苍白了一些,总瞧着像病着。   先前止疼药的药效已经过了,疼痛一波波的袭上来,方宴一双好看的眉渐渐蹙了起来,额角渗出细微冷汗。   他什么也没有吃,只抿了半口红酒,算是走个过场,胃里宛若被火烧灼一般,疼痛一阵急过一阵,激的心口也不太舒服。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天气却眼看着阴下来,空气窒闷的厉害。   男人抬手抵着额角,略微阖眼,很有耐心的听着楚恒与程景的对话。   他没什么胃口,原本也没打算吃这顿饭,谈完事情喝一点酒就差不多了,哪知那个家伙居然摸过来了,还一本正经的很,他便耐着性子,打算听听那家伙要做什么。   原来——最近要开画展?   方宴抿了抿唇,似在沉吟。   这些年下来,天气一有变化,他身上便疼的厉害,全身骨缝如同浸在冰水里一样,透着寒气,怎么也散不去。   膝盖和腰椎各处关节宛若僵死一般,严重的时候疼的都起不来身,弯都弯不了,更遑论走路,最狼狈的时候连基本的自理都做不到,身体由着他人摆弄,像一具行尸走肉。   这让方宴数次思索活着的意义。   当年那些未等到特效药而死去的人,若是知道挣扎着活下来他们在往后的余生中将遭受怎样的折磨,恐会庆幸不已。   无望的生命……还不如死去。   “阿宴!阿宴?你怎么了?”   耳畔有些嗡鸣,以至于方宴只能隐约听清楚恒的声音,感觉像从遥远的旷野里传来,悠长空旷,隐有回音。   他茫然的转头,对上楚恒慌乱的神色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程景也被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来,“可需要帮忙?”   “不用,”楚恒扭头,冲他一笑,“阿宴身体一贯不好,想来二公子也听说了,不如二公子先走一步,我陪阿宴在这休息一下?”   那个男人明明身体差到要命,却极爱面子,不愿在人前失态,楚恒自然要帮他一把。   程景也是知趣,很快就起身告辞。   楚恒这才凑过去,探了探男人额头,一脸担忧:“你怎么发烧了?”   这才多久不见,这人就有本事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脸色苍白憔悴,神情也是恹恹,疲倦而无力。   “我……发烧了?”   方宴撑着沙发,想要坐直一些,奈何手臂软绵绵的,一丁点力气都没有,当即便斜斜的往一侧倒。   被楚恒揽了个满怀。   男人消瘦的惊人,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硌人的骨头,楚恒摸了摸他的脊背,小声抱怨了一句:“感觉我像抱了个骷髅架子一样。”   话音刚落,见男人狠狠皱了皱眉,脸色煞白,有些气促。   “哪里疼?”楚恒这才察觉不对劲,这人不仅是发烧!   他神色陡然严肃起来,牢牢撑着男人腰背,替他按摩心口,放轻了声音,“带药了吗?要不要含一会儿?”   男人疲倦的摇了摇头,喉结上下动了动,仰面枕在楚恒肩上,侧脸轮廓精致硬朗,鼻骨高挺,弧度优雅,隐忍着开口,却只剩气音:“痛……”   这显然已是痛极,连没什么血色的唇瓣都攀上紫绀,楚恒这下有点慌了,也说不出什么缘故,心狠狠的揪痛了一下,赶紧去摸自己口袋。   药……药!他应该是带着药的!   自从慢慢深入了解到这人的身体状况,楚恒便养成了随身带药的习惯,以备不时之需。   这回当真是用上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药瓶,抖着手倒出来,往方宴嘴巴里塞。   哪知男人满是抗拒,痛到死咬着唇,就是不张嘴,楚恒心一横,急中生智,张嘴含了,硬生生撬开这人的唇齿,塞了进去,强压在他舌下。   危急时刻,是毫无旖旎可言的,楚恒退出来,咂了咂嘴,这才察觉出自己唇上也染了血。   到底还是记着看过的资料,他抱着男人,慢慢将他横放在大沙发上,双腿抬上去。   屈膝的瞬间,男人喉咙里发出痛极的呜咽。   痛……真的太痛了……   全身上下的关节骨缝都弥散着尖锐的痛意,他闭了闭眼,僵直着试图蜷缩起来,却全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任凭所有感官皆被剧痛淹没。 第88章 你不要死   “不要怕,不要怕。”   楚恒心里头慌极了,可面上还是保持了镇定,托着男人的身体靠在自己怀里,小心翼翼护着他的腰背,替他按揉胸口。   记忆渐渐打开闸门。   当初那场奇异的病毒事故,给这个男人带来的后遗症远不止自己所看到的这样,疼痛……如影随形,是刻在骨子里的,而一旦发作起来的时候,无法缓解。   止痛药吃的多了,药效会慢慢减弱,所以这人……怕是时常都会自己捱着吧?   除非真正有事的时候,譬如今日与程景会面。   楚恒能做的不多,他只能陪着这个男人,安抚他的情绪,从而让他好过一些,其他的……恐怕什么也做不了。   “我在这里,方宴,你别害怕……很快就过去了,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男人痛到半蜷着身子,偏生腰背也受不住,只能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连眼角都激出大片绯色,蔓延开来,一改平日里苍白清冷的样子。   他模样极其好看,轮廓硬朗,弧度却优雅柔和,眼瞳漆黑,神色素来凌厉,显得整个人干练而冷冽,眼睫却是纤长浓密,从侧面看全然像两把稠密的小扇子。   鼻骨高挺,稍细,并不似寻常男士那般高而阔,显得稍稍有些秀气,其下薄唇棱角精致,只是缺了些血色,便令整个人看起来气色不佳,苍白孱弱了些。   他微微睁眼,瞳孔的光有些四散,心口的窒闷却散了些,药力上来,他喘息顺畅了不少,耳畔这才隐约分辨出楚恒的声音。   这个家伙一直在自己耳朵边絮絮叨叨,倒是一刻未曾停过,比起往日发作起来的死寂……令人心安不少。   “别怕,乖,我在呢!你以后都不是一个人了,我陪着你,好不好?”   “我那天就是不高兴,你对那只蠢狗比对我还好,我自然是嫉妒极了,哎……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其实除了不高兴之外,再就是觉得难过。”   青年一点点的替方宴将后背肌肉捋开,手法轻柔而熟悉,到最后护着他脆弱的腰背,一点点向下揉捏,直到腰椎,轻轻捂住。   “我从前一丁点儿都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总觉得一个人病恹恹的,能有多好看?还是肌肉分明的线条优美,平白像你这般瘦成这样,哪有什么耐看的地方?”   男人半阖了眼,气息一点点沉稳下来,似是昏昏欲睡。   过了最痛的那一阵,便好捱了一些,身体里只剩下钝钝的痛意,即使整个人疲倦到没有一丝力气,他也是尽力忍着疼,想听听那个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   “喏……就是后来,觉得你最好看!”   楚恒的世界当真简单,描述喜爱的词汇也十分简单明了,“好像除了好看,还有点其他的什么,不过我也说不清楚,只不过——就是碰到你之前,喜欢肌肉丰满的男人,可是碰到你之后,觉得……像你这般瘦骨嶙峋也可以接受。”   他长长叹了口气,目光盯着男人精致的脸孔端详许久,“好像你也就这张脸能看了,每次抱着你的时候,我总觉得像抱着一头骷髅架子,不是害怕的意思……就是觉得有点儿心疼。”   “我总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能活成你这样子,瘦成这般模样,病着的时候又这般难熬,怪不得我查到的资料上说,当年那些被救治过来的重症病人,到现在有很多都死了,却不是死于疾病,而是自杀身亡。”   在漫长岁月里熬过这样一次又一次痛苦的发作,却不知道终点在何处,不知道生命的意义在何处,光在何处,他们很多人都是那场灾难里仅有的幸存者,早已经没有了亲人,只剩下他们孤身一人,就如同方宴这般。   余生里再也没有希望,没有支撑他们活下去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选择死亡。   楚恒并不曾经历过这些,但他也能够理解这种感觉,会不会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方宴,你真的……真的不要像他们一样,这个世界还是非常美好的,有很多光、暖,和值得期待的东西,再不济……再不济你看不上它们,那总归要看看我,对!多看看我!”   “我……我真的很厉害的!非常极其厉害!我会做很多事情呢!还会暖床,会逗人开心,还可听话了呢——吃的也少,肯定比家里那只蠢狗强得多,我——我真的很厉害的!”   “所以……你不要死好不好?你不要跟他们一样,我有些害怕……”   周身痛亦逐渐消散到可以忍受的程度,方宴原本只是阖眼听着,不愿表态,心里头却是一动,有了一点异样。   可紧接着,那家伙的呜咽声便传过来,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脸颊上,酥酥麻麻的,十分厉害。   那个蠢家伙……居然哭起来了?   方宴有些诧异,渐渐睁了眼,吃力的动了动脑袋,偏头去看。   他每每发作过后便十分疲倦,连动一动手指都很难,那次却忍着不适,吃力的转过脑袋,试图去瞧。   “你……咳……你哭什么?”   楚小恒眼睛红通的,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唔……我也不知道,就是你惹我哭的。”   他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泪,表情逐渐平静了些,但开口还是带着鼻音,有些瓮声瓮气的,“怎么样?你还疼吗?可有力气?若是好些了,我抱你回家好不好?还是咱们再去医院瞧一瞧?你痛成这个样子,我当真不太放心。”   “不必,还是回家吧!”方宴抬手,掌心虚虚笼住小腹,无力的扯了扯嘴角,“时不时便会这样,不用太担心,我都已经习惯了。”   楚恒试着抱他,“那……咱们现在回去?可以吗?”   “等……等一下,”男人忽而脸色变了变,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我要去一下洗手间,你……”   还不等说完,就被楚恒打断,“没问题,我抱你过去。” 第89章 腹泻   方宴本想着回家休息一下,随后陪楚恒去瞧画廊的事,那家伙看起来条理分明,与程景交谈的项目条件也十分清楚,可很多细节之处,非实地考察不能敲定,那家伙到底还是个孩子,他总觉得……不太放心。   可奈何肠胃痉挛过后,竟是止不住腹泻起来,他在洗手间待了许久,直到楚恒在外头把门板拍的哐哐做响,担心的喊声模模糊糊的传进来:“你怎么了?快点开门啊!你再不开门,我可叫服务生拿钥匙了?”   男人听的额角直跳,那家伙……那家伙简直太能胡闹了!有他在身边,连洗手间都去不安稳。   楚恒在门外头抓耳挠腮了半天,生怕方宴在里头出什么事,他刚刚才发作过,如今连走路都走不稳当,虚弱的要命,一个人待在洗手间里,要是昏过去该怎么办啊?   正当他扭头去找服务生拿钥匙的时候,洗手间的门打开了。   方宴撑着门框,有些气促,按着心口斜斜倚在一侧,开口低哑,“你吵什么?”   他本刚刚发作完,又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因而剧烈的腹泻让他极度虚弱,手脚皆是一个劲发软,被楚恒吵得心烦气躁,“回家!”   楚小恒缩了缩脖子,自知理亏,“我……你进去的太久了,我怕你掉进去啊!”   男人额角直跳,忍着脾气,迈着性子一字一顿的反问:“你见过谁闹肚子的时候马上就出来的?”   楚小恒挠了挠头,觉得这话有些道理,“说的也是啊……可是……”   可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方宴都被他气笑了,知道跟这家伙说不通道理,便勾了勾手,让他上前些。   “先回家吧!”   楚恒要抱他,他不肯,非要自己走下去,楚恒恼了,忿忿嘟囔了一句:“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自己的身体重要?你明明……”   方宴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倒是难得没有生气,而是轻而易举就转了话题,“你刚刚说的那些话,现在跟我告白?”   楚恒撑着他的身体,承了他大半重量,慢慢往外走着,结果一听这话,踉跄了一下,险些摔下去。   “什……什么告白?我有说什么吗?”   方宴微微勾唇,眼底缓缓凝出笑来,“嗯,没说什么。”   总归,他听到了就行。   好不容易硬撑着坐进车子里,方宴便阖了眼,湿冷的掌心拢着小腹,脸孔苍白,毫无血色。   楚恒打开另一边,坐进去,扯过毛毯将这人盖的严严实实,最后还把自己的胳膊探过去,穿过这人腰背,牢牢揽着他。   戚砚开车,从后视镜里瞧了一眼,面无表情。   楚恒没有发现,十分仔细的将毯子弄好,边边角角悉数收整妥帖,这才张开手臂抱他,长长叹了口气。   “你真的不要去医院吗?要不然……我把黎医生叫到家里?你都去了五六遍洗手间了,万一回去再——”   戚砚一边开车,一边听到楚恒的话,有些担心:“方总怎么了?”   “哦——”楚恒不认识戚砚,但仍旧十分和气的开口:“他肠胃不太舒服,闹肚子,去了好几回洗手间,我有点儿担心他脱水,可是给他兑糖盐水他又不喝……”   这个男人简直油盐不进,怎么哄都哄不好,楚恒看着他难受到不行,又止不住心软,不敢再逼他喝。   戚砚闻言,神色一凛,一边开车一边去拿手机,“我叫黎医生。”   楚恒下意识去瞧阖眸养神的方宴。   男人捂着小腹,紧蹙着眉,明显的不适,却没有反对戚砚的话,倚着他的性子,这便是默许了。   楚恒这才松了口气,冲前座挤挤眼,竖了个大拇指。   戚砚没有说话,嘴角倒是抽了一抽。   自家老大娶回家的这一位……性格真是活泼,不过这样也好,老大性子这般沉闷,应该配一个这样的人,兴许能给他带来改变呢?   楚恒探过去脑袋,贴着男人的侧脸,距离极近,近到都能看清他的眼睫。   真是……比他的睫毛都长,惹人嫉妒。   颊边的视线实在太过于灼眼,方宴哪里能不知道那家伙在探头探脑的盯着自己,可他实在没有理会的力气了,胃肠依旧都有痉挛,翻滚着不肯平息,疼痛逐渐控制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但仍然没有停止。   最难以启齿的是……那种腹泻的感觉依旧存在。   小腹传来隐约水声,肠鸣亦是断断续续,虽然微弱,但在寂静的车里还是非常明显。   每次发作导致的胃肠轻度痉挛,都会腹泻上好一阵子,方宴被磨的毫无耐性,应付这副残破不堪堪的躯壳已经让他疲倦极了,还要拖着这样累赘的身体做事,总是叫他觉得烦躁。   若是……若是他与寻常人一般康健,处理事情的效率自然不会这般低下,也不会因病耽误良机,受制于人。   这样的认知每每都让他陷入极度的自厌中。   突然间,毯子里摸进来一只热乎乎的爪子,不由分说的挤开他冰凉湿冷的掌心,探进外衣,捂住他的小腹。   “原本就怕冷,你手又这样凉,还这么捂着,能不痛嘛!”   突如其来的热源让方宴微微一颤,精致的唇微微抿着,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他睁了眼,有些气力不继,“还有多久……回去?”   戚砚动作很麻利,“很快,十分钟就好。”   一旁的楚恒凑过来,关切道:“怎么?憋不住了?”   男人抿紧了唇,别过头去,看向窗外。   这种问题,他不回答!   “你这是在害羞吗?”楚恒笑眯眯的努努嘴,挤眉弄眼:“哎呦……你以为你不看向这边,我就看不到你了?哎!你耳根红了耶!不对不对,耳朵都红了!”   他笑起来,声音明朗,手臂却没有挪动,依旧维持着一只手护着那人腰背,一只手替他捂着小腹的姿势,只是末了下车之前——   十分坏心的戳了戳方宴绵软的小腹。   “嘶……”   男人不防,痛嘶一声,转而瞪了楚恒一眼。 第90章 昏迷   既是回了家,没有旁人,方宴经不住楚小恒的软磨硬泡,到底还是被抱了下去。   只是一上楼便挣扎着下地,奔向洗手间。   关门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不准烦我!”   楚小恒听的目瞪口呆,“我……我怎么就烦你了?我那是担心你好不好?”   戚砚路上就叫了黎旻过来,因而他们进门没多久,黎旻就到了。   “怎么回事?是吃坏了东西吗?”   他拎着药箱一路上楼,对方宴的卧房熟门熟路,推开房门,见只有楚恒在,禁不住略微诧异,“嗯?人呢?”   楚小恒托着腮帮子趴在一旁,恹恹盯着洗手间的方向,“在里面呢!进去好几回了,半天出不来,真是叫人担心!”   黎旻松了口气,温和的笑了笑,开始俯身收拾药箱,将输液的东西准备好。   “这一次进去多久了?”   楚恒低头,看了看腕表,“二十分钟。”   那人不叫自己打扰他,他也是犹豫着,半天没决定到底拍不拍门。   可是一丁点动静都没有,也实在让人坐立难安。   黎旻点点头,抿了抿唇,将一切收拾妥帖,“可以了,你去把他捞出来吧!”   输液瓶都挂好了,药品也都收拾出来,只等着病人出来了。   “我?”楚小恒指了指自己,惊疑不定,“我还去?方宴他……他都说不让我拍门了。”   黎旻转过身来,目光温润,“没关系,我有备用钥匙,你不用拍门,直接开门进去就行。”   楚恒听的目瞪口呆,“我……我这样可以吗?”   那个暴躁的男人不会把他砍了吧?   直到钥匙塞进手里,整个人被推到洗手间门口,楚恒才反应过来。   黎旻十分淡定,冲他挥了挥手,“我去外面等你。”   楚恒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终勇气,将钥匙插入锁孔,扭开,旋即推门而入。   嗯?没有动静?   本以为会挨一顿骂,结果他转进去的时候,发现那人歪在马桶上,唇色染着紫绀,已经失去了意识。   “方宴!”   楚恒惊呼出声,脸色大变,三步两步跨过去,小心翼翼的扶过他,大喊黎旻。   黎旻动作和反应都很快,迅速带着药进来,捏着男人的下巴,掰开他的嘴唇,将药塞了进去。   “别慌,给他清理一下,抱他出来。”   黎旻紧紧皱着眉,整个人却十分冷静,手法专业的替这人按着心口,力度不小,楚恒看着都觉得疼。   不得不说,他确实十分慌张,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好,现下听黎旻这么一说,赶紧就俯身,抖着手替男人清理身体。   大脑一片空白,耳侧嗡嗡作响,楚恒觉得整个人都在颤着。   为……为什么他都这么小心了,还会出问题?他就这一次没有提前进来,为什么偏偏就在这一次?黎旻前段时间明明提醒过他了,可是……可是他还是疏漏了。   洗手间味道并不太好闻,但好在排气系统开着,楚恒的脑子丝毫没有想过脏不脏的问题,满心满眼都是惶恐。   如果刚才真的出事了,方宴若是真的出事……那他会怎么样?   清理完之后,楚恒便迅速将人抱了出来,放到床上。   方宴卧房的床是经过特殊改造的,床头有机关可以升降,床的内侧靠墙的地方放了几台医疗器械,看起来黎旻没少在这里给他输液。   相较于楚小恒的手忙脚乱,黎旻就冷静的多,手下有条不紊的做着一切,丝毫不乱。   给男人吸上氧气,输好液之后,他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好笑的瞥了一眼在旁边当木头桩子的楚恒。   “你别害怕,没什么要紧事,人发现的及时,心率现在也冷下来了,就算是有惊无险吧!”   楚恒咽了咽唾沫,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眼里头依旧透出惊恐来。   有惊无险?他简直要被吓出心脏病来了,听黎旻的意思,是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吗?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楚恒深表怀疑。   “他……他刚刚是昏迷在里面了吗?所以,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黎旻仔仔细细调好输液的速度,见那家伙依旧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知道指望不上他,便自己去灌了个热水袋,放在方宴输液的那只手下。   “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他真的不要紧,这比起过往的许多次生死大劫来,已经非常轻了,”黎旻脸色有点无奈,像大多数医生温声细语的给家属解释一样,“现在只是睡着了,毕竟今天实在太累了。”   胃肠痉挛引起的剧烈腹泻,在方宴身上并不罕见,但也从未严重到这般地步,居然昏倒在洗手间里,这倒是有些匪夷所思。   黎旻表面一派平静,心里头却琢磨起来,不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吧?   “楚少爷,你知道阿宴他——今天吃过什么吗?”   楚恒拍了拍晕乎乎的脑袋,使劲儿回想了一下,“我去的时候他们好像刚谈完事情,还没有开动,后来……方宴瞧着胃口不佳,也没有吃东西,只不过我看着桌子上有酒,不知道他有没有喝酒。”   其实杯子里也有酒,只不过就是剩了一点,倚着楚恒的猜测,他必然是喝了的。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黎旻就紧紧皱起眉头,“他居然喝酒了?有胃疼的情况吗?”   “我……”楚恒有些讪讪:“我上午不跟他在一处,实在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可是苏锦说有,还说他有吃止疼药。”   黎旻抿了抿嘴,额角突突直跳,实在是头疼的厉害。   作为医生,他这些年里已经练就了极好的脾性,很少……会有想要发脾气的时候,可是这回,那个男人当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简直是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还喝酒?还吃止疼药?   也怨不得心脏的问题又有些严重。   想到这里,黎旻抬腿便往外走,“你在这看着他点,过些时候他可能会被疼醒,不能吃药,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就好,我有些事要问戚砚,待会儿回来换药。” 第91章 谁干的?   楚小恒便乖乖趴在床边,盯着方宴。   助理发来下午行程的消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了,毕竟这个时候,任何事情都比不上方宴重要。   他怕是……已经被这个男人勾走了魂。   输液的点滴慢慢流淌进方宴的身体,楚恒盯了他一会儿,就有些犯困。   美人虽然好看,可也不能一直盯着不是?要不要先睡一会儿啊?   男人吸着氧,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只不过唇上依旧泛着绀色,胸口略略起伏,瞧着就叫人有点心疼。   楚恒转了转眼珠子,瞥向一旁。   床很大,大到足以睡三个人,因为要输液的缘故,男人睡在一侧,剩下的空间——   楚恒麻利的换了睡衣,骨碌碌滚了上去。   哎呦喂……怎么这么硬?硌……硌死人了!   本来想在柔软的大床上打个滚,没想到差点把骨头都硌疼了,楚小恒揉了揉肩膀,“嘶”了一声,有点抱怨的嘟囔:“到底是什么坏习惯呀?睡这么硬的床,不觉得硌人吗?”   他卷着被子,小心翼翼滚到男人身边,在心下暗暗决定,等自己爬上来的时候,一定给这人换一张又大又软的床。   方宴依旧在沉睡,可手却无意识的捂着小腹,身上虚汗不断。   楚恒原本想给他换身衣裳,可他吸氧输液,又不大方便,只能简单的给他擦了擦脖颈和胳膊。   “别怕别怕,待会就好,你的救星黎旻都来了。”   楚小恒探手进被子,顺便……探进男人衣服,代替他的手,拢住微凉柔软的小腹。   顺便……多摸了一把这人的肚皮。   哎呦喂!手感真的好棒!   方宴长年被病痛折磨,自然没有腹肌,胸腹之上,消瘦到都能摸出根根分明的肋骨。   这人实在太瘦了些,像个骷髅,再夸张一点,都可以送到实验室做标本了。   楚恒从前是决计不喜欢这种类型的,肌肉不好摸吗?线条弧度不好看吗?手感不好吗?为什么要来摸这种骷髅架子?   只是如今……他捂着男人微凉的小腹,咂巴咂巴嘴,摸一把,再摸一把,觉得手感……好像也不错。   不比腹肌差。   方宴皮肤白皙,精致而肌理分明,摸上去的手感嫩生生的,就像……小孩子身上的皮肤一样,实在让人有点儿上瘾。   楚恒摸了一把又一把,最后还不过瘾,咸猪手折腾的范围越发扩大,趁着这个男人没醒,赶紧把想做的事都做了,否则若是醒了,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楚小恒笑眯眯的对方宴上下其手,狠狠地过足了瘾,最后一件餍足的趴在一旁的枕头上,美滋滋的睡着了。   男人还是未醒。   不多时,虚掩着的房门被一只爪子扒拉开,门外探进来一只巨大的狗头,吐着舌头看了看房间里,满脸兴奋的跑进来。   主人,床?咦?还有个外人?   绵绵吐着舌头,站在床前使劲看了看,想了一阵子,进而爬上去,使劲挤开楚恒,在他们两个人中间趴下,吐着舌头,四下看着。   黎旻推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   大床上睡着两人一狗,方宴仍旧半躺着输液,神色不太安稳,眉头紧蹙,似是要醒,楚恒睡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而两个人之间,挤了一只庞大的二哈。   绵绵趴着,吐着舌头,冲黎旻看过来,爪子扒拉在楚小恒脸上,模样十分欢脱。   “你……”   黎旻抚额,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关了门走上前,摸了摸绵绵毛茸茸的脑袋,小声斥它:“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不怕你主人骂你?”   “嗷呜……汪!”   黎旻叹了口气,轻声提醒它:“还不快下来?快点!”   绵绵低低呜咽了一声,把爪子递给黎旻,就是不动。   正在这时,方宴缓缓睁开了眼睛。   黎旻微微愣了一下,旋即低笑出声,“完了,绵绵,你主人醒了。”   男人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氧气罩上,有些不悦。   黎旻就知道他会不高兴,见他状态还行,就给他摘了氧气罩,温声嘱咐:“深呼吸,放松,别生气,千万稳住啊!心率刚刚降下来,要不然还得吸氧。”   男人闻言,有点诧异,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可很快就反应过来,偏头望向另一侧。   一张俊脸顿时便黑了。   楚恒睡姿不大规整,四仰八叉,腿踢在一旁,胳膊也搭在一旁。   两人中间挤了一条皮毛油亮的哈士奇,正吐着舌头,一脸开怀。   “绵绵!”   方宴心口直跳,总算明白了方才黎旻的话。   “滚下去!”   见主人发了怒,绵绵也是不敢造次,紧接着就跳下床去,躲到一旁。   因而被结结实实踹下去的,只有睡着香喷喷的楚恒。   “哎呦……哎呦——”   楚恒顿时被摔醒了。   他有点懵,捂着脑袋坐起来,茫然的看了看四周。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颗吐着舌头的狗头。   绵绵有点好奇,凑过去嗅了嗅楚恒,气息喷洒在楚恒脸上,热乎乎的。   “去去去!你别……你别拱我!”   楚小恒推开它,怒目而视,“你是猪吗?还会拱人?”   绵绵吐着舌头,“汪汪!”   好像在回答,是的。   楚恒简直无语,气哼哼的跑回床边,看到醒过来的方宴,顿时咧嘴笑了,“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男人抿了抿唇,目光冷然,开口虽有些气力不足,气势却分毫未减。   “你过来!过来看看!”   黎旻忍着笑,退开几步。   楚恒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的凑上去,“怎么了?看什么?”   男人撩开衬衫下摆,露出光洁白皙的皮肤,只见上面布满红痕,好似被人大力揉搓过一样。   倒是……不凉了,整个腹部都火辣辣的,像被搓掉一层皮一样。   方宴沉着脸,眼瞳漆黑,眉眼隽秀,一字一顿的开口:“这是谁干的?”   楚恒呆了呆,也惊了。   他他他……他明明没用力啊!这个人的皮肤怎么……怎么这样?   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楚小恒直接抬手指向身边的二哈,语气十分肯定,“是它!它干的!我亲眼看到的!” 第92章 探望穆得   近来天气多雨,空气十分潮湿,总是感觉到水汽黏在皮肤上的湿意,令人觉得不太舒服,连情绪也跟着低落起来。   楚明坤忙了好些时日,都没有抽开身去看穆得,听穆得的私人医生说,他最近风湿犯了,腿疼的夜里都睡不好,楚明坤也是十分心焦,可是给那个人打电话的时候,那个人一向又是什么都不说,声线平稳温和,带着笑意,只道一切都好。   都怪自己那个不叫人省心的弟弟!   楚恒做画展的事,只开了个头儿,人就不见了,程家二公子带着人找来商谈接下来的细节,楚明坤还一头雾水,这才知道自家低低选了程氏合作。   简直叫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程氏与楚氏本就不太对付,又加上上一回楚恒险些被程家大少强了,两家关系就持续恶化下去,没想到那家伙这次居然要跟程氏合作,委实不大像他一贯有仇必报的风格。   只是……合作便合作了,他人倒是来谈啊!自己做事就开了个头,剩下的都要他这个做哥哥的来收尾,也实在叫人头疼。   说什么……方宴身体不好,这两日走不开,他要照顾着,过两日再来公司。   楚明坤倒是纳闷了,不久前才撒泼打滚,对方宴恨得咬牙切齿的弟弟,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呢?   夕阳如血,被雨水冲刷后,也显得干净明朗。   今天是周末,楚明坤加班过后,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六点钟了。   终于不再是半夜,可以去看穆得了。   楚明坤在路上的时候提前跟穆得身边人打了招呼,问候了一下他的情况。   管家说穆得情绪有些不太好,发了脾气,让楚明坤过来劝一劝。   “先生身体不好,还被琐事缠身,晚饭都没有吃,在书房里处理了一些事情,抽了两支烟,后面就一直在通电话。”   “楚总还是尽快过来劝一劝先生吧!先生眼睛刚刚好一些,能辨的出来光亮,医生说过不能过度劳累,否则很容易前功尽弃。”   楚明坤越听,心里头就越狐疑。   认识穆得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穆得发脾气,这个男人性格温和,素来说话都是轻声细语,柔和而温润,哪有……发脾气的时候?   穆得发脾气是什么样子,楚明坤还真是有些好奇。   抵达穆得住处的时候,天上又飘起来小雨。   楚明坤进门的时候,稍微淋湿了一点。   他先是换了鞋子,脱了外套,烘干了手,怕把寒气过给穆得,在玄关处待了一阵,才走进去,问询穆得所在。   管家回答,在楼上书房。   楚明坤叫人把晚饭温一下,随后送上去,自己则上了楼。   书房的门紧紧关着,他敲了敲门,里头顿了片刻,才传来一声:“进来。”   楚明坤推门而入。   “我不是说过不要进来吗?”   穆得声音清冷,透着一股子寒意。   楚明坤愣了一下,莫名觉得有些陌生。   “是我。”   穆得背对着门口,坐在柔软的老板椅上,他本以为是管家,没想到听到楚明坤的声音,陡然愣住,语调骤然软下来:“你怎么来了?”   他恢复素来温和绅士的样子,转过去,摸索着抬手,“小坤,过来。”   好像方才那个清冷肃然的人不存在一样。   楚明坤合上门,嗅了嗅,走上去握住他的手,皱了皱眉头,“你抽烟了?听他们说,你也没吃晚饭?”   这人一双手冰冰凉凉的,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而好看,只是透着些许凉意,掌心潮湿,楚明坤握住暖着,低头看他,“这么忙吗?都不顾自己的身体了?”   穆得叹了口气,很巧妙的避过这个问题,温柔的开口:“你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听说你最近很忙,这么晚了,若是忙完,该早点回去休息才是。”   楚明坤闻言,笑出声来,“所以,你是笃定我不会过来,才敢不吃晚饭,抽烟,久坐不动?是不是也没让按摩师按摩?”   穆得别过头去,面上凝出被戳穿的郝然。   他五官生的立体,轮廓深刻而清晰,鬓若刀裁,眼若星辰,多情而温柔,“你……真是直白。”   楚明坤俯身,抬手覆住穆得眼帘,“怎么样,现在忙完了吗?我抱你去旁边的房间按摩一下,听他们说,你最近风湿犯得厉害。”   穆得动了动,并不挣脱,而且浅笑着应了一声。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也凝出浅浅细纹,可即使病着,需要被人抱起离开,他也是矜贵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优雅。   楚明坤抱起他来,瞥了一眼办公桌上的烟蒂,问他:“抽了多少?现在眼睛还看得见吗?”   穆得顿了顿,仰面笑起来,“已经完全黑了。”   在青年面前的时候,他似乎极喜欢笑,笑的温柔而从容,不急不缓,气度卓然。   楚明坤倒吸了一口气,有些生气,更多的却是担忧:“你……你当真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出了书房,拐进另一侧的诊疗室,按摩师早就等在那里了,见两人进来,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准备药油和热水。   一切进行的悄无声息。   楚明坤将他放在诊疗床上,刚要撤身去接按摩师递过来的毯子,手腕就被穆得摸索着一把攥住。   “你别生气,”男人语调有些微颤,“今天是真的出了一点事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可能接下来会惹出麻烦,我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才抽了烟,以后不会了。”   楚明坤微诧,低头望向穆得毫无焦距的瞳孔,这个人……罕见这般失态,露出惶恐的神色。   “我没有生气,只是给你拿毯子,盖一下上半身。”   楚明坤折身回来,耐心解释,“穆得,你今天究竟怎么了?是什么人来了?会有什么麻烦?我可以帮忙吗?”   今夜,穆得的情绪真是不太稳定,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楚明坤眼皮突然跳了几下,心里头蓦然生出一股子不安来。   似乎接下来,真的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第93章 嘱托   穆得闻言,这才略略放松一些,但仍旧扯着楚明坤的手腕,柔声开口:“不要紧,让他们去就好,你在这里陪着我。”   “至于——今天困扰我的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对不起,我今天情绪不太好,对你造成了困扰。”   知道楚明坤没有生气的意思,穆得很快便镇定下来,重新恢复了一贯温文尔雅的样子,握着楚明坤的手,语调低柔:“我有些疼,你就坐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剩下的事交给他们,可以吗?”   楚明坤反握回去,重重应了一声,却是紧张起来,瞟了一眼按摩师的动作,“我陪着你,我一直在这陪着你,你…很疼吗?”   穆得沉声笑起来。   即使眼睛看不见,他也能想象出青年现在的表情,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楚明坤居然……比他自己还紧张。   疼是疼,只是疼习惯了,便渐渐觉得可以忍受,这么多年过去,都是些老毛病了,倚着他的年纪,也早就不需要矫情,但被人放在心上捧着的感觉,当真是……比一个人捱要强得多。   “还好,”生怕楚明坤担心,穆得便改了口,即便额头渗出层层冷汗,也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安抚楚明坤的情绪,“不要担心,我可以承受,另外,我有事要与你说。”   原本没想着告诉他,可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得不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了,穆得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总归无论如何,自己也护的住他。   不论敌人是谁。   “嗯?”   楚明坤一直在盯着按摩师的动作,可谓是目不转睛,闻言也只是随口应着:“你说便是,我听着呢!”   穆得骨架宽大,可因为偏瘦,就显得嶙峋一些,按摩师十分专业,涂好药油,在给穆得按摩双腿。   中间需要翻身的时候,也会叫楚明坤帮一下忙,楚明坤紧张的手都在抖,穆得感觉出来之后,简直哭笑不得。   大抵是因为风湿的缘故,他膝头有些肿胀,听管家说这连着几天都疼的厉害,半夜经常疼醒,一直没什么好转。   “有个人,前两天来了这里。”   穆得皱了皱眉,忍着疼,一字一顿的开口:“他现在的程家,恐怕与程氏达成了某种协议,听说你弟弟最近与程家二少合作了一个项目,你最近要盯紧一些,我怕那个人会从这里入手,对付楚家。”   楚明坤骤然回头,“什么人?为何要对付楚家?”   穆得躺在诊疗床上,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   此事……说来话长,牵扯的人又众多,时隔多年,是非过错,很难论的清楚。   膝盖传来刺骨的疼,熟悉的药油味道弥散开来,穆得皱了皱眉,继而又笑起来,眼角缭起浅浅纹路。   “是你的长辈,你必然不认识他,而且……你父母也没有跟你讲述过这段旧事,我在这里也不太方便插嘴,等有机会,你回去问他们便是。”   他声音低沉,开口有些微喘,语调却仍旧温柔,“我想跟你表达的意思,是近期可能不大太平,楚家肯定会在一定程度上被针对,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挑起事端。”   楚明坤闻言,紧紧皱起了眉,“我虽听不太懂你具体描述的那件往事,但是——你说的那个人,是楚家的仇人?这次回来,是要报复楚家?”   他听的一头雾水,只抓出一个关键点来,不由得陡然警惕起来,“那我要不要跟我爸说一声?公司的事情……我怕我一个人搞不定。”   楚明坤能力平平,虽然被楚父定为继承人,并大力培养,但在很多地方,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其实他总是觉得,楚家三个孩子里,数楚恒最聪明,也只有他是楚父楚母两个人的血脉,因而继承公司再合适不过了。   他资质平庸,必定是不如楚恒的,楚娇眼光倒是锐利一些,可到底是个女人,不适合太累,所以只有楚恒……只可惜那小子满心玩闹,根本不琢磨干正事。   穆得闷哼一声,皱了皱眉,攥着楚明坤的手微微用了一下力,又很快松开,语气微喘:“这……这取决于你,你告诉他,也不要……不要紧,如果有事,我会出面,别怕。”   这虽不算他的地盘,但总归待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些实力的。   楚明坤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别说话了,歇一下,我知道了。”   等按摩结束,穆得出了一身冷汗,疲倦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抱你去泡一泡。”   楚明坤附在他耳边,轻轻开口:“别说话了,歇一歇。”   穆得精疲力尽,脱力一般的垂着手,应了一声,顺从的被抱起来,脱掉衣服,用浴袍裹着,放进浴室的浴缸里。   水温调得正好,苍白的皮肤沉浸下去,穆得便觉出温暖的味道,方才舒展筋骨的痛意也在一点点消散。   他此刻已是疲倦不堪,但仍旧强撑着精神,抬手探向浴缸外面,柔声唤道:“小坤?”   “我在。”   深知这人眼睛看不见,楚明坤放好水,尽快回来,握着穆得的手,想了想,“我今夜睡在你这里,好吗?”   这个人情况,他实在不放心,倘若半夜有什么事,还能来得及帮忙。   “嗯,”穆得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最近天气不好,夜里也不太安全,我叫管家把客房收拾出来。”   楚明坤想了想,头一次提条件,“不要以前的客房,要住你隔壁。”   穆得顿了顿,沉声笑出来:“好。”   能把这孩子留在身边,已经极难得了,他所求的东西也不多,只要……楚明坤能够陪他一阵子就好。   毕竟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实在太寂寞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穆得闭了眼睛,昏昏沉沉的想着今天发生的事,看起来……他真的不能再缩在这个角落了,是时候该出面做事,好好保护这孩子了。   毕竟他自己有置身事外的资本,可这孩子却没有。 第94章 正经工作   果真不出穆得预料, 没过多久,M市就出了不少风波。   楚家底下的分公司频频出事,不仅食品原料被查出不合格,刚刚拿下的那块地也出了问题,楚明坤在亲自前往勘察的时候遇到一个疯子攻击,保镖自然拦了下来,可没成想,那疯子只是被轻轻推了一下,就倒地不起,口吐白沫,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家属来闹事,本来也是这块区域的居民,拆的时候就不同意,好不容易想法子软磨硬泡谈下来,刚签了字,就出这种事。   实在叫人头痛。   楚父亲自出来坐镇,公司总部门口都不少出来闹事的,楚明坤没法再继续上班,他权衡之下,把玩的欢脱的楚小恒拎了回来。   “从今天起,来楚氏上班,直到这件事解决,你哥哥能够重新回来为止。”   “啊……啊?”楚小恒真是傻眼了,指了指自己,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老爸,你没搞错吧?让我来管理公司?我……我不会呀!”   楚父从来都没有往这方面培养过他,再加上他对这些也没什么兴趣,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现在忽然让他接手,简……简直是赶鸭子上架,好没道理。   “没让你独自管理,”楚父沉着一张脸,“这些天我会亲自坐镇,顺便把不明白的东西教你,你只管学习做事就行,少说话!等你哥哥回来,你再去过你的逍遥日子!”   楚恒瞪眼,满脸不服气:“我……”   他其实想说,明明自家老爹身体倍儿棒,打理公司没什么问题,那怎么还把他拎回来?   这种庞大又复杂的业务,他光是想想就头疼的厉害,现在要一点点去做,更是难上加难。   呜呜……他才刚刚哄的家里美人高兴,这……这又被揪出来卖苦力,哪里有时间跟美人献殷勤,美人不会被别人勾走吧?   一想到方宴,楚小恒就愁眉苦脸的。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乖乖哄人,只不过那个人仍旧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说起这缘由……还是那天的事。   绵绵一见方宴发脾气,倒是不蠢了,乖乖趴在房间角落的垫子上,不吼不叫,远远瞧着那边。   把楚小恒丢在风口浪尖上不管不顾了,那只狗真是……狗队友!   楚小恒气的直咬牙。   好在男人没多计较这一人一狗睡在床上的事,只冷着脸训斥了几句,便作罢了。   直到想起昏迷之前的光景,以及黎旻举手保证,说他什么也没看到,他进来的时候,方宴就躺在床上了,整个人这才彻底沉了脸。   这下完了。   楚小恒无故中枪。   “我……我也什么都没看到,”楚小恒挠了挠头,赶紧给自己辩驳,“我进来的时候,你也已经躺在床上了,哦对了,还有那只蠢狗也在。”   男人冷笑了一声,一张俊脸黑的像锅底,盯着楚恒,一字一顿,“你的意思——难不成我昏在洗手间里,是绵绵将我叼了出来,丢在床上,顺便用它的爪子在我身上摸了一遍,还摸出一片红印来?”   楚小恒懵,跟黎旻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他想说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可是被那个男人复述了一遍,怎么觉得这话就是不对味儿了呢?   “好像是这样吧?反正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摸到。”   楚小恒拼了命的给自己洗白,只换来男人的一声冷哼,接下来的日子里,继续不搭理他,任凭他天天围着那人转,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端茶倒水,按摩捶腿,像个小跟班一样,都没换来什么好脸色。   只不过……倒是也没拒绝楚恒的服侍,看上去还挺享受的,这一点楚小恒也有些懵圈。   他实在有些不明白,自己姿态都这么低了,那个男人既然享受,那为何不原谅自己呢?再说了,他明明也没犯什么错,就是看了那个人的屁股而已,又没上了他,自己被上了都还没说什么呢!那个男人这么小气做什么?   当然,这话他也只敢腹诽一下,不敢多说,要不然……方宴又得生气。   啧啧——脸皮真嗷。   楚小恒愁眉苦脸的坐在工位上,托着下巴,盯着手里一堆书。   都是楚父让秘书送过来的。   他翻了几页,真是一个字都看不懂,觉得这上面的字宛如天书一样,都是这什么啊——楚父是故意整自己的吗?   楚恒看了没有十分钟,就打起了瞌睡。   苏锦早上发来消息,说方宴最近在忙一个新项目,亲自跟进,恐怕接下来一段时间就要住在公司里,不回家了。   她在暗示自己多去方氏溜达几圈。   楚恒倒是想啊!不过这得看自家老爹给不给力了,什么时候能放自己走。   他想着想着,一头栽在办公桌上,睡了过去。   梦……梦到了香喷喷的猪蹄!呲溜……还冒着热气呢!哎哎哎!怎么还晃……晃什么晃!晃的他都头晕了,怎么吃?   楚恒有点晕乎乎的,觉得肚子饿,便不由分说的扑向猪蹄,啃了上去。   咦?不对,怎么有点硬?口感这么老?   忽然间,身后吹来一阵冷风,伴着一股子凉气从后背而气,楚恒一个激灵,顿时就清醒了。   果不其然,他抱着一只手,目光再上移,就看到了一脸阴沉的楚父。   “嗷嗷……”   楚恒顿时弹跳起来,抹了一下嘴角的口水,心里忐忑极了,他刚刚不会是啃了自家老爹的手吧!   楚父捂着胸口,被气的有点发晕。   “画展出了点事,”他忍着怒气,在心里盘算着该让这家伙饿几天,“你带人去看看,处理一下。”   楚恒舔了舔嘴唇,“哦”了一声,还没从梦里彻底挣脱出来,整个人仍旧有点迷糊,“那我……那我现在就去。”   他晕晕乎乎的,都没问清楚什么事,就合上书往外走,身后传来楚父的声音,“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楚恒挥了挥手,大大咧咧的扬声回应:“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 第95章 英雄救蠢   画展本来就在楚小恒的计划之中,他一直都亲力亲为,极是用心。   赶到的时候,程景已经在那里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楚恒皱眉,扫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都让开!怎么回事!”   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见楚恒过来,这才走上去,跟他解释。   原来是有一幅画,被人闹起来说是抄袭,原创的画作都扛过来了,还请了媒体。   楚家在本地毕竟家大业大,多年来也不曾出过什么丑闻,因而不少媒体过来凑热闹。   “画?谁来的?怎么会有抄袭?”   楚恒也是不大明白,他想放出来的画都是精挑细选的,而且都是友人所赠,剩下的也都是自己腆着脸要来的,画的主人都知道,怎么忽然会蹦出来血口喷人的?   负责人小声道:“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可对方来势汹汹,还找了媒体,不太好打发。”   “我知道了,”楚恒倒是镇定,拍了拍负责人的肩,大步进了画室,冷哼一声,“我倒要问问,这里头哪幅画我没经过原主人的同意,又是谁……在这里睁眼说瞎话!”   众人自动让开一条路,摄像机在四周“喀喀”拍着,楚恒丝毫不惧,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一路走进安置画的房间。   对方来了好几个人,其中有个矮小男人闹得最凶,十分有理。   楚恒生的身材高大,阔步而去,胳膊往一侧高桌上一撑,居高临下的开口:“废话少说,你直接告诉我,哪幅画有问题?”   矮小男人被吓了一跳,气势稍弱了些,指了指墙上最角落挂着的那幅,神色有点怀疑:“你……你是楚家人?”   楚恒不多露面,因而M市很少有认识他这张脸孔的人。   “嗯,”青年似笑非笑的瞥过去,“放心,至少在你面前的这件事里,我说了算。”   至于对方说的那幅画——   楚恒走到角落,抬起头来,顿时被吓了一跳。   这这这……这不是他前段时间刚画的?   画很简单,是素描,寥寥几笔,描出一个男人的侧脸,布景是在家里,客厅,茶几和窝在脚边的狗,一切安静而宁和。   但仍旧莫名令人觉得孤单。   男人身形消瘦单薄,侧脸轮廓却勾画的极俊俏,寻常一眼只觉得平凡,再多看几眼……方才觉出满身寂寥来。   楚恒磨了磨牙,立刻明白有人给自己设圈套。   这分明是他画的方宴,怎么可能会跟别人的撞上?他是觉得画本来就少,那人又不可能看到,才叫人挂上的,若是……若是稍微熟悉的人瞧见,根本一眼就能认得出来是谁!那岂不是丢死人了!   楚恒扶额,左右为难。   这番情景落在矮小男人眼里,便是赤裸裸的心虚了,他立刻得意起来,“怎么,抄了我女神的画还有脸在这挂起来做画展?”   楚恒眼含同情的瞥过去,“你女神是谁?能不能……把她的佳作给我看看?”   矮小男人早有准备,拿出来一幅画,给楚恒看:“我女神就是林娜,她说过,画上的男人是她爱人,你连人家爱人都抄,你真是太不要脸……”   话音未落,就被一道低悦的男音打断。   “我什么时候成了林娜的爱人?”   展厅内陡然寂静下来。   众人齐齐往入口瞧,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大步而入,神色冷峻。   他五官英俊,宛若雕刻出来的一般,每一刀都是神来之笔,只是整个人略显出几分孱弱,肩背单薄,身形清瘦。   即使这样,也丝毫不损他强大的气势。   楚恒顿时傻眼了,“方……方宴?”   男人抬手揽了他,低低应了一声,脸孔上显出几分罕见恶心温柔,“要不是他们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偷偷画了我,挂在展厅里。”   楚恒被这个从天而降的男人惊到愣住,还未及回神,就见他转了脸,对那个矮小男人冷笑:“楚氏与方氏的联姻新闻看过了吗?我要娶的是楚家三少,也就是站在我身边这个人,而且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媒体朋友,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瞧得出来,那画里画的是谁?如果还有看不明白的,我不介意亲自比对一下。”   男人做事毫不含糊,揽着楚小恒走到画边,侧过身子,露出小半边脸。   上半身做出与画里相同的姿势。   众人哗然。   这……这真是瞎子都看得出来,方氏的总裁与画里完全就是同一个人,尤其是这极具特色的下巴,轮廓硬朗,弧度曲线……都如出一辙。   “那……那……”矮小男人也结巴起来,“我们娜姐明明说的,这是她的爱人,再说了……这画是娜姐画的,她……她当时直播即兴表演的,这里的画后出来,那就算是抄袭……”   楚恒一听,就不高兴了,“怎么着?人家画的时候是你看着人家画的,可我画的时候你看着我画了吗?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画好的?难不成你在我家里安了监控,天天盯着我画什么不成?”   这当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方宴勾了勾唇,笑起来,“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我与我的爱人在家里恩爱时,爱人为我做的画,这个……您是怎么知道比林娜画起来晚的?说不定……林娜还抄袭我爱人的呢?”   矮小男人语塞,“这……这个是娜姐……”   楚恒摆了摆手,打断他,“我觉得说的差不多了,解释的也很明白,想来各位媒体朋友都听清楚了,再有什么问题,就请麻烦联系我的律师,别再跑到我这儿来闹事,否则——后果自负!”   青年生的身材高大,肌肉丰满,敛去惯常的嬉笑神色,冷了脸,也像那么回事,有些气势。   说完这些,他才放软了语调,对方宴道:“亲爱的,咱们走。”   肩上传来的重量愈发明显,他偏头,望向男人惨白的脸孔和已经略略泛紫的唇,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担忧来。   这个人……一定是快撑不住了,得赶紧离开这里才是。 第96章 他已经有心衰的预兆   回了方氏,男人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黎旻早等在休息室里,神色焦灼的望着被抱回来的人,“怎么样?”   楚恒小心翼翼的将男人放下来,替他除去外套,咬了咬唇,“路上喂过药了,看上去好一些,就睡着了。”   黎旻手脚利索,迅速给他输好液,检测心率。   “稍微稳了一些,阿宴这几天一直不太好,降不下来,让他多睡一会吧!”   楚恒抬眼,“最近是出了什么事吗?我瞧着……他好像很忙。”   黎旻动作一顿,诧异回头,反问起来:“你不知道?”   楚恒呆了呆,“啊?我今天才让我爸拎去公司,我……应该知道什么?”   黎旻瞥了一眼床上昏睡的男人,犹豫了一下,“方家出了一点麻烦,老爷子不知道怎么,要重选公司的掌权人,阿宴的地位受到威胁。”   “选谁?”   “小方总。”   楚恒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就知道有人捣乱,那个小方总到底要做什么?不是平时在公司都被压的死死的吗?怎么突然搞起事来了?   他坐在床边,心情复杂的盯着方宴苍白的脸孔,能瞧的出来,这人已经非常疲倦了,唇瓣的紫绀还未褪去,整个人透出一股子不健康的感觉。   “他已经有心衰的预兆。”   这句话仿佛惊雷一样炸开在楚恒的头顶,他整个人都弹跳起来,惊诧不已:“怎……怎么会这样?这么突然?”   “不突然,”黎旻神色平静:“我早就提醒过他,他身子不比常人,如果再这么折腾下去,谁都救不了。”   只不过……这人也没有其他选择罢了。   楚恒失魂落魄的坐在床边,握起男人输液的手,暖着。   方宴的手修长,偏瘦,骨节分明,指甲圆润好看,透着细微光泽,他盯着瞧了一会儿,直到感觉出自己握着的这只手有了温度,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平时经常擅自拔针?”   目光掠过男人手背上青青紫紫的肿胀,楚恒皱了皱眉,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一脸纠结的抬手轻轻碰了碰。   嘶……看着就疼。   黎旻挑了一下眉,“你觉得……倚着阿宴的性子,谁能拦得住他?”   “我!”   楚小恒毫不迟疑,“当然是我能拦的住他!”   切!小样!这点事还拦不住了?不行打一架,硬把这人扣住就是。   反正……倚着这个男人目前的体力,肯定也打不过自己。   黎旻忍着笑,不点破:“那你最好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否则下一回——”   楚恒刚要点头,又想起自家老爸的吩咐,眉眼便耷拉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如果……如果不是楚明坤出事,他也不至于被老爸揪到公司做劳力,可那块地方听说不是差不多拿下来了吗?怎么会忽然出这档子事?   楚恒有点焦头烂额,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最近是怎么了,怎么……哪哪都出事,而且事情不大不小,说小也不小,棘手又磨人。   “我哥也出事了,”楚恒拍了拍脑袋,看了一眼黎旻,“接下来的日子,我恐怕得在公司跟一段时间,我哥现在不能露面。”   要不是松林小巷那边的那所宅子给他带来了深重的心理阴影,楚恒一定也跟着去了。   那个诡异的老太太——   “你是说医院后面那块地的事?”   黎旻显然也听说了,转身望过去,“楚家竞标成功,上面出面推行拆迁事宜,你哥怎么会忽然出面,碰到这事?”   楚恒挠挠头,也不大清楚其中关窍,“好像是……有人约他过去详谈,具体是什么人,我也没问。”   黎旻皱了皱眉,迟疑的望了一眼方宴。   男人渐渐睁开眼睛。   楚恒倏尔回头,有点惊喜,凑过去脑袋献殷勤,“要不要喝点水?”   虽然小睡了一会儿,这人瞧着却仍旧疲倦的厉害,平躺着气息不太顺畅,忍不住侧了侧头,低咳起来,轻轻应了一声。   黎旻从另一侧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扶他起身,替他身后垫好,温声问询:“止咳的药停了之后,咳的厉害吗?”   方宴微微摇头,却一直轻咳着,有点停不下来。   楚恒却插嘴了,“咦?怪不得我听着他最近咳嗽起来,以前不怎么咳的,尤其是……夜里!凌晨三四点的时候!”   男人诧异,扭头看他,低咳着开口,声音嘶哑,“你怎么知道我晚上……咳……”   楚小恒当然不承认自己大半夜爬起来解决生理问题的时候好几次想起这个人,非跑出自己房间,偷偷摸到他房间门口瞄一眼的。   方宴的房间有时候是关着门,有时候却是虚掩着门的,楚恒躲在外头偷听,总是听到付昇担忧的声音,以及那人……断断续续的咳意。   听完墙角再回自己床上,又得好一阵子才能入睡,脑海里一个回荡着那个男人的咳声,怪……怪揪心的。   “我……”楚恒嗫嚅了一下,旋即灵机一动,迅速回答:“喏,付昇说的!”   男人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却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实度。   输液的手指按着心口,他有些气促,脸色也不太好看,好在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垂着眼帘沉思半晌,才问黎旻:“医院北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黎旻眉心狠狠一跳,“听说……”   刚说了两个字,却又瞥了一眼楚恒,将话咽了回去。   “嗯?”   楚小恒疑惑的眨眨眼。   他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楚恒是没看懂,也没听懂,但方宴一瞬间却明白过来,脸色微变,眼底积了些怒意。   “我知道了,我去。”   黎旻眼疾手快的按住他,“你先休息一会儿,现在不是时候,心率刚刚降下来一点,不太适合再去奔波。”   男人目光如炬,冷冷回望过去。   楚恒赶紧凑上去,把自己的脑袋塞在两人中间,呲了呲牙,打破沉重的气氛:“你别看他,你看我,看我吧!我不比他好看吗?”   方宴视线微转,定在近在咫尺的这张大脸上,皱了皱眉,没心思跟他绕圈子,稳了稳心绪,打算跟他好好解释一下。 第97章 松林小巷   松林小巷228号。   正值午后,阳光趴下来,暖洋洋的,老妇人依旧裹着头巾,正在煮东西。   花园的树荫下架了一口大锅,底下有老翁添着柴火,热意扑面,重重燃起。   她熟练的拿着大勺,在里头翻滚,脸上挂着奇异的满足感。   脚下趴着一只体型庞大的藏獒,吐着舌头,期待的望着老妇人。   老妇人桀桀笑着,给它夹一块骨头,轻声安抚几句:“吃吧吃吧!难得有这样丰盛的午餐。”   藏獒欢快的扑住骨头,叼到一旁,美滋滋的啃起来。   外头的大门忽而传来脚步声,老妇人动作一顿,头也没回:“贵客别来了,我老婆子说过的话从不反悔,过去的事啊——就让他都过去吧!世道变了,我也没……”   话音未落,就见身边的藏獒狂吠起来,弓起身体,一副要攻击的架势。   “世道确实变了。”   一道低沉嘶哑的男音从不远处传进来。   老妇人一惊,手里握着的铁勺子哐当一声砸进锅里,汤汁四溅。   “你……”她扭头,见到来人,大吃一惊,继而转为喜悦,“你来了……你肯来看看我……”   方宴皱了皱眉,环视四周,略一抬手,跟着的人就退到大门两侧,只他自己抬步进来。   “你在煮什么?”   花园的空间不小,树荫旁边就是一条长长的花廊,周边藤蔓攀附,夏日里极为凉爽,男人大步向前,走到那口大锅旁边,瞥了一眼里面。   目光冷冷扫过狂吠不止的藏獒。   “这是……没什么,”老妇人明显有些慌张,连忙起身,迎上去,“就是煮了一点肉汤喂狗,味道重,你别在这,里面坐,来……里面坐。”   她仰脸去看方宴,头巾滑下来一些,露出斑驳可怖的脸庞,“你身体好些了吗?”   方宴跟着她进了厅堂,迈上台阶,一步又一步。   这个地方,熟悉又陌生。   小时候个子小,最大的一步只能迈两层台阶,如今十几年过去,最大的一步……已经可以迈四层了。   “嗯,”方宴进了厅内,扫视一眼,目光顿了顿,“还是很从前布置一样,这么多来都没变。”   “我住不习惯,”老妇人有些手忙脚乱,给他倒水,“坐,你……坐,我听人说,你这些年身体不好,你……”   男人抬眼,淡淡瞥过去,“你足不出户,知道的倒是不少。”   老妇人在一旁坐下,擦了擦手,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姐姐,当初被选中的人是我,如果姐姐没有代替我去,那么她还能好好活着。”   “我守在这个地方,就是想让她看看,看看终有一日,害她的人会遭到报应!”   提起旧事,她语气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本就可怖的脸上含着刻骨的恨,变得更加扭曲起来。   方宴面上却是毫无惧色,低头看了一眼地面,语气平和,“我说过了,不是你想的人,你别……自以为是。”   老妇人顿了顿,沉默半晌,“那你……上次那个带着月牙吊坠的孩子,是你的另一半?我听说……他是楚家的人。”   “楚恒是我的爱人,”男人蹙眉,瞳孔微缩,紧紧盯着她,一字一顿的开口:“我今天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你说明白,不论楚家做过什么事,都与楚恒无关,你别动他,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老妇人冷笑了一声,对这话有些不屑,“父债子偿,小宴,他再怎么样也是楚家人,楚家做过的事早晚得偿还,你觉得就算我不动他,旁人也能不动他?”   “这你不必管,”方宴掩唇,轻轻咳了几声,“毕竟你也应该明白,旁人动他,我能下手对付旁人,你呢?”   老妇人蓦然噤声。   “更何况……当初是谁害死的我母亲,还未可知,”男人冷冷勾了勾唇,声线低沉,却极其悦耳,“到底谁把病毒传给的母亲,到底谁把药带走的,到底……是什么耽误了母亲的最佳救治时间,是她自己的选择,还是另有隐情。”   他有些心悸,便停了停,按着心口皱眉,缓了片刻,才继续说:“瑞克来找过你吧?你最好不要应他什么事,毕竟……是敌是友还不清楚。”   老妇人没有否认,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小宴,你身体不好,本就不应该操心这么多,过去的事……有我在就够了,本来有我在,也是应该护着你的。”   耽搁的时间久了,方宴便有些不耐,心口也有些不适,这里的空气不好,浮着一股子陈旧的灰尘气味,闻得他有些头晕反胃。   “还有一件事,”手指微屈,扣在桌面上,男人略眯了眯眼,“楚明坤在这块地方出了问题,跟你有没有关系?”   老妇人站起来,别过头去看了看外面,“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裸露在外的脸孔和手臂都有被火烧灼后留下的疤痕,如果仔细去看,当真吓人,因而常年用头巾裹着脸,灰白的头发夹杂其中,才能稍稍遮掩一下。   方宴顿时了然。   “据我所知,死者家属是附近的人,倚着你的威望,协商解决应该不是难事,我也不想知道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是现在,他必须解决,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不介意出面处理。”   老妇人微怔:“你……”   太多年不见,这个孩子的性子从前有很大不同,实在叫人吃惊。   他也有了自己在意、想拼尽全力保护的人。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方宴神色冷厉,毫无波澜,说完之后就站起来,往外面走。   因为常年被病痛折磨的缘故,他身形修长却瘦的厉害,老妇人扭头去看,见他脚步踉跄,迈过门槛的时候略略顿了顿,有些艰难,不由得心下一痛。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曾经是那样健康而阳光,笑起来的时候温暖而充满活力,光芒万丈,怎么会……怎么有一天会变成这个样子?   疲倦苍老,毫无生机。 第98章 一级装傻充愣选手   楚恒在车里等着。   他本想跟进去,可却被那人拦住了,只能待在外面等着。   这间隙里,他派人查的事情有了眉目,对方给他发来详细邮件,他打开手机,一目十行的扫过去。   瑞克?   楚恒摸了摸下巴,点开照片大图,眯了眯眼。   这个人他见过!   而且……还不仅仅是见过。   十几年前,方氏集团的总裁和夫人双双离世,只留下一儿一女,儿子在那场病毒瘟疫中活了下来,却余生都要生活在病痛之中。   女儿——   楚恒继续往下看,瞳孔陡然一缩,女儿死了?   方宴应该是有个妹妹,可是……死了?还是死在那场病毒里的?   楚恒倒吸了一口气。   还没来得及仔细思索,就听到动静,车门打开,方宴坐了进来。   他迅速收了手机,扭头望过去,一脸关切:“怎么样?”   男人面色平静,却难掩疲倦,淡淡瞥了楚恒一眼,“没事。”   楚小恒凑过去打量他脸色,觉得这人实在好看,不看还好,一看就让人有些移不开眼,顿时情不自禁的扑上去,亲了亲这人精致的下颌。   “楚恒!”   男人额角直跳,不防这家伙忽然来这么一招,又好气又好笑,心口的窒闷也稍稍散了些,“你做什么?这是大白天!”   还是在车里头。   哪知那家伙一脸无辜,眨眨眼,“嗯?我做什么?我做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我只是见你脸色不好,过来看看你有什么不舒服啊!”   方宴眼皮子猛的跳了一下。   楚小恒冲他挤挤眼,得意的笑起来。   男人仿佛被他感染,也勾了勾唇,屈指毫不客气的敲了敲这家伙脑门,“皮!”   “哎呦——”楚恒瞪回去,“你你你……你也太用力了!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吗?”   “哦?”男人意味深长的挑了一下眉,“那你是香呢?还是玉呢?”   “我……”楚小恒张了张嘴,被堵的哑口无言。   “算了算了,说不过你。”   他有点泄气,忿忿嘟囔了两句,这才撒娇一样的张开双臂,环过男人腰身,自己顺势歪在他怀里,眨巴着眼看他。   “那个老太婆有没有危难你?”   男人低头,言简意赅,“没有。”   楚小恒挑了一下眉,“那你能告诉我,你跟她什么关系吗?还有这个吊坠——”   抬手扯出脖子上挂着的月牙吊坠,他在男人面前晃了晃,“看上去挺别致的,却并不名贵,她一看到这个,就知道我跟你有关,所以说你们关系必然很亲近。”   车子开起来之后,方宴有些头晕,可一低头就对上怀里两只熠熠发光的大灯泡,又添了几分头痛。   “我跟她是旧识,她以后不会再动你了,不过你也得自己有分寸,离这边远一点。”   “旧识?”楚小恒更好奇了,倏尔爬起来跨坐在男人身上,“什么关系的旧识?你为什么会跟她沾上关系,你知道她——”   话说到一半,好像觉得哪里不太对,便咽了下去。   这在楚恒身上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方宴有点狐疑,眼睫颤了颤,“我知道她什么?”   楚恒撇撇嘴,“没什么。”   男人轻哼一声,“不说就滚下去。”   楚小恒有点不忿,但好在憋住了,灰溜溜滚下去,老老实实坐在一旁。   凶什么凶?一天到晚虎着一张脸,凶巴巴的,真是——要是没有自己,这种人恐怕是要打光棍儿的!   他坐在一旁,磨着牙碎碎念,过来好大一会儿,当真没再折腾死了。   方宴却觉得有点不习惯。   “咳……嗯!”   他余光瞥向那家伙,故意咳了几声,弄出一点动静来,见那家伙果真被吸引过来,便捏了捏腰侧,蹙眉闷哼,看上去有些不适。   脑筋简单的楚小恒果真被吸引过来。   “腰疼吗?”   他赶紧去翻软枕,扶着这人,垫在这人背后,替这人理好,让他靠着。   “难不成又要变天了?”   楚恒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见阳光明媚,疑惑的咕囔了一句:“应该不至于吧!”   方宴额角直跳,目测了一下那家伙与自己拉开的距离,又咳了几声,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刚刚那所宅子理的凳子太硬了,坐的不舒服。”   别墅是上世纪的建筑,里头的布置也偏古典,桌椅板凳皆是木质,年代久远,倚着方宴的身体状况,坐久了自然不适。   楚恒点点头,“回去给你热敷一下,黎医生之前留过药,顺便可以帮你按摩一下,会舒服许多。”   话虽如此,人却没再黏上来。   方宴顿时不高兴了,眼底神色暗下来,阴沉欲雨。   他抬手按下前后隔板,哑声开口,语气不容置疑:“过来些,让我靠着。”   楚恒有点犹豫,疑惑的问:“为什么?是靠垫不舒服?那等回头我再叫人做两个舒服的材质……哎呦!”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被捞了过去。   他有点懵,“方宴你——”   男人别过头去,语调平静,“回家还早,我腰疼的厉害。”   楚小恒傻乎乎的“哦”了一声,“那……那咱们去医院?我跟司机说——”   方宴快被这家伙蠢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一字一顿的开口解释:“去什么医院?你给我揉一下!”   这家伙……非得逼他亲口说出口,简直……简直是蠢透了!   方宴对于这般明白敞开的表达自己的需求,还是非常陌生的,从来……他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这样。   楚恒平时里瞧着也十分聪明伶俐,不用说也知道自己往他身上黏,今个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蠢的吓人,还得非常逼他开口说出口。   真是……有点丢脸。   男人说完之后,便扭过头去,看车窗外面,没什么血色的薄唇紧紧抿着,明显气的厉害。   楚小恒嘿嘿笑着,重新凑近,探手环过去给他揉着后背僵硬的肌肉,表情哪里有方才懵懵蠢蠢的样子?分明透着精光。   啧啧——这个老男人口是心非的性子呦!真是蛮有意思的呢! 第99章 茶室会面   午后,茶香四溢。   门被推开,一辆轮椅缓缓驶进来,伴随着低沉悦耳的声音:“瑞克,好久不见。”   被称作瑞克的男人懒懒靠坐在沙发上,正端详着手里的茶杯,闻言抬头,望向轮椅上的人。   “好久不见,你身体真是大不如前了。”   穆得笑了笑,抬手止住身后人的动作,温声开口:“就在这吧!你们出去。”   “好的,先生。”   脚步声渐渐远去,穆得双手交叠,覆于胸腹间,慢慢循声转过去,脸孔温雅,“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语调虽十分客气,但含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瑞克摘了墨镜,眯了眯眼,打量了一下穆得,还是觉得不对劲,站起来走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穆得含着笑道,“我眼睛不太好,看不见东西了。”   “怪不得——”瑞克这才了然,嗤笑一声,重新坐回去,“说不准是你做的坏事太多了,才会遭了报应。”   这个男人前些年可是一匹强悍的野狼,无人敢招惹,后来负伤,渐渐就隐了踪迹,没成想跑到国内来了,还学起了这里的人修身养性,喝起了茶——   穆得抬头,循声望过去,从容不迫的回怼:“若真是有报应一说,那你也得小心了,免得过两年落到比我还不如的地步。”   瑞克拈着茶杯,挑了挑眉,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啧啧……你的提醒我记住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穆得浅浅笑着,声音轻缓,仅仅说了三个一,“楚明坤。”   茶室寂静,唯有角落里烧开的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男人语调温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他是我的人。”   瑞克有些诧异,尝了一口茶,顿时被苦的皱眉:“老宅子那个糟老婆子做的事,你找我有什么用?你应该找她才是,死的人也是她那边,她在那块地方甚是有威望,处理起来也方便。”   穆得眼睛看不见,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度,闻言似乎也并不恼,语气仍旧柔和,“我就找你,瑞克,你知道我的,这么多年过去,我身边也没其他人,这个孩子既是做了我的人,那他无论做什么,我都会保的。”   话中余音,偏生叫人不寒而栗。   “你想对付楚家,与我无关,但楚明坤不行。”   瑞克握着茶盏的手僵了僵,“父债子偿……”   穆得罕见的打断他,语气沉沉,“他们并非亲生父子。”   这话好像……也有些道理,养父子而已。   瑞克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对方看不见,出声“嗯”了一句,“按着这边的惯例规矩确实如此,只不过我也不是冲着楚明坤去的,谁让楚家那个老东西居然把公司交给一个外人,当真出乎我的意料。”   本来觉得……那个老东西让小儿子楚恒回国,是让他接管公司的,没想到还是把公司交给一个外人。   “真可惜你看不见,”瑞克点了一支烟,笑的诡谲,“咱们好些年没见过了,我还想让你看看我如今的样子呢!不过说起来……你倒是没太大变化,相比起你来,我当真是老了不少。”   他脸上已经生了不少皱纹,能在其中看出岁月沧桑,须发皆斑白,两鬓微霜,因而瞧着保养得宜、只有笑起来才能显露出来的一点眼纹的穆得有点眼红。   “相由心生,”穆得不急不缓的回了一句,有点低咳,“总之我看不见,长成什么样子,也没有什么意思。”   “幸亏你看不见,”瑞克抽完一支烟,起身理了理衣服,大笑着往外走,“要不然——恐怕咱们两个也无法这么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说话。”   他经过轮椅的时候脚步停了一下,忽而冷笑了一下,抬手探向穆得。   男人不慌不忙,动作却稳而有力,掌心微合,直接推了回去,力道极大。   瑞克也不纠缠,点到即可,试探一下,紧接着就收了手,不紧不慢的往外走,“身手不错,告辞。”   穆得略垂了垂眼,面孔掠过一丝冷意,耳侧捕捉到门开合的声响,忽而轻轻叹了口气。   “瑞克,亲手杀死心爱之人的感觉,还好吗?这么多年过去,真的就忘了吗?那个女人——可曾入梦来找你?”   已经走到门口的人仿佛动作稍微一顿,旋即大力将门合上,茶室内一片寂静,再无声响。   穆得掀了掀唇角,轻笑一声,有点小得意。   看对方的反应,果真是被他说准了,十几年前的旧事,分明是心亏的一方,居然还敢回来,就不怕……被人大卸八块?   眼前依旧是模模糊糊的,但时常有光影浮动,也不晓得算不算全瞎。   茶香混了烟味,穆得有些闻不惯,喉咙不太舒服,断断续续的咳起来。   最近风湿犯得厉害,膝盖疼到走路都困难,否则也断然不会到坐轮椅的地步,瑞克的事情实在棘手,据他刚刚得到的消息,这个人……恐怕是已经疯了。   一个疯子,是没有做不出来的事的。   瑞克带着陈年旧怨回来,却并没有着急动手,最近的动作也不过玩玩罢了,好像……不着急。   穆得抬手抵住膝头,疼的蹙眉。   他一向没有多管闲事的毛病,他们的恩怨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这一回,楚明坤被卷进里面,难免会遭到误伤,就像这一次一样。   瑞克啊——   看来这世上的一切,有因必有果,不论过去多少年,早晚会得到偿还。   穆得撑着额头,沉沉叹了口气。   他前几十年活在枪林弹雨之下,热血激昂,已经试过了这世上所有的快意和疯狂,如今上了年纪,这才安稳下来,好不容易碰到个合心意的孩子,能够好好陪着自己,结果……还要被迫卷进那档子麻烦里去。   罢了罢了,总归他还不至于连个人也护不住,更何况是那个孩子。   思及楚明坤,穆得面上缓缓浮出笑来,和着暖意,渐渐相叠,而后生出些许温度。 第100章 谁惦记我?   夏日里蝉鸣阵阵,声声入耳,搅的人不得安稳。   落日的余晖撒在窗前,夕光与晚霞交缠,拨出大片昏黄,楚恒看了看时间,长长伸了个懒腰,打算下班。   公司的事情……好像也没这么难嘛!   一个多月下来,楚父亲自在公司,手把手的教导,楚小恒也是迫于老爹的威严,不得不乖乖学习,那些事情看起来繁琐复杂,但认真学起来,好像也不怎么难。   楚恒从小性子就贪玩,在被送到国外之前,门门功课不及格,还喜欢在试卷上画图。第一回 画了一只老鼠,第二回画水牛,画的规规整整,活灵活现,不仅十分形象,还是按着十二生肖的顺序画的。   老师找了家长,楚父去的,回来就沉着一张脸,把楚恒狠狠的揍了一顿,楚小恒不服,跳着脚跟楚父吵架,不喜欢念书,就喜欢画画。   那些课堂知识实在太无聊枯燥了。   后来楚父准了,跟他约定,安安分分的念完初中,成绩如果可以,就送他去国外学画。   楚恒一听,立刻乐了,离开家,离开父母的管束是一件何其愉悦的事情,他简直是求而不得!   于是从此发愤图强,正儿八经的听课,虽然仍旧避免不了捣乱,但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一直维持着说不上令楚父特别满意,倒也挑不出毛病的程度。   楚恒脑筋聪明,但就是性子太能胡闹,不乐意做正事,一天到晚就知道贪玩,可若是真的正儿八经做事……必然要比寻常人强的。   这段时间被楚父手把手的教下来,对公司日常事务运转,以及大部分突fa情况的处理也有了些想法,楚恒禁不住感叹,这种活计……当真是劳神劳心,好在自己有个哥哥挡着,要不然若是叫自己继承公司,那才真是头大极了。   楚恒把处理好的文件交给助理,礼貌的笑了笑,指指一旁的办公室,“我爸走了吗?”   “还没有,”助理微笑着答:“楚总正在工作。”   楚恒捂着脑袋,长长叹了口气,有点犯愁。   老爹不走,自己恐怕走不了,否则后果不是一般的严重,如今外头风言风语多,楚明坤出门,几次三番被媒体围住,还受了一点上,楚恒不得不硬着头皮在公司顶岗。   这都加班大半个月了,连心爱的美人都没功夫去哄,往往大半夜回家那人都睡了,而早上自己醒的时候那人又走了,两个人作息时间全然错开,能相处的时间寥寥无几,连说话的时候都不多。   楚恒看了看腕表,坐在办公室里给苏锦发消息。   “苏大美女,你们老板下班了吗?”   苏锦回的很快,“还没,在处理工作,今天恐怕又得到半夜。”   楚恒挠了挠头,又找助理去打探了一下消息,听说自家老爹还没走,顿时急得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这可怎么办呀?   自家老爹在这里,就算他现在跑了,也会被拎着揪回来,还不如临走之前解决了这个问题。   手机又震了一下。   楚恒抬手拿过来,划开,见苏锦又发来消息。   “楚少若是有空,可来接我们老大下班,我们老大最近脾气都不太好,您自己保重。”   楚小恒满脑门子黑线,见状便知道苏锦可能又挨骂了,这是拿自己做挡箭牌呢!   他想了想,突然间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十分钟后,隔壁办公室的楚父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阿嚏!阿嚏!阿嚏!”   他瞥了一眼空调温度,觉得有点低,便调高了一点,有些纳闷,“谁惦记我呢?还是……今天有点冷?”   刚自己嘀咕着,手机便响了。   他给自家夫人设的是特定铃声,因而手机一响,他便知道是谁。   “夫人啊——”   楚父笑眯眯的接起电话,却突然被话筒那边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   “你都几天没回来了?眼里还有这个家,还有我吗?”   楚父一脸愕然,“不是……你不是出去旅行,后天才到家吗?”   怎……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电话那头的楚母顿了顿,可没多久,就重新理直气壮的反驳回去:“我出去了好些天了,还不能觉得累了回来吗?听说你最近沉迷工作,把我儿子也拉过去了,怎么着,父子两个一起工作,效率格外高啊?”   楚父噎了噎,哪里还有平素板着一张脸的气势,赶紧解释,“这不是明坤现在的状况不适合露面,我才把小恒带过来,手把手的教他公司的业务嘛!你也知道小恒的性子,若没有个人看管着,恐怕是要翻天的。”   “那也不至于天黑了还不回来!”楚母气势丝毫不弱,“你回来,立刻马上!否则今晚就睡书房吧!”   把话撂下了,就挂断了。   楚父惊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自家夫人虽然凶悍了些,可……可也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呀!今天这是怎么了?谁招惹她了?还是在外面玩的不开心?   揣着一肚子疑问,楚父赶紧抓起外套,叫司机往回赶。   路过楚恒办公室的时候,还推门看了看。   只见自家儿子认认真真的伏案工作,顿时满意了,转身走了。   楚恒竖着耳朵,听着动静,直到察觉出自家老爹走远了,这才嘿嘿一笑,丢下鼠标,蹦了起来。   “终于走了!宾果!”   他打了个响指跳起来,满脸喜色,就知道自己老妈最管用!好在前几天紧急叫了老妈往回走,这下终于派上用场了!   “把车给我,不用司机,”他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冲助理吩咐:“快点快点,我自己来。”   助理一脸懵圈,把钥匙递过去,楚恒接过来,迅速往停车场去。   肚子好饿啊——   算了算了,先去找方宴吧!一切等去了再说。   楚恒车技不错,这会儿又到了晚上,一路上车不多,畅行无阻,很快就到了方氏楼下。   啧啧——他家的大美人哦!   楚恒跟苏锦说了一声,紧接着便不紧不慢的往大厅里走。 第101章 腹痛   苏锦收到消息,便在电梯口等他。   “楚少总算来了。”   苏锦见了他,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喜色来,戚砚则靠在一旁的窗台上,往这边瞟了一眼,没什么表情。   “你们两个怎么都在外面?”   楚恒压低声音,指了指门口,“人呢?在里面吗?”   苏锦点头,看了一眼一旁沉默的戚砚,努努嘴,“那不是……刚被赶出来吗?方总脾气不太好,我们现在可都是不敢进去了。”   方宴脾气一向不怎么样,只不过体现在平时板着一张脸,不言不语,周身嗖嗖冒冷气,而碰到棘手事的时候就容易摔东西,逮什么摔什么,有几次还把自己划伤了。   “那你们——”楚恒指了指自己,扯了个笑,“你们就等着我进去啊?”   苏锦与戚砚对视一眼,继而含笑反问:“不然呢?”   戚砚有点疑惑,加了一句:“楚少跟方总是最亲近的人才对。”   楚恒张了张嘴,被这话堵的哑口无言。   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可他……他也害怕啊!那个男人发起脾气来确实凶巴巴的,有点吓人。   算了算了,哎——谁让自己耽于美色,找了这么一个男人结婚呢?   楚小恒撇撇嘴,抬脚往里走。   苏锦和戚砚又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松了一口气的意味。   终于可以放宽心了!   结果没走两步,楚小恒便停下来,转过头,“你们方总……吃晚饭了吗?”   苏锦摇头,“没有,他说吃不下,不用叫他。”   楚恒舔了舔嘴唇,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咽了口唾沫,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那个——你去定个晚饭,给我们送过来我劝他吃饭!”   戚砚闻言,颇为诧异,一脸狐疑的望向苏锦,脸上明晃晃问号。   这……这位少爷能办到吗?   苏锦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笑,转头望向楚恒,“那三少是想吃什么呢?”   楚小恒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给你们方总准备他能吃的食物,给我嘛——随便买点就行。”   在两人错愕的神色里,他脱口而出:“酸辣粉吧!嗯……再加一包螺蛳粉,饿了一晚上,单吃一份酸辣粉不够。”   戚砚一脸惊诧,下意识去看苏锦,“这……这能……”   苏锦脸上一直挂着的笑也有些皲裂,可还是抬手推他,“别多话,让你去你就去。”   戚砚一脸复杂,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进了电梯。   他决定,买完那两位的晚饭之后,他就要下班,赶紧下班,避免……被战火波及。   苏锦冲楚恒略略点头,“三少快些进去吧!有需要叫我,我就在隔壁。”   楚恒点了点头,这才心满意足,转身推门进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方宴居然……不在?   楚小恒眨眨眼,有点疑惑,难不成那人觉得累了,去里面休息室休息了?只不过……有点不符合那人的性格啊?   他放轻动作,刚迈进来,往里走了两步,脚下就踩到了什么。   “咔嚓”一声。   楚恒吓了一跳,低头去看,是一小块碎玻璃碴子。   很明显,那个男人又摔东西了。   听苏锦说过,方宴一遇到发脾气的时候就摔东西,好在刻意不会针对谁,也绝对不会伤人,只是发泄情绪罢了。   这……这一看就是外头的人进来收拾,却仓促间没有收拾干净,就出去了,或者……是被赶出去的。   见状,楚恒长长叹了口气。   他关好门,缓步往休息室走,静悄悄拧开门把手,露出一条缝隙往里瞧。   咦?人呢?怎么还是没有?   楚恒呆了呆,心道一个大活人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啊!苏锦戚砚都一直在外面,若是外出,自然碰得到啊!   他挠了挠头,打算出去问问苏锦。   刚往外走了两步,就察觉出不对劲来,忽然想起什么。   嗯?   楚小恒眨眨眼,转身大步而入,推开休息室的门,直奔洗手间。   果不其然,绕过拐角,隐约能从门缝里看到里头透出来的灯光。   “方宴!”   那个人果真在里面。   楚恒松了一口气,算是放下心来,刚凑到门口要去拍门,门恰好从里面被打开了。   方宴撑着门框,一脸诧异的望向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顿时头大如斗。   “你怎么来了?”   楚恒眨眨眼,一本正经的开始瞎掰,“本来晚上加班,可我爸大发慈悲,给我放了个假,叫我来找你。”   男人右手环过腹部,压住,闻言皱了皱眉,语气还算平静,“我还得过一会儿,还有事情没处理完,你先回去吧!”   “可是——”楚恒堵着路,可怜巴巴的央求:“我让司机把车开走了……”   方宴“嗯”了一声,语气低弱:“我叫人送你。”   “别别别!”楚恒赶紧阻拦:“我……我晚上没吃东西,现在都要饿死了,饿的走不动道了,刚叫戚砚去买饭,他很快就能回来,你让我在这吃完好吧?”   男人顿了顿,目光一凛,旋即垂了眼,“那你倒是出去……待在这堵着做什么?”   他今日语调偏低,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比平时弱了不少,额上也沁着冷汗,晶莹剔透。   “哦,那我扶你过去。”   心知这人不舒服,楚恒乖乖点头,揽着这人腰背,承了他大半力道,扶着他出来,安置在沙发上。   方宴几乎是将自己摔进去的,一张脸惨白的不像话,一坐进去整个人就蜷起来,手臂紧紧环过腹部,好看的眉头紧紧蹙眉,眼睫一个劲的颤。   疼到连气儿都喘不匀。   楚恒本以为他是胃疼,忙不迭去倒了热水,回来之后才发现……应该不是胃疼。   “怎么了?”   楚恒被这反常吓了一跳,蹲着去瞧他,“方宴方宴!你别吓我,你怎么了?肚子疼?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男人眼睫狠狠颤了颤,掀了掀眼帘,抿了抿绀色的唇,低低喘着:“兴许是,不太要紧,你去看看戚砚买回晚饭来了没,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第102章 一屋子臭烘烘   就这样,楚小恒被硬生生赶了出来。   “这……我还让他给你买饭了啊……”   楚恒有点愣,觉得事情奇怪,但那人说太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他这才乖乖退出来,没再坚持。   呜呜……谁叫那人觉得自己太吵了呢?   楚恒托着下巴坐在外面发呆,苏锦进来送饭,环视一周,“老大呢?”   “里面——”他起身接过来,自己动手,放在茶几上,打开,一边拆着餐具一边回答:“在里面,说是太累了,把我赶出来,要休息一会儿,让我吃完再进去找他。”   苏锦还是有点担心,“老大这几天一直不舒服,也吃不下多少东西,黎医生有点忙,没空过来,只打过来几通电话,还被老大敷衍过去了,我们都劝不动,三少,你——”   “放心吧放心吧!”楚恒大包大揽,拍了拍胸膛,笑道:“我来!等我吃完,就进去劝方宴吃一点。”   他扫了一眼苏锦给那个男人准备的吃食,果不其然,又是白粥。   想着那个男人孱弱的肠胃,他看了看摆在面前的酸辣粉和螺蛳粉,舔了舔嘴唇,觉得有点可惜。   要是……方宴与寻常人一样健康,他们两个就可以一起吃各式各样的食物,还可以你一口我一口,秀个恩爱,只可惜啊——那个人的身体跟纸糊的一样。   楚恒长长叹了口气,甩甩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开吃!   十五分钟后,两碗都见了底儿。   楚小恒摸了摸肚子,往后一靠,一脸餍足。   真好吃!   他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外头乌沉沉的天色,有点犯困。   吃饱了睡意就来了,他半眯着眼,心神一放松,直接歪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夜深寂寂,无声无息。   楚恒窝在沙发上,睡得正香,不多时,休息室的门被从里面打开,方宴蹙眉,刚迈出了半步,就被呛的直咳。   这……这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   整个办公室都乌烟瘴气的,弥散着一股子臭臭的味道,实在是……闻得让人反胃。   方宴掩住口鼻,目光一转,落在角落里的一团黑影上面,还有——小茶几上的两大碗汤汤水水,他走近,才能嗅出味道的来源。   这是什么?   男人眉头皱的紧紧的,捏着鼻子,勉勉强强凑上去,看了看上面的标签。   酸辣粉,螺蛳……螺蛳粉?   这是什么鬼东西?臭的要命!苏锦和戚砚两个是疯了吧?给这家伙买这么臭的东西,还让他到自己办公室里来吃?   方宴一张俊脸黑的宛若锅底。   腹痛依旧在持续,只不过比方才稍好一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窗子都打开,通风!   顺便叫了苏锦进来。   “你都给她买了些什么?”   方宴一只手臂横压在腹部,皱着眉,指了指桌上,“苏锦,你自己闻闻,这办公室还有法待人吗?”   苏锦抬手扇了扇周边空气,忍着笑,“确……确实有些臭。”   可是那位少爷吩咐的,她敢不买吗?这还在指着那位少爷照顾自家老板呢!结果——   苏锦探了探脑袋,瞥见窝在沙发里睡得四仰八叉的楚三少,十分无语。   哎!   “还不赶紧叫人收拾出去啊?”方宴见她不动,仿佛在走神,顿时又怒了,“你觉得放在这儿味道挺好闻吗?”   苏锦回神,忙不迭点头,“好好好,我来就行。”   她低头忍笑,去收拾东西。   楚恒就睡在旁边的沙发上,距离极近,苏锦偷眼看他,趁方宴不注意,轻声唤楚恒。   “三少,三少醒醒了!三少——”   楚恒半迷糊着,还当真被叫了起来。   “唔?嗯?啊哈?”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困得懵圈,“什……什么时间了?”   苏锦见他醒了,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八点五分,楚少。”   楚小恒打了个哈欠,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哦,方……方宴呢?”   苏锦嘴角未抽,抬眼望向沙发一侧的老板,“就在你旁边。”   “啊?”   楚恒顿时瞪大了眼睛,顺着苏锦的目光扭头,望回去,顿时吓了一跳:“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会在休息吗?”   男人单手撑着沙发靠背,冷哼一声,反问:“不是让你吃饱了去找我吗?”   呵呵……若真是等着这家伙,恐怕要等到天亮了。   “我……”楚小哼咽了咽口水,嘿嘿一笑,一脸卖乖:“我……我就是忘了嘛!我是因为工作太累了,才睡着的,对对对……就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公司的事情可太多了。”   好不容易找出一个理由来,他顿时理直气壮多了,拍了拍胸脯,一脸骄傲。   方宴冷冷勾唇,“那我吃什么?”   “有有有!”楚小恒赶紧去扒拉餐盒,从里面翻出白粥来,好在是放在保温箱里的,他试了一下温度,“还温热呢!来来来,你快来喝一点。”   方宴不动。   苏锦见状,赶紧去扶他,“老大,我觉得你还是去医院吧!我看您最近——”   男人拂开她的手,迅速打断她,“你可以下班了。”   “啊?”苏锦目瞪口呆,“可是……”   可是她的工作还没有完成,按照规定,老板下班她才可以下班。   “没有可是,”方宴望她,“下班,就现在。”   “哦……好。”苏锦看了一下同样懵圈的楚小恒,大概能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迅速把桌上收好的垃圾拎走,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发出清越的响声。   只剩下楚小恒爬起来,抬手去扶人,“来来来,坐,快坐。”   方宴早就没力气了,只是硬撑着,看那个没脑子的家伙什么时候过来扶自己,没想到那家伙一直是一脸似睡非醒的模样,直到苏锦被赶走,才过来扶自己。   “喝粥喝粥,趁还热乎,怎么着得喝几口。”   楚恒动作很快,麻利地把碗筷都收拾出来,放到方宴面前,一脸笑意,“喏,快些喝吧!”   男人懒懒靠坐在沙发上,一只手仍旧横在腹部压着,神色疲倦,“没力气。”   “那……那怎么办?”   楚恒挠了挠头,“不然……咱们现在不吃了,先回家?让佣人做?”   焦?   糖?   独?   家?   整?   理? 第103章 急刹车   方宴被这话狠狠噎了一下,仿佛有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难受的要命。   楚恒这个小家伙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傻乎乎的,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总是……听不懂暗示。   难不成是他的话太深奥了?   鉴于楚恒的反常,方宴禁不住有点怀疑自己。   可这家伙先前可不是这样的,聪明伶俐,一点就通,总不至于……跟现在这样,活脱脱像个傻子!   他着实没什么胃口,腹痛这些天一直断断续续的,没有停止,每日里也就是为了能有力气正常工作而勉强吃点东西,至于腹泻也没有好转的迹象,更甚至……   方宴垂眼,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样的情况最近一直时有时无,发作的时候腹痛不止,泻过方才好一些,黎旻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总是没时间过来,至于电话问询……有些话,他也不好说出口,就一直这么拖着。   “我想吃。”   男人偏头,面无表情的盯着楚小恒,打算直白点,“我手没力气,你喂。”   虽然真是没胃口,但是……就是想吃!还是想吃这家伙喂的,而且非吃不可!   楚小恒眨眨眼,心下好笑。   这人的性格……耐心挖掘起来,还真是有趣的要命,简直闷骚!   “好好好。”   楚恒憋着笑,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呆呆的,乖乖捧了碗,拿勺子舀起粥,喂给方宴。   唔……看起来装傻充愣的效果还不错,逼着这人露出一点原本的性格,还真是叫人心痒痒。   楚小恒略低了低头,一脸乖巧的慢慢舀着粥,动作体贴而仔细。   这个男人看上去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实际上居然还有这么傲娇的一面,唔……想要自己做什么,他直说就是,怎么还得转个弯。   “不吃了。”   喂了小半碗,男人便开口,皱着眉,“去收拾一下,回家。”   楚小恒转了转眼珠子,没动,反倒整一大只都凑过去,腆着一张大脸,笑道:“还痛嘛!最近经常痛嘛!”   一边说着,一边拿爪子去摸。   “嘶……”男人瞪他,“你做什么?手放哪儿呢!”   “我……我给你揉揉,”楚小恒一脸无辜,扒开方宴抵在腹部的胳膊,掌心贴过去,嘿嘿一笑,“你别气,别气,我又没别的意思,不占你便宜,放心吧!”   两人最近相处的时间不多,倒是没吵过架,如今楚小恒赖在方宴身上,一脸轻松的笑,爪子摸到男人小腹,替他暖着,倒是让方宴也心头一松。   深夜寂静,灯火环绕,难得令人觉出几分温馨来。   方宴闭了闭眼,小憩了一会,“十分钟之后叫我,咱们回家。”   自然是睡不着的,腹痛依旧没有平息,时缓时急,可能够感觉到有个不老实的家伙窝在自己怀里,时不时挪动一下,体温微烫,暖烘烘的。   莫名叫人觉得熨帖。   方宴阖眼,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等母亲的事情结束了,凶手找到,他还能活下来,那么余生……能跟这个有趣的小家伙在一起生活,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眯了一会儿,方宴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捂在自己腹部的那只爪子……居然在慢慢下移?嗯?   男人倏尔睁眼,敲了一下楚小恒的脑袋瓜,“你摸哪儿呢?”   楚小恒赶紧停住动作,嘟囔着:“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唔……本来想着占个便宜,结果被逮了个正着,他有点挫败,轻轻揉了揉男人的小腹,撇了撇嘴。   方宴挑眉,意味深长:“我睡着的话,你要做什么?”   “那得你睡着才能知道。”   楚小恒不上钩,笑嘻嘻的回了一句,眼珠突然转了两圈,小指微微勾了勾,轻轻挠了挠方宴的小腹。   “嘶……”男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自脚底而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楚!恒!”   他眯了眯眼,略略坐起来些,抬手就去挠那家伙腋下。   “啊哈哈哈!”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别别……好痒!”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楚小恒笑到整个人软下去,直接骨碌碌滚在地毯上,把自己抱成一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别……我怕痒!”   天知道他最怕痒了,这个人怎么……怎么专拿捏他的短处,唔……他不就挠了挠这人的小腹嘛!应该也不痒!这个人实在是……哈哈哈哈哈哈!   笑抽了的楚小恒很快就趴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只剩喘气的力气了,“你你你……方宴,你实在太坏了!”   男人垂眼望过去,瞳孔里隐约浮出漫天星河,映着灯光,一闪一闪的,分外好看。   没什么血色的唇角也渐渐勾起来,趁着苍白英俊的脸孔,看的楚小恒很快就止了笑。   “方……方宴……”   他舔了舔嘴唇,被迷的七荤八素,压根没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在撩别人,现在……反倒被撩迷糊了。   “你怎么这么好看!”   方宴只觉得头顶忽然压下来一片阴影,还不等抬头,整个人就被抱住,一只软乎乎的大家伙扑上来,唇瓣落下轻轻一吻。   “不行……我先在这睡了你,咱们再回去?”   楚恒十分兴奋,脸颊红扑扑的,一双眼也亮晶晶的,一副饿狼扑食的做派。   他当真是……恨不得就在这里办了方宴,不滚床单……滚地毯也行。   怎知男人只是淡淡抬眸,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开口:“我不舒服,咱们回家吧!”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浇了楚小恒一个透心凉。   “你你你……”他瞪大了眼,觉得不可思议,“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把他的情欲撩起来,又……就这么完事了?结束了?这实在叫人抓心挠肺的痒痒。   方宴压着腹部,皱了皱眉,“肚子痛。”   楚小恒这才认真起来,“那不行,咱们去医院!”   话音刚落,他便爬起来找外套,叫司机,动作麻利又爽快。   方宴诧异:“不是说好回家吗,现在已经疼的没那么严重了。”   楚恒转身,一脸严肃:“不行不行!要彻底治好才行,否则回回关键时刻这样,我真是吃不消!肾要出问题的!” 第104章 检查   方宴憋笑憋了一路,最后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停都停不下来,扯得小腹又疼起来。   楚恒却一改往日撒娇卖萌,黑着一张脸,坐在一旁,一动不动,满脸欲求不满。   “开车!去医院!”   连说话都是恶声恶气的,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方宴笑的肚子又疼起来,他抬手捂住,抿了抿嘴,觉得连日的阴郁顿时烟消云散,心情大好。   “我觉得好多了,不用去医……”   话音未落,就被楚小恒磨着牙打断,“不行!我说去就去!”   小家伙扭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方宴,“必须去!”   男人勾了勾唇,想着难得心情好,去一趟……也无所谓,便没再拒绝。   实在是这个小家伙今晚上太可爱了,蠢萌蠢萌的,若不是他今夜实在腹痛的厉害,是一定要办了这家伙,让他尝尝厉害的。   罢了,去就去吧!   楚小恒一路黑脸到医院,但下车的时候还是拿外套将方宴包裹的严严实实,搀他下来。   男人一直没怎么吃东西,低血压犯起来,头晕的站都站不稳,楚恒担心他,便叫司机取了轮椅过来,推他进去。   “就这一回,谁叫你不好好吃饭呢!”   直到这时候,楚恒才嘟着嘴,脸色好转了一些,“自己也不看看,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手腕跟麻杆一样!”   方宴诧然睁眼,听着身后絮絮叨叨的声音,还是有些犯晕,但仍旧下意识抬起手臂,瞧了瞧腕间。   “麻杆多细?”   “喏,”楚小恒努努嘴,“可不就跟你手腕这么细。”   “瞎扯!”方宴轻嗤了一声,淡淡开口:“比过半径吗?”   “你……”楚恒语塞,“你这个人能不能不要这么较真?夸张懂不懂?严肃刻板的老头子,怪不得一把年纪没人要!”   最后几句话,是在嘴巴里咕囔的。   “你说什么?”方宴侧身,扭头望过去。   “没……没事,”楚小恒使劲摇头,闭严了嘴,一脸无辜样儿。   这次来医院的决定十分突然,黎旻不在,他们只能找了个老医生。   “怎么又是你?”   老医生本来要下班走了,结果又被堵了回去,“你你你……你不是一般找黎医生吗?”   他看上去年纪不小,须发皆白,一看到方宴就瞪眼,“我不接你,你找其他医生吧!”   “啊?”楚恒探进来脑袋,蹭蹭的就迈进来,手臂支在桌上,一脸茫然,“什……什么意思?你认识他?”   怎么看着这个老医生很是嫌弃的方宴的样子?   “不认识不认识,”老医生翻了个大白眼,“赶紧走走走走,我治不了他,别在这儿堵路。”   男人坐在轮椅上,掐着眉心,忍着晕眩,轻嗤一声,“走吧!医术不精而已,没什么认得不认得的。”   “你——”   老医生怒了,转身去把刚换下来的白大褂重新穿上,“我跟黎医生关系不错,他的病人就是我的病人,过来!看病!”   楚恒一头雾水,不知道两人有什么过节。   跟着的保镖悄悄告诉他,说是有一次,黎旻也是有事,将方宴托付给这位老医生。   老医生资历深,性格却非常开朗有趣,平时里的病人们都相当喜欢他,这也是黎旻肯将方宴托付过去的缘故。   结果黎旻走了大半天,老医生就被方宴气的吹胡子瞪眼,跳着脚跟黎旻说,这病人他不接了!爱找谁找谁。   “那……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恒挠挠头,疑惑的小声问保镖。   保镖摇了摇头,“这个谁知道!那会儿方总好像是因为心率过快,被黎医生强制按到医院里来休息,结果就弄成这个样子。”   楚小恒“哦”了一声,大概明白过来,是方宴把人家老医生惹到了啊!   他们两个趴在门口咬耳朵,里头的男人转了转轮椅,偏头望过去,脸色臭臭的,“愣在那做什么?还不过来?”   “哦……来了来了。”   好不容易把这人哄了过来,楚恒也没了脾气,屁颠屁颠的奔过去,站在一旁。   老医生戴着老花镜,正在做记录,空里抬手扫了一眼楚恒,扶了扶老花镜,“嗯……从前没见过你,你是他什么人?”   两人齐齐开口。   “侄子。”   “老公。”   老医生诧异,仔细眯着眼打量了一下两人,不由得纳闷,“到底是什么?”   楚小恒也呆了呆,随即就怒了,“谁是他侄子!你瞧瞧我们俩,看起来差不多年纪,哪里像叔侄了?”   方宴手臂压住腹部,微微蹙眉,疼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便暂且没力气理会身边跳着脚的小家伙。   “差不多年纪?”老医生看了看调出来的病例,又推了推眼镜,一脸狐疑,“虽然看着年轻,但这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已经三十……”   “我也三十多!”   楚恒迅速打断他,正了脸色,敛了笑,指了指自己,“我就是三十多,怎么着,不像?”   老医生撇了撇嘴,伸手去触诊:“不像……像三岁多吧!哎呀你手别压着,拿开拿开!”   方宴轻飘飘瞥过去,没说话,皱眉移开手臂,任凭老医生触诊。   问题都是楚恒回答的,他绞尽脑汁,想着这个人最近的异常,以及苏锦的话。   “先做检查,”老医生听完,也没说什么,把单子开好,就递给了一旁的小护士,“那个什么——熟人了,带着去检查。”   小护士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性子,接过来看了看,应了一句。   检查的过程繁琐,期间方宴好几次不耐烦,来了脾气,想要打断,都被楚小恒好声好气的哄住了。   连闻讯赶来的付昇都瞧着浅浅吸气,问周围人,“方总在楚家小少爷面前……一直都是这么好脾性吗?”   简直是……匪夷所思!   “好像也不曾,只是今日随性一些。”   大家挤在门口,远远瞧着里面,啧啧赞叹。   真没想到,他们一贯高冷的方总居然会被哄的这么服帖,瞧着楚三少熟门熟路给方总顺毛的样子,真是——叫人忍不住感叹,反差也太大了! 第105章 我十分钟就进去!   因为时间太晚了,楚小恒就哄着方宴住了院。   方宴可算是医院的熟客了,这些年下来,每隔一段时间,他就得住进去一次,大部分时候是被黎旻拖进去的,几乎没有他自己入住的时候。   “睡觉睡觉!”楚小恒特意嘱咐人抬来准备好的大床换上,这是他上回特意安排人去订制的,跟原本的病床没太大区别,除了——大一倍之外。   楚小恒整个人扑上大床,十分兴奋。   看的方宴直皱眉,“你这是来度假的?”   “当然不是!”楚小恒一听,立刻义正辞严的反驳:“我是来陪床的呢!明天我要跟我爸告假!好好的睡上一觉。”   男人嗤笑出声,“我明早出院,你拿什么理由请假?”   “我……”楚恒呆了呆,忽然觉得不对,“咦?不是明早才出结果吗?你出院?那……那……”   那他们来一趟医院,究竟意义何在?就做了个检查,拿个结果?不……不治疗吗?   方宴冷哼一声,好像扳过一局,从轮椅上站起来,扶着墙,慢慢进了洗手间。   “哎?”楚恒紧赶慢赶着跳起来,往洗手间方向扑过去:“你你你……你又干嘛?”   “别进来!”洗手间里头传来那人的声音:“滚出去!老老实实待着!”   “哦——”楚小恒撇撇嘴,没敢进去,爪子缩回去,“我在外面等你,就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啊!”   “十五分钟!”   方宴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出来。   “好吧!”楚恒拍手,同意了,“就十五分钟!不能再多了!要不然我就只能进去了啊!”   嘿嘿!他就不信,倚着那个男人的性子,能容忍他再闯进去?   想了想,楚小恒又拍了拍门,多嘱咐了一句:“我说真的啊!不开玩笑!计时开始!嘻嘻!”   他闭着眼都能想象出来那人黑着一张脸的模样,笑眯眯的窜回去,在床上打了个大大的滚儿。   嘿咻!等着方宴回来喽!   楚小恒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正打着盹,忽而手机响起来。   “喂——哥你大晚上的……咦?你在医院?”   他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挠了挠头,立刻精神了,踩上鞋子就往外跑,“什么?你看到我们了?从哪儿看到的?报位置!我去找你!”   另一边的病房里,楚明坤挂了电话,有些不解的问:“时间都这么晚了,你叫小恒过来做什么?他应该跟方宴在一处。”   “没有。”   病床上的穆得微微偏头,脸孔柔和,“你方才通电话的时候,那头没有其他声音,倚着方宴的性子,听到楚恒跑出来,决计不会什么也不说。”   楚明坤点点头,觉得有道理:“说的也对。”   几分钟的功夫,外头就传来了动静。   穿着一身卡通睡衣的楚小恒屁颠屁颠的冲进来,人未到声先至,“你怎么来医院了?怎么回……咦?这是谁?”   目光定在病床上面容英俊的男人身上,他愣了愣,皱眉道:“你是——”   穆得闻声,抬了抬头,轮廓柔和,“我们见过的,楚恒,你忘记了。”   楚小恒一脸茫然,挠了挠头,眨了眨眼,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楚明坤。   楚明坤也是一头雾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状况。   “小坤,”穆得长长叹了口气,温柔的抬手,拍了拍一旁的楚明坤,“你先出去,我有话跟楚恒讲。”   楚明坤有点担心,看了看两人,到底点了点头,低声嘱咐:“不要太久,你眼睛刚动过手术,不宜劳累。”   穆得勾了勾唇角,低低应了一声。   楚明坤便出去了。   病房里十分寂静,灯光昏黄,柔和的撒下来,楚恒往前走了两步,仔细打量这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异国男人,半迟疑着开口:“你的……眼睛看不见?”   “是。”   穆得长得英俊,语气和神色又温和柔软,很容易叫人放下警惕,“孩子,你过来些,不要害怕,我们见过。”   楚恒摸了摸下巴,咬着唇回忆:“我也觉得在哪见过你。”   身体孱弱的英俊男人含笑提醒他,“三年前的冬,隆格尔城,有一场枪击,是你亲眼所见。”   楚小恒“嗷”的一声,吓得整个人都弹跳起来,“你你你……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身手十分厉害,且救了那个什么王?”   卧槽!这个男人身手不凡,枪发精准,连接几发,皆是命中,这才第一时间阻碍了对方的人手突击,救了不少人。   “嗯,”穆得好看的脸孔漾起柔和的笑:“别怕,我如今是个瞎子,没有危险。”   “我倒是不怕这个,”楚恒挑了一下眉,“你跟我哥的关系——不太寻常,就算你有危险性,也不会伤害我。”   这话倒是说的自信满满。   穆得沉沉笑了一声,“那——你还记得那个叫瑞克的人吗?”   时光倒流,仿佛凝滞一样,楚恒蓦然起身,惊呼出来,“我不只见过他,我还查到……”   暗夜沉沉,这当真涉及一段极长久的往事了。   楚恒溜出去完了,这边方宴紧赶慢赶掐着点出来,却不见了人影。   “楚恒呢?”   他疲倦的倒在床上,揉了揉额角,脸色差的厉害,“人怎么不见了?”   付昇迟疑了一下,“好像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嗯?”男人神色骤然冷下来,“这么晚了,他去哪儿?”   “穿着睡衣跑出去的,应该就在附近,”付昇赶紧解释,“我听到三少称呼电话那头为哥哥……”   方宴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他阖着眼,有些微喘:“穆得是不是在这边住院?我记得听谁说起来,他的眼睛前几日才接受手术。”   楚明坤出了这么大的事,势必郁郁寡欢,穆得除了替他把外面的麻烦清理干净,一定还得开导他。   在一个人落入低谷的时候,最好的开导法子,就是转移他的注意力。   啧啧……所以穆得选择了这个节骨眼上接受手术,也让楚明坤远离外头的纷扰,安安稳稳的陪着他手术。 第106章 你还知道回来?   楚恒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付昇在门口提醒他,方宴已经睡下了,让他动作轻一点。   “我知道了。”   楚小恒盯着红通通的两个大灯泡,吸了吸鼻子,哑着喉咙应了一声,整个人都垂头丧气的。   “三少,”付昇纳闷,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哭过?”   这个小少爷平日里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又有家大业大的楚家做靠山,从来都是欺负旁人的份儿,这还不成被欺负了?   “谁……谁谁谁哭过?”楚恒抹了一把脸,明显中气不足,“你……你说谁哭过,我才没有呢!我会哭吗?开什么玩笑?哼!睡觉!”   他撇撇嘴,迅速窜进病房。   在外头气势还挺足的,可一迈进里头,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蹑手蹑脚,猫着腰溜进去。   那人明显是已经睡了,灯都关了,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勉勉强强有这么一丁点光亮。   可怜兮兮的楚小恒就借着这一点光亮,摸索着走到床边。   正乐呵着,小腿“嘭”的一声磕在床脚上。   “哎呦……唔……”   楚小恒疼的眼泪都飙出来了,一屁股坐在床边,捂着小腿,委屈巴巴,像叫又不敢叫。   那人睡眠比一般人要浅的多,好不容易睡着,若是惊醒,很难会再入睡,更何况他心脏不好,心悸起来大半宿都睡不安稳,楚小恒紧紧捂着嘴巴,连喘气都放的极轻。   待疼痛稍缓一些的时候,他掀开被角,骨碌碌滚进被窝里,从后面搂住男人腰身。   唔……好凉啊!   方宴体虚,容易出虚汗,身上湿冷,楚小恒慢慢伸了爪子过去,拢住,暖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今夜穆得跟他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刻进了心里,原来方宴一直在寻找害死他母亲的仇人,原本方宴的妹妹是被人所杀,原来那座阴森恐怖的老宅子是方宴从小的家。   原来……   “你还知道回来?”   正当楚恒神游天外,几乎一头栽进梦里的时候,头顶炸开一道熟悉的声音。   “嗯……唔……什么……”   楚小恒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在做梦呢!爪子箍在方宴精瘦的腰身上,小声嘟囔着:“别怕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唔……抓坏人……”   方宴纳闷,听着那家伙叽叽歪歪的说个没完,心里头愈发疑惑了。   他在嘟囔些什么?   “醒醒!”拍了拍身上的爪子,男人蹙眉,硬生生把那家伙晃起来。   “咦?你没睡?”楚恒从另一边爬过来,顿时咧嘴,傻乐起来,熟门熟路的钻进这人怀里,在这人身上摸来摸去,“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那个老医生走了没——”   “走了,”方宴伸手将床头灯调亮了一些,半眯着眼,捏着楚小恒的下巴,迫他抬头,“哭过?穆得跟你说什么了?”   灯光下,青年一张脸花不溜秋的,一道灰一道白,眼睛肿的像两个大桃子,鼻头也红通通的,明摆着是大哭过,滑稽的不得了。   “啊哈?”楚小恒眨眨眼,开启装傻模式,“我什么?什么什么?我哥在陪着他的相好,说是看到咱们了,我就下去打了个招呼,唔……随便聊了聊,不过说起来,那个穆得虽然老了一点,但长得真有味道……哎呦!疼疼疼……”   下巴上力道骤加,疼的楚小恒嗷嗷叫唤。   “长得有味道?”方宴眯着眼回忆穆得的样子,弄不太明白这个形容词的意思,“是什么味道?”   “你你你……你先松手,下巴……唔……都要被你……”   楚恒好不容易挣脱,揉着下巴,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什么味道?嗯……有味道就是有味道,哪有问什么味道的!真是奇怪!”   方宴微愣,搞不明白这些年轻人的口头禅。   “睡觉睡觉,”楚小恒长长打了个哈欠,将灰扑扑的大脸重新塞进男人怀里,“这都几点了,还不睡觉!明天还得上班呢!打盹又得被我老爸骂。”   方宴拍拍他,反问:“你不是要请假吗?”   “啊?”楚小恒懵,“你不是明早出院吗?那我拿什么请假?”   男人也阖了眼,轻哼一声,“不出了,我改主意了。”   楚小恒:“……”   这人到底一天天在琢磨些什么呢?怎么一时一个变?真是捉摸不透,还是睡觉吧!   哭累了就困了的楚小恒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另一边,楚明坤还在追问穆得,到底跟自家弟弟说了些什么。   “小恒脾气大,性子直,方宴又不是个好相处的,你若是跟他说什么……”   穆得只是淡淡听着,语气不瘟不火,“说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楚明坤皱了皱眉,没答话。   后面的话不好听,他自然不会继续说,只是穆得……实在太反常了,跟自家弟弟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还把自家弟弟说哭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   “我不会害他,放心吧!”   许久没有听到声音,穆得温温勾了勾唇,摸索着抬手,“你过来些,或者说说话,我看不见……”   话音未落,掌心便被一只手反握住。   “抱歉,”青年满含歉意的声音响起:“以后不会了。”   穆得眼睛不好,就总是得听到点动静,楚明坤在的时候,要么会一直不间断的与他说话,要么会为他做些事,譬如按摩,煮茶,削苹果之类的,让他确定并且明明白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睡吧!已经很晚了。”   楚明坤轻轻捏了捏穆得的手,微微一笑,起身扶他,“夜里若是想要什么,直接叫我就行,我就睡在一边。”   穆得含笑应下,躺好之后,感觉到被角被掖好,忽然开口,唤了一声楚明坤,“小坤。”   “嗯,我在。”   楚明坤连忙应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虽身为长兄,很多时候,也没有办法去左右他人的命运,所以……不要有太大心理压力,可以吗?”   眼盲的俊美男人语气低柔,一字一句,仿若潺潺细流,悦耳动听。   楚明坤愣了愣。   “好,我记住了。” 第107章 包在我身上!   次日,方宴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黎旻过来接班,推门而入的时候,楚小恒还在呼呼大睡。   病床上乱七八糟,被子被卷成一团,全压在楚小恒身体底下,床单上也都是褶皱,而且连方宴都被硬生生压了上去。   “你这……你们……”   黎旻微诧,“怎么把床都换了?”   这家伙,他们来住个院,还自带床位?   方宴抚额,有气无力的,“你觉得是谁干的?”   目光落在身上盘踞的大家伙身上,其意义不言而喻。   “那你怎么不把他叫醒?”黎旻走进,看了一眼四仰八叉的楚小恒,没忍住,笑出声来:“咱们这么大的动静,他都听不见?”   方宴已经没力气折腾了,只丢给黎旻几个字,“你来试试吧!”   试试就试试。   黎旻俯身,晃了晃楚恒,忍着笑唤道:“三少,三少,醒醒了,快些醒醒了!”   楚小恒动了动脑袋,眼都没睁,继续往封衍怀里缩,“睡……睡觉!”   黎旻抿了抿嘴,觉得这家伙确实十分有趣,睡成这个样子,被人抬走了也不知道。   方宴皱眉,努努嘴,“你快把这个沉的跟猪一样的家伙丢下去,我想去洗手间。”   “这不是输着止泻的药吗?”   黎旻诧异,“去的还频繁吗?”   方宴抬眼,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好看的瞳孔浮着几分冷意。   “好了好了,当我没问,”黎旻把手里的检查报告递过去,“自己看看吧!真有你的,结肠炎,已经腹泻多久了?”   方宴依旧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有……有好多天了!我知道!”   方才还赖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楚小恒突然间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叫出来,“他一进去就得好久好久,苏锦跟我说过,唔……说起来得有一段时间了,至少一个星期!”   方宴一脸惊诧的望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苏锦……”   “我问的!”楚小恒吐了吐舌头,跑去洗漱,“关心你呢!不懂啊!”   黎旻摇了摇头,“得住院治疗,可能跟你的日常生活习惯有关,放松心情,别太大压力,工作也尽量减少一些,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男人按了按额角,有点头痛,脸色差的厉害,“给我自己放个假?你说的倒是轻巧,方昊一眨不眨的盯着公司的事,见缝插针,想方设法的惹麻烦,这样的情况之下,我怎么给自己放假?”   黎旻顿了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洗手间探出来一颗脑袋,满嘴泡沫,“唔……不要怕,我保护你!”   方宴头痛,不咸不淡的瞟过去,“刷你的牙去!”   楚小恒将脑袋缩回去,继续洗漱。   “你还别说,”黎旻摇摇头,忍俊不禁,“阿宴,你别小瞧人家,说不准人家真能保护你呢?”   方宴轻哼一声,表示不屑。   “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爱小看别人呢?”楚恒动作很快,将自己打理利索之后,迅速窜了出来,一身清爽,“不信你瞧着,这段时间你就安心住着,方昊包在我身上!”   不止方昊,其他牛鬼蛇神一并解决!   楚小恒眯了眯眼,下定决心。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怜了,身世凄惨,经历也凄凉,哎……身边还有那么多坏人,幸亏他碰到自己了,自己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的!   方宴一脸狐疑,“你要做什么?”   “你别管了,”楚小恒笑眯眯的走过来,不再多说什么,转而去看黎旻,“他怎么样?什么情况?怎么会一直腹泻?”   “结肠炎,”面对这个传闻中一无是处,却把自己这个好兄弟整治的服服帖帖的楚三少,黎旻十分温和,“需要多休息,他身体本就差,被工作的事情熬的太厉害了,免疫力又低,还得劳烦你平时多费心照看他一些。”   这任务有点重大,楚恒颇为受宠若惊,忙不迭点头,“没问题,没问题的!包在我身上!”   他洗漱好,换了衣服,就要出门,“黎医生,麻烦你盯着他,我出去一会儿。”   黎旻含笑应下。   “你去哪儿?”方宴抬眼,目露不悦,“不是跟你爸请假了吗?”   “当然,”楚恒一边穿外套,一边点头,“我老妈也回来了,他们听说你病了,十分担心,于是就给我准了假,还一连准了好几天呢!”   “那你去哪儿?”方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不依不饶,“拿我做理由请了假,又要跑到哪里去?”   “帮你收拾方昊啊!”   楚小恒眨眨眼,嬉皮笑脸的来了这么一句,转而挥了挥手,蹦蹦跳跳的走了,“早饭我就不吃了,午饭我回来啊!陪你午睡!”   方宴长长叹了口气,对这家伙飘忽不定的性子表示无奈。   “好在走了,”黎旻却神神秘秘的,亲眼看着楚恒离开,才松了口气,“要不然等那位祖宗过来,两个人都不是善茬,再闹起来,可了不得!”   “谁?”   方宴纳闷,半靠在床头,手拢在腹部,输着液。   “是在说我吗?”   虚掩着的门被敲了敲,高跟鞋的声音由远而近,一个戴着墨镜的窈窕女人迈进来。   黎旻冲她浅笑了一下,非常迅速的就撤,“我先去忙,你们聊。”   话音刚落,就忙不迭退出去,毕竟这个女人可不好惹,他还是不要在这里的好。   林小娜摘了墨镜,向身后吩咐了一句,“都出去,我要跟宴哥单独说一会儿话。”   男人皱眉,余光扫了一下床上的凌乱,直起身子,“叫付昇进来吧!我这边实在被折腾的太乱了,不太体面。”   “不需要,”女人自顾自收拾了地方,坐下来,微笑着望过去,“你知道的,宴哥,我不在意些这个。”   方宴移开目光,神色寡淡,“那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非常清楚,这个女人不会无缘无故过来。   “宴哥,听说你住院了,我来看看你,”林小娜笑了笑,踌躇片刻,“顺便——找找楚家那位少爷。” 第108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林小娜从小就是作为方宴未婚妻的身份存在于方家的,两个人一起长大,算的上是青梅竹马,方父方母过世之前,也待她极好,全然是当作女儿宠着的。   可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巨大事故中,方家一朝倾颓,林小娜迅速与他划清界限,拉开距离。   对于这些,方宴其实浑不在意,总归是长辈们安排的亲事,他们做小辈的,彼时也是年少无知,做不得主。   可后来方氏重整,发扬壮大,方宴撑着病体,将方氏集团重整,以雷霆手段扫清大部分麻烦,待一切平静之后,林小娜却不知道怎么想的,重新回来找了他。   他看在父母的交情上,帮了林小娜不少忙,从林小娜进娱乐圈开始就捧着她,捧到她独自站稳脚步,本觉得两人的关系也就点到为止了,没想到林小娜反倒开始纠缠起来,不仅次次试探他的底线,还定时去探望老爷子,把方家老宅子的人都收拾的服服帖帖。   明摆着是想进方家的门。   “他刚刚走,”方宴皱了皱眉,提及楚恒,他不得不正视起来,“你找他做什么?”   女人撩了撩头发,笑起来,眉梢眼角都凝出妩媚,“宴哥……你当真了解那位楚少爷吗?”   这话实在问的莫名其妙,男人不语,目光却渐渐冷下来。   林小娜这个人的秉性他非常清楚,功利心强,但在事业上又十分努力,一心想往高处走,绝不会做没有益处的事。   “算了,我先给你削个苹果吧!”   眼看着气氛僵住,林小娜摇了摇头,神色自若,站起来去洗手,顺便把长及腰际的卷发扎成马尾,利索又干练。   女人本就长得好看,眉目妖娆,一笑眼尾便添了三分妩媚,令人移不开眼。   她削苹果的技术极好,能一刀到底,中间不断,很久以前,她来医院陪着方宴的时候,最喜欢给他削苹果。   “我吃不了,”男人望过去,语气平静,“黎旻说了,这几日需要禁食。”   林小娜的动作猛的一顿。   “那……我自己吃,”她继续削,妆容精致的脸孔上挂着淡淡的笑,“宴哥,小方总找了我做你们公司新产品的代言,这事你知道吗?”   好像只有坐在病房里陪着方宴,给他削苹果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的心是安宁的,宿命般的澄澈。   “一个小时之前,刚刚知道的,”方宴头疼的掐着眉心,“这件事是我没有处理好,你大可以拒绝方昊,倚着你如今的名气,他必然拿你没有办法。”   方昊真是……一天到晚净惹麻烦。   “难得你还记得咱们曾经的约定,”女人笑出声来,娇艳的脸庞露出几分怀念,“宴哥,你就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吗?方氏集团的品牌代言,你宁可找其他人,都没有找我的打算,很多时候啊……我都在想咱们小时候,咱们的从前,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跟方氏撇清关系,我是为你好,”方宴语气极缓,输液的手拢在腹部,“方氏内部这两年出了一点岔子,人员关系混乱,各自为营,我身体不好,很难腾出空来清理,便一直由着他们下去了。”   “我知道,”林小娜笑,“我妹妹都跟我说了,她也喜欢你,宴哥。”   男人不说话,眼底不耐一点点浮上来。   苹果削好,林小娜便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却没有吃,只是盯着。   果盘很精致,刀叉也小巧玲珑,只是仍旧没什么想吃的欲望,她从来都不喜欢吃苹果,而是喜欢削苹果,削给喜欢的人吃。   “你到底还是在怨我,宴哥,”林小娜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笑意消失,“小露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当初我爸妈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才非要让我们远离方家,我们姐妹两个从小性格不同,但在选择男人这一点上,眼光倒是出奇相似。”   “小露跟你不一样,”方宴看他,瞳孔漆黑,“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都有数。”   “是啊——”女人略略垂眼,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所以你身边的那个小家伙,来找我麻烦了,说起来我最近好几个大合约忽然取消,我觉得不太对,就在背后悄悄查了一下。”   楚恒动作不小。   他背后不止楚家,还有旁人。   “我知道了,”方宴略微颔首,语气平静,“我会约束他的,不会再有下一次。”   楚恒究竟在背着自己做什么?他病着的时候实在力不从心,总是错过去许多事情,看起来自从上次在老宅子里碰到林小娜,楚恒就上了心。   情绪一变,腹痛便再度卷土重来,时候一久,他疼的有些冒汗,脸色差的厉害,透出浓浓疲倦。   楚恒做些什么,他当真没注意,那个小家伙一向很有主意,除了在婚约这一件事上,他不想过度约束他,但没想到,会牵扯到林小娜。   “那我就先走了,宴哥好好休息,有时间多回家看看爷爷,他其实很想你。”   时间仿佛凝固。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清脆响音渐行渐远,方宴闭了闭眼,只觉得极致剧烈的痛感在神经中一并苏醒,四处游走,他按着腹部,气息急促。   “戚砚,过来接我,就现在。”   楚恒准备的画展快要到日子了,最近一段时间,他很少有空过去看一看,都是在远程操控中。   刚好今个儿得了空,便一道去验收一下成果。   “就这个……再改一下,对……这边的放在这里,稍微挪一下就行,这一间展厅……”   楚恒十分认真的在指导工作人员调整部分展厅布置。   “对,就这些,你们去改吧!尽快,画展的日期快到了。”   楚恒擦了擦汗,环视四周,累的直喘。   这也太麻烦了——要不是公司打算扩张室内装潢设计这一方面的业务,才不会弄这么麻烦的展厅呢!   “三少,外面有人找您。”   楚恒“哦”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服,“等一下,我这就去。” 第109章 故友   楚小恒走到外面,发现确实有人等他。   “吴晟!”   对方张开手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怎么来的这么早?”楚小恒既惊又喜,“我前一阵子给你发邮件,说的是下周——”   “当然是提早过来了!”吴晟笑了笑,习惯性啊摸了摸楚恒的脑袋,“更何况,你在国内开画展,如果没有我,岂不是少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这话说的楚小恒十分不好意思,挠着脑袋,嘿嘿一笑,“没想着麻烦你,不过如果搬出你来,估计M市书画界的大师们都会争相前来。”   吴晟就是M市人,可年少离家,在外面混的风生水起,已经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他在书画界的造诣在国际上也是屈指可数,楚小恒在外学画,也是师从他。   就是说,吴晟是楚小恒的老师。   “忙完了吗?”吴晟只是笑,“忙完了就一起吃个饭吧!”   “差不多了!”楚恒点头,“我请你!”   挚友故交的到来,让他把方宴忘的干干净净,全然不知道那个男人已经强制出院,去了公司。   两人去吃的火锅,直接点的麻辣辣底,他们都是无辣不欢的性子,口味相同,喜好也颇为相似。   “听说你结婚了?”   吴晟给楚小恒夹了一块肉,状若无意的开口:“怎么这么突然?从前也没听说过你有恋人啊?”   “是家里的安排,”楚恒大大咧咧的摆摆手,开了一瓶酒,给吴晟倒上,“你也知道,商界的有些事情,需要以联姻的方式来实现结盟,从而保证双方利益的最大化。”   很明显,他跟方宴,就是楚家跟方家的结盟。   “你没有想过反抗吗?”吴晟皱眉,与他碰杯,喝了一口,“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你不是一向……最爱自由的吗?”   楚恒笑了。   “你不明白,”他晃了晃高脚杯,喝了一口,俏皮的挑眉,“一个人活在世上,是不可能真正独立存在的,他会有很多牵扯,父母亲人,都是他的惦念。”   “总不能真的那么自私,只为了自己,不管不顾旁人。”   楚恒想了很久很久,还是觉得这桩婚事有蹊跷,父母一定是有他们自己的道理,毕竟……楚家三个孩子,虽然血缘上讲自己最合适,可论及性情,分明是楚娇和楚明坤更识大体,自己……只会捣乱。   更何况,如果真的是单纯商业联姻,楚恒绝对不是最合适那个,楚父楚母……一定有别的原因。   是愧疚吗?十几年前方家倾颓,与父母有关吗?   捏着高脚杯的楚恒陷入沉思。   “在想什么?”吴晟抬手晃了晃,又给他夹了不少肉,“快些吃吧!”   “哦……”楚恒回神,拿筷子戳了戳盘子,咬了咬唇,“你记得……我在邮件里跟你说的事情吗?”   “你说这个啊!”吴晟也搁下筷子,琢磨了一下,“我帮你查了,瑞克的资料,昨天晚上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了,你没有看到吗?”   “哎呦……我真是没看到,”楚恒有点尴尬,挠了挠头,嘿嘿傻笑,“这两天真是太忙了,家里也出了一点事,还得处理部分公司的事,哎——”   尤其是方宴身体还不好,频频出乱子,楚恒也跟着焦心。   “没关系,”吴晟浅浅笑着,眼底流露出几分宠溺,“你目前的处境我知道几分,所以提前过来了,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是,我帮你。”   楚恒忙不迭点头,嬉笑着拿起杯子,“那我敬你——”   两人边吃边聊,一直吃到下午三点多,才一起离开。   “你在这儿有住处吗?”楚恒叫了司机,开车送他们,“如果不嫌弃,我还有处房产,你可以暂住。”   吴晟笑着反问,语气里尽是揶揄:“只是暂住吗?”   “当然不是,”楚恒赶紧摆手,解释:“你想住多久都行,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可别误会,我只是怕你还有旁的事要忙,不能在国内久留,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啊!”   “嗯,”吴晟挑眉,“那就走吧!带我去看看住处。”   他其实是有地方住的,只不过这小子既然开口,他还真是想去住一住他的宅子。   天色渐渐沉下来。   “楚恒去哪儿了?怎么打不通他的电话?”   黎旻直接找到了楚娇。   楚娇正跟着项目施工,在推进医院北边那块地的拆迁建设,见黎旻过来找她,本就奇怪,一听是找楚恒,禁不住纳闷,“你找他做什么?”   黎旻着急,“阿宴强制出院,一天都没回来,楚恒也找不到人了,说好了中午回来的……”   两个人都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这着实让人心焦。   “嗯?”楚娇暂且放下手里的事,亲自给楚恒打了个电话,结果还是无人接通。   “那小子到底去哪儿了?”   她也有点奇怪,擦了擦手,摘了安全帽,“我去找他。”   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了,那小子都没动静,到底跑去哪儿了?   “上车,黎旻,”楚娇今天穿的十分利索,皮衣皮裤,穿着短靴,更显出身材窈窕,“你问过方宴吗?还有他家的佣人和管家,问过他回家去了吗?”   黎旻上了车,摇头,“都问过了,管家付昇不知道,阿宴估计生气了,没跟我多说,就挂了。”   楚娇开车很快,动作利索干脆,一路疾驰,“方宴那边什么情况?”   “结肠炎,”黎旻头痛的按了按额角,眉目温和,染着些许无奈,“已经拖了好多天了,需要住院,否则若是严重的话,手术就复杂了。”   “你劝得动他?”楚娇开车的空隙里,转头瞥了一眼黎旻,“还是先找我弟弟吧!”   黎旻抿唇,神色严肃,“我知道,但是楚恒失联,也有点奇怪,你知道他在哪吗?”   “大差不差,”楚娇挑眉,长发被风吹的拂起,飒爽英姿,“家里就给了他一座宅子,他还能去哪儿?不过我有点纳闷,他一个人静悄悄的跑哪儿去猫着做什么?” 第110章 风波又起   楚恒正在书房里与吴晟探讨瑞克的事,不防门被从外面一脚踹开,“轰隆”一声,吓了他们一跳。   “姐,你——”   楚恒傻眼了,视线瞥向被踹坏的门,目瞪口呆,“你你你……这是怎么啦?怎么这么大火气?门都被你踹坏了。”   楚娇皱眉,眯了眯眼,抱肩冷笑:“你们在干什么?”   自家弟弟居然跟一个陌生男人靠那么近,一坐一立,姿态亲密,正同在书桌上看着什么。   这就算了,最重要的是,楚恒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头发也是半干的,竟然……竟然洗过澡!   楚娇是女人,自然带着女性独有的敏锐,一想到自家弟弟背着方家那位大佬出来泡别的男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才几天就出来惹麻烦,不怕被老爸揍吗?   “没干什么呀!”楚恒咽了口唾沫,赶紧把手里的东西压在其他书本底下,佯作不经意打翻叠着的书本,将桌子上弄得一团糟,“我们在探讨……画技,探讨画技,喏……这是我在国外的书画老师——吴晟。”   吴晟是衣衫整齐的,他神色自若,站起来冲楚娇微笑,“你好。”   楚娇冷笑一声,大步走进来,打量了一下吴晟,目光如炬,转而质问楚恒,“怎么不接电话?”   “啊哈?”楚小恒一脸懵圈,有点弄不清楚状况,“你给我打电话了?出什么事了?我手机没电了,放在卧室充电了。”   楚娇的脸色阴沉,连黎旻都跟着过来了,他挠了挠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怎……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起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看楚娇的穿着,也不像去约会了啊!   “咱爸找你有事,”楚娇似笑非笑的轻嗤一声,“我打你的电话打不通,就问了问这边的佣人,才知道你回来这里了。”   “我不是早上刚刚请过假吗?”楚恒纳闷,一张脸皱巴成一团,“哎……咱爸也真是的……大哥不在,有什么事情找你不就行了,还非得拖上我,算了算了,我去回个电话。”   走过楚娇身边的时候,楚娇抬手,拦住他的去向。   “又怎么了?”   楚恒眨眨眼,怎么看怎么觉得老姐情绪不太对,好像……一点就着一样。   “在这儿,”楚娇将手机丢给他,“给你拿过来了。”   “哦……”楚恒接过来,划开,发现一连串的未接电话,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家老爸的,不由得疑惑的嘟囔着,“哪里有啊?这不是只有你和黎医生的……咦?”   屏幕突然弹出来庄子昊的消息。   楚恒点开,发现庄子昊发过来一大批照片。   他与吴晟结伴而行,从画展外头拥抱开始,到一同去吃火锅,每一张都明明白白照出两人的亲密姿态。   与此同时,楚娇和黎旻的手机也振动了一下。   “糟了!小恒,这些照片……”   楚恒眸色骤紧,如乌云压顶,阴沉可怖。   “我们回来的时候被人盯上了,”他倒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吴晟,“有人一直跟着咱们,你有感觉吗?”   那些照片网络转发的数量十分零惊人,不过五分钟就有了几千人的转载,很明显……背后有人推波助澜。   “没有。”   吴晟摇头,也走过来,看了一下那些照片,目光微动。   “卧槽!完了完了!方宴!”   楚恒一拍脑袋,最先想到的是那个男人,“他他他……他不会误会吧?”   楚娇抚额,叹了口气,“你觉得呢?”   楚恒磨了磨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暴跳如雷:“他奶奶的,要让我知道是谁,我绝对撕了他!”   吴晟表现得倒是十分冷静,仔仔细细将网上的流言蜚语都看了一遍,发现几乎每张照片都清楚的照出了楚恒的面孔,但却没有一张,能看出他的模样。   底下的评论也是众说纷纭。   “这不是前不久刚晒出结婚照吗?可照片那两个人姿态亲密,看上去关系不一般啊!”   “对呀!难不成楚家和方家是逢场作戏,可楚家小少爷这把明目张胆的给方宴扣绿帽子,方宴能放过他吗?”   “楚家和方家……会不会因此反目成仇?”   吴晟思索了一会儿,冷静开口:“楚,现在最关键的,是把舆论压下来,刚过去十分钟,趁事情还没闹得不可收拾——”   “不可能的!”楚娇抱肩,冷冷打断他,语气凌厉:“背后的人早就准备,咱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信息全部封锁。”   气氛一时间凝固。   楚恒咬唇,迅速想办法,“无论如何得先试试,如果实在封锁不住消息,那就用其他消息来转移大家的目光。”   “行吧!”楚娇语气这才软化了些,“我给明坤打电话,让他回去处理,事情还没有发酵起来,尽可能的稳住咱爸。”   黎旻也插言,“那我跟阿宴知会一声。”   闻言,楚小恒眼皮子猛地一跳,立刻扑上去拦他,“别别别别别!我的老天爷!你是想害死我吗?”   这要是被那个坏脾气的男人知道,那还了得,尤其是……万一知道自己在跟吴晟打听什么,肯定得出事。   这可怎么办啊!   “你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楚娇白了楚恒一眼,冷嘲热讽,“小恒,不是我说你,你在外面的时候干了些什么我不管,那你现在已经回国了,你在M市,在咱爸咱妈的眼皮子底下,你的一举一动不只是代表着你自己,还代表着整个楚氏,你再怎么胡作非为也要有个度啊!”   楚小恒沮丧的垂了脑袋,但模样看起来仍旧有几分不服气,“可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啊……”   “你还犟?”楚娇简直是火冒三丈,指着手机上的照片,“那这东西怎么出来的人?人你没搂?还是没带回家里?你瞧瞧这些亲密动作,你说什么也没做,那你洗什么澡啊?还穿着浴袍,是不是我跟黎旻打搅你们的好事了?” 第111章 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干!   “我……”   楚恒被怼的目瞪口呆。   他又翻了一下那些照片,觉得对方抓拍角度选的十分引人遐想,其中还有一张,他跟吴晟……跟吴晟怎么看上去这么像在接吻?   卧槽!这特么的简直是要……要人命啊!   “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干,”楚恒捂脸,有气无力的解释:“真的!比珍珠还真!”   吴晟轻飘飘瞥过去,“清者自清。”   “可是……”楚恒苦着一张脸,“这不是清不清的问题,这是……咱们自己知道没有用啊!还得别人知道,你瞧瞧网上传的,这让人一看,哪能不误会啊?”   楚娇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你……”楚小恒简直有苦说不出。   “我要去公司看看,”楚娇瞥了他一眼,又冷冷看了看吴晟,“怎么着,楚恒,走不走?你还打算在这儿过夜不成?”   “当然不是啊!”楚小恒咬了咬唇,去拿衣服,“我跟你们一起走,回医院!”   他得先跟那个男人解释清楚,要不然……真被这么误会下去,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回什么医院?”黎旻失笑,“上午那会儿你前脚刚走,阿宴后脚就去公司了。”   “啊?”楚恒吃惊的瞪大眼,“他他他……他不是得住院治疗吗?你怎么不拦着他?”   黎旻摇头,反问:“除了你,谁拦的住他?”   楚恒拍了拍自己脑门,倒吸了一口气,“我去换衣服,马上去方氏!”   苍天啊!那个人怎么就那么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呢?   好在楚恒这所别墅的位置并没有暴露出去,吴晟暂且住下,楚娇回公司,他则带着黎旻迅速赶往方氏。   “不接电话!”   一路上,楚小恒给方宴打了无数个电话。   “我打也不接,”黎旻看过去,思忖片刻,“恐怕是在忙别的事。”   “他能忙什么事啊?”楚恒是个急性子,要不是坐在车上,八成得气的跳脚,“不是我说你们,这么多人——还有家里那些废物,这么多人在一处,就不能把他绑了扛回医院啊?”   黎旻诧然,上下打量了一下楚恒,惊道:“这话你还真是敢说,不如你去做?敢吗?”   “当然敢,”楚恒翻了个大白眼,表示不屑,“切——这有什么不敢的?方宴自己胡闹,你们还真是都由着他胡闹。”   黎旻默了默,这还真不是由不由着他胡闹的问题,主要是没人有这个胆子啊!恐怕在天底下也就楚恒敢说出把人绑了扛回医院的话。   正在这时,楚恒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起来,语气激动,“苏锦,你终于回电话了!你们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打电话都不接?”   那头的环境嘈杂,苏锦声音里带着微喘,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的,“这边打起来了,方总今天跟小方总动手了,小方总搬了老爷子过来,狠狠的闹了一场。”   楚小恒听的目瞪口呆。   “打起来了?为什么呀?就方宴那个小身板,他还病着,打得过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吗?保镖都去哪儿啦?怎么也不拦着点儿?”   电话那头的苏锦叹了口气:“同是方家人,保镖再怎么拦,也不可能像对付外人那样。”   楚小恒气的磨牙冷笑,“看来方昊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挂了电话,一张脸黑的像锅底。   黎旻听到了刚才的话,开口问他:“你想做什么?方昊不是好惹的。”   “我还不是好惹的呢!”楚恒轻嗤一声,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还是有些心烦气躁,“算了,还没想起来怎么收拾方昊,这次就暂且便宜他了,先揍一顿,其他的……往后再说。”   黎旻只当他说笑,可没想到的是,楚恒当真将电话拨出去,一本正经的吩咐电话那头的人,寻个方昊落单的机会把他狠狠揍一顿,别碰要害,最好揍得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鼻青脸肿没法见人才好。   这……   黎旻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你这样胡闹,若是让阿宴知道——”   “知道就知道,”车停在方氏楼下,楚恒无所畏惧,“切!我什么时候怕过他?”   说完就下了车,急奔进方氏。   黎旻挑了一下眉,却是不着急了,慢悠悠的下车,落后一步,等着去看热闹。   就看看这两位——是谁制得住谁吧!   楚恒一路急奔,直到方宴的办公室门口,才停下脚步,踌躇了片刻。   戚砚路过,冷冷瞟了他一眼,目光里的鄙夷和不屑一览无余。   “我——”   楚恒张了张嘴,百口莫辩,“你……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戚砚冷哼一声,“自己体会。”   转身就走了。   这若是搁在平时,倚着楚小恒这火爆脾气,八成得扑上去揍戚砚一顿,但这一回确实是他理亏,气势不由自主就矮上了半截。   楚小恒站在原地,忿忿捏了捏拳头,暂且忍下来。   “不对,哎?你别走啊!你先跟我说说你们方总在干嘛啊?”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嗷嗷直叫唤起来。   可走廊上哪里还有旁人?   老天爷!他到底是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   楚小恒站在门口跺脚,有点儿后悔刚才跑太快了,没等等黎旻,现在让他自己进去,还实在有点害怕。   会不会被踢出来?自己惹了这么大的篓子,肯定会被那个男人骂死吧?   还是……等等黎旻上来吧!   楚恒趴在门口上,呈大字状,像只大蜘蛛一样,直到黎旻上来,他都没敢进去。   “你终于来了,你进,你在前边!”   楚小恒抬手推他,扭开门,不由分说的将黎旻率先推进去。   “你这——”   黎旻简直哭笑不得,现在知道认怂了,方才做什么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只见办公室里一地狼藉,方宴坐在老板椅里,正在与什么人通着电话。   那人脸色白的吓人,神情冷冽,抬眼望见他们两人进来,简单的跟对方交代了几句,就挂了。 第112章 各怀心事   楚小恒咽了咽唾沫,莫名有点发怵。   “媒体几乎都打过招呼了。”   方宴声音嘶哑的厉害,神色疲倦,略略往后靠坐了一下,将手里的东西往前推了推,望向楚恒,“唯独有一家小报社,不识时务,你过来看看,可否见过。”   楚小恒咬了咬唇,一脸心虚的踩过一地狼藉,绕到方宴身边,识起文件夹,翻开来。   果真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他都没听说过,也不曾在楚氏的合作媒体中见过这个名字。   何因。   “我没见过,它……”楚恒皱眉,陷入沉思,“也没在我家公司的合作方中出现过。”   “是新开没多久的,”方宴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头痛的厉害,“我查了一下,也就一两年的时间,今年经济不景气,听说它前一阵子资金链断掉,险些破产,最近倒是活过来了。”   背后如果没有旁人,对方决计不敢这样嚣张,来得罪楚方两家。   楚恒没有答话,一直盯着面前的男人,咬着唇,一脸纠结。   不对啊!这个人……没生气?不应该啊……按着寻常时候,这个人应该早就暴跳如雷了啊!   “方宴,”他单手撑着桌面,靠在桌沿上,微低了低头,试探着打量这个男人,“你……你……”   男人淡淡抬眼,目光平静,无波无澜,“我怎么了?”   楚恒使劲儿咬着唇,心里头别别扭扭的,挠了挠头,又回头看了黎旻一眼,试探着往前凑了凑,话锋一转,“你怎么突然出院了?我回医院找你,也没找到啊!”   方宴眯了眯眼,瞳孔漆黑,挑出半分意味不明的笑:“哦?你回医院找我了?”   楚恒一个紧张,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   “哎呦……当然回去过了,我很早就回去了呢!”   他抬手揉着腮帮子,回头在这人看不见的角度上,拼命给黎旻使眼色。   黎旻忙不迭点头,不得不跟着他圆谎,“嗯……对,他回医院找不见你,就拉着我过来了。”   男人挑了一下眉,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回医院找不到我,就过来了?”   他轻笑了一声,目光里尽是讽刺,勾了勾手,示意楚恒看电脑屏幕。   楚小恒这才抬眼,望过去。   脑中“轰隆”一声。   电脑桌面上是一张被放大的照片,楚恒勾着吴晟的肩,扭头与他说着话,但这拍摄角度……就是楚恒觉得像接吻的那一张。   这分明是错位,真是巧了!   “看来你在回医院之前,还做了不少事呢!”   楚小恒都快哭了,“不……不是照片上这样,这是错位,那个摄影师的拍摄角度有问题,我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干,真的!”   虽然知道这个男人肯定会看到这些照片,但真正等到这个时候,楚小恒还是心头一紧。   就匆匆看一眼得了,怎么还得放大看?有什么好看的!   方宴没有说话。   “那个……”楚小恒腆着脸凑过去,“你别生气,别生气好不好?中午吃饭了吗?我叫苏锦先去定点吃的?”   黎旻插言,“他还不能吃别的东西。”   “哦……”楚小恒撅了撅嘴,又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可怜巴巴的嘟囔:“那……我饿了……”   方宴面色如常,不冷不热的开口:“叫苏锦给你定点吃的。”   楚小恒眨巴眨巴眼,转头去看黎旻。   黎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去找她,阿宴,你待会得回医院。”   楚恒皱巴着一张苦瓜脸,附和道:“对嘛对嘛!你得回医院了,都出来多久了?”   男人冷着一张脸,就是不看这家伙,继续低头翻文件,左臂却不着痕迹的压上腹部。   楚恒在心里叫苦不迭,这当真是不对劲,为什么方宴没有一丁点儿生气的意思?也没发脾气,不太符合常理呀!这个男人一贯是记仇又小肚鸡肠的性子,这次居然这么平静,实在叫他十分不安。   目光一闪,楚小恒敏锐的察觉了这人用手肘抵住腹部,立刻跳下桌子,单膝跪在地上,担忧的往前凑,“怎么了?又疼起来了?我去给你接点热……”   话还没说完,他一转头,就看到了旁边的咖啡。   “卧槽?你疯了吗?你不要命啦?”   楚小恒这小暴脾气,当场就爆了粗口,暴跳如雷,嗷嗷叫唤,“你这正常的食物都吃不了,谁让你喝咖啡了?苏锦干嘛去了?戚砚又干嘛去了?你身边这些人就眼睁睁看着你这么胡闹啊?”   他还就不信这个邪了,这个男人这脾气……大家伙儿都不敢招惹,他敢招惹!   “吵什么吵?”   方宴本来就不舒服,心里头烦躁的要命,气性一起,腹痛绵延不绝,更是难捱,他一只手按住,皱眉抬眼,“你有在这里嚷嚷的力气,早把你闯的祸解决了。”   “我……”楚小恒气势顿时矮下去,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心虚的那一个。   “我真不是故意的,吴晟是来帮我弄画展的,倚着他的名望,这一次的慈善画展,势必能引起极大的轰动,达到最理想的效果,这难道不是一个生意人应该追求的吗?”   男人眯了眯眼,语气冷静,“那你跟他什么关系?”   “师徒啊!”楚恒一脸无辜,解释道:“他的书画在国际上屈指可数,我跟他学了两年多的画,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画技还不抵他十分之一,而且他老家就是这里,这次应该也是借着画展的缘故,回来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试探着伸手过去,替下这人湿冷冰凉的手,替他捂着腹部。   在这期间,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这方宴的表情。   方宴皱了皱眉,好像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还有呢?”   “没……没了啊!”楚恒心头猛地一跳,生怕这个人知道自己在查他家事,遂定了定神,软声哄他,“真没有了,不过是几分从前的师徒情谊,就被旁人用这种法子摆到明面上来,平白挑拨楚方两家的关系,更何况,咱们的婚礼还没办,在他们看来盟约并不牢固,正是挑拨的好时机,你可别上当啊!” 第113章 好戏开场   方宴撑着坐起来一点,略略低头,居高临下的望着楚恒。   青年目光澄澈,一脸无辜,面上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一点点凑近。   男人轻哼一声,毫不客气的抬手捏住这家伙的下巴,反问道:“咱们的结盟不牢固?谁跟你说的?结婚证都领了,差一回婚礼,就不牢固了?”   “啊哈?”楚小恒被禁锢着,不得不仰着脑袋正视他,有点懵圈,“什……什么牢固不牢固的?唔……你别这么捏我,疼疼疼……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这不是重点好不好?我话里的重点是有人在挑拨离间,你……哎呦……你注意力怎么集中在牢不牢固上面了?”   下巴的痛楚一点点加重,楚小恒甩了甩脑袋,挣脱不得,也不高兴了,“你放手!”   方宴不动。   楚小恒恼了,抬手推他,恰好掌心抵在这人小腹上,稍一用力,就觉得下巴禁锢的力道消失了。   “哎呦……”   楚恒不小心没收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生疼。   黎旻恰好从外面回来,拎着盒饭,“你们……”   只见方宴弯腰,捂着腹部,脸色惨白,而楚恒一脸茫然的坐在地上,白皙的脸颊两侧扣了两个指印。   “怎么了?”   黎旻一愣,迅速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过去,查看方宴的情况。   男人蜷起来,紧紧抵着腹部,气息急促,额上冷汗一点点沁出来。   黎旻十分冷静,先给他喂了药,旋即迅速招手,冲呆在一旁的楚小恒喊:“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快点过来!带他回医院!”   夜幕降临,街上灯火通明,方氏大楼下,有人站在路边,点起一支烟。   袅袅烟雾中,他望着从方氏驶出的车,轻笑了一声。   “老太婆这外甥身子骨也太弱了一些,恐怕也活不了多久,方氏……还得另择他主才是。”   夜里风大,他慢慢走到桥边,放眼望去,一片繁华。   一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手里捏着的黑白照片被保存的极好,他掐灭了烟,低下头去,仔细端详上面的女人。   素衣黑发,面容姣好,秀丽端庄。   “小沁,他们所有人,都活不了,我保证。”   须发斑白的中年男人盯着照片,眼底尽是温柔,夹杂着几分癫狂,喃喃自语,“我这次回来……就是把他们送下去陪你的,小沁,你等着,我也一起……下去。”   “我们很快就见面了。”   忽然间,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   “瑞克先生。”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中年男人倏尔收起黑白照片,转过身来,神色冷冷,望向来人:“程二公子,还真是巧啊!”   程景笑起来:“没想到M市这般小,在这里都能碰到。”   瑞克可不觉得这小子是跟自己偶遇的,挑了挑眉,轻嗤一声,“程二公子可不住在这里,怎么……散步都散到这边了?”   程家的人都是一根脑筋,十分好糊弄,唯独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私生子,虽然总是带着一副笑模样,心思却明摆着深沉似海。   不是个好招惹的人物。   “您不也不住在这边吗?”程景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方氏,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可能是……此处风景独好,才把我们都引过来了,您说对吧?瑞克先生。”   瑞克轻哼了一声,对这话不置可否。   他现在没心思跟这小子虚与委蛇,打算去松林小巷看看,便转过头去,往相反的方向走。   程景没有跟着,只是扬了扬声,提醒他:“我大哥这个人脑子不太好使,从前犯了不少错,好在都被父亲保了下来,只不过……要是碰上硬骨头,恐怕会吃亏的。”   瑞克脚步一顿,偏了偏头,嗤笑一声,“你们程家的家事,与我何干?”   程景定定望着他的背影,唇畔笑意一点点消失。   夜黑如墨,天色暗沉,四周寂静。   “我与你说过了,他就是这个样子,看来十几年过去,真是一丁点变化都没有。”   庄子昊从暗影里走出来,掀了掀眼皮,懒懒开口。   他最近消瘦了不少,有些憔悴,衣衫单薄,靠在栏杆上,神色寂寥。   程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走过来,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替他披上,温声嘱咐:“晚上风大,桥边又凉,你穿的这么少,小心着凉才是。”   庄子昊抬头看他。   “你又在打算什么?”   程景微诧,挑了一下眉,“我哪里能打算什么?方才你不是都已经听到了,我已经帮你警告过瑞克了,但很明显,他没有放在心上。”   “那这次的事情到底是谁做的?何因本来都已经要宣布破产了,后来就听说有人给他注资,一夜之间又活了过来,势头还挺足,跟疯狗见了肉一样,逮谁咬谁。”   庄子昊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语气里尽是嘲讽,“是你那位大哥做的,还是你父亲做的?”   程景微笑,从容不迫,“你也知道我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这样的事,如果存在,他们一定会避着我的。”   “但你必然有法子知道,”庄子昊摇摇头,“你只是不愿意告诉我而已。”   “阿昊……”程景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他,语调里染着长长叹息,“你怎么……就非得要去趟这趟浑水呢?好好守着酒家,无忧无虑的不好吗?瑞克……这次回来,并非针对你。”   很明显,那个阴翳的中年男人甚至都没有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我知道,”庄子昊神色渐渐冷下去,眼底恨意汹涌而出,“他就是个疯子,他杀死了我母亲,如果不是母亲把我藏起来,我也活不下来。”   这些年他一直在想尽办法的找他,一直在等着自己强大,一直在……期待他们的重逢。   “好了,都过去了,”程景安抚的拍拍他,柔声劝着:“你先不要想这些,我送你回去,最近好好休息一下,店里不用担心,我会找人替你看着,乖,听话。”   好戏就要开场了,毕竟是锣鼓喧天,还得暂且避着才好。 第114章 磨刀   松林小巷。   老妇人正在磨刀。   昏暗的夜色里,院子的花园只点了几盏小灯,光线枯黄,隐隐带出几分暖色。   瑞克站在门口,远远望进去,轻笑了一声,又低头看了看栅栏上的锁,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摆弄了一阵子,大锁就“啪”的一声开了。   他抬脚迈进去。   花园里地砖老旧,大多经过时间的风霜洗礼,出现了裂缝,皮质短靴踩在上面,能感觉出凹凸不平之感。   没走两步,凶猛的狗吠声便响起来。   “这么晚了,还有客人啊!”   磨刀的声音停下来,老妇人丢了一块骨头,安抚下身边跳起来的藏獒,那藏獒得了骨头,便安静下来,蜷卧回去,专心对付美食。   瑞克点了一支烟,停在磨刀石前,眯着眼仔细去看。   “这一行当,你还在做?”   老妇人笑了一声,声音苍老而嘶哑:“怎么可能?这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人找我做这个?”   瑞克轻哼一声,“教堂还有,每周祷告的人也还有,又不是真的破败,这天底下……怎么还没有几个傻子了?”   老妇人没有抬头,仔细端详着手里的刀,笑了一声,“也许……很多人会死在被自己嘲笑的傻子手里。”   瑞克一边抽烟,一边打量四周,“想当初你也是医学界的佼佼者,比你姐姐还有天赋,如今活在这么一个破落院子里,叫人一想,还真是有些唏嘘。”   这宅子是上个世纪的建筑,年代悠久,时隔多年,占地面积足够大,可里头的设施却坏得七七八八,花园里长灯坏了不少,也就门口这几盏隐约亮着。   “都是过去多少年的事儿了?难为你还记得,”老妇人重重咳嗽了几声,喘了口气,“十几年前那场灾难,方家几乎全都毁了,这座宅子……也毁了,我留在这里,也是守了个心里头的念想。”   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住在姐姐家里的。   “是嘛?”瑞克笑了笑,被烟呛了一下,脚尖点向一旁对付骨头的藏獒,意味不明的开口:“你确定是守着念想,不是守着满院子尸首?”   “如果我没看错,它叼着的,是块人骨吧?”   气氛忽而凝滞。   老妇人动作猛的一顿,抬起头来,浑浊的目光折射出几分锐利,头巾松散了一些,露出被火烧灼过的脸庞。   被黑夜的灯火衬着,阴森可怖。   瑞克当然不怕,只是饶有兴致的望着她,“我记得你从前长得还挺好看的,只可惜了那场火,小沁的女儿被烧死,你被烧伤,对吧?”   “她现在留下的那个儿子……身体实在太弱了些,脑筋也不怎么清楚,真是可惜了。”   老妇人眼底杀气渐渐散了,继续磨刀,胸前挂着的十字架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那个孩子是姐姐唯一的血脉了,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能对他打什么歪主意?”与这个老太婆说了一阵子话,瑞克才觉得心底郁结散了不少,脸上的笑意愈发扩大,“我的目标,可不是他。”   “赶紧走,”老妇人语气里开始透出不耐烦,“别妨碍我磨刀。”   她俯身,继续开始手头上的伙计。   夜风很凉,一点点扑面而来,瑞克抽完了一支烟,掐灭烟蒂,轻出了一口气,“现在时代不同,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最好悠着点,人命关天,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妇人不理会他,低着头,继续磨刀。   她脚下庞大的藏獒啃完了骨头,也老实起来,窝回去,继续打盹儿。   瑞克最后扫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转身离去,整个人没入黑暗。   医院里,清晨。   阳光一点点落下来,撒在病床上。   方宴渐渐睁开眼睛。   四周寂静,只有病房里仪器发出细微的声响,他轻轻动了动身体,就能够感觉出来,身上插满了管子。   倒是没有往日熟悉的疼痛感,只是提不上力气,四肢酸麻,经脉都虚弱的厉害。   “唔……”   他略略偏头,看向身边。   只见楚小恒趴在床边,半张着嘴,睡得正香。   “呼……”   真是只猪!   方宴想,有点失笑,抿了抿干枯的唇瓣,尽量提起力气,动了动腿,隔着被子,踹了楚小恒一脚。   “哎……哎呦!”   楚小恒一脑袋栽了下去。   方宴吃痛的皱眉,方才这么一下,小腿有点抽筋,痉挛了一阵,他忍着,扫了一眼床边。   只见楚小恒捂着脑袋爬出来,皱巴着一张大脸,睡眼朦胧,“谁……谁偷袭我?”   他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从自己方才被踢下来的角度看,只能是……方宴!   “你醒啦!”他蓦然惊喜,欢呼雀跃的凑上前,顺便按了床头铃,叫黎旻过来看看。   男人有点嫌弃,仍旧冷着一张脸,出声嘶哑,“小腿有点儿抽筋。”   “啊哈?”楚小恒表现的十分乖巧,听完这话,就立刻坐到床尾,掀开被子,替这人按摩小腿。   活脱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怎么会忽然抽筋了?”他还不太明白,兀自嘟囔着,见黎旻进来,傻乎乎的问,“他是不是缺钙啊?需不需要补钙?听说缺钙会抽筋的。”   黎旻走过来,检查了一下,一眼就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嘴角微抽,“不要紧,少让他活动就行。”   方宴看了一眼窗户,“什么时候了?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沸沸扬扬,压不住了。”   戚砚推门进来,面无表情的答。   楚小恒一听,就是一个哆嗦。   看起来对方要给他制造点麻烦,虽然说这麻烦不大,但解决起来也十分棘手,真是叫人有些头疼。   方宴“嗯”了一声,手臂撑在身侧,似乎想要坐起来,但没什么力气。   楚小恒眼疾手快,给他按摩完小腿,就迅速扑到床头边,护着他的腰身,一点点扶他坐起来。   “慢一点,头晕吗?”   跟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的时候越长,楚小恒越熟悉这人的身体。 第115章 谈条件   最近被腹泻折腾的厉害,只能靠营养液维持,方宴又瘦了不少,楚小恒半扶半抱着他,都觉得手下都是骨头。   “方宴。”   抱着这人坐稳之后,楚小恒还是不撒手,死皮赖脸的黏着这人,小声嘟囔:“你坐着累不累啊?不如我就这么抱着你坐,成不成?”   男人身上连着管线太多,方才醒过来才撤下来一部分,在这之前,楚小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碰不得摸不得,实在叫人焦心。   “大白天的,像什么样子?”   方宴冷冷瞥了他一眼,低头盯着环在身上的爪子,“放开!”   楚小恒怏怏不乐的松了手。   黎旻见状,忍着笑道:“外头乱了套,楚家父母也着急的不得了,阿宴,你是不知道楚三少被吓得,自己父母的电话都不敢接,生怕被叫回去挨一顿毒打。”   他闯了这么大的祸事,丢尽了两家人的脸面,楚父必定勃然大怒,所以他才不敢回去呢!   为今之计,只能抱紧方宴的大腿,装怂!   “原来是这样。”   男人了然,扫了一眼做小伏低的楚三少,心里有了数,嗤笑一声,“怪不得这么老实呢!”   “分明就不是我的错,”楚小恒还不服气,“我找他来,是有重要的事情的,又不是胡作非为……”   只不过事情一闹,画展恐怕得推迟的日子了。   楚小恒一想到自家老爹暴跳如雷的模样,就觉得头疼的要命。   哎呀呀……自己也不是什么明星大腕儿,并且常年不在国内,按道理不应该引起这么大的注意,看来……是有人刻意盯着自己。   方宴挑了一下眉,追问道:“除了画展,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楚小恒噎了噎,顿住,“这个……”   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不能说我在查你家家事吧?   楚小恒琢磨了一阵子,随即开启装傻模式,笑眯眯的仰脸凑过去,撒娇卖萌:“是有一些麻烦事,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麻烦你费心,嗯……就是你也知道我爸的脾气,他真的相当不讲道理,独断专横,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子,唔……他肯定不会听我解释的,你不罩着我,我要挨揍的!”   方宴扯了扯嘴角,嘲讽道:“是嘛?恰好我还没见过你挨揍的样子,有点儿好奇。”   “别别别,”楚小恒咽了咽唾沫,央求着:“你就帮帮忙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我保证!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他举起爪子,一本正经的发誓。   “你觉得我会信你?”方宴冷笑一声,见戚砚进来,递上一样东西,便抬手接了,翻开看了一遍,神色一凛。   “今天最热的新闻,又加了一条。”   他合上文件,抬眼看楚恒,“你做的?”   “你……你开什么玩笑啊?”楚小恒吃了一惊,“这……这玩笑可不能乱开,松林路虽然是我家在管着,可那边出人命,也赖不到我头上啊!谁知道是什么人又想不开,上吊吊死了呗!”   吸引人们目光的,永远是最新的东西,不论过去的事情多么令人震撼,那也永远会过去。   楚小恒摊手,凑过脑袋,一脸无辜,“最近是我姐在那边看着,昨天……她好像跟黎旻来找我了,估计离开那里的比较早,然后就出事儿了。”   哎……这年头真是多事之秋。   楚明坤的事情刚刚被平息下来,对方那户人家也同意息事宁人,双方私了处理,虽然外头的风言风语还是不断,但总归当事人得了满意,想来过不了多久,那些指指点点的话也会淡下去。   没想到突然出来这种事。   “我爸估计要亲自上阵了,”楚恒耸了耸肩,“他最近心情估计不太好,你没看到我都不敢接他电话,哎呦!方宴!”   松林路那边接连出了两条人命,动工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估计进行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诡异。   男人不说话,揉着眉心,低低咳着。   “你别乱动,手上还输着液呢!”楚恒见状,赶紧凑过去献殷勤,“你头痛吗?刚好我会按摩,来来来!”   他笑眯眯的推开方宴的手,兢兢业业的替他揉着太阳穴。   方宴皱了一下眉,表面上虽然一脸嫌弃,但到底没有推开的意思,享受着这家伙的服侍,淡淡开口:“行吧!看你表现,要是表现得好,我就替你说几句好话,要是表现的不好,那就——”   楚小恒一看有门,禁不住大喜,一个劲儿点头,“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那——”男人斜睨过去,欲言又止,“方才你说的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必须的,”楚恒一脸豪气:“你说吧!我肯定会说话算数!”   “好,”方宴面不改色,“以后不准跟吴晟单独见面,避免再次发生今天的事情。”   “啊……啊哈?”   楚小恒傻眼了。   他差点儿把自己舌头咬下来,“不是……我觉得这样不好吧?”   方宴居然能提出这种要求,还真是叫人匪夷所思了。   “怎么不好?”   “就是……”楚小恒脑筋飞速旋转,好不容易想出一个正当理由,“那个画展,画展还需要他帮忙呢!你看……我总不能大老远把人家叫回来,然后再把人撂一边,放他鸽子,这样真的不好吧?”   “这个好办,”方宴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开口:“你以后要去谈事情,我与你一同去就行。”   楚恒:“……”   算啦!他实在说不过这个男人,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先应下来再说,反正他也不是个说话算话的主儿。   “好吧!都依你。”   楚小恒有点无精打采的,恹恹趴在床边,玩着方宴手指。   这人一双手冰冰凉凉的,没什么温度,只不过……指骨倒是十分修长好看,形状姣好,连指甲都精致的不得了,叫人爱不释手。   “老大,”戚砚看了一眼自顾自玩着的楚小恒,低声道:“听说那边的人昨天在磨刀,昨夜的命案……恐怕会波及到您这边。” 第116章 哭了?   方宴倏尔抬头。   “磨刀?”   他眯了眯眼,重复了一遍,语调骤然冷却下来。   “咳……咳咳……你再给我看一眼,昨天夜里,松林路究竟发生了什么?”   戚砚犹豫了一下,“死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死因……警方没有说,但据咱们的人传来消息,她身上……有那种病毒。”   松林路已经被封锁了。   半个月内出现了两桩命案,那边的工程自然是暂且停了,可……这毕竟是个势在必得的大项目,想来也停不了太久。   方宴闭了闭眼,手臂压在腹部,烦躁的厉害。   真是……关键时候给自己找不痛快,不就是一所宅子吗?非得占着,有些事情,过去就就是过去了,再怎么样也找不回来啊,把感情寄托在死物上,有意思吗?   “喂……你……你别这么用力,”趴在病床边卖萌的楚小恒仰起脑袋,扯了扯他,“你们是在说……那座老宅子里的老太婆吗?那老太婆瞧着是挺诡异的,唔……而且那宅子里也阴森森的,老叫人觉得充斥着鬼气。”   上一回涉险的情形仍旧历历在目,那个古怪的老太婆身上尽是腐朽的气味,楚小恒一想到此,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月牙儿挂饰,“她……那所宅子有问题。”   方宴神色一凛。   他难得放下姿态,摸了摸楚小恒的脑袋,压低声音:“别瞎想,不过那边确实不太平,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要再去。”   楚小恒有点受宠若惊,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开什么玩笑,不去?不去怎么查当年的事情?而且……他说话从不算话,哪里能真的说不去就不去。   方宴输着液,腹泻的情况好了不少,但还是不间断的腹痛,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烦躁,精神也不太好,黎旻中间来过一次,提醒他各项指标都不太好,让他注意。   “怎……怎么不太好法?”   方宴不为所动,楚小恒却是结结实实被吓了一大跳,挠着头追问:“他……他……”   黎旻眉头一挑,故意唬他:“顶多让太平间多预留一个位子,还能有什么?这在医院不是很常见吗?”   “啊——”   楚小恒果真傻眼了。   “你别吓他。”   方宴不得不开口,“这些年来,这种话你说了多少回?我不还是好端端在这里?”   楚小恒被吓得有点呆,扯着黎旻的白大褂不放,“真的?你是说真的吗?还有生命危险啊?”   黎旻顿了顿,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较真,干脆做戏做到底,神色严肃,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黎!旻!”   男人沉了脸,目光冷冽。   黎旻温和的勾了勾唇,“我还有事,就先出去了。”   紧接着,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方宴望着楚小恒呆呆愣愣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勾了勾手,“过来,不要听他瞎说,他吓唬你的。”   楚恒坐过去,一脸惊惧,“可是……可是他是医生。”   男人默了默,有点无语,可又不大习惯哄人,也从未付诸实践过,看到这小家伙一脸惊惶,只能将他扯到面前,捏了捏他的腮帮子,语调极轻:“你看着我,来。”   楚小恒抬头,一脸疑问,“怎么了?”   这个人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卖什么关子呢?   男人脸色苍白,面容却依旧英俊,五官夺目,精致耀眼,看的楚小恒也有些发怔。   起初就是被这个男人的容貌所迷惑,他才想要把这个男人作为结婚对象,怎么着生了一副好皮囊,他也不亏,只不过没想到阴差阳错间,方宴竟然真是老爸给他选中的人。   楚恒眨眨眼,有点恍惚。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个人也病了又病,身体越来越差,比自己最开始碰到他的样子……还要糟糕许多,真是……叫人担心。   做了二十多年健康宝宝的楚恒,当真是连小感冒都不曾有过,这几个月下来,都快要把医院当成家了。   如果方宴……如果这个男人真出事,跟黎旻说的那样,进太平间,那——   神游天外的楚三少陡然一个哆嗦,“方宴,你不会真的会死……”   话音未落,下巴便被抬起来,有什么东西落下,极轻极轻的点在唇上,柔软干净。   仿佛云朵一样轻盈。   “嘶……”楚恒立刻傻了。   方宴也愣了愣,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这个反应,两眼发直,脸颊红扑扑的,分外可爱。   禁不住心下一动,来了兴致。   本来……只想逗逗这家伙的。   男人挑着楚恒的下巴,略略倾身,深吻下去。   顷刻间,便是天翻地覆。   这一刻,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大火中染病死去的妹妹,疯癫的姨母,古老的宅院,记忆里母亲温柔的笑,接下来便是毅然决然的转身,丢下他们,奔赴她自己的信念。   方家早就被众人觊觎,父亲性情温柔,难以支撑各处的明枪暗箭,因此在母亲过世之后,不久便跟着去了。   他彼时大病未愈,毒虽清,但早就伤了身体底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好了。   就这样……还得事事亲力亲为,处理丧事,重整方家。   那段日子有多艰难,他再也不想回忆。   楚恒,楚家。   如果不是楚家跟十几年前的事情扯上关系,他也不会……答应楚家的联姻,也不知道楚父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思,把自己最小最皮最不成器的儿子许给他。   本来觉得……是试探,亦或是嘲讽,但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个没脑子又没心眼,一天到晚只喜欢吃喝玩乐和美人的废物。   就是废物……也挺可爱的。   楚小恒正沉浸在飘飘然的幸福里,没想到脸颊忽然传来几分湿意,像是——眼泪?   眼泪!   他倏尔睁开眼睛,瞳孔骤缩,瞪着面前的男人。   这人——哭了?哭了!   方宴半垂着眼,睫羽微颤,大滴的眼泪砸下来,顺着鼻骨往下,落着楚恒脸颊,一点点滑下去。   楚恒怔住,不知怎么回事,一颗心骤然狠狠的疼了起来。 第117章 江江   松林路。   “这个地方从现在起就封锁了。”   便衣的女警官摘下手套,吩咐身后的人。   “可是……”跟随的人有一瞬间迟疑,“这个地方位置好,项目是上面特批的,上头一直在催着进度,现在封锁,是不是不太好……”   女警官挑了一下眉,回头看了一下不远处,目光在层层叠叠的老房子上划过,微微一笑。   “有什么不太好?我既接了这个案子,自然……得负责到底,谁若是找来,叫她来找我便是。”   “好的。”   随从这才点头退下。   “江江!”   正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唤她。   女警官有点吃惊,下意识扭头过去,瞥见身材高大的青年冲她招手,笑的张扬温暖。   “楚恒?”   她禁不住惊喜,加快脚步奔过去,笑着打量他:“你……你怎么在这里呀?”   “来看你啊!”楚恒一身长款风衣,戴着帽子,绅士而英俊,“听说我回来不久,你就回来了。”   江江点笑着头,“这边向我母校要人,老师见是我的家乡,便推举了我回来,更何况——我早晚是要回来的,还不如就借着这一次,干脆回来算了。”   楚恒指了指路边,“我的车在那边,一起吃个饭?”   江江点头,应的爽快:“好!”   两人是在国外认识的,江江性格直爽,开朗活泼,与楚恒十分投缘,曾经在一场舞会上当众向楚恒表白,被楚恒婉拒之后也不泄气,依旧堂而皇之的给楚恒送这送那,约他喝酒跳舞,从不气馁。   楚恒后来问过她,是不是对自己仍旧存了念想,却遭到嘲讽。   英姿飒爽的姑娘白了他一眼,语气不屑,“你真当我这么傻?既然被你拒绝了,那肯定不会再纠缠,就是欣赏你的性子,打算做个朋友罢了,不过你要是觉得需要避嫌,连朋友也不想做,那以后不联系了就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吓得楚恒赶紧说没有没有,就是随口一问。   江江是个孤儿,十岁的时候被养父养母收养了,对于十岁之前的记忆,全然是空白的,楚恒知道之后,更对她多了几分怜惜。   “回来多久了?”   怕江江刚回来,吃不惯这里的东西,楚恒便带她去吃的西餐,这个时间点西餐厅没什么人,四下寂静,安谧淡然。   “半个多月吧!”江江低头切牛排,一脸轻松,“只不过……刚回来就碰到这种案子,还真是叫我哭笑不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说明你能力强嘛!”楚恒眸色一转,压低了声音,笑眯眯的问:“话说,能不能……让我也参与一份?”   江江动作一顿,一双美眸略略一眯,有点警惕:“你想做什么?我晓得你家的项目在那,所以你也应该清楚,倚着你目前的身份,应该是得回避才对。”   楚恒望着她,微微一怔,好像有什么撞上来,江江的神色……有点眼熟。   真的有点眼熟。   但感觉就那一瞬,再过后立刻消失不见了,楚恒摸了摸胸口,说不出那里头的器官忽然剧烈跳动的缘故。   “你怎么了?”   江江抬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咯咯”笑起来,“别这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跟你说,这种时候,美人计可不好使。”   楚恒食不知味,便放下了刀叉,给两人的高脚杯都倒上了酒,神色惆怅,“江江,我已经结婚了。”   女警官陡然抬头,笑意全失。   她勉强克制着心里头的惊涛骇浪,尽量维持面上平和,声音里还是染了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意,“你……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   “不久之前,才领了证,没办婚礼,”楚小恒晃了晃高脚杯,微微一笑,“松林路那边有所老宅子,那里跟十几年前爆发的那场瘟疫有关,宅子里有个诡异的老太太,我上一次差点栽到她手上。”   “我知道那个老太太,”说起案子,江江立刻严肃起来,若有所思:“我去过一次,也觉得那宅子里……有古怪。”   多年的职业素养让她对血腥味非常敏锐,一进那座宅子,她就觉得透不过气来,总有一种……被血包围的感觉,叫人毛骨悚然。   “我查过关于那宅子的一些事情,”楚恒抿了抿嘴,十分凝重,“十几年前在那里头死了很多人,当时瘟疫横行,那边建了一个临时收容所,因为它的女主人是医生。”   江江有些恍惚。   她没有解释,那座老宅子对她来说,不仅仅是毛骨悚然,其中还掺杂着几分熟悉。   说不出的熟悉。   好像……上一世来过一样。   “所以我想……能不能让我也参与,”楚恒郑重开口:“我如今的恋人,在当年他母亲救了所有人,可自己却死在那场瘟疫里,她的死因在当初被草草了结,我是怀疑……这其中有问题。”   江江想了想,拿出一张照片,推过去,问他:“你认识这个人吗?”   楚恒低头一看,了不得!   “瑞克?”   他揉了揉眼睛,俯身仔细分辨,“这是瑞克……年轻时候的样子?”   照片是黑白的,能看出年代久远,楚恒仔细盯了很久,还能隐约将瑞克的五官对进去。   其实不论旁的……单单眼神,就能看出有几分相似。   阴狠,毒辣,透着一股子戾气,眼角微微下垂,骨骼削瘦,脸颊略往里凹。   “你当真认识他?”   江江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纤长细嫩的手指微微一晃,神色里添了几分怅惘:“他是我师父的老对手,当时我师父接了命令,抓捕他,可过了好几年也没抓到,后来我师父身体出了问题,卸任之后,就没有再理会那些事情。”   “你想要查的那件事,我师父也在查。”   楚恒心中警铃大作,觉得事情有点不简单。   十几年前M市的特大瘟疫,挺身而出的女医生……究竟是怎么死的?主要是那一年实在太过于兵荒马乱,很多记录都丢失,很多当事人也都死了,人命出的太多,哪里还能个个都记清楚。 第118章 相见   江江喝了一点酒,与楚恒道别之后,去了一座不起眼的小别墅。   她酒量不太好,喝一点酒有些头晕,因此一贯十分克制,绝不会平白多饮。   但这一回……确实有些失态了。   外面守着的保镖冲她点头致意,显然认得她,“小姐来了。”   “嗯。”江江冲他们笑,面孔甜美可人,看得几个保镖都别过头去,红了脸。   “师父在做什么?身体可好些了?”   她一边上楼,一边问询佣人。   “先生最近动了手术,前两日刚出院回到家里来,身子还是那个样儿,有楚少爷陪着,心情也算稳定。”   江江脚步顿了一下,踩在台阶上,转头疑惑道:“有客人来吗?”   佣人躬身:“是的,方氏的总裁过来了,说是探望咱们先生。”   江江按了按额角,有些头昏,“既然有客,那我就等一会儿再进去,我来探望师父,不打搅他。”   佣人点了点头,“那我去告诉先生一声。”   江江没有急着下去,而是开了走廊的窗子,倚着栏杆往外瞧,打算吹吹风,散散酒气。   其实也没有喝的太多,只不过心情不太好的缘故,更容易醉一些。   楚恒结婚了。   这次回来多久,他就结婚了,江江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他从前可没听说过有心上人。   也没听过有什么其他打算。   江江将颊边落下的头发别在耳后,望着空旷的远方,眼眶有些湿润。   本来觉得……还有机会的,总归那个人没有心上人,也没有往后的打算,她紧赶慢赶处理了学校的事情,追着过来,没想到却得到这样一个噩耗。   好像……这个世界这么大,只剩她一个人的感觉。   江江这次回来,除了把工作安定下来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找寻自己的家人。   她就是M市人。   “小姐,先生说叫您进去,带您认识一下里面的方总。”   江江抬手拭去眼角泪渍,微微一笑,“好的,我马上上去。”   她赶紧调整了一下状态,抬腿上楼,敲了敲门,听到里头的回应,才推门进去。   “师父,方总。”   茶室里香气四溢,江江进去之前,用皮筋把散落的头发悉数绑了起来,显得整个人青春而利索。   “嗯,来了。”   穆得眼睛上缠着绷带,循声转了转头,面容温和,“过来,见一见方总。”   江江应下来,快步走上去。   沙发的另一侧坐着一个清瘦英俊的男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线衣,五官俊朗而精致,眉目冷冽。   “方总,我叫江江,刚回国,”女孩子十分爽快,走过去,伸出去手来,笑的十分灿烂,“目前在调查松林路的案情,兴许接下来的一些事情,还需要方总帮忙。”   方宴闻言抬眼,望向面前的姑娘。   扎着马尾,穿着利索,笑容满面。   “你好,”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抬手跟女孩子握了握,转瞬便松开,“有需要找我的秘书便是。”   男人周身气势冷冷清清,看不出情绪,但很明显,性子淡漠,不好亲近。   这是江江的第一反应。   她挑了一下眉,却并没有气馁,反倒一屁股坐在这人身边,倾身去摆弄茶具。   “师父,今个儿您眼睛不方便,看不见,还是由我来帮您泡茶吧?”   穆得动作一顿,转了一下轮椅,微微叹气,“江江,你能不能……不嚯嚯我这里的东西?”   江江笑的清脆:“那怎么办?您眼睛不方便,这里常待的那位楚总也不在,您怎么喝茶?”   闻言,穆得一顿,紧接着就听方宴开了口,语调冷清:“我来就好。”   江江转头看他。   男人净了手,俯上前收整茶具。   “方总也会啊——”   江江下意识停了手,讪讪道:“师父总说我粗手笨脚,弄坏他的茶。”   男人身上缠绕着浅浅的药香,神色专注,轮廓硬朗,弧度好看。   他神色十分冷淡,像是对外界一切事物都不关注一般,手指苍白而修长,动作熟稔。   江江偏着头看他,不知道怎么,总觉得这个男人……有种亲切感。   明明是个冷漠凌厉又不好接近的人,她怎么就觉得……这么熟悉呢?   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江江拖着下巴,一直盯着方宴,看的有点出神。   方宴起初不理会她,过了一阵子,忽而偏头,皱了皱好看的眉:“小姑娘,你喝酒了?”   “嗯?”江江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大抵是沾染了酒气,才被闻出来,赶紧冲他使眼色,“嘘……”   意思是别让穆得听到。   可惜已经迟了。   穆得摸索着探了探前方,语调平静温和,“江江,你又饮酒了?不是说去找你的心上人了吗?怎么……不顺利吗?”   “我……”江江缩了缩脖子,在穆得面前,仍旧不敢造次,“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我……他已经结婚了。”   想起楚恒,女孩子眼底浮出几分黯然,咬了咬唇,很快就笑出声,“没事,这是小事情,案子是大事。”   穆得勾了勾唇,语调温柔:“姻缘一事,任凭谁都是说不准的,若是时候到了,自然也会到的,江江,别难过。”   他声线低沉,带着独有的磁性和惯常的温和,娓娓而谈。   “先生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方宴起身,把小茶盏放在穆得面前,碰了碰他的手,给他指示,才重新坐回去,将另一盏递给江江。   “倚着我对楚家那几位的了解,你跟楚明坤的姻缘——也费劲的很。”   穆得摸索着拿起茶盏,抿了一口,笑了一声,“方总这是以楚家女婿的身份来提醒我?楚恒那小子皮的很,上回见他,可有些时日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方宴冷冷一笑,打断他,目光微凛,“只不过你就跟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让他搅和进这一趟浑水里,不明不白的身临险境?”   气氛一瞬间冷凝起来。   江江愣了愣,有点不可思议的望向方宴,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楚恒的结婚对象? 第119章 妹妹   “身临险境倒不至于。”   穆得语气温和,握着茶盏,面上勾着清浅的笑:“方总可是太小瞧楚恒了?我瞧着那个孩子倒是……十分聪慧敏锐。”   茶室里茶香四溢,本应是极好的气氛,却被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打乱。   自从提起楚恒,方宴周身冷气嗖嗖往外冒,冻得一旁的江江都有点哆嗦。   “他再聪明,也不是你把他引进这趟浑水的理由。”   男人抿了口茶,皱了皱眉,分外不满意,把杯盏重重丢在茶几上,语气冷厉,“穆得,你这一次,实在过分了。”   穆得并不觉得,挑了一下眉,稳稳开口:“你真是觉得我过分?你敢说楚家跟从前的事情没有半分关系?”   方宴手猛的一抖。   “十几年前,楚家也算家大业大,跟方家不相上下,你如今掌了方家,应该也明白资本的追逐永远是以利为中心,从前的方家太过势大,你父亲又是个温柔绵软的性子,做事优柔寡断,不够果敢决绝,自然会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盯上。”   穆得摸索着俯身,放下茶盏,却因为位置不对,茶水撒了一点,泼在手上。   “师父!”   江江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凑到边上,半跪下来,慌张的替他清理湿渍。   “烫着了吗?”   穆得眼睛看不见,平素里却是极其讲究的,身边人照料的也是妥帖,只不过今个儿是方宴过来,才把其他人都遣出去。   江江捧着穆得的手,见手背红了一片,顿时惊了,“嘶”了一口气,“我去叫人找医生!”   穆得唇角掀起一点点笑,缩回手,摸索着探了探手背的灼热,摇了摇头,“不用麻烦,没什么事,江江,回去坐着喝茶,毕竟方总是难得来一回的贵客,能喝上一盅方总的茶,也实在是稀罕事。”   “师父!”江江担忧:“那您的手……”   “没有受伤,”穆得摇摇头,含着笑道:“快些坐回去。”   江江咬了咬唇,重新坐回方宴身边,狠狠瞪了他一眼。   男人毫不在意,掩唇低咳了几声,“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连这件事一同告诉他,我与他的上一辈,可能是仇家。”   楚家和方家,总归是别着点什么的,十几年前方家落难,即使楚家不是主谋,但也脱不了干系,方宴肯应了这门联姻,也是有打算查当年事情的缘由。   只不过,楚恒这个家伙,倒是出乎他的预料。   方宴垂了眼,有点恍惚。   楚恒打断了他所有的计划,这个家伙的存在,叫他做任何事,都开始畏首畏尾起来。   “这话有必要说吗?”   穆得拢住受伤的手背,微微一笑,“上一辈是上一辈,这一辈是这一辈,人跟人之间,不能永远停留在过去,不论是发生什么事,是对是错,都得由他自个儿得去判断。”   “楚家太乱,明坤也受牵连,他本不算是楚家人,可却阴差阳错的承了楚家的责任,方总,我也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为他筹谋。”   苍白英俊的病弱男人面上挂着从容不迫的笑,一字一顿,语气虽弱,却是掷地有声。   方宴眯了眯眼,抬头看他。   这个男人……不可小觑。   “我知道了,”方宴按了按胸口,有些不适的蹙了蹙眉,起身告辞,“既然先生坦白说了自己的立场,我也把话撂下,如果楚恒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受到伤害,我一定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你头上!”   穆得轻笑了一声,丝毫不以为然,反倒扬了扬声线,“江江,送送方总。”   “哎——”   江江赶紧站起来,点头应是。   方宴步伐很快,脸色沉的厉害,江江小跑着跟上去,“方总慢些走,小心摔着……”   话音未落,那人就踉跄了一下。   他明显有些气力不继,脸色一瞬间灰败下去,气息粗重,江江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   这才惊觉方宴刚刚是在强撑。   “对不起,我……我乌鸦嘴了,”江江噎了一下,搀着方宴的手臂,声音清脆,“我扶你下去。”   方宴有些晕眩,顿了片刻,偏头看她:“放手!”   江江身手不凡,搀紧了他,竟然一时间让他挣不出来。   “我就不放,”小姑娘歪着脑袋,模样笑眯眯的,长长的马尾落在身后,一晃一晃的,“怎么着,你确定我如果放手了,你站得住,嗯?”   她力气不小,拉着方宴径自变往外走,方宴一时间都没有缓过神来,有点无语:“你……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   “哎呀你就别废话了!快走!”江江笑起来,心里头轻松了不少,觉得这个看起来冷漠严肃的人……也不过一只纸老虎嘛!   方宴脚步踉跄,跌跌撞撞被小姑娘拖着往前走,忽然间,他目光一转,瞥见江江脖子上红绳挂着的东西,神色猛的一怔。   因为蹦蹦跳跳的缘故,江江脖颈里挂着的东西掉出来了,正是一个木质的月牙儿挂坠。   “江江!”   方宴停下脚步,眼神里透出几分惊诧。   “嗯?”江江转头,下意识看了看脖颈上掉出来的挂坠,赶紧抬手整理,藏好放进去,“怎么了?你看我这个挂饰做什么?”   “这是什么?”方宴有些心悸,按着胸口,觉得自己眼睛花的有点看不清东西,“江江,你是哪里人?父母做什么?本姓是什么?”   “我没有父母啊——”江江想了想,“也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不过……师父说我是M市人,这次我也是回来寻亲的。”   “这个挂坠,是我身上唯一的东西。”   江江把挂坠藏好,眉眼掠过一丝笑,“不过最近事情多,等事情了结的差不多了,我再找也不迟。”   方宴没有说话,苍白的手指抵着心口,喘息急促。   江江……江江。   那个吊坠,是母亲给他们兄妹的,一人一个。   江江把他扶到外面,看着他进了车里,才挥了挥手,笑着道别:“我觉得你有眼缘,方总,路上慢些,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您比今个儿会健康许多。” 第120章 身世之谜   送走了方宴,江江脸上的笑便落下来,面容沉静,若有所思。   她抬手敲了敲脑壳,有点懊恼,今个儿喝的着实多了一些,不仅脑子不太好,眼神也不太好,有点看不清楚刚才那个男人眼底的神情。   那由心底跃出的亲切,和忽而加快的心跳,到底又是什么?   江江在路边站了好一阵子,直到觉得神思清醒了一些,才折身回去。   不想茶室又多了一个人。   “怎么忽然伤了手?”楚明坤半跪在一侧,替穆得上药。   男人微微一笑,语气温柔:“不严重,茶水不热,我虽然看不见,但也知道,顶多烫红了那么一点。”   他略低着头,眼睛上还缠着绷带,唇角弧度却极是柔和,安抚着面前的青年,“别担心,乖。”   楚明坤皱着眉,有些生气,将伤处涂过药后,便坐在一旁,不再说话,颇有几分赌气的成分。   这人刚做完手术,才没过多久就出了院,身体还虚弱着,   江江迈进去,笑了笑,“师父,人送走了。”   穆得应了一声,掩唇轻咳起来,“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江江咬了咬唇,水眸微眯,若有所思,“中午喝了一点酒,有些头昏,只是……我故意露了月牙儿挂坠,方宴确实神色不对。”   “师父,”她坐的近了些,仰脸去看穆得,“你说……我真是方家的小女儿吗?可是我今个儿与楚恒一起吃饭的时候,居然从楚恒身上看到了月牙儿吊坠。”   江江毕竟是专业出身,侦查能力非同一般,但是楚恒的身世……却是明明白白的,她不可能是楚恒的妹妹啊!   所以方才上来的时候,知道方宴和楚恒的关系,她就在心里头飞速理了个明白。   兴许,方宴拿它做了定情信物,交给了楚恒。   “方家多年前死了个小女孩,”穆得微微一笑,语气从容,“是失火烧死的,那场火据说烧的极其大,可火势过后,小女孩却不见了踪影。”   “你说这人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死去的小女孩连尸骨都没见到,只有被烧的七零八落的衣裳,跟你——年纪也恰恰对得上。”   楚明坤坐在一旁,本来是生闷气的,可瞧着两个人说话,听了半天,却也听明白了,惊诧道:“你的意思是说……江江是方宴的妹妹?”   这……这也太魔幻了,方家的那个小女孩据说早就死在那场大火里,更何况……当初她也不过十岁,即便没死,又是怎么跑出来的呢?   “我不能确定,”穆得伸手,摸索着探向楚明坤的方向,“只是种种迹象都表明是这样,可真相究竟是什么,还得江江恢复记忆才能知道。”   楚明坤到底心软,凑近了握住穆得冰凉的手,拢在掌心暖着,轻轻叹了口气,“你到底又是何苦呢?为什么要去趟这趟浑水?”   直到察觉出青年反握住他,穆得心里头才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声音低弱:“你毕竟是楚家人,江江也跟方家有些牵扯不断的联系,这浑水……我还能躲得过去吗?”   楚明坤垂眼,叹了口气,有点心疼这人,“辛苦你了。”   穆得毕竟身体虚弱,不一会儿就觉得倦了,楚明坤抱他去卧房歇着,江江就告辞了。   她这些年虽然对“家”没有什么太大概念,可对于自己的身世,到底是好奇的。   她是谁,来自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可有父母亲人健在?   江江摸着脖子上的月牙儿吊坠,若有所思。   楚恒回了家里,睡了一整个下午。   中午跟江江喝了一点酒,他实在困的不行,跑回家里倒头就睡,直到夜幕降临,才被什么东西吵醒。   “唔……阿……阿嚏!”   什……什么东西啊!毛茸茸的,楚小恒闭着眼,抬手挠了挠鼻子,转了个身。   可紧接着,有什么忽而压上来,沉甸甸的,一个巨大的爪子糊在脸上,楚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直接被压醒了。   “哎呦……什……什么东西啊?”   楚恒被压的喘不过气来,骤然睁眼,对上一张偌大的狗脸。   “卧槽……”   绵绵吐着舌头,爪子贴着楚恒的脸,整一大只都趴在楚恒身上,热气铺洒在他脸上,臭烘烘的。   怪不得感觉沉甸甸的呢!   “你是疯了吗?”楚恒被压的直喘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不容易把这个家伙踹下去,有气无力的趴在床边,指着它,“你你你……谁让你上我的床啊?你是不是疯了?蠢狗!臭狗!”   “嗷嗷……汪!”   绵绵身形轻盈,在地毯上甩了甩脑袋,重新扑到床边,前爪离地,扒在床上。   “你干嘛?哎呦喂!压死我了。”   楚恒坐起来,揉了揉胸口,咳嗽了几声,嘟囔着:“你干嘛?一天到晚跟鬼一样,跑我床边上来,还真是……不认生。”   绵绵上前咬着他的衣服,使劲儿往外扯。   “怎么啦?你要我跟你上哪儿去啊?”   楚恒挠了挠头,揉了一把绵绵的狗头,疑惑道:“你主人回来了?”   绵绵“嗷呜”了一声,甩了甩脑袋,哼哼了两声,有点不服气,但还是走两步,就回头看楚恒。   楚恒穿着睡衣,挠了挠乱草一样的头发,踩着拖鞋便跟着它走出去。   绵绵走到书房门口,就不动了,摇着尾巴踱步,走来走去,还一个劲的瞅楚恒。   楚小恒揉了揉眼,指指里头,“你主人在里面啊?”   绵绵“嗷呜”了几声,有点兴奋。   “你的意思是让我进去啊?”楚小恒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议,“你怎么不进去啊?不敢?”   绵绵拿狗头蹭他,模样难得有点讨好。   “哎呦我去?”楚恒敲了敲它的脑门,“你这是自己不敢进去,让我进去?”   这家伙每次都这样,干啥啥不靠前,偏生……偏生让自己顶了前头,自己躲了后头,真是——   楚恒气哼哼的嘟囔了两句,点了点绵绵的狗头,“进去就进去,你等着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第121章 你轻点!   书房的门被轻轻打开一条缝。   率先探进去两颗脑袋,一人一狗,皆瞪大了眼睛,四处探寻。   “喂!”楚小恒拍拍狗头,眨眨眼,“不如……你跟我一起进去?”   绵绵斜了他一眼,迅速又果断的退出门缝,跑到楚恒身后,拿脑袋顶他。   “你别……哎哎哎你干嘛?”   楚小恒一个踉跄,为了站稳,不得不扑进书房里。   差点摔着。   “进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略带了一点嘶哑。   楚小恒站稳当之后,理了理衣服,这才昂首挺胸的迈进去。   “你在看什么?”   那人正坐在书桌后面,看一张照片。   楚恒凑过去,有点好奇,照片已经很老了,是黑白照片,上面是两个孩子。   一男一女。   “这是你吗?”楚小恒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男孩子,忍不住笑起来,又扭头打量男人的五官,“不错不错,能看出几分相似来,方宴,原来你小时候长得也这么好看啊!”   照片上的男孩子五官清秀端正,尚且显出几分稚嫩,却能够看出来往后的模样,势必俊美无俦。   方宴轻飘飘瞥过去,“你去哪儿了?”   听说这家伙回来之后倒头就睡,一身酒气,大白天就不知道野哪儿去了。   “见了个朋友,”楚恒笑眯眯的坐在转椅扶手上,低头把玩这人修长的手指,“哎对了,之前的事情压的差不多了,我哥的事情也让穆得摆平了,嗯……画展的事,应该可以继续了。”   男人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下,“预计定在什么时间?”   “三天后!越快越好,”楚恒是个急性子,做事讲究效率,“我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怕节外生枝,还有上回的媒体的事……”   何因。   听说他们的老板,就叫何因。   虽然是一家小媒体,一直不怎么起眼,但说起来也是神秘,各大同行之中,楚恒全部问了一遍,竟然没有人见过他们老板露面,着实神秘。   “媒体的事不是平了吗?”   方宴饶有兴致的开口:“程家旗下的工厂爆炸,两死一重伤,轻伤五人,家属去讨说法,闹了起来,程氏却不愿意赔那么多钱,程总派自己的大儿子去交涉,结果那位程大少却当众跟人家骂了起来,媒体都在暗处等着呢!”   楚小恒正低头把玩着这人的手指,觉得实在太凉了些,就捂住,又放开,一根根摸着玩,完全乐此不疲。   这个男人连手也生的比普通人好看,皮肤白皙,指节分明,带着一点因为体虚而引起的湿冷感,摸上去不太舒坦。   “我也说呢!这个时候突然又出了事,最近当真是不大太平,也不知道今年怎么了。”   楚恒也纳闷着,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忽然间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猛的握住方宴的手,不由自主的多加了几分力气,“不是你吧?程氏工厂出事,不是你……”   男人蹙眉,有些吃痛,“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你先放手!”   他皮肤不好,一输液手背就淤青着,稍微按一下就疼,被这个莽撞的家伙攥着,确实有些疼。   “哦……哦,抱歉抱歉,没注意。”   楚小恒吓得赶紧松手,捧着男人的手左看右看,“唔……你没算吧?”   这人简直跟玉做的一样,磕不得碰不得,还多灾多难的,楚恒每每心疼的不得了。   “有事。”   方宴扫了一眼手背,挑挑眉,“喏,没看见吗?都红了?”   “啊?”楚小恒戳了戳,确实觉得有点红,这人手上皮肤细嫩,红一块的话就有点明显,“你这儿还是青的呢!”   食指又戳向方宴手背。   “嘶……你还碰?”男人瞪了这家伙一眼,嗔怒道:“疼!”   楚小恒嬉皮笑脸,“我又没用力。”   方宴不说话了,抿着唇抽手,“你赶紧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楚恒不放,反握住,有点诧异,“真疼吗?我又没用力气,哎你别动别动,别气别气,你手这么凉,就让我给你暖一会儿嘛!”   一见这人撂了脸色,他立刻挂了笑,讨好的握住方宴的手,轻声哄着。   哄过之后,还俯身过去,在男人青紫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方宴一怔,目光这才柔和了些,可不过一瞬,他好像想到什么一样,嗤笑一声,“这是楚三少惯常哄人的伎俩?外头那些莺莺燕燕,也这么哄法?”   “啊?”   楚小恒傻眼了,“什……什么莺莺燕燕,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我不是只有你一个吗?哪里还有旁人?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说着说着,还抬手去探男人额头。   却被男人一巴掌拍开。   “人还住在你的房子里呢!现在就来跟我装糊涂?非得我指名道姓的来提醒你?”   一提画展,方宴就想起某些人来。   如果真是正儿八经的师生也就算了,外头被媒体拍的那些照片他也不需要计较,可事实上他派人查了一下,这个吴晟……在国外的时候行为就不大检点,跟学生闹了不止一回绯闻,借着学生的家室背景达到自己的目的,以及满足自己的私欲,学术能力虽然没的说,但人品性情都不怎么样。   楚恒怎么会跟他学画呢?   “不是……”楚小恒皱巴着脸,挠着头纠结了一阵子,“他……他没地方住,我把人家请过来,总不能不管不顾了,你说对吧?我……我承认以前可能犯了些糊涂,可是……可是我现在改了,人家知错就改还不行嘛!那个什么……放下屠刀还能立地成佛呢!”   青年一边说,一边往男人身上蹭,说到最后,整个人都趴在了男人怀里,坐在他腿上,卖萌撒娇。   楚恒生的高大,骨架子不小,又加上常年喜欢运动,攀岩探险,身上肌肉健壮,硬邦邦的。   相比之下,方宴就显得身形单薄了些。   有点滑稽。   “方宴~方总~小方方~你别这么对人家嘛!”   楚恒噘着嘴往上凑,“来来来!么么哒一个!来——”   紧接着,书房里传来一阵乒乓做响。   “嗷嗷嗷……疼疼疼!方宴你轻点……你别……” 第122章 危险降临   楚小恒自从前几日被打了屁股,最近对方宴都有点莫名发怵。   那个男人真是坏透了,他咬着唇,忿忿不平,居然打人家屁股,哎呦喂……他不要面子的吗?   而且手劲还不小,这几日他每每坐下,都觉得屁股火辣辣的,还总是想起被打屁股的情景,真是……丢死人了!   都怪那只蠢狗!早知道就应该把它一起揪进去。   楚恒站在试衣镜前,一边调整衣领,一边愤愤磨牙,在心里头碎碎念着。   “三少,”外头有工作人员进来,“画展要开始了,您快些吧!”   “哦,”楚恒调整了一下大红领带,眉目中风采十足,“我知道了,马上来。”   他今个儿穿了一身枣红色西装,烧包的要命,五官俊朗,眉眼弯弯,昂首挺胸的走出去,与众嘉宾握手说话。   吴晟早就在外面了,与几个书画界的大佬在交谈,面容带笑,文质彬彬。   “吴老师?”   楚恒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过来了!”吴晟拉过楚恒,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了笑,“今个儿确实精神气儿十足,这一身打扮的不错,过来些,我来介绍一下。”   “这位是王总,路总……”   吴晟一一介绍,与这些人十分熟稔,“这是我的学生,也是楚氏三少,这次总负责画展。”   楚恒与他们一一握手,含笑应酬着。   画展的本意是做慈善,楚恒将这些年收集的画,以及一些老朋友们捐赠的画卷都挂了出来,说明得到的款项都会捐给希望工程,在偏远山区建一所学校。   “你好你好。”   “幸会幸会。”   “楚三少真是年轻有为啊!吴老慧眼识珠,选了个好徒弟。”   “哪里哪里,王总过奖……”   画廊设计的非常独特,每个画室独具一格,不同画风的画被分门别类到不同的画室,让人眼前一亮。   楚恒亲自做的设计,利用东西两方的色彩融合,完完全全做出了两种风格的融合,十分新奇。   方宴抵达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簇拥的楚恒。   青年衣冠整齐,被一群人围绕着,笑容满面,进退得宜。   “方总,要不要跟三少说一声?”   苏锦放眼望过去,也看到了楚恒,“三少身边的那个男人,不就是上次被拍到的那个……”   “我知道,”男人眯了眯眼,目光定在吴晟搭着楚恒肩膀的手臂上,冷气嗖嗖的往外冒,“不用找他,让他先忙,我随便走走看看。”   既然是那个家伙一手策划的画展,他当然要好好瞧瞧。   今天的画展办的很大,楚氏出资,社会各界都多多少少给些面子,派人出席,政府有关部门对这种龙头企业的慈善活动同样大力支持,派了人过来参观。   与此同时,媒体都打好了招呼,何因那边也明里暗里给了警告,今日进来的人都持有请柬,身份也是一一盘查过的,应该不会再有麻烦。   方宴收回目光,打开手上的宣传图,随意走向各个分画室。   那个小家伙平时里名声不好,大家只知道他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没个正形,才被楚父楚母一直养在国外逍遥,回国之后也一直没做出什么像样的事,这一次倒是给自己正了名。   方宴走走停停,专挑着楚恒的作品看。   他身体不好,应酬之事一直很少露面,都是安排方昊去的,这一次过来,虽然一路低调,但也被有心人捕捉到,端着酒杯来套近乎。   好不容易应付走了一批,方宴刚想喘口气,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见,今天真是巧了,居然在这里碰见方总,来,我敬您——”   青年端着高脚杯,笑的人畜无害。   方宴抬眼,心里头已经隐约积压了一点不耐烦,“程二少也来看画展啊!”   程氏出了这么大的事,每个人都焦头烂额,还有心思出来溜达,这个程景也是好心态。   程景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晃了晃,微微一笑,“最近事情多,太忙了,难得有这种高雅的活动,出来散散心也挺好。”   男人没接侍者的酒杯,皱了皱眉,脸色严肃,“嗯,那些事是该好好处理,别落人话柄,能补偿的也得尽快补偿,名声为大。”   程景重新取了一杯酒,挥手遣走侍者,走近一步,还是笑:“这次是我们处理不当,让同行们都看笑话了,方总您看——”   精致的高脚杯里盛着红酒,微微荡漾,方宴眉头紧蹙,抬手拦了,“最近生病,不能喝酒,见谅。”   程景却趁这个机会靠近他,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有人要对楚恒动手,切记小心。”   男人微微一怔。   就趁这一瞬,程景便将酒杯塞了过去,微微一笑,“不打搅方总了,我先去别处。”   男人攥紧酒杯,慢慢垂了眼,回神之后,才察觉脊背爬满冷汗。   楚恒。   “方总?”   苏锦见他摇摇欲坠,吓得赶紧奔上前扶住他,“您怎么了?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早上就有点低烧,这人不让声张,硬是叫司机开车过来了,苏锦有点担心,怕他烧的厉害,再出什么差错。   “没事。”方宴喉结动了动,低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手里的酒杯上,忽而一动,抬手,一饮而尽。   苏锦来不来阻拦,顿时低呼出声,“老大!你这是做什么!黎医生特意吩咐过不能碰酒的,你这——”   “去叫楚恒,”方宴打断她,湿冷的手心攥住苏锦胳膊,目光凛然,一字一顿的重复,“去叫楚恒,说我不舒服,要去医院,快去!”   “啊?”   苏锦也有些慌乱,“为什么要去叫楚少,今天是他主持画展,肯定走不开……”   “我让你去就快去,”男人按着胸口,忍下一波心悸,“去!”   苏锦见他动怒,赶紧点头应下,迅速转身,踩着细高跟去了。   方宴扶着墙,思维有些乱。   他罕见有这样冷静不下来的时候,涉及楚恒,他好像一瞬间就会自乱阵脚,全无平时的镇定自若。   程景绝不会胡乱说话。   这里很危险,他在赌,赌自己在楚恒心里头的分量。 第123章 你猜是谁打点了上面   楚恒对暗中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觥筹交错,他游走在众人之间,谈笑风生,如鱼得水。   他的性子活泼开朗,从前就极喜欢交朋友,交际能力强,只不过这一次是把场合变换了一下而已,他很快就适应下来。   “来来来,我来给程总介绍,这是我的画,画的是……”   一身红色西装的青年站在装裱精美的画前,拉着几个刚认识的老板,一一仔细讲解。   他今个儿兴致高,喝的就有些多,几乎是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笑眯了眼,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风度卓然。   倒是把从前的名声好好洗刷了一番。   “三少!”   苏锦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快步小跑过去,她找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楚恒,“三少——”   楚恒见到她,挑了一下眉,有点惊喜,“咦?你怎么在这?方宴也来了吗?”   苏锦余光扫过周围的人,凑过去一点,附耳低言:“方总过来有一阵子了,他有些不舒服,让你陪他一起去医院。”   “啊?”   楚小恒有点懵。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的有点多,思维虽然还算清醒,可整个人……整个人感觉迷迷糊糊的。   方宴来了?还不舒服?怎么回事?   “来来来他在哪?”楚恒直接跟着苏锦往外走,“你怎么不赶紧带他去?带人过来了吗?”   那个男人一贯不是向别人开口的性子,这一次是怎么了?   苏锦摇了摇头,“带人过来了,可他非要叫您……叫您跟他一起去。”   楚恒不明所以,迷惑的挠了挠头,但还是迅速搁下酒杯,“走走走!快带路,他在哪?早上不还好好的吗?”   今日有要事,楚小恒起的就格外早一些,出门前特意偷偷摸摸溜进方宴的房间,好生瞧了瞧他。   那人浅眠,心脏又不好,极容易被惊醒,因此,楚恒即便再眼馋也没敢动他,只能擦了擦口水,饱了一番眼福之后,灰溜溜的跑了。   怎么……平白无故又不舒服了?   “到公司的时候就起了低烧,”苏锦压低声音解释:“本想劝着他休息,可他非要过来。”   “小恒!”   楚恒匆匆忙忙的,可没走两步,就撞上了楚娇。   楚娇一身黑色紧身长裙,肩部笼着镂空的轻纱,鬈发覆下来,妆容精致妖娆。   “哎?你去哪儿?马上就开场了,爸妈都没来,你得上去致辞。”   她拉住楚恒的手臂,红唇轻启,提醒他:“怎么回事?喝多了?快醒醒酒,这么重要的场合,媒体都在底下盯着呢!”   楚恒看了一眼苏锦,努努嘴,解释道:“方宴不舒服,我送他去医院,待会就回来,老姐你先替我顶一会儿啊!我很快的!”   说着脚底抹油,就要溜。   “哎?顶什么啊!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   楚娇皱了皱眉,不吃这一套,直接拉回楚恒,斥道:“你瞎折腾什么呢!方总病了直接去医院就是,如果有什么需要我找人跟着,你赶紧去做正事!快去!”   苏锦有点焦急,“方总说——”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你找我就行,”楚娇冲她笑了笑,客客气气的开口,“他今天是主角,别耽误事情,让他先去忙吧!”   一边说着,楚娇一边去推楚恒,催促着:“快些快些,马上要上去了,这种事情,主人家不在怎么行?”   “哦——”楚恒挠挠头,也清醒过来,不断嘱咐楚娇,一步三回头,“那你帮我照看方宴啊!你记得啊!快些过去!让人帮忙送医院……记得给黎旻打个电话啊!”   楚娇不耐烦,赶紧叫了人过来领走楚恒,“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就行,出不了差错。”   楚恒这才转头去了,末了还不忘跟苏锦挥手,“你跟方宴说,我结束就去找他,很快的!”   苏锦:“……”   她跟在方宴身边许多年,早已经把方宴的脾性摸得清楚,这种结果……她已经完全预见了方宴的怒火。   “楚小姐。”   苏锦想了想,“您先给黎医生打个电话说一声吧!方总从早上就有些低烧,现下还是不太舒服。”   楚娇笑着应下,招来人嘱咐几句,才扭头看向苏锦,“已经安排人在门口等着,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就行,我先去忙了。”   苏锦礼貌谢过,转身之后迅速加快脚步,去找方宴。   老大今天不太寻常,他绝不会平白无故的找楚三少,势必是拿身体缘故做说辞的,苏锦心中警铃大作,莫名觉得哪里不对。   “老大!老大?”   她回到先前的画室,发现早已经没了人影,四周零零散散的有几个嘉宾,她不好弄出太大动静,只能尽力维持镇定,一个个画室找寻。   人呢?   画廊很长,里头设计的路线复杂,颇有点迷宫的味道,越往前走越深,嘉宾越少。   苏锦放轻脚步,在拐角处发现铺了地毯。   高跟鞋不太方便,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踏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方宴就在前面。   光线昏暗的过道上,烟草的气息一点点弥散开来,有些呛人。   身影瘦削的男人靠在墙边,脊背紧紧抵着墙壁,修长白皙的手指按住心口,指末略略泛出几分白。   他面容俊美,连病着的时候也别有一番味道,毫无血色的薄唇动了动,开口低弱:“你的意思,我母亲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半垂着眼,喘息粗重,“你当年跟我母亲,是实验室搭档,不是吗?”   瑞克抽着烟,有些出神。   烟圈一点点旋上去,在空气中散开,他眼神有些迷蒙,长长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我没有看顾好她,但我绝不相信是因为她调错了药,误食身亡,那段时间病死的人太多,很难查明死因,更何况……有人从中作梗,上头自然是草草结案,算作了意外。”   过去那么多年的事,是缠绕在他身上的噩梦,从未休止。   瑞克苍老的脸孔上浮出几分怅惘,却在忽然间话锋一转,沉沉笑起来,“你猜——是谁打点了上面?”    第124章 三少没过来   方宴神色蓦然一凛。   他按着胸口,喘息急促,唇瓣攀着深绀,干枯而灰败,瑞克见状,嗤笑一声,眼神里凝出几分轻蔑和不屑。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方宴闭了闭眼,脊背抵着墙面,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听到不远处传来些许动静,低咳了几声,扭头看过去。   模模糊糊的视线里,隐约浮出女人窈窕倩影。   “老大,”苏锦走上前,附耳低言:“三少……没过来。”   男人眼睫猛的颤了一下,仿佛诧异之至,又仿佛有早有预料一般。   “那他人呢?”   苏锦犹豫了一下,“去主持会场了。”   果真是这样,方宴皱了皱眉,不知道那小家伙究竟是怎么想的,可……连他叫他,都不应吗?   瑞克掐了烟,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闻言冷笑一声,“怎么,你还对那个小崽子动了真心不成?楚家那个老东西盘算这门婚事的缘由……可不是想跟你重修旧好的吧?”   他眯着眼打量方宴,神色嘲讽,“你本来应了这桩婚事的初心呢?也不是这样吧?”   气氛一瞬间冷却下来。   苏锦有点担心,打量着方宴的脸色,“老大,你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   男人一贯苍白的脸孔上浮出两团绯色,气息粗重,灼而烫烈。   他慢慢抬眼,冷峻的面上勾出三分薄凉,“你插手的事情太多了,我母亲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这个男人爱慕母亲,在当年也是众人皆知的事。   “那你管?”瑞克挑眉,“你管的结果呢?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谁知道……你会不会早把那些事忘了?快快活活沉浸在你的温柔乡里,就什么都忘了。”   “闭嘴!”   方宴猛的抬眼,目光如炬,狠狠的蹬向瑞克,掌心紧紧捏成拳,神色隐忍。   “你想怎么着?动手啊!”   瑞克丝毫不惧,眼里反倒染上淡淡的笑,颇有几分挑衅:“来啊——”   此话一出,男人反倒冷静下来。   他踉跄了一下,扶着墙,微微垂头,目光掠向地面,仿佛一瞬间,有什么在脑海中一晃而过,快的令人抓不住。   瑞克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把他叫过来说了一顿没用的废话,究竟是因为什么?   已经很明显了。   方宴当即不再理会瑞克,抬腿就往回走。   他狠狠咬着下唇,直到疼痛将神思夺回,唇齿间弥散出浓浓血腥味,眼前黑雾才渐渐散开。   他跌跌撞撞的往回跑。   瑞克要对楚恒动手。   他们把他调离楚恒身边,打的就是这个算盘,更何况这里是楚氏的地盘,方宴不可能随身带多少人过来,因此局面……也不是他一个人能掌控得了的。   “老大!你要去哪?”   苏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渐渐被甩到远处。   方宴动作很快。   他未生那场大病之前,身手一直很好,只是病后身体一步步差下去,到如今……   展厅的主厅里一片喧闹。   楚恒心里头记挂着方宴,有些心不在焉,草草说了几句,便加话筒还给了主持人。   “你去哪儿?”   他刚想钻进人群里偷溜,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楚娇逮了个正着,“你今天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别想着乱跑,咱爸可嘱咐了我好几遍,让我看紧你,否则若是出什么差错,连我也逃不过一顿骂。”   楚恒禁不住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你……老姐,你这也太不讲情面了吧?你看这里的事情也差不多了,等过会儿拍卖仪式开始,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楚娇拉着他往一侧退了退,白了他一眼,“谁说没你什么事儿了?不是说好了你今天都要在这看着场子吗?前段时间出了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今天再有找茬的,你又不在,叫我怎么办?”   虽然一切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可谁也不敢保证接下来会不会发生什么。   楚明坤不在,如果真叫楚恒溜了,要有什么事可就只有楚娇一个人应付了,楚娇哪里敢冒那个险。   “不会有什么事了吧?”   楚恒咬了咬唇,老大不高兴,拉着楚娇走到角落,看了看四周,努努嘴:“你看,这不都挺稳定的,这次来的人持请柬,也都由专人筛选过,媒体也打过招呼,不会出现你担心的情况的。”   主展厅布置的古色古香,以国风装潢开篇,四下滚动大屏跃出国画展出,周遭有身着旗袍的解说员,分别为感兴趣的贵客解说。   各大媒体过来的人差不多都脸熟,没什么生人,至少不用担心上次的事情会持续发酵,影响这次的画展。   楚恒早就把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预测了一遍,并做出了相应准备,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才是,谁知道楚娇还这么不放心。   “话是这么说没错,”楚娇想了想,抚了抚胸口,有点纳闷,“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这心里头总是七上八下的,老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右眼皮也一个劲儿的跳,好像哪里不对劲一样。”   楚恒拍拍她,安抚道:“没事没事,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你休息了不好,人太累了而已,别胡思乱想了,瞧瞧——眼皮都肿着呢!昨夜没睡好啊?”   “是有一点儿,”楚娇叹了口气,“做了个噩梦,哎?对了!你今天哪儿也不许去,等一切结束之后跟我一起走。”   一提起昨晚上的梦,她忽而一凛,神色严肃起来,敲了敲楚恒的脑袋,警告道:“听到没有?不准偷跑!”   “啊——”   闻言,楚恒更懵了,“什……什么情况啊?你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哎!女人啊!”   楚娇翻了个大白眼,轻哼一声,“你个没良心的家伙,我还不是为你好?昨天梦到你出车祸了,给我硬生生吓醒了,后半夜都没睡好。”   “那不是梦吗?”楚恒对此丝毫不以为然,但还是哄着楚娇,“老姐你真的多心了,梦都是反着的,别多想啊!我留下就是,咱们去那边坐一下,喝点东西。”   哎……也不知道方宴怎么样了。   楚小恒心焦的要命,但权衡再三之下,还是留了下来。 第125章 真相究竟是什么   楚家。   书房里,楚父神色严肃,胳膊搭在扶手一侧,半眯着眼,问对面的楚明坤,“都看完了吗?”   楚明坤放下手里的文件夹,不可思议的抬头,眼里涌出漫无边际的惶恐:“爸,十几年前,方家……方家败落,真的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事情有蹊跷,”楚母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不疾不徐的开口:“明坤,有些时候,你不能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   真相往往……藏在人的心里,被一层层包裹起来,掩埋于深处。   楚明坤深吸了一口气,“那这上面写的,分明是……带病毒的食物是父亲送过去的,方宴的母亲也是因服食后不久身亡,怎么会……”   “不是他,”楚母瞟了楚父一眼,语气肯定,“就算东西是他送过去的,也不会是他想对方宴的母亲动手,一定还有人从中作梗。”   楚明坤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楚母淡淡开口:“他对方宴的母亲有情。”   活了大半辈子,很多事情,楚母也都看明白了。   半路夫妻做到他们两人这个份上,也算得上和美圆满,从前的糊涂账,她也没去计较的意思,只不过如今那个孩子卷土重来,恐怕事情不简单。   她只是不想楚恒卷进这场风波里来,不想楚恒受到伤害。   楚明坤听明白了。   “当初案情的箭头都指向我,”楚父皱了皱眉,语气肃穆:“我没有旁的法子,只能用了点手段结案,阻止他们继续查下去,好在……我成功了。”   真相永远埋在了当年,他曾经问心无愧,可后来没过多久,方宴的父亲竟然自杀身亡,还留了遗书,摆明了伴着方宴的母亲而去,方氏百年基业摇摇欲坠,一夕之间,倾颓在即。   方氏集团基业庞大,到了方宴的父亲这一代,已攀至鼎盛,产业遍布各个领域,已经严重影响了其他多家公司的生产经营情况。   几个同行约了楚父想法子打压方氏,大家想了很多法子,都没有付诸实践,就在这时,瘟疫发生了。   再后来啊——   楚父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了,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那个时候……他还算年轻,满腔热血尚未凉透,蠢蠢欲动的心也不曾平静下来,那些糊涂账……也都犯过。   如今上了年纪,转头往前看,很多事情都只觉得荒唐。   “爸,那你让小恒与方家联姻的原因,又是什么?”   楚明坤冷静下来,仔细将前因后果想了一下,不由得猜测,还是不明白,“您就不怕方宴为了寻仇,对小恒下毒手吗?”   楚父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面容显出几分苍老的味道,“那个孩子……很多年前,说起来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那个孩子小时候是个活泼的孩子,也很开朗,喜欢笑,长得很像小沁,精致的像个洋娃娃。”   想起过往,楚父脸上染上些许怀念,“只可惜,十几年前的变故之后,那个孩子性格就变了。”   变的他都快不认得了。   “那小恒……”楚明坤皱眉,满脸担忧,“小恒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应该被卷入这件往事里。”   “我也在想办法解决此事,”楚父沉吟片刻,“不只是他,你们都不应该被卷进去,解铃之事,还须由系铃人来。”   三人正说着话,楚明坤的手机便响起来,他低头瞥了一眼,皱眉挂断,继续与楚父楚母谈论此事,可不曾想手机再次不依不挠的响起来。   “什么事?”他接起来,有些不高兴,“不是说过我正在忙着……什么?”   楚明坤“腾”的一声站起来,失声喊出来:“小恒出了车祸?怎么回事?”   楚父楚母听到动静,脸色也是大变,齐齐发问:“怎么回事?他不是今天在画展那边吗?”   楚明坤挂了电话,脸色难看的吓人,当即就站起来,一边穿外套一边解释,“画展那边的设施出了问题,主厅的一个吊灯落了下来,差点砸到小恒,方宴在现场帮小恒挡了一下,受了点伤,小恒送他去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人在医院里。”   “我跟你一起去,”楚母一听,顿时心急的不得了,“快点儿!叫司机备车!”   楚父也站起来,“我也……”   “你不准去!”   楚母白了他一眼,抢过他的话,“你去画展那边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就不信——好端端的吊灯能自己掉下来!谁要害我儿子……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楚父不敢反驳,只能点头称是,不断叮嘱着:“什么情况你们记得跟我说一声啊!”   楚母摆摆手,头也不回,就拉着楚明坤走了。   医院外头早有楚明坤的人等着带路,楚明坤下了车,又扶了楚母下来,安慰了几句:“您别着急,说不定小恒没什么事,他一贯爱胡闹,多少次都逢胸化吉了,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楚母看起来还算镇定,只不过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她因为出来的匆忙,发髻有些凌乱,握住楚明坤手臂的手也一个劲的颤抖,好像在惧怕什么。   “三少没事,”助理见状,赶紧解释:“就是身上有些擦伤碰伤,已经做过全身检查了,没有伤到骨头。”   楚母脚步一顿,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尽是冷汗。   嫁给楚父这么多年,她对于三个孩子,无论是不是亲生,在根本上都是一视同仁的。   只不过因着楚恒年纪最小,被家里的哥哥姐姐宠着,又被她和楚父宠着,性子不着调了一点,三天两头的闯祸,才格外叫人不放心一些。   相较之下,楚娇和楚明坤性格都十分稳重,做事也妥当,分寸十足,基本上不用人操心。   “怎么回事!”楚母不是一般人,冷静下来之后,就扯了扯楚明坤,压低声音嘱咐:“车祸究竟是怎么发生的,给我仔细点查!还有跟谁相撞,对方的身份,两方的车子,都给我查明白了!你要是不方便接触现场,我认得几个朋友,叫他们跟你联系。” 第126章 妈 我害怕   楚恒失魂落魄的坐在手术室外面,一脸茫然。   他身上有多处擦伤,手腕外侧、肩部,以及小腿皆有淤青,西装外套被脱下来丢在一旁,里面的衬衣也是皱皱巴巴的,相当狼狈。   “别着急别着急,不会有事的。”   楚娇闻讯就丢下画展那边,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安抚楚恒,处理这边的事情。   她摸了摸青年的脑袋,轻声开口:“明坤和咱妈快过来了,你要不要去病房先歇一下?”   楚恒耷拉着脑袋,不动,也不应,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似的。   “小恒!”   楚娇叹了口气,晃了晃他的胳膊,“你看你身上有擦伤,还在流血,需要让医生给清理一下,不然要发炎的,你听姐的话,手术结束还有一阵子,你在这等着也没有用,先把自己的伤清理一下,行吗?”   自己这个弟弟,从小是被惯着的长大的,想去国外,家里就让他在国外,还怕他过得太辛苦,每年给他打不少钱,自己跟楚明坤工作之后,也时不时会给他些钱,生怕他过得不好。   兴许……把这家伙养的没心没肺了一些,他在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从来就没遭受过什么挫折,也……不曾碰到这么多麻烦事。   “姐,”一直神游天外的楚恒忽然抬头,抬手抓住楚娇,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炯炯,“我觉得不对劲。”   “嗯?什么?”楚娇不解,想了想,“你跟我到旁边的诊室清理伤处,再慢慢说给我听,行吗?”   她试着拉起楚恒,楚恒果真动了,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跟着她去了旁边诊室。   “把袖子挽一下。”   楚娇亲自动手,把楚恒衣袖挽起来,让大夫清洁上药。   楚恒咬了咬唇,有些惊魂未定,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回忆着事情的整个经过。   “我们刚好是在一个十字路口,那辆车是从旁边小道上窜出来的,时间……应该是红灯和绿灯的转换期间。”   他眯了眯眼,“司机看到,立刻急刹车,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刹车失灵,这才撞了上去。”   这样一来,虽然对方不遵守交通规则在先,但他们也是没刹住车,先撞上去的。   “啊?”楚娇有些诧异,瞥了一眼楚恒衣衫上隐约血渍,愣了愣,“那……按道理方宴应该也没什么伤啊……”   车子的保护设施非常齐全,楚恒只是轻微的皮外伤,那方宴应该也没什么大事才对,可楚娇到的时候,那个人就被推进手术室了,只剩她这个傻弟弟失魂落魄的坐在外面,跟丢了魂儿似的。   “他……”   楚恒咬咬唇,脑袋耷拉下来,“应该是没什么伤,可是我……我也不确定,我不知道。”   可那个人身体不比寻常人,一身病痛,哪里跟皮糙肉厚的楚恒一样扛折腾。   当车祸来临的时候,那个人……那个人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护着他的,直接扑过去,将他压在身下。   那个场景,楚恒压根不敢再次回想,简直令他懊恼到想揍死自己。   司机重伤,正在救治,楚娇安排人处理了司机的赔付事宜,将家属都安抚下来,寻思着无论结果如何,等过几日都要亲自上门拜访。   现在……只怕抽不出身来。   “也是,方宴那副身子骨,确实顶不住磕磕碰碰的,他在会场的时候给你挡了那一下,估计就够受的,再加上车祸……”   楚娇叹了口气,拍拍自家弟弟的肩膀,“那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是司机?还是其他什么?”   楚恒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分析:“是司机的可能不大,他总不至于不要命了,但是车……车呢?”   他猛的抬头,神请又染上几分激动,一字一顿的开口:“车有问题……车一定有问题!”   “已经找人去查了,”楚母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楚明坤,“小恒,你别担心那么多,一切都交给妈和你的哥哥姐姐,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进展我叫他们第一时间告诉你。”   楚母来的匆忙,直到见到完好无损的楚恒,一颗心才真正放松下来,走到他身边,左看右看的打量了一番,最后还俯身下来,仔细查看伤口的大小,跟医生细细问询具体情况。   “只是普通的擦伤和撞伤,没什么要紧事,”医生笑道:“楚夫人不必太担心了,这点小伤擦几天药就好了,只是瞧着三少神色不太对,恐怕是受了惊吓,您还是多多安抚一下三少才是。”   “谢谢你,”楚母也笑起来,依旧是端方大气,仪态万千,“让你费心啦!这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从小就送到国外去,这些年一直不在身边,现在让我丈夫叫了回来,难免更叫人操心些。”   他们显然是认识,医生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给楚恒上好了药,就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人。   “告诉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楚母拉过楚恒的手,仔仔细细端详上面的伤处:“方家那个孩子怎么样了?我记得他身体不好,一贯是磕不得碰不得的。”   此话一出,楚娇就有点心虚,想起自己拖住楚恒,不允他陪方宴去医院的事,禁不住摸了摸下巴,语气抱怨:“妈,有您说的这么金贵嘛!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总不至于跟玉做的一样吧?”   “怎么不至于?”楚母挑眉,扭头望她,“丫头,你是不知道那个孩子的情况,等哪日有空了,我与你具体说说,你要是听完了,一定觉得至于!”   “啊?这……这么夸张啊!”   楚娇在心里头翻了个的大大的白眼,实在不明白楚母这话的意思,她虽然对方宴没什么恶意,但也没什么好感,光想想就是,一个大男人弱成那个样子,就叫人觉得……觉得怪别扭的。   “他还在手术室里,”见了楚母,楚恒才委委屈屈地瘪了瘪嘴,小声嘟囔,“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妈……我害怕。” 第127章 传说的亲亲抱抱呢?   “别怕,妈陪着你等。”   楚母安抚的摸了摸楚恒的脑袋,轻声哄了他一阵,才招了招手,吩咐楚娇,“你去画展那边处理后续的事情,你爸已经过去了,这边有我。”   楚娇点头,恢复平时干练的模样,“好的,我这就过去。”   她拎起包,俯身捏了捏楚小恒的脸颊,“你别瞎琢磨,有后续进展我会告诉你,乖,听妈的话,知道吗?”   一贯跟皮猴子一样的楚小恒难得乖乖巧巧的点了点头,眼睛大大的,黑溜溜的眼珠慢慢动了动,可爱的不得了。   楚娇得了回应,这才满意的笑了笑,转身走了。   楚恒在楚母的安抚之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把血迹和伤口都清理好了,吃了点东西,还小睡了一会儿。   “方宴!”   他又梦到了最惶恐的情景。   那盏巨大的玻璃吊灯坠落下来的时候,楚恒抬起头,被惊的全然迈不开脚步。   他喝了酒,本就头脑发昏,反应比平时迟钝太多,再加上事发突然,谁会想到祸能从天降。   突然间,斜里涌出来的一股子力道将他推开,他狠狠摔在一侧光滑的瓷砖上,扭头一看,才发觉身侧那人是方宴。   方宴!   还有……大片大片的血。   楚恒惊叫着从梦里醒过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满身冷汗。   “方宴!方宴呢?”   楚明坤被打发出去做事,只有楚母陪在身边,见楚恒醒了,赶紧安抚他,“没事没事,那孩子没什么事,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   那人肩背一侧被落下的玻璃吊灯划伤,失血有些多,缝了针,车祸倒是没受什么大伤,只是心脏病犯了,有些麻烦。   这些现在都颇有好转。   黎旻站在门口,神色温和,拍了拍楚恒,“进去陪陪他吧!麻药快过了,他很快就会醒。”   楚母则冲黎旻客气的笑了笑,“黎医生,咱们借一步说话。”   楚恒走近病房,慢慢在病床边停下来,咬了咬唇,望向那个男人。   他还在睡着,身上连着不少管线,单薄的身体陷在被子里,起伏微弱。   “原本就瘦……现在要更瘦了……”   楚小恒鼻头酸酸的,莫名有点想哭,他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了一句。   男人依旧在睡,没有回应,可在楚小恒没注意的间隙里,眼皮狠狠的颤了一下。   “哼!反正本来也没我帅,现在还要变得更丑了呢!”   楚小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在见到方宴之后,心底的惶恐和不安才一点点散开来,话痨体制重新凸显。   “嗯……本来也没有我帅。”   楚小恒咂咂嘴,托着下巴往前凑了凑,想了想又重复一遍,有点孩子气,“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帅的,放心,你长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所以……呜……你能不能快点好起来呀!”   这人骨相极好,楚恒觉得,就算剔了皮肉,变成一副骷髅架子,他也是最帅的骷髅!   更何况皮相尚在,比骨相还要清奇好看。   “我觉得你眼睛最好看,”楚小恒趴在床边,下巴抵着手臂,眨眨眼,“喏……睫毛也好看,又长又卷,真想——”   说着说着,爪子便不由自主的探过去了,食指轻轻落下,点在男人纤长的眼睫上。   “咦……嘻嘻……”   忽然间,睫毛一动,男人慢慢睁开眼睛。   时间仿佛静止一样,四周寂寂,只有机器发出细微的声响,楚恒愕然瞪大了眼睛,顿时语无伦次起来。   “你你你……你终于醒了呀!”   伸出去的爪子倏尔缩回来,楚小恒又惊又喜,眼底竟是渐渐蓄了泪意。   “方宴……你终于醒了……”   男人眉眼英俊,脸色略有憔悴,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可瞳孔漆黑,幽深若深潭,看上一眼就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嗯……”   他一开口,就察觉自己声音哑的厉害,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喉咙火烧火燎的,像含了一团火球。   “水……”   “你还不能喝水,”楚小恒一本正经的凑过脑袋,鼓了鼓腮帮子,奶声奶气的解释:“得过24小时,再忍忍。”   男人皱眉,脸上显而易见的染上不满,“那让……我……怎么……说……”   “就不说了呗!”楚小恒一脸理所当然,“说话多费力气啊!你得留着力气养好身体,唔……我说给你听就行。”   男人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目光里露出浓浓嫌弃,“聒噪!”   “才没有呢!”   楚小恒不服气,噘了噘嘴,起身去翻出棉签来,蘸了温水点在这人唇上,兀自强调:“我这叫活泼开朗,少年气,而你呢——分明就是老气横秋,古板无趣。”   方宴偏头,皱着眉想避开,“你……咳……去去去,我古板无趣,那你咳……赶紧离我远一些。”   伤在一侧肩背,伤口不浅,缝了十几针,麻药的效力渐渐过了,他动作一大,扯动伤口,顿时僵住,疼出了一身冷汗。   “嘶……”   目光瞥过骤然慌张的楚小恒,方宴闷哼一声,开口低弱:“痛……”   麻药劲儿过得差不多了,疼痛便一点点浮出来,确实疼,但还不到需要呼痛的地步,就是瞧着那个小家伙一脸慌张样,怪有意思的,想逗逗他。   “哪里痛哪里痛?”楚小恒吓得眼眶都红了,再不敢乱说什么,当即就弹跳起来,要去找医生。   “回来!”   方宴简直又好气又好笑,被这个家伙蠢的可以,心里头想着,明明付昇给他的小人书里,主人公英雄救美之后,装一装个头疼脑热的,就能得来亲亲抱抱的,在这个蠢货这里……怎么就行不通呢?   可能……楚恒不同于常人,格外有特色?   就跟绵绵一样。   “行了,别喊了。”   方宴面无表情,目光直勾勾地瞪着楚小恒,一张好看的人脸孔黑的宛若锅底,“闭嘴过来,老老实实坐在这儿,不准乱跑不准出声,我要睡觉!”   他得想想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兴许是自己家的这个小家伙跟寻常人脑回路不动,撩起来……得多琢磨点招数。 第128章 他楚恒可不是泥捏的!   楚小恒呆呆的,“哦”了一声,果真乖乖坐回来,一声不吭,没了平时活灵活现的神气,变得有点傻乎乎的。   方宴哪里真的能睡着,伤口确实很疼,虽不至于难以忍受,可一直这么断断续续的疼着,也实在难熬的厉害,未免会让人有些心浮气躁。   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往外看过去,只见楚小恒两只胳膊放在膝盖上,交叠,双腿并拢,乖乖坐着,上半身也挺的笔直,活脱脱一个幼儿园小朋友的模样。   不知道怎么了,方宴立刻回想起妹妹小时候去幼儿园回来,也是这副坐姿,奶乎乎的小姑娘,乖巧认真又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只可惜……她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方宴又想起江江,那个颈间挂着相似吊坠的女孩子。   那天太过于匆忙,他只是模模糊糊的瞥了一眼,只觉得眼熟相似,但并不能完全确定,是那个吊坠。   毕竟……十几年前妹妹葬身火海之后,他只找出了几片衣角,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会是江江吗?   只不过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孩子……五官没有一处与妹妹是相似的,也可以说,全然不同。   没有一丁点妹妹的影子。   方宴闭着眼,时不时皱一下眉,心悸断断续续,偶尔会来一波,虽然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也早就习惯了,可还是禁不住生出几分烦躁和自厌。   他在这人世上已经挣扎的够久了,如果不是还有太多事没有完成,恐怕……他早就死了。   父亲、母亲、妹妹,都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里,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实在……太孤单了。   忽然间,唇上落下一片湿润。   方宴睁了眼,视线瞥过去,见方才还乖乖坐着的楚小恒又去取了新的棉签,蘸着温水,一点点润他的唇瓣,神情极是认真,像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咦?你不是睡觉吗?”   直到把这人的唇润湿的差不多了,楚恒才停下来,收起手里的东西,余光瞥见他漆黑的瞳孔,不由得惊讶。   “睡不着,”方宴目不转睛地望着楚恒,薄唇轻启,声音又哑又轻,“身上有些疼。”   “是伤口疼吗?”楚小恒一听,立刻变得紧张兮兮起来,凑过去脑袋,拨开被子,仔细去瞧绷带,“好像……没渗血……”   “不是,”男人动了动身体,眉头一皱,“躺的久了,腰疼。”   “哦……”楚小恒呆呆应了,结结巴巴的开口:“那……那怎么办?”   真是傻乎乎的。   方宴这次有了心理准备,盯着楚小恒,一字一顿的开口,直白简单,“你过来些,坐到床边上来,给我揉一揉。”   楚恒歪了歪脑袋,旋即恍然大悟,“哦……好的,好的!”   他总算聪明了些,屁颠屁颠的跑去洗手间打了热水,烫了热毛巾,又满头大汗的跑回来,半跪在床侧,极小心的跪在上面,托着方宴脊背,给他翻了个身。   这人极瘦,脊骨凸出,托着怪硌手的,楚恒在心里嘟囔了两句,没敢说出来,而是调高室内空调温度,慢慢掀开被子。   方宴向右侧躺着,恰好避过左肩骨到肩背的伤口,只不过……这个姿势,心口有些不同舒服。   他皱眉,抬起手揉了揉,白皙如玉的手背上一片青紫,依旧输着液,贴着雪白的胶布。   真想瞧瞧那家伙的表情,这可惜这个角度看不见,那就只能……闭眼感受了。   毕竟……能让那个家伙心甘情愿且不作妖的伺候一回,也是难得的事。   楚小恒认认真真的做着手上的事,心无旁骛,用热毛巾给方宴敷了一阵子腰部肌肉,觉得它没那么僵硬了,才在手掌滴上精油,慢慢用掌心温度化开,一点点按摩起来。   精油的味道慢慢在空气中散开,是薄淡的薰衣草香,方宴动了动鼻子,不多久,烦躁的心神就被一点点抚平。   楚恒的按摩手法虽然算不得多专业,但也实在不差,手指保养的也好,没什么茧子,按着确实舒服。   男人闭着眼,有些昏昏欲睡。   嗯……最让他心神愉悦的,还是那家伙的安静。   比起平时里吵吵嚷嚷的样子,这样的安静着实不多见,想必也是因为他受伤的缘故,要不然倚着那个家伙的话痨体质,早就叽叽咕咕没完没了起来了。   楚小恒这一次伺候方宴,可是费了一万个心思,认真的不得了,一想到这人因为自己受伤,他就心疼的不行,就觉得自己要是挨那一下,估计也没什么大事,顶多缝几针,他皮糙肉厚的又不怕,可是方宴这样孱弱的身体,去挨那么一下,实在……实在叫人胆战心惊。   明明是这么虚弱的一个人,怎么就非得挡在他前面呢?他……他身强体壮,还需要被护着吗?   手指抚过男人腰后,触感细腻,直到确定男人肌肉彻彻底底松软下来,楚小恒才能擦了擦手,重新用热毛巾替男人擦残留的干净精油和水渍。   唔……好像睡着了?   他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探着头往另一侧瞟,觉得这人气息还算稳,均匀而悠长,神色放松,像是睡着了。   呲溜——   楚小恒舔了舔嘴唇,扫了一眼方宴腰背露出的白皙精致的皮肤,眼馋的不行。   要……要不是这个人病着,他一定……一……一定要扑倒吃掉他!   楚小恒盯了半晌,恋恋不舍的给方宴将病号服拉下来,将褶皱抚平,又小心翼翼的避过管线,拢好被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算了算了,来日方长,美人既然落到了他手上,就没有跑掉的道理!   还是……先查一查在这次事情里,背后的黑手吧!   青年去洗手间将盆里的水倒掉,毛巾洗出来,挂到一旁,动作慢吞吞的,最后洗干净手,掌心撑在洗手台上,抬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有些狼狈,有些憔悴,也有些惶然。   楚恒撩开额前凌乱的碎发,冷哼一声,毫无波澜的掀起唇角,森然一笑。   很多事情,是他看面子不爱计较,可不代表他是泥捏的! 第129章 游乐园   小小放了学,发现接自己的不是家里的司机叔叔。   “咦?你是谁?”   她眨眨眼,望着面前的陌生女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是警察,”江江微微一笑,跟老师亮出证件,“有需要带小小回局里一趟。”   老师确认过后,才点点头,但还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警官,小小最近状态不太好,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事,经常一个人待着,也不喜欢找同学玩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江江揽着小姑娘,笑了笑,“放心吧!再有什么事,也不会牵扯到小小的,我来接她,只是有些事需要问她,做个笔录。”   老师点点头,摸了摸小小的发顶,笑着挥手,“乖,听阿姨的话,去吧!”   小小睁着大大的眼睛,被江江领着,模样怯怯,回头看了一眼老师,挥了挥手,乖乖巧巧的开口:“老师再见!”   江江扎着高高的长马尾,穿着简单的t恤衫,牛仔裤,牵着小小的手,把她抱进车里。   “小小,”她坐进去,给小姑娘系好安全带,并不急着发动车子,而是替小姑娘理了理凌乱的发辫,温柔的笑笑:“阿姨问你几个问题,不要怕,没有什么大事,乖啊——你只要把看到的东西,如实告诉阿姨就行。”   小小有些不安,在座椅里动来动去,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乌溜溜的转着,嘴巴瘪了瘪,不说话。   “我想找爸爸妈妈……”   “别怕,过一会儿就带你去找爸爸妈妈。”   江江依旧温柔的笑,“可是你要先告诉阿姨,十天之前,你爸爸带你去松林小巷,都做了什么?”   “爸爸……”小小咬着唇,好像想起什么,就在江江以为她要开口的时候,她忽然“哇”的一声哭了。   “这……”江江顿时目瞪口呆。   小孩子的心思真是难猜的要命,她立刻手忙脚乱起来,抽了纸巾去哄她。   这个时候,车窗被人从外面敲了敲。   江江落下来,见楚小恒摘了墨镜,探进来脑袋,露出招牌式笑容,“小小,你瞧瞧我是谁?”   小女孩一边哭着,一边抬头去看,发现是楚恒,顿时睁大了眼睛,哭声渐渐弱下来。   “来来来!叔叔带你去游乐园,”楚恒勾着笑,哄了小小一句,随即扭头,冲江江挤挤眼,“不远处就有一个,咱们先带小小去玩玩。”   “可是……”江江迟疑,“天都要黑了。”   “不要紧,”楚恒打了个响指,绕到另一边,把小姑娘抱出来,扛在肩上,“走喽!就玩一会儿——”   小小破涕而笑。   小孩子忘性大,好哄,一听出去玩就开心起来,再加上她对楚恒的印象很好,也十分信任,一路上都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叔叔,”小小趴在楚恒耳边,小声嘟囔:“我大伯怎么没有跟你在一起呀?他身体好一些了吗?”   楚恒拍拍她,很有耐心的回答:“正是因为他身体不好,才没有跟我在一起呀!”   小小懂事的点了点头,一张嫩生生的小脸还挂着风干的泪渍,转眼就被游乐园的设施吸引。   楚恒放了她下来,在后面隔着一小段距离跟着,确认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傍晚的游乐园没什么人,再加上不是周末,只有三两个家长带着孩子,一起玩耍。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江不解,与楚恒并肩而立,“为什么叫我把小小接出来?”   “前段时间死去的那个女孩子,你查的怎么样了?”楚恒笑了笑,望向江江,“我听说她身上有十几年前的诡异病毒,是真是假?松林路的居民可有被感染的症状?”   “你知道的还挺多,”江江挑了挑眉,思索了一下,“嗯……你陪我玩几个项目,我就告诉你。”   “啊?”楚恒有点惊讶,“玩什么?”   不就是游乐园吗?他虽然没玩过……可也不在怕的!   江江却没回答他,反倒大声喊了小姑娘过来,“快来快来,咱们一起去那边玩。”   三个人一起去玩了摩天轮、过山车、大摆锤几个比较刺激的项目,难得小小胆子大,完全不害怕,咯咯笑着,张开小胳膊,一脸开心。   下来的时候,都是满头大汗。   “怎么样?爽不爽?”   江江递过去一瓶水,笑着问楚恒。   楚恒接过来,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喉结上下微动,说不出的活力四射。   “太爽了,”他喘了口气,擦了擦额头,“我跟你说,我……我自从回了国之后,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疯过了,也没锻炼过,现在感觉整个人骨头都要酥了。”   “那你在家做什么呢?”江江一边给小小拧开瓶盖,让她抱着矿泉水瓶自己喝,一边扭头问楚恒,“都把从前喜欢的东西全扔下了。”   “懒着呗——还能做什么!”   楚恒摊摊手,笑的阳光开朗,“当个无忧无虑的富二代,公司的事有哥哥姐姐,家里也没有什么大事要操心,难道不好吗?”   江江抿了抿唇,望着他,欲言又止。   好像……听起来没什么不好,但也没有什么开心的意思。   她愣神的功夫,楚恒已经去旁边买了冰激凌和棉花糖,蹲下来,塞给小小。   “谢谢叔叔。”   小姑娘很懂礼貌,接过来之后就道谢,咬了一大口。   “好吃吗?”   楚小恒捏了捏她的小脸。   “好吃……唔……”小小嘴巴里含着东西,说话就模糊不清,一双眼弯成了月牙儿状,十分开心:“爸爸妈妈……从来不让我吃这些……”   “那你偷着吃啊!”楚恒说的理直气壮,“不让他们发现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小小使劲摇头,一本正经的回答:“我是乖孩子,才不会做那样的事呢!”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来,扯了扯楚恒的手臂,小声道:“上回爸爸给我买棉花糖,还是让我保守一个秘密,叔叔你过来些,我悄悄告诉你。”   “喏……就是爸爸跟一个阿姨约会的事,可是我看手机里说……那个阿姨死了……” 第130章 挑衅   林荫之下,郁郁葱葱。   正值午后,温暖宜人,光线顺着斑驳的树形落下,投在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光圈。   “瑞克,你手笔真是不小。”   清瘦英俊的男人极轻的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十几年的病毒再度放出来,你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他们坐在离海滩不远的室外,风景宜人,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晒的整个人都依稀生出几分慵懒。   瑞克的面前摆了一杯咖啡,他不紧不慢的搅了搅,长长“哦”了一声,语调微扬,“你可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放出那东西来了?我只是……按照规定,让它安安心心躺在实验室里罢了,若是有人生了旁的心思,非要去试,那也不是我能管束的。”   他是国际顶尖实验室的专家,手里头掌握着不少机密,十几年前平息了那场病毒事故之后,他也作为仅仅存活下来的实验者,被加冕入英雄行列。   后来……借着这一层身份,他做了不少事情。   “如果不是通过你之手,方昊能拿到吗?”   穆得眼底浸着冰棱一样,难得含着森森冷意,语气也骤然沉下来,“据我所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放眼望去,这整个M市,除了你,谁还能帮他?”   “如果你非要这么以为,那我也没什么办法,”瑞克挑眉,喝了一口咖啡,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这可不是国外,你没有证据,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不是吗?”   “你……”穆得皱眉,“你有些太嚣张了,一旦被查到,这里的刑法可比国外要严重的多。”   “随便你怎么说,”瑞克只是笑,目光掠过穆得面前,意味深长,“我没有做过的事,又怎么可能会被查到呢?倒是你,老朋友,咱们斗了也有好些年了,知道你因伤退役的事情,我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呢!”   穆得当初受伤,是被战友背叛,从而中了敌方的埋伏,被炸伤,要不是他身手好,警惕性又高,估计这条命就交代在那里了。   “瑞克,”男人慢慢眯了眯眼,视线有些模糊,但最近恢复的好,基本上已经可以视物,还是能隐约看的清楚对面人的神情,“你别让我知道,那件事跟你有关,否则——”   “否则什么?”瑞克打断他,嗤笑一声,“否则就对我不客气?我觉得你应该对你自己目前的状态有一个定位,啧啧……身体已经垮的差不多了,还觉得自己跟当年一样啊——”   穆得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抬眼过去的时候,就见瑞克已经站起来,走到自己身边。   他单手撑着一侧,略略俯身下来,语气染着戏谑,“怎么——你眼睛好了?看得清人了?清晰度怎么样?可还能……拿的起枪?”   最后一句音落,瑞克满意的看到穆得沉了脸色,顿时心情愉悦,仰面大笑而离去,“你呀——该养老喽!”   穆得闭眼,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底都激出几分怒意。   “他走了?”   等瑞克的身影彻底消失,楚明坤才从暗处出现,望了望门口,“是他做的吗?真的是他把病毒给了方昊,然后……方昊杀了死者?为什么呢?方昊跟那个女人有什么……穆得,你怎么了?”   说到一半,才发现这个男人不在状态。   “没什么,在想一些事情。”   穆得很快将状态调整回来,微微一笑,眉目英俊,“你刚刚躲到哪里去了?怎么没有看到你?”   “喏……就在那边啊!”楚明坤毫无察觉这个男人的心里变化,笑起来,“你现在眼睛不好,当然看不见了,等你回复的再好一些,就都能看到了。”   “嗯。”   在面对着楚明坤的时候,穆得永远是神色温柔的,语气也极其温和:“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跟我一起走走,可以吗?”   楚明坤当然点头应下,扶他起身,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瑞克的事——”   “让江江去做吧!”穆得极少会跟他提起自己的烦忧,微微弯唇,眼底尽是柔和,“你不要想太多,那些东西……是我不好,把你卷进来了。”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避过楚明坤搀扶,反倒长臂一伸,揽住他的肩膀。   “你……”楚明坤微微一愣,脸颊有些微烫,“你在说些什么呢?不过……你这个样子,真的不会摔着吗?看得清路吗?”   “当然,”穆得其实看不太清,但还是言之凿凿,睁着眼说瞎话,“医生都说手术恢复的不错,我的视觉已经越来越清楚了。”   确实恢复的不错,比起一片黑暗来,能看到光亮,已经非常不错了。   “真的?”楚明坤不信,“那我放开你,你也能自己走?”   “嗯!”穆得一脸肯定。   楚明坤试探着退开几步,挑挑眉,一脸期待。   穆得最近瘦了不少,衣服有些松垮,眼看着熟悉的影子一点点离开一点距离,眯了眯眼,气定神闲的迈出脚步。   其实……嗯,还是有些看不太清楚的,不过这都不是问题。   不是问题。   穆得毫无对于前边道路的担忧和畏惧,直接迈步往前走,可没走几步,就踉跄了一下,摔了下去。   “哎?”楚明坤眼疾手快,吓了一跳,迅速扑过去,半抱半扶住,“怎么回事?这也没有磕磕绊绊的地方啊?”   正因为前面没有什么障碍物,他才敢松手,要不然……他哪里舍得放手。   “哈哈哈——”   穆得忽然笑出声来。   他站稳之后低头看向楚明坤,眼角细纹浅浅褶起,熠熠生辉。   眼眸微动,波光潋滟。   “你……”楚明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被忽悠了,“你故意的?”   “不是……”穆得当然不会承认,抚了抚楚明坤的发顶,理所当然的开口:“嗯……我就是眼前忽然晃了一下,视线又不大好了,才忽然间又看不清了,我觉得吧……还是你扶着我比较好,最好……扶的稳当一点,快些过来,近一些。” 第131章 项目叫停   楚氏项目被叫停的消息一夕之间传遍整个M市。   涉及松林路那边的民宅,明明一切都准备妥当,全程除了那桩命案之外也不曾出现其他什么意外,原本也审批过来,可突然之间,就被上头叫停,实在匪夷所思。   “楚总,这个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都是上面的意思。”   会议过后,合作方与楚明坤握手,表示遗憾,客客气气的道别之后,就离开了。   楚明坤面上维持着波澜不惊,稳而从容,可他心里头却非常明白,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等对方走了,他才脱力般的坐回去,脸上浮现出怒气和不安来。   “终于走了?”   楚恒从外面进来,还一个劲回头去瞧后面,“怎么回事?那边的事情不是进展顺利吗?那个案子……不也压下来了?开工近在眼前?怎么突然间就不行了——”   江江跟他说,因为出现的十几年前的病毒痕迹,再加上……有人刻意操纵,死者家属也不允追究,案子就被这么草草了结了。   那个女孩子给人家当小三,家里人已经断绝了关系,这次自然也没有脸面宣扬出去的,否则家里其他孩子的名声都得受到影响。   可实际上……上头应该是觉得那种病毒来源不明,起了警惕,才暂且结案,等后面再仔细探查罢了。   楚明坤瞪了他一眼,“你过来,坐下!”   “啊……啊?”   楚恒挠了挠头,不情不愿的上前,觉得这架势有点不对,“怎么了?我最近可老实着呢!没犯什么事啊!你别什么东西都扣我头上来,冲我发脾气。”   楚明坤想了一会儿,“你最近都做什么事了?”   思来想去,总觉得事情出在这个不省心的弟弟身上。   “什么也没做啊——”楚小恒一脸无辜,眼睛睁的大大的,眨巴眨巴,“我一直在医院陪着方宴,不信你问他,真的!比珍珠还真呢!”   “比珍珠还真?”楚明坤仍旧有些怀疑,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那是当然!”楚小恒一脸骄傲,“相当无比确定!”   就在他得意洋洋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威严声音,“楚恒,你真确定?”   楚小恒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抬头望过去,“爸……爸爸爸……你怎么来啦?”   楚父怒哼一声,“我来问问,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没……没做什么啊……”楚小恒不高兴的嘟囔着,“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能做什么……更何况,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那影响项目叫停的决定呢?”   楚父冷哼一声,摆了摆手,叫身边其他人的退出去,会议室只剩了他们父子三个,他才沉着一张脸,冲楚恒发难。   “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楚恒,你是不是……利用一个孩子,向方昊发难了?”   楚小恒一听就傻眼了,“啊?什么?什么东西啊?我听不懂您在说些什么。”   他紧接着转了视线,眼神四处躲闪的厉害,一看就是明摆着心虚。   “嗯?”楚父气的拍了桌子,一字一顿地重复,“我是说——你撺掇人家孩子指摘自己亲生父亲是凶手的事。”   “不止小小亲生父亲!”楚小恒下意识开口反驳,不打自招,“还有她亲生母亲呢!小小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一起……咦?”   他挠了挠头,望着这家老爹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声音渐渐小下去,完全没什么底气。   “老爸,就算这件事是我撺掇的,可……跟项目被叫停又有什么直接关系呢?”   楚小恒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立刻不服气的反驳起来。   据小小所言,那个女人……应该是方昊养在外头的外室,似乎是被他老婆查到找上门去,起了争执,方昊接了小小放学,没来得及把小小送回去,直接奔过去。   后面的事小小看到的不多,描绘的也有些乱,但楚恒还是差不多串联了起来事情的前因后果,那个女人的死因……应该也是意外,脑后有伤,应该是被失手推到什么地方磕的,至于生的痕迹全都被抹去,这一点应该有人帮那对夫妻。   楚恒一点儿都不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那种病毒,那对夫妻先搁着,等有时间再收拾他们。   “有什么直接关系?”说到这里,楚父稍微消了些气,淡淡撇了楚恒一眼,“那种病毒的出现,已经完全闹开了,你非要去推波助澜,把方昊夫妇揪出来,那背后之人当然也是想方设法的给咱们楚氏设绊子,拿不明病毒的事情停了那边的项目推进,是再合适不过的理由,否则如果再闹下去,纸包不住火,消息被抖出来,势必会引起民众恐慌。”   楚恒这才算是听明白了,上头是怕事情闹大,可是……方昊背后的人又是谁?会是……瑞克吗?   那个男人,他看看只远望过一回,就觉得遍体生寒。   不是个简单人物,难对付,只不过……他又是怎么跟方昊勾搭一起了呢?   楚小恒咬了咬唇,脑子里划过千百种可能。   “你走什么神呐?在听我说话吗?”   楚父一扭头,看见这家伙的样子,就知道他心不在焉,顿时火大的拍了拍桌子,提醒他。   “听呢听呢!我听的可仔细了呢!”   楚小恒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都听见了,那个……老爸,就快到点了,我得回去了,要不然方宴会担心的,我就先走了啊——”   他跳起来,嬉皮笑脸的就往外跑,还吹了个口哨,“喏——方宴身体不好,我得回去照顾他,老爸你是知道的啊!我先走啦!拜拜!”   楚小恒拿了方宴做幌子,脚底抹油,溜得飞快,楚父想要叫住他,却被楚明坤拦下了。   “爸!爸爸!”楚明坤赶紧给楚恒说好话,“方总确实身体不好,他们夫夫现在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更何况……这事说实在的,也不关小恒的事,您就别拦着他回去了,该解决的问题,还得解决。” 第132章 劳资要跟你拼了!   楚小恒哼着小曲跑出来,给司机打了个电话,美滋滋的就要回家。   唔……果真搬出方宴来,老爸会迟疑一下的,怎么感觉他对方宴那么好呢?   他站在路边,等着司机过来的间隙里,就在琢磨这个问题。   说起来有些匪夷所思,楚方两家如今……综合方方面面看起来,应该算得上不相上下,可……联姻这件事,怎么看来怎么怪异,而且……楚父对方宴,实在有些太好了。   太上心了。   那种上心,并不是说流露于表面的嘘寒问暖,而且那种……隐藏起来的关心,楚恒也想不通,可就是觉得隐约不对劲,似乎在愧疚什么一样。   难不成……当年的事,真的跟父亲有关?   车子停下来。   楚恒毫不迟疑的拉开后面车门,坐进去,但很快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一偏头,正巧对上男人漆黑的眼瞳。   “哎呦喂……嗷嗷嗷……”   楚小恒被吓得弹跳起来,一脑袋撞在一侧的车门上,疼的嗷嗷叫唤。   “你你你……你怎么出来了?”   方宴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膝头盖着的薄毯,淡淡开口:“去公司处理了一点事情,顺路过来接你。”   “啊?”   楚恒揉着脑袋,觉得肯定肿了,“那不对啊!司机怎么是——”   “没有不对,”方宴打断他,抬手,一本正经的戳了戳这家伙的腮帮子,“闭嘴,坐了来一点,给我看看伤口渗血了没有。”   “哦……”楚小恒乖乖挪过去,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顿时炸毛,“什么?伤口……伤口!方宴你简直疯了!谁让你出门的!不是告诉你不准剧烈运动不准乱动不准………唔……”   方宴随手塞了根棒棒糖进去,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长长叹了口气。   真吵。   就算他已经习惯了身边这个叽叽呱呱的家伙,但有时候还是会觉得……真吵。   “唔……”   男人斜斜望过去,语气凉凉,“你有这个唠唠叨叨的功夫,早就给我看完伤口了,看起来还是没把我放在心上,一天天嘴上说的倒是好听。”   “啊?”楚恒吃惊的张大嘴,瞠目结舌:“我……我没有……”   平日里伶牙俐齿的,现在舌头就跟打了结一样,辩不明白。   这……这个男人是怎么了啊?怎么这么……傲娇?   楚小恒可从来没有把一贯冷傲严肃的方大总裁跟“傲娇”这两个字凑到一起的,那个男人就爱板着一张脸,性格古板无趣,怎么……还傲娇上了呢?   他一脸探究的靠近方宴,眨巴眨巴眼,转瞬就贴到了方宴脸颊边上,离的极近。   这个人的皮肤真是好啊!白皙干净,贴的这么近距离都看不出来毛孔,相当细腻,看起来口感不错……呲溜……   楚恒是个行动派,行动比思想要快的多,“吧唧”一口就亲了上去。   哇……还真的是又嫩又滑!   “你……你做什么?”   男人错愕,倏尔扭头,瞪着楚恒,没想到这家伙来这一招,脸颊“嗖”的烧起来,攀上绯色。   楚恒眨眨眼,开始装傻,“嗯?我这不是要给你看一下伤口?不小心碰到的,不小心碰到的,嘿嘿——”   方宴肩背被划伤,已经拆了线,但这段时间恢复的还是不太好,他身体底子不好,凝血功能也比旁人差一些,最近因为自己乱动,伤口渗了好几回血,每一回都把楚恒气的暴跳如雷。   楚小恒翻开男人衣领,脑袋凑过去往里瞟。   这人皮肤好的不得了,完全是叫人眼馋的程度,身上也是,白皙细腻,看着就想上手亲亲摸摸。   好在纱布没有透出血色,楚小恒吸了吸鼻子,使劲儿嗅嗅,也没闻出什么来,这才满意。   “嗯,没事,你动作小心点就行。”   楚恒体贴细致的替方宴遮好衣服,将褶皱处抚平,旋即抱住他的腰身,歪着脑袋伸到他面前去,龇着牙笑,一脸开心。   “你……”方宴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脸,皱眉佯作威严,“你笑什么?”   楚小恒贼兮兮的挤眉弄眼,示意他耳侧,“有点红呦!你这是害羞啦?亲一口就害羞了,也太纯情了吧?”   “你闭嘴!”   方宴瞥了一眼前面的司机,额角直跳,暗暗磨了磨牙,简直想把这家伙的嘴给缝上。   “真凶……”   楚小恒噘嘴,委屈兮兮的嘟囔:“你看看你这么凶,除了我,谁敢要你哇!”   说着说着,又兀自美滋滋起来,“不过好在长得好看,我也不算吃亏。”   方宴掰过这个小家伙的脑袋,将他反扣在自己怀里,轻哼了一声,“闭嘴!回家再说!”   “唔……不要不要,你就是害羞了,还怕人说吗?”楚小恒瓮声瓮气的嚷嚷,还一个劲蹬腿,试图逃脱,“我就说就说就说,略略略——”   忽然间,一个刹车,方宴松了手,正嘚瑟着的皮孩子顿时栽了下去。   “哎呦……”   司机老张抱歉的声音传过来,“前面堵车了,三少,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楚小恒吃了个瘪,探出脑袋使劲瞪了方宴一眼,爬起来揉着屁股乖乖坐回去,直哼哼,“什么人啊——也不知道拉我一把!”   “谁让你自己不好好坐的?”男人眉眼含笑,熠熠生光,唇角也掀起微微弧度,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愉悦来,“我没力气,太虚弱了,拉不动你。”   “哼!”   楚小恒气鼓鼓的捡起刚刚的棒棒糖,撕开糖纸,含进嘴巴里,舔了一舔,眼睛忽然一亮。   “哎?这是什么棒棒糖?味道不错啊——”   他扭头去翻糖纸,咂巴咂巴嘴,“这上面是什么啊?我怎么都看不懂?而且这味道不错呀!哎?方宴,你什么时候身上还带这玩意儿了?”   男人闻言,意味深长的挑了一下眉,不紧不慢的开口:“出门前顺手拿着逗绵绵的,你没发现包装纸上有被绵绵咬出的小洞吗?”   楚恒呆了呆,“嗷”的一声:“那只蠢狗舔过的?你……那你刚刚还往我嘴里塞?方宴!啊啊啊啊啊!劳资要跟你拼了!” 第133章 人狗大战   果不其然,两人回家之后,一进门,楚小恒就见眼前晃过一个巨大的影子。   紧接着——   “嗷嗷……”   “汪汪!”   楚小恒被扑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身形高壮的绵绵压在他身上,兴奋的不得了,湿湿的舌头拼命去舔他的脸。   楚小恒顿时惊了,赶紧挣扎,“卧槽!蠢狗你疯了吗?你赶紧……赶紧滚开!别压着我,哎呦……你是不知道你自己几斤几两吗?”   “嗷呜……汪!”   方宴迈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   楚小恒被绵绵扑到,在地上跟绵绵打起了滚儿。   绵绵非要去舔他,他不让舔,连躲带避,嗷嗷叫唤,一人一狗闹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   家里佣人排成一排,目光齐刷刷的,正在看热闹。   付昇站在一旁,接过方宴脱下的外套,替他摆好拖鞋,帮着他换上。   “这是……”   男人挑了一下眉,望向排排站的佣人们,“大家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付昇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解释:“迎接您。”   众人齐齐点头,却继续对着地上那一人一狗行注目礼。   “你们……你们一个个的……”   楚小恒好不容易挣脱了狗爪子,含着棒棒糖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叉腰跳脚,“你们……你们一个个就都站着看热闹,也不来帮忙!”   呜呜呜……他们都看他笑话,楚小恒好委屈的!   “嗷呜!”   绵绵又扑上来。   楚小恒抱着脑袋,撒腿就跑,被绵绵撵的围着桌子绕着跑。   他……他他他……他还真是头一回被一条狗追的这么狼狈!而且……还是一只毫无智商的蠢二哈!   简直是气死人了!   方宴低咳了几声,脸色有些苍白,但眼底却漾起几分玩味的笑,颇有兴致的望着那活蹦乱跳的一人一狗,看了半天好戏,才开口提醒:“绵绵喜欢闻苹果味,你把棒棒糖给它,它就不会追着你不放了。”   哪知叼着棒棒糖的楚小恒一听,眼睛一瞪,顿时恍然:“原来它是要棒棒糖啊……呲溜……”   他停下来,拍开绵绵扒拉自己的爪子,还得不住的防着绵绵站起来扑自己,从嘴巴里薅出棒棒糖,仔细端详了一下,还咂咂嘴,回味着,“还真是挺好吃的,苹果味的……我还喜欢苹果味的呢!”   方宴跟付昇对视一眼,不知道这家伙又要搞什么鬼。   绵绵斜眼瞪着楚恒,吐着舌头,也累的呼哧呼哧直喘,可就是不打算放过棒棒糖。   苹果味耶——   平时方宴是不会给它吃人吃的零食的,但偶尔心血来潮,会拿来逗它,当然,最终还是不给它吃。   气的绵绵总是嗷嗷叫唤,在地上撒泼打滚。   今个儿没注意,逗它的时候包装纸被它咬了两个很小的窟窿,方宴出门时随手将棒棒糖揣在了兜里,又不经意间顺手塞到了楚小恒的嘴巴里。   顺手,嗯……真的是顺手,没有一丁点假的。   楚恒举高了手,将棒棒糖举到绵绵跳起来也够不到的位置,冲它嘚瑟的晃了晃脑袋,“想吃?”   绵绵口水都流下来了,全蹭到楚恒身上,楚小恒干脆破罐子破摔,冲它吐了吐舌头,哼了一声,在众人一狗的注视下,牛气哄哄的把棒棒糖往嘴巴里一塞,“嘎嘣嘎嘣”嚼碎了,咽下去,最后把棒棒丢给绵绵,冲它作了个鬼脸。   “略略略!还给你!”   绵绵眼神从震惊到委屈,呜咽着扭头去舔那根光秃秃的棒棒,糖还在楚小恒嘴巴里,嘎嘣脆,它委委屈屈的趴在地上,脑袋也枕下来,眼皮耷拉着,一副生无可恋的小模样。   楚小恒顿时乐了,做完这一切,拍了拍手,雄赳赳气昂昂的转身,打算回房间冲个澡。   “呸……噗……怎么满嘴是毛啊!”   方宴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抚了抚额,旋即摆摆手,叫大家各自去忙。   “付昇,你跟我去书房。”   那个家伙……真是跟绵绵有的一拼。   刚走了几步,男人又顿了顿,回头开口:“今晚给绵绵加个罐头吧!”   嗯,奖励它的。   一想到一人一狗刚刚的抢食大战,方宴就忍俊不禁。   刚跑到楼上的楚小恒听到了这句话,在楼梯上探出个脑袋,目瞪口呆,“你你你……你居然还奖励它罐头?你……”   哼!这实在太过分了!   楚小恒气鼓鼓的跺着地面,往自己房间走。   身上被那只蠢狗拱的到处是它的毛发和口水,简直脏死了,他得赶紧去冲洗一下。   等会再去找那个男人算账好了。   简单冲了个澡,擦好香喷喷的沐浴露,楚小恒又对着镜子摆弄了半天造型,吹了个头发,洗脸刮胡子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最后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觉得满意,这才从浴室出来,系好浴袍。   被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楚恒走过去,拿起来,划开。   单单是瞟了一眼,他浑身的血都要凝固了。   “庄!子!昊!”   楚恒立刻拨出去,打给了庄子昊。   “喂——”那头的声音有些嘶哑,语气惺忪,一听就没睡醒。   “庄子昊你看手机,给我说清楚,你跟瑞克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本名叫什么?你们两个……真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子?”   那头顿时沉默了,过了好一阵子,庄子昊清醒而冷静的声音才响起来,“是。”   楚小恒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要跳起来,炸毛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件事?你知道这关系到什么吗?你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吗?你跟他做过的事关系吗?”   “没有。”   虽然是刚刚睡醒,庄子昊的声音却冷静的可怕,楚恒微微一怔,顿时想起一些旧事。   他们两个虽然是发小,却是不打不相识,念小学的时候跟别人打架认识的,这些年,他居然对庄子昊的家庭状况一无所知,也没有起过去探察的念头。   当然,庄子昊几乎从来不提。   “拜托大哥,”楚恒语气缓下来,“我没有其他意思,但是可如果真的是你的父亲,十几年前的事,你是不是也知道一些?” 第134章 你为什么答应这桩婚事?   书房。   直到过了许久,方宴眼底还是染着笑的,思及楚恒那个家伙跟绵绵活蹦乱跳的样子,觉得这个家里难得这么热闹。   心里头渐渐蔓延出一点……温暖的感觉。   绵绵平时自己待着,也实在无聊,方宴没时间陪它玩,更不可能陪它打闹,可楚小恒住进来之后,绵绵看起来欢脱多了。   那家伙性子活泼,没事就跟绵绵玩耍,一人一狗闹成一团,给家里添了不少笑声。   “先生,”付昇递过来一叠照片,神色凝重,“这是三少和江江在国外的照片。”   方宴回神,抬手接过来,目光微凛。   一张又一张,都是楚恒和江江打闹的照片,姿态十分亲密。   “他们……从前认识?”   付昇点头,“据查证,他们两个彼此间应该十分熟悉,还有……大家都说,江江曾经跟三少告白过,只可惜被拒绝了,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依旧十分要好。”   男人盯着照片,一张一张的翻开,只见上面都是两个孩子的笑,欢呼着,跳跃着,快乐开怀。   楚恒那个时候……看上去比现在要稚气一些,也……快乐一些。   想来他被楚父从国外哄骗回来,也是不情愿的吧!他在外面过的应该很开心,回到国内,百般受楚家束缚,还要被迫接受一段莫名其妙的婚姻,卷进这场乱子里面。   “主要查这个江江,”方宴放下照片,神色有些怅然,“付昇,我……我怀疑她是妹妹。”   “什么?”   一贯云淡风轻的付昇蓦然色变,“她是妹妹?妹妹不是……”   “我不知道,”男人叹了口气,眼底罕见浮出悲凉,“那个时候,我不在她身边,只有小姨在。”   “后来……后来我就找不到她了。”   小小的女孩子,活泼又可爱,总喜欢缠着哥哥,抱着哥哥的腿不撒手。   “不嘛不嘛!我就喜欢跟哥哥玩——”   方宴重重阖眸,压下眼底泪意。   “先生,”付昇顿了顿,欲言又止,“那位江江小姐……似乎不记得十岁之前的事情,她师从穆得,兴许……穆得知道一些。”   方宴又想起那个吊坠。   模模糊糊的,没看清楚,但是……很熟悉。   他心里也有个念头,觉得江江也很熟悉,可是……他没有证据,更何况如果那个女孩儿真的是妹妹,又没有小时候的记忆,那又该如何证明呢?   不行,还得去问问穆得,但是……穆得会轻易告诉自己吗?   方宴皱眉,有点犯愁,觉得还是不能轻易去问,先得查证好吊坠的事才行。   可到底……让谁去呢?   正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拍了几下,“砰砰”做响,吓了两人一跳。   “方宴!我进来了啊!”   不等他们反应,门口就火急火燎的冲进来一个身影,“我问你件事!”   方宴与付昇相视一眼,心里头顿时有了答案。   付昇给楚恒倒了一杯水,就出去了,方宴清了清喉咙,咳了几声,发问道:“什么事?”   楚恒气喘吁吁的,先是捧起杯子,大口大口的灌下去半杯,片刻之后,才丢开,大步绕到书桌后面,一只胳膊抵着桌面,神色严肃的低头。   “你跟我结婚,是因为什么?”   楚恒难得正经一回,板板正正的问,语气也极其认真,这在方宴的印象里,是从未有过的。   是因为什么?   男人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来,有些迷惑,又有些怔愣,一时间居然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自从领证之后,两个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没少吵架,忙起来的时候因为作息不同,也会好久都见不上面,但……总会觉得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方宴皱了皱眉,仔细回想,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兴许是……日渐欢脱开心的绵绵?   “你怎么不说话?”楚恒瞪圆了眼,“你到底想什么?这个问题……需要你去想这么久吗?”   这个距离,低头望过去,方宴的容貌仍旧是无可挑剔的,鼻骨挺直,侧脸轮廓线条硬朗,尤其是眼睛……深邃微光,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嗯?”方宴这才回神,思忖良久,眨眨眼,“嗯……我记性不好,记不大清楚了,好像是……一来觉得楚家有用,二来觉得……你跟绵绵生的有些相似。”   “什么?”   楚小恒立刻炸毛,“老子什么时候跟那只蠢狗生的像了?老子……”   哎?不对?他本来是想说什么来着?   “你别打岔!”楚小恒使劲吸了好几口气,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你都说了些什么?你当我是傻子吗?那么好哄?楚氏跟方氏势均力敌,联姻确实锦上添花,但到不了雪中送炭的程度,你没有必要非得这样。”   方宴总算听出来了,这小家伙话里有话,干脆也不继续想了,让他来开口说。   “那你说说,是因为什么?”   楚恒一字一顿,冷静开口:“是因为你想利用我来报复我爸。”   一刹间,气氛陡然凝滞起来。   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男人抬头,目光颇有几分不可思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明摆着怒了,强制压制着怒气,眼底燃起熊熊烈火,“楚恒,你再说一遍。”   楚小恒愣了愣,不要自主打了个哆嗦,见对方的反应,自个儿有些犯怂,但咬了咬唇,还是挺直了腰板,不服气,“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觉得我爸是害死你妈妈的凶手,所以就想借着这场婚事,利用我,来报复我爸,报复楚家。”   方宴脸色骤然冷下来。   他肤色本就白,现下更是惨白的不行,听到最后,按着心口,被气笑了。   “你觉得——单单是我觉得吗?你爸做没做过那些事情,他自己心里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楚恒愕然,“你确定?真的是我爸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方宴,你有证据吗?你只是怀疑,你没有证据!”   “滚出去!”   男人拾起桌面的玻璃杯,掷过去,怒色已浮于表面,“你给我滚出去!立刻马上!” 第135章 凉嗖嗖的后背   杯子应声而碎。   楚小恒打心底还是怕这个男人的,闻声立刻怂巴巴的缩了缩脑袋,一脸错愕,“你这人……说话就说话,你到底发什么脾气?心虚?还是让我说中了?”   方宴额角直跳,被气的直咳,冷笑起来,“让你说中什么?咳……你觉得……咳咳……你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跟你结婚,到底是你吃亏还是我吃亏?”   “啊……啊?”楚恒惊的瞪圆了眼,“难不成还是你吃亏?我又没上了你,那次是你上了我好不好?不行你让我上你一次,那才算平了!”   这个男人……发起脾气来的时候真吓人,他咽了咽唾沫,强行给自己打气。   方宴掐着眉心,觉得多待一刻,这家伙都能把自己给气死:“行啊——你来试试,成不成,算你本事!”   楚小恒抻了抻脖子,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他有点怂,自觉跟方宴拉出安全距离,一脸警惕的望着他,“你简直……简直不讲道理!”   男人抬眼,断断续续的低咳着,视线瞥见缩在墙角的人,禁不住冷哼一声,“知道我不讲道理,还不赶紧滚出去?”   瞧瞧那怂唧唧的样子!   “我……”楚恒瞪着圆圆的大眼睛,说话明显底气不足,“凭……凭啥你让我滚出去,我就得滚出去?那多没面子!哼!我就不!偏不!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他还就赖着了!   “你——”没想到楚恒这么无赖,方宴都被气笑了,深吸了几口气,生怕自己被气过去,“那你在这,我走!”   他猛的站起来,眼前黑了一黑,手臂不得不撑在桌面上,缓了片刻,才抬脚往外走。   不能再跟楚恒待在一个空间里了,要不然……真得被气死。   楚小恒怕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条道来,可瞧着那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脑袋不知道怎么一抽,转身扑上去,从背后抱住他。   方宴身高要比楚小恒高一些,楚小恒从后面穿过他的腰身,直接死死箍住他的胸腹,让他挪动不得。   “楚!恒!”   方宴被他气的脑袋发昏,这家伙力气大的很,轻易还挣脱不了,当然……自己也没想着挣脱。   “放手!”   “不放!”被吼的打了个哆嗦的楚小恒扯着喉咙叫唤,试图给自己找回来一点气势,“就……就不放!凭什么听你的,你说放……就放啊!”   方宴闭了闭眼,低头去掰身上的爪子。   “就……就不放!死都不放!”   楚小恒一歪脑袋,一口咬在男人手臂上。   “楚!恒!”   书房里乒铃乓啷响了很久。   绵绵吃完罐头,舔了舔嘴巴,听到动静自己跑上来了,蹲在门口。   它一个抬起身体,前爪扒在门把手上,往前一扑,门就打开了一条缝。   绵绵吐着舌头,身影灵巧的钻进去。   只见两个人在地上滚到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绵绵停在原地,想了一阵子,蓦然扑上去,叼着楚恒的衣服,使劲把他往一侧扯。   “嗯?”   “哎?什么东西……”   楚恒被从方宴身上硬生生拖开,忽然间,只听“刺啦”一声,后背一凉,就被绵绵扯下一大块衣服来。   楚恒一屁股坐在地上,扭头见是那只蠢狗,不由得怒:“你你你……你来做什么?你怎么进来的?还咬我……嘶……”   他一抬手,就见手背上一排牙印。   “绵绵,过来!”   方宴也从地上坐起来,撑着地面,按着胸口,有些低咳,额角也见了汗,低喘着:“它会开门。”   楚恒听完,顿时目瞪口呆。   这……这到底是条什么狗啊?   “先生!”   绵绵的狂吠声很快就引来了付昇,付昇闯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楚恒背部裸露的大片皮肤,以及……绵绵嘴巴里叼着的布料,而周围一片狼藉,方宴坐在地上,头痛的按着额角。   “呃?”   即使沉稳如付昇,看到这番情景,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这……先生,这是什么情况?”   就像打了一架一样。   “叫人来收拾一下这里,”方宴抬臂,借着付昇的搀扶起身,皱眉扫过坐在地上,一脸无辜的绵绵,笑了一下,“再给它加两个罐头。”   “你……”   楚恒不服气了,一骨碌爬起来,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它明明闯祸了,怎么还奖励他呢?那我怎么办?”   两人在地上滚了一阵子,方宴体力不继,这时候也有些疲倦了,身上和脖子上被这家伙啃了不少牙印,全靠付昇搀扶,才稳得住身形。   “你?”   男人嗤笑一声,“绵绵护主,为什么不奖励?至于你……付昇,告诉厨房,今晚不准给三少做任何吃食!”   “啊——”   楚小恒傻眼了,摸了摸瘪瘪的肚皮,刚刚又运动了这么久,本想趁方宴体力不支,把这个男人压在地板上办了,哪知道蠢狗来凑热闹,真是……坏他好事!   “那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这是想饿死我吗?我……我要去你家告状,告诉姑奶奶,你虐待我!”   楚小恒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了,被绵绵啃的,挂在身上一条一条的,像一块抹布。   他叉着腰嗷嗷叫唤,嚷嚷的起劲。   绵绵这个时候老实了,乖乖坐在方宴身边,瞪大了眼睛,望着楚恒,一脸无辜。   方宴想了想,挑了一下眉,“这样啊——好说,付昇,叫人把备好的榴莲皮取到我房间,三少不想饿肚子,就看着办吧!”   说完,他就被付昇搀着回房间了,独自留下一地狼藉的书房,和一人一狗。   “都怪你这只蠢狗!”楚小恒简直怒了,“你……你你你,你有零食,我却要饿肚子,你……哼!”   他恨恨戳了戳狗头,跺着脚回房间。   外头有佣人侯着,见一身狼狈的楚恒出来,恭敬问道:“三少这是要去哪儿?先生在房间等您呢!”   楚恒顿了顿,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开口:“总得等我回去换件衣服的吧!”   嘶……这后背总觉得凉嗖嗖的。 第136章 榴莲味的吻   不多时,楚小恒就出现在了方宴房间。   榴莲皮早就备好了,放在地板上,而方宴坐在靠窗的小茶几旁边,面前是剥好的榴莲肉。   “呕……”   楚恒张大了嘴巴,拿手掌扇了扇空气,一脸嫌弃,“这……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比螺蛳粉臭多了!”   一看就是刚剥的,榴莲还新鲜着,连皮都是新鲜的,还散着幽幽古怪气味。   绵绵居然也在,狼吞虎咽的吃着罐头。   方宴闻言,眼神轻飘飘的掠过来,“嗯?”   楚小恒委屈的不得了,穿着睡裤,巴巴跪上去,余光还瞥见那人正在用吃榴莲。   整个屋子里都弥散那股子诡异的臭味,熏的楚小恒打了好几个喷嚏,亏的他在睡衣里塞了垫子,唔……跪就跪嘛!他才不怕,就是这榴莲味道,格外熏人。   “喂!蠢狗,过来,过来!”   楚小恒跪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不断的挪开挪去,左右瞟了一番,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冲绵绵招手。   绵绵刚好吃完罐头,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舔了舔楚小恒的手。   楚小恒嘿嘿一笑,在榴莲皮上刮下部分榴莲肉,向绵绵探过去。   绵绵果不其然的凑过去,吸着鼻子使劲儿嗅。   “啊……呕……”   “嗷嗷嗷嗷嗷……”   绵绵的眼睛逐渐瞪大,仿佛不可思议,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跳出去,在地上转圈圈,嗷嗷乱叫起来。   方宴皱眉望过来。   楚小恒嘴巴咧开老大,乐的合都合不上,察觉动静之后,立刻扭头,规规整整的跪好,面朝着墙,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老老实实”几个字。   哼!熏死那只蠢狗!   绵绵在房间里跳来跳去,各种叫唤,吵的要命,怎么制止都不听。   方宴听的头痛不已,“付昇,给他喂点吃的,哄出去,扔笼子里,等听话了再放出来。”   绵绵的叫声逐渐远了,专心跪着的楚小恒掏了掏耳朵,龇牙一笑。   “还想不想吃饭了?”   男人敲了敲桌子,沉声道:“楚恒,你别把它惹毛了,它可是会咬人的。”   楚小恒吐了吐舌头,撇嘴,扭头斜睨了那边一眼,嫌弃的不行,“虽然很饿,但早就不想吃了,我闻到这个味道都饱了,你这种癖好实在太诡异了,臭……臭死了!”   方宴顿了顿,思绪一转,忽而起了旁的念头。   他站起来,慢慢走近楚恒,“在书房的时候,你是想做什么?”   最近病了许久,他气力不继,又在未曾防备之下,被这小子偷袭,落了下风,要不是绵绵来的及时,恐怕还真让这小子得了逞。   毕竟……毕竟无论如何,在家里,这种时候他总不能叫人吧……   “当然是上你,”楚小恒一脸理所当然,“咱们两个都领证了,怎么样也算做合法夫夫,我上你,不算犯法吧!”   方宴眉心一跳,心道这家伙口气不小,如果不是自己最近病了一阵,身上没什么力气,哪里能被他偷袭成功?   “嗯,不算犯法。”   男人俯身,抬起楚小恒的下巴,轻轻笑了一声,“现在继续,也可以。”   楚小恒立刻傻掉。   下一刻,绵软的触感落在唇畔,那感觉……简直叫人飘飘欲仙。   不对,等等……什么味道?怎么臭烘烘的。   楚小恒骤然瞪大了眼,呜呜的挣扎:“榴莲……唔……你居然……”   这个人居然吃了榴莲之后来亲他,究……究竟是什么居心!   方宴早有准备,哪里会容得他这么容易挣脱?很快就直接蹲下身来,按住楚恒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相交,四目相视,这家伙都快被熏出眼泪来了,可因为跪着,还半扭着身体,下巴又被这个人钳制住,实在很难反抗。   因此再怎么挣扎,也没逃得掉。   “唔……”   直到一吻结束,方宴才堪堪放过楚恒。   楚小恒一屁股坐在地上,先是揉了揉膝盖,而后又抹了一把嘴巴,委屈的眼皮都耷拉下来了。   “怎么……”刚刚捉弄了这个家伙,方宴心情十分不错,还继续逗他,“喜欢我的话说的顺手拈来,可这身体的本能反应却不怎么情愿啊!楚恒,你这是嫌弃我?”   “我……”   楚恒嘴皮子向来利索,这次被堵的却说不出什么来,委屈的眼泪汪汪,张大了嘴巴吐着舌头就往外冲。   唔……他要回家!他要找妈妈!   楚小恒含着泪跑了。   要问他是天底下最难吃的东西是什么?当然就是榴莲了,真不知道那个男人怎么会喜欢吃这玩意儿,还特意拿来整他,呜呜呜……从前认识的那个冰山美人呢?   楚小恒漱过了口,有气无力的趴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回想跟那个男人的笑笑闹闹。   说的好像有点儿道理,倚着方宴的性格,应该不止会抱着拿自己对付老爸的心思,更何况,这段时间他也没做什么,嗯……自己会不会错怪他了!   可是——   楚恒把楚明坤提供的消息也杂糅进来,努力回忆,到底……十几年前的凶手,会是谁呢?   老爸这个人的性格他清楚,如果是老爸,老爸绝对会承认,他从不屑于说谎话。   再说了,方宴的母亲一直都是老爸的梦中情人,老爸怎么可能会费尽心思去害她?   这番道理,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楚恒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要说凶手,他还是觉得那个凶残的瑞克比较像,更何况,瑞克跟他们几个之间,也有着纠缠不清的爱恨情仇。   唔——   楚恒抱着大抱枕,在床上滚来滚去,“老天爷!什么时候能让我施展一番神通?让他们所有人……都不用再小看我了。”   忽然间,脖子上一直挂着的吊坠忽然落在脸上,打了他一下。   “咦?”楚小恒一个激灵,捏着挂坠,半眯了眯眼,想起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来。   自家哥哥跟自己说什么来着?江江可能是方宴,这……这事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那个人的妹妹不是早就被火烧死了吗?   不行不行,他得先把这件事办了,让方宴欠他一个大人情,到时候好提条件,上他一回。   嗯,对!就这样! 第137章 针锋相对绵里藏针   “你查江江?”   吴晟握着吊坠,左右看了看,端详一阵子,“她身上的挂坠?”   楚恒抱胸靠在一边,若有所思,“对,这件事需要你帮个忙,我在那边的人不太多,查来查去,总是会遇到阻碍,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一直隔着什么。”   吴晟笑起来,“你怀疑——是穆得?”   “要不然呢?”楚恒翻了个大白眼,“他是江江的师傅,却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又哄了我哥去,我哥那个人最是单纯一根筋,认死理,好骗的要命,也不知道想想法子帮帮我。”   “你呀!你呀——”吴晟摇摇头,有点无奈,“要不是你哥哥报信,你能知道江江和方宴的牵系吗?这一下还赖上人家了,真是厚脸皮!”   这还是上回画展过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方宴身上的伤好不容易痊愈的差不多了,结了一层厚厚的痂,日常行动还是不太方便,但好在不太疼了,夜里睡得也安稳了不少。   楚小恒这才放了心,重新溜出来蹦跶。   “那怎么厚脸皮了?明明就是穆得那个老男人狡猾,一大把年纪了,还喜欢老牛吃嫩草,他跟我哥的事情,我爸还不知道,不过倚着我的了解,我爸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楚小恒鼓了鼓腮帮子,一万个不服气。   吴晟勾了勾唇,眼底尽是纵容,“行吧!这件事就交给我了,吊坠先放在我这。”   “没问题,”楚小恒一乐,“等事成,我一定会准备一份厚礼,来答谢你的帮助。”   “算了吧!”吴晟一边端详吊坠,一边摇头,调侃他,“上回绯闻的事情闹出来,我瞧着方总十分不高兴的模样,你再来答谢我,家里头不又得闹起来。”   楚小恒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上回的事情牵连你了,真是不好意思,也……也没那么夸张,方宴这个人就嘴巴硬,其实没什么坏心,之前的事我已经跟他解释过了,他不会在意的。”   画展的事不太成功,可也说不上有多失败,至少楚恒的画被M市画展协会的一位老师傅看中,正想着法子让他去协会挂个职呢!   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乱七八糟搅和成一团,楚氏的资金链因为项目驳回出现了一定问题,父兄焦头烂额之际,倒是没时间管他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吴晟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橙汁,神情温和,语气循循善诱,“你我之间什么关系,又何必要去管外头的人怎么看,我这次回来打算多待上一阵子,等把你的麻烦都解决了,再回去。”   楚恒接过橙汁,吐了吐舌头,憨憨一笑:“说的也有道理,反正……他们想怎么说,就让他们去说吧!反正我也不在意。”   吴晟与他碰杯,相视一笑,抬手点了一下他的脑门。   “这都回来多久了?过两天给我送一幅作品来,让我看看你回过之后有没有长进。”   楚恒拍了拍胸脯,一口应下,“没问题!”   楚氏集团。   日暮风清,雨后天晴,空气中弥散着几分湿润清新。   “你们二位——”   最近多事之秋,楚父不得不来了公司,亲自坐镇,但今天的客人……可就实在令人头痛了。   轮椅上的英俊男人率先开口,眉眼含笑,“贵公司想必遇到了麻烦,我愿意注资,帮贵公司渡过难关。”   另一侧的方宴半支着下巴,斜斜瞥过去,语调轻缓:“我倒不知道,穆先生什么时候开始从商了。”   穆得温和转头,望过去,“并不曾,只是手上有些资产,足以帮楚氏渡过难关而已。”   “那又是为何呢?”方宴毫不客气,针锋相对,开口犀利又一针见血,“你跟楚氏非亲非故,突然拿出这么大一笔钱,至少得说说理由吧!”   他眼底勾着三分玩味,语气十足的意味深长,“先生恐怕是没有听说过,我们国家有句老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楚父有点懵,公司正处在危难之际,可还没等他想办法,就有人主动上门,来提供帮助。   而且一来还来了两个,这两位在这里坐一下午了,一个绵里藏针,一个犀利直白,针锋相对,实在叫他一头雾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楚父扭头,去看身边的楚明坤,眼神带着疑惑。   楚明坤垂头,心虚的要死,丝毫不敢跟他对视。   他他他……他也没跟穆得提过这件事啊!而且穆得过来的时候,居然跟方宴撞在一起了,两个人针锋相对,你来我往,不分上下,已经坐在这儿聊一下午了,谁都没有退后让步的意思,到最后……他跟楚父都说不上话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斗嘴。   “说起来我作为楚家的女婿,注资一事当然没什么奇怪的,”方宴眉眼锐利,面孔挂着浅笑,周身气势带着十足的攻击性,“先生注资,恐怕就另有所图吧!”   想要在这次的事件里给楚父留个好印象,为跟楚明坤的事情而奠定基础?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有自己在,会让他得逞吗?想的倒美!   “另有所图?”穆得声音温和,看似被压制,实则分外从容,“方总觉得——我能图什么?楚氏又能给我图什么?”   气氛陡然紧张,一触即发。   两人坐的很近,只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四目相对间,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穆得温温笑着,眼角细纹浅浅,英俊柔和,而方宴轮廓冷硬,棱角分明,犀利冷峻。   “这——”   见惯了世面的楚父面对这幅场景,也有些愣,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方宴出面的缘故他多少猜得到一星半点,但另一位先生素未谋面,也并不属于圈内,忽然间来献殷勤,确实惹人疑惑。   “明坤,”楚父小声叫身边缩成鹌鹑的青年,“你认识那位穆先生吗?”   “啊——啊?”   楚明坤抬头,有点傻眼,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什么,他本就不善于撒谎,这一下更是……更是叫人为难。 第138章 砸场子的小楚   “大哥!我跟你说,我去找我师傅问了上次那个书画协会——”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大力推开,“嘭”的一声,一阵风似的卷进来一道身影。   众人转头,齐齐望过去。   “呃……啊?”   楚小恒愣在原地,瞪圆了眼睛,吃惊的看了一圈,怎……怎么这么多人?   而且……这个组合实在奇怪,方宴怎么会在这儿?穆得又怎么会在这儿?还有老爸和大哥,他们是在商讨什么事吗?   “你……你们……”   楚小恒知道是自己莽撞了,顿时挠了挠头,十分尴尬,嘿嘿一笑,“我走错了,走错了……你们继续,打扰了。”   转头脚底抹油,就要溜。   满屋子都是大佬,他可不敢再留下去,瞧着楚明坤都一脸心虚,快缩到地底儿下去了。   可是刚一转身,爪子摸到门把手,就听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等等。”   楚恒整个人都僵立在原处,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转过身来,继续保持微笑,“那个……还有什么事……”   男人勾唇一笑,眼底绽开艳色,语气温柔,“小恒,过来。”   嗯……啊?   楚小恒顿时石化。   这……这是什么情况?那个男人是不是忘记吃药了?怎么……语气这么温柔?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道理,毕竟这是在外头人面前,还有自家老爸和老哥,怎么样也得装一装的,楚恒便释怀了,露出大大的笑,扑向自家男人。   “宝贝!我来了!”   握住男人微凉的手指之际,楚恒明察觉到他不着痕迹的抖了一抖。   “怎么了?冷吗宝贝?”   方宴原本坐在沙发一侧,楚小恒黏上来,直接紧紧贴在他身上,语气带着撒娇,一脸亲密,宛若一只挂在树上的大树袋熊。   男人额角青筋控制不住的跳了跳。   “不冷,你坐过去些。”   戳了戳身边的家伙,他尽量让语气平静一些,“在爸面前,注意一点。”   “哦……”楚小恒乖乖听话,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坐的方方正正,冲对面的楚明坤笑嘻嘻的挤眉弄眼。   瞧瞧自家哥哥愁眉苦脸的那个样子,怕不是跟穆得的事情被父亲知道了?倚着父亲的性子,必然又得做棒打鸳鸯的事。   更何况,穆得身份成谜,谁也拿捏不准会不会有什么后患,哪里敢随随便便与他扯上什么关系。   “爸,这件事,您考虑的怎么样?”   见家里那个不老实的小家伙意外闯了进来,方宴也决定速战速决,揉了揉身边的狗头,漫不经心的抬眼问询。   叫的真亲热,楚恒耳朵一动,转了转眼珠,他怎么记得……不久之前,这人还是叫叔叔的。   “楚董,”穆得也适时开口,语气温柔,却暗含威压,“接纳谁的注资,您考虑清楚,做个决定。”   楚父从商多年,还从未遇见这种情形,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暗自傻眼。   气氛重新陷入僵局。   楚小恒坐在一旁装乖巧,原本是握着方宴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可握着握着,就觉得无聊,开始摆弄着他苍白冰凉的手指玩。   “注资?”   楚恒耳朵一动,顿时明白了他们几个在谈论些什么,不由得眼睛一亮,望向穆得:“先生是因我大哥才来襄助的?”   穆得脸色微微一变,仿佛没料到楚恒会这么问,气息一窒,“三少何出此言?”   楚父眼睛一眯,不说话,打算静观其变。   他就知道有蹊跷,这几个人都知道其中缘故,就是不说,应该只有那个最蠢最傻的家伙会不打自招。   “啊?不是吗?”楚恒愣了愣,“你不是来跟父亲坦白跟大哥的关系吗?”   那……那楚明坤怎么是一副做错了事的心虚模样?   穆得闻言,一贯的温和模样到底挂不住了,皲裂开来,抬手撑着额头,低低抽气。   “明坤,”楚父皱眉,目光已经投向身边的楚明坤,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你自己说说吧!是怎么回事?”   “爸,我……”   楚明坤半垂着头,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爸,”方宴这时候打断他们,又揉了揉身边的狗头,含笑开口:“时间不早了,我的提议您好好考虑一下,我跟小恒就先回去了。”   楚恒无辜的睁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闯祸了。   还是方宴敲了敲他的脑壳,压低声音提醒他扶自己一把,这个呆呆愣愣的蠢家伙才回过神,扶方宴起身。   “腿麻了吗?还是腰疼?”   小楚表现的尤其出色,稳稳当当的搀着方宴,见他身形不稳,动作略有些僵硬,关切十足。   “还好,”男人微微摇头,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无事,“回吧!就不在这儿打扰咱爸了!”   眼看着事情谈不下去,陷入了僵局,穆得同样告辞,楚父亲自下楼,将他们送到门口,礼数周全。   楚小恒一钻进自家车子里,立刻现了原形,侧躺在男人腿上,笑嘻嘻开口:“穆得不是去摊牌的吗?”   “你觉得可能吗?”男人低头,反问了一句,“这个时候摊牌,只能让你爸觉得是要挟,而不是去搏好感的。”   “哦——”楚小恒拉长语调,恍然大悟,“说的很有道理,嗯……所以穆得原本是想去我爸面前刷好感度,结果被你搅了局?”   “什么搅局?”男人伸手去戳他脑壳,“你这脑袋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呢?两家联姻,楚家出事,我总不能坐视不理,对吧?”   “可是……”楚小恒还是不相信,摸了摸下巴,整一大只陷入了沉思,“我怎么从前也没见你这么菩萨心肠?”   “那是你没见,不代表没有,”方宴语气不紧不慢,但看这家伙还一副不死心的样子,便想着赶紧转移他注意力,“沙发太软了,坐了一下午,实在要酸背疼,楚恒——”   “来啦来啦!”乖巧的小楚同学一点就通,赶紧一骨碌爬起来,笑眯眯的给自家大佬揉腰捏背。 第139章 气愤   穆得回去没有多久,楚明坤就跟了过去。   他被左右搀回去之后,已经十分疲倦了,眼前一片模糊,酸乏的厉害。   “叫人去找方宴,问他想怎么样?”   英俊苍白的男人仰在靠椅上,低低开口,语气低弱。   “咳咳……”一想到方宴搅局,他心里头就烦躁的要命,那个男人不好招惹,是出了名的加仇小心眼,眦睚必报。   至于缘故,他自然也明白。   还是因为江江。   江江是穆得收的徒弟,那个女孩子性情善良却不盲目心软,聪明但不眼高于顶,心思细腻,头脑清醒,总能看到旁人看不出来的问题。   因此得了他的青眼,收为弟子,悉心教导。   至于身世不简单……他穆得看中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世,都要的起。   方宴已经怀疑江江的身份了,不就是没给他提供一定帮助吗?那小子还真是——   穆得罕见有些动怒,阖着眼一拳击在一侧,心里把方宴骂了千百遍。   真是小肚鸡肠!   他好不容易耐心等着身体好些,打算处理一下他跟楚明坤的事情,他们两个人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下去,刚好楚氏危急,等来这么一个好机会,可以去楚父面前刷好感,结果……结果半路杀出来一个方宴?   罢了罢了,那家伙想要什么,自己满足他就是,活到这个年纪上,穆得看的十分通透明白,人这一生里,所求的很多东西都是虚幻,只有真正看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才能活的不累。   而他如今以及往后许多年里想要的,就是楚明坤。   “手伤到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穆得倏尔睁眼,偏头一瞧,就见衣冠整齐的青年蹲在身边,捧起他的手来,左右查看。   “你怎么过来了?”穆得略略诧异,“我刚刚回来你就过来,你父亲会不会……不高兴?”   “无所谓了,”楚明坤扯了个笑,摇摇头,“他已经猜到咱们的关系了,不高兴……早晚都会不高兴,也不差在这一时半刻。”   看得出来,他情绪也有些低落,但仍旧担心穆得,才赶紧赶了过来。   这个人的身体虚弱,最不能劳神,年轻时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太多,损了底子,如今年岁渐长,病痛便返上来,即便再刻意保养,也难保平日体弱气虚。   “抱歉。”   男人低低叹了口气,眼神温柔,充满歉意,“是我让你为难了。”   他抬手抚了抚楚明坤发顶,语气恢复一贯的平静温和,唇角微扬,却染着苦涩。   “没有……”楚明坤咬了咬唇,“我……我父亲就是那个样子,从我记事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我父亲了,他待我好,跟他的孩子从来没有区别,所以很多事情,我不想……也不能让他失望。”   作为重组家庭,他有一个失败的亲生父亲,据说那个男人常常喝酒,赌博,每每输掉之后就喝的大醉,打骂怀着孕的母亲。   后来……那个男人就死了。   至于怎么死的,楚母倒是没提起过,总归,后来她嫁给楚父,两人一路走到今天,楚父都没有亏待过他,反倒把公司交于他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子打理。   楚家几个兄弟虽然皆非一母同胞,但从小相处的就很好,楚父楚母两个人教导有方,楚家家风清正,除了最小的楚恒顽劣一些,其他方面倒也乖巧。   “我明白你的难处,”穆得凝视着面前垂头丧气的青年,温柔一笑,“不要有心理压力,小家伙,一切交给我。”   人在世上,总是有所求的,不论什么,顶多不过拿对方想要的事情交换。   楚明坤抬头,眼里惊疑不定,满是惶然。   “可……可是,我爸那个人十分固执,但很多时候,他确实是为我们好,就是插手的太多了,譬如小恒的事……”   他是长子,本应该是他来为楚家分忧,但楚父非想尽法子哄了楚恒回来,还兜兜转转给他设了一个局,非要让楚恒与方氏联姻,其中缘故……他其实想不太清楚。   毕竟,其实他也可以。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你爸选的是楚恒,不是你?”   穆得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些什么,不由得失笑,“你的性子最是稳重妥帖,但也容易委屈求全,跟方氏联姻固然不会出什么差错,但也不会让你爸爸有意外之喜。”   “嗯?”楚明坤闻言,不由得吃惊,“什……什么意外之喜?什么意思?”   穆得却不着急回答,重新仰面靠回去,拉着楚明坤的手覆上自己眼帘。   “眼睛痛。”   楚明坤笑了笑,绕到他背后,盘腿坐下,替他揉着眼睛周围的穴位,“待会儿给你热敷一下,再敷一点药。”   “嗯。”   穆得阖着眼,声音倦懒,神色也渐渐放松下来。   “那你……倒是说完刚才的话呀!”楚明坤按摩的间隙里替他理了一下颊边碎发,拨弄的时候竟发现了里头掺杂了不少银丝,心头顿时一酸,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刚才?嗯……”穆得昏昏欲睡,声音也低下来,却依旧暖如春风,“楚恒性子跳脱活泼,开朗有趣,与方宴全然相反,这样的两个人混在一处,擦出火花是早晚的事,你没看到今天他们两个的眼神,已经很明白了……”   楚明坤闻言,当真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下,觉得有些道理,自家那个弟弟随时被迫结婚,可这才多久,两个人之间就大不一样了,虽然还总是闯祸,可瞧着方总从未有生气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那我爸是想……”   楚明坤想明白了其中缘故,禁不住笑起来,刚一低头,便察觉这个男人已经睡着了,后面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他太累了。   楚明坤凑过去,仔仔细细端详这个老男人的面孔,他年纪当真已经不小了,鬓边都染了霜华,眼角细纹浅浅,能看得出岁月的印记,可是……还是这样好看,真叫人怎么都看不够。   楚明坤笑开,慢慢靠近,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第140章 生病1   “都准备好了吗?”   烟雾缭绕的棋牌室里,有人一脸兴奋迈进来,听到里头人开口,便应了一声,“哎!没问题!那些东西,都发给方宴了,他看了之后应该是忍不住的,头儿,嘿嘿……咱们啊!就让他们自相残杀,等着他们折腾够了,咱们再来坐收渔翁之利!”   黑衣男人站在窗边,轻笑一声,“瑞克恐怕也没想到吧!当年的事情,居然这么阴差阳错。”   “那可不!”来人也叼着烟,坐在麻将桌边洗牌,“头儿,咱们玩几局?这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弄来的录音影像资料,咱们先发制人,后来的那些人估计就得扑空。”   “你们玩吧!”   窗口的黑衣男人掐了烟,逆着光摆摆手,“叫上他们几个,放松几天,有什么事情,等过几天再说,看看对方那边的动静。”   这次的收获当真是不小,令人惊喜,只可惜啊——M市又要平起波澜了。   天气一天天冷起来。   每年冬天,是方宴最最难熬的时候,他的身体底子早就在十几年之前被毁干净了,这些年黎旻费尽心力,也只能维持现状,不好不坏。   “咳咳……咳咳咳……”   楚小恒从书画协会回来,先是换了衣服,又逗了逗那只蠢狗,才上楼去找方宴。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远远传来的剧烈咳嗽。   “他……”楚恒停住脚步,问付昇,“他每到冬天就会这样吗?”   付昇脸色凝重,点了点头。   “那……那应该怎么办?”   楚恒咬唇,有些犯愁,“他以前都是怎么过的?”   “能怎么过?”付昇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难得多说了几句,“只能硬熬。”   楚恒闭眼,长长叹了一口气,着实心酸。   十几年前的那场灾难,摧毁了多少人的一生,健康、家庭、前程,悉数灭掉。   又有多少希望,一朝之间化作泡影。   楚恒那个时候年纪尚小,对那一年发生的事,他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楚父楚母将他们保护的很好,楚娇和楚明坤应该印象会深刻一些,但在那一场灾难里,大家都没受什么伤害。   然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有人验收着灭顶之灾。   楚恒轻轻推开门。   “咳……咳咳……”   那人伏在床边,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楚恒见状,吓了一跳,赶紧快步走过去,绕到另一侧,替他叩背。   “怎么咳得这么厉害?付昇,水!”   楚恒半扶半抱着他的身体,心疼的替他拍背,这人瘦的厉害,总感觉……像要一巴掌拍坏似的。   “咳……咳咳……没……没事。”   方宴咳了好一阵子,直到付昇半跪在他面前喂了几口温水,这才缓了一些,撑着床边的手臂一软,就俯下去。   还好楚恒早有准备,牢牢抱着他,替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干脆让他半躺在自己怀里。   “咦?怎么这么烫?”   楚小恒揽住男人身体,愣了一下,忽而“嗷”的一声,“方宴,你……你你你发烧了!”   付昇一听,赶紧转身,叫人去准备药品。   方宴咳的有些头晕,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嚷嚷个没完,心头稍微安定了一些,眯着眼仰脸去看。   “咳……楚恒,”他开口嘶哑,皱了皱好看的眉,苍白的俊脸上浮出几分疑惑,“怎么有一股子奶味?嘶……还有你这是……”   这个姿势,方宴恰好枕在楚恒腹部,略一偏头,猛的就对上一个巨大的卡通狗头。   “什么……什么鬼东西……咳咳……”   男人吓了一跳,按着心胸口,有些心悸。   “啊?”楚小恒低头,扯了扯家居服上印着的狗头睡衣,得意洋洋,“怎么样?这是刚定做好的,今天头一回穿呢!你不认得?这不是那只蠢狗嘛!”   他嫌弃家里的睡衣太过于单调,不是白就是黑,要不就是蓝啊、紫啊的,特意叫人按着蠢狗的照片定制的花睡衣,穿上之后那只蠢狗还过来蹭了好久呢!可见其是极为相像的。   方宴昏昏沉沉的又瞥了一眼,目光有些嫌弃,“这要是晚上,真够吓人的。”   “那是你胆子小,”楚小恒不服气的吐了吐舌头,“我要去告诉那只蠢狗,你说它吓人!”   这人气息粗重,身上滚烫,看着就不太舒坦,楚小恒一边跟他斗嘴,一边把被子拉上来,将边角都裹好。   不防那人伸手出来,掐了一把他的腮帮子。   “哎呦哎呦!你干嘛?没看我忙着……忙着呢!”楚小恒龇牙咧嘴,甩了甩脑袋,试图挣脱钳制。   “你进来。”   男人抬眼,定定看他。   “啊?什么?”楚小恒没听明白。   “进!来!”方宴被气的直咳嗽,觉得这家伙大概不是耳朵不好使,而是脑子不好使,“咳……我冷,你裹紧被子也没有用。”   楚小恒眨眨眼,迟钝的思索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这人什么意思。   哎呦!美人邀请,岂能不从?   他“呲溜”一下就钻了进去,手脚并用缠住这人瘦削的身体。   “你这身上滚烫,怎么偏偏手和脚这么冷?”楚恒小声嘟囔了一句,知道这人难受,也没过多闹腾,只拿手摸来摸去,想瞧瞧究竟怎么回事。   “咳……咳咳……”方宴偏头避开,掩唇咳道:“别抱这么紧,胸闷,透不过气来。”   这家伙一贴上来,温暖的感觉顿时涌过来,着实熨帖,他顿了片刻,毫不迟疑的将冰凉的手从这家伙睡衣里探下去。   “嗷嗷别……”   楚恒“嗷呜”一声尖叫起来。   付昇匆匆忙忙的拿着温度计和药进来,“先生,发生什么事……”   迎接他的,是男人不悦的神色和楚小恒无辜的脸孔。   “那个……”付昇只觉得背后凉嗖嗖的,但还是硬着头皮,“三少……”   “你放着吧!”楚恒倒是大包大揽,摆了摆手,“我来就行。”   “这……”付昇迟疑了一下,见方宴已经阖了眼,满脸被打断后的不悦,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那我先出去,黎医生说,晚一些来探望您。” 第141章 生病2   自从上回结肠炎过后,方宴身体尚可,一直没有什么大问题,这也多亏了楚恒小心照料,他可是把这个男人放在手心里宠着的,生怕磕了碰了。   毕竟,精致的玉器磕坏了边角都是超级心疼的!   “怎么还是烧啊……这药到底管不管用?”   楚恒抱着方宴上半身,让他上半身略略抬高,以便于呼吸顺畅,这人一病起来就容易心悸,难受的样子让人瞧着就跟着着急。   “哪有……咳……这么快?”   男人连声音都虚弱下来,枕在楚恒身上,阖眼养身,“你放松些,浑身紧绷,枕的不舒坦。”   “哦……”   楚恒不间断的给他喂水,量体温,给他擦拭脖颈和腋窝,但他体温还是没降下来,急的楚恒一个劲冒汗,不停的探他额头。   “你还……咳……让不让人睡了?”   方宴几次三番被打搅,感觉那只热乎乎的爪子在身上摸来摸去,顿时不耐烦,翻了个身,整个人侧躺着,将头埋进这家伙腹部,语气凶巴巴的,“闭嘴!别动!睡觉!”   “可是……”   楚小恒被吓得一哆嗦,胆战心惊的嘟囔着:“你这样不憋的慌嘛……哎呦!”   大腿外侧被狠狠的拧了一下。   “腰疼……把嘴闭上,留着力气,给我揉揉腰。”   方宴将脑袋埋在楚恒怀里,摸索着抬手,捏了捏他的腮帮子,“什么香水啊……还奶糖的……”   “你……你别压我,我……你压着我,这个姿势我够不到你的腰啊!”   方宴枕在这家伙身上,觉得挺舒服,奈何耳边一直萦绕着他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由得拧眉,不悦道:“那就给我捏捏肩,闭嘴就行,别出声!”   被闹腾的脑袋嗡嗡做响,男人心里头烦躁的情绪便愈发升腾起来。   “哦……”   楚小恒懂事的点点头,闭了嘴,果真不在出声。   唔……肚皮上多了一颗脑袋。   他想戳戳,但手指伸到半空,就变了姿势,换成给这人按着穴位。   怎么……就这么容易病呢?   楚小恒暗暗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外头的天,最近还在换季,可等着天气越来越冷,这人身体就会越差,该怎么办啊!   他没再开口说话,安安静静的替这个男人按摩身体。   没多久,就听到男人绵长安稳的呼吸声。   听付昇说,他病着的时候极难睡着,因为心悸的缘故,常常被惊醒,很难安睡片刻,因此楚恒几乎不敢动,轻抚着他瘦削的脊背,时不时替他揉一揉后心。   “方宴……”   男人侧睡,只露出半张脸来,侧颜精致,皮肤白皙,让人忍不住……呲溜。   楚小恒只觉得心里头好像爬了什么,抓心挠肺一般的痒痒,美人就在眼前,可他却碰不得,吃不到,这种感觉还真是叫人难受的要命。   如果他没有经历十几年前的那场灾难,如今应该是个康健张扬的人吧!可以做任何人都能做的事情,不必常常囿于床榻之上,受病痛折磨。   想到这里,楚恒就有些沮丧。   男人最近消瘦的厉害,每次吃东西都吃不太多,还总是吐,瘦的抱起来都不舒服,两片蝴蝶谷支棱着,看着叫人怪心疼的。   楚小恒轻轻抚过这人瘦削的脊背,指尖划过他凸出的脊骨和蝴蝶骨,心里头一抽一抽的。   “阿宴,你……”   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   楚小恒心头一跳,赶紧“嘘”的一声,冲来人示意,可还是晚了。   怀里的男人已经被惊醒了。   “嗯?”   方宴睡眠极浅,一贯是有点风吹草动就能被惊醒,醒后还容易心悸,这次也不例外,他缓缓睁眼,声音疲倦,“怎么……回事?”   黎旻禁不住有点吃惊,看了楚恒一眼,心道他居然能让阿宴睡上这么一阵子,这若是放在从前,他可真是办不到的。   “黎旻来看你。”   楚恒拍拍男人的背,轻声哄他,“要不要换个姿势,这样久了不舒服。”   方宴不说话,却又翻了个身,仰面靠着,半眯着眼,神色还有些迷糊,“我睡了多久?”   “还不到半个小时。”   楚小恒撇撇嘴,抬眼扫向黎旻,“黎医生来了,让他给你看看。”   “嗯……”方宴又闭了眼,摸索着伸手,去探楚恒,“我想喝水。”   黎旻转身,去倒了一杯,插好吸管,晃了晃方宴,轻轻托起他的后脑勺,“来,喝一口。”   男人连眼都没睁,直接张嘴含了吸管,喝了几口,就微微摇了摇头。   “多喝一点,”楚恒皱眉,有点不大满意,腾出食指点了点他惨白的唇瓣,“你看看,这么干——”   方宴挑了一下眉,这才又多喝了几口。   楚恒把杯子放到一旁,嬉皮笑脸的凑过来,俯身仔细观察他,“果真睡一会脸色就好一些,要不要再睡一下?”   方宴斜了他一眼,喉咙里凝出一道模糊的声音,“睡不着了。”   黎旻在旁边忙碌,将药箱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楚小恒扫了一眼,趁他没注意的间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尔俯身,在男人干枯的唇瓣上啄了一下。   “楚、恒?”   男人倏尔睁眼,磨了磨牙,瞪了身边那家伙一眼,“你做什……咳咳……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啊!”楚小恒眨巴眨巴眼,答得甚是理直气壮,“你是不是烧坏脑袋了?然后……就出幻觉了?来!闭眼,再睡一会儿!”   方宴:“……”   他被气笑了,断断续续的低咳着,闭了眼,心里头却好笑的很,这个家伙……这家伙也就是趁着他病着,开始得瑟起来了,等他好些……看他怎么收拾他。   “你们俩真是……”   黎旻好笑的摇了摇头,走过来给方宴做一个简单的检查。   “心率还是快,吃退烧药了吗?”   楚小恒挠挠头,回忆了一下,“唔……吃了。”   “不能再吃了,”黎旻皱眉,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给他用物理降温,那些药会加重他的心脏负担。”   楚小恒心里头顿时“咯噔”一下,似乎想起什么来,“我记得你上次说的……现在……现在怎么样了?” 第142章 你忍心么   黎旻不说话,定定望着楚恒。   “你别吓他,”到最后还是方宴开口了,“他胆子小。”   楚小恒瞪圆了一双大眼睛,模样呆呆的,闻言忙不迭点头,附和道:“对对对,我是真的胆子小……咦?不对不对!我胆子不小,我胆子可大了呢!你直说就是!”   喵了个咪的,差点儿被这个男人给套路进去。   “黎旻!”   男人不耐的抬眼,望过去,“只是感冒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么多年不也都过来了?”   黎旻弯唇,笑了笑,“你要能永远保持目前的状态,我倒是一丁点儿都不会介意给你任劳任怨一辈子。”   方宴扫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说的就跟你自己能长命百岁一样。”   楚小恒眨巴眨巴眼,表示没听明白俩人在打什么哑谜。   他们……他们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呀?怎么叫人觉得奇奇怪怪的?   黎旻给方宴输好了液,嘱咐楚恒看住,自己就下去吃午餐了。   “我也饿了……”   楚小恒摸了摸瘪瘪的肚皮,苦着一张脸,“今儿个被一群老头子问来问去,问了好多好多问题,问了我脑袋都大了,天晌了才放我回来,哎呦……好饿呀!”   方宴小睡了一下,精神稍微好一点,闻言斜睨了这家伙一眼,挑了挑眉,“几个意思?想下去吃东西呗?”   傻乎乎的小楚同学点头如捣蒜,“你摸摸……你摸摸我身上,肌肉都饿没了!”   他拉起男人的手,在自己身上摸索,“是不是?你看,我没说错吧?”   方宴闻言,顿时满脑门子黑线,肌肉是饿没的吗?分明是这家伙最近犯懒,没去健身锻炼的缘故,又贼能吃,他能不肥吗?   “没说错,”心底念头转了一转,男人虚虚抬手,冲这家伙示意自己正输着液,“肌肉是没了,肥肉倒多了不少,你不应该控制一下食量?更何况,我还在输液,黎旻说了让你在这看着,你忍心丢下我一个人,下去吃东西?”   “啊……啊?”   这逻辑弯弯绕绕,听的楚小恒顿时晕乎起来,“这……这都是什么啊……”   呜……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但是,肚子还是好饿呀!   “那你……你让付昇进来守着你嘛!”楚小恒嘟囔着,拍了拍胸脯:“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就输液呗!我吃饱了再回来看你!”   他扶着这个男人,将他放在堆好的大靠枕上,靠稳当了,咂巴咂巴嘴,一脸期待。   “你……”方宴也有些惊诧,不可思议道:“你……你还真忍心啊?”   楚小恒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忍心啊!嘻嘻……付昇!付昇!”   付昇很快就闻声赶过来,“三少,怎么了?”   楚小恒嘿嘿一笑,赤着脚跳下床去,挥挥爪子,“你看着他输液,别让他乱跑乱动,唔……我下去吃点东西,走了啊——”   话音刚落,人就一溜烟跑了。   “这——”   付昇有点愣,看向方宴,“先生,三少这是……”   男人脸色一瞬间阴沉下去,盯着身边的移动输液架,冷冷一笑。   楚小恒屁颠屁颠的跑下楼,叼了一根黄瓜,坐在黎旻身边,“我说——黎医生,你跟我姐,发展的怎么样了?”   黎旻斜睨了他一眼,继续吃东西,不说话。   “哎!你别……别害羞啊!”楚小恒嘎嘣嘎嘣的嚼着光滑,搬着椅子往黎旻身边挪了挪,“我就是好奇,好奇……嘿嘿,真没别的意思,主要是吧——看在方宴的份儿上,我也得给你报个信儿。”   黎旻切牛排的动作一顿,这才转头过来,正视楚恒。   “什么信儿?”   楚恒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佯作神秘,“嗯……我听说我爸妈,最近要给我姐相亲,催着她嫁人呢!而且啊!还相中了那么几个合眼缘的,其中还有一个,跟我姐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呢!”   黎旻皱眉,放下刀叉,“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娇娇跟我提起过?”   “这种事情他能跟你说吗?”楚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脸鄙夷,“她呢!肯定独自承受着我爸妈的压力,啧啧——可怜呦!”   黎旻沉默,似乎陷入了思索。   很快,楚恒的那一份牛排也煎好了,他往一侧挪了挪,开始大快朵颐,“唔……我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提醒你啊!你承了我的这个人情,可得多记着我点。”   黎旻叹了口气,怎么看也没有了食欲:“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我骗你干嘛?”楚恒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含混不清的道:“有糖吃吗?黎大医生,我只是提醒你得抓紧了,反正到底该怎么样,我也说了不算,还得看你自己的,唔……哎呦喂!你你……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臂弯里忽然冒出来一颗吐着舌头的狗头,吓了楚小恒一跳。   它今天似乎极其喜欢楚恒,围着他转了一圈,又靠近上来,又舔又咬,打着滚儿撕扯楚恒的睡衣。   “哎……你放开!这不是你!别碰!”   楚小恒赶紧把睡衣从狗嘴里夺出来,抹了抹上面的口水,顿时毛了,“谁让你咬的!脏死了!”   呜呜呜呜呜……他的新睡衣啊!   绵绵歪了歪头,眼睛里充斥着无辜,“汪汪汪!”   “你……你别过来啊!别靠近我!”楚恒推开那颗狗头,一脸警惕,“我吃饱了再跟你算账,赶紧的,远点远点!”   绵绵好像听懂了一样,果真后退了几步,吐着舌头,在原地徘徊。   楚小恒松了口气,赶紧把盘子里剩下的牛排和意面三下两下扒拉到自己嘴里,嚼呀嚼,想着趁那只蠢狗还没扑上来,赶紧吃完去把睡衣换了。   哪知刚一扭头,就见绵绵退后了半米左右,随即风驰电掣的扑上来,身姿矫健,一跃而起,直扑入楚恒怀里。   “哎呦……”   楚恒只觉得大腿上一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便压上来,他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放大的狗头,伸出舌头,冲他舔过来。   “啊……嗷嗷嗷嗷嗷……蠢狗你……你别舔我!赶紧走开……” 第143章 我的一切都留给他   楼下一人一狗闹成一团,楼上 卧房里,方宴靠在床头,身影单薄,他低头翻着手里的东西,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哪里来的?消息……准确吗?”   付昇点头,“是咱们一直设下埋伏着的人传回来的,消息确切无疑。”   方宴竭力维持表面平静,可他的手却还是一直在抖,倏尔脱力一般的垂下来,落在一旁。   “瑞克……他的实验室,在哪?”   付昇微惊,顿时明白这人的意思,开口阻拦道:“先生!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绝不能去!”   方宴神色冷峻,闻言,眼睫忽而颤了一下,宛若蝶翼般在眼下笼罩出一片青影,遮住眼底情绪。   他一向是好看的,即使病着,也难掩眉目风华。   “在哪?”   半晌没听到付昇回应,他又重复了一遍。   付昇愣住。   这个人……这个人真要亲自启程?他的身体状况能禁得住这么折腾法吗?   可是,那恐怕是这个人活着唯一的希望和光了,这么多年过去,付昇亲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步履维艰,捱过多少空寂的夜晚,才得到这么一星半点的消息。   他肯定是不会放弃的。   可是——   “先生,我告诉你,但是希望你多想想身边的人,无论如何也得等身体状况好一些的时候再去。”   付昇抿着唇,长长叹了口气,“就算不想其他人,至少也得想想三少。”   三少……三少。   楚恒刚进这所宅子的时候,付昇对他还颇为戒备,事事都防着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楚小恒的憨憨本性暴露出来,付昇也就没了敌意。   能跟家里那只二哈打成一片,果真不负先生所言的“极蠢”二字。   “他有什么可想的,”男人沉沉笑起来,“他离开我,必然会海阔天空,自由自在,这一点,毋庸置疑。”   婚事本来就是被迫无奈,听说那家伙还是被楚父想了法子哄回来,才扣住的,想来……他应该很愿意重获自由吧!   “可是……”付昇嘴笨,见状也有些急了,“先生不应该这样武断,万一三少不愿意呢?万一他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甚至……喜欢并且享受呢?”   喜欢并且享受?   闻言,男人低笑了一声,肩头略略耸动,旋即便咳起来。   “不会的,他只是……不得不适应……咳……”   方宴咳了很久,最直到最后按着胸口,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里很疼,尖锐的疼,但奇怪的是,它们并不连续,反倒在两段疼痛中间会有一点停顿,好像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继而有力气迎接下一波痛楚。   “临走之前,我会把离婚协议签好字,给他留下,”过了许久,方宴才稍微缓过来一些,好看的侧脸攀上几分绯色,“我如果死在外面,那么我的一切,都留给他。”   付昇骤然色变,失声低呼起来:“先生!”   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楼上发生的一切,楼下都浑然未觉。   楚小恒跑去换了衣裳,再下来的时候,就收获了一只躺在地上装死的二哈。   见那家伙冲自己跑过来,绵绵睁了睁眼,又合上,不动了。   “你少来这套!”楚小恒叉腰,气鼓鼓的哼了一声,抬手去戳那颗狗头,“我可跟你说,你主人不在,没人护着你!趁我吃东西偷袭我?嗯?你刚才的能耐呢?”   绵绵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斜了楚恒一眼。   “哎呦呵——你还来本事了!”   楚小恒挽袖子,扯着狗腿,把它往阳台上拖。   黎旻跟过来,有点好奇,“你这是做什么?把它拖到哪儿去啊?”   绵绵也睁开眼,舔了舔嘴巴,模样无辜,又有点好奇。   楚小恒累的气喘吁吁,停下来歇了一下,“你待会就知道了,说起来这只蠢狗个头不小,真是死沉死沉的,哎呦喂我说,蠢狗,你自己起来跟着我走不行?”   绵绵被拖着两只前爪在地上摩擦,模样还挺享受的,闻言看了看楚恒,一脸“你不拖我我就不动”的表情的,气的楚小恒跳脚。   “你等着啊!你等着!马上……马上你就不乐呵了。”   楚小恒喘了口气,继续拖它。   出于好奇,黎旻也跟过去,亲眼瞧着他把绵绵丢进大笼子里,拍了拍手,上了锁。   绵绵顿时不淡定了。   好像想起了以前的某段经历,它顿时跳跃起来,在笼子里嗷嗷叫唤着,“汪汪……汪汪汪!汪!”   楚小恒戳了戳狗头,一脸嫌弃,“别叫唤,这次跟上一次不一样。”   绵绵安静下来,仍旧瞪大了眼睛,盯着楚恒,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坐下,趴好!”楚小恒指挥它,按着他的脑门,“快点快点!”   绵绵听话的趴在笼子里,狗头一转,眼神依旧盯着楚恒不放。   只见楚小恒嘿嘿一笑,示意佣人端来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盘子和一套刀叉,而盘子上——   放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奶油哈士奇。   “汪——”   绵绵不禁吃惊,瞪着楚恒,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楚小恒盘腿坐下来,特意趴在笼子外面,拿叉子点了点绵绵的狗头,又点了点盘中狗头,咧嘴笑起来。   盘中的奶油哈士奇跟绵绵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表情也是蠢蠢呆呆的,是绵绵一贯的表情。   绵绵不出声了,冥冥中好像感觉到什么,乖乖巧巧的缩在那,也不叫了,目光紧紧盯着盘中的小哈士奇,一脸紧张。   楚恒见勾起它的好奇心,更开心了,嘴里絮絮念叨着:“看着啊!看好了,别眨眼,这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刀叉落下,精准的将狗头切了下来。   “汪!”   绵绵惊的叫了一声。   楚恒将刀叉上的狗头凑近笼子,在绵绵的眼前晃过一遍,紧接着便在它的视线中张大嘴巴,“啊呜”一口吞掉了。   绵绵惊恐的瞪大了眼,使劲往后缩,到最后缩在笼子一角,惊恐的望着他。   黎旻直接笑出声来。   楚小恒嚼着嘴里的奶油,将盘子放到狗笼子面前,摆摆手,含混不清的对黎旻说:“我有点事情需要出去一趟,你跟方宴说一声,唔……噎死我了……这奶油有点齁人,还需改进。” 第144章 两个吊坠   楚小恒换了一件宽大的T恤出门,上头印着夸张巨大的骷髅头,下身穿着一条破洞牛仔裤,踩着一双黑色帆布鞋,戴着鸭舌帽,到最后还觉得不够酷,又跑回去把墨镜拿上。   嗯……方才的教训,估计够那只蠢狗自闭一阵子了。   林荫下,夕阳垂落,光暖交融,斑驳树影映照下来,楚恒斜斜靠在一边,盯着某处发呆。   他约了人,现在在等她下班。   月牙儿挂坠依旧被妥帖放置在胸前,从吴晟手里讨要了回来,楚恒便日日戴着,除了洗澡,从未取下来过。   虽然是方宴随手给的,但倚着那人的性格,这之于他来说,绝对不是普通的东西。   所以后来,楚恒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之后,其实也并不怎么惊讶,甚至有些庆幸,这东西在自己手上,正好可以替那个人找回妹妹。   “楚恒!”   他正出着神,就听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噗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是什么装备,”女孩子清新的气息掠过来,连声音都透出一股子朝气,“我好多同事都在看你呢!”   楚恒摘了墨镜,扫了一眼大门口,果不其然,下班的时间,出来的人或车路过他身边的时候,都多看几眼。   这条林荫小道是在老城区,并不仅靠市中心,因此平日里十分安静,偶尔会有老人带着孩子经过,童言童语散在风里,给傍晚添了几分欢愉。   “那是他们嫉妒我帅!”楚小恒撇撇嘴,毫不在意,“喏,新单位适应的怎么样?”   江江扎着高高的马尾,素着一张脸,闻言转了转眼珠,俏皮的瞧他,“怎么……适应不好还能不做了啊?”   “当然——”楚恒搭住她的肩,将她拉过来,“上车,带你去吃东西。”   二十分钟后,两人在街头大排档坐下,叫了啤酒和烧烤。   “说实在的,确实有点儿不太习惯,我从小长在外面,虽然是这里的人,平时跟你们也都是朋友,了解这里的生活习惯,只是……真正一个人回来体验的时候,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最近天冷了,大排档的人也不多,三三两两的,楚恒开了一瓶啤酒,递给江江。   “你若不想做,完全可以不需要勉强自己。”   江江接过来,轻笑一声,“那你养我吗?”   “这有什么困难的?”楚恒给自己也开了一瓶,倒满,满不在乎的说:“要不然,你想做什么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你,不一定非得做这个。”   “哪有你这样的?”江江失笑,“这种时候,你不应该好好激励鞭策我一番,还在这儿帮着我打退堂鼓?”   楚恒嘿嘿一笑,与她碰杯,“人生苦短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为难自己!”   四周烟火气极盛,光影缭乱,不远处似乎有演出,乐队喧嚣的声音传出老远,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几杯啤酒喝下去,江江便觉得暖和了一些,兴许是最近事情太多,她心里烦躁,又无人可以诉说,多喝了几杯,就觉得有些发晕。   “你是来问那件事的吧!”   酒过三巡,热意逐渐扩散开,顺着经脉循环,蔓延到四肢百骸,江江这才觉得暖和过来,“不用再问了,我可以告诉你,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嗯?”楚恒挑了挑眉,停顿一瞬,“我都忘了还有这件事,不过……也算是意料之中。”   背后的人是有备而来,当然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扳倒他,楚恒在这方面倒是想得开。   “那你找我什么事?”江江闻言,有些吃惊,“不是上回……”   “当然不是,”楚恒朗声笑起来,打了个响指,“脖子上的东西,取下来给我看一下。”   “嗯?”江江下意识摸了摸颈间的东西,“这……这是我……”   “怎么了?”楚恒打断她,佯作诧异,“我就是看看,又不是跟你讨要,你怕什么?”   “哦……”   江江迟疑了一下,还是摘下来,递给楚恒,“你知道我的身世,我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养父母收养我的时候,我身上都是伤,他们带我去治疗了很久,才渐渐恢复正常,这个东西……是跟我身世有关的唯一一样信物了。”   楚恒接过来,眯了眯眼,就着昏黄的灯光去瞧手里的东西。   月牙儿吊坠。   果真……是她。   这段时间,楚恒彻彻底底的查清楚了江江的身世,这个女孩子的资料开始于十岁之后,她的养父母确实曾经带她去接受很长一段时间的治疗,但除此外,她还做过不下五次的整形手术,以及全身植皮手术,由此可见,她口中所说的曾经受过的伤,很有可能……是大面积烧伤。   而方宴的妹妹,正是同她小姨在一处时,因为意外失火而被烧死。   吊坠材质跟楚恒脖子上的一模一样,雕着繁复古朴的花纹,背面角落里,印着一个小小的“江”字。   因为这个吊坠,养父母才给他起名叫做江江?   “你想知道身世吗?”   楚恒抬眼,将吊坠交还回去,却又把自己脖子里的吊坠扯出来,“江江,你想认回自己的亲人吗?”   江江怔怔望过去,眼神追着楚恒手里的吊坠,“你……”   “你早就有猜测,是吗?”   楚恒笑起来,目光温和,眼眸仿佛盛着漫天星光,熠熠生辉,“你是传闻中方家被烧死了的小女儿,是方宴的妹妹。”   江江接过吊坠,垂下眼帘,白皙的指腹抚过上面纹路,最终停留在角落的那个“宴”字上。   “我不知道。”   她酒量并不太好,几乎不会在外头喝酒,但对于楚恒,总是例外的。   “我不知道,只是猜测而已,”江江趴在桌子上,咬了咬唇,神色惆怅,“师傅也这么猜测,但是……都没有证据,我也不记得。”   楚恒拍了拍她,“不要担心,你若是真想知道,我有办法——”   江江抬头,吃惊的望向他,“什么办法?”   “给我一样东西,”楚小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胸有成竹,“很快就会有结果。” 第145章 变故陡生   直到午夜,楚恒才将喝醉的江江送回家。   酒过三巡,地上已经堆积了小山一样的啤酒瓶子,楚恒招呼老板付了钱,把江江扶上车。   他不想惊动家里头,因此叫了代驾。   “早知道你酒量这么差,就不应该带你喝这么多酒。”   上车之后,楚恒掐了烟,敲了敲身边这丫头的脑壳。   江江枕着他的肩,咕囔了几声,有点难受的样子,“其实已经醒酒了,咱们喝了多长时间,什么酒还能醒不了?就是有点头晕……”   楚恒喝了也不少,但前前后后时间太久,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他摇头叹了口气,“你啊……一个人不开心,怎么不过来找我?”   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不远万里返回M市,除了穆得,她在这座城市没有其他亲人,无根无源,必定会非常孤单的。   这种感觉楚恒非常清楚,就像他彼时年少,一个人离开家,去外面一样。   直到后来交了很多朋友,学会了挺多有趣的事情,有志同道合的玩伴,那种感觉……才渐渐消弭开去。   其实人都是群居生物,最怕孤独。   “我怎么找你?你说的倒轻巧,你让我……嗝……让我去哪里找你?”   兴许是酒劲上来,壮了胆子,江江扭头,在一片黑暗中抬臂搂住楚恒脖颈,眯着眼凑上去,打量他,“你已经结婚了,你有你自己的家,有你的亲人朋友,还有……爱人,甚至你的那个爱人,很有可能是我的哥哥,咳——咳咳,你觉得我应该以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去找你,又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你?”   楚恒噎住,被问的哑口无言。   这……原来这女孩子是这么想的。   道理是不错,但楚恒却不是这么想的,按着信物来看,将将跟方宴的血缘关系恐怕八九不离十,倘若她真是方宴的妹妹,就算是天天过去烦他,他也不会计较什么。   哦不,是巴不得。   “你……”楚恒别过头去,拂开江江撑在自己肩上的手,长长叹了口气,左右斟酌了一下言辞:“你知道,方家肯定是欢迎你的,方宴这段时间也打心底琢磨这件事,十几年前瘟疫盛行,方家出事的时候,他正染病,对妹妹发生意外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里头一直有一根刺,如果没有得到答案,那么这根刺,永远拔不出去。”   江江靠在车门上,闻言笑出声来,手臂撑着座椅,坐直了些,降下车窗。   冷风吹进来,将酒意冲散了些,江江笑着笑着,眼泪就逼出来了。   理智一点点归位。   “你这么了解方宴吗?”她扭头,漆黑的眸光里溢出奇异的色彩,“你才回来多久?就爱上他了?”   “我……”楚恒微惊,同时又有些无奈,“江江,我们之间……我以为我已经说的足够清楚了,我也以为……你不会再把我们的关系往那方面想了。”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在很久以前,楚恒就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他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而江江也不是。   “不错,”江江眸光一闪,似乎回忆起过往来,点了点头,声音染着哽咽,但依旧清晰,“我没报什么希望,也没再往那方面想,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对一个人这么用心。”   包括与她的关系,与她见面、谈笑、喝酒,都是含着目的,是为了其他人,要不然,楚恒恐怕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这些年的相识,她实在太了解楚恒了。   “行了,我住的地方到了。”   很快,车子便停在了楚恒定位的地点,江江推开车门,跳下车,将车门重重合上,抹了一把眼镜,“你回去吧!”   “不行,我送你进去。”   楚恒也打开车门,下了车。   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四周寂寂无人,一个女孩子独自走在外面,确实危险。   “拜托,这是我们单位的家属片区,”江江倒退着回身,比了个“停”的手势,“治安非常好,不会真有什么事的,更何况,你别忘了我是学什么的,一般人制服不了我。”   “那也不行,”楚恒不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大步跟上她,直到她进了小区,“我送你去楼上。”   “Stop!”   江江瞪他,拢了拢散落的长发,双颊绯红,在暗夜里浮出一股子妩媚,“怎么……都这么晚了,咱们两个孤男寡女,还都喝了酒,要共处一室吗?你就不怕犯错误?”   “你……”楚恒闻言失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这才止住脚步,“那行吧!就听你的,我站在这里,看着你进去。”   江江大步往前走,没有回头,伸出手臂,冲他挥了挥。   仿佛在告别一样。   楚恒又点了一支烟,目光盯着江江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烟雾一圈圈在指尖弥散开来,他狠狠抽了几口,才掐了,丢进垃圾桶,转身往回走。   他并不知道,这一个转身间,他都错失了什么,一朝纰漏,又会发生怎样令他后悔的事情。   如果时光倒流,他一定一定,会亲眼看着江江走进家门口。   只可惜,命运从不会给人悔悟的机会。   凌晨十分,楚恒有些疲惫, 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慢慢走回车上,对代驾报了一个地址,便放下座椅,闭了眼睛,昏昏欲睡。   “到了叫我一声,谢谢。”   代驾答应了以一声,是个年轻小伙子,楚恒也没有起什么疑心,再加上又喝了酒,犯困的厉害,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代驾开了一段时间,偏头看了一眼,确定那个家伙睡死了,嘴角上扬了一下,旋即调头,偏离路线,开往郊区。   一路疾驰。   而此时此刻,方宴坐在一堆精密的仪器前,揉着额角,开口嘶哑,“叫准备好的人过去拦截,顺便……用留在小恒车上的装置给对方传个信,告诉他,车上的人如果伤了分毫,我可以保证他的父母妻子儿女,一个也跑不了!” 第146章 追踪   方宴就知道不对劲。   自从那个人回来之后,M市接二连三的发生诡异的事情,尤其是关于楚家,被针对的事故层出不穷,从没消停超过半个月时间。   因此楚恒必须格外盯住了,那家伙蠢的厉害,太容易被旁人牵了去。   凌晨三点五十分,外头还是一片漆黑,越临近冬天,黑夜越长,天亮起来的时间也越晚。   方宴熬了一整宿,到现在已经疲倦不堪,眼里尽是血丝,付昇劝了他几次,让他休息一阵,这里的事情由底下人盯着,绝对不会出现一分一毫的差错,他仍旧不肯,必须亲自坐在这里,指挥大家行动。   “三少不会出事的,先生别担心了。”   比起楚恒,付昇更加担心眼前的这个人,他身子本来就比不得旁人,素日里作息稳定而规律,否则便得狠狠的病上一场,这一回因为楚恒,已经熬了一整夜,心悸犯了四五回都不肯休息,看的他真是揪心。   “嗯……咳咳……”   方宴掩唇,咳嗽了几声,眉头紧蹙,接过身边人递过的水杯,手背青筋崩起,有些微颤。   “走吧!”   喝过了水,他含了一颗药,揉了揉心口,总算觉得窒闷的感觉消退了些,“去看看。”   “嗯……啊?”   付昇错愕,有点愣,“这……不都安排好了吗?那个代驾也是对方找来的普通人,也有父母亲人,不至于出什么意外吧……先生怎么还非得亲自走一趟?”   男人撑着软椅起身,甩了甩僵直的手背,瞳孔漆黑,淡淡瞥了付昇一眼,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做任何事情,都没有讨巧一说,更何况……他跟绵绵一样,出门就是撒手没,万一被旁人牵回去,还真是怪可惜的。”   付昇傻在原地。   啊?什……什么意思啊?三少分别是个人,什么时候跟狗一样了?这人跟狗……是什么比方嘛?   付昇一脸疑惑,皱着眉思索了好长时间,都没得出答案来,只能赶紧拔腿跟上去,“先生,外面天凉,您得多穿一些……”   一到冬日,方宴便极其畏寒,四肢冷的厉害,出门便裹了厚厚的外套,他还有些低烧,夜里反反复复,总是降不下来,心率也高的吓人,倒是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稍微恢复了一些。   要不然,付昇就要半夜把黎旻叫起来了。   黎旻晚上睡在了这边,但方宴不准人去吵他,直到出发前,才派人叫了他起来。   “你真是能折腾,不知道自己有几条命了?”   黎旻被他气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人自作主张不是一回两回了,完全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还觉得自己是十几年前呢!   “死不了。”   在疾驰往郊区的车子里,方宴总算阖了眼,躺在放下的座椅里,懒懒开口。   他晕的厉害,低血糖犯了,含过药后不得不又含了一颗糖。   “呃……咳咳……”   他实在不大喜欢这股子甜味儿,尤其是……胃疼的时候。   黎旻在替他按着穴位缓解晕眩,忽而见这人翻了个身,侧卧着,整个人还蜷了起来,呈虾米状,不由得顿了顿,“胃疼吗?”   男人蹙眉睁眼,瞥过去,开口微喘,“让他们开快点,天快亮了。”   黎旻无奈的摇摇头,继而与前头人转达了方宴的意思。   “你在我面前不用死鸭子嘴硬,”他倒了一点热水,插好吸管,送到方宴唇边,“喏,你别忘了,我给你做的手术,你全身上下哪里我都看过。”   “你……”方宴闻言瞪他,正喝着水,便被这话呛了一下,“咳咳……咳……”   黎旻赶紧过去给他拍背,“慢点慢点,别激动。”   方宴抬手擦了擦嘴角,诧异的看向黎旻,有些纳闷,“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变了不少,你从前……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是吗?”黎旻嘴角上扬,“兴许是跟他们楚家的人待在一处久了,被传染了。”   楚家这几个少爷小姐,也就楚明坤还正常些,剩下的那两个,不论男女,做派都像个土匪头子,耍赖实在是一流。   “呵……”方宴轻笑了几声,“你跟楚家那个丫头倒是还聊得来。”   黎旻回想起来楚娇的样子,也笑了笑,“别想太多了,我跟她没有可能。”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没有可能?”   热水顺着食管涌入胃里,疼痛总算缓解了些,方宴撑坐起来,调回座椅,半眯着眼望了望窗外,“楚家出来的,不是寻常人,你放心就好,那个女孩子应该不会在意你的身世。”   天色渐渐亮起来。   方宴手底下的人一直在跟对方保持联络,信号并没有中断,家里也一直在汇报定位信息,方宴揉着心口,皱眉听着,神色渐渐不耐。   “让他最好按原计划往这走,不要掉头,否则后果自负。”   “好的先生!”   方宴低低喘着,不断的往向车窗外头,神色逐渐焦灼。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来。   “陌生号码,”黎旻见他一丁点力气都没有,直接帮他取过来,看了一下,“要接吗?”   方宴顿了一下,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有些吃力的开口:“免提。”   “方宴——”   对面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车内人神色皆是一凛。   “我本觉得你实在没什么本事,但这次发现,你的本事只有在特定时候才显露出来,反应够快,不错,真让我刮目相看!”   方宴冷笑了一声,压着喉咙里的痒意,一字一顿的开口,“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敢打他的主意,我一定对你不客气!”   “是吗?哈哈哈哈哈哈……”   那边的人笑出声来,仿佛根本没有将句话放在眼里,“看来人心这种东西,还真是难测,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方宴,我就是想看看,你们这些人究竟想要什么?放心吧!我不插手,我等着你们——一个个将自己内心的贪婪都漏出来,把最丑恶的嘴脸都露出来!” 第147章 人家好疼疼呦~   楚小恒舒舒服服的睡了很久很久。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方宴要跟他离婚,协议书摆在桌子上,逼着他签字。   “为什么?”   楚小恒简直不可思议,“你出轨了?”   男人不说话,目光沉沉,一直盯着他,直到看的他遍体生寒,脊背攀升上一股子冷气。   “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了,”等了许久,方宴才不耐烦的开口,顺手撸了一把坐在身边的绵绵,“留着它还能卖萌呢!留着你能做什么?”   留着你能做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楚小恒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是……是啊!他能做什么?不对,他……难不成他还赶不上一只蠢狗?   “嗷……啊!”   楚恒惊叫着醒了过来。   蠢狗蠢狗!那只蠢狗要取他而代之!   咦?这是哪儿?   楚恒捂着脑袋爬起来,发现自己仍旧躺在车上,连姿势都没有变,再一瞥车窗外头,是陌生的风景。   记忆一点点归位。   他昨个儿跟江江喝了一夜的酒,然后凌晨的时候送江江回家,再之后他回到车上,报了回家的地址,就……睡着了?   不对啊!怎么可能会睡着?他那个时候酒明明已经醒了,怎么又会毫无警觉性的再度睡过去?难不成——   楚恒眸光一凛,代驾有问题!   “三少,快出来吧!”   门被打开,外头的阳光照进来,刺的楚恒眼睛生疼。   “什么情况啊?我怎么会在这儿?”   他捂着后颈爬下去,一边活动着僵直的腰背,一边抬头看过去。   四周是一片空旷的荒野,面前被压着一个人,楚恒走上前去,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嗯?你不是我昨天找的代驾吗?”   付昇拍了拍他的肩,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语气却带着浓浓讽刺,“三少险些被绑了还不自知,真是令我们大开眼界。”   “你……”   楚恒扭着头瞪他,“我被绑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我不是昨天喝酒了吗?”   付昇轻笑一声,冲不远处努努嘴,“先生在车里等你。”   事情都处理好了,他也醒了,真的是享福的命,劳累事都被先生做好了。   楚恒挠了挠头,抬腿往那处走,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实在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喝了一回酒,然后睡了一觉,就把自己睡到这荒郊野岭来了?   哎呦喂……后座真的好硬啊!睡一晚上就腰酸背痛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脖子……脖子也疼!   黎旻下了那边的车,撑着车门望过来,见到楚恒,冲他招了招手,“快点过来。”   外头冷,车门不能开太久。   楚小恒一瘸一拐的跑过来,黎旻拍了拍他的肩,目光流露出几分同情,“没事,你年纪尚小,中了圈套也不怨你。”   随即把他推进车里,重重关了门。   哎……哎?   楚小恒傻眼了,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味儿呢?什么年纪尚小,中了圈套也没事,这不是妥妥的嘲笑他吗?   再一扭头,就撞进男人幽深的眼瞳里。   方宴吸了一会儿氧,刚刚撤下设备,虚弱的仍旧提不起分毫力气,就瞥见外头滚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楚恒已经大致猜的出来发生什么事了,有点儿心虚的挠了挠头,避开这人的眼神,“你没事吧?”   想来自己丢了一整个晚上,这个人肯定担心坏了。   方宴轻哼一声,阖眼靠回去,根本不搭理他。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就出去喝了个酒而已,还是跟江江……”说到这里,楚恒忽而顿了顿,一拍脑袋,“幸亏对方的目标是我,没有波及到江江,我先把她送回去了。”   听到这里,方宴终于睁眼,“江江呢?她住在哪?”   他的身体不比常人康健,熬了一整夜,如今只觉得疲倦至极,幸好对方这一次并没有真的想要把这家伙怎么样,只是设了个局,吓他一下,但恐怕这次过后,所有人都会知道这家伙在他心里的分量。   再下一次,才是最麻烦的。   “她住在单位的附属小区里,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楚小恒皱眉思索,语气有些不太确定。   方宴撑着一侧坐起来一些,连手臂都在微微颤着,楚恒赶紧降下一点车窗,托抚住他的上半身,“别着急别着急,她身手很好,更何况跟穆得的关系也在那,对方如果动她,也得提前掂量掂量。”   “去……找江江!”   方宴却不听这些,冲外头吼了一句,声音都是嘶哑的,喉咙里火烧火燎,已经起了泡,每说一个字,都是生生的疼。   外头人得了吩咐,立刻安排了下去,楚恒腾出一只手升起车窗,将这人身上滑下来的毯子掖好,将他按回去,不停的替他按揉胸口穴位,“别激动别激动,深呼吸,别想其他的,来——靠着我。”   这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摸着都觉得心里头酸酸的,楚恒掏出口袋里随身携带的药,不由分说的塞进这人嘴巴里,继续十分卖力的替他按揉胸口穴位。   方宴含了药,颇有几分诧异的斜睨过来,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还随身带自己的药?   “咳……咳咳……”   “你就好好躺着吧!”楚小恒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凑近了打量这个男人,“啧啧……你是一夜没睡吗?瞧瞧这黑眼圈,哎呦……是不是上了年纪,都有眼袋啦!皮肤好差,眼睛里也都是血丝——”   方宴瞪他,哑着喉咙反问:“你还有脸说?”   要不是这家伙半路失踪了,他用得着这样?   “怎么没有?脸在这儿呢!”楚小恒笑嘻嘻凑过去,戳了戳自己的大脸盘子,“看吧看吧!都是胶原蛋白,水灵着呢!白里透红,粉粉……哎呦……哎呦疼疼疼!别扯!”   男人面无表情的扯着楚小恒的腮帮子,咧了咧嘴,接过话来,“嗯,说的不错,手感也甚好。”   “你能不能……轻一点!”楚小恒鼓了鼓腮帮子,扑在这人身上,噘嘴抗yi:“容易扯出皱纹来的!会变老的!人家好疼疼呦……” 第148章 喂喂喂你们卸磨杀驴啊?   方宴一直坐在车里,没有离开,是在等人。   楚恒醒过来之后没多久,对方就来了。   方宴把这家伙扣在车里,自己亲自下去迎接。   “什么人啊!还得等这么久?”   楚小恒冒出半个脑袋,从车窗里往外瞧。   远远便见到是个中年人,下了车之后,与方宴握手,交谈起来。   外头冷风嗖嗖的灌进车里,楚小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缩了缩脖子,觉得有些冷。   “什么话还需要说这么久……站在外面都不冷吗?”   因着距离有点远,楚小恒又不敢下车,怕惹恼了那人,就一直探头探脑的往外瞧。   遥遥望过去,只见那人身形颀长,风姿灼灼,端的是君子如玉,举世无双。   “呲溜……”   楚小恒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好……好看!吃起来……味道也不错,不对……啥味来着?   他挠了挠头,有点懵圈,压根不太记得这一桩事了,好久没滚床单,这人吃起来什么味道都忘了。   “你抻着头出来做什么?”   脑袋上忽然挨了一下,楚小恒下意识“哎呦”一声,捂着脑袋咕噜噜滚了进去,很快,那人便携着一身寒气坐进来。   “看你啊!”楚小恒握住他的手,答得理直气壮,信誓旦旦:“我对你是——一刻不见,就如隔三秋。”   “哦?是吗?”   方宴扫了他一眼,挑了挑眉,一脸怀疑,“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你一夜未归,没数算数算隔了几个秋?”   “啊……哈?”   楚小恒这下傻眼了,呆呆愣愣的张着嘴巴,半晌算不明白。   这都是什么呀?   “那个……”他咽了咽口水,嘿嘿一笑,十分乖顺的凑上去,抱住方宴,“你困不困?要不要躺在我身上睡一下?一夜没睡,你肯定累坏了,来来来——我给你捏捏肩!”   男人斜睨过去,“好好坐着!”   “我不!”   楚小恒夜里倒是睡得足足的,对外面的一切一无所知,现在精神饱满,瞪着两只熠熠生光的大灯泡,不由分说的这个人摁在自己怀里,让他躺在自己大腿上。   “嘶——”   这家伙力气大的出奇,直接将方宴按了下去,本就僵硬的腰背扯了一下,片刻过后,居然拧着痛了起来。   男人抬眼,蹙着眉瞪了那家伙一眼,没有出声。   “伤到哪儿了?”   好在楚小恒还不算傻,拿毯子拢住他的身体,往里摸索着探查。   这人身上皮肤细滑,宛若凝脂般精致,摸上去手感非常不错,就是老忍不住想让人多捏两把。   “你摸哪儿呢?”   方宴诧异,抬手攥住这家伙的胳膊,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将那只不老实的爪子扯出来,额角直跳,“楚!恒!”   “哎!在呢在呢!”   楚小恒鼓了鼓腮帮子,缩回手,小声嘟囔:“都老夫老夫了,还不能摸一摸……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看过!”   最后一句,倒是说的理直气壮。   “你……闭嘴!”方宴面皮薄,飞快的扫了一眼前座,气的不行,干脆闭了眼,捂着胸口,对这个家伙眼不见心不烦。   “怎么还是有点热啊?”   楚小恒探了探男人额头,察觉还是有些低烧,不由得担忧道:“都多久了?输液了吗?”   男人不搭理他,佯作听不到。   “小气鬼!”   楚小恒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还是抱了个小靠枕垫在他后脑勺下,认认真真的替他揉太阳穴。   这个男人一休息不好就容易偏头痛,发脾气也是,瞧着他眼下的乌青,楚小恒还是觉得怪心疼的。   明明身子骨不好,还不拿着当回事,偏偏总是折腾自己,楚小恒撇撇嘴,在心里头抱怨着,见这人气息均匀下来,但苍白的手指仍旧按着胸口,就知道他还是心悸。   “嘘……”   到了家门口,佣人来打开车门,楚恒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让大家轻一点。   “我抱他进去就行,他方才兴许闪着腰了,去跟黎旻说一声,让他别急着走,先过来一下。”   外面降温,很冷,方宴本就睡的浅,外面冷意扑面而来,他顿时就醒了。   稍稍一动,腰背就传来钻心的疼,他皱着眉抬眼,发现自己被楚小恒抱在怀里,身上裹着厚厚的绒毯,抵住外头透进来的寒气。   “楚……”   刚一张嘴,就被那家伙打断,“别动别动,马上回家喽!”   楚恒长年健身,体力甚是不错,更何况方宴虽然看着高高大大的,但实际上瘦的过分,体重自然也轻。   “要不要先泡个澡?”   楚小恒健步如飞,跑进屋子,继而跑上楼去,将这人放到床上,开了空调和加湿器。   方宴揭开自己身上的毯子,皱了皱眉,撑着一侧慢慢坐起来,似乎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继而点了点头。   确实冷,感觉四肢百骸都往外渗着寒气一样,暖不过来,倚着他的身体状况,还不如好好泡个澡。   楚小恒得了准许,迅速跑去浴室放水,收拾东西。   在卧房的区域里,他一贯事事亲自动手,不叫佣人上来,毕竟……这个脾性古怪的男人不太喜欢陌生人亲近。   可等他把浴室收拾妥帖之后,方宴却被付昇扶着进来了。   “哎?你怎么上来了?我来就行,没事……哎?你你你……你推我做什么?我不出去……我……”   付昇面无表情的将楚恒推了出去。   浴室的门“砰”的一声合上,楚小恒目瞪口呆,“这……”   敢情他忙活了一阵,都是白忙活啊!   “喂喂喂你们卸磨杀驴啊……”   楚小恒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跳着脚叫嚣了一阵子,气哼哼的叉着腰,刚要扭头就走,却忽然见付昇出来了。   “嗯?你怎么……没在里面?”   付昇眼神有点嫌弃,“先生泡澡,一直都是一个人,三少不知道吗?”   “嗯?”楚恒挠挠头,“有这回事?”   付昇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楚小恒则露齿一笑,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几圈,迅速跑去方宴的衣柜里翻找家居服。   先换一身家居服。   嗯……浴袍也可以,他不介意。 第149章 离婚?想得美!   方宴仰面靠在浴池里,正在泡澡。   浴室里放着轻缓的音乐,燃着熏香,精油的味道依旧萦绕在鼻端,他让付昇按了按背,便遣走了。   还是一个人的泡澡比较舒适,他一向不喜欢有旁人的,即使病的厉害的时候,也是叫人在外头守着。   男人半阖着眼,神色放松,素来凌厉的眉目在水汽的氤氲之下也显得柔软不少,侧面线条硬朗利落,纤长浓密额睫毛微颤。   他一贯是好看的,从年少时起,就展露出惊人的容貌优势。   情书不断,告白的人也是变着法出现,一批又一批,怎么躲也躲不掉。   只不过那些人,他从未放在眼里,也从未记住过,那个时候,都是黎旻替他挡着的。   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男人微微弯唇,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来。   浴室里温度很高,身上总算是暖了过来,连一贯苍白的脸颊也攀上几分绯色,唇色虽仍旧浅淡了些,但好在添了一点血色,显得整个人粉fen嫩嫩的。   嗯……就是粉fen嫩嫩的。   浴室的门悄无声息的被推开,溜进来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喂……你别进来,守门守门!”   浴室很大,方宴在里面,又开了音乐,自然听不到外头的响声。   当然……也没预料到某些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家伙能悄悄摸进来。   楚小恒按着狗头,将它推出去,戳了戳它的脑壳,小声道:“别叫啊!你可千万别叫,倚着你那个大嗓门,一出声就得被发现。”   绵绵在原地不停的转圈,扒拉门缝,明摆着还是想进去。   “想什么呢?”楚小恒哼了一声,毫不留情的把门合上,将那只蠢家伙关在外面。   切!那家伙还想看他的男人洗澡?门都没有!   楚小恒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衫,是方宴的,十分宽大,都快要到他膝盖了。   没法子,实在没找到能穿的浴袍,翻出来的都能当裙子穿了。   他鬼鬼祟祟的猫进去,扒着一侧的墙壁往里探头,只见氤氲的雾气中,男人探出一只手来,在摸索着什么。   好像……是沐浴露?   里头视线不太好,他怎么都看不太清呢!   只瞧着那人细长隽秀的腕骨,慢慢移动过去,皮肤白皙水嫩,忍不住让人……想吧唧一口。   男人半阖着眼,泡了一阵,便坐起来一些,慢慢搓洗身上。   下肢仍旧有些浮肿,黎旻已经想了法子,用了药,但总归是不见好,这大抵是昭示着……生命之火摇摇欲坠,即将熄灭。   想到这里,他动作稍微顿了一下,纤长的手指略略按了一下胸口。   最近心悸愈发频繁,半夜也是,绞痛常常将他从梦里抽离,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黎旻虽然没说什么,但倚着他对他的了解,确实如此。   足以解释黎旻愈发频繁的往这边来的缘故。   他们两个人认识太多年了,不论发生什么,黎旻都瞒不过他。   只不过……只要在离开之前把十几年前的事情查清楚,给母亲报仇,这已经是他这一生里最后的愿望了。   方宴低低咳了几声,垂眸按了按浮肿的小腿,眼底扯出一抹极重的无奈。   在这个世界上,生老病死,最是磨人,也无法控制,全凭天意,他从前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可是如今——   有了楚恒,有了江江。   爱人和妹妹,已经足够组成一个圆满的家庭,想来母亲在天之灵若是看到,也会很开心的吧?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也不会有太久了。   母亲,用不了多久,我就去陪您了,这里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了。   好在楚恒那个家伙是一贯没心没肺的,活的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他本应该在更加广阔的天空中翱翔,只可惜被自己束在了这一方天地里,折了双翼,没了自由。   如果还了他自由,他应该会很开心吧!   方宴正在走神,忽然感觉浴池旁有人靠过来,他先入为主的以为是付昇,将手中搓澡巾递过去,“帮我搓一下背。”   身后人顿了一下,很快就接过去,兢兢业业的开始干活。   也符合付昇一贯的寡言。   方宴半俯着身,伏在浴池一侧,方便身后人帮忙。   大片裸露的背部皮肤如雪色一般苍白无暇,精致细腻,比楚小恒一个长年健身、注重体魄的人肤感都好。   呲溜——   楚小恒暗暗咽了咽口水,赶紧继续手中的搓背大业。   如果方宴这时候回头,必然能瞧见这家伙如狼似虎的眼神,像是……下一刻都能扑上去一样。   “可以了,”方宴觉得差不多了,按着胸口坐直了些,低低咳着,“离婚协议拟的怎么样了?跟律师说,我还需要一份遗嘱,如果我死了,我名下所有产业和股份都归他。”   楚恒陡然顿住,笑意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说什么?”   他丢了搓澡巾,直接将这人摁在了浴池边缘,质问他:“什么离婚协议?什么遗嘱?你再跟我说一遍,你要跟我离婚?”   方宴蹙眉,没有丝毫防备,脊背猛的撞击在坚硬的池壁上,即使有水流的缓冲,仍旧激出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他抬眼,见面前的青年眼瞳已经染上猩红,似乎处在随时暴走的边缘。   “既然你听到了,我也不需要再去找原因跟你解释了。”   男人抬手,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血色的脸颊重新变得惨白,他扯开楚恒按在自己身上的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没有什么情绪,“我们离婚吧!”   时间仿佛精致,楚恒只觉得在这一瞬里,全身血液都冲上头顶,他直接跳进水里,扑了过去。   “离婚?想得美!你特么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就离婚,你把老子当猴耍吗?”   楚小恒压在方宴身上,帅不过三秒,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眼睛红彤彤的,连声音也染上哭腔。   他用自己觉得最恶狠狠的语气开口,咬牙切齿:“你想都别想,我跟你说,你这辈子就算死了,都得跟我睡一个墓穴!离婚?想得美!呸!”   焦?   糖?   独?   家?   整?   理? 第150章 我哄你睡   浴室里乒铃乓啷了好一阵子。   “嗷……汪汪!”   耐不住寂寞的绵绵在想着法子打开面前这扇门。   终于,在经过无数次努力之后,它站了起来,两只前爪按住把手,终于打开了门。   它撒了欢儿一样的跑进去。   楚小恒趴在方宴怀里,觉得皮肤都快被泡皱了。   水已经重新放过一次,两人皆是一黏腻,各自冲洗过后,才重新又躺回来。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楚小恒有气无力的嘟囔着:“说……说好的让我在上面一回呢?”   他现在哪里还有不久前活蹦乱跳的气势,连动都不想动一下,刚刚冲洗的时候都是扶着腰完成的。   “什么时候说好的?”   方宴斜斜支着额角,“更何况……你刚刚不是在上面吗?”   “那是你欺负我水性不好!”   一提起这个,楚小恒就秒炸毛,“你……你把我按水里,我能反抗的动吗?你还要挟我,你你你……你要是不耍阴招,我肯定打的过你!”   男人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神色餍足,不紧不慢的开口:“兵不厌诈。”   随即抬手把身上的家伙推下去,扯了架子上的浴袍,打算出去。   “你别想着转移话题,”楚小恒扶着腰爬起来,扑在池便,怒气冲冲,“我跟你说,离婚的事你想都别想,你早做什么去了?现在想摆脱我了,门儿都没有!”   男人裹好浴袍,长腿一伸,迈出了池子。   忽然间,眼前晃过一个巨大的黑影。   方宴反应一贯敏捷而迅速,虽没看明白是什么东西,可身体下意识便往旁边一侧。   紧接着,有个庞然大物飞快扑过来,直直扑进了浴缸里。   “哎呦……”   身后传来楚小恒的嗷嗷叫唤。   方宴回身,将浴袍裹好,不紧不慢的系着带子,靠着墙壁忍了片刻晕眩,才抬眼看过去。   一人一狗都湿漉漉的,正在浴缸里面对着面,大眼瞪小眼。   “你进来干嘛?想洗澡?我可不跟你一起洗!”   楚小恒气鼓鼓的爬起来,将那只蠢狗按进去,自己吧嗒吧嗒的跑出来。   哎呦……嘶……腰痛,屁股痛,浑身上下都痛,还酸酸麻麻的,实在没什么力气。   哪知他出来,那只湿漉漉的落汤狗也跳了来了,特意跑到他面前来,甩毛。   不错,就是甩毛。   “噗……”楚小恒正在吹头发,结果被它又甩了一身的水,气的凶巴巴瞪它,“去去去,离我远一点,找你家主人去!”   绵绵不知道怎么回事,偏就不听了,平日里还是比较喜欢黏着方宴的,但这一回,死活不动,一个劲往楚小恒身上蹭。   男人漫不经心擦干净身体,吹好了头发,觉得浴室有些闷。   临出去之前,还回头瞥了一眼被缠的死死的楚小恒,停顿片刻,好心的丢下一句话。   “你方才冲洗用的沐浴露,是我特意给绵绵买的狗狗专用沐浴露,而且还是他最喜欢的苹果味。”   闻言,楚小恒顿时石化。   “啊……方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他低头闻了闻自己,果不其然,是苹果味的。   哎呦……其实还别说,这苹果味还挺清甜的,闻着……确实有点想让人咬一口。   再一低头,果真见那只蠢狗也凑上来,不仅撒泼打滚的蹭着他的小腿,还张大了嘴巴,啃了起来。   “去去去!一边去!哎呦喂!不准咬人!”楚小恒吓了一跳,赶紧拖着它往外走,“你再咬我,再咬我我可就咬回来了!”   “付昇!付大管家!快点快点!把这只蠢狗拖出去洗干净!”   楚小恒扯着喉咙喊了起来。   这功夫,方宴早就回到了床上,阖眸休息。   方才的事……其实吓了他一跳。   原本以为是付昇,没想到楚恒那家伙胆子大到令人防不胜防,居然敢偷偷摸进浴室看他洗澡!   男人按着额角,有点头痛。   方才一番剧烈运动,现下确实有些疲惫,他揉了一会儿胸口,大致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觉得可以缓过来,便半靠在床头休息。   那家伙现在应该知道了,但反应确实令人惊讶,蠢兮兮的,男人忍不住唇角微弯,扬起一抹笑。   离婚?想得美?他倒是对自己有信心,就是不知道……遗嘱的那句被他听进去了没。   方宴对楚小恒的性子摸的非常清楚,那家伙粗中有细,有时候粗枝大叶,大大咧咧,但有时候却细致的要命,常常揪住一点死活不放,像绵绵一样。   不知道……他听清楚了没有,倘若听清楚了,自己又该说些什么,才能圆过去。   外面隐约传来绵绵的叫声,很快,方宴察觉身侧床面陷下去一点,微惊,刚一睁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觉得身上缠过来一个暖烘烘的大家伙。   楚小恒动作麻利而敏捷,光溜溜的钻进方宴被窝,抱住他的烟,脑袋埋在他怀里,长长打了个哈欠。   “好痛啊……”   男人禁不住头大,见这架势,心知这家伙盘算些什么,抬手便推他,“回你自己房间睡。”   “为什么?”   嫩生生的大脸盘子凑上来,一脸警惕:“你这就吃干抹净不认人了?提上裤子拍拍屁股就走人?渣男!”   方宴哭笑不得。   “我不习惯身边睡着别人,”他扯了扯送上门来的腮帮子,嗯……果真都是满满的胶原蛋白,“更何况,我总是失眠,睡不安稳。”   “哎呦喂……你轻点儿,”大脸盘子十分乖巧配合,被扯得龇牙咧嘴的,也没有抗拒,“习惯是慢慢培养的,喏……你睡不着的话,我哄你睡。”   方宴撇嘴,反问他:“怎么哄?”   “唱儿歌啊!”   楚小恒歪头,笑眯眯道:“我唱给你听!咳咳……嗯嗯!”   他清了清嗓子,“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唔……”   男人倏尔翻身,将楚小恒压在下面,捏着他的下巴,毫不客气的吻上去。   昏黄的灯光下,楚恒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这人目光幽深,勾人的紧。   “唔——我跟你……说,方宴……我的字典里……没有……离婚……只有……丧偶……”   “嗯,知道了。” 第151章 江江出事   黎旻动作很快,没隔几天,就送来了结果。   “你猜的不错,江江就是方宴的妹妹。”   楚小恒呆了呆,赶紧抢过那份报告,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直到目光定在最后面的结果报告上,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过了好一阵子,才惊喜起来。   “嗷嗷嗷——”   天哪!他终于做成了一件大事,完完全全是一件可以在方宴面前炫耀的大事。   啧啧!让那个男人好生瞧瞧,他楚恒才不是什么无用之人。   楚小恒乐的险些在地上打滚。   “汪汪!”   绵绵在他一旁趴下,吐着舌头,拿爪子扒拉他的裤腿。   “喏——今天心情好,给你配点好吃的。”   楚小恒戳了戳它的脑袋瓜,乐颠颠跑去厨房,给他配餐。   黎旻坐下来,无奈的摇了摇头,撸了一把绵绵。   绵绵不闹腾的时候,还是十分乖巧的,长长打了个哈欠,转了个圈,便重新趴在黎旻脚下,打起了瞌睡。   方宴还没回来。   家里很大,也很空旷,这些年黎旻时常过来,有时候是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方宴,也有些时候……是被紧急喊过来的。   那个人的身体时常会出现不同的状况,抢救不及时就会死去,很多时候,黎旻都不敢回想,心知差一刻就是死亡。   他曾经无数次从死神手里将方宴夺回来,若晚一分,就回天乏术。   这么多年过去,他觉得自己作为一名医生,早已经看惯了生老病死,可每每抢救方宴过后,总会觉得后怕不已。   这个人实在……过的太辛苦了。   家里布景都是以黑白灰色调为主,清冷寡淡,一如方宴那个男人的性子,冷冷清清的,家里也都没个人气。   不过……自从楚家那个不务正业的小家伙进驻之后,这个家里……好像比以前增添了不少人气。   “喂……蠢狗!快来看看我给你配的餐!”   楚小恒一阵风的跑出来,冲绵绵勾了勾手,绵绵本在地上趴着,忽然间闻到了什么,顿时开心起来,倏地爬起来就往楚恒身上扑。   “别动别动!”   楚小恒举着盘子,拿手指着绵绵,“听话啊!不然不给你吃!”   绵绵吐着舌头,满脸期待。   “坐下!快点!”   楚小恒得意洋洋的将盘子在绵绵面前迅速晃过一圈,“有你最喜欢的新西兰羊腿和加拿大猪排哦!”   绵绵馋的口水都流下来了,乖乖坐下,等着吩咐。   “握手!”   难得能使唤的动这只蠢狗,自然得好生使唤一下。   绵绵伸出右前爪,跟楚恒握手,十分乖巧。   “换一只手,”楚小恒玩的不亦乐乎,“来——对对,就是这样,真乖!”   正逗着绵绵玩耍,忽然大门外头传来动静,楚小恒一猜就是那个人回来了,赶紧将盘子放下,拍了拍狗头,“喏,吃吧!”   黎旻也跟着起身,扫了一眼盘子里,好家伙……下了血本。   除了新西兰羊腿和加拿大猪排之外,还有鸭头鸭脖鸭胗、牛腿牛排和新鲜羊奶。   绵绵吃的不亦乐乎。   外头天气冷起来之后,楚恒就开始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日子,书画协会的人叫他,他就频频请假,隔几天去一回,更多的时候是待在暖烘烘的室内,健健身,画画画,顺便等方宴下班。   “你回来啦!”   楚小恒十分贤惠的接过方宴的外套,递给佣人,再蹲下身去,给这人换鞋。   自从入了冬以后,这个人的身体状况愈发差了,腿脚也肿的厉害,一按就一个浅浅的坑,外出的鞋子穿完之后,总是勒的血液不通,所以每每回来,楚恒都会第一时间给他换鞋。   可今天,方宴的脸色却差的出奇。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楚恒敏锐的察觉不对,站起来之后便搀住他,搂住他的腰身,“先坐,先坐下再说。”   男人脸色惨白,周身浸着外头的寒气,唇色也泛着几分紫绀,戚砚送他回来的,还没离开,帮着楚恒将人暂且扶到沙发上,也有些担心,“老大,您别担心,已经叫律师过去了。”   男人靠在沙发上,冷的发抖,疲倦的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嗯。”   “呃?”楚恒一头雾水,“怎么了?什么律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戚砚脸色也很难看,但还是叹了口气,娓娓道来,“江江……被……了。”   楚恒“蹭”地站起来,声音大了好几个分贝,“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与她喝酒的那一晚。”   戚砚有点为难,看了沉默的方宴一眼,“对方用了迷药,江江很聪明,没有硬碰硬,而是大概记住了对方的样子,然后在对方身上留下了咬痕和抓痕。”   她受过特训,对迷药的抗药性比一般人要强一些,但对方用的迷药厉害,又早有准备,她毫无防备,在保护自己生命安全的同时,想了法子在对方身上留下痕迹,方便确认。   第二天便报了警,取证,继而收集资料,将对方告上法庭。   “嘶……怎么会这样?我的天!”   楚恒深吸了一口气,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懊恼道:“那一晚……我应该亲自将她送回家的,我早知道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她……我……啊——真是!”   四周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黎旻将报告取出来,递给方宴。   “楚恒那一夜见江江,是去取样,他没告诉你,本也是想给你个惊喜,你别怪他。”   只不过到现在看,惊喜变成了惊吓。   黎旻性子温和,却也是头一回替楚恒说话。   方宴慢慢伸手,接过来,半眯着眼,一一看下去,连手臂都在抖。   他眼底隐约掠过一分痛楚,好看的唇也紧紧抿着,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发生这样的事,他确实没有怪楚恒,但是……他怪他自己。   当危险气息来临的时候,他只想到了保护楚恒,却没有想到……还有不同的危险,在等着江江。   十几年前他没有保护好妹妹,而十几年后的今天,他依旧没有保护好江江。   是他……没用了。   男人按着心口,忽然剧烈的咳起来,咳着咳着,便喷出一股血。   人也软了下去。 第152章 火灾真相   酒家。   庄子昊下了台,跳的满身大汗。   “老板,酒。”   伙计走上前,递给他一杯调好的烈性威士忌。   “谢了——”   庄子昊和气的拍了拍那伙计的肩膀,坐到一旁的吧台里,慢慢饮了一小口。   他喜欢在大汗淋漓之后饮烈酒。   “别喝这个。”   忽然间,斜里伸过来一只手,将杯子顺走,给他换了一杯。   庄子昊抬头,不出意外看到了程景。   “怎么突然过来了?”   庄子昊额角直跳的瞥向面前的高脚玻璃杯,端起来一嗅,便满头黑线。   这……低度数的果酒,喝起来哪里有什么意思?   “过来看看你,不行吗?”程景也是刚刚忙完,匆匆赶过来的,“听他们说你最近经常犯胃病,不要喝太烈的酒。”   庄子昊抬头看他,轻笑一声,“谁又跟你多嘴了?我好好的呢!你忙你的,不用操心我。”   里头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十分嘈杂,程景看了看四周,不由分说的把庄子昊从吧台里拉出来,“我还没吃东西,你陪我吃一点,去上面。”   “哎……”庄子昊跳的满身是汗,还没喝上两口酒,就被拖走了,“你这人能不能讲点道理?”   楼上隔音很好,是他休息的地方,底下的喧嚣全部被隔绝出去,听不到丝毫声音。   很快就有人送上来吃的。   “你都有人送,怎么不吃了再过来?”   庄子昊咂咂嘴,还在惦记他只喝了一口的酒,可转眼间简程景神色不对,挑眉问道,“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程景没有回答,简单的将餐盒打开,“不一起吃一点吗?”   庄子昊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倚着他对这个人的了解,应该是出了不小的事情。   “我吃过了,”庄子昊摇摇头,“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别卖关子。”   程景笑了一声。   “还不是我那位大哥又闯祸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有点儿无奈,“劳累我们大家伙都跟着他折腾了好几天——”   庄子昊摸了摸下巴,这下纳闷起来,“闯的什么祸?让你都觉得棘手?”   “知道江江吗?”程景开了一瓶啤酒,“方宴失踪多年的亲妹妹,刚回来不久,就被我那位好大哥强了。”   他喝了一大口啤酒,疲惫散了些,继续开口:“那个小姑娘在国外生活多年,又师从穆得,是行业内的佼佼者,人家把证据的收集好了,等着告我那位好大哥呢!”   这样的事情如果落在国内普通女孩子的身上,必然是息事宁人,私下了事,可江江一直生活在国外,非常懂得运用法律来保护自己,也并不觉得被人侵犯是什么说不得的丑事。   因此卯足了势头对付侵犯者。   “什么?”庄子昊诧异的抬头,“就是那个叫江江的女孩子,我知道她,她……她是不是前段时间跟楚恒一起吃夜宵了?”   楚恒曾经发消息给他,嘚瑟着要用现代DNA技术,采集方宴和江江两个人的头发来确认他们的血缘关系,让他等着结果。   原来……那天出了大事。   庄子昊忽而起身,冲外面喊了一句:“找个没喝酒的伙计去开车,我要出门!”   程景一把拉住他,“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庄子昊回头,揉了揉有些眩晕的额角,喘了口气,“松林路。”   自从知道瑞克回来之后,他一分一秒都没有闲着,有些东西,不管过去多少年,都是得还的。   任何人都跑不了,包括瑞克。   庄子昊勾唇,冷冷一笑,神色透着几分凉薄,看的身侧的程景心头一紧。   那种感觉……总觉得他要失去他一样。   “去松林路做什么?”   车子在荒无人烟的道路疾驰而过,庄子昊望着远处隐约灯火,轻笑一声,“咳……咳咳……当年的事,我知道几分。”   他拍了拍程景的肩膀,语气有些感慨,“我一直在等楚恒那边的一个结果,看起来是确认了。”   程景顿了顿,“恐怕那边也自顾不暇,方宴又进医院了,据说昏迷好几天了,一直没醒过来。”   方家已经乱套了,恐怕现在这个情况,楚恒也顾不上旁的事了。   “还是因为江江吧!”   庄子昊摇摇头,忽然目光盯住,拍了一把程景,“到了,下去看看。”   车子在松林路停住。   这一回,他心里头有了底儿,下了车便直奔那座老宅子去。   四周漆黑,少有灯光,居民都搬的差不多了,所剩下的寥寥无几,再加上前段时间又死过人,就总是觉得阴森森的,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样。   程景也下了车,大步跟过去,“你慢点走,等等我。”   对于那座宅子,庄子昊已经熟门熟路了。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去的,扑到那扇老旧的栅栏门前,抬手推了推,意外发现竟是开着的,便毫不迟疑地踏了进去。   那个古怪的老太太坐在庭院里,磨刀,她腿边趴着一只体型庞大的狼狗,只不过看毛色已经很老了,打起了瞌睡,连外人进来的动静都没听到。   灯火阑珊,庄子昊一步步走进去,“庄周这个人,您可还记得?”   老太太动作一顿,磨刀声骤然停了。   庄子昊深吸了一口气,连声音都在抖,“我是他儿子。”   “十几年前的那场火灾,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他一步步走进去,情绪愈发激动,“您还记得我吗?那个时候,我常常到这里来玩,方宴出去上学,就只有妹妹在家里,她一个人无聊的紧,难得多了我这个玩伴,十分开心。”   老太太手里的刀骤然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音。   她抬起头,伤疤纵横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你是那个孩子……不对,那个时候你才多大,怎么会记得这么多事情?”   庄子昊走到她面前,俯身,眼眶猩红,“我不记得了,火灾过后,我接受了心理干预,忘记了很多可怕的事情,但是……那场火,就是你放的,我亲眼看到的,你想让妹妹死……你想让她死!” 第153章 万一不帅了怎么办?   “你胡说!”   老太太声音有些微颤,但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她是我的亲外甥女,我怎么可能会想让她死?更何况,那场火灾里,我被烧成了这个样子,也是一名受害者。”   她依旧裹着头巾,声音嘶哑难听,像被火烧灼过一样,在漆黑的夜里,庄子昊都看不清楚她的面孔,更加无法分辨她的五官。   “子昊!”   程景跟上来,拉住庄子昊,神色警惕的扫了一眼老太太,“她不是一般人,你小心些,别着了道。”   “我知道,”庄子昊咳了几声,眨掉眼眶子激出的泪,“上次跟楚恒过来的时候,差点死在她手上,幸亏方宴赶来及时,才救了我们。”   “嗷汪!汪汪!”   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原本趴着打瞌睡的狗也爬起来,满是敌意的冲庄子昊叫起来。   老太太佝偻着腰,重新坐回去,冷哼一声,硬气的很,“年轻人,血口喷人也要有个限度,我老婆子这大半辈子都毁在那场火灾里,却被你拿来大做文章,变成了我杀人,呵呵……”   她笑起来声音十分可怖,再加上是深夜,四周寂静,毫无人气,更显得有些吓人。   庄子昊捂着脑袋,挣扎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头疼,可片刻过后,他便再度望向这个老太太,“我都想起来了,你别想着再拿这些话诓人。”   他再多逼近,情绪明显有些不稳,“你因为爱上自己的姐夫,也就是方宴的父亲,而跟庄周联手,想拆散他们两个,毕竟庄周爱慕你姐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可以说是众人皆知,但你的心思,却没有人知道。”   仿佛一瞬间被这句话点燃,老太太拾起刀来,劈在了一侧的柴火上,怒道:“闭嘴!”   “小心!”   程景下意识飞扑过去,揽住庄子昊,后退几步。   庄子昊被拉着后退,踉跄了几步,方才站稳,但脸上仍旧毫无惧色,只是回头看了程景一眼,“你不要管我,她不敢碰我。”   老太太骤然抬头,眼底发出凶狠的光。   庄子昊定了定神,似乎早有预料,他轻笑一声,拿出手机,“看到了吗?咱们方才的对话,都在这里,如果我回不去,明天早上八点之前,会把这些……全部自动发送到方宴邮箱,届时,你做的事情,所有人都会知道。”   老太太眼里的光顿时暗淡下来,颓然坐回去,叹了口气,抚了抚身边狼狗的头。   “至于你为什么要放那场火——”庄子昊现在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他只觉得自己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没有现在这般清醒,眼眶微湿,心底却燃起熊熊烈焰。   “我猜你并不想杀了妹妹,你只是想让她再也说不出话,不至于把你的秘密吐露出去,但后来的事情,似乎发展得并不尽如人意。”   庄子昊冷笑一声,“如果我没猜错,因为妹妹洞悉了你的秘密,所以你才想了这个法子,但是那场火灾里,还有第三方介入,是谁?”   “令你的计划出现意外的那一方,究竟是谁?”   老太太沉默良久,一直没有开头说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决什么。   她抬起头来,就着昏黄灯光,仔细端详庄子昊。   “你跟你父亲,还真是不像,又或者说,像也不像。”   时过境迁,她已垂垂老去,而面前的这些人,才是时代的替代者。   庄子昊跟程景对视一眼,神色皆十分凝重。   老太婆抬起枯枝一般的手,将头巾解下来。   只见原本应该称之为脸的地方,被烧的坑坑洼洼,留下可怖的伤痕,除了眼睛,其他地方竟难得能找出一块好皮来,连脖颈处也遍布伤痕。   这样严重的烧伤,在十几年前的医疗条件下能活下来,还能活这么久,当真是不容易。   “是我错了,”她忽然仰天大笑起来,被火烧灼过的皮肤皱皱巴巴的,“是我错了……我早就该知道的,他自杀的那一刻起,我就错了。”   “孩子,我姐姐的事,与你父亲有关,我虽然不知道真相,但有一点,你父亲……有人格分裂,他所说的话……亦真亦假。”   天终于亮了。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空气中十分湿润,气温不断下降,医院里人流也多起来,不少人染了季节性感冒,戴着口罩在大厅排队,咳嗽声此起彼伏。   楚恒上电梯的时候多看了一眼,就有些感慨人生百态。   “别看了,”黎旻拍拍他,“没什么可感叹的,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身份不一样,难处自然也不一样。”   楚恒转过头来,没有说话。   方宴这次昏迷了很久,他才始知这人真正的身体状况,有些东西,虽然时间不长,但早已经在毫无察觉的时候,一点一滴的刻进了骨子里。   方宴之于他而言,就是这样。   电梯停下,楚恒大步走出去,神情冷淡,一身生人勿近的气息。   黎旻跟在后面瞧着,倒是觉得这家伙居然有些像方宴了,果真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会越来越像对方,还别说……楚恒被感染的这一身冷冽气息还挺帅气的。   嗯……方宴身上的沙雕气息也多了不少。   楚恒到了病房门口,推开门,发现里面早已经有人在了。   而那个男人……也已经醒了过来。   “方宴!”   楚恒抱着一大捧玫瑰花,见状吃惊的张大了嘴巴,风一样的扑进去,嗷嗷叫唤。   “你终于醒了,你终于……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呜呜呜……”   坐在病床边的江江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又不是醒不过来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楚小恒又哭又笑,又蹦又跳,活泼的像个傻子。   男人半躺在病床上,神色依旧虚弱,眼睛却很亮,目光一直不停的追随着楚恒,神色宠溺又无奈。   “你懂什么!”楚小恒哼了一声,将花束放好,苦恼的嚷嚷:“我都担惊受怕好几天了,你瞧瞧我这黑眼圈,都有眼袋了,就说这上了年纪不能熬夜,万一不帅了怎么办?” 第154章 送给江江了   江江爽朗的笑起来:“不帅了的话,我娶你,负责到底,总行了吧?”   楚小恒佯作惊吓,旋即张开双臂,夸张的跟方宴讨抱抱:“救命啊大宝贝!有人要跟你抢我!”   男人还不能动,但一直看着他们笑闹,眼底也染上几分笑意,“咳……送给江江了。”   “啊……啊?”楚小恒持续傻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江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你这人……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楚小恒整一大只都气鼓鼓的,不高兴,“欺负人!”   方宴昏迷了好些日子,几次三番下病危通焦?   糖?   独?   家?   整?   理?知书,吓得楚恒连觉都不敢睡,生怕一睁开眼,就会收到那个人的死讯。   像现在这样的时刻,他这段时间根本连想都不敢去想。   奢侈至极。   笑闹过之后,他取了棉签,蘸了温水过来,一点点润湿男人干枯苍白的嘴唇。   这是这段日子里,他为打发时间而唯一能做到事情了。   久病之人常常容色枯萎,瘦的脱形,可这个男人却不一样,他骨相极好,才堪堪撑起这副绝佳的皮囊,只显出虚弱,并未折损半分容色。   一睡数日,方宴想着……这个家伙大抵也是吓坏了吧!眼下当真多添了一圈乌色,跟大熊猫似的。   只不过……人倒是没瘦,一张脸反倒肉眼所见,圆润了不少。   “胖了。”   男人好看的眉眼微微弯着,端详了楚恒半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你……”楚恒瞪眼,“我日夜不停地担心你,怎么可能会胖啊?”   江江凑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唔”了一声,“还别说,楚恒,你好像真的胖了。”   “啊——”   楚小恒再度傻掉。   不对不对,今天是怎么回事呢?一定是他打开的方式不对,明明……明明应该是温馨的场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啦!看到你醒了,我也该走了。”   江江很快就起身告辞,“师父那边还在等我,你好好休养,我就先回去了。”   方宴转过头来,望着她,皱了皱眉,神色复杂。   楚恒一看,立刻叫住江江,“等等,你先别走。”   江江停住,回过头来,“嗯?”   “你……那个……”他皱巴着脸,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穆得让你来呐?”   “对啊!”江江点头,“方总跟我师父有约,所以我过来看看。”   “有约?什么约啊?”楚恒一脸懵圈,挠了挠头,又看向方宴,可那人目光沉静,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自己之前的话题“我是说……你那个事情,怎么样了?”   江江顿了顿,笑起来:“我会运用法律武器保护好我自己,并且惩罚外人。”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眉眼弯弯,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稍微瘦了一些,略显憔悴,但眉眼间依旧神采奕奕。   楚恒咬了咬唇,神色低落,“对……对不起。”   “我早就该送你上去的。”   如果那天,他跟了进去,将江江送回家里,那么兴许这一刻,就不会到来了。   灾难也不会降临。   如果……可惜这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都过去了,”江江还是在笑,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如果仔细去看,就能够发现,她眼底的光已经消失了,“再怎么后悔,时间也不可能倒流,我们能做的,只是当下的事。”   楚恒沉默下来。   确实……没有什么能让时光倒流,他……恐怕永远也弥补不了他的过错。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楚恒十分诚恳,“还有……对方是什么身份?我可以问吗?”   有些事情,他一直在刻意回避,但是……终究还是得面对,不如多做点儿什么力所能及的事,至少心里头也安稳。   江江看向方宴。   男人艰难的咳了几声,伸出手来,攥住楚恒垂落的衣角,吃力的开口:“是程家那个……老大。”   程家的事,方宴当初费了很大心思才安抚下来这个家伙,息事宁人,但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楚恒咬牙切齿的要劈了那个不要脸的东西,敢把算盘打到他的身上,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可这一回,在楚恒身上没有得逞的事情,居然在江江身上得逞了,楚恒一听,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靠!是他!是那个瘪犊子!”   楚小恒一听,直接弹跳起来,简直火冒三丈,“就是他……我靠!真是色心不改,老子要扒了他的皮!”   江江闻言疑惑:“怎么……你认得对方?有仇?”   楚小恒磨了磨牙,“岂止是有仇,我跟他……我……算了,不说了,我送你出去。”   余光瞥见病床上那人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楚恒才老实了一些,噘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而拍了拍江江的肩膀,催促道:“走走走!”   方宴目送他们离开。   那个家伙……好像比起初见面的时候,长大了一点点,成熟了一点点,不会那么不分轻重的胡闹了。   他偏着头,低咳了几声,稍微动了一下,察觉自己身上插着不少仪器,有些不适,旋即缓了缓神,吃力的抬起手臂,去摸床头的呼叫铃。   黎旻方才就在门外,被人拦住问了些事,因而听见铃声就进来了,动作很快。   “醒了!”   他温和的勾了勾唇,脖颈间还还挂着听诊器,俯身下来,探了探方宴额头,“都烧好几天了,总算是降下来了,你家那个小崽子怕你烧成傻子,一天追着我问八百回。”   “咳……咳咳……”方宴好笑的咳了几声,抿了抿唇,眼瞳里跃出星星点点的光,开口虚弱,声音嘶哑:“你看着他一点,程家做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别让他……咳……”   “我知道了,”黎旻点头,“不过我觉得你家那崽子应该不会这么傻,你就别操这么多心了。”   他转身检查了一下仪器,眉头又皱起来,“心率还没降下来,卧床休息吧!别乱动,有什么需要叫外头那个小崽子来伺候你。” 第155章 终于有了软肋   楚小恒是雄赳赳气昂昂跑出去的,可回来的时候就垂头丧气起来,耷拉着脑袋,活像一只斗败的大公鸡。   “怎么了?”   方宴闭眼养了一会儿神,听到动静才睁开眼,瞟了楚小恒一眼,有些奇怪,“咳……咳咳……你不是去送江江了吗?”   楚小恒一屁股坐在床边,怒气冲冲,“她……她居然嘲笑我,哼!”   “嗯?”   男人动了动身子,躺的有些不适,输液的手有些冷的厉害,便吃力的略略移动了一点,勾了勾楚小恒的衣衫。   小家伙还不傻,赶紧屁颠屁颠的凑过来,握住他的手掌,一点点暖着。   “就是……就是她嘲笑我嘛!”   楚小恒气鼓鼓的哼了一声,“我上回被那个死猪头下药的事嘛!”   要不然方宴和自家老爹三番五次的警告,他早就去把程家砸了,由得他们这般胡闹。   “咳……”方宴有点满意这个人形暖手宝,半眯了眯眼,神色餍足,“那种丢人的事情,谁让你告诉她的?”   “我……”楚小恒张了张嘴,绞尽脑汁的反驳:“我……我这不是特意拿来宽慰她嘛!”   有些事情……其实是很难过去的,这一次的时候对江江的伤害无可估量,也会让她对这座城市留下阴影。   楚恒难辞其咎。   方宴望过去,目光清冽,没有说话。   他依旧十分虚弱,气力不继,开口也很吃力,轮廓线条锐利,单单靠眼神,就能让楚恒矮上一头。   “我……”楚小恒瘪瘪嘴,有点委屈:“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知道,我肯定会送她回去的,一定……一定不会让那个死肥猪得逞。”   他扒拉到床边,把玩着男人修长冰凉的手指,嘟嘟嘴,撒娇:“方宴~我那天也只是想着,赶紧取样给黎旻,让他把这件事情查明白了,也好让你弄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嘛!”   男人轻哼一声,听着那家伙的小声嚷嚷萦绕在耳畔,跟蚊子哼哼一样,干脆阖了眼,攒了些力气,轻轻开口:“躺的后背……都僵了,你帮我翻个身。”   楚小恒捏了捏男人圆润饱满的指甲,又恋恋不舍的戳了戳,这才小心翼翼的托着男人身体,帮他翻了过去。   “楚!恒!”   方宴忍着头晕,一字一顿都是从牙缝里冒出来的。   “啊……啊哈?”楚小恒不明所以,往前凑了一点,半跪在床边,爪子摸进病号服里,掌心贴着这人微凉细腻的皮肤,一点点按摩起来。   十分的尽职尽责。   男人气的不说话,缓了半晌头晕,才一字一顿的开口:“我让你帮我翻到面对着你……咳……的方向!”   这家伙手脚倒是十分麻利,一个骨碌给他翻过去了,背对着这家伙,那……那翻身还有什么意思?   “啊?”楚小恒挠挠头,慢慢托着这人的身子翻过来,一脸不明所以:“为……为什么呀?”   男人眯了眯眼,气息冷冽,“你猜猜?”   他才不会说出来呢!否则……否则指不定让这个家伙多嘚瑟呢!   “不知道。”   楚小恒重新坐回去,老实巴交的给方宴暖手,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的摇头。   男人阖眼,喉咙里凝出一股模糊的冷哼。   他不生气,他不跟傻瓜一般见识。   楚小恒倒是傻呵呵的,根本没意识到这点,暖烘烘的掌心攥着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戳来戳去。   唔……手背都青紫成这样了,再这么扎下去,这个人会不会被扎成筛子呀?   这里……这里一个针眼。   楚小恒握着男人手掌,比量了一下,觉得差不多大,嗯……自己的顶多小那么一点,就一点,但怎么瞧着好像是小很多一样。   应该是这个男人手比较长的缘故,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白皙,真的看着就叫人觉得怪嫉妒的。   楚小恒趴在床边,捂着方宴白皙的手指揉搓,早晚非得让它染上了热度,才肯罢休。   男人阖着眼,感受着这家伙的动作,唇角慢慢勾起来,多添了三分纵容。   竟也渐渐的睡了过去。   世事静好,倘若……倘若他只是个无牵无挂、无病无灾的普通人,那么……能够遇到楚恒,便能够与他好生走下去了。   天光暗淡。   茶室里,雾气袅袅而起,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摸索过来,按在小桌边上。   手的主人坐起来些,略微偏头,露出一张温和俊美的脸孔。   “方宴怎么说?”   他面容姣好,略略有些苍白,但气势丝毫不弱,指尖点在一侧,十分有节奏感。   “他要去一个地方,”江江坐下来,递过去一张纸,“在那边,他需要您提供帮助。”   “哦?”   这个要求让穆得十分惊讶,他抬手接过来,揭开,半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了片刻。   “明坤,”他将纸条递给身边替他揉腿的青年,语气柔和,“去过吗?”   楚明坤接过来,扫了一眼,摇摇头,“我没去过,但是听小恒说起过,他好像在那里待过几年。”   穆得笑起来,眼角纹路浅浅,眸光潋滟。   “方宴要去这里,是因为瑞克的实验室在这,兴许……除此之外还有旁的事。”他语调低沉,一字一顿,声音轻缓,“明坤,你找个机会,把这件事情透露给楚恒。”   “嗯?”楚明坤有点迟疑,“你的意思是,方宴去那边,小恒会不知情?”   穆得“嗯”了一声,“方宴不会告诉他,而且……可能会想些法子阻拦他。”   那个男人……终于也有了软肋。   “嗯,好的。”   楚明坤性子单纯,压根不会明白穆得的心思,便点点头,应了下来。   他没听懂,江江却是听得懂的。   “师父,这样的话……楚恒会不会也有危险?”   她咬了咬唇,有些担心:“如果不告诉他,让方宴自己去就是,他……”   穆得淡淡看过去,笑了笑,打断她:“江江。”   “嗯?”   “他们已经是一个整体了,如果一个有事,另一个也很难活下来,所以这趟——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一起去。” 第156章 我错了!   散了会,林小露抱着文件,一边走神,一边往办公室走。   “等等。”   一只手拦过来。   林小露扶了扶眼镜,抬起头来,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句:“小方总。”   方昊端详了她一眼,十分玩味,“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林小露咬了咬唇,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跟了过去。   “这季度的两个机密项目,是你在负责?”   进了办公室,方昊就顺手关了门,坐下来。   “是的,”林小露双手环抱文件,点了点头,“方总交给我的。”   她一贯不怎么起眼,性子温软,长相也不出众,在偌大的公司几乎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一点,跟她的姐姐林小娜完全不同。   林小娜是光芒万丈的,也是嚣张美艳的,就像带刺的玫瑰花,夺目耀眼。   方昊摸着下巴,打量林小露,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们不像姐妹俩。   差距实在太大了。   “项目内容是什么?跟哪边对接?”   方昊盯着她,轻笑一声,“方宴已经好几天没来公司了,听说又进了医院,他那个身子骨,指不定哪天就出不了来了,到时候这偌大的公司,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接管的了?”   林小露垂着头,长长的刘海垂落下来,半遮住眼睛,以至于方昊看不出来她眼底神情。   “林小露!”   半晌过后,眼见这个女孩子没有丝毫反应,方昊顿时不悦,“我可警告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日方长,你还是应该为自己多打算些。”   林小露闻言,身体微微颤了颤,“我……”   她迟疑了一下,咬了咬唇,眼里浮出些许挣扎。   作为方宴埋藏起来的心腹,她有些惊诧这么快就被方昊知道,虽然她作为一个看似普通的小主管,其貌不扬,话也不多,可她的工作能力却出奇的出众。   “我需要方总指示。”   她沉默半晌,许久之后,才回了这么一句。   方昊神色骤然冷却下来。   “你就不给自己留条后路?这么得罪我,如果方宴病死了,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林小露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神色,“小方总,您……还是别为难我了。”   正在这时,门被踢开,一道声音嚣张的闯进来,“你说谁病死了?乌鸦嘴,小心爷爷撕了你的嘴!”   两人齐齐抬头望过去,神色诧异。   只见楚恒抱肩靠在门边,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而他身边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虽面带病容,但气度仍旧不凡。   “方总!”   林小露迟钝的表情终于露出几分欣喜,退后几步,跑到方宴身边来。   “嗯。”   男人淡淡应了一声,旋即抬眼,望向方昊,“这么心急吗?我才没来几天,你就觉得方氏是你的了?”   方昊见到他,有点犯怯,气势弱了不少,“你……你怎么来了?”   男人半敛着眉,轻笑一声,语气很平静,“上季度给你的那个项目,你亏了三百万,还得罪了对方公司,还是跟爷爷回去哭诉了一回,才免于责罚,堂弟,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人——”   “最好有自知之明,做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不要……去试图求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和人。”   男人声音沉郁,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楚小恒在一旁乐的拍手,趾高气扬的冲方昊扬了扬下巴,“听到没?别做些小动作,都没那本事,就别去揽些自己做不了的事情。”   方宴偏头,扫了那个得意洋洋的家伙一眼,不露声色,心里头却禁不住好笑。   怎么说……总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呢?   从方昊办公室出来,楚小恒推着他,回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林小露跟在后面,神色有些激动,也有些不安和惶恐。   方宴性子冷漠,脾气也不太好,说不上随随便便发火,可好看的俊脸一沉,也实在吓人的紧。   估计……这天底下也只有楚小恒不怕。   “方总。”   林小露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十分忐忑,生怕方宴当他投靠了方昊。   “嗯。”   男人接过狗腿小楚递来的温水,在他紧盯下,不紧不慢的抿了几口,姿态优雅。   “方总,”看这架势,林小露着急了,“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事情,您不在的这几天,小方总来的特别勤,什么事也想插几手,但是……大家都不太喜欢受他的管理,他总是把事情指挥的乱七八糟,私底下同事们都挺有意见的,只不过不敢说而已。”   楚小恒在旁边玩手机,见状,怜香惜玉的心思又冒出来了,不由得开口,替林小露说话:“哎……喂,我说……你差不多就行了,看人家都快要哭了,别欺负一个小姑娘哇!”   他戳戳男人手背,挤眉弄眼。   男人诧异回望,这家伙……这家伙可真够怜香惜玉的,自己还没说什么呢!就赶着过来说情。   楚小恒脑袋一歪,在林小露看不见的角度,冲方宴撒娇卖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就别为难人家了嘛!”   他咂咂嘴,爪子悄悄摸过去,戳了戳男人腰身。   这人腰侧软肉极其敏感,碰一下酥yang难耐,楚小恒每次使坏的戳他,都会被这人揪着腮帮子狠狠揉搓一顿,但这次……嘻嘻。   “我知道,”方宴身子略抖了抖,忍着笑,维持住表面的一本正经,私底下一巴掌拍开楚小恒的爪子,“你……咳咳……没什么事你就去忙吧!辛苦了,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林小露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慢慢转过身,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方宴这才破了功,抬手就去抓那个不老实的家伙,“给我过来!说说你方才在做什么?嗯?还当着外人的面。”   楚小恒本来想跑,结果被轮椅一侧轮子绊了一下,“哎呦”一声,没跑的了,直接被方宴拎了回去。   “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咯咯咯咯咯咯……别挠我,痒痒痒!我错了,我错了呀亲爱的……” 第157章 撒糖   入了冬,天气就渐渐冷下来。   江江的案子被提交上去,法庭开庭,漫长的维权之路就开始了。   楚小恒每日窝在家里盯着方宴,哪里也不去,死活不动,书画协会那边干脆告了假,用的是爱人生病的由头。   “你咒我呢?”   男人捏了捏楚小恒的鼻子,不觉好笑。   楚小恒盘腿坐在地上,摇头晃脑的往后躲,“哎呦……我,我这不是……这不是想法子偷懒,好在家里照顾你嘛!”   “嗯?”男人挑了一下眉,反问道:“照顾?你确定?”   “不确定不确定,”楚小恒赶紧开口,卖萌求饶,“鼻子都捏红了,要不帅了……呜呜……你还是撸那只蠢狗吧!”   “汪!”   趴在旁边的绵绵好像听懂了一样,叫了一声,斜眼扫了他们两个一眼。   方宴松了手,轻哼一声,也盘腿坐下来,敲了敲面前这家伙的脑门。   “我瞧着你在家里十分清闲呀!”   话音刚落,他就忍不住咳了几声。   楚小恒赶紧狗腿的凑上去,给他拍背,“那个……还好还好,这不是每天负责溜绵绵,给绵绵做好吃的嘛!”   他闲的没事,也琢磨出来一套狗饭套餐,绵绵从最开始的嫌弃,到最近也能吃上不少。   “那……我怎么觉得它最近瘦了呢?”   方宴一脸纳闷,冲绵绵招招手,绵绵就爬起来,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重新躺在男人身侧。   方宴抬手,撸了撸狗,觉得它最近连皮毛都没那么亮了,“你都给绵绵吃什么了?我怎么瞧着……你悄悄饿着它,不准它吃旁的,这才让它非吃你做的狗饭不可。”   “汪!汪汪!”   绵绵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模样看起来十分委屈,呜咽着冲方宴撒娇。   最近的伙食真的是太差了,它都吃的掉毛了。   呜呜……再掉,再掉的话都要变成秃狗了。   楚小恒赶紧揉了一把狗头,安抚道:“别怕别怕,我的厨艺不是在上升嘛!等练出来,你就可以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了。”   绵绵顿时惊恐。   而方宴瞥了一眼手上的狗毛,嗤笑一声,“你省省吧!我可不想要一头秃狗。”   “呜……”   一人一狗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受到了同样的嫌弃。   “这样,”男人用撸过狗头的手又揉了揉楚小恒的脑袋,斟酌片刻,“你帮我去跟进一件事,好好盯着,很重要,总归你在家里也没什么事……”   “呜……”楚小恒不大乐意,咂巴咂巴嘴,“大冬天的,家里有暖气,我才不想出去呢……冻坏了你会心疼的!”   他躺在地上,就地一滚,模样跟绵绵竟是别无二致。   “楚……恒!”   方宴好气又好笑,招了招手,那家伙就骨碌碌滚了回来,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不断卖萌。   “你这次是怎么惹着你爸了?听说他把你的卡都给停了?”   小家伙窝在自己怀里难得乖巧,闻言噘了噘嘴,老大不高兴:“他让我去干苦力,我不想去……公司有我哥就够了,怎么时时还得拖上我,弄得底下人议论纷纷,也着实不合适。”   楚小恒是打定了注意不接手楚氏的,那么最好的法子,就是从一来事就不介入,毕竟他与楚父是亲生父子,可楚明坤与楚父却不是。   “嗯,”男人捏了捏他的脸颊,觉得手感不错,又垂眼多捏了几把,“那你现在吃什么?”   “啊?”楚小恒呆了呆,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方宴挑了一下眉,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你不好好给我打工干活,拿什么赚饭吃?要不然——今个儿先饿你一顿吧!”   楚小恒顿时石化了。   “啊……啊哈?”他瞪圆了眼睛,“你不会在跟我说笑吧?”   男人敲了敲这家伙脑门,低咳一声,转头喊道:“付昇,你去跟厨房说一声,守好了门,三少今晚上饿着。”   “另外,”在楚小恒的目瞪口呆下,男人思索了一下,很快就补上一句:“叫门口的保镖也守好了,还有各个窗户外面,别让三少跑了。”   “这……”楚小恒咽了咽口水,“你这……你这玩儿真的呀?我要是饿坏了,你不会心疼嘛!”   怎么……怎么也得心疼一点点吧?   男人闻言,反应有点诧异,但思索过后,还好十分肯定的摇了摇头,语气诚恳:“不心疼,真的,一丁点都没有。”   楚小恒瞪眼。   经过半个下午家里整个晚上的撒娇卖萌,到底还是楚小恒认了栽。   呜……那个男人实在太狠心了些,这么冷的天,他怎么……怎么就忍心让自己饿着肚子呢?真是太坏了!   委屈巴巴的小楚在角落里画圈圈,画了半晌,肚子都饿瘪了,咕咕直叫,才不得不妥协。   哼!太坏了!   楚小恒气鼓鼓。   其实方宴交给他的任务并不难,就是带着方宴出的人,跟进江江的官司。   这是个繁杂又漫长的活计,倒不是楚恒不愿意接,按道理讲……江江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义不容辞。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冥冥之中他总是觉得不想离开方宴,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直打鼓,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丢失一样。   凌晨才获得一碗面的楚小恒含着泪,狼吞虎咽的吃完了。   明天开工,还是得好好吃饱才是。   打了个饱嗝的楚小恒摸了摸肚皮,偷偷摸摸的爬上了方宴的床,顺便钻进他的被窝,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身。   男人浅眠,一丁点儿动静都会被吵醒,感觉到背后贴上来的一只热烘烘的人形大暖炉,他从朦胧中醒过来,被惊的有些心悸。   “你……”   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身后的大挂件就嘟囔起来:“睡觉睡觉,不许说话,明天人家要早起上班呢!”   话虽如此,热乎乎爪子却摸索着到方宴胸前,十分有规律的给他按揉胸口。   心悸一点点平复下来。   方宴心里头不觉好笑,软的一塌糊涂。   这个家伙……好像处处都长在合他心意的点上,讨他的喜欢。 第158章 孤单凄凉的小楚   M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铺满地面,一片落白,干净利落,看的人心里头也安适下来。   楚恒已经奔波了好多天了,程家难缠,想方设法给他们设置障碍,气的他闹了一回程家,还把那头死肥猪绑起来揍了一顿。   当然,事后把一切痕迹都抹平了,否则万一让对方抓到把柄,势必要反咬一口的。   “唔……好冷啊!”   他下了车,搓了搓手,一路小跑回家里,转头问门口的佣人。   “嗯……方宴回来了吗?”   越入了冬,公司也越忙起来,还有两个月就到年关,指不定方昊又出什么幺蛾子呢!   那个人最近天天去公司,时间倒是不长,朝九晚五,每每他回来的时候,那个人也就回来了。   “先生还未回来。”   佣人恭恭敬敬的答。   “咦?人呢?”   楚恒这一下真的有些惊讶了,还真的……最近没有过这种时候,因此他虽然刚换了衣裳鞋子,但闻言还是决定出门接人。   “难不成在忙?”   他取出手机,拨给方宴。   “嘟……嘟嘟……”   那头响了很久,没有接。   楚恒挠了挠头,又拨给了苏锦。   苏锦倒是很快就接了,回答的十分官方,“先生出差了,清早就走了,三少,先生留下话来,这段时间您要好好照顾自己。”   楚恒呆。   咦?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出差?也没跟自己说一声,这大冬天的,哎!   “那……他有没有说去多久?去哪儿?”   楚小恒挠了挠头,有点郁闷,大冷天爬床抱美人睡觉,是一桩多美好的事啊!结果……结果就被这搅糊了。   电话那头,苏锦的声音顿了顿,许久才开口:“老大没说具体时间,但说了,会在年前赶回来。”   楚小恒一听,立刻炸毛:“年前?居然那么久?”   现在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那个人若是两个月都不回家,那他要独守空房两个月啊!这还了得?   “不行不行,”楚小恒又急又气,在原地跺了两步,用脚尖推开凑过来的绵绵,“苏锦,你跟我说他去哪儿出差了,我去找他!”   已经入冬,那个人的身子骨弱,得时时刻刻好生呵护才是,哪里受得住外头这般奔波?   “三少,您还是好生待在家里,照顾好自己吧!免得老大回来,又要不高兴了。”   楚恒还要再问的时候,苏锦那边就已经挂了电话。   “哎?这是什么事嘛!”   他挠了挠头,有点不高兴,但转念一想,其实苏锦说的不无道理,那个人脾气那么坏,要是知道他不听话,肯定要生气的。   “绵绵,”可怜巴巴的楚小恒蹲下来,撸了撸绵绵的狗头,“只有咱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来,今晚上咱们一起睡。”   “汪汪!”   绵绵用爪子扒拉开他,头也不回的跑了。   “哎!哎……蠢狗你别跑啊!不会连你也不要我了吧?”   楚小恒撒开脚丫子,追了上去。   没有方宴,楚小恒觉得生活甚是无聊,都记不清楚曾经不认识方宴的时候,自己都做些什么。   那些日子……好像已经很遥远了。   现在嘛——好像最喜欢的时候逐渐变成了赖在那个男人身边,抱抱他,蹭蹭他,或者是盘腿坐在他腿边的地毯上看书。   世事安稳,岁月静好,又是何等的惬意。   楚小恒孤孤单单的吃饱喝足,去健了一会儿身,很早就躺到床上睡觉了。   呜呜呜……没有美人,好孤单凄凉寂寞呀!   他没有回自己房间睡,反倒是去了方宴房间里,睡在那个人的大床上,抱着枕头,感受着那个人的气息。   唔……方宴,我好想你哇!   楚小恒委屈的不得了,瘪瘪嘴,在心里嘟囔了一阵,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他做了一个恐怖的梦。   梦里方宴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了无声息。   大雪覆了他满身,仍旧在下,将殷红的颜色悉数掩埋,楚恒不停的向前奔跑,却怎么也抓不到他。   因而楚恒只能硬生生看着,那人含笑的眉眼一点点沉寂,掩入风雪。   方宴……方宴!   “啊……不要!”   楚小恒骤然睁眼,从梦里挣扎着醒过来,一身的冷汗。   怀里……怀里的触感怎么不太对劲呀?   天光乍亮,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从鼻子上拎下来几根狗毛。   嗯?   视线下移,他这才发现自己怀里原本的枕头,换成了一只皮毛油亮的壮硕蠢狗。   仿佛感觉到了他的动静,蠢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瞟了他一眼,继而又合上,使劲往他怀里拱了拱,继续睡觉。   楚恒呆了呆,愣在原地,反应有点迟钝。   这……怎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彻底清醒过来,把绵绵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拨弄下去,一脸嫌弃,“噫……什么鬼?”   蠢狗翻了个身,继续睡。   “你死定了,”楚小恒在背后冲它吐了吐舌头,摸过手机,咔嚓一下,拍了下来,“让方宴知道你爬到他的床上来睡觉,他十乘十得揍你,哼!”   那个男人洁癖的很,连楚小恒都时常爬不上他的床,更何况这只蠢狗了。   楚小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去冲了一个热水澡,想起做的那个噩梦,真是吓得一身冷汗,那个人……不会真的有什么事吧?   他裹着浴袍出来,又给方宴打了一回电话。   这下好了,不是不接,而是关机。   楚小恒开始慌了。   他胡乱套了衣服,给楚明坤发了个消息,问他在不在穆得那儿,自己要去一趟。   直觉告诉他,穆得一定知道方宴去了哪里。   楚明坤回的很快。   “在的,稍晚一会儿,穆得还没起,他身子弱,起的会晚一些。”   当然,对于这句话,楚恒也就是看看而已,切……又不是自家男人,管他起得来起不来呢!自家男人都丢了,他还管得上别人睡不睡觉。   楚小恒着急忙慌的套好衣服,连司机都没叫,拎了钥匙自己开门,跑出去了。 第159章 追   “楚总,三少过来了。”   楚明坤扫了一眼腕表,额角直跳。   这才过了没有二十分钟,那家伙就跑过来了,看起来……还真是着急了。   穆得洗漱出来,穿了宽松柔软的家居服,抬眼望过去,“怎么……你一直没告诉他?”   日光初盛,男人嘴角噙着笑,目光灼灼,望着楚明坤。   阳光在他的身后绽开,光芒四射,夺目耀眼。   楚明坤呆了呆,看的有点愣神。   这……这人本就是这样的吧……该居于高位,受万人敬仰。   是宛若神邸一样的存在。   “嗯?怎么?在想什么?”   自古以来,英俊优雅的老男人最是致命,更何况,这老男人眼里还是满是爱意,深情款款。   楚明坤很快就回了神。   “我没告诉小恒,现在小恒找过来,应该是因为方宴去了。”   他不自在的低头,理了理衣襟,“那地方太危险了。”   穆得了然,“你不想让楚恒去。”   男人头发还有些微湿,他随意的擦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端起一杯咖啡。   视线已经明朗很多了,除非太过劳累的时候会黑一阵,其他时候,日常起居不是问题。   沙发旁边就是一扇大大的落地窗,朝阳初生,静谧安逸,楚明坤咬了咬唇,“这是我作为亲人的私心。”   “方宴也不想让他去。”   穆得含笑偏头,语气温柔:“其实很好理解,如果换成我,也不想让你去的,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我想让楚恒去。”   楚明坤一愣,还没来得及问问缘故,就听外头传来争执的声音。   “不是说好了吗?都几点了还不起来?快点!快点让开!我不去会客厅,我就要去这儿!”   嚣张的很,气势莫名熟悉。   楚明坤叹了口气,抚额。   自己这个弟弟啊……也太没个正经了。   最终还是穆得扬声开口:“请楚三少进来。”   外头的人听了吩咐,这才放行。   顷刻之间,怒气冲冲的青年便冲进来,扫了一眼楚明坤,嚷嚷道:“哥,你拦我做什么?”   楚明坤瞪他:“不是让你等一会儿吗?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楚小恒切了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口就怼了回去,“说的轻巧,如果是你男人丢了,你还能等上一会儿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使劲拿眼神瞄穆得,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楚明坤被噎的无话可说。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落在谁身上,都没办法获得感同身受。   穆得含笑指了指对面,“坐。”   他年长楚恒太多,看着这个孩子,仿佛就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热血张扬,无所畏惧。   楚恒见到穆得,神色才正经了一些,坐下来,垂眸想了一阵,“你肯定知道他在哪儿。”   穆得十分镇定,不答反问:“喝点什么?”   “冰美式。”   楚恒抹了一把脸,毫不迟疑的开口。   “这大早上的……”穆得摇摇头,有点好笑,但还是转头,嘱咐佣人,“按三少说的准备。”   楚恒抿了抿嘴,踌躇片刻,“方宴到底在哪?”   直觉告诉他,穆得一定知道。   “穆得!”   眼看着男人要说,楚明坤骤然开口,唤了一句,神色焦灼。   穆得勾唇,柔和的笑起来。   “我与明坤说过,让他跟你提一句,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没跟你说。”   男人眉尾略略跳动了一下,勾出三分玩味,“我有一点公事需要处理,你问明坤就是。”   说完便优雅的起身,转头而去。   楚明坤傻了眼。   这……穆得这是什么意思?   楚恒哈哈大笑,心道这个男人当真是个老狐狸,把难题抛给楚明坤。   “行啦!别看了,大哥,人已经走远了,你就老实交代吧!这一趟呢!我是非得要去的,”楚恒笑的一脸狡黠,语气却十分肯定,“一定要去,势在必得。”   楚明坤绷着脸,十分凝重,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两人对视良久,到底还是他先败下阵,“好吧。”   次日,楚小恒便如愿踏上了征程。   他要去的那个地方,曾经有幸在那里待过几年,也就是……他见到瑞克的地方。   那是一个很偏远的小国,前些年十分富庶,后来渐渐腐朽下来,但阶级制度森严,国人在艺术领域造诣颇深,成就高远,因而吸引了世界各国的人纷纷前往。   吴晟与他一道回的。   “你看上去心神不宁啊!”   吴晟是应邀回去作一个画展大赛的评委,本来早该启程,可因为楚恒,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延迟自己的行程,这一回,倒是无意的顺路了。   “我担心他,艾慈城近几年一直很乱,战事频发,国内枪击事件也是不断,还有暴力袭击等情况,他不熟悉那边,却要过去,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楚小恒捂着脸,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他要瞒着我做什么,迟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什么事。”   呜呜……那个男人身子骨差的要命,他们人生地不熟,万一生病了又该怎么办啊?   毕竟艾慈的医院实在不太平,万一真的出什么事,去医院并不是首选。   一想到这方方面面的琐事,楚恒就心急的不行。   “别担心了,你不是联系亚历克斯了吗?”   吴晟见状,叹了口气,安抚的拍了拍楚恒的肩,“你忘了我教你的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有保持冷静,才会想出适当的办法去解决它,慌张只会让事情越来越复杂,也会让你在意的人落入危险之中。”   “我怎么冷静?我一想到发现有可能……他有可能有危险,你让我怎么……”   楚恒烦躁的直抓头发,嚷嚷了几句,在抬头看到吴晟的瞬间,顿时消音,长长吐出一口气,“抱歉,我知道是我太心急了,我关心则乱,但我实在没办法……算了,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不断的深呼吸,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而正在这时,手机弹出一条邮件示意。   是庄子昊发来的。 第160章 小楚生病   艾慈。   飞机落地的时候,天气阴沉,正下着大雨,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子泥土的湿润。   以及战火洗礼后的硝烟弥漫。   “这边……又有不法分子袭击民众?”   楚恒下了飞机,便所顾右盼,打量四周光景。   亚历克斯亲自来接他,还带了不少人,接过行李,闻言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近一年来都不太平,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不要紧。”   “那伤到人怎么办?”   即使前些年走过很多被战火洗礼的国家和城市,楚恒对于这番情景,还是很难接受,“不会炸到人吗?”   亚历克斯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到底最后只说了一句:“那也只能认命。”   这个小国十分讲究身份,阶级观念突出,分高低贵贱,亚历克斯出身贵族,与楚恒多年相交,已经算得上挚友关系。   楚恒一路都十分沉默。   街道破败,路上人流匆忙,奔波慌张。   吴晟凑过来,拍拍他,语气带着安抚:“累不累?睡一会儿吧!你精神的紧绷大半天了。”   楚恒垂着头,“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恹恹的。   “怎么了?”亚历克斯从前座回头,有点诧异,“你之前跟我说的,这次过来,是要寻什么人?”   楚恒抱紧了自己,往下滑了一点,脑袋蹭了蹭后座椅背,嘟囔着:“我先睡一觉,睡醒再详细告诉你。”   话音刚落,脑袋就一缩,睡了过去。   “这……”亚历克斯摊手,感叹着:“还是入睡的这么快,真叫人羡慕。”   吴晟挑眉,也有点无奈,摇摇头,往楚恒身边坐近了些,小心翼翼的托着他的脑袋,移到自己肩上。   能让这家伙睡得舒服一点。   “亚历克斯,”做完这一切之后,吴晟抬眼,压低声音问询,“你知道瑞克这个人吗?”   “瑞克?”亚历克斯疑惑的重复了一遍,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你说的这个名字在这里十分常见,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瑞克。”   “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吴晟想了一下,刚要继续描述,就反应过来什么,从兜里取出一张照片,递过去,“这个人。”   亚历克斯接过来,低呼一声,“这不是……这不是艾莉女王的那个……男宠吗?你们寻找他做什么?他已经好久没有露面了,至少有几个月了,嗯……上次宫廷宴会的时候,我还见过他与女王坐在一处。”   吴晟闻言,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路程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楚恒睡了一觉,等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了。   “到了吗?”   他迷蒙着一双眼,睁开的时候,露出几分天真懵懂,“唔……我睡了多久?”   吴晟看了一下时间,回道:“半个小时。”   艾慈气候潮湿,雨后湿冷,楚恒坐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   “嗯?我怎么枕在你肩膀上了?不好意思啊!枕麻了吧?”   他抱歉的笑了笑,捂着脑袋“嘶”了一声,“我怎么觉得晕乎乎的呢?”   车里并不冷,可楚恒总觉得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寒气,冷冰冰的,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哆嗦了一下。   亚历克斯已经下车了,车上只有他和吴晟,吴晟见状,有点奇怪,伸手过来,探了探他的额头。   “楚恒。”   感知到指尖灼烫的温度,吴晟惊了一下,语气顿时就变了,“醒醒!快点儿下来,你发烧了。”   楚恒愣了一下,揉着额角,“唔”了一声,晕晕乎乎的打开车门,下了车。   腿软的厉害,他扶着车门,还险些没站稳。   “我发烧了?”   他摸了摸额头,确实觉得滚烫惊人,眼前有点模糊,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不太清醒。   怎么突然会发烧呢?   “慢点慢点,”吴晟叫人帮忙把东西送进去,自己则扶了楚恒,揽着他的肩膀,一步步往里走,“我扶你进去,待会叫亚历克斯去找医生过来。”   生病对于楚恒来说,一直是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他从前活的潇洒自在,大江南北,山川湖海,荒漠草原,悬崖峭壁,因为探险受过很多次伤,但很少在正常状态下生病。   这一回……也真是奇了。   耳边萦绕着吵吵嚷嚷的人声,楚恒神色混沌,不知怎么就进了房间,躺在了床上,紧接着,又迷迷糊糊犯起了困。   又冷又痛又困。   头痛并没有放过他,神经突突跳着,好像有一个电钻不停在他的脑海里工作一样,反复着不肯平息。   楚小恒蜷起身子,捂着脑袋,痛到呻吟。   “方宴……呜……”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脆弱的,楚小恒委委屈屈的,很快就想起那个男人来。   原来生病这么难受啊……   他烧的迷迷糊糊,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人苍白精致的脸孔,委屈的要哭。   亚历克斯紧急去找医生,吴晟坐在房间里,陪着他。   这个孩子啊……   吴晟笑了笑,眼底添了几分柔软。   楚恒闭着眼,面色潮红,气息粗重,显然十分难受,吴晟俯身,替他拨弄开额前黏着的头发,小声安抚了他两句,却不曾想,这家伙直接伸手,抱住了吴晟的胳膊。   吴晟愣了一下。   “呜……”小家伙在哭,呜呜咽咽的像只小兽,委屈的不得了,闭着眼睛,泪水一个劲的往外渗,“呜……呜呜呜……方宴,我好想你啊……你到底去哪儿啦?”   “你不要我了嘛……”   “呜……我这么阳光帅气英俊可爱……”   吴晟本来还听的挺心酸的,结果听到最后一句,没忍住笑了出来。   真的是……皮。   这孩子难得哭的这么伤心,认识了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哭成这样,瞧着……真是怪可怜的。   胳膊被抱的牢牢的,吴晟都怀疑这孩子烧的这么厉害,哪里来这么大力气?生怕他跑了一样。   看来这孩子是把他当成方宴了,不过这样的话,他还能把这个孩子从那个男人手中哄回来吗? 第161章 请柬   “把这份报告打出来,验一下里面的东西。”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方宴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眉目冷硬,疲倦不堪。   戚砚接过去,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黎旻调了一下一旁的点滴,叹了口气,嘱咐道:“你心率还是一直降不下来,需要注意,这个地方不太平,你如果身体出什么状况,治疗起来很麻烦。”   方宴掐了掐,一脸烦躁。   “嗯,我知道了。”   这边气候潮湿,他穿着干净柔软的家居服,因为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湿,比起刚落地的时候,他又瘦了不少,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黎旻每每看着,就忍不住叹气。   幸亏……自己跟着来了,要不然这个人的状况,更是叫人忧心。   “有什么进展吗?”   黎旻递过去一杯温水,又将药都分出来,放进一个小药盒里,“喏,都吃了。”   “暂且没进展,”方宴淡淡瞥过去,目光定在药盒上,皱了皱眉,有点嫌弃,“怎么吃这么多,你真让我当饭吃啊!”   每天都加一点,这落地多少时间,药都加了三倍了。   “那没办法,”黎旻耸肩,“你知道你自己指标有多少不合格,降了多少吗?我真怕你把命都丢在这!”   他也有点沉不住气,在房间里反复走来走去,担心的不行。   “我都没怕,你怕什么?”   男人闻言,有点好笑,“反正遗嘱都已经立好了,我要是真把命丢在这,也算是了了遗憾,我所拥有的东西,都会留给楚恒。”   “你……”   黎旻被这话气笑了,“你真是……你这心思要让楚恒知道,那家伙可不是个善茬,他能给你把屋顶掀了。”   “掀了就掀了,咳……咳咳,”方宴低头,一粒粒数着药,眼神苍凉,“没关系,到时候我也看不见了。”   他仰头含了药,喝了一口水,喉结上下动了动,很快就咽了下去。   没有离婚,只有丧偶,既然那家伙那么笃定,那张离婚协议书,方宴就没有给他留下。   如果自己死在这里,那么,自然会有人将遗嘱交给楚恒。   而如果他能活下来,了结了这一次的事情,那么往后的日子,他一定一定,会努力活着。   要不然……他若是走在楚恒前头,家里那个嘤嘤怪恐怕又得上蹿下跳的哭闹了吧——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散开来,方宴眉眼不动,将口中温水悉数咽了下去,眸色微沉。   也不知道家里那个小家伙在做什么,苏锦应该能安抚住他的情绪吧?那个小家伙估计最近会十分沮丧,也不知道等自己回去,会攒了多少脾气,还得好好哄一哄才是。   嗯,如果回得去的话。   “老大,几日之后,王室有个宴会,这是我们唯一接近实验室的机会。”   没多久,戚砚就从外面回来,带回来这样一个消息。   方宴修长的手指环过还在冒着热气的玻璃杯,在杯沿上轻点了一下,略略沉思。   “趁瑞克还在国内,想个办法弄张请柬,我这次亲自去。”   戚砚和黎旻闻言,皆是大惊,“不行,太危险了,如果被发现,那——”   “没有如果,”方宴蹙眉打断他们,语气十分肯定,“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另一边,刚退烧的楚小恒裹着被子,探头探脑的望向桌上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   他说话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头发乱的像个鸡窝,整个人精神依旧不太好,无精打采,神色恹恹。   “哦,宫廷宴会的请柬。”   亚历克斯泡了麦片,给他端过来,“每年都有,还蛮好玩的,你想去吗?我可以帮你弄两张请柬。”   楚小恒吸了吸鼻子,缩着脑袋,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不想去。”   他接过小碗,自己舀着吃,模样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又有一点……可怜?   浑浑噩噩的病了几日,也不知道怎么犯着这边的水土了,楚小恒一身精气神全被吸没了,恹恹吃着东西,时不时吸一下鼻子,一张脸整个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连下巴都尖出来了。   “我跟你说的人,你查到了吗?”   吃了一小半,楚小恒就放下勺子,抬头看亚历克斯,满脸期待。   “有一点线索,”亚历克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下飞机的乘客信息在,那辆航班上有不少来自于你说的那个城市的人,但是,很奇怪的一点,就是他们好像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我查了一阵子,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楚恒一听,有点担心,又有点松了一口气。   方宴的反侦查能力很强,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总能保证自己处在安全的境地下,至少亚历克斯查不到他们,那其他人……应该也查不到他们。   楚小恒现在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艾慈说大不大,说小却也真的不小,要找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刻意躲藏的人,实在是太艰难了。   楚小恒裹着被子,在屋子里溜来溜去,一脸烦躁。   简直是——生活不易,小楚叹气。   “既然你没兴趣,那我也就不去了,”亚历克斯拾起桌上请柬,翻了翻,“这个就扔掉吧!”   “哎?等等!”   正踱来踱去的楚小恒忽然停住脚步,似乎想起什么,眼睛倏尔就亮了,“请柬给我,那个……你那个什么宫廷什么,我要去,什么时间?会不会有你之前说的那个艾莉女王?”   “当然会啊!”亚历克斯闻言,还有些惊讶,十分有耐心的跟楚恒科普,“王室的人都会去,嗯……让我想想,这次好像恰逢一年一度的玛尔节,参加的人会比往年多出不少来,宴会也会比往常的时间要长,规模要盛大。”   楚小恒摸了摸下巴,摸出一手胡茬,扎人的很,不由得嫌弃的“噫”了一声,若有所思。   “玛尔节?什么东西?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兄弟我跟你讲,我要找的那个人……应该也会去的!” 第162章 遇见   玛尔节是艾慈的盛宴,四年才轮上一回,因此楚恒即使曾经在艾慈待过一段时间,也是没有见过的。   这一次……倒是运气不错。   他洗漱完,吐掉嘴巴里的泡泡,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的刮胡子,打扮自己,洗手间很安静,只有剃须刀“嗡嗡”的声音,他撩了撩头发,抹好发胶,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想起庄子昊发过来的那些东西。   江江,松林路。   原来十几年前的旧事,都是那个老太婆在搞鬼,因为对自己姐夫的爱慕之心败露,想杀人灭口,导致江江险些死在她手上,可是……在那般境况下,年仅十岁的江江,是如何逃出生天的呢?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人在帮她?   还有,这件事情,方宴知道吗?如果知道……会不会难过呀?   那个老太婆看起来很忌惮方宴,又好像……很疼爱方宴的样子,在方宴母亲死去,父亲殉情的事情里,她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小楚一想到这里,就有点揪心,倘若方宴知道真相,没有他陪在身边,谁能哄那个人开心呀?   哎!   不过……今天的话,玛尔节如此盛大,那个人会不会也去呢?他一定得好生寻找一下!   鬼机灵的小楚问亚历克斯要来了一张玛尔节宴会举办场地的地图,一路上都在扒拉地图,想要尽可能多记一些地方。   “兄弟,宫殿后面是做什么的?还有他侧后面,挨着那边……”   亚历克斯耐心的一一答了,而后才反应过来,“天,你不会是想要去偷什么东西吧?后面那边是藏宝阁,放的都是古老珍贵的宝贝,里面还有一些诡异的东西,你不能碰。”   楚小恒本来也没打算偷什么东西,他对那些所谓的宝贝没有一丁点兴趣,唯独有兴趣的,是自家大宝贝。   可被亚历克斯一说,倒是……有点奇怪。   “什么诡异的东西?”   好奇心开始蠢蠢欲动。   “我也不太清楚,传说是十几年前有人失败的实验品,那边是禁区,没人敢过去,”亚历克斯摇了摇头,“你不是说要找人吗?我帮你,但是方才说过的那个地方,你真的不能去。”   “哦,我知道了。”   楚小恒点了点头。   玛尔节十分盛大,参加宴会的贵族众多,楚恒窝在角落里,不断打量来往人群。   室外是草坪,有不少人围着打马球,唱歌、跳舞,女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饮酒聊天,脸上皆洋溢着笑容。   而室内则庄重的多,雕栏玉砌,古朴肃穆,透着一股子久远的年代感。   楚恒眯了眯眼,趁亚历克斯被熟人拉走叙旧的功夫,迅速后退,没入人群里,踪迹全无。   他衣冠楚楚,英俊不凡,气度卓然,穿梭在宫室内外,侍者见了他,都纷纷停下来,躬身行礼。   楚恒含笑,不说话。   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路过一个大殿的时候,他忽然听到里头有人讨论着什么。   “听说玛丽公主的夫婿今天会出席,你不好奇吗?玛丽公主那样漂亮,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呢!”   “漂亮归漂亮,那个老公主多年来在手底下养了多少男宠,又被她折磨死多少个?哪里有个正经夫婿,这一回这个……恐怕也难呦!”   “话虽然这么说,可这一次的这个是头回在这么大场合露面,能够看得出来,玛丽公主非常喜欢他,兴许他比以往那些人的结果会好上许多。”   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讨论,用的是当地土著语,好在楚恒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七七八八能听的明白,他侧身躲在柱子后面,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如果能混进这个什么公主的夫婿房间,绑了他塞床底下,然后扮作他的样子,那是不是就有机会接近这个玛丽公主,从而挟持她,让她提供帮助?   顷刻之间,楚恒就有了主意。   可是……那个什么公主的休憩房间在哪呢?   他扒拉出地图来,找出休息区的客房,打算去一探究竟。   越往里面走,四周就越发寂静,大家都在外面玩耍,很少会有人待在房间里。   楚恒敲晕了一个侍人,将他扒干净,换了他的衣裳,白色长袍逶迤及地,面纱遮脸,推着餐车,在长廊里慢慢行走,不断打量四周。   正巧对面也过来一个同伴。   “兄弟,”楚恒拦下他来,压着喉咙开口:“玛丽公主的夫婿在哪个房间?他要了食物,我忘记看登记表了。”   侍人有点惊讶,“你嗓子怎么了?”   “有点感冒,”楚恒特意压着嗓音,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嘶哑难听,“你别说出去,不然我又得挨打。”   艾慈的侍人地位非常低,没有人权,等同于奴隶,因此一言一行需得小心翼翼,被主人打骂是寻常事。   同伴点点头,眼里流露出同病相怜的情绪。   有人指路,接下来的事情就变简单多了。   楚小恒推着餐车,走到一间房门前,敲了敲门,用土著语问了一声。   结果没动静。   嗯?   楚小恒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还是没动静。   他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推着餐车走进去,还不忘将门合上,这才蹑手蹑脚的往里走。   难不成走错了?或者是……对方睡着了?而不在的可能性倒是不大,这个玛丽公主……据说占有欲非常强,从来不让她的男宠抛头露面。   楚恒一边往里走着,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一边撩开长袍,伸手去摸腰后别着的匕首。   匕首泠泠冷光,衬出他凝重的脸庞。   偌大的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帘都是落下来的,有点诡异,楚恒屏住呼吸,一步步往最里面的卧房走。   不对……感觉不对!   杀气凛然盛起的一瞬,楚恒就跳了起来,躬身退后,旋即把手中的匕首丢出去,直逼攻击自己的人。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身上带了利刃,躲闪不及,小臂被划伤,顷刻之间,也后退几步。   趁这功夫,楚恒随手抄了一个板凳丢过去,继而抬头扫了一眼。   就这一眼,他惊到瞪大了眼,“嗷”的一声叫出来。 第163章 你万一被圈圈叉叉了咋办   十五分钟之后。   楚小恒乖乖跪坐在地毯上,给男人处理伤口。   他瘪着嘴巴,眼泪汪汪的,看上去十分委屈,动作小心翼翼,一副疼的了不得的模样。   “嘶……”   方宴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捏着眉心,脸色苍白,痛到额角冷汗涔涔。   “阿宴,伤口……伤口好深啊……留了好多血……”   楚小恒自顾自的在一旁叽叽咕咕,语气里满是心疼。   方宴实在被这家伙吵的不行,才睁了眼,偏头扫过去,轻哼一声:“下手挺狠的嘛?嗯?”   手起刀落,倒是利索的很。   楚小恒闻言,整个人顿时狠狠的哆嗦了一下。   “我……我也不知道是你呀……”   他委屈的不得了,手脚麻利的赶紧替这人上好了药,用纱布缠起来,再慢慢把袖子拢下去,遮好,仿佛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可紧接着脑袋便耷拉下来,没精打采的。   方宴冷哼一声,“那你要不要先交代一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是什么地方!这个原本应该在国内待着的家伙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蹙了蹙眉,拢住衣袖,觉得上了药还是疼,只不过比方才好太多了,低头左右瞧了一番,好看的眉头仍旧紧紧蹙着,脸色惨白。   “我……”   楚小恒扯了扯身上的白色长袍,有点不大舒服,挠了挠头,捏了捏耳朵,绞尽脑汁的编,“我那个……我来找我朋友玩!我之前在艾慈待过一段时间的!对……就是这样!”   男人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撩起一点衣袖,瞥了一眼被包的乱七八糟的胳膊,嗤笑一声,“是吗?艾慈近一年一直被战乱笼罩着,你朋友不知道?他这个时间邀请你来玩?”   楚小恒语塞。   可紧接着,他灵机一动,顿时好像逮住把柄一样,“嗷”的扑上来,揪住方宴衣襟,质问道:“明知道艾慈危险,那你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还哄骗我说出差,你……你真是太过分了!”   终于揪住这个男人的小辫子了,楚小恒也不理亏了,气鼓鼓的瞪过去,“你说!你快给我个理由!”   方宴默了默,心知自己无话可说,但……但总不至于就这么放过这家伙吧?是不是有点太便宜他了?   “我来查瑞克。”   男人屈起修长白皙的手指,敲了敲面前小傻瓜的脑袋,解释道:“他的实验室在这边,据我所知,他有很多非常重要的东西,都在这边。”   楚小恒一听,觉得自个儿占了理,便不依不饶起来:“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你告诉我的话,我也不用偷偷摸摸的跟来了!我与你一同来便是!”   “哎呦?”   方宴诧异,毫不客气地伸手掐了掐这家伙的脸蛋:“你不经过我的允许,自己偷偷摸摸的跟过来,还挺有理啊?是吗?”   “唔……”   楚小恒疼的龇牙咧嘴,这回倒是硬气,死活不认错,“我就……我就有理!就是你的错!你自己不认错还对我……哎呦哎呦……”   “我的错?那这么说你没有错?”   方宴气的松了手,下巴微抬,冲自己受伤的胳膊示意,“那你好生看看,你没错,你没错吗?”   楚小恒瞪圆了眼,气势又弱了下去,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的嘟囔:“我……我有错……我错了……”   失手伤了这个人,他实在是大错特错。   “不是刚刚还说没有错吗?牙咬的挺硬啊!嗯?”   男人斜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多日不见,这家伙居然学会了顶嘴和死鸭子嘴硬,看来不论是什么,都得常修理着点,否则容易上天。   楚小恒瘪瘪嘴,哼哼唧唧的往他身边凑,拿头蹭他,学着绵绵的样子撒娇,“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办啊?”   都在王室凑堆了,他也找到方宴了,估摸着倚着这人的性格,必然是不肯走的。   那——   哎?正在这时,楚小恒突然想起一件不太对劲的事了。   “我说——你怎么会在这个房间里?这不是那个什么公主的夫婿房间?难不成你也是偷偷摸摸进来的?”   他坐在男人腿边,仰着脑袋,颇为不解。   方宴扯了扯嘴角,略略低头,微微一笑,语出惊人:“我就是玛丽公主的夫婿。”   楚恒呆。   什……什么东西?他耳朵是不是有点不太好使?   “你是……那个什么公主的夫婿?”他不可思议的重复了一遍,随即指了指自己,“那我呢?我呢?我是什么?”   男人挑了一下眉,揶揄道:“你觉得呢?”   “不是,我说这事……方宴,”楚小恒这下不高兴了,转过身体,“这到底什么情况啊?你怎么变成那个什么玛丽公主的夫婿了?不会是那个老女人强迫你的吧?不行不行,咱们赶紧走,再晚一会儿的话,万一到时候她回来了,要强迫你圈圈叉叉怎么办?”   说着说着,他自己的惊恐起来,慌慌张张的爬起来,叫要拉着方宴跟他一起走。   方宴失笑,心道这家伙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呢?还圈圈叉叉?”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楚小恒。   男人摇了摇头,好看的脸孔浮上几分无奈,“放心吧!你先离开这里,我不会有事的。”   “啊?我先走?”   楚恒惊讶,旋即摆手,“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抛下你先走呢?你这副柔弱的身子骨,万一被玛丽公主生吞活剥了怎么办?”   正当两个争论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人声。   “他们回来了,你快走!”   方宴蓦然色变,赶紧起身,给楚恒系好面巾,把他往外推。   “啊?我……我躲一躲不行吗?我去床底躲!”   楚小恒也有些慌乱,但还是不死心,非要往床底扑。   “不行!”   方宴气的额角直跳,赶紧将他往外推,“你进床底,餐车怎么办?赶紧走,赶紧走!”   “啊?哦……好像说的有道理,”楚小恒挠了挠头,这才罢休,但还是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那你……你怎么办啊?你保重啊!必要时候活着最重要!你可别誓死不从啊——”   方宴:“……” 第164章 逼婚   M市。   穆得出现在楚氏集团的顶层。   他坐着轮椅,气度仍旧不凡,英俊的脸孔上挂着从容不迫的笑,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众人的眼球。   “方氏撤资,林小姐功不可没啊——”   他身边跟着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身材窈窕,穿着一身连体紧身黑色长裙,踩着细长的高跟鞋,性感而魅惑。   闻言,女人轻笑一声,语气幽幽:“这不是给穆先生机会吗?合作愉快——”   她戴着大大的墨镜,几乎遮住半张脸,长长的鬈发垂落下来,覆在肩头,雍容贵气。   “我只是没想到,你跟方宴的梁子结的这么大。”   穆得摇了摇头,有点失笑。   “方宴明明是与我有婚约,但他对我始乱终弃,不惜与楚氏联姻,让我成为所有人的笑柄,”林小娜轻笑一声,唇角勾着冷意,“那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让大家看我的笑话。”   “他所欠我的,我会让他百倍奉还!”   穆得闻言,眯了眯眼,心里头也有些诧异,这个年轻的女人居然这么狠毒,确实在他意料之外。   “你跟方宴之间的恩怨我不管,但楚家我是一定要护着的,林小姐,希望你做事之前,能做到心中有分寸。”   顶层接待室里,楚父和楚明坤都在。   “穆先生,请进。”   秘书扫了林小娜一眼,很明显认出了她,有点诧异,但也没说什么。   “穆先生。”   楚父亲自起身,走上前来,俯身与穆得握手。   穆得眉眼含着笑,风度翩翩,“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重新与您见面。”   楚父有点尴尬,咳了两声,“上次招待不周,还希望穆先生见谅才是。”   本以为方氏注资,危机就会过去,没想到就在这关键时候,方宴不在,被方昊暂且控制了方氏,第一件事,就是撤资。   方氏如今……估计也被搅和的一团乱。   楚父在心里头暗暗叹息。   家里已经许多年没出这样大的事情了,他一直与楚母在外面,家里大小事由楚明坤打理,公司井然有序,极少出乱子。   但这一回,恐怕……有些棘手。   “您多虑了,”穆得微微一笑,优雅而得体,“上一次我失了先机,也不知道这一次,还有没有这样的荣幸。”   他微微偏头,便有人上前,将拟好的协议放在桌上。   楚父也笑了笑,取过来,翻开看了看。   趁这空隙,穆得抬眼,去瞧楚父身边的楚明坤,却发现这家伙在看自己……身边的林小娜?   他看林小娜做什么?   穆得眯了眯眼,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恰巧林小娜接过秘书递来的水杯,转而递给他,还略略俯身,耳语了一句:“要不要帮你一把?别谢我,我要报酬。”   穆得了然,踌躇了一瞬,有点拿不定主意。   帮……确实需要,但是怎么帮,他有点怕林小娜掌握不好分寸,把事情搞砸。   自从退隐,离开先前的环境之后,他遇到了楚明坤,生命中最棘手的事情也就剩下把这个家伙拐到手里来。   不能硬来,只能循序渐进的开展,等着这家伙自己开窍,乖乖送上门来。   他等了好几年,好不容易等到现在,楚明坤敞开心扉,愿意靠近,也愿意到他身边来,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处理楚明坤身边那些不确定因素了。   在这之中,不能有任何差错。   一丁点儿都不行。   林小娜看出他的犹豫,精致的红唇略略弯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耳语了一句:“等着瞧吧!”   一片静默中,她走到办公桌前,摘了墨镜,微微一笑,“楚董,协议看的如何?这只是之前拟出来的草稿,您看看如果有什么需要加的地方,穆先生会再让人加上去。”   楚父看着,停下来抬头,打量了她一下,因不知她身份,以为她是跟穆得一起的,便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林小娜继续笑,眉眼弯弯,“需要加上去。”   她目光扫过楚明坤,隐含深意。   “是什么?”   楚父追问。   轮椅上的穆得心头猛的急跳了一下,似乎有所察觉,刚想开口阻拦,可已经来不及了。   林小娜挑了一下眉,不紧不慢的开口:“自古以来,生意最要紧的就是结盟,而结盟最直接了当的一种方式,就是结亲,听说三少与方氏结亲,您老人家就是这个意思,不如楚家再出一人,与穆先生结亲,这样的话,更能够保证双方利益最大化,以及两方关系的平衡稳固,免得未来出什么事,有一份后悔,搞什么幺蛾子出来。”   楚父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   穆得捂脸低低抽了口气,心道完了,被这个女人搞砸了。   他本是带着诚意而来,想着循序渐进,慢慢磨,楚父早晚会同意的,更何况,楚父担心的事情他非常清楚,也正在一点点的努力化解解决,只要他有耐心,一切一定会好转。   这下好了,被这个女人搅得一团乱,她可是真够直接啊!   穆得在心里头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面对的道路又延长了不少。   “你说的这一条,我需要考虑。”   楚父看向穆得的眼神顿时就不善了,他合上协议,双手交叠,放在胸腹间,“给我几天时间,你们请回吧!”   穆得揉了揉额角,皱着眉,神色疲倦,但很显然,这个时候已经没法再补救什么,只能回去……再想其他办法。   “明坤,替我送穆先生出去。”   楚父扫了楚明坤一眼,面无表情。   这小崽子跟那个男人什么关系,他非常清楚,但是他不同意,也不可能同意。   他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人,也知道他的背景来历,知道他上段婚姻的过程,所以作为一个父亲,即使是继父,他也绝不同意。   好在楚明坤自小听话乖巧,性格温和懂事,他说的话能听进去,可是不比楚恒那个上蹿下跳能气死人的小兔崽子,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跟自己反着来。 第165章 我们分开吧   林小娜接了穆得身边人的活,替穆得推着轮椅,嘴角上扬,勾着得意的笑。   那老头子不是就喜欢联姻吗?非让自己的小儿子跟方宴联姻,毁了她的好事,那自己这回就再帮他一把,把大儿子也送出去。   楚明坤跟在一侧,沉默着送他们出去,一行人到了公司门口,这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   “回去吧!”   走到门口,穆得回头,含笑拦他,“不用送了。”   楚明坤依旧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外面雨越下越大,他看着穆得被人扶着从轮椅上起身,坐进车里。   他看着撑伞的人没有仔细照顾好穆得,有雨飘落在穆得身上。   他看着车子启动,扬长而去。   自始至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知道方才的事情是不是穆得的本意,穆得没有跟他商量,也从未提前问过他,而楚氏的事情,他当然也不会跟穆得讲。   两个人平时的相处,虽然看似亲密简单,可这实际是在摘除外界一切因素下的缘故,单单在生活上的亲密,但如果真正要走到一起,还需要克服外界的一切因素。   楚明坤也知道,他过不了楚父这一关。   他不像楚恒,生来性格就张扬肆意,活的无忧无虑,风生水起。   所以只能受着。   外面雨下的越发大了,雷声阵阵,倾盆而下,街上来往路人皆十分慌张,步履匆忙。   回了家,穆得身上的外衣也淋湿了些,他揉了揉额角,倚进惯常喜欢的躺椅里,有点犯愁。   林小娜那个女人,真的是……让人哭笑不得。   本来想找她算账,结果她言辞铮铮,说自己优柔寡断,做事不干脆利索,拖泥带水,她就帮自己做了。   还说什么……自己上了年纪,有些事情不懂,有时候逼一把,效果会更好?   这究竟是什么诡异言论?   换了干净柔软的家居服,穆得重新躺回去,阖着眼,静静思考。   他习惯比量考量,在一件事情里,尽量扬长避短,从而获得利益的最大化,也擅长掌控节奏,进退得宜,分寸十足,但唯独在对于楚明坤的事情上,他多了不少迟疑和犹豫,从前所有的手段都用不出来,也不敢用。   这才拖延至今。   兴许……林小娜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毕竟不破不立,事情如果一直没有前进的突破点,那么……说不定这一次,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他阖着眼思虑许久,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在外面受了凉的缘故,偏头痛又犯了起来。   “嘶……”   穆得掐着眉心,有些烦躁。   就在这时,他忽而听到门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以为是手底下人,便没有睁眼,沉声开口,冷厉威严:“出去!没我的准许,不准进来!”   他其实从来没有那么好脾性,不过是只愿意对一个人温柔罢了。   脚步声没停,只是顿了顿,继续靠近。   穆得蓦然不耐烦了,倏尔睁了眼,眸色锐利:“滚出……”   话音未落,就被硬生生刹住,他愕然抬眸,“是你?”   见到一身湿漉漉的楚明坤,穆得顿时撑起身子,额角突突跳着,头痛的更厉害了。   “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过来了?”   男人瞥了一下窗外,神色有些担忧,见楚明坤身上被淋的透湿,更是焦心,撑着两侧就站起来,“你……”   却因着起的太急,眼前黑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就要往前倒下去。   好在楚明坤眼疾手快,非常迅速的接住了他。   “小心点!我没事的,你别着急。”   楚明坤也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扶回去,但刚要撤身离开,就被他一把扯住。   “你去哪儿?”   穆得实在偏头痛的厉害,即使尽力克制,情绪仍旧是有些不太稳定。   从前多年的职业生涯让他落下了诸多伤病,时常发作起来也难以忍耐,只不过大多时候楚明坤都不在,才不晓得而已。   “我去换一身衣裳,”楚明坤温和的拍了拍穆得手背,小声哄他:“五分钟,你稍微等一下,好不好?”   他好像隐约察觉了这个人平静表面下隐藏着的暴戾,温声细语,姿态柔软。   穆得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楚明坤便去了。   穆得重新躺靠回去,不由得懊恼起来。   “嘶……咳咳咳……”   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他最近情绪几次三番失去掌控,被那孩子撞上,也不知道那孩子会怎么想。   他们年纪相差近二十岁,这本就是一道天然的鸿沟,他又因早年职业缘故,伤病至此,另外还多了上一段婚姻的麻烦事,楚父不肯同意,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可是楚明坤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想要留住的人,是他余生日子里所有的希望和光。   他需要他。   穆得混混沌沌的想着,手指忽而被一双干燥温和的手握住,楚明坤捏了捏他的手掌,轻轻开口:“别睁眼。”   穆得默了默,当真听话的没睁眼,但紧握着他的手不松。   楚明坤有点好笑,“你不头痛了吗?我帮你揉一下穴道,乖,放手。”   穆得气息一窒,就乖乖松了手。   楚明坤已经洗干净了手,绕到他身后,涂上精油,开始按摩。   他手指很软,动作很轻,温柔而体贴,穆得心神一松,面容渐渐放松下来。   楚明坤一直在悄悄观察他的神情,见他紧蹙的眉头逐渐松开,也禁不住弯了弯唇。   这个男人……已经不年轻了。   这个角度,楚明坤能够清楚看到他两鬓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斑白,额角亦是隐出细细纹路,鼻梁高而挺,弧度姣好,眼窝深邃。   典型的西方人面孔,骨架高大,英俊不凡。   楚明坤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恋恋不舍。   他忽然停了动作,俯下身去,在男人额前,轻轻印下一吻,温柔缱绻。   穆得微愣,没有睁眼,纤薄的唇却慢慢弯开,笑了起来。   可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耳边就响起楚明坤温柔的声音。   “穆得,我们分开吧!” 第166章 一夜春宵总行吧?   艾慈。   楚小恒灰头土脸的跑了出来。   亚历克斯找了他很久,见到他的时候,脸上禁不住露出吃惊的表情,“你……你这是去哪儿啦?怎么打扮的这幅样子?”   这明明是宫廷佣人的衣服,怎么穿在楚恒身上?   亚历克斯有一肚子疑问。   “别问了别问了,”楚小恒叹了口气,把衣服和头套扒下来,一扔,满头大汗,“碰上了一点麻烦,来来来,你跟我说一下这个玛丽公主。”   亚历克斯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他的话,开口道:“玛丽公主在艾慈权力非常大,她从前竞争女王之位失败,就开始大肆搜罗美男,歌舞升平,把注意力放到旁的事情上。”   “但玛丽公主野心很大,艾慈的很多国家产业上都有她的人,她私底下也养军队,大家都说,她兴许有逼宫的打算。”   楚小恒摸了摸下巴,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凝重,“我的人被她锁住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名正言顺的住到这里面来。”   “什么?”   亚历克斯惊恐:“楚,你到底要做什么?”   楚恒眨巴眨巴眼,笑的人蓄无害,“放心吧!我又不会做什么坏事,好兄弟,你就帮帮我嘛!”   亚历克斯有点为难。   “那……你先跟我回去,咱们从长计议。”   玛尔节要连续好些时日,亚历克斯连拖带拽才把楚恒弄回去。   进了家门,楚小恒就捂着脑袋,歪在沙发上,一脸颓废。   “这是怎么了?”   吴晟夜里不知道去了哪里,凌晨才回来,补觉到现在,刚刚醒过来,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   楚恒瘪瘪嘴,歪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不说话。   亚历克斯摊手,湛蓝的眼睛荡漾着疑惑,“我……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他找到他要找的人了,可是……对方被玛丽公主扣住,一时间出不来。”   楚小恒继续烦躁的在沙发上翻滚,嘴巴撅的老高,一脸不高兴。   一个不小心,没收住力度,居然骨碌碌从沙发上滚了下去。   “哎……哎呦我的屁股……”   吴晟失笑,走上前去,伸出手来。   楚小恒扒拉着沙发垫子,从茶几旁边的缝隙里探出一颗脑袋,爪子伸出去,握住吴晟的手。   吴晟笑着拉他起来。   “我煮了面,你要不要吃一点?”   食物的香味飘出来,楚小恒眼睛一亮,本来想拒绝,可话到嗓子眼,还是咽了回去。   呲溜……   不管其他的,先吃饱再说。   他冲吴晟龇牙一笑,表示感谢,进而接过碗,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唔……折腾了大半天,确实还没吃上热饭。   “吴老师,我也饿了……”   亚历克斯嬉笑着跟进厨房,“能给我也来一碗吗?”   吴晟抬头,挑了挑眉,给他盛了一碗汤,“喏,就这些了,没有了。”   高大英俊的白人青年吃惊的张大了嘴巴,瞪着面前的一碗汤,“这……”   这怎么还区别对待啊?   楚恒大病初愈,整个人消瘦了不少,连下巴都比从前尖了一些,吴晟坐在他旁边,望着他吃面,有点出神。   这孩子纠结于什么,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牵扯到了楚家,楚老头当年做的那些破事,实在说不上无辜,只可惜……就算最后金盆洗手,撤了出来,这么多年下来,还是有人跟在屁股后面一直深挖,揪着不放。   因果报应啊!早晚会还回来的。   等楚恒吃饱,吴晟才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你是想救人,还是先想查事情?”   那个男人居然有本事混到这里头去,是吴晟意想不到的,但他既然能来,应该是有万全之策,总不至于为这点事情,把自己填进去。   “当然是先救……”   话说到一半,楚恒顿时想起那个人来到此地的目的。   “先查事情,查瑞克这个人。”   吴晟笑了笑,“我有个办法,兴许可以帮助到你。”   夜里,众人举行了篝火晚会,载歌载舞,到处充斥着欢声笑语。   无垠的草地上搭起了不少帐子,供大家玩乐累了之后休息,玛丽在外面跳了一支烈舞,喝了一大碗酒,赢得满座喝彩。   她穿着露脐纱裙,身上缀满流苏,脚踝和手腕皆系这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十分清脆。   “太可惜了,你没有去看我跳舞,我轻易不跳舞的。”   她掀开帐子,笑意盎然,因为饮了酒的缘故,脸颊红扑扑的,整个人明显情绪比往日兴奋一些。   “咳咳……咳咳……”   男人坐在帐子里,正低头翻看着什么。   他身形单薄,脸色苍白,但神色极其认真,专注于手上的东西,听到动静才抬起头来,眯了眯眼。   “太吵了。”   他按了按心口,有些不适。   “我知道啦!摘——”   玛丽一边走近,一边将手脚上的铃铛都拆下来,丢在一旁,精致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凑上前来,“你还在研究这个东西啊?我觉得就是个疯婆子的胡言乱语罢了,十几年前的事情,谁能记得那么清楚?”   方宴抬头,有些疲倦,“关于那个男人,还有什么其他线索?”   玛丽扫过书桌,丰满的身体很快就贴上来,香气盈面,“你就这么心急吗?做了我的男人,你想要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能知道。”   方宴按着心口,半垂着眼,气息急促。   他容色极好,却在来到艾慈之后,宛若失水的玫瑰,迅速枯萎下去。   对于玛丽故意的勾引,他神情丝毫未动,仿佛置身事外,未进其中。   玛丽有些泄气。   “你真的是这个世上,我第一个喜欢、但收服不了的男人。”   她端起一旁的药碗,“喏,就知道你还没喝药,我服侍你。”   方宴厌恶的别过头去。   他放松了身子,往后倚下去,不间断的低咳着,因为休息不好的缘故,眼里布满血丝,看上去有些憔悴。   玛丽凑过去,非要正面看他,一脸苦恼,“我长得又不丑,说起来你应该也不亏,就算……就算不做我的男人,跟我一夜春宵总行了吧?我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磨叽啊!” 第167章 谋略   方宴掐着眉心,往一侧避开了去,止不住的低咳,“你身上用的什么香料?”   玛丽怔了一下,下意识低头闻了闻自己,瞬间被带偏了,“这是宫廷调香师专门调制的,你若是喜欢,我叫人……”   “太香了,头晕。”   男人毫不客气的打断她,不断揉着额角。   而素来脾气暴躁易怒、动辄打骂佣人的玛丽公主居然十分温和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也是,你还病着,闻不了这么馥郁的香,那我去换一身衣裳。”   在外头人看来,她是极度宠着这个男人的,势必得夜夜笙歌,柔情似水。   可实际上,她还没碰过这个男人一根头发,不仅如此,认识了这个男人之后,她就再也没回去找过其他男宠。   “等等。”   方宴睁眼,仍旧蹙着好看的眉,叫住玛丽。   “嗯?”   玛丽回身,眨眨眼。   “你想入住王室,重掌王权吗?”   男人眉目冷峻,宛若玉雕般精致夺目,眸光一闪,落到玛丽身上的时候,玛丽神色一顿,有点紧张。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了。   “我……”   她半敛了眉,觉得眼前这人,宛若神邸般耀眼。   “听我的,我可以帮你。”   男人轻笑了一声,脸色苍白,身形孱弱单薄,可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度。   “玛尔节过后,就去跟女王商量,暂且放下个人恩怨,一致对外。”   “什么?”   玛丽闻言,吃惊的不得了,“我……你的意思是,要我跟她联盟?可是我……我跟她之间没有什么可谈的事情,就算我这么说,她也不会信了。”   方宴微微摇头,“没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在这个世上,除了生死天定,一切皆可变。”   如今艾慈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国外势力虎视眈眈,国内的不安定分子又蠢蠢欲动,可这些手上有兵权的人却仍旧因为一己之私,相互制衡,谁也不肯率先低头。   再这样下去,一旦平衡被某一方率先打破,艾慈将会变得非常危险。   那个家伙……还在这边,又喜欢到处乱窜,倘若遇到危险,那才真是麻烦。   方宴闭了闭眼,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所以目前首当其冲的,只能是先稳定艾慈的环境。   真坏事!   入了夜,方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咳个不停。   夜里心悸频发,最难入睡,他咳得睡不着,干脆爬起来,扒着床头柜摸了药出来,含了进去。   随后便靠在一侧喘息。   等缓过来,他摸索着披了外衣,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   衬着月色,能瞧出男人单薄瘦削的身子,一看就不甚康健,也即使这样孱弱,却宛若蕴含着极大的力量。   他扶着门框,跨过门框,慢慢走出去,脚步虚浮,跌跌撞撞。   “咳……咳咳……”   穿过一条长廊,他慢慢走过去,走一阵歇一阵,最终停在一个高台前。   四下寻找着什么。   男人脸色白到透明,仿佛体力不支一样,摔在台阶上。   他掐着眉心,甩了甩头,有点儿后悔晚上没吃东西。   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在这里撑不了多久,但他一旦倒下去,就很难再掌控艾慈的权势走向。   届时,一旦艾慈生乱,楚恒也将陷入危险之中。   方宴重重喘息着,有点懊恼,早知道就把那个家伙用大铁链子锁在家里,跟绵绵栓到一处,还由得他像如今这样,随着性子满世界乱跑。   本以为能哄住那家伙,没想到那家伙关键时候居然变聪明了,一个看不住,就反了天。   他吃力的撑着身体,坐在台阶上,歇了良久。   艾慈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湿度极大,他来到这里之后,身上关节就开始隐隐作痛,这么长时间,疼痛的程度愈发尖锐。   玛丽公主也找医生来过,但收效甚微,他的身体根本不适合这样的环境,最好的办法是离开。   方宴抬头,看了看天。   他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支撑多久,还很难说,黎旻的警告仍旧回荡在耳边,但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寻找心源的事已经有眉目了,你一旦错过最佳时期,手术的危险性就会成倍增长,方宴,你应该明白我的性子,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这个世界上,你无论想要做什么事情,首先都得活着。”   “活着最重要。”   方宴怔怔望着天际出神。   只要事情水落石出,如果真的死在这里,他也是不后悔的吧?   只不过,那个孩子……   “谁?”   黑暗里传来奇怪的声响,方宴皱眉,顿时回神,目光掠过四周,凛冽生寒。   丛林里,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身形佝偻,头发乱蓬蓬的,灰白相间,底下露出一双大而惊恐的眼睛。   方宴这才松了口气,冲她招手,笑了笑,“过来吧!我给你带了吃的。”   他从兜里摸出一个烧饼,继续笑,诱哄她,“来,快来。”   那个身影不动,站在原地,仿佛在迟疑着什么。   “你看到了,我身体不好,不会对你造成威胁。”   方宴摊了摊手,神色诚恳:“放心吧!婆婆,有我在这里,不会有人来抓你的。”   疯婆子好像听懂了一样,慢慢的走上前来,一把抓过方宴身边的烧饼,狼吞虎咽起来。   “你不是艾慈人吧!”   方宴仔细辨认着她的五官,“你看上去对烧饼并不陌生,这不是艾慈的食物。”   疯婆子继续狼吞虎咽,对他的话丝毫没有反应。   “你上次给我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方宴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开口,仿佛闲谈:“而且你听得懂我说话,对吗?”   长长的头发掩盖住老婆子脏兮兮的脸,很难让人分辨出他真正的五官,方宴又不敢轻易打草惊蛇,只能跟她隔着两三个人的距离交谈。   说是交谈,实际上只有他一个人开口,就像玛丽公主所说的,这就像一个普通的疯婆子,从前是修女院的掌事,后来发了疯,在宫廷里头到处游走。   但因为她从来不白天出来,也不会伤人,女王便没有理会这种小事。 第168章 分别而战   疯婆子很快就吃完了烧饼,重新扭头,望向方宴。   隐藏在头发底下的眼睛依旧瞪得很大,目光比方才和善了不少,敌意和警惕都弱下来。   但方宴问她的话,仍是一句未答。   “你能带我去修女院看看吗?”   男人想了想,试探着开口,苍白的脸孔涌入笑来,眼里盛了漫天星光,温柔如水,“我不是坏人,不要怕。”   哪知疯婆子一听“修女院”这三个字,顿时后退了几步,眼里重新迸出警惕来。   她扭头就跑。   “哎?”   方宴撑着台阶起身,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本想着追过去,可那个疯婆子跑的比兔子还快,他体力不继,根本追不上。   “咳……咳咳……”   男人跟了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撑着树干,俯身咳的撕心裂肺。   要是楚恒那个小崽子在,估计早就把她揪住了。   这下好了,又跑了。   那疯婆子性子不定,怕人,虽不主动攻击人,但别人也很难逮她,方宴气的一锤击在树干上,长长叹了口气。   “咳咳……咳咳咳……”   他粗粗喘着,转了个身,脊背抵在树侧,眉眼间浮出三分暴戾,难得失了从容耐性。   他没有太多时间了,如果再没有突破,恐怕等他真的死在这里,也绝不甘心。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大半夜的,玛丽居然跑出来找他。   见这个男人斜斜靠在树边,脸色难看的不像话,她吓了一跳,赶紧跑上前去,“怎么啦?要不要叫医生?你……你看起来实在不太好。”   方宴这时候已经缓了过来,好看的眉头紧紧蹙着,望着疯婆子离开的方向,瞳孔漆黑,看不出情绪。   玛丽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没发现异常,又见他衣着单薄,便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踮起脚尖,给他系上,目光在他精致的侧脸处巡视一圈,有些心动。   但最终还是忍住吻上去的冲动。   还不到时候,一切得徐徐图之才是。   男人身影消瘦单薄,玛丽搀住他的手臂,都觉得硌人。   她小心翼翼的拉住这人冰凉的手掌,轻声开口:“我先扶你回去,有什么事的话,明天再说。”   方宴看了许久,才收回眼神,眼帘垂落下来,算是默认。   月色皎皎,洒落下来,映照出两人交叠的背影,逐渐远去。   另一边,楚小恒忽然从梦里惊醒,一骨碌坐了起来,满身冷汗。   “方宴!”   “方宴方宴方宴!”   他抱膝缩到床脚,还未从梦里的惊悸中脱身,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死死咬着唇,呜咽出声。   外面雷声滚滚,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空气中潮湿闷热,楚恒从床上爬下去,打开窗子,便被扑面而来的风吹的偏过头去。   “咳咳咳……呸!怎么还有树叶子?”   楚恒抹了抹嘴,再度望向外头的天。   月亮已经被乌云遮起来了,挂钟显示凌晨四点,也不知道那个人……睡得怎么样,手臂的伤好些了没有。   呜呜……   楚小恒内心委屈巴巴。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自从到了艾慈以来,就患上了失眠的毛病,原本一觉能到天亮,现在每每半夜总是被噩梦惊醒,无一例外会梦到方宴身陷险境。   这一回,也是如此。   那个人在这边实在太危险了,而且还被那个劳什子公主所控制,万一那个公主对他存了色心,想方设法要得到他,再用什么强迫的手段……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楚小恒抓狂的挠了挠头发。   “啊……嘶……”   他盯着手里掉落的头发,嘴角抽搐。   艾慈这是什么破水土啊!怎么到这里来还掉起头发来了,再倚着这个频率掉下去,他真是要掉成秃子了。   跟家里那只秃狗一样。   头发乱糟糟的楚小恒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楼梯旁边,托腮宁乡。   还是得尽快把艾慈的事情解决才是,最近这个国家频繁发生动乱,虽然规模都不大,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可如果再这样下去,后面局势很不安稳,留在这里,肯定会有危险。   但是……但是方宴不走啊!那个男人摆明下定了决心,要把瑞克在艾慈的后路全都堵上,将他逼回M市,牵制在那里,来个瓮中捉鳖。   楚小恒咬了咬唇,低着头,脑袋抵在怀里的二哈抱枕上,给庄子昊发邮件。   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最基本的消息互通。   “哎呦我去!”   吴晟从楼上下来,被角落的黑影吓了一跳,手一抖,茶水都泼了出去。   “你……你怎么坐在这儿?现在天刚刚亮,你这是坐了多久?”   被茶水浇了一头的楚小恒半眯着眼,抬手扯下头发上一根茶叶,气鼓鼓的“哼”了一声,爬起来一溜烟跑去洗漱。   吴晟失笑,知道这小家伙又闹脾气了。   只不过……   他盯着地上的水渍,若有所思。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即使不情愿,为了这个小家伙,他这次也得帮忙了。   吴晟看了看自己被子里仅剩的茶水,在心里头叹了口气。   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感觉,真糟糕。   楚小恒洗漱完之后,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刚一出来,就闻到了饭香。   “哇!吴老师,”他摸了摸瘪瘪的肚皮,顿时眉开眼笑,“我怎么从前没发现你手艺这么好呢?会做这么多好吃的饭菜啊!”   吴晟系着围裙,闻言笑了笑,从厨房把食物端出来,“你没发现的事情,还多着呢!来日方长,让你慢慢等着看。”   楚小恒乐呵呵的跑过去,帮忙收拾餐桌,自然没听出来这句话里更深一层的含义。   “吃过早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吴晟坐下来,想了想才开口,只是神色严肃了不少,“但我不能久留,你一旦进去……”   “什么地方?”   楚小恒不解。   吴晟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就是你一直想去的那个地方。” 第169章 暗暗吃醋   楚小恒穿上了艾慈人的衣裳,一身白色长袍,整个人捂的严严实实,就露出一双眼睛。   他半跪在院子里,擦地。   唔……稍微有点郁闷。   原来吴晟说的好办法就是这个啊!把他安排过来打扫院子,不过——累是累了点,但还算个好法子。   而且他看过了,这边离方宴所在的地方很近,反正这里的人都蒙头盖脸的,他若是偷偷溜进去,也没什么大事。   楚小恒心里头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做响。   第一天的工作非常简单,他一边干活,一边偷摸的在四周转悠,先熟悉环境。   收获就是摸清了通往方宴房间的路。   直到夜幕降临,楚小恒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有点委屈。   这里的饭菜太难吃了,尤其是给他们这些人的,楚小恒从小是娇生惯养,就算生活在外面,也从来没缺过钱,更没有吃过这种东西。   就这……绵绵估计都不能吃。   楚小恒干脆把饭菜都倒掉,打算趁着夜色,摸进方宴那边,蹭吃蹭喝。   上次来过一回,这一次就熟门熟路多了。   楚小恒半垂着头,绕过长廊,目的非常明确。   嗯?   快走近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有人从方宴房间出来。   楚小恒侧身,躲在角落里,眯着眼往那边看。   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她看起来十分年轻,衣着华贵,带着头纱,身材姣好,前凸后翘,让人一眼望上去,很难会不动心。   楚小恒咽了咽唾沫,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   难不成这就是那位玛丽公主?   女人身姿妙曼,腰臀比例完美,看的楚小恒酸溜溜的。   唔……他男人不会被勾走了吧……   等其他人都走完了,楚小恒才现身,慢腾腾的走上前去,停在方宴门前。   敲门。   他用的是特殊暗号,两声短一声长,也不知道……那人能不能听的出来。   楚小恒微怔。   可就在他发愣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过来,一把将他拖了进去。   “哎呦?”   门“嘭”的合上。   天旋地转间,楚恒被扣在墙上,后背磕的生疼。   他抬眼望过去,恰好撞进男人幽深的瞳仁里,四目相对间,世界仿佛就是静止。   气氛正好。   方宴勾了勾唇,刚要俯身吻上去,可那家伙突然“嗷呜”一嗓子,直接扑上来抱住他的脖子,连哭带吼:“呜呜你个负心汉,你不要脸,你翻脸不认人,你穿了裤子就跑……”   男人额角直跳,青筋暴起,直接把这个破坏气氛的家伙拎起来,往床上一丢。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哎呦哎呦!”   趁楚小恒晕头转向之际,他单手将这家伙两只手锁起来,扣在头顶,眯了眯眼,冷冷开口:“再说一遍。”   楚小恒秒怂,如同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眨巴眨巴眼睛,龇牙一笑,讨好道:“我是说……你别,别用力,小心胳膊上的伤口。”   他努努嘴,示意男人扣住自己的胳膊。   哪知这人一听,冷笑一声,眼里寒气又添了三分,“楚恒。”   “哎!”   小楚应的十分乖巧。   “我伤的另一只胳膊。”   楚小恒一听,立刻傻眼了,“啊?这……这……”   我的老天爷!他怎么突然就左右不分了呢?   方宴都懒得搭理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松了钳制,低咳着坐到一旁沙发上,不停的按揉胸口。   本来这段时间心脏的问题频发,就不太舒服,医生嘱咐要静养,尽量保持心情愉悦,把玛丽吓得连说话都温声细气的,生怕惊着他,这家伙一来,就把他气到心绞痛。   “我错了。”   楚小恒认错认的熟门熟路,一溜烟从床上跳下来,跑到男人身边,一屁股挤进沙发里,揽过他的腰背,温声哄人,“宝贝,我错了,我……我就是刚才脑子不太清楚。”   男人斜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什么时候脑子清楚过?”   “我……”楚恒愣了愣,被怼的有点呆,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不饿的时候。”   就在这时,肚子很给面子的发出一声悠长的叫声。   他瘪瘪嘴,模样可怜兮兮的。   方宴愣了愣,旋即忍不住沉声笑出来。   他生的好看,却很少笑,总是冷着一张脸,可即使笑起来的时候,笑意也总是浮于表面,未及眼底。   可这一次,他眉间眼底俱是笑意,宛若漫天星辰,熠熠生光。   楚恒呆了呆,有点懵圈。   有……有这么好笑吗?   男人抬手,扯了扯楚小恒的腮帮子,“我这边有吃的,还没让他们撤下去,快去吃吧!”   “哦……”   楚小恒咧嘴一笑,迅速凑上去,“吧唧”亲了这人一口,“嗖”的跑远了。   方宴面无表情擦掉脸颊上的口水,既好气又好笑。   对这个家伙,他好像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来。   “咳……咳咳……”   男人按着心口,断断续续低咳着,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楚恒。   那家伙狼吞虎咽,吃的欢快,就像……绵绵一样。   不过……看上去好像瘦了一些,方才捏着腮帮子的时候,他就察觉了,手感不对。   从前一捏起来还是肉嘟嘟的,现在都捏不到肉了,体验感差评。   男人眯了眯眼。   等那家伙吃的差不多了,他便勾了勾手,“过来。”   楚小恒就屁颠屁颠跑过来了。   方宴掐着他的下巴,左右打量,神色认真,“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差了,谁跟你一起过来的?来艾慈之后,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   楚小恒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无辜,“来的时候病了好多天,唔……就瘦下来了。”   “病了?”   方宴脸色立刻就变了,皱着眉头,上下打量这家伙,“什么时候的事?现在好了吗?”   “早就好了,”楚小恒嘻嘻一笑,“吴晟厨艺还不错,做饭挺好吃的,我要是再跟他住一段时间,保准又得全涨回来。”   “吴晟?跟他一起住?”   方宴满脑门子问号,脸色一点点难看下来。   “你居然跟他一起住?” 第170章 人家不抱着你睡不着嘛!   楚小恒眨眨眼,看这人脸色不对,就结巴起来:“怎……怎么啦?我跟他还有亚历克斯一起啊!为……为什么不能一起住?”   他这话问的诚恳,也战战兢兢。   方宴抿着唇,目光紧紧盯着他,不说话。   心里头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争吵,一个说,在这个危险的地方,这家伙还是需要有人护着照料着,才能叫人放心,可另一个在说,吴晟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跟过来,又为什么会同这家伙住在一起,嘘寒问暖,如此亲密。   “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楚小恒弱弱的凑过来,张开手臂,环抱住这人腰身,将大半个人都塞进他怀里,软乎乎的撒娇:“不要生气了嘛!我这不是到这边来了,就不跟他住在一起了!”   男人垂头,心道也是,刚抬手抚了抚这家伙的脑袋,就听他继续开口:“我知道你是吃醋了,唔……放心吧!我就喜欢你一个,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拐跑的!”   说到最后,语气就禁不住得意起来,嘚瑟的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嗯?   方宴纳闷,揪着他的后颈,把人脑袋扭过来,反问道:“你这里头都装了些什么?谁跟你说我吃醋了?我那是——”   楚小恒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兴奋加期待,“那是什么?”   方宴一时语塞,“那是——”   “那是怕你在这边出什么事,艾慈如今情势很乱,外头还有一堆敌人虎视眈眈,万一起了战乱,你要怎么办?”   这家伙在这里上蹿下跳的捣乱,还真是叫人头疼不已,他早就想着把这家伙哄回国内去,奈何这家伙不是个听话的,怎么说都不好使。   “什么怎么办?”楚小恒开始装傻,“起战乱的话——就让它起呗!关我什么事?再说了,你不也还在这吗?问我怎么办……我还想问问你怎么办呢!”   他越说越起劲,听着还十分有道理的样子,叫方宴无法辩驳。   “你……”   男人头痛不已,“楚恒,我没在跟你开玩笑,这个地方非常危险,随时有可能发生战乱,我在这里,是因为我要处理我的家事,这事关我父母性命,不论过去多少年,我必须查清楚缘故!”   楚小恒点头,表示理解,眼睛乌溜溜的,“我明白啊!我又没拦着你。”   他只是气这个人一声不响就跑过来了,说都不说一声,还瞒着他,分明是不拿他当自己人。   “那你过来做什么?”   方宴沉沉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这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没有必要冒这个险,到艾慈来。”   “为什么没有关系?”   楚小恒听了这话,心里头莫名有点酸酸的,立刻就不爽了,“你是不是又把离婚协议都准备好了?你是不是打算不要我了?”   他瘪瘪嘴,一想到这种可能,就委屈的不行,“呜……大坏蛋!”   这个人肯定是想抛下他,不要他了。   楚小恒越想越委屈,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里团团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钻进这人怀里,嚎啕大哭,嗓门儿还不小,吵的方宴蹙了蹙眉,脑袋嗡嗡作响。   还……还真哭啊?   这家伙花招多了,方宴就着实有些不太相信,然后想揪起他来瞧瞧是不是光打雷不下雨,就感觉胸前衣襟渐渐漫上湿意,沁入肌肤。   他陡然愣住。   真哭了。   方宴沉默下来。   这一次,楚恒算是猜错了。   他没有准备离婚协议书,但是准备了遗嘱,一旦他死去的消息传回国内,就会有律师去找楚恒,处理后续事务。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楚恒的。   但……瞧着这孩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方宴有点犯愁,没在该把这番打算说出来,否则这孩子要哭闹的更厉害了。   “好了。”   男人叹了口气,又好气又好笑,拍了拍这家伙的脊背,轻声哄他:“别哭啦!你这嗓门能传出老远去,让别人听到怎么办?”   哭声戛然而止,楚小恒仰头,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恶狠狠的瞪了这人一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就在方宴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又扯着嗓子,继续嚎起来。   方宴头痛的不行,干脆捏了捏这家伙的鼻子,一脸嫌弃,“真丑,还脏兮兮的。”   哪知楚恒眼珠子一转,借势扭头,报复性的将鼻涕眼泪全糊在了方宴手上,旋即才止了哭声,“咯咯”笑起来。   方宴一贯是有洁癖的,估摸着也就是他敢这么嚣张。   “楚!恒!”   方宴额角直跳,抬手就去抓人。   楚恒早有准备,往后一闪,跑的比兔子还快,“嗖”就往洗手间去。   “嘻嘻!来抓我呀!”   两人一番笑闹,洗过之后,便一同倒在床上,楚小恒累的直喘,眼睛有些睁不开,但还是自觉的骨碌碌滚进这人怀里,抱着他。   抬眼掠过这人不太好的脸色,他有点担心,“腰疼吗?”   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这个人哪里不舒服,他几乎一看便知。   “不疼。”   方宴瞟了他一眼,别过头去,“出去,去床那边睡,别挨着我!”   “啊……”   楚小恒偏不,手脚并用攀上来,扒着方宴不放手,“你忍心吗?我明天还得早起去扫地呢!你不知道那院子有多大!每天人来人往,风吹雨打,掉那么多落叶,沾了雨水湿漉漉的,还极难清扫,呜呜……”   正说着,外头落了雨,淅淅沥沥的,很快就下大了。   方宴按了按腰侧,被他绕的有些迷糊,“我又没不让你睡,只是让你去床那面,这怎么就影响你明天干活了?”   全身各大关节被潮湿的雨气激的疼痛愈发明显,方宴身体紧绷,尽量调整着气息,不被怀里的家伙发觉。   “就……就是影响了,”楚小恒打了个长长的哈,温暖干燥的手心拢住男人腰椎,嘟嘟囔囔的撒娇:“人家不抱着你睡不着嘛!”   方宴哆嗦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171章 修女院   自从楚小恒摸着了门路,白日里打扫院子,夜幕降临之后,就偷偷溜到方宴这里来,蹭吃蹭喝蹭睡,顺便蹭美人抱,好不自在。   哎呦……就是扫地这个活,实在太辛苦了些。   楚小恒有点着急,事情总得有点儿进展,也不能天天在这扫地吧?   “喂,你也是这里的下人吗?”   他坐在廊下避雨,荡着双腿,百无聊赖。   艾慈雨水多,常常出其不意的来一场,大雨倾盆,他们这样的人就被准许到走廊下来避一避,等雨停了再继续工作。   这已经是难得的恩赐了。   “你怎么不说话呀?你不会说话吗?”   反正四周没人,楚小恒便把面纱扯了下来,透透气。   不远处蹲了个灰扑扑的身影,应该也是过来躲雨,楚小恒没多想,以为她是旁的地方做活的,就跟她搭两句话,可是人家根本没搭理他。   “咦?”   好奇心爆棚的楚小恒以为那是个哑巴,不由得跳下来,走近了去,拍了他一下,“我说兄弟——”   对方一回头,露出灰白色的乱发和一张乌漆嘛黑的脸,吓了楚恒一跳。   “哎呦我去!你这……这什么打扮啊?吓我一跳!”   楚小恒退后两步,真是硬生生被吓了一跳。   居然是个老婆婆?   楚小恒捂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抱怨道:“这大白天的,我还以为撞鬼了呢!”   “老婆婆”依旧不搭理他,自顾自蹲在廊下,看着外面雨幕。   “哎——不好意思啊!”楚小恒嘿嘿一笑,“我不是说你是鬼啊!就是觉得……你蹲在这儿有点奇怪,怎么样……你是这边儿做什么呢?”   他眉眼弯弯,笑的一脸肆意,“你看你看!我是扫地的,喏,那是我的扫把,这一整个大院子都是我的活,我看他们其他地方的人都是两三个人扫一个这么大的地方,却偏偏我最劳累,哎!命苦呦——”   楚小恒撇撇嘴,不知道这其实是吴晟提前安排好的,为了方便他行动,而不让其他人发觉。   老婆婆不动,像一座雕塑一样,盯着虚无的远方,目光缥缈,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楚小恒作为一个专业话痨,本来白日里身边就没有一个人,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叽叽咕咕说个没完。   老婆婆不回应,他也毫不在意,自说自话,还乐呵呵的。   “艾慈的四季居然这么多雨,好像每天都在下,有的时候大一点,有的时候小一点。”   “哎?话说你见过女王吗?还有玛丽公主,听说她们长得都好漂亮的!”   “女王有个男宠,叫瑞克,你听说过吗?据说这个人非常有本事,也正是因为他,女王才能稳稳坐在这个位置上,玛丽公主落败,艾慈就成了如今两方势力持衡的局面。”   楚小恒掰着手指头数落,时而歪歪头,有点疑惑,时而兴致勃勃,笑眯了眼,一张嘴开开合合,就没听过。   终于,老婆婆被吵的受不了了,站起来,转身就走。   “哎?下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   楚小恒扭头,抄了伞,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去,撑开,“你要是这么淋一遭,晚上肯定得感冒。”   老婆婆动作一顿,没有避开,只是转头看过来,眼神里警惕消失了。   忽然间,她一把抓住楚恒手腕,力气极大,直往一个方向去。   “哎呦我去!”   楚小恒不防,被抓的一个趔趄,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好像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慢些慢些,我跟不上了……”   别看这老婆婆年纪不小了,可腿脚十分利索,动作飞快,楚小恒跟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直接跑不动了,蹲在地上,气喘吁吁。   恰好雨也停了。   楚恒收起伞,抬头看过去,只见入目之处,是一座破破烂烂的门庭,牌匾上字迹被苔藓糊住,有些难以辨认。   他上前几步,半眯着眼,仔细看了一会儿,原来是用当地语言所写的“修女院”三个大字。   “婆婆,你是从前这座修女院里的人吗?”   楚恒脸色郑重起来,问那老婆婆。   老婆婆撩开头发,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她丢给楚恒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头继续往前走。   “婆婆,你不会是哑巴吧?”   独角戏唱了这么久,楚恒也有点郁闷,嘟嘟囔囔的跟上去,“你是知道瑞克从前的实验室在哪里吗?我听说那边早就荒废了,后来实验被制止,他就没有在艾慈建新的实验室了,只留了一个庞大的住所。”   老婆婆回头瞪了他一眼,好像在叫他闭嘴。   这家伙絮叨了一路,实在是太吵了。   修女院很大,据说是上一任女王在世时修建,是艾慈的一个习俗的延续,为了收容无家可归的孤女,让她们成为主持王室祭祀、祈福的圣女,终生保持清白之身,以侍奉神明。   可后来,瑞克拿她们之中部分人做了实验,用的是从国内带过来的病毒。   他急于求成,想要看看研制出来的特效药有没有用,所以不顾这里人的性命,在他们身上试探药物的效力。   而方宴的母亲,也就是秦钦,当时也在艾慈,因为这件事,他们之间爆发了巨大的争吵。   楚恒单手插兜,不断打量的四周环境。   这应该是个废弃的院子,估计是后来的艾慈人忌惮在这个院子里发生过的瘟疫,所以将它锁了起来,而当初修女院的其他人,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即使侥幸活下来的人,应该也不会留在这里,趁着新女王继位,求了恩典出宫去了。   那当初的药……秦钦和瑞克的团队,究竟是怎么研制出来的呢?要知道十几年前的医疗条件可比不上如今,那么厉害的病毒……他们两个人究竟是怎么样研制出来的呢?   楚恒摸着院子里的石雕,神情若有所思。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老婆婆忽然走近,递过去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   楚恒不解,接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这是谁?”   楚恒抬头,皱了皱眉,见对方还是不说话,便试探着猜测,“是……秦钦?” 第172章 自虐   M市。   临近过年,众人都忙碌起来。   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接连不断,不少地方受了灾,各大企业纷纷应了政府号召,积极组织捐款捐物,开展多场慈善活动,争相博个好名。   “先生,背后搞鬼的人查到了,正是程氏。”   茶室里,优雅英俊的男人坐在大大的落地窗边,怔怔望着外面。   “嗯,”闻言,他皱了皱眉,“有证据吗?”   “有……是有,”底下人迟疑了一下,“只是如果暴露,对方恐怕起疑,咱们的人就会有危险。”   “那就暂且这样。”   穆得神色倦懒,语气不温不火,听不出喜怒。   “那……楚氏注资的事,可还要继续进行?”   底下人摸不清自家老板的心思,琢磨了半天,只能硬着头皮来开口问。   算起来楚总也有近一个月没过来了,自从上次两人闹了不愉快,楚总连夜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因此这段时间,大家伙都过的战战兢兢,生怕哪件事做得不好,引得老板不悦。   “当然进行。”   穆得诧异,扭头瞟过去,好看的瞳孔中浮着不满,“怎么回事?这种事情还要问我吗?需要我教你怎么做?”   “不敢不敢。”   底下人吓了一身冷汗。   “只不过……有些场面,需要您亲自……亲自去。”   茶室内常年恒温,可穆得却像极怕冷一样,膝上覆着厚厚绒毯,眉眼处锋利若隐若现。   他本就是从刀山火海中穿梭而过的人,一身血腥杀伐,隐于暗夜之中,运筹帷幄,果断从容。   只是在那个孩子面前,就不自觉变成一个温柔的人。   尽可能的,将他这粗粝的一生中所有温柔,都悉数奉上。   毕竟……那个孩子只是普通人,跟他不一样,跟他前半生所存在的世界也不一样。   “嗯。”   漫长的沉寂后,男人抬手撑着额角,简短的应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   江江推门而入,瞧着这里头气氛不对,有点奇怪,“师父。”   随从冲她挤眉弄眼,自己却不敢出声。   如今楚总不在,也就只有他们这位大小姐,能给他们顶一会儿了。   不然每日里在老板的超高气压下顶着层层压力生活,也实在太难了些。   “师父,案子已经结了,我胜诉了。”   江江绕到穆得面前,刚说了一句,便低呼起来:“师父,您怎么了?”   高大英俊的男人微微蜷缩着身子,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抵在胃部,狠狠压住。   脸色惨白的不像话。   “快!快叫医生!”   江江慌了神,赶紧扭头吩咐。   “不必。”   穆得睁眼,简短的吐出两个字来,神情不变。   “程家老大什么结果?”   江江定了定神,“七年。”   男人冷笑,“也太轻了些。”   “楚恒跟我说,国内就是这样,这已经是从重处罚了。”   江江低下头来,咬了咬唇,“总归这件事情算是了结了,师父,我让您费心了。”   穆得皱了皱眉,“这件事是我警惕性太低,总觉得那小子成不了气候,不敢动我的人。”   他换了个姿势,坐起来一些,“江江,从今天开始,你盯紧程氏。”   “啊?”   江江不解,“那个人已经进去了,为什么还要再盯紧程氏?还有什么……”   “程景。”   胃里急剧的掠过一阵锐痛,穆得语气顿了顿,等急痛过了,才继续开口:“盯紧他,必要的时候,不介意用点手段,但是需要小心谨慎,不要被他发现。”   闻言,江江心里头虽然仍旧含着疑虑,可还是点了点头,“好。”   解决了那件事,穆得微微偏头,望着江江,这才浅浅笑起来。   “如果明天没有旁的事,今晚就留下来住,顺便陪我喝一杯。”   他五官俊美,眉目清晰,轮廓冷硬,融合了纯粹与邪肆的所有卓绝点,宛若西方中世纪贵族般矜贵优雅,却又叫人琢磨不透。   尽管已经不再年轻,可因为保养的好的缘故,让人瞧不分明年纪,只是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激出浅浅纹路,斯文隽秀,又染着一股子岁月苍凉的味道。   几种全然不同的气质跌宕起伏,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却十分奇特的能够融合到一处,丝毫不让人觉得怪异。   江江刚要点头应下,余光却瞥见随从一个劲跟她使眼色。   “师父,”她蹲下来,十分诚恳地开口规劝,“今天还是不喝了,好吗?改天等您身体好了,我随叫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陪您喝。”   闻言,穆得诧异转头,“我什么时候身体不好了?”   此话一出,他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目光瞟向一直立在旁边的随从,“还有事吗?没有事你可以出去了。”   江江眨眨眼。   那随从有点为难,“有……有事。”   穆得皱眉,罕见的浮出几分不耐,“说,快点!”   “今晚楚氏那边准备了酒会,算是项目开幕,邀请了您……”   江江“腾”的站起来,“你去回绝了吧!师父今天身体不适,外面又这样冷,还是……”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去。”   穆得一只手臂仍旧压在胃上,神色不动,凉凉瞟这小丫头一眼,“你一起。”   江江撇撇嘴,神色里带出几分孩子气,心里头倒是好笑,也是该去了,让楚明坤好好看看,师父到底把自己糟践成什么样子!   穆得去换衣服的间隙,江江问道:“师父最近怎么回事啊?一直是这样吗?我记得他之前胃病严重,但自从不再沾从前那些东西之后,老老实实的养了这几年,几乎没有再犯过啊!”   随从摇摇头,叹了口气,“小姐有所不知,自从……上一次,楚总离开之后,先生就常常饮酒,每每饮到半夜,您没瞧着酒柜里的珍藏都少了好多,我们这些人哪有身份敢劝,回回也是急在心里。”   江江皱眉,心道居然这么严重?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她有点着急了,“那楚明坤呢?他一次没来,也没有一点消息过来吗?”   “没……没有。”   焦?   糖?   独?   家?   整?   理? 第173章 你就不能……可怜可怜他吗   江江推着穆得,出现在楚家宴会上。   宴上邀了不少业界贵人,觥筹交错间,众人纷纷在与各自相熟的友人说话。   穆得身份特殊,事关过往的痕迹抹的一清二楚,如今对外只是个普通人。   他一贯隐于幕后生活,极少露面,因而几乎无人识得。   倒是江江,在M市初初崭露头角,被不少人认出来,争相过来与她打招呼。   “你好。”   江江有意挡在轮椅面前,几句话便打发了一众人,言辞间分寸恰当,进退有度。   “师父。”   她不得已喝了几杯,转身瞥见穆得手里多了一杯酒,顿时吓了一跳,丢了酒杯就急奔过去。   “不行!您可不能再喝了!”   江江夺了他的酒杯,小声嘟囔,“明天叫医生过来,重新评估一下您现在的身体状况。”   男人敛眉,面上划过一贯的温和,“江江,其实……”   “别别别,”江江打断他,连连摆手,“我不听您说什么,您也别跟我说,我知道我说不过您,反倒是再听下去,指不定就被您给洗脑了。”   闻言,穆得不禁失笑,“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吗?”   江江噘嘴:“您啥时候坑我不是这么做的?”   男人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目光瞟向另一边,抬了抬下巴,示意,“有人找你,还不快去?”   江江扭头,见到来人竟是楚娇,这回当真是没法随便打发,只能迎上去打招呼。   趁这功夫,穆得控制着轮椅,慢慢溜走了。   他不断调整着呼吸,来抵御胃里弥散开的尖锐痛意,这些年来,自从他脱离了从前的身份,生活一向十分规律,从来没有过这样混乱的时候。   身体的抗议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些问题。   疼痛并不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他前半生活在枪林弹雨之下,受过无数的伤,这样的疼痛程度于他而言,完全可以忍受。   但心痛不能。   洗手间一旁的长廊上,他跌跌撞撞的撑着墙壁站起来,奔向洗手池,手臂撑在两侧,俯下身去,剧烈的呕吐起来。   额角青筋暴起,一片天旋地转。   “呕……”   他松开一只手,打开水流,清水冲下来,将洗手池里的脏东西一并带走。   他也因此失了力气,慢慢的倒下去。   “穆得!”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紧接着有人接住他,半扶半抱着将他弄到轮椅上。   男人抬眸,下意识便是含了笑的,视线却有些模糊,很难辨的清眼前身影,但他知道是谁。   “穆得!”   楚明坤有些慌乱,蹲下身来,视线掠及这人苍白如纸的脸孔,不由得低呼:“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这才分开多久?这个人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形销骨立,病容憔悴。   他记得……他记得之前还好好的啊!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成这样?   手被一把抓住,楚明坤有点吃惊,望着面前男人的动作,心里头涌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又看不见了。   这是他从前一贯的动作,即使面上表现的再云淡风轻,可他心里头仍就是没有安全感,所以必须抓着自己的手。   “穆得,”惊痛的感觉一点点浮上心头,楚明坤呼吸一窒,“你眼睛怎么回事?不是看得见了吗?不是都痊愈了吗?”   男人不说话,冷汗涔涔,慢慢垂下眼帘,一只手抓着楚明坤,另一只手抵进胃里,英俊的脸庞笼着一层惨白,唇角却依旧不自觉扬起一抹弧度。   “师父!师父!”   就在这时,江江找了过来。   “师父!”她见了这般情景,吓了一跳,连忙急奔过来,半跪在地上,查看穆得情况,“您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楚明坤转头看过去,“他怎么了?”   江江回望了一眼,迅速回答:“饮酒过度导致的胃病发作,楚总若是有心,就赶紧找一间休息室。”   “哦……嗯,我这就去。”   楚明坤忙乱的站起来,立刻叫人安排。   十五分钟之后。   楚明坤坐在床边,望着安睡的英俊男人,眉头紧蹙。   “你给他吃了什么药?”   江江拍拍手,抱胸慢慢在休息室来回走动,“止疼,镇静。”   “啊?”   楚明坤闻言,不可思议:“不是啊……你怎么给他乱吃药呢?止疼倒是可以理解,可是镇静……这并不是可以自己随便服用的药物,得医生开……”   江江笑了一声,打断他:“我哪里敢给我师父随便吃药,这本来就是医生开给他的,只不过……今年都没有用到过,我还以为,以后都用不到了呢!”   楚明坤震惊。   “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他……他居然……”   男人安稳的睡着,面容沉静,棱角分明,宛若最精致的雕塑,五官深邃,英俊逼人。   他消瘦了不少,明显的能瞧出端倪,颧骨明显突出了一些,皮肤也暗淡了不少,整个人苍老了一些,不似从前保养得宜的样子。   江江叹了口气,掐着眉心,愁的厉害,“我本来这些天也不在师父身边,完全不知道你们的事情,如果我早知道,肯定不会拖到现在去看他。”   楚明坤沉默,“我爸……”   “我知道,”江江再度打断他,“我知道并且明白你的顾虑,你性子柔软,也优柔寡断,看重亲情,我师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什么都没有做。”   “楚总。”   她上前一步,目光掠向沉睡的男人,语调骤然低沉,染了几分沉重的意味:“做人应该将心比心,我师父体谅你的性格和处境,但是你却没有体谅他的,他前半生活的艰难辛苦,而现如今呈现在你眼里、等同于普通人的生活,也是他险些丢了性命才换过来的。”   楚明坤咬着唇,神色挣扎。   说到这里,江江想起过往,不由得有些心酸,声音也哽咽下来,“你不知道我前些年,多少次在手术室外头给师父签字,那个时候晚上我都不敢入睡,我害怕一闭眼,再得到的消息,就是他死了。”   “真的……楚明坤,”江江捂着嘴,眼里有泪落下来,小声抽气,“你就不能……可怜可怜他吗?” 第174章 做你自己   穆得是被疼醒的。   胃里翻江倒海,尖锐的痛楚撕扯着神经,一点点蔓延扩大,他渐渐睁开眼,视线之中,是模糊的光影。   “嘶……”   抬手抵住胃部,他加大力道,狠狠压住痉挛之势,急痛刺激之下,视线居然清晰了一点,他侧身撑着床面,准备坐起来。   “慢一点。”   有人托住他的脊背,一点点扶了他起身,并且坐在他身后,撑着他的身体。   穆得微怔。   昏睡前的光景顿时浮现在脑海里,他气息一窒,下意识便开口,声音嘶哑:“江江……”   “她出去了,楚娇找她。”   脑后传来一声熟悉的低语,清润温和,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直击心扉,碰撞出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俊美虚弱的男人低低笑了一声,偏了偏头,“她就这么把我丢给你了?”   身后人不接这话,反倒问起来:“还疼的厉害吗?去医院还是回家?要不然让医生到这里来。”   男人默了默,又笑:“小坤,不合适。”   就算现在,疼痛都没有放过他半分,只是他面上并未表露分毫,若不是楚明坤从后面拥着他,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当真是要叫这个人骗过去了。   “为什么不合适?”   江江的话仍旧回响在耳侧,因此,即使楚明坤知道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但还是忍不住要开口问。   心结是缘由,如果什么都不知道,那更加无从下手。   “你父母都在吧?”   穆得有些吃力的偏头看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纹路浅淡,声音低而缓,带着一贯令人安定的意味。   楚明坤了然,“那我带你去医院。”   穆得仍是摇头。   “为什么?”楚明坤不解。   “你不好离场太久,”男人低低咳了一阵,胃里一阵急痛,他便缓了片刻,才继续开口:“今天是重要场合,想来你父母也极是看重,楚恒不在,你总不能也溜出来,把一切都丢给楚娇吧?”   楚明坤默了默,心知这人说的有理,可与此同时,又忍不住心酸起来。   这个人总是这样,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第一时间为他考虑,站在他的立场上思考问题,从来不会也想想自己。   “没有关系,”楚明坤压下喉头哽咽,轻轻开口,“楚娇能处理好这一切,还有江江也在。”   “嗯。”   男人应了一声,闭了闭眼,似是思忖片刻,“江江作为我的继承人,拥有我所有话语权,可以替我做任何决定。”   所以外面的事,如果有江江在,是不会有问题的。   “还疼的厉害吗?”   楚明坤取过早就放在床头柜上的温水,凑到男人干枯的唇瓣前,“喝一点,我们回家。”   男人好像不太想喝,皱了皱眉,只浅浅抿了一下,便偏过头去。   他身上浸满冷汗,层层叠叠,湿了衣服,这样一来,就觉得有些冷意。   楚明坤了解他的性子,也不强逼他,就这么从后往前拥着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这么疼下去不行,”楚明坤下巴抵着这人瘦削的肩侧,蹭了蹭,“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这些年来,两人之间虽也有过肌肤之亲,可次数不多,频率也不高,床笫之间的事,这人一向极尽温柔,但他病着的时候,却是多半支开自己的。   所以……这般病到下不来床的地步,楚明坤碰到的次数不多,还都是被他赶巧撞上的。   “穆得……”   楚明坤性子温软,又一贯小心,事事都要问过这人心意,总是生怕有哪一点做的不好,惹得他不舒服。   男人垂眸,疼痛穿梭在神经里,连气息都是断断续续的不稳,沉默了一会儿,抵在胃部的手移开了一点,语气极轻,“好。”   楚明坤抱着这个男人,惊觉他轻的厉害。   西方人骨骼都要高大宽阔一些,整个人体型也看上去高大健壮一些,可这个人则不然,骨架虽然宽厚,却像是一副空壳子,轻的过分。   胃腹也瘪下去,楚明坤掌心温热,轻轻贴着,感受到里面的痉挛之处,迟疑了一下,这才狠下心来,下手去揉。   他知道很疼,可是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隐忍,喘息粗重,身子颤的厉害。   江江说过的话重新回响在耳边,楚明坤怔了怔,这个人前半生的经历,他虽然从未问过,可是……按照江江所言,该是极苦的吧!   纵然极是辛苦,他也还是收养了江江,把江江视为己出,当做自己的孩子。   这个人究竟自己承受了多少东西呢?相比而言,楚明坤顿时羞愧于他的懦弱胆小。   直到掌心下的器官重回平静,怀中人气息平稳了些,楚明坤才停下动作,添了些力气,紧紧抱着穆得。   “对不起……”   一开口便染了哭腔,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沁入男人颈窝。   穆得一怔,偏头看过去,开口却依旧温柔,“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楚明坤吸了吸鼻子,将头埋起来,不说话,低低呜咽着,宛如一头受伤的小兽,可怜的紧。   穆得略一思索,便知道他在哭些什么,旋即抬起湿冷的掌心,握住那只依旧拢在自己胃腹的手。   “乖,不要为我难过,我很好。”   楚明坤吸了吸鼻子,反手便握住那只手,哽咽着开口:“不,我只是觉得羞愧,我……只想到了自己,和我爸妈,从来没有为你考虑过,穆得,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唇角微弯,宛若天边淡薄的月色,光华转瞬而逝。   他抬眼间,眸色寡淡,却荡起几分波纹,脸孔染着几分病色,气势仍在,并不令人觉得过分孱弱。   “小坤,做你自己。”   他拍拍楚明坤的手,语调温柔,带着一点哄劝的味道:“人生只能活一次,不论你以后怎么选择,去往何处,我都希望你能够做你自己,开心快乐,只有这样,当你垂垂老去的时候,才不至于觉得后悔。”   “小坤,我也是有私心的。” 第175章 他想回家 他想妈妈   吴晟遣人传了信进来,说是瑞克回艾慈了。   楚恒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觉得麻烦透了,那家伙肯定是听说了什么,才不管不顾的赶了回来,好在他如今隐姓埋名,在王宫里藏的严严实实。   可是……不会找到方宴身上吧?   雨势初歇,楚恒手里攥着那张照片,坐在台阶上,看来看去,心里覆满了疑虑。   照片上的女人非常漂亮,在十几年前的照相技术里却仍旧能够存有如此容貌的人,透过岁月长河,楚恒也能够想象的出来,在当时的年代,那该又多美。   而且仔细看上去的时候,还能够分辨的出来,这个女人与方宴的相似之处。   轮廓很像,线条明朗,却又柔和,眼睛和嘴唇也很像,笑起来的时候熠熠生光,令人目眩神迷。   与方宴在一起这么久,楚恒已经相当熟悉这个男人的每一寸肌肤,眉梢眼角,每一分纹路。   仿佛是一点一滴刻上去的。   她恐怕就是方宴的母亲,秦钦。   也是当年那个救了所有人的女医生。   楚恒咬了咬唇,心情十分复杂。   他没有对方宴讲这件事情,每天夜里也去的迟了些,拥着那个男人入睡的时候,他还常常会想,能让那个男人在十几年里拥有如此强大的执念,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男人……又承受了一些什么?   母亲离世,父亲殉情,妹妹在火灾里被烧死,尸骨无存,一个完美的家庭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再加上方氏陷入危难,风雨飘摇,摇摇欲坠。   楚恒闭了闭眼,捂着脸,有点心酸。   他都没有办法想象那个人究竟是如何在那种境况下,拖着病体撑起方氏,撑起整个家的。   那个人从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楚小恒瘪瘪嘴,连眼眶都酸酸的,渗出一点泪意。   没关系,没关系……以后都不会了,以后都有他在,那个人呀……都不用再受苦了!   他一定会保护他男人的!   楚小恒擦了擦眼泪,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收起照片,绑好面纱,再度探进那座废弃的修女院。   说起来,那个奇怪的婆婆对他倒是十分友好,他吃饭的时候旁敲侧击了一下,旁人都告诉他,那是个疯婆子,成天疯疯癫癫,神出鬼没,让他离她远一些。   可是……楚恒觉得那个婆婆的眼神清明,不像是痴傻的样子啊!   他端着自己的晚饭迈进破旧的修女院,四处张望了一番,扯着喉咙喊了一声,“婆婆,出来吃饭了!”   这里的饭食难以下咽,他晚上一贯是不吃的,偷偷溜进方宴那里的时候再加餐,所以每每晚饭都会留给那个奇怪的婆婆,好像也因为这样,婆婆对他的态度日益友好起来。   修女院很破旧,一看就知道是一座废弃的院子,楚恒在凉亭里摆好饭食,一转身,就见怪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楚恒笑起来,眉眼弯弯,语调活泼轻快,“快些过来吃吧!现在潮气重,等一会儿就凉了。”   怪婆婆不说话,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吃。   楚恒跟她打交道的这段时间,从来没听她开口说过话,就以为她是个哑巴,于是又自顾自坐在她对面说起话来。   “照片上的女人是秦钦,你认识她吗?秦钦!”   “她是我爱人的母亲,也是十多年前救了所有人的女医生,传说是她研制出了解药,才打败了那场可怕的病毒。”   楚恒托着下巴,眼睛眨呀眨,宛如乌溜溜的葡萄,无辜又呆萌。   一张嘴倒是一停没停。   “婆婆,你是不是知道她怎么死的?我在这里发现了她生前的物品,这就说明,她当初是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还有瑞克,那个男人是我好朋友的父亲,但是……我怀疑他是害死秦钦的罪魁祸首,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可我总觉得……跟他脱不了干系。”   楚恒长长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捏着照片,“老天爷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就送我一个真相啊!”   “能。”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回应。   楚恒呆了呆,先是傻乎乎的左右看了看,在发现四周没人之后,才瞪大了眼睛,望向对面的怪婆婆。   “你……你你你……你居然说话了!你会说话?你不是哑巴吗?”   怪婆婆冷哼了一声,“你才是哑巴呢!”   “哦……抱歉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楚小恒傻笑起来,眼睛亮的像灯泡一样,“我就是有点惊讶,这么多天下来,也没听您开口说过话呀!”   怪婆婆吃饱了,把碗筷一放,反问道:“不是你一直在说吗?”   “哦……”楚小恒悻悻缩了缩脖子,乖巧的认错:“可能是我话太多了?我觉得还好……”   怪婆婆摇了摇头,站起来往里面走。   “你跟我来。”   楚恒赶紧屁颠屁颠的跟上去。   两人穿过破旧的长廊,绕来绕去,走了很久,才停在一个偏僻的小屋子里。   屋子外头结满蛛网,尘霜满面,一看就是废弃了很久的样子,像是……放杂物的地方。   怪婆婆毫不迟疑地走进去。   “咳……咳咳……咳……”   楚恒拨开蛛网,也跟进去,不但打量四周环境。   这里味道也太大了些,少说应该有十几年没人来了,里头东西杂乱,多是放的柴火,蛛网遍布,如果不收拾一下,简直是让人寸步难行。   楚恒被呛的直咳,看着怪婆婆在柴火里翻找着什么。   “咳……婆婆您在找什么呀?我来……我来帮您。”   楚恒从后面凑上去,刚要帮忙,目光就对上一副骷髅。   “卧槽!”   他吓了一跳,忙不迭往后退,结果被地上的柴火绊倒,摔了一跤,一屁股坐下来。   手撑在地上的时候,他下意识往一侧偏头,瞥了一眼。   又是一具骷髅。   白骨森森,掩于杂物之下,十分瘆人。   楚小恒吓出一身冷汗,简直欲哭无泪。   呜呜呜……这都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这么多死人?他不想待了,他想回家……他想妈妈……呜…… 第176章 又怂又强悍的小楚   “你怕什么?”   怪婆婆转眼间便到了楚恒面前,拨开杂乱的头发,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庞,她居高临下的望着楚恒,眼球浑浊,继而抬手,慢条斯理将灰白的头发理顺,挽成一个髻。   “这不废话嘛!”   楚小恒爬起来,颤颤巍巍的往怪婆婆身边缩,“谁……谁看到这么多骷髅架子,不害怕啊?”   怪婆婆环视一周,冷冷笑了一声。   “孩子,”她拍拍楚小恒的胳膊,苍老的脸上浮出几分冷意,“在这个世界上,活人,远远要比死人可怕的多。”   “她们……都是十几年前那场灾难里死掉的人。”   楚恒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脸上神色蓦然变了。   怪婆婆摇摇头,继续去翻找着什么,目光在一具具骷髅上巡视而过,叹息沉郁:“被那个人拿来做实验,反反复复用药,就关在在这间屋子里,当年,我们所有人都被关在这里。”   被她这么一说,楚小恒胆子稍微大了一些,“你们所有人?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不是说修女院的人还有存活的吗?”   他壮着胆子挪呀挪,四下瞧了瞧,觉得这屋子里的骷髅虽然数量不少,可要是说整个修女院的人都在这,那确实有些夸张了。   所以,当年必然是有存活下来的人。   “她们都走了。”   怪婆婆扭头,面无表情:“女王加冕,大赦天下,所以……她们都走了。”   “只有我疯了,才留了下来。”   “当年试药的人,有的最后崩溃而死,有的自裁,有的全身腐烂,直到能瞧见森森白骨,还有的……”   楚恒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别……别说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救了你们?”   怪婆婆不说话,慢慢将那些骷髅拖出来,在门外的院子里摆成一排。   楚恒定了定神,惧怕的情绪褪了些,适应过后,跟在她身后又开始絮絮叨叨。   “不会是秦钦吧?她为什么要救你们啊?她不也是要研制解药吗?”   “还有还有,她跟瑞克究竟是什么关系呀?有没有那种……那种……”   怪婆婆动作一停,似乎怒了,继而转身,拎着一具骷髅架子,冲楚恒甩了甩。   “哎呦我去!”   楚小恒收势不住,险些一头撞上去,堪堪停住脚步之后,鼻尖与那骷髅只有方寸之隔。   “天灵灵地灵灵,前辈前辈,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啊!您……您可别来找我,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您老人家去……去找害您的人啊……”   楚小恒吓得冒汗,赶紧作了个揖,委委屈屈的往一侧挪了挪,“婆婆,我虽然确实很想帮你,可是……咳……”   他撇撇嘴,缩到一根柱子后面,只探出来一颗脑袋。   乌溜溜的眼珠动来动去,瞧着生动活泼的紧。   怪婆婆不搭理他,继续干活。   心里头却有些疑虑,这家伙胆子小的很,明明吓的哆哆嗦嗦,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   表面瞧起来单纯欢脱,可实际上……心性坚韧,能够克服内心恐惧,去面对自己害怕的事情。   “真的是秦钦救了你们呀!”   楚小恒抱着柱子,一边观察着坏婆婆的神色,一边试探着开口:“那你是因为感激她,才留下来的吗?”   “还是你知道……她死的真相?毕竟大家都走了,如果连你也走了,那么……就不会有人知道真相了,对吗?”   怪婆婆动作一顿,颇有几分不可思议的回头,望向柱子后面露出的那个怂家伙。   “怂家伙”龇了龇牙,讨好一笑。   直到院子里铺满骷髅,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坏婆婆才停下来,反复确认柴房内是否有遗漏。   楚小恒也从最起初的抱着柱子不敢向前,到坐在骷髅边,嘟嘟囔囔的冲她们说话。   “你们有家吗?我把你们送回你们家人手上,好不好?”   他托着下巴,坐在台阶上,远远望着天边,落日余晖,夕阳西下,将天边染的金黄。   可头顶的天空却团着乌云,层层叠叠,阴翳覆面。   他也好想回家呀!等这里的一切结束,他就可以回家了,跟方宴一起。   坏婆婆做完这一切,拍了拍手,也在楚恒身边坐下来。   她出现的时候,一贯是衣着破烂的模样,可今日却一反常态,身上穿着干净得体的衣裳,头发也全部挽了起来,打理的一丝不苟。   楚恒偏头看她。   “你要告诉我吗?”   青年咬咬唇,眉头皱着,看上去有点纠结,“我知道这或许对你很重要,是你一直守在这里十几年的执念,可是……这对我也很重要,婆婆……”   怪婆婆反问他:“如果你知道凶手是谁,会帮我报仇吗?”   楚恒闻言,神色郑重,一字一顿的开口许诺:“会,一定会的,不论过去多少年,凶手都一定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我怎么信你的话?”   楚恒垂下眼帘,思索片刻。   “婆婆,您爱过一个人吗?”   他千里迢迢追到艾慈,冒着战火骤起的危险,不惜身入这危机四伏的王宫,也非要探个究竟。   又是因为什么?   怪婆婆一怔,好像被问住了。   爱?爱是什么?   她们修女院的人,都是年少时被选进来的,养在王宫里,教习规矩技能,从来没有见过男人,也离凡俗中的情情爱爱甚是遥远。   可是……   被这个年轻的后生问起这样的问题,她还是忍不住回想起当年见到那个人的光景。   在这王宫里,需步步小心,谨言慎行,被冰冷的规矩律例束着,又何曾见过那样年轻鲜活的脸庞,听过那样清脆自由的笑声?   “别怕,我救你出去。”   “有我在,不会再让他们伤害你的。”   “等我说服阿周,就让他放你们出宫去,那样,你们就可以回家,去找你们的父母兄弟。”   “你以后不需要再试药了,只不过,为了不让阿周发现,你得在我这里躲一躲。”   “你的那一份,我来试。”   “……” 第177章 温柔   如今时节,树木葱郁,枝繁叶茂,繁盛而丰盈。   窗外空气清新,雨打芭蕉,滴滴答答的声音顺着风声散开,宛若雨中波纹,转而了无踪迹。   楚恒已经足足两个晚上没过来了。   即使每夜都会发消息来报平安,表示最近有一些其他的事,等办好就会来陪他,方宴仍旧觉得不放心。   眼皮急跳。   也会在凌晨时心悸而醒,梦里光影交织错乱,又说不清看到了什么,父母亲人,还是故友知交,亦或是十几年前病势沉沉的时候,抬眼所见灰色的天。   他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目光悠远而苍凉。   艾慈气候实在太过于潮湿,最近他风湿犯的厉害,膝头肿的老高,身上关节也疼痛难忍,好在那家伙每每过来的时候都是深夜,倒头就睡,他不动声色,将一切疼痛咽下,这才没被发觉。   “你怎么坐在这儿?”   玛丽推门而入,见状,替他取了一条毯子,绕过去,给他覆在膝头,神色有些担忧:“你身体不好,外面风大,还有雨吹进来,万一着凉怎么办?”   初来的时候,这个男人就曾重重的病过一场,高烧不退,心率快的吓人。   玛丽在医院里守了好几日,确定情况稳定下来,才敢把他接了回来。   这个男人啊——   她蹲下来,仰脸望上去,目光染着专注和痴迷。   这个人最大的魅力,就在于足够从容聪颖,推算人心,步步分明,却又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想要,到今为止,玛丽都没有找到能够诱惑住他的东西。   可他明明是这样孱弱的一个人,眉眼隽秀,身形单薄的过分,又是怎么……怎么做到这一步的呢?   “咳……咳咳……”   方宴嫌屋子里太过憋闷,总喜欢将窗子开的很大,吹的久了,一开口说话,就有些呛风。   他半掩着唇,断断续续的咳了几声,转而望向玛丽,目光宛若山间初融的雪,清清冷冷。   却又在垂眸的瞬间,染上几分烟火气。   “咳……咳事情……怎么样了?”   玛丽正在专心的替他叩背,随手将窗子合了一半,闻言偏头,语气有点雀跃,欢快道:“不得不说,你全都猜中了,女王答应了我的和谈,暂且停下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斗争,一直对外。”   毕竟,如果连整个艾慈都没了,那他们两个……又该去哪里争呢?   玛丽一贯自傲自负,做事果断,从不计较后果,底下人的谏言往往也不愿听从,可偏偏这个男人说的话,她句句都放在心上。   “那……外面的那些人呢?”   男人侧身,抬手示意自己无碍,玛丽便停下动作,心知他不喜与旁人有肢体接触,也不在意,继续开口:“还没解决,不过女王已经有了新的方案,正需要我的帮助,还不知道怎么向我开口,我就自己送上门去了,她敢情愿意的很。”   她们两个人的恩怨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这么多年下来,也不是没有人想去做这个化解者,可从来没有成功过。   尤其是最近两年,她们两个人的争斗逐渐趋于白热化,大有你死我活之势,正是因为这样,才容易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想利用她们之间的矛盾,夺走艾慈。   如今能够放下争斗,一致对外,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喂,”玛丽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笑眯了眼,“你……是怎么跟女王说的呀?我都听说了,是你去找的她。”   这简直是在过往里从未想象过的事情,也是从未有过的经历,多年的隐秘心事竟被人洞悉,并且捧在手心,小心呵护,一一处理解决。   男人抬手接了,道了一声谢,拢在掌心,微微一笑:“你猜?”   玛丽错愕,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俏皮的一面,自从来了这里之后,自从自己遇见他,认识他,几乎从未见他笑过,更遑论这般情状。   “算了,”她摇摇头,也笑:“难道见你心情好,要不要出去走走?膝盖好些了吗?医生开的药有用吗?”   王室里身份高贵的公主俯身下来,眉眼弯弯,轻轻戳了一下男人膝头。   “嘶……”   男人略略吃痛,嗔怪的瞥过去,沉声笑起来,略略摇头,漫不经心的答:“我的身体就这样,年年如此,也不是这一时半刻的缘故,公主不必担心,也别在我这耗着了,事情才刚刚有了进展,剩下的,还需公主自个儿慢慢筹划。”   好在一切顺利,玛丽公主并非凡夫俗子,自小在王室里长大的孩子,眼界并不短浅,方宴只是从中略略周旋,得了如此结果,还是十分满意的。   总归,不用再担心如果艾慈生乱,家里跑出来那只蹦跶来蹦跶去的蚂蚱会被人捉住,下锅炸了。   他慢慢揉着膝盖,若有所思。   玛丽公主听了,不由得有些失落。   “我知道了,你……”   她低着头,顿了顿,欲言又止。   心里头竟然患得患失的像个小女孩。   “怎么了?”   事情初有定数,方宴心情也跟着不错,弯了弯唇角,语气柔和下来:“你如果接下来再遇到什么麻烦,或者是拿不定主意的地方,仍旧可以来找我。”   玛丽公主瞧着依旧怏怏不乐。   她本来生的美艳绝伦,平时高傲凛冽,气势强大,可现下偏偏噘着嘴巴蹲在轮椅边,挪呀挪呀,蹭到男人膝边。   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小女孩。   每每过来,若不是提起正事,这个男人总是想赶着她走,就这么讨厌她吗?   长这么大的玛丽公主头一次对自己美貌和魅力产生怀疑。   “我已经结婚了,公主。”   男人半敛了眉,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连声音都软和下来,眼睫轻轻颤了颤,弯出一抹温柔。   “有些时候,你可能不需要那么多人陪着,”他抬臂,修长苍白的手指抚过玛丽发顶,好看的眼瞳里折射出一点微光,潋滟生姿,“公主,醉于一个人的外表,早晚是会醒的,终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在这世上独独属于你的人。” 第178章 七夕小剧场之艾慈之夜   艾慈人生性浪漫多情,每每到情人节,王宫上下总是要张灯结彩,布置一番的。   “阿宴。”   楚小恒蹲在轮椅前,眨巴眨巴眼睛,像绵绵一样,一脸期待的望着方宴。   如果再多生一条尾巴,恐怕就摇起来了。   “不去。”   男人觉得好笑,却还是压下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斜睨这家伙,“你要去自己去就是。”   “不嘛~”   楚小恒委屈上了,“我自己去有什么意思?今天是艾慈的情人节,也是咱们国内的七夕,你就陪我一起去嘛!”   他一张嫩生生的大脸凑上前来,下巴抵在男人膝头,左右摇晃着脑袋撒娇。   “嘶……”   男人吃痛,略略蹙眉,将那只大家伙的脑袋挪走,慢慢揉着膝盖,“重。”   “又开始疼了——”   楚小恒撇撇嘴,心疼的不行。   这地方雨季的时候空气潮湿,身子不好的人很容易会犯风湿,这个男人嘴上不说,实则已经疼了许久,严重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站都站不起来。   “你就跟我去嘛!难得过节,就不能把其他事情全都放一放,安安心心享受咱们两个人的二人世界嘛!”   楚小恒扯住男人修长的手指,稍微晃了晃,察觉冰凉,便赶紧合掌拢住,呼了呼气,慢慢替他揉着手腕和指节。   定也是疼的,只是这人不说罢了。   跟方宴相处的时候长了,楚小恒也大概摸出来这人脾性,心情好的时候常常会捉弄他,而心情不好的时候,大概率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便会什么也不说,连情绪也是极淡的。   表面上是一副冷傲又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实际上……旁人都不知道,他忍下多少痛楚。   “二人世界?”   男人抬眼,语调倦懒,含着一股子薄凉的意味,宛如雨后清冷的天气,一点点渗出凉意。   “温泉是哪里找的?只有咱们两个,没有旁人?”   这话他是不信的,楚恒这颗脑袋瓜子里头琢磨的什么,他从来都能猜个大概,这一回也不例外。   “当然没有旁人,”楚小恒举着爪子,笑眯眯保证,“我让吴晟帮忙找的呀!租了一整日,是私人开发的地界,只要花钱,就没有办不成的。”   男人闻言,冷哼一声,心想他就知道!   吴晟吴晟,又是吴晟,这孩子脑子里还有其他人吗?上回在国内就被媒体抓拍,搅和的满城风雨,现在到了艾慈,倒是放的开了,回回都找这个人。   “阿宴,阿宴?”   楚小恒不解的眨眨眼,抬手晃了晃:“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男人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眉尾一跳,也不知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好,那就去。”   最近雨水多,风湿也犯的愈发严重,他夜里疼到很难入睡,反反复复,翻来覆去,总是会思及多年前的光景。   尤其是近两日,怀里又少了个暖床的家伙,夜里的时间便更难熬了。   两人来到温泉边,一路都有人引领,仿佛早就安排好了,楚恒抱了方宴下车,一路都没有放下,直到走到温泉边上。   “都出去就好,这里不需要人守着。”   楚恒用艾慈话说了一句,众人便默默退了出去。   这里是一方天然温泉,从山上引的活水,因为气候的缘故,艾慈天然温水很多,大都在山脚下,又经过人工开凿打磨,装潢精致,多为王公贵族们开放。   “这里……有些热。”   男人被楚小恒裹的严严实实,穿了厚厚的大衣,可一靠近温水,就隐约生出几分燥热。   他被扶着站稳,双腿一触地,膝骨就传来一阵刺痛。   “嘶……”   楚恒见状,赶紧撑着他的身体,将他扶到泉眼边的软榻上坐下,俯身下去,替他除去外套。   “我自己来就行。”   男人抬手,止住的这家伙动作,苍白的脸孔微微凝出几分笑意,像是很满意这个环境。   他知道楚恒的心思,为了他的身体,才绞尽脑汁想出温泉的事,还言辞铮铮是自个儿喜欢,拖着他作陪。   这个家伙啊——   男人眉眼含笑,目光落在不远处蹦跶着换衣服的青年身上,划过一抹温柔。   直到温热的泉水没过腰身,两人齐齐下去,沉入池底,方宴才望向挂在身上的大挂件儿,额角直跳:“你非扒着我做什么?”   “当然是怕你坐不稳啊!”   楚小恒言辞凿凿,整个人依旧缠在这人身上,还美滋滋的凑近了,左左右右的打量了一遍方宴的脸孔,“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唔……他的人,就是好看!   方宴被这忽如其来的偷袭亲懵了,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才面无表情的抬手,抹掉脸颊上糊着的口水,望向浸在水里,正给他按摩小腿的楚小恒。   那家伙一脸认真,一边按还一边回忆着什么,嘴里也不知道在叽叽咕咕嘟囔着些什么,手下力道精准,抵着穴位按揉。   男人蹙眉,觉得有些疼。   下水之后,身上各大关节处的僵冷感褪却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沁人的暖意。   方宴低头,见那家伙压根没有专心泡什么温泉,全在为自己忙活,心里头禁不住又软了软。   “嘶……”   楚恒听到动静,抬头望过去,一脸关切,“忍一忍,马上就好!”   他加快了手上动作。   这人一双腿笔直修长,皮肉苍白,瘦削而有些松垮,因为心脏的缘故,长年会有些水肿,反复以往,很显然就看得出来,不太康健。   “好了好了!”   楚小恒给这人把筋骨松了一遍,也不敢让他多待,就赶紧游过来,护着他的腰背,笑眯眯道:“上岸!你不能泡太久,先歇一下,如果待会儿还想泡,再下来。”   晶莹的汗珠从额角落下,青年凑上来一张大大的笑脸,让方宴忍不住抬手捏了捏。   一股子暖意在四肢百骸弥散开来。   容色艳极的男人不说话,慢慢抬手,捏住楚小恒的下巴,极温柔的吻上去。   “唔?”   小楚整个人一软,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进水里,天旋地转间,脊背磕在一侧坚硬的石壁上,痛的他一凛。   两人的身形逐渐没入水里,交颈相缠。 第179章 我要方氏的实际掌控权   深夜,酒家。   一楼灯火通明,喧嚣热闹,无数男男女女载歌载舞,酒意渐浓。   夜晚和酒精,是最催fa情绪的东西。   而楼上则与之相反,十分寂静。   庄子昊坐在电脑前,眼神清明。   账户被追踪,中间发出的内容也被拦截,平白无故,他居然被黑客给盯上了。   庄子昊撑着额头,指尖点在转椅一侧,思维高速运转着,神色焦灼。   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那个人在其中搞鬼?   可也不对啊!他这些年十分小心的避开那个人的一切踪迹,尽可能粉饰出一个普通人的正常生活,平平无奇的酒吧老板,开着一个烧烤店,朋友简单,社交也简单。   “咳……咳咳……”   入了冬,天气便一天比一天冷了,房间里窗子大开着,一有风吹进来,便掠过森森寒意。   “老板,”外面有人敲了敲门,探进来一个脑袋,“有个自称江江的女人,想要见您,说是故人。”   庄子昊目光一凛。   “请她上来……咳……咳咳……”   他以手成拳,握在唇畔,急咳几声,摆了摆手,眼里透出一股子疲倦来。   最近M市太乱了。   方宴和楚恒齐齐去了艾慈,带走了一大批人手,如今楚氏有穆得襄助,暂且没什么大问题,可方氏被方昊一手把控,连连亏损,做了几件不大不小的蠢事,社会上舆论纷纷,影响很差。   倒是程家老大进去之后,老头子一蹶不振,什么事也不理会,程氏被程景实际控制运行,发展的势头还不错。   至于程景……除了偶尔深夜应酬归来,路过酒家会进来坐坐,其他时候……也很少见到人了。   庄子昊放松身子,倚进转椅里,长长吐出一口气。   直到外面脚步声响起。   “老板,江江小姐来了。”   侍应生将人引进来,便很有规矩的退了出去,将门合上。   庄子昊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转身去冲咖啡。   “喝点什么?”   他穿着白色线衣,神色柔和,语气轻松而随意,像是对待十分熟稔的朋友。   “白水就行,谢谢。”   江江穿着一身运动装,颈间挂着耳机,扎着高高的马尾,素着一张脸,像是刚刚夜跑完。   庄子昊笑了笑,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又倒了一杯白开水,中间瞟了江江一眼,“坐吧!我这里夜景好,瞧着赏心悦目。”   江江不说话,打量了一下四周,走到窗边,望向外面。   这是一面很大的落地窗,她觉得冷,随手关了还开着的窗户,站在一旁,能非常清楚的看到下面。   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在黑夜里折射出繁华盛景。   江江垂眸,依旧沉默,手指抚过窗棂,直到身后人将白水递过来,才再次道谢,接住,环在掌心。   “这么晚了,”她嗅到咖啡的味道,转头问道:“喝咖啡睡得着吗?”   庄子昊拉了个椅子,坐下来,摇摇头,自嘲道:“干我们这一行的,一贯是昼伏夜出,等天亮再睡就是。”   江江抿了抿唇,喝了一口水,左右斟酌了一番,还是开口:“我知道松林路发生的事了。” 椒???????樘   庄子昊诧异,抬起头来,“嗯?什么事?”   江江笑了一声,指着下面灯火通明的街巷,语气苍凉,“连你也要骗我吗?”   庄子昊骤然起身,退了半步,不可思议:“你……你记起来了吗?”   十几年前的那场子大火,烧的那么惨烈,而它毁去的,并不单单是一个人的人生。   而是一整个家庭的。   江江不动声色,一直在观察庄子昊的表情。   看着他从吃惊、诧异到不可思议,心里头弥散开一股子说不清的情绪。   “没有。”   她放下杯子,笑了笑,“你应该知道吧?楚恒偷偷给我和方宴做了鉴定,结果表明,我就是方家那个死去多年的女孩。”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可当真正知道结果的时候,还是让他觉得五味杂然。   方宴……她与那个男人仅见过寥寥几面,觉得他眉目寡淡,一片死水,瞧上去竟是全无生机。   她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因此即使知道方宴是自己的兄长,也生不出什么多余的感情,只是每每见到他时,总会觉得胸腔中弥散着一股子奇异的感觉。   说不出是什么,总觉得陌生又熟悉。   庄子昊闭了闭眼,突然间就明白了,“黑进我账号的人,是你?”   “不错,”女孩子歪了歪头,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借用了一点工作便利,不过……我后来都给你恢复了,没有什么损失吧?”   最后一句话,语气倒是诚恳极了,庄子昊听的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人年少玩伴,从前的事情,她不记得,他可都记得,小时候,她可是出了名的会讨巧卖乖,闯了祸事之后,要么撒娇卖萌装可怜,要么就眼泪汪汪的认错,乖巧无辜的要命,所以——   一般挨揍的就是他了。   “算了算了,”庄子昊喝了一口咖啡,叹了口气,有点无奈:“我从前就说不过你,总是你赢,只不过你拦截的东西,是我发给楚恒的,迟了许久,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   那家伙临走前与他约定,一人顾一头,所有事情,两边同时进行,也必须同时稳住。   “楚恒?”江江愣了愣,“啊?我……”   坏了坏了!不会耽误楚恒的事吧!   庄子昊摇摇头,安慰她:“好了,没什么事了,顶多只是耽误了些时间,应该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不过你以后要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问我,就不要再用这种方式了,好吧?”   “嗯。”   江江点头。   “还有一件事,”她想了想,“我需要你的帮助,思来想去很久,最合适的人,应该也只有你了。”   庄子昊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低头见咖啡已见了底儿,头脑倒是清明了不少,“什么事?”   对于江江提出的要求,不论是什么,他都很感兴趣。   江江垂眼,略微思忖一下,继而抬头,语气坚定。   “我要方氏的实际掌控权。” 第180章 一盘散沙   M市近来风起云涌,可谓是多事之秋。   方宴消失,杳无音讯,原本他离开前安排的有条不紊,可方昊非得强插一脚,把事情搅和的一团糟。   以至于几个老牌合作方直接解约,并且一状告到了老爷子那边。   “混账!”   老爷子气的不行,将合同拍在桌上,指着方昊,哆哆嗦嗦的骂:“我本以为你是个拎得清的,结果呢?你瞧瞧自己做的好事!”   即使年迈,可老爷子毕竟久居上位,气势甚足,方昊被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理亏的很。   “方宴呢?这都多长时间了?他究竟跑哪儿去了?”   气过之后,老爷子终于想起来问大家方宴的踪迹。   四周无人出声。   “怎么?都不知道?”   老爷子简直被气笑了,咳嗽了一阵子,视线在房间里巡视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里的苏锦身上,“他们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苏锦闻言,暗道不好,她半垂着头缩在大家后面,本想着老爷子看不到她,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被揪出来了。   “我……”   既然被点了名,她便不得不站出来,向前一步,脸上挂着职业性的浅笑,一字一顿的答话:“方总做事一向十分有主见,您也知道,他的行程……是不需要向我们这些人汇报的。”   “你别跟我来这一套!”   老爷子用拐杖捅了捅地面,怒不可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了方宴多少年,他什么行程……不跟你汇报,还能跟谁汇报?”   这丫头自从大学毕业就跟着自己那个孙子,可以说是他的左膀右臂,从前倒还算老实,现在却是学乖了,居然搁在自己这儿装起傻来了。   苏锦脸上的表情有点皲裂,也知道自己这点小伎俩瞒不过老爷子,只能赔着笑:“老大出差去了,他……他临走前其实是安排好一切的,可出了点意外,被闲杂人等搞砸了,而且,老大预计回来的时间推迟了许久,戚砚跟着,他那边恐怕情况比较复杂,所以……一时半会回不来。”   闲杂人等指的是谁,在座众人都非常清楚。   方昊一张脸黑一阵白一阵,恨恨道:“要不是他挑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失踪,扔下这么多烂摊子,很多项目都在进行中,资料也在他手上,现在就……就不至于闹成这样。”   苏锦闻言诧异,扭头望过去,不急不躁的开口,语气暗藏锋芒,“小方总这话就有意思了,最近那几个项目,若不是您非得中间插一脚,也不至于搞到现在收不了场的地步,先前的方案我都交过去了,您不但不看,还非得反其道而行,几个部门经理的会议上,您也不听大家意见,一意孤行——”   最后一句话拉长语调,没再继续说下去,她面上从容优雅,心里头却暗自嘀咕,还是自己老大的堂兄弟,怎么说也有几分血缘关系,怎么……这般臭不要脸!   会议室的四周已经传来低低的窃窃私语,老爷子环视一周,从众人的表情上来看,苏锦没有撒谎。   可这个事实,让他更加生气!   本来以为方昊是个堪当大任的,从前处处表现也都不差,怎么最近几回频频出事,还险些沾上人命官司!   苏锦挑眉,妆容精致的脸孔上浮出几分似笑非笑,语气平和,说出的话来却十分尖锐,“事情是怎么到今天这一地步,小方总非常清楚,就不要在这危言耸听,把锅全都扣到方总头上了。”   “你……”   方昊闻言,勃然大怒,上前一步,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老爷子冷冷开口:“行了,都少说两句!”   众人这才纷纷噤声。   老爷子沉着一张脸,思忖良久,“苏丫头,方宴临走之前,有没有指定的公司实际掌权人?”   如今方氏四分五裂,人心不齐,一部分是方宴旧属,一心为主,十分抵制方昊,一部分人则是明哲保身,谁也不招惹,一心只做自己的事,最后一部分人被方昊收拢,拼了命的力争上游,与方宴的人做对抗。   不说外部危机,单单看内部的情况,就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这个问题……苏锦踌躇了一下,诚恳的摇头。   什么实际掌权人,压根没有一个能让老大信得过,又能令底下大家认可的,所论及身份,方昊自然最是合适,可他心术不正,如果将实际掌控权交给他,恐怕公司比现在还要乱。   老爷子头痛的不行。   总不能他亲自上阵吧?   他已经退下来很多年了,如今方氏的项目出了许多漏洞,众多老合作方解约撤走,被旁人挖了去,损失可谓巨大。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暂时主持公司日常事务,”老爷子叹了口气,拿拐杖指了指苏锦,“你别觉得自个儿没事,赶紧想法子把方宴叫回来!要不然,等过两日我就召开一个董事会,确定新的掌权人,他若是不回来,以后就再也不用回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哗然。   确定一个新的掌权人?这不就是……彻底否定了方宴在方氏的地位?而新的掌权人,除了方昊,也已经没了其他人选。   不仅大家面面相觑,苏锦也是脸色微变,“老爷子,您……的话我会转达方总,但是为了公司的前途着想,您做决定……也需慎重。”   这时候,外面插入一道带着笑的声音:“确实得慎重,老爷子年迈,恐力不从心,还得擦亮双眼,看清一点才是。”   众人抬头,见庄子昊叩门而入,身边跟着方宴的律师,还有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孩子。   “你?”   老爷子皱了皱眉,有些不愉,他认得庄子昊,“你来做什么?”   庄子昊努努嘴,笑道:“把您即将任命的新一任掌权人送过来了啊!”   “庄子昊!”   苏锦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急急叫了一声,有点焦急。   庄子昊向旁边伸手,接过律师递来的东西,看都没看,就放倒桌上,推向老爷子,意味深长的开口:“不若您自个儿瞧一瞧。” 第181章 认祖归宗   会议室里的人陆续退出去。   到最后,只剩下自家这几个。   趁老爷子戴上老花镜,看文件的空隙,庄子昊抱肩靠在一侧,不紧不慢的开口:“方宴这才走了多久?公司就乱成了这副样子,老爷子,您老人家也曾经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有些事情……即便上了年纪,也不该看错才是。”   四周寂静,老爷子积威甚重,连方昊都不敢随随便便开口说话,可庄子昊却不急不躁,语气十分悠然。   旁人不敢说的事情,他敢说。   “庄子昊,你别太过分了。”   方昊站在一旁,眼里几乎喷出火来,“这是方家的家事,你算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插手?”   庄子昊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的望过去,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来反驳,就听身侧有人开口了。   “他没有资格,但我有资格。”   从进门来一直沉默的江江忽而一笑,从包里抽出一张复印件,递给方昊,“小方总,自己看看吧!好好看清楚一点,我是不是比你有资格?”   这时候,老爷子也看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江江,你是……”   他极度震惊,老花镜下,望向江江的目光分外不可思议,“你……真的是你!丫头……”   她居然真的是当年在大火里被烧死的那个孩子!   江江笑了笑,面色平和,不卑不亢:“是我,爷爷。”   “这不可能!”   方昊迅速扫了一眼那张复印件,也有些慌乱,“你到底是谁?我堂妹早就死了,你不可能是她,而且……而且你跟她一丁点都不像!五官上没有一分一毫的相似!”   面对这样的质问,庄子昊冷笑一声,刚想全怼回去,就见江江转头,毫不客气的针锋相对:“植皮,整容,这些作为严重的烧伤之后的手术方法,小方总不会没听说过吧?我在异国他乡流露十几年,挨了多少刀,才有了这幅正常人的皮相,不过说起来……忽然间死而复生,按照常理,你不应该高兴才是吗?还是觉得……我活着挡了你的路?”   说到最后,江江语气里添了三分十足的意味深长,圆圆的眼睛微微眯起,开口似是意有所指:“毕竟上一回的事,小方总真是叫人惊讶的很。”   方昊面色一变。   他听得出来,这丫头是在拿松林路的事情威胁他。   “行了,都少说两句!”   很明显,老爷子还没从自家孙女死而复生的震惊中走出来,这两边针锋相对,又要吵起来,赶紧开口制止。   “这件事情……小宴知道吗?”   他缓了口气,望向江江,眼里难得多了几分慈爱和怜惜,“丫头,你……”   “我哥当然知道,”江江打断他,似笑非笑,“我哥比任何人更心急于找到我。”   “更何况,”她环视一周,慢悠悠的在会议室踱步,顺便还围着方昊转了一圈,“公司是我家的,我哥虽然不在,但毕竟有我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旁人代劳,你说是吧?小方总?”   方昊无言以对。   “确实如此,”停滞片刻,他深吸一口气,“堂妹说的不错,但你毕竟一直不在公司,从事的行业也与公司业务相差甚远,所以一时半刻很难上手,需得有人从旁协助才行。”   “小方总说的有道理,”江江挑了挑眉,点点头,表示赞同,可话锋一转,又跳的很快,“苏小姐跟着我哥许多年,想必对于公司事物已经非常清楚了,所以有她从旁协助,我一点点都不担心。”   她嘴角上扬,噙着笑,视线一直定在方昊身上。   四周气氛冷凝,方昊也回望过去,目光凌厉,两厢气势,谁都不曾输上半分。   一触即发。   “此事我自有打算。”   老爷子咳了一声,“方昊,你先回去。”   随后他站起来,左右便上前搀扶,他摇摇头,望向江江:“丫头,你跟我回家,公司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江江闻言,敛去方才气势,乖巧的点了点头,“好的,爷爷。”   这一场闹剧很快收场,众人纷纷离去,苏锦兢兢业业的送到楼下,看着他们的车子扬长而去,才彻底松了口气。   心情有些复杂。   “怎么?不高兴吗?”   庄子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苏锦扭头,笑了笑,“庄老板。”   庄子昊点点头,也笑:“马上天黑了,下班去我那里喝一杯?”   “不了,”苏锦婉言谢绝,“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江江小姐如果过来……恐怕会很辛苦。”   庄子昊轻笑一声,不以为然,“那丫头皮实,不怕辛苦,不过她可不是个能受委屈的性子,一旦过来,跟方昊对上,公司里难免鸡飞狗跳。”   江江代替方宴,自然会得到方宴心腹的忠心跟随,但与此同时,方昊也不会善罢甘休,总得在里面搅和一番的,最后谁争的过谁,就看江江够不够硬气了。   毕竟方宴不在,她才是最有资格、最有发言权的人。   “多谢庄老板提醒,”苏锦笑着道谢,妆容精致的脸上划过一抹傲气,“我明白,公司的事情……老大临走之前都安排好了,只要江江小姐自己足够硬气,能在表面上压过方昊,我们这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   庄子昊得了这样的保证,才算放心。   总归,江江愿意重入方家,那就代表了她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并且愿意站在方宴这边,为守护方氏而战。   不管这一举动是因为方宴还是楚恒,都是个好消息,楚恒那家伙如果知道,肯定会很开心的。   庄子昊这样想着,出门的时候,还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就是不知艾慈的事情有没有什么进展,这一回,瑞克急急回去,走的匆忙,想必也是听说了什么动静,庄子昊有点担心,他会对楚恒不利。   那个他本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其实就是个活脱脱的魔鬼,是真正从地狱里逃出来的魔鬼。   楚恒啊——   希望你这一次,能把我的仇……也一并报了。 第182章 调皮捣蛋   M市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楚恒隔空一一收到消息,心里头几乎揪成了一团麻花。   “阿宴,”他坐在电脑边,回头叫唤,“那个昨天……”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男人正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看书,穿着宽松柔软的银灰色家居服,膝上盖着薄毯,头都不抬,语气不咸不淡。   “啊?”   楚小恒呆。   他……他他他都知道了?   什么情况?自己也是刚刚收到消息,可这人未卜先知吗?   楚小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转椅里爬出来,倒了一大杯温水,一边“咕嘟咕嘟”喝着,一边走到方宴面前。   夕光洒落下来,在这人身上镀上一层金色,显得他比平时柔和不少。   楚小恒龇牙笑着,俯身,把剩下半杯水的杯子递过去,“喏,喝点水。”   男人抬头,瞟了他一眼。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楚小恒眨眨眼,无辜的很,“医生说了你要多喝水,炎症还没消呢!”   一句话说到最后,他挤眉弄眼的笑起来:“要不要……我看看?”   说着就作势抬手去掀毯子。   方宴一凛,嗔怪的白了他一眼,抬手拍下那只爪子,以眼神示意:“你就给我喝你剩下的?”   楚小恒挑眉,看了看手里的大杯子。   有什么不对吗?   这是七百毫升的大玻璃杯,这个人一直不太爱喝水,他自己又喝不完,还不能分别人一半嘛!   楚小恒拍拍脑袋,凑上去,非得挤进这一方小天地里,后知后觉:“喂……老方,你不会是嫌弃我吧?”   他一边说,还一边比划了一下,“你看你看,这么大的玻璃杯,你自己一个人又喝不完,待会就凉了,怎么不能让我喝……”   “你怎么知道我喝不完?”   男人轻哼一声,偏偏就跟这小家伙较起劲来了,“我若是喝的完呢?你还抢了我一半!”   “这……”   楚小恒有点吃惊,被堵的哑口无言,目瞪口呆。   这话没毛病,说的他居然发现丝毫没法子反驳。   方宴见状,挑了挑眉尾,有点小得意。   头一回压这个伶牙俐齿的家伙一头。   楚小恒托着腮帮子,绞尽脑汁的琢磨了片刻,忽然“蹭”的站起来,拎着杯子“吧嗒吧嗒”跑远了。   方宴疑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询他去做什么,就见这家伙捧着满满一大杯水,屁颠屁颠的又跑了回来。   一屁股坐在自己身边,还使劲往里面挤了挤。   “这是……”   方宴错愕。   楚小恒捧着水杯凑过去,一脸一本正经,“喏,喝吧!一定要喝完哦——”   方宴:“……”   “说话不作数的人是小狗,”楚小恒还生怕他反悔一样,得意的昂着脑袋,“快点,来,我喂你。”   男人深深吸了口气,皱着眉回想,他有说过要喝完一整杯水的话吗?   二十分钟后。   方宴按着撑涨的满满的胃部,面色冷冷清清,目光却斜睨着那个扒在自己身上的家伙,哼了一声,“赶紧给我滚下去!”   “这么凶做什么?”   楚小恒作势往下挪,可挪了半天也没彻底挪下去,顶多算是原地动一动,“乖,医生说你不能生气,对心脏不好的!”   艾慈环境潮湿,根本不适合这个男人养病,楚小恒每日里都在暗暗犯愁,方宴的心脏负担已经非常大了,如果再折腾下去,恐怕……会真的出事。   那样的后果,他根本不敢设想,更无力承担。   他知道方宴不在乎,可如果最后真走到那一步,这人倒是求仁得仁,了无牵挂,那他怎么办?   死是容易,两眼一闭,两腿一蹬,什么就不用想了,可活下来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楚小恒扒着这人瘦削的肩膀,下巴抵在他肩骨上,眨巴着眼,神游天外。   纵使平日里偷偷溜过来的时候,面上表现的再怎么嬉皮笑脸,与这个男人再怎么撒娇耍嗔,可仍旧没有办法彻底掩埋心里头的焦虑。   他在害怕,害怕这个男人有朝一日,会彻底离开他。   可就算再害怕,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脑袋忽然被敲了一下。   “哎呦!”   楚小恒夸张的叫唤了一声,气鼓鼓的噘着嘴,眼神奶凶奶凶的,“你做什么?敲傻了你负责吗?”   哪知男人懒洋洋的开口,用鼻音“嗯”了一声,旋即补上一句:“我负责。”   “更何况,本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你……”楚小恒禁不住气闷。   男人低沉的笑声四溢过来,带着身体有略微的震动感,透过胸腔传过来。   “说说吧!”笑过之后,他阖上书,往一侧挪了挪,多给楚小恒空出来一点位置,“M市传过来什么消息了?”   “你不是都知道嘛?”   楚小恒老大不高兴,整一大团都贴过去,揽着这人腰身。   坐的久了,能摸出肌肉有点僵硬。   “说不说?”男人斜睨他。   “哦……”   楚小恒一点点给这人梳理着后背肌肉纹路,气鼓鼓的瘪了嘴巴,横了片刻,才慢悠悠的开口:“江江进了公司,跟方昊斗起来了,摆明了是想为你守住方氏,你说……她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方宴顿了片刻,顺手屈肘,捏了捏这家伙的腮帮子,“她……会想的起来吗?”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对于这个问题,楚恒倒是认认真真的斟酌了一下,“我特意找朋友探知过她过去的事情,也找人帮忙联系过她曾经的医生,得来的答案都是希望渺茫,江江十岁受过那么大的重创,后来又经历过多次植皮手术,她潜意识里,早就彻底将那段痛苦的记忆遗忘了。”   一个年仅十岁的女孩子,在父母兄长都不在的时候,独自面对那样大的变故,也不知道那场火灾……会给她留下怎样的阴影。   “我宁可她永远不要记起来。”   方宴眉头一皱,“但是,就算她不记得,她所遭受过的一切,我也都会帮她分毫不差的讨回来。”   不论如何,江江永远是他的妹妹,是那个小时候天天黏在他身边的小女孩。 第183章 有鬼哦!   最近一段时间,楚小恒都会过来的早一点,夜间临睡之前,给方宴泡脚。   说是泡脚,用的却是半人高的大木桶,足以没过这人膝盖,里头撒了缓解风湿的药草,药气馥郁,盈满整个房间。   每每这时,男人面上都会浮出极度的反感。   “太难闻了。”   因为身体的缘故,他自十年前起,就不得不与医院和各种各种的药物作伴,身上也多多少少染了些药气,仿佛是沁入骨子里的,怎么洗也洗不掉。   “哪有呀?”   楚小恒蹲在巨大的木桶前,挽着衣袖,满头大汗,闻言仰起脑袋,认认真真的纠正,“我觉得还挺好闻的。”   他跳起来,蹭到男人身边,抱他,脑袋拱在他颈侧,嗅来嗅去,嘟嘟囔囔的叽咕着:“来来来,我来闻一闻!”   被这家伙一闹,方宴就十分想笑,颈侧传来丝丝缕缕的痒意,他侧身躲了躲,语调带了笑意:“你怎么跟绵绵拱人一样。”   闻言,身边的大家伙倒是不高兴了,“切!瞎说瞎说!我怎么会跟那只蠢狗一样?”   说起蠢狗,楚小恒眨了眨眼,停顿片刻,小声嘟囔起来:“唔……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不见,它有没有变聪明一点?”   那个大大的蠢家伙,他还真是……有点想它了呢!   “不然,”男人沉吟片刻,试探着开口:“你回去看看它?”   “不去不去!”   楚小恒才不傻,一听这句话,立刻瞪起眼来,忙不迭反驳:“你别想着哄我走,我可跟你说,你不离开艾慈,我是不会走的!”   更何况……事情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他正等着一个契机,一击而中。   “楚恒!”   男人额角直跳,半晌无言,唯余一声叹息。   这其实只是他的事情,把这家伙拖进这个漩涡里来,本就不该,可……他无论怎么说,都哄不走这个家伙。   这家伙好像死了心一般,非要留在艾慈,把他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在办。   “你别担心,”楚小恒见他叹气,以为他又在烦忧事情的进展,赶紧安抚他,“瑞克已经回来了,我觉得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之中……肯定有一个人会很快见到他。”   方宴垂眸,目光在木桶上氤氲起来的水汽里停留,飘忽不定,“他应该会来找我。”   瑞克和自家母亲的纠葛,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了,只是令人没有想到,跨越了近乎半个世纪,依旧没有停止。   苦苦挣扎在过去里的人,并不止方宴一个。   很多人的命运……都终止在那一年里。   “我倒是觉得,他会先来找我。”   楚小恒轻笑一声,仰面望过去,满脸狡黠,“那个不爱说话的老婆婆告诉了我很多事情,我估计……瑞克很想知道。”   “不爱说话的老婆婆?”   方宴诧异,心里头隐隐有了一点奇异的预感,“你是不是说……是头发花白,总是乱糟糟的,游走在王室各处,精神不太正常……”   “啊?”楚小恒短促的惊叫一声,目光里颇有几分不可思议,“精神不太正常?没有吧……我觉得她只是不太爱说话,精神倒是蛮正常的,嗯……就是有些时候,有点吓人,脾气嘛……也有点古怪。”   怪婆婆好像还特别喜欢捉弄他,每次把他吓得哇哇大叫,这才算是开怀,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方宴脸色微变,陷入沉思。   这件事情……怎么想怎么不对劲,那个疯婆子明明不让别人靠近,对周遭敌意很大,毫无信任可言,但怎么到了楚恒嘴巴里,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男人忽而想起什么,扯过一旁的毛巾,将双腿移出来,一边擦拭一边开口:“你知道她在哪里吗?你带我去找她。”   “啊?”楚小恒呆了呆,下意识看了一眼外面,“现在?都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雨呢!”   男人轻飘飘的望了他一眼,“你去不去?”   迫于这人淫wei,楚小恒撇撇嘴:“好……好吧!我去就是,但是我可不保证,一定会找到她哦!那个老婆婆性格十分古怪,令人捉摸不透。”   外头下着小雨,细细密密的飘洒下来,楚小恒特意给这人穿了厚实的外套,撑了伞,揽着他出门。   方宴低头瞧了瞧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己,又看了看这家伙小心翼翼的样子,禁不住失笑:“你不必这般如临大敌,我还好,没有你想的那样糟糕。”   他知道这孩子心里头的恐惧,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语调柔软:“谢谢你。”   楚恒愣了愣。   心里头仿佛被什么碰撞了一下,软乎乎的,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有……有什么好谢的,这……这不是应该的嘛!咱们夫夫一体,天下无敌!”   楚小恒一脸笑眯眯,眼珠子一转,趁这机会,借着雨伞遮掩,凑上去“吧唧”亲了这人一口,继而躲开一点。   方宴就知道这家伙要做什么,可实在躲闪不及,被偷袭成功,鉴于心情不错,便懒得跟这个家伙计较,只抬手戳了戳他的脑壳,“这是在外面,注意影响。”   楚小恒撇嘴,叽叽咕咕的嘟囔了一句:“又没有人……”   两人在小雨中相携而行,背影交叠,欢笑声阵阵,传出老远。   楚恒带着这人,来到了那座废弃的修女院。   这种地方即使建在王宫里,也是挑着偏僻角落,图个清净,所以废弃之后,更是僻静,几乎无人经过,更是无人前来。   尘网密布。   恰好两人到的时候,雨也停了。   楚恒收了伞,先上前一步,踩过湿漉漉的石阶,轻声叫着:“婆婆!婆婆?你在里面吗?睡了吗?”   他试探着走进去,拿着手电筒四处照射,“婆婆!您老人家不说话,我可就进去了啊!”   半晌之后,也没有回应。   楚小恒“咦”了一声,对着跟进来四处打量的方宴招招手,“哎!她可能不在耶!”   话音未落,他一回头,手上的光束便照到一张沟壑纵生的脸上。   “嗷嗷嗷……有鬼啊!阿宴救我!有鬼嗷……” 第184章 猪脑壳   楚小恒丢了手电,连蹦带跳的窜到方宴身边,一头扎进他怀里,抱着他不撒手,声音颤颤巍巍:“救命救命!有……有鬼啊——”   方宴额角直跳,面无表情的低头,瞟了一眼钻进自己怀里连蹦带跳、连嚎带喊的楚小恒,无语的厉害。   说实在的,他就想不明白了,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在艾慈王宫里生存这么久的,又是怎么得了青睐,还被领到修女院来的?   就凭着这副猪脑壳?   能活到现在,也是稀奇事。   “婆婆,”方宴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楚小恒的脑袋,低斥了一句“别吵”,就抬眼望过去,“咱们上次见过。”   “唔?咦?”   这个时候,楚小恒也察觉了不对劲,四周都静下来了,他抬头转身,眨巴眨巴眼睛,松了口气,“哦……原来是婆婆你呀!这大晚上的,走路一丁点动静都没有,我还以为闹鬼呢!”   刚刚真是吓死了!   怪婆婆没好气的扯了扯嘴角,“你既然怕的要死,还大半夜过来做什么?”   “我男人让我领路来的啊!”   楚小恒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理直气壮的答:“再说了,我只是被你忽然吓了一跳,哪里会怕了?之前见了那么多骷髅架子,我什么时候说过怕呀?”   嗯……当然,回头做了几夜噩梦这件事,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怪婆婆冷哼一声,懒得搭理他,“也不知道是谁抱着柱子,连看都不敢看!”   旋即拂袖,在一侧石凳上坐下来,“这么晚了,你们过来做什么?”   楚小恒闻言,眨眨眼,转头看向方宴。   男人半敛着眉,看上去还算从容,可握着楚恒的一双手,却在略微抖着。   “婆婆,有些事情,还需要您亲自解惑。”   怪婆婆瞧着不太待见他,摆摆手,“该说的,我都已经跟你身边这个小子说了,其余事情,我也不大知晓,你该问的,另有其人。”   楚小恒在旁边看着,觉得怪婆婆今天仿佛不太对劲,比之前脾气大了些,而且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婆婆,你跟我说什么了?我怎么都不太记得?”   楚小恒挠挠头,憨憨一笑:“而且……我带过来的这个人,是秦钦的孩子啊!你与秦钦不是关系很好吗?”   秦钦的孩子。   怪婆婆不动,偏头看了一眼,依旧是面无表情,“我早就知道了。”   这个孩子,与秦钦五官生的极其相似,其中亲缘关系,一望便知。   “你们走吧!我没什么可说的,”坏婆婆不答任何话,反倒摆摆手,一脸冷漠:“还有你——”   她瞪了楚小恒一眼,“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将外人带过来,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也不用再来了。”   说完这些,怪婆婆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不是,我……”   楚小恒一头雾水,实在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情况,看看怪婆婆的背影,又看看身边的方宴,摸着下巴嘟囔:“我说什么来着?这位婆婆疯倒是不疯,就是性情古怪了些,暴躁易怒,脾气还不好,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会突然不高兴。”   这女人呐……当真是难伺候的很,阴晴不定。   方宴目光浮着一层空洞荒凉,一直望着怪婆婆离开的方向,站在雨后的石阶上,身姿挺拔,苍翠如竹。   “阿宴,阿宴?”   夜里天凉,空气中透出几分薄薄的凉意,楚小恒瞧着这人神色不对,也有点慌张起来。   “阿宴,你怎么啦?她不见就不见,咱们先回去,等后面的事……就再说,毕竟她性子古怪,做事随心所欲,又喜欢装疯卖傻,她不愿意说的事情,你逼她也是没有用的。”   楚小恒咬了咬唇,绞尽脑汁的劝着:“再说了,她不愿意跟你说,也不愿意见你,至少……至少现在还是愿意见我的,你若真是想知道什么,我替你去问就是。”   他握着这人的手,觉得又凉又冰,方才出来之前捂出来那一丁点温度全白废了,又心疼的厉害,急得跺脚“阿宴!”   男人却依旧站在原地,望着远方,不言不语,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这是他离得最近的一次了。   楚恒的声音忽远忽近,让人听不分明,恍惚间,眼前又浮现出母亲的面容。   他的母亲,是全天底下最好的人,是最合格的医生,也是最慈爱的母亲。   曾几何时,他也有一个幸福的家,有父亲、母亲和妹妹,可在十几年前的那场灾难里,他失去了一切。   包括余生里所有的希望。   十几年前的那场瘟疫肆虐,如果不是他的母亲,恐怕死去的人,会比现在多的多。   可他的母亲——秦钦,也因此死在了里面。   如果弄不清楚缘故,他将一生无法合眼。   楚恒见劝不动他,也没其他办法,只能一同陪着,紧紧攥着他的手,给他力量。   “阿宴,你别这样,”楚恒察觉到这个人冷的发颤,急得不行,只能抱住他,给他一点温度,“咱们先回去,好不好?外面太冷了,你身体受不住的!”   男人略略低头,纤长的眼睫之下,是一片空茫。   即使在这样惨败的神情下,他容颜仍被夜色衬的极好,骨相精致,神色寂寥。   楚恒最是见不得他这样的眼神,心疼的不得了,眼圈都有些红了,忍不住晃了晃这人的手,小声撒娇,“你……你跟我回去嘛!咱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啊?   男人似乎被拉回来一点神思,慢慢转头,对上楚小恒亮晶晶的眼眸。   青年咧嘴笑着,眉眼弯弯,眼底金光闪闪,星河灿烂。   “好。”   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直击心底,方宴应了一声,语调底低到几不可闻。   “我们……回家。”   楚小恒顿时乐了,见劝动了这个人,不由得一蹦三尺高,扶着他慢慢转身,“走走走,回家回家,回去呀……就好好睡一觉,这都多晚了……”   刚一转身,话音未落,楚恒就见身边男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阿宴……阿宴!” 第185章 危在旦夕   方宴昏倒之后,就被紧急送进了艾慈最好的王室医院。   抢救了大半夜,几次心脏骤停,险象迭生,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   医生的意思是尚未全然脱离危险,他的心脏状况堪忧,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建议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楚恒在医院的长廊上守了一整夜,一颗心宛若在油锅里滚过一般,炙热难耐。   天光微熹,玛丽公主得了消息,匆匆赶来时,便见到了长廊上的楚恒。   青年已经恢复平素的衣冠,穿着简单随意的衬衫和牛仔裤,神情憔悴而焦灼。   “你是……”   玛丽公主停住,皱了皱眉,莫名觉得这个青年有些眼熟。   “你好,”楚恒回头,见到她之后勉强笑了笑,“我叫楚恒。”   “玛丽公主,”吴晟也在公主仪仗中,随行而来,见状赶紧解释,“他是我的朋友。”   “哦……”   玛丽公主听了,也没怎么在意,敷衍的点了点头,随即就去叫医生问询情况。   她一颗心都系在方宴身上,哪里还想的起别人?   “你怎么样?”   吴晟叹了口气,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给楚恒披上,关切道:“天亮之前就听说你这边出了岔子,怎么回事?方宴怎么了?”   他也是急急赶过来的,因着跟玛丽公主是旧识,还能说上两句话,见这家伙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忍不住跟着心疼。   “我也不知道……”楚恒垂眼,脸色灰败,“他让我带她去见了一个人,然后也没发生什么,离开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   之前还好好的呢!一夕之间,险些生死相隔,这让楚恒如何受得住?   “没事没事啊——”吴晟也搞不清楚状况,但显然目前最重要的,是安抚这家伙情绪,“别怕!方宴不会有事的。”   他细致的给楚恒披好外套,轻轻揽住他的肩膀,安抚的拍了拍,柔声低语。   这家伙在抖。   无非是怕里面那个人死掉。   吴晟抬头,望向不远处,玛丽公主情绪激动,正冲医生吼着什么。   里面的那个人啊——   隔着重重厚玻璃,那人安静的睡在重症监护室里,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也全然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他提心吊胆。   吴晟在心里头长长叹了一声,发现楚恒慢慢滑坐下去,抱着自己的腰身,脑袋深深埋一次,肩头耸动,竟然哭起来了。   当下也觉得有些难过。   生离死别,不过如此。   他认识这个孩子很多年了,从少年时期起做这个孩子的绘画老师,直到青年,算起来也有近十载光阴了。   他看着这个孩子一步步成长起来,一步步变得英俊潇洒,活泼开朗,活的肆意妄为,无忧无虑。   不曾为任何人停留,也不曾为任何人忧愁,一贯是个想的开、看的通透的,好像人世之间困了旁人的所有烦恼和忧虑,到了他面前,都会烟消云散。   如果没有方宴的出现,兴许再过些年,等这个孩子流连倦了,想要停下来的时候,吴晟也会有机会将他带入自己的世界。   可那个男人出现了,他把这个孩子提前拖入尘世的烦忧中,让这个孩子变成如今惊惧惶恐的样子,当真是……麻烦!   “别哭了,”吴晟低头,怜惜的抚着怀里这家伙的后脑勺,温声哄他:“又一夜没睡吧?听话,回去吃点东西睡一觉,其他的事情,玛丽公主在这。”   楚小恒哭的呜呜咽咽,揪着吴晟衣角,将脸埋进去,委屈的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   他害怕……他真的害怕,那个人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刹那,他心都要碎了。   这是艾慈,异国他乡,不比在M市的时候,身边围着的都是朋友亲人,不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多少人忙前忙后,分担他的痛苦和惶恐。   在这一时刻,楚恒只觉得天地之大,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趴在吴晟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满脑子都是在想着,如果方宴真的离开,那他应该怎么办?   那他余生的每一天,又该如何度过?   很快,他的哭声引来了与医生争执半晌的玛丽公主。   玛丽公主试探着走上去,看了一眼吴晟,示意他不要出声,紧接着又近距离瞟了一眼楚恒。   尽管只能看清楚他半张脸,玛丽公主沉思片刻,惊呼一声,还是认出了他。   “哦……我的天!你是那个……那个……照片里的人!”   玛丽公主半捂着唇,惊讶的不得了。   察觉有人靠近,楚恒赶紧调整了一下情绪,抹了一把脸,红着眼睛抬起头来,开口还有些瓮声瓮气的,“啊?什……什么照片里的人?”   “就是……方宴照片里的人,”玛丽公主继续打量楚恒,惊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他常常拿着一张照片,在临摹。”   那个男人是何等的惊才绝艳,若不是因身体缘故被困于方寸之地,绝不仅仅如此造诣。   因着得知他夜里休息的早,玛丽公主出于尊重,便常常在白日里去寻他,多次见他练字作画,说是练字平心静气,修身养性,而作画却只是简单的对着一张照片,描上几笔。   玛丽公主自小养在王室,自然是精通才艺,有一回,她十分好奇地走上前去,端详那张照片上的人影。   是个朝气蓬勃的青年,笑起来眼瞳里发亮,熠熠生光,非常有感染力。   那人说他只懂一点素描,还是年少时学的,技艺也已经丢弃许多年了,现在闲来无事,试着捡一捡。   这让玛丽公主觉得非常惊讶,她一直以为那个人是万能的,似乎什么都难不到他,这一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件他不会的事,觉得新奇的不得了,便自告奋勇来当这个老师,教方宴作画。   也不画其他的,就只画照片里那个青年。   自从上次两人说开之后,玛丽公主就觉得那人神色温柔多了,也愿意多与她说一些话,可说的,大多也是照片上那个青年。   渐渐的,她就知道了,照片里的那个青年,就是方宴的爱人。 第186章 危险降临。   因着方宴并未脱离危险期,也不允许旁人探视,楚恒在医院陪了许久,还是走了。   他回了方宴这些天住的屋子。   他们每晚都睡在这里,交颈而卧,梦境香甜。   不,兴许梦境香甜的人,只有他一个罢了。   医生的话仍旧回荡在耳侧。   “病人应该是时常心悸,近期情况加重,会伴有心绞痛的症状,通常在夜里比较严重,家属也太大意了,应该提前送过来。”   楚恒抱着头,懊恼自己夜里为何睡得太死了,压根没有察觉到自己身边的枕边人……正在忍受着怎样的病痛。   “这不怨你,”吴晟俯身,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他:“小恒,没事的,你别把事情都揽在你身上,方宴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应该是清楚的,既然忍了这么久没说,那缘故必然不在你身上。”   楚恒垂眸,眼眶还是红通通的,声音嘶哑,模样憔悴,“可是我……我总是自诩爱他,自诩可以照料他,觉得已经做到事事妥帖,分毫不差,可实际上,事实跟我想象的差距太远了。”   他以为已经做的很好了,可事实上远远不够,所有平静的表面只是在那个人的用心经营下。   楚恒慢慢走到桌前,翻开一侧整齐的画纸,坐下来,一一看过去。   是照片。   而且不止一张。   从他少年开始,意气风发,到如今成熟稳重的模样,楚恒数了数,一共六张。   还有他睡着的样子,又丑又憨,还流着口水,十分滑稽。   都被这个人保留了下来。   至于临摹的——   这个人生活习惯极好,十分爱整洁,楚恒翻找了一下,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方宴临摹的纸张。   足足有三指厚的一叠。   大多是一些半成品,有的寥寥几笔画坏了,那人便弃掉,重新开始,废纸也不扔掉,反倒细致的搁在一旁,久而久之,就叠成了一小摞。   楚恒扒拉了半天,才找出几张完好的小像,笔触细致,技巧稍有不足,显得生疏了些,也不知道那个人练了多久。   最后几张,线条便显得流畅多了,根据玛丽公主所言,很显然……后面这几张,跟前面几张的画法大不相同,必是玛丽公主教的。   楚恒呆呆望着,满心酸涩。   “其实,我也可以教你呀……”   他别的事情不行,唯独在画画上颇有天赋,也因着自小生活在外面,与万物作伴,缺少父母长辈的束缚,活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因此作画的境界上便也少了诸多条条框框,更容易不断攀升。   “我的男人怎么还用从旁人那里学,”楚恒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我教就是。”   吴晟好笑,敲了敲他的脑壳,“别忘了,你也是我教的。”   “玛丽公主呢?”楚恒又端详了一下笔法,觉得有点眼熟,虽然生疏了些,但隐约能看出吴晟独门技艺的影子,“不会……她也是你教的吧?”   吴晟挑了一下眉,反问道:“你怎么一副这么惊讶的样子?难道我不能教她吗?只是曾经做过她一段时间的老师而已。”   楚恒看上去呆呆的,嘴巴张成了“O”型。   吴晟还真是桃李满天下呀!   “我要睡觉了,你走吧!”   楚小恒收拾出来一堆画纸,抱在怀里,骨碌碌就滚去床上,随手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瓮声瓮气的下逐客令,“困死我了……”   可不是嘛!昨个儿一夜未睡,但先前神经紧紧绷着,觉不出困意,现下看到这些简陋的画,不知怎么,心神就渐渐松了下来,困乏席卷而过。   他必须坚强,必须镇定,现在是在艾慈,他们身边没有其他人,方宴也只有他了,所以他不能慌,不能乱。   吴晟好笑地摇了摇头:“那你睡吧!我先出去,不会离开王宫,有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   两人多年情谊,楚小恒闷声应了一下,自然是也不客气的,整个人扭呀扭呀,抱着被子一起拧成了麻花。   真像是两根大麻花。   吴晟笑着摇了摇头,眼底满是纵容,还是替这家伙盖好了被子,才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楚小恒抱着那一叠画纸,在大床上滚来滚去,心里头又酸又胀,可莫名其妙的也冒出丝丝缕缕甜意。   那个男人原来这么在意他呀!表面上看上去是清清冷冷,一副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可实际上却在暗地里偷偷临摹他的照片,还把他画成了这样一副丑样子,哼!   楚小恒觉得自个儿气鼓鼓。   等以后有机会了,他一定要好好教一教那个男人画画才是!   心里头打算许多事情,想要一一与那人一同感受一遍,看遍这世上风景,去许多从未去过的地方旅行,楚恒越想越没美滋滋,竟是渐渐进入梦乡。   眼角还挂着泪渍。   那个人不在,无论如何他都得坚强起来,要为那个人撑起一片天来,要把这里的一切事情解决,让那个人再无忧虑。   楚恒睡后,房间里一片寂静。   这是玛丽公主特意为方宴选的房间,朝阳,很大,有半面是改良的落地窗,大卧房之外,还联通着不少小房间,作小厨房、洗手间、会客室,五脏俱全,装潢古朴而华贵,处处都透着奢华,总起来简直像一套小型皇家公寓。   忽然间,门锁处穿来细微的声响,片刻之后,门被轻轻打开,一双锃亮的皮鞋踩在地毯上,进来一个模糊的身影。   卧房的大床上,楚恒依旧在毫无知觉的安睡着,压根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来人脚步极轻,再加上屋子里铺着地毯,压根发不出什么声音,他很快便进了卧房,走进床边,望着青年四仰八叉的睡姿,眸中神色逐渐变冷。   指缝刀片露出锋芒,慢慢逼近楚恒,直到青年脖颈,才堪堪停住。   来人不知在想些什么,眼里露出一丝玩味。   紧接着,他微微一用力,刀片划破表面,很快就渗出一点血渍。 第187章 疯子!   睡梦中的楚小恒忽而觉得脖颈一凉。   宛如突如其来浸入冰冷湖水,令人不寒而栗,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湖水灌入口鼻,窒息感扑面而来。   楚恒打了个冷颤,倏尔醒了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睁开眼,蓦然对上一双犀利的黑瞳。   苍老的脸孔在黑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瘆人,楚恒气息一窒,全身肌肉紧绷,停滞片刻,就在几乎惊起的时候,对方忽然出声。   “不想死的话,就别动。”   锋利的刀刃已经划破表皮的毛细血管,只差一寸,便会割断动脉。   楚恒迅速冷静下来,按他所说的,不动。   厚重窗帘覆下来,遮住所有光亮,可这毕竟是青天白日,待最初的惊讶过后,眼睛也迅速适应这样的明暗程度,在一片漆黑中,楚恒半眯着眼,开始仔细辨认对方。   能悄无声息的潜入王宫而不被察觉,并且还进了玛丽公主的地盘,丝毫无畏,想杀自己却又不动手,显然是在迟疑。   楚恒闭了闭眼,用鼻音咬出两个字来。   “瑞克。”   脖颈上的凉意终于消失了。   楚恒边喘边笑着,抬手摸了摸脖子。   一手的血,染在掌心,直接流过指腹,即使在不甚明朗的视线里,依旧令人觉得触目惊心。   “又或者……咳……”楚恒笑着,望向对方,“我该叫你庄周叔叔。”   来人沉声低笑起来。   “不错,不错,”他声音暗哑,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冷笑:“幸好刚刚我改了主意,这么有意思的人若是死了,那也实在太可惜了。”   楚恒默了默,叹了口气:“所以……我都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可不可以……把窗帘打开?”   在这样黑漆漆的环境下对话,实在让人很没有安全感,尤其是面对着一个危险性十足的人。   瑞克轻哼一声,有点不满,但还是转身去打开窗帘。   大片的光照进来,一时间有些刺眼。   楚恒抬手遮面,语气状若随意的开口:“庄周叔叔,我跟庄子昊是铁哥们,您老人家……还记得他吗?”   那是瑞克多年不见的儿子。   那人仿佛察觉了什么,并没有接这个话茬,反倒回过身来,淡淡开口:“你可以直接叫我瑞克。”   楚恒捂着脖子,笑出声来。   不出意外,这就是在逃避了,兴许……有些东西,也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瑞克不一定全然不在乎他的儿子,表象只是表象,并不能代表真实的意思,更何况……这个世上,最割舍不断的,就是血缘。   “好吧!瑞克——”   楚小恒眨巴眨巴眼睛,从善如流的点点头,“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要杀我?如果我没记错,咱们曾经见过不止一次,在M市里的时候,你若是早就对我起了杀意,也不至于等到现在才动手。”   瑞克不紧不慢的在一侧小沙发坐下来,翻了翻茶几上放着的书本,“你既然这么聪明,不然就自己猜一猜?”   楚恒一听,就在心里头骂了一声娘。   这丫的明摆着是来找茬的,自己这段时间来了艾慈,压根没什么机会招惹到他,连面都没有见过,怎么就会让他想要自己的命?   这必然不是无缘无故的。   楚小恒跳下床去,挠了挠头,抽了几张纸巾捂住脖颈上的伤口,顺便把周围血迹擦拭干净,大脑却一刻未停,飞速旋转着。   在这样的背景下,能让这个被庄子昊称之为疯子的男人,大发其狂,甚至想杀了自己,那么——就只剩最后一个原因了。   “你想灭口。”   楚恒走近瑞克,脸色严肃,“在十几年前的那场灾难里,是你杀了秦钦。”   “这件事只有那个怪婆婆知道,但是她在大家面前是个疯子,说话没有人会相信,可现在告诉了我,所以你在害怕,害怕我说出去,害怕我以此为把柄来指摘你。”   “放屁!”   瑞克都被这一番胡言乱语给气笑了,“我杀了小钦?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疼她爱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杀了他?楚恒,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只有我,而凶手——”   “是你父亲。”   瑞克一字一顿的开口,眼里逐渐晕染开报复的kuai感,大笑起来,“即使你父亲是凶手之一,是害死小钦的人之一,那也足够他……在余生里,永不得安宁平静。”   “怎么样?楚恒,你现在是什么感觉?你的父亲,是害死方宴母亲的罪魁祸首,他是凶手,可他现在依旧逍遥法外,并没有接受制裁,你觉得……有朝一日,方宴知道并确定了这件事,会怎么对你?又会怎么对你的父亲?”   房间里一片寂静,楚恒定定看着对面之人癫狂而傲气的神色,终于明白了庄子昊所说的那句“他就是个疯子”。   瑞克果真是个十足十的疯子,恐怕连精神都不太正常。   对于疯子,楚恒没打算跟他较劲,更没打算跟他犟些什么,毕竟道理这种东西,只能讲给正常人听。   “你不要在这做梦了,”青年擦了擦脖子,要用湿巾将干涸的血渍也处理干净,对着镜子一点点擦好,继而涂了一点药,“我父亲同你一样,曾经深爱着秦钦阿姨,所以你方才因为情爱而不会杀人的论断就不成立,那么如果我父亲有嫌疑,你也一样。”   这话他虽然说的漫不经心,但私底下底气却并不怎么足的,十几年前的事情无从知晓,瑞克虽然是个疯子,他也不会无缘无故揪住一个人咬,对于父亲与那件事情有没有什么关系,楚恒心里头确实没底。   “你想要证据?”   哪知瑞克并不恼怒,反倒慢慢平静下来,诡异的笑起来,“我方才杀你的时候,迟疑了一阵,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件事,觉得还是留着你比较有趣,惩罚痛苦的人……并不一定是让他死,生不如死也行。”   瑞克支着茶几,向楚恒微微倾身,从容不迫:“等着吧!小朋友,证据会在游戏最有趣的环节里出现。” 第188章 求助   楚恒的邮件发回国内的时候,楚娇正与楚明坤在因为一件小事争论不休。   纤长细白的手指叩在桌面上,女人踩着高跟鞋,居高临下的望过去,气势很足。   “老弟,你就不能理智一点?这个问题……”   楚明坤忽然盯着电脑,勾勾手,神色凝重,“先别说这个了,你过来看。”   楚娇疑惑,绕到办公桌后面,撑着桌面俯身,望向电脑。   是一封邮件。   楚恒发回来的,而且是发给他们两个的。   “你应该也收到了。”   楚明坤皱眉,偏头望向楚娇。   “估计是这样。”   楚娇点了点头,暂且放下两人的争执,一并把邮件看完,随即面面相觑。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楚娇有些吃惊,“楚明坤,你上次不是告诉我,这件事情不是咱爸做的吗?”   他们那个一贯不让人省心的弟弟,居然发邮件回来,郑重请求他们帮他调查他们的父亲。   “我也纳闷儿呢!”   楚明坤摸摸下巴,疑惑不已:“你说那小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这件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再说了……都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就算真的是咱爸做的,那查的清楚又能怎么样呢?他难不成就要为了一个外人?非要把咱们的家拆的七零八落才算完吗?”   楚娇叹了口气,摇摇头,在一旁坐下来,“话不能这么说,你我都不是第一次知道方宴这个人物,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咱们两个都知道他的厉害,也都见识过他的手腕,这件事情关乎他母亲,和他十几年前家破人亡的缘由,按照他的性格,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停止追查的。”   那个男人的厉害,他们都领教过,因此从来不敢小觑。   楚明坤闻言,陷入沉默。   “你说的不错。”   这件事情实在难办,本来也就是一场商业上的联姻,只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楚恒居然真的与那个男人生了情意,还事事向着他,这次更是过分的离谱,还让他们两个重新查父亲有没有参与十几年前的事情中。   “那这件事……咱们是办还是不办?”   方才还吵的不可开交的两个人顿时站在同一战线上,楚明坤左思右想一番,也没得出结论。   楚娇揉着额角,长长叹了口气。   自从那个男人把黎旻带走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黎旻了,电话消息也是少的可怜,估计再这么下去,黎旻都要把她遗忘了。   “如果不办,你想象一下,倚着小恒的性子,他回来会怎么做?”   楚娇转头,愁的厉害:“我估计,他能把你这儿拆的稀巴烂。”   那孩子从小生活在外面,不受管教,却又最受尽宠爱,一家人都宠着他,性子是嚣张了些,但平日里也还算可爱,只是如果碰上这样的事,必定是会闹脾气的。   “哎!”   楚明坤也愁,“那个混世魔王的脾气咱们也都领教过,要是回来闹腾起来,可真是不好收场。”   “不如——”楚娇提议,“咱们先想办法查清楚,咱爸到底有没有参与过去的事情,回头再应付小恒,要不然等他回来,真的让他查出什么,那才是麻烦的开始呢!”   “好,就这么办!”   楚明坤一听,觉得有道理,立刻就应了下来。   两人决定分工,楚明坤留下调公司十几年前的档案记录,以及楚父个人的档案记录,而楚娇回家去翻一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临走的时候,楚娇停在门口,回头问道:“明坤,你相信……咱爸吗?你觉得他会做那样的事情吗?”   “不会,”对于这个问题,楚明坤回答的十分坚定,“我相信他。”   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组成了这样一个家庭,楚明坤对于自己的亲生父亲几乎没有什么印象,而同样,楚娇对于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是。   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楚父楚母,楚娇楚明坤,还有楚恒,他们是永远远远的一家人。   楚明坤暂且放下手头上的所有事情,开始慢慢翻找档案,这件事不能外传,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他也没法找秘书帮忙,一切都只能自己去做。   不知不觉就忙到了傍晚。   “楚总,穆先生来了。”   秘书推门而入,轻轻说了一句。   楚明坤曾经吩咐过,但凡穆得过来,是不用等待的,也不用走任何流程,直接领到他的办公室就行。   “嗯。”   楚明坤有点慌乱,大概藏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便起身走出来,迎上那人。   “腿好些了吗?”他见穆得没有坐轮椅,是撑着手杖来的,不由得关切道:“不是说昨个夜里犯过一回吗?怎么今天就出来了?”   穆得抿了抿唇,神色温和:“谁又同你嚼舌根子了?这下好了,一个两个的都不听我使唤了,芝麻大的事情也得跟你汇报。”   楚明坤搀着男人,十分小心的将他扶到沙发上,再一次坐下来,俯身下去,打算查看一下这人的腿。   “你的身体可不是芝麻大的时间,是天大的事情。”   “明坤!”   男人按住青年的手,哭笑不得,“你怎么看?不会就让我在这里脱裤子吧?”   楚明坤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行吗?这里就咱们两个呀!”   他还扭头四处看了一下,确定秘书已经离开了。   “明坤……”男人有点无奈,眼波温柔,语气也极是耐心,“我没事儿,只是过来看看你,而且……哪有一见面就扒人裤子的?”   他生的极好,带着西方人独有的高大帅气,本应是极霸道的样貌,可因为周身气韵温和,整个人便显得柔软许多。   尤其是在面对楚明坤的时候,他眼里总是挂着浅浅纵容,眸光潋滟,温柔细致。   “我……”楚明坤被他这么一说,也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看一下你的腿,上次是不是碰到膝盖了?他们跟我说,你疼了好几日,也不告诉我。”   自从上一次的分开又复合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第189章 明坤 扶我   穆得依旧温柔,只不过行事多了些小心翼翼,比从前更纵容楚明坤了些,让楚明坤隐约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并不喜欢两人如今的相处模式。   “看起来,他们可私底下没少跟你打小报告。”   男人低眉浅笑,唇角浮着浅浅漩涡,轮廓柔和,语气温润:“回头我可得收拾收拾他们,都惯的无法无天了。”   “那可不行!”   楚明坤一听,连连求情:“是我非要他们说的,谁让我问你的时候,你都避而不答,要不然就是连连敷衍,才逼得我非去问他们,你若是罚他们,那下次连我也问不出来了。”   他转身取了薄毯,拢在这人膝头,微微笑起来,“尤其我最近忙的厉害,少有空去看你,这要是连你的近况都不晓得,那我平日里想你怎么办啊?”   “所以我过来了。”   男人略略放松了身体,向后靠过去,好看的眸子依旧聚满了笑,不动声色,却又宽宏如海。   这孩子最近确实忙的厉害,已经很久没见到人了,他肯来这里,也是破了旧例,实在是心底忐忑的厉害。   自从两人再度复合之后,穆得就觉得自己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些变化是悄无声息、不知不觉的,可他还是觉得惧怕。   其实是患得患失,生怕这个孩子有一天幡然醒悟,彻底离开自己。   毕竟楚父没有错,他虽然不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可也算事事为这孩子周全,这孩子跟了自己,着实是委屈的。   穆得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也知道放手最好。   他身份特殊,虽然已经彻底脱离先前的环境,可谁也不敢保证,往后的几十年有没有连带性危险,楚明坤会不会被他所累,更何况他的身体时好时坏,虽一直尽力保养,但仍旧抵不过年岁见长,自然一年比不得一年,更遑论从前。   楚父所有的顾虑,穆得都明白,并且表示深深的理解。   所以才从来没有丝毫怨怼。   但从本心上来讲,即使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他还是不愿放手。   楚明坤这孩子,是他这么多年过来,唯一找到的贴心人了。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不敢想自己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又该有多无趣,无望。   是他的自私,才拼了命的想要留下这个孩子,不想放手。   “你在想什么?”   楚明坤亲自去倒了水,调好温度,捧到穆得面前,碰触他温凉的手指,笑了笑:“先喝一点,晚上吃什么?”   穆得垂眼接了,温热的触感盈上手指,缓解了些许凉意,他抿了一口,就继续握着,笑了笑:“你呢?你想吃什么?”   楚明坤摇摇头,看了一眼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迟疑了一下,“那就回家吃,怎么样?”   两个人复合这么久,他因为实在太忙,反倒很少回去,东西也没有全搬回去,倒是……忽略了这个人的感受。   从他们认识开始,穆得就很少过来,也很少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出现,搅乱他的生活轨迹,似乎在每一件事情上,都很尊重他。   “不用了,”男人摇头,捕捉到了他方才回头的细节,浅浅笑着:“你如果忙,就继续忙吧!我陪你吃过晚饭,直接回去就行。”   楚明坤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发酸。   这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啊!他曾经偶见他处理棘手事宜,神色冷峻,挥斥方遒,语调犀利,连发脾气的时候,都是不动声色,却威压层层的。   可到了自己这里,却被逼成了这副模样。   楚明坤当下就不行了,扑倒这人怀里,揽着他的腰身,将头埋进去,有点呜咽:“对不起……穆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或许他应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忽略这个人了?以至于他们两个人走到如今局面,让这个人如此战战兢兢。   “怎么了?”   男人愣了一下,放下水杯,抬手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背,语调低柔:“是出了什么事吗?还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了?明坤,如果你有困难,可以告诉我,兴许我帮得上忙呢?”   青年肩头耸动,低低呜咽着,并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也没有起来,穆得就纵着他,以这般姿势,慢慢抚着他的肩,安抚着他的情绪。   直到过了许久,楚明坤才调节好情绪,从这人怀里出来。   他眼圈有些红,周围有风干的泪渍,就这么望着穆得,眼里神色复杂,让人看不分明。   “怎么了?”   男人有些心疼,苍白修长的指尖替他擦拭眼角,声音温柔:“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楚明坤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开口有些嘶哑:“就是……最近事情太多,压力有点大,还有一件事……让我觉得有些困惑。”   在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个人小心翼翼的心思,兴许这个人一直在等着自己依靠他。   楚明坤豁然开朗。   他一直觉得,这个人身体不好,自己的很多事情都应该避着他,尽量的不去麻烦他,让他少些烦心事。   可实际上,这个人兴许会因此觉得沮丧和挫败,并不会开怀。   可能……他会喜欢自己麻烦他的?   “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闻言,穆得神色果真认真起来,眼底露出三分意外,却也隐隐含着光。   楚明坤单单看他的眼睛,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心里头顿时松了口气,说不上来是喜还是忧,就是有些酸酸的。   “咱们回家,路上我慢慢告诉你。”   楚明坤起身,叫人把轮椅送上来,开始给这人打理衣着,“不要用手杖了,好不好?”   穆得定定望着青年忙碌的身影,眼底渐渐聚起光来,半晌过后,才回了一句:“好。”   他说什么都是好的,只要这个孩子在,叫他陪着自己,也怎样都是好的。   男人松开手杖,将手递给楚明坤,笑了一下,“明坤,坐的太久,站不起来了,扶我。” 第190章 闹别扭   车子停在家门口的时候,穆得已经浅浅睡了过去。   他听楚明坤讲了一路事情的来龙去脉。   毕竟这件事,与江江也有关系,江江又是他的徒弟,所以讲与他听,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司机刚要出声,就被楚明坤用手势打断,“嘘”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人实在太累了,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楚明坤下了车,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俯身进去,小心翼翼的抱他。   男人警惕性极强,稍有人靠近,眼皮便挣动几分,瞧着要醒。   “是我。”   楚明坤附在他耳侧,用气音说了一句。   穆得闻言,一颗心慢慢沉下去,很快安静下来,继续陷入沉睡。   因为从前的身份特殊,他养成了极高的警惕性,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容易惊起,可只要楚明坤附在他耳侧轻轻说一声“是我”,他便能从过往的记忆里逃脱出来。   知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那孩子总是能带给他安稳的感觉,能让他一颗心安定下来,觉得自己终于彻底离开过往,回了人世。   楚明坤抱着穆得,回了卧房,动作十分小心的将他放到床上,在身边人的帮助下,把他的外衣脱下来。   男人睡得浅,不太安稳,眉头攒动,长长的眼睫时不时颤一下,气息渐渐急促起来,仿佛陷入极深的梦魇。   底下人接过楚明坤手里的衣物,示意他去瞧瞧穆得。   “穆得?”   楚明坤这才发现那人的不对劲。   这人睡的极不安稳,能感觉出来他身上的肌肉在不断颤动,他眉色偏浓,脸色却有些惨淡,交相映衬之下,显出病气。   “穆得,穆得。”   楚明坤本来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可现在看,还是得叫他起来。   男人额角渐渐渗出冷汗,在楚明坤不懈呼唤之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嘶……”   他皱了皱眉,深蓝色瞳孔里透出几分空茫。   “穆得?”   楚明坤松了口气,笑了笑,开口低柔,尽可能安抚着这个人的情绪,“我在这,咱们已经回家了,不要怕,不要怕……”   像哄娃娃一样。   脑海里忽然浮出这个念头,穆得禁不住失笑。   苍白的唇角牵起几分弧度,他微微转头,望向凑过来的青年,眼底惶恐渐渐褪去,浮出几分缱绻柔和。   “明坤。”   想来是小睡初醒的缘故,男人开口有些嘶哑,眼底也有一点血丝,瞧着十分疲倦。   可神色仍旧是极尽温和的。   “嗯,我在。”   楚明坤低眉顺眼,握着他的手,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你方才梦到什么了?”   男人借力,坐了起来,楚明坤眼疾手快的将靠枕放到他身后,让他靠着。   “梦到你走了。”   穆得偏头,淡淡瞥过去,面上依旧带着笑,语气清淡,状若随意,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楚明坤闻言,心里头顿时一个“咯噔”。   他知道这个人不是开玩笑。   “怎么会呢?”   楚明坤抿了抿唇,歪了歪头,笑起来,难得有些俏皮,“放心吧!别乱想了,我肯定不会走的。”   他从来不知道,上一次的分离会给这个人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在他眼里,这个男人一贯是十分强大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仿佛任何困难到了他面前,都会迎刃而解。   不畏惧外界任何风雨。   可似乎……自己上次的行为伤到了他,让他如此没有安全感。   楚明坤有点愧疚。   “我去煮面,”他咬了咬唇,轻轻开口:“你先休息一下,咱们晚上就简单吃一点,好不好?”   “不好。”   男人抬手,扯住他的手腕,目光带着笑,眉眼深邃,含着一点微光,“让他们去煮,你留在这里陪我。”   “啊?”   楚明坤有点发愣,这……这人好像跟从前有些不一样啊!从前……从前也没这么粘人啊!   “你不是不喜欢他们煮的面吗?”   楚明坤有点纳闷。   他手艺并不怎么样,只会做简单的家常菜,煮面的话……也只是普通的挂面,可从前他们两个人在一处的时候,穆得就喜欢让他煮面。   每每他做饭,穆得便十分给面子,吃的多一些,楚明坤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非常愿意为他服务的。   这一下,连面都不用自己煮了?   “我……”   穆得被问的有点结巴,眨了眨眼,停顿片刻,便想到了缘由,慢条斯理的开口:“最近换了一位厨师,我觉得还不错,今个儿先让他做,你也一起尝尝。”   其实只是不想让这个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而已。   “哦……”   楚明坤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   他又低了头,望着手腕上箍着的那只修长白皙的大手,“你一直攥着我做什么?”   这人手心沁着冷汗,层层叠叠的渗出来,黏在他腕子上,略让人有些不适。   闻言,穆得倏尔松手,宛若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嗯……”他面上还算镇定,但语气有点慌乱,“兴许方才做噩梦的时候扯住的,现下忘记松开了。”   楚明坤定定望着他,顷刻之后,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被他笑的有些愣,抿了抿唇,眼里流露出几分无措,“怎……怎么了?”   楚明坤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半晌之后,才擦了擦眼角,憋着笑摇头,绕到床脚,“没事,没事……我瞧瞧你的腿,伤到哪儿了?”   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   明明是想要自己在身边,寸步不离的,可却兴许是怕自己不高兴,或者是……打搅到自己很多日常事务,都能忍住这么久不去找自己。   现下也是。   楚明坤虽然这样想着,心里头跟明镜似的,可却并不点破他,反而认认真真的跪坐下来,一点点查看这人的双腿。   确实磕磕碰碰的比较多。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才多久功夫,就伤成这样,淤青遍布,有的看上去有些时日了,可有的看上去像是新伤。   看起来……以后的日子,自己还得好生多盯着他才是。 第191章 让我在上面!   方宴昏迷了整整一个月,才彻底醒过来。   在这期间,他的身体反复出现不同的状况,危险一直不曾解除,多次进重症监护室,把楚小恒吓得一惊一乍,一有风吹草动,就焦急的不得了,生怕那人出什么问题。   因为情况特殊,黎旻也进了王宫。   “别担心,”他安抚楚恒,“方宴求生意志很强,他会活下来。”   这么多年下来,那个人的情况他再了解不过,一切未了结之前,那个人一定会拼命活着。   无论如何。   好在如今,方宴醒了过来。   男人依旧十分虚弱,但身上的管线差不多都撤了下去,情况已经恢复稳定,没有生命危险了。   楚小恒连眼圈都是红的,握着男人的手,平日的话痨体质,现在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男人勾了勾苍白的唇角。   他还说不出话来,只能静静的望着面前那家伙,心里大概有数,这一次昏睡的时候太长,估计……把他吓坏了吧!   楚小恒撇撇嘴,看懂了这人的眼神。   当然吓坏了!他要吓死了!   “你要补偿我……”楚小恒气哼哼的嘟囔,拿下巴去蹭男人手指,一脸不高兴。   方宴不着痕迹的挑了一下眉,眼底聚起笑来。   他倒想知道,这家伙要自己怎么补偿他。   两人在一起许久,方宴本就是个不多话的人,因此在日常的相处里,楚小恒已经差不多能够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想要说的话。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沉吟片刻,还抵挡的瞥了身边的黎旻一眼,这才鬼鬼祟祟的凑到男人耳侧,小声叽叽咕咕:“你……让我在上面!”   方宴禁不住翻了个白眼。   想得美!   这表情被端着水路过的黎旻捕捉到,“哎呀”一声,颇为诧异:“阿宴,你还会翻白眼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还以为这人永远只会用面无表情来吓唬人呢!   男人不屑的扫过去,又翻了一个白眼。   楚小恒冲他作了个鬼脸,“略略略……真丑!”   这当然是假话,在小楚眼里,这个男人什么样子都好看!而且是好看的不得了那种!   方宴初醒,精力不济,仍是十分疲倦,盯着那个蹦蹦跳跳的家伙一会儿,就有些撑不住了。   那家伙一直在跟他叽叽咕咕的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从国内到国外,还有那位玛丽公主。   “人家可是担心你呢!还跟我说,她有教你画画!”   楚小恒撇撇嘴,一副酸不拉几的模样:“她跟我师从同一个人,不过,我可跟他不一样,我是关门弟子,她什么也不是,唔……而且我的画技比她好多了,你还非得让人家教,你说你是不是……咦?”   他原本还忿忿不平着,可一抬头,发现那人已经睡了过去。   这……   楚小恒有点愣,难不成他方才一堆牢骚,全白发了?   “让他休息吧!”黎旻合上报纸,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楚恒的肩,“他目前还太虚弱了,咱们去外面聊。”   楚小恒“哦”了一声,站起来,刚往外走了两步,还是觉得不忿,回头冲病床上那人吐了吐舌头。   “略略略!小气鬼!哼!”   到了外面的隔间,楚小恒蹦蹦跳跳的坐进沙发里,神色很是放松的样子,与这段时间的低落颓废判若两人。   他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小曲,悠然自得,抬眼间戚砚进来,还十分兴奋的冲他招了招手,吆喝道:“咦?你也来啦!快过来快过来!”   戚砚掀了掀眼皮,压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去里面瞧了瞧方宴,这才出来。   黎旻抿唇,浅浅的笑起来。   楚恒有些悻悻,兀自嘟囔了一句:“真是一模一样的脾气。”   黎旻抬眼问他:“你已经见过瑞克了,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前一段时间里,方宴昏迷着,黎旻真是完全跟楚恒交流不通,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沟通不了。   这个家伙的精神完完全全都是恍惚的,黎旻无语极了,好在现在方宴醒过来,这家伙才回了魂,恢复从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接下来嘛——”   楚恒摸了摸下巴,神色认真了些,“我已经让我哥和我姐在另一条线上探查了,我就走瑞克这条线,这个人刚愎自用,偏偏又十分骄傲,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会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思及此,青年冷笑一声,眼里浮出三分狠色:“如今我手头上掌握了一些信息,可真实性仍需断定,倒不如就按着瑞克的心思,跟他玩一玩这场游戏。”   毕竟,在这个偌大的局里,谁入局,一目了然,可谁被困在局里,却并不一定。   没到最后,谁也不敢说结果如何。   闻言,黎旻望着他的神色,有些担忧,“瑞克这个人……并不一般,他是个疯子,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推论,你……碰到他,估计很难讨到便宜。”   “但是……”   楚恒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恍惚:“如果他真的是凶手,那么,无论如何也必须付出代价!”   怪婆婆与他说的,跟瑞克所言差距甚大,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谁真谁假,亦或是大家都是半真半假。   人言皆不可尽信,这个道理,楚恒非常清楚。   “不行……”   楚恒坐着坐着,就感觉眼皮子突突的跳,他喝完茶水,赶紧起身,指了指里面:“你们看着他,我有点事情。”   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   黎旻“哎”了一声,有点愕然:“你要去哪儿?”   方才还在这好好说着话,怎么忽然就一惊一乍的,想一出是一出。   楚恒出门很快,脚步匆匆,往那座废弃的修女院赶。   一路上无数回次回想起怪婆婆的话。   瑞克太爱秦钦,原本应该不会害死她才是,只不过……这天底下事无绝对,瑞克精神不太正常,若是因爱生恨,也说得通。   但怪婆婆就是认定瑞克害死了秦钦。   楚恒深吸了一口气,脑中光影重叠,蓦然涌上不安。 第192章 动手   坐落在王宫角落里的那座修女院已经废弃很多年了。   大概是从十几年前开始,瘟疫横行,不知道是从哪传过来的,王宫里有可怕的人被染上,全身溃烂,多器官衰竭,最终死亡。   虽然数量不多,但也足以引起众人惶恐。   最后,是秦钦和瑞克的出现,阻止了这场灾难的蔓延。   他们是同一个实验室的成员,来到这里,也是为了更好地利用当地资源来研究抑制病毒的药物。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他们的国度无法达成的——以人试药。   但在艾慈可以。   在这件事情上,秦钦和瑞克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分歧。   怪婆婆站在墙边,出神的望着面前的一排绿植。   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这些都是秦钦留下的,她非常喜欢绿植,曾经亲手栽种过很多东西。   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子,性格温和、善良,又仁慈,美好的不似凡人。   如果上苍有眼,应该让她活下来才是,让她活下来看看如今盛世,看看她救下来的人,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安居乐业。   她才是真正的天使。   怪婆婆眼里染着惆怅,长长叹了口气,十几年过去了,转眼间她也老了。   她身为修女,七岁的时候就入了王宫,本以为会将一生奉献于此,兢兢业业,专心修行,为世人祈福,只可惜大半辈子,都毁在了十几年前的那场瘟疫里。   修女院……也就是她们的家,一夕之间破败至此,以至废弃,延误至今,成了一处不祥之所。   怪婆婆弯了腰,身形有些佝偻,吃力的去寻水壶,轮流给这些绿植浇水。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守护着这里,好像守护着心里头那一点希望,想象着秦钦还在的样子。   秦钦喜欢的东西,她一定会守护好,也会保护好,即使耗尽一生时间。   忽然间,身后传来细微声响。   怪婆婆耳朵一动,迅速侧目,冷冷开口:“什么人?”   只见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在破败的门口,摘下墨镜,微微一笑:“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怪婆婆一凛,蓦然丢了手里的东西,猛地扑上去,五指成爪,神色狠厉。   瑞克闪身避开,嘴角挂着轻蔑的笑,“怎么?事到如今,还是想着杀我?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怪婆婆身手不错,瑞克躲了几回,也与她过起招来。   两人都会些武,一来一去,转眼间过了上百诏,到底是瑞克占了上风。   “我猜的没错,你果真是对小钦怀了不该有的心思。”   瑞克一边接招,一边似笑非笑的开口。   单单这一句,就让怪婆婆晃了晃神。   瑞克扭住她的胳膊,反手掐住她脖子,邪邪勾唇:“不要乱动,我可不懂得怜香惜玉。”   怪婆婆受制于人,冷哼一声,丝毫不惧,“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还是隐魂不散!”   “这话我应该要说你吧!”   瑞克偏头,挑了挑眉,轻笑一声,“阴魂不散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吗?一直留在王宫里,守着这个破地方,你……心里头又在想什么呢?是想留住谁吗?”   一句句说下去,他神色便有些癫狂,透着一股子嘲弄,手下力道收紧,捏着怪婆婆的脖颈:“你到底跟楚恒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看来这些年是我心软了,我就不应该留着你,早在十几年前,小钦去了之后,就应该让你去陪她。”   “呃……”   怪婆婆被掐住脖子,有些难受,脸色通红,窒息感扑面而来,她仿佛看到死亡的降临,却毫无惧色,依旧咬着牙开口,“你……活该孤独终老,活该……无人送终,活该众叛亲离……活该……一无所有。”   瑞克仿佛在玩猫抓老鼠的游戏,扼住怪婆婆脖颈的力道松了松,似乎有些好笑,“你还想说什么?我这个人一向比较宽容,你的临终之言,我会好好让你说个够!”   他今日是穿着西装来的,刚参加了一个王室宴会,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因此身上还萦绕着淡淡的酒香,是上等的白葡萄酒,带着醉人的清香,本应该环绕在绅士身上,这可惜如今……都浪费在了一个魔鬼身上。   “这十几年来,我闭上眼,脑海里的环绕着那些姐妹的哭喊和挣扎,她们的痛苦……一分分的通过这个地方传回来,你给她们投毒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自己会遭报应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怪婆婆狠狠地瞪着他,一字一顿,仿若泣血。   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会想起当年的惨状,一次又一次,直到青丝变白发,红颜化枯骨。   她这一生的最后,都停留在十几年前的那场灾难里,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遭报应?”   瑞克扬了扬眉,到这句话,似乎吃惊的不得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嗤笑起来:“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要说报应,我也还活得好好的,老天爷总归是长眼睛的,你说不是吗?”   怪婆婆眼里燃着滔天怒意,却因为受制于人,无法动作,她眼瞳猩红,牙关咬的极紧,恨恨道:“难怪秦钦不爱你,她那样的人,怎么会爱上你这种魔鬼?”   那个完美无瑕的女人曾经与怪婆婆说过,她的丈夫和孩子是怎样的人。   丈夫温柔体贴,英俊多金,性格平和稳重,待她极好,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的是儿子,稍微有些调皮,但继承了父亲的成熟稳重,是个很少叫人操心的孩子,小女儿活泼可爱,天真无邪,聪明机智,喜欢恶作剧,常常捉弄哥哥。   哥哥也是极宠妹妹的,平日里从不与她计较,出门的时候也会给妹妹带好吃的,有什么好的小玩意会记得带给妹妹,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过的幸福快乐。   如果不是这场瘟疫的发生,她是不会离开家人的。   从秦钦的表情里,当年的怪婆婆捕捉到了极致的温柔和挂念,也因此感到羡慕,并且为她高兴。   所以呀……有那样的伴侣和孩子,秦钦又怎么可能会对瑞克生出什么其他心思呢? 第193章 旧事1   瑞克听了最后一句,不出意料,勃然大怒。   手下力道加紧,蓦然捏住怪婆婆脖颈,狠狠的掐下去。   秦钦不爱他,这是无论过去多少年也无法改变的事实,也是他一生的痛,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事情。   明明是他先认识小钦的,可都是那个男人的出现,把一切都摧毁了。   瑞克眼底神色染着癫狂,在这一瞬间,他有些想再闻一闻人血的味道,想掐死面前这个女人。   窒息感扑面而来。   在这须臾里,怪婆婆想起很多过往,很多事情,和很多人。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秦钦,不是这里的人。”   女人笑容甜美,声音清脆如清泉般叮咚作响,眼底神色温柔,熠熠生光。   怪婆婆有点愣,呆呆的道:“我……我叫蒂娜,是这里的修女。”   从小到大,她虽然很少见过男人,但还是见过很多女人。   修女院里都是女子,王宫里也是以女人居多,包括她们为修女,平日里会有很多零零碎碎的祈福,也会去很多贵族人家,为他们做一些祈福和礼拜。   好看的女人有很多,可蒂娜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王宫里的贵族女子形形色色,可大都是带着面具的,佯作自己端庄贵气,但一生都被围困在面具之下,不得解脱。   蒂娜从未见过像秦钦一样的女人。   她是温柔快乐的,也是自由的,从她的眼神里,能够看出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如今的满足,她的美好与纯粹,令蒂娜觉得无比向往。   这应该是所有人都羡慕的生活和状态吧!   “蒂娜,”秦钦笑着,伸出手来,“我是这里的研究员,会在你们修女院住一段时间,以后的日子,还请多多关照啊!”   蒂娜彼时年轻,生的高挑修长,五官深邃,秦钦也没旁的意思,起初就是觉得她生的好看。   在M市,很难找到与蒂娜生的这般好看的人。   在往后的日子里,那个好看的女人经常出现在蒂娜的生活里,实验很累很苦,她来了艾慈之后,很明显消瘦了不少。   整个人看着也憔悴了。   “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天傍晚,秦钦坐在台阶上,有些怅惘,犯愁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   蒂娜恰好路过,看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轻声问询。   “没什么事,就是太累了些。”   秦钦摇了摇头,脸上重新挂起笑来,冲蒂娜招招手,“过来坐,与我说说话。”   待在艾慈这段时间,秦钦也没什么朋友,每日里忙的厉害,很少有闲暇的时候。   难免会觉得疲惫,以及想念丈夫和孩子。   蒂娜从小便生活在王宫里,很少与旁人亲近,可这一回……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理了理繁复的修女服,小心翼翼的坐下来。   王宫里规矩多,蒂娜平日里循规蹈矩,还很少……会是这个样子。   “我很想念他们,也很担心他们。”   秦钦抱着膝盖,有些惆怅,“国内形势已经很严峻了,如果真出什么危险?那我又该怎么办呢?还有孩子们……病毒无处不在,他们无时无刻被困在危险之中,但我远在这里,依旧是没有任何进展,我真没有用。”   实验进展实在太慢,而且卡在了最关键的地方,她跟瑞克出现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争执。   从前,不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方面,瑞克都是无条件的纵容她,从来没有过起争执的时候。   这一次,当真是极其例外了。   瑞克想拿这里的修女来做实验,但秦钦不同意,就算天塌下来,她接受的教育,也绝对不会容许她做这样的事。   所以他们吵了起来,秦钦连晚饭都没有吃,直接从实验室跑了出来。   “不要担心,”蒂娜听了许久,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头居然有些难过,便安慰她,“一切都会有最好的安排,不要怕。”   毕竟没有能力真的为她做些什么,蒂娜只能尽可能耐心安抚她的情绪,却忽而觉得,语言何其苍白。   平素里悲天悯人的那一套,好像……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作用,这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两人交谈到最后,秦钦情绪好了很多,她们笑着告别,互道晚安。   蒂娜本以为这只是生活中一个小小的插曲,可全然不知,当天夜里就出了事。   先是有姐妹觉得浑身痒,但大家都没往心里去,以为是被什么蚊虫叮咬了,可后半夜,便有人开始发高烧、浑身抽搐、呕吐,大家吓坏了,赶紧去叫了医生。   天蒙蒙亮的时候,王宫里就来了卫队,把修女院围起来,将她们的住所封闭,不得进出。   再后来,很多人都被关在一起,分几个隔间,大家进来的时候都带了医用口罩,穿着防护服,全副武装,蒂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冲上去问的时候也被推的远远的,进来的人们眼里都带着清楚明白的嫌弃,透出一股子距离感。   直到后来,很久很久以后,蒂娜才知道,他们这些人被瑞克用做了实验品。   可他们……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蒂娜觉得绝望,那个人……那个主张拿他们做实验的人攀附上了王室的贵族,对付她们这些人,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了。   在往后的日子,就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在长及这一生的时间里,蒂娜到死都不会忘记,身边的姐妹们是如何一个个死去的。   红颜化枯骨,昔日里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的同伴,一个个倒下、死去,那些人会进来,给他们分别做评估,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蒂娜真真正正认识到了瑞克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   他根本就是魔鬼,是从地狱里上来的。   没有人能想象,他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当做一个个实验品,画上符号,喂以不同的药,并在不同时间进来,分组观察,以考察药品效果的过程。   蒂娜整个人几乎都疯掉了。   这是一场生理加心理上的折磨。   等她在见到秦钦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第194章 旧事2 救人   秦钦看上去消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   她进来的时候,十分严肃的与看守打招呼,出示令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看守的侍卫就点了点头,把蒂娜从大家中间带出来,送到一个单独的房间。   兴许是因为瑞克那个魔鬼的缘故,大家对秦钦十分尊重,丝毫没有怀疑她的任何举动。   “是我。”   房间是密闭的,这是秦钦的要求,门一关上,秦钦就急不可待的表明身份,好看的眼睛里含着水光。   “蒂娜,是我。”   她有点焦急,气息急促,不间断的瞥向门口,神情紧张。   “我知道。”   蒂娜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呆滞。   这段时间下来,她虽然没有被染上病毒,但是也作为试验人类抵抗力的一个试验品,被三番五次接触传染的人,强度很轻,可依旧让她觉得分外恐惧。   好在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出现被感染的症状,这让瑞克非常高兴,每天傍晚的时候,都会去看她,并且跟她说说话,问询她的日常起居饮食,以及感受。   这恐怕是那个魔鬼……难得平和的时候了。   “你现在听我说,”秦钦一向清悦动听的声音有些嘶哑,她握着蒂娜的手,动作有些微颤,眼神却很坚定,一字一顿的开口:“瑞克已经疯了,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跟他从小就认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蒂娜,我有办法,救你出去。”   蒂娜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对,”秦钦带来了一身衣服,随即从包里取出来,递给蒂娜,“把它换上,就可以跟我走了。”   蒂娜接过来,迟疑了一下,“那其他姐妹……”   秦钦闻言,眼神一暗。   “对不起……”   蒂娜顿时就明白了,她救不了任何人,只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自己罢了。   “不行,我不能走,如果我走了,瑞克知道这件事,势必会迁怒于你。”   蒂娜虽然知道他们两个关系不错,可如今瑞克已经疯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大家都处在危险之中,秦钦并不是例外。   她没有任何义务为了救她,而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境地。   秦钦摇头,眼底染上星星点点的泪意,声音也有些哽咽:“来不及了,对不起……我救不了她们,可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看着你死去,瑞克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药物研发取得了一定成效,他今天夜里,就会过来,处死一切没有用的传染品。”   正是因为得到这个消息,她才想尽办法从实验室里逃出来,救蒂娜。   按照瑞克的理论来讲,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这个世上,任何一个种族,都没有办法将其他种族杀戮殆尽,所以,修女院的庞大修女里,总会有体质特殊、从而活下来的人。   可是秦钦不能理解,一点儿都不能够。   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即使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也绝对没有拿一部分人的命去换的道理,大家都应该平等自由的活着。   所以他们闹翻了。   蒂娜在内心里挣扎了很久,才同意跟着秦钦走,可即使这样,她仍旧是忐忑不安的。   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秦钦果真有法子带她出去,本想着送她出王宫,可蒂娜拒绝了,说她自己从小在这里长大,对王宫附近的环境非常熟悉,能够在这里生存下来。   后山有丛林,据说常有野兽出没,很少有人敢过去,但蒂娜有法子能在那里藏身,不让其他人找到。   经过她的再三保证,一定会好好活着,秦钦才勉强放心,将她送到了后山外面。   临走之前,秦钦再三叮嘱蒂娜,言辞恳切:“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你身处怎样的的境地,有什么难处,都一定要活着,活下来……比一切都重要。”   时光轮回,岁月变迁,等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间,就会发现,生命才是最可贵的东西。 椒???????樘   只要活着,一切都会过去的。   直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蒂娜都没有忘记那个女人的眼神,那是她们所见的最后一面,那个女人跟他说了很多话,她后来都记不太清了,可总觉得……那个女人在告别什么。   带着一股子独有的坚忍和决绝。   再后来,就是秦钦的死讯。   好在修女院里活下来的人,都被放出王宫去了,因为王族的人忌讳,修女院也因此废弃下来,等一切结束之后,蒂娜就从后山里出来,选择留在了这里。   秦钦,秦钦。   那个女人……大概是她这一生里见过最善良纯粹的人了。   蒂娜觉得空气一点点从肺里抽离,仿佛能够感觉到生命的流逝,眼前一点点黑下去,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住手!住手!”   楚恒无比庆幸自己赶来的及时。   他跑的飞快,直接一个手刀下去,逼的瑞克不得不丢开蒂娜婆婆,侧身躲避。   “你怎么找来了?”   瑞克退后几步,皱了皱眉,颇为诧异,神色也冷静了些。   楚恒把怪婆婆扶起来,嗤笑一声,“要不然呢?等着你在这杀人吗?”   “我……”   瑞克恢复冷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皱了皱眉。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他控制不住自己。   “我就知道你要过来,”楚恒将怪婆婆护到身后,怒不可遏:“瑞克,你做错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现在居然还想着杀人,怪不得秦钦阿姨看不上你,你这样的人……就活该一生与蝼蚁相伴,永远不见天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从前觉得,到底是父子,庄子昊怎么会这么恨瑞克呢?无论如何,庄子昊兴许也是有错的。   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瑞克这个人,确实有让人恨到咬牙切齿的本事。   楚恒垂眼,神色严肃:“瑞克,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再伤人了,上次你想杀我,这次也想杀婆婆,还有十几年前的秦钦阿姨,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都给你记着,早晚得让你付出代价!” 第195章 他颈侧有伤   傍晚。   “楚恒去哪里了?”   方宴自从睁开眼,脸色就没有好看过。   他在醒过来的时候,情况已经比起初好了太多,虽然仍旧虚弱,可至少不需要再依靠氧气,能够自主呼吸。   黎旻跟戚砚面面相觑。   他们……他们哪知道那家伙去哪了呀?连手机都没带,压根联系不上,眼看着方宴急了,他们也实在没办法,绞尽脑汁的想着说辞。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兴许就是简单的出去一趟,咱们也不至于找女王去找人啊?”   黎旻没想到方宴会发这么大脾气。   男人脸色差的厉害,气息也断断续续的,半靠在床头上,说几句话就得歇一阵,攒些力气。   “你们不知道。”   他闭了闭眼,有些焦心。   “楚恒…脖子一侧……有伤。”   即使只苏醒了短短的时间,方宴也看清了那家伙的消瘦和憔悴,着实是心疼的不得了,尤其是脖颈上那道伤,更是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球。   手法精准,伤在致命处,也就是说,楚恒曾遭受到致命袭击。   这一点让方宴无法接受。   那个孩子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究竟经历了什么?   一想到那道致命伤,方宴就没办法不往多想,是他把那个孩子带到这般危险的境地,可如果因为他的身体不济,在他力有不逮的时候,那个孩子出了什么事,那他又应该怎么办?   一旦思及失去楚恒的可能性,方宴就忍不住心悸。   他可以死,这毕竟是他的家事,是他多年的夙愿,可楚恒不行,那个孩子……还那么年轻,   他抵着心口,脸色惨白,断断续续的低咳,身边的仪器发出警报。   黎旻吓了一跳,“你别……你别激动,先平静下来,你说的那个……我们压根就没有注意过。”   楚恒脖颈有伤?他跟戚砚怎么没有看见过?   男人冷冷扫过来,眸光凛冽,眉眼犀利,即使病至如此,也全然不敢令人生出分毫小觑之心。   黎旻赶紧闭嘴,不敢再说什么。   这段时间走下来,方宴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楚恒那个家伙虽然是缺点一堆,掰着指头都数不过来,可唯一的优点,就是能够让方宴听话。   比起旁人劝慰,也只有那个孩子敢冲着方宴横鼻子竖眼,跳着脚骂,也只有那个孩子在的时候,方宴会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进行多方面评估,谨慎行事。   好像……楚恒是他的一切希望一样。   戚砚沉默许久,实在受不住这里面的高气压,起身往外走:“我去找,尽量不惊动任何人。”   黎旻半跪在病床一侧,给男人按揉胸口。   因为恢复的状况还算不错,仪器便都撤的差不多了,医生一致认为,他求生意志很强,尽早的撤下呼吸机,也对它尽快恢复自主呼吸,以及身体机能的恢复,有很大帮助。   方宴抬手,推开黎旻,低低喘着,脸色冷了又冷,染着几分仓皇。   他在害怕。   手臂撑着床面,掌心冷汗一层层渗出来,沁湿床单,他脑海里浮过一万种可能,倚着他的目力,如果那一刀再下去一寸,那么就不单单是去留一道血痂的问题了。   白皙的额角一点点渗出汗来,男人眸色锐利,纤薄的唇紧紧抿着,没有半分血色。   “你别激动,冷静,冷静。”   黎旻见状,赶紧安抚他:“你知道目前的情势,你如果再倒下去,那楚恒接下来惹出什么麻烦,你恐怕都帮不了他,方宴,深吸气,深吸气……”   男人只觉得头晕目眩,心悸一波接着一波,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但黎旻的提醒,他还是听进去了。   没错,黎旻说的没错,他必须冷静,必须淡定,因为只有他好,楚恒才能有安全的可能。   他按着黎旻说的去做,深呼吸,不断吸气吐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之后,黎旻看了一下连接仪器上的数据,大概平稳下来,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论什么事情,一旦搬出楚恒来,这个人总归是要顾忌一下自己身体的。   黎旻刚刚觉得欣慰了一下,但下一刻,就见一直半垂着眼帘的男人忽而起身,一股脑扯了身上的输液针器和管线,踉踉跄跄的往外面跑去。   “方宴!”   黎旻眼皮子猛的一跳,压根没想到会有这般反转,惊的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男人慢慢扶着上边,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口,一手撑住门口的小桌子,一手打开门。   我靠!   黎旻简直要疯了,抬脚就追出去:“方宴!你别……”   男人停在了门口。   门外面,是一件错愕的楚小恒。   “咦?怎么了?”   他有点懵圈,还没推门,就撞上了那人一脸仓皇的样子,旋即不解的眨眨眼:“是……出什么大事了吗?阿宴,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下床了,我……”   话音未落,就被男人一把抱住。   方宴低低喘着,两鬓被汗沁的透湿,神色浸着失而复得的喜悦紧紧把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抱在怀里,扣着他的后脑勺。   “方宴?”   楚小恒简直云里雾里。   男人身上带着医院里独有的消毒水味,贴近的时候还能嗅出隐约中药的气息,楚恒迟疑了一下,也抬了胳膊,回抱住他。   这个人实在瘦的厉害,抱起来都是骨头,怎么抱都不舒服。   楚小恒一只爪子不由自主的抚摸着方宴后背凸出的脊骨,一点点滑来滑去,神色若有所思。   而且……他在抖。   非常明显。   楚恒当然没往这人在恐惧的方面上想,在他眼里,这个人完全是无所不能的,他哪里会有什么恐惧的事情。   “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   楚小恒有些焦急,只来得及问出一句,就见这人脱力一般的软下去。   他心里头“咯噔”一下,当即有点慌,颤着手抱起他来,大步进了里面,将这人放到病床上。   可起身的时候,又被这人扯了下去。   楚恒低头,这才发现,他方才没有昏倒,只是脱力站不稳而已。 第196章 人家手痛痛嘛~   方宴紧紧扯着楚恒的衣袖,力道之大,以至于小臂青筋暴起,一根根横亘在白皙的皮肤上,交错纵横,略显出几分狰狞。   他眼瞳漆黑,神色隐忍,透着几分挣扎,还有几分失而复得的喜悦,看的楚恒一脸莫名。   这……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人……怎么这么一副表情?   楚小恒转头去看黎旻。   黎旻抚额,一副头痛到不行的表情,余光瞥过跟着楚恒进来的一个陌生老婆婆,轻哼一声:“你最好跟他解释一下,颈侧伤痕是怎么回事。”   楚恒下意识去摸脖子。   只不过是一道很小的伤口,刺破毛细血管,留了一道极浅的血痂,他压根都没有理会过,这个人……这个人一直昏迷,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是上回他清醒的片刻……察觉的?   楚恒吓了一跳,“就……就不小心划了一下呀!你看,这么浅,还短,也没有流血。”   他抻直了脖子,往男人面前凑,指了指,“没有事的,你看你看,已经好了。”   唔……这人兴许是担心他吧!   楚小恒并未往深处想。   方宴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目光却极其凌厉,直直望进这家伙的眼睛。   他是当自己是傻子吗?   “哎呦哎呦!”   楚小恒觉得手腕一痛,顿时叫唤起来,“别……别别别……你别生气,有话好说嘛!那么大火气做什么?”   男人捏着他的手腕,使了些力气,神色依旧很冷。   “自作主……张!”   这句话压着几分恨恨的情绪。   楚恒听明白了。   可他还真不能当做听明白了,只能装傻,憨憨挠头:“阿哈?什……什么意思?阿宴,你松一松力气嘛!我手痛……人家手痛痛~”   方宴蓦然松了力道,纤长的手脱力一般的垂落在身侧,低低喘着,一脸嫌弃。   噫……真是活生生叫人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男人半仰半卧,身后靠着偌大的软枕,经过方才这么一折腾,病号服便有些褶皱,人也疲倦的厉害。   焦?   糖?   独?   家?   整?   理? 纵使病至如此地步,孱弱到连坐都坐不起来,他依旧是矜贵而优雅的,眉目如画,拢着一股子身居高位的傲气。   楚小恒一脸委屈的缩回爪子,一边揉着,一边嘟囔着抱怨:“你看你看,都红了……”   好吧!算是他皮糙肉厚,要不然,若是方宴,早就该肿起来了。   “给你。”   男人冷哼一声,星目里浮出几分不屑,勉力抬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一动,略有些吃力的探向楚恒。   “怎么了怎么了?”   楚小恒心知他气力不继,赶紧抬手握住,轻轻摩挲了一下这人光洁冰凉的手背,不解道:“给我干嘛?”   咦?忽然伸手过来做什么?再说了……这么滑溜溜的手,难不成是给他啃的?   “掐回来。”   男人斜了他一眼,依旧带着气,唇色泛着深紫,声音低弱,语气却不咸不淡,故意怼他。   “啊……”   楚小恒怂的缩了缩脖子,赔笑道:“那个……不至于不至于,我方才就是说笑的。”   这人的手冰凉,掌心沁着冷汗,楚恒握住,有些心疼的摩挲着他手背的青紫。   这一回……又得吃了不少苦头才是。   咦?怎么还有个针孔?血渍?   楚小恒眼睛一亮,俯上去脑袋,用食指戳了戳,随即气鼓鼓的抬头瞪过去:“你是不是又私自拔针了?”   都肿起来了。   男人掀了掀眼皮,还是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楚小恒撇撇嘴,咕囔了一句:“真叫人操心!”   男人诧异抬眸,满眼不可思议。   谁让谁操心?他家伙也真说的出口。   “我把那位婆婆带来了,”楚恒依旧握着他的手,笑眯眯的冲身后甩甩头,语气有点抱怨:“我觉得瑞克大概率是疯了,他想对婆婆下手,恰好被我撞上了。”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方宴的眼神不太对劲。   嗯?   那人目光一直定在他的颈侧,若有所思。   “怎……怎么了?”楚恒也不躲藏,反倒凑的近了一点,“你看你看,已经好了,真的!”   让这人看的清楚,才能彻底安了他的心。   “呵!”   男人喉咙里凝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冷哼,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楚找恒撇撇嘴,依旧握着他的手把玩,回头给怪婆婆咧了个大大的笑:“没关系没关系,婆婆你别介意,他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性子古里古怪,没有针对谁的意思。”   怪婆婆坐在不远处,将两个人的互动尽收眼底,没有说话,神色复杂。   这两个年轻人……还真是如胶似漆,一个插科打诨,装傻充愣,另一个目光清冽,心知肚明。   不过根源上都是怕对方担心,同时又深深的担心着对方。   方宴有些吃力的侧身,以手臂撑着床面,坐起来些。   他身子实在虚弱,刚才站的起来也是因为心里头憋着一股子气,现下那股气松懈下来,倦的连胳膊都挪不太动。   “你别动,我来我来!”   好不容易盼到能有献殷勤的机会,楚小恒自然动作麻利的要命,迅速把这人扶起来,手脚利索的给他打理好身后靠枕,抚平被子褶皱。   随即继续坐到一边,握着方宴的手把玩。   唔……凉凉的,还蛮舒服的。   楚小恒半眯着眼,笑的十乘十心满意足。   这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连褶皱处纹路都比寻常人精致,指甲圆而润,形状好看,这段时间住院,稍微长了一点,楚恒戳了戳,忽然眼睛一亮,灵光一闪,“阿宴阿宴,我给你剪一下指甲,好不好?”   男人眼皮子猛的一跳。   “你能消停一会儿吗?”   他白了那家伙一眼,随后侧了侧身,目光定在黎旻身上,“我安排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黎旻在一边收拾仪器和药品,随口道:“一切正常,不过还没有结果,玛丽公主说,会全力襄助。”   男人略略颔首,神色充斥着浓浓疲倦。   “婆婆,你之前与小恒说的事情,他都告诉过我了。”   “所以现在,可能把隐瞒的事情……告诉了我吗?” 第197章 诉说真相   方宴来到这里,并非全无准备。   怪婆婆是其中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他还做了其他筹划。   据查证,怪婆婆与他母亲秦钦的关系亲密非常,并不是与其他人一样,但在这种不一样里,与怪婆婆所言,又有些差池。   男人依旧十分虚弱,被楚恒搀着,半靠半卧,周围堆了软枕,才勉强维持住姿态,面孔苍白,目光灼烈。   蒂娜望着他,神色复杂,略有些吃惊。   果真是子肖母,这个孩子与秦钦长得真像,尤其是眼神,同样热烈,仿佛下一刻就要燃起,亮的人不敢与之对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蒂娜就知道他是谁了。   之所以在他面前装傻,其实更深层次的原因,也是蒂娜不敢面对这双眼睛。   以及……这个眼神。   “啊?什么意思啊?”一旁的楚小恒听的有点呆,“婆婆没有跟我说实话吗?那……那是对我隐瞒了什么吗?”   他没听明白。   再者说,这个人都躺在医院里,是怎么安排筹划这一切的?   怎么好像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方宴轻飘飘的瞥过去,皱了皱眉,眼神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去找指甲刀,给我剪指甲。”   只要能让这家伙闭嘴,耳根子清净清净,他还真不介意给他找点事做。   “呃?”   楚小恒又傻眼了,有点结巴:“你……你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方才还一脸不情愿呢!”   指甲刀他兜里有,随手掏出来就能剪,楚小恒在心里头嘀咕着,吐槽这个人风云变幻的性子,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   “婆婆。”   解决了身边这个叽叽喳喳的蠢家伙,方宴重新抬头,含笑望过去。   “我的身体状况您也看得到,指不定哪天就永远出不了医院了,所以我什么都不怕。来了艾慈之后,我不止一次去找您,您恐怕以为是意外才碰到我的,但实际上,我就是特意去找你的。”   “母亲生前作为一个医生,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我从她的日记本里,发现了您的存在。”   提起秦钦,方宴的语调就略微有些颤抖,但仍旧强自维持着镇定,侧面看过去,下颌微扬,傲气又脆弱。   看了正忙活着的楚恒也是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握住这人冰凉的掌心。   他每每出现这样的表情,楚小恒这一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就止不住抽痛起来。   委实……受不住,心疼极了。   再这么下去,小楚觉得自个儿也快要有心脏病了。   蒂娜听了这话,长长叹了口气,露出几分老态,“她怎么说我的?一定……觉得我是个变态吧?”   作为一个早就献身于神明的修女,不止破戒,还对一个已婚的女人流露那样的感情,不论如何,都会被人所厌恶吧!   蒂娜闭了闭眼,“事情还没有结束的时候,艾慈又来了一个爱慕她的男人。”   “他们彼此之间仿佛都非常熟悉的样子,那个陌生男人,还有瑞克,在这个远离你们故乡万里的地方,为她起了争执。”   说起这个,年迈的蒂娜语气里仍旧透着酸涩和不甘。   楚小恒半垂着头,为方宴修剪指甲,间或会轻轻挠一挠他湿冷的掌心,刷一波自己的存在感。   以表示自己随时都在,任何时候都在。   可在听到蒂娜提及那个额外的男人时,还是忍不住支起了耳朵。   如果他没猜错,蒂娜口中的人,应该是他的父亲。   楚恒有些出神,心里头微微一动,好像有什么破土而出,愈发蓬勃生长。   他戳了戳男人指腹,右眼皮一直在跳,着实忐忑不安。   哪知男人看都没看他,却精准的捕捉到他的爪子,反手扣上去。   因着病中虚弱,这人手上也没什么力气,因此只是虚虚扣住,毫无压制的感觉。   楚小恒心里头蓦然一动,说不出什么感觉,好像……这个人看起来淡漠清冷,却心细如发,能够关注到他每一点小情绪。   “你后来说的那个男人,是不是姓楚?”   方宴沉吟片刻,看向黎旻,微微扬了扬下巴。   黎旻点头,掏出手机,划开,找到楚父的照片,递给蒂娜,“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蒂娜低头,皱了皱眉,“嗯,就是他。”   “他跟瑞克一样,爱慕秦钦。”   这件事并不难判断,毕竟他们的追逐,都是写在脸上的。   可与此同时,蒂娜也知道,他们三个人,都分别有自己的家庭,那个姓楚的男人,还是二婚,与后面这个妻子,还生了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不过十多岁年纪。   可离开故里,离开自己妻子和孩子的视线范围,他们就像两头凶猛的雄性野兽,争夺一头雌兽耳打的你死我活,这又是何等的让人恶心反胃。   蒂娜自然是看不惯他们的,在这种看不惯的情绪里,她不断提醒自己,只是出于道义,无关私情。   但在十几年后的如今,她到底再也无法规避当时感受,她分明是在嫉妒,拼了命的嫉妒。   “他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就在实验室,”蒂娜半垂着眼,花白的头发落下,“尤其是那两个男人,他们几次因为秦钦动起手来,彼此之间恨不得杀了对方,让对方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整个病房里非常安静,只有蒂娜苍老的声音,在缓缓诉说过往。   “但那个时候,因为救我那一次,秦钦已经染上了病毒,我并不知道,我作为病毒的宿主,经历过千百次被感染的经历,已经有了抗体,本身并不会感染,但却可以感染别人。”   想起这个,蒂娜就忍不住红了眼眶,低低抽泣起来。   方宴目光微凛,“所以说,你被救出来之后,并没有去往后山,而仍旧是留在我母亲身边。”   蒂娜点头,目光迟疑而呆滞。   “我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看着她,偶尔会趁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走到她身边去,与她说说话,所以那个时候,那两个男人都不知道我还活着,并且就活在他们身边。” 第198章 好好活着   那些年的旧事,宛若一根针,一直刺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如今已经过去十几年,当年那些意气风发的人,也逐渐苍老下来,曾经他们每一个人拼了命争夺的东西,到头来却发现无一人得手。   斯人已去。   “那个姓楚的男人,大概一直以为是自己害了秦钦,秦钦病中中毒,后来突发急症,抢救不及,才离开的。”   可东西里的毒,是瑞克下的,本来对付楚父,可千防万防,却没有想到,楚父没事,中毒的是秦钦。   他们两个在之前很多类似于你死我活的战斗中,一来一去,从未被发觉过,也从未有人中招。   但这一回,他们两个都是失策了。   经年的兵荒马乱之后,蒂娜仍旧能够非常清楚的想起来自己当初的心情。   好像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被人夺走,再也留不住。   方宴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他虽神色未变,眸中温度却退散几分,手指抵在心口,明显不太舒服。   楚小恒第一时间就察觉了他的异常,“怎么了?疼的厉害吗?”   男人微微摇头,脸色煞白,几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缓了片刻,他才去看早已回来的戚砚,“去……咳咳……咳咳……把人……带进来。”   戚砚点头,“早就准备好了,就在外面。”   他转身出去,在楚小恒疑惑的眼神里,带进来一个人。   外头的人都是玛丽公主借过来的人手,从最开始,方宴与玛丽公主交换的条件,就是帮自己找寻十几年前的那批修女,以及当初秦钦死去的真相。   玛丽公主动作很快,雷厉风行,后面的成果……也非常可观,只不过靠后人拼凑出来的事实,总不如当事人亲自讲述来的真切。   带进来的是一个与蒂娜年纪相仿的婆婆,可很明显,她衣衫整洁,穿着寻常人家的衣服,面容慈祥,身材有些发福走样,但脸上风霜不多,能看得出来,她这十几年里过的不错。   “又见面了,蒂娜。”   面容祥和的婆婆冲蒂娜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眼里有光,“玛丽公主来找我的时候,有告诉我,秦医生的孩子找回来了。”   “秦医生救了我的命,又因为那件事,让我们这些人得了自由,能够被放出王宫去,嫁人生子,过寻常百姓的日子,当真比在这修女院里苦修一世,到头来还是孤零零一个人好的太多。”   婆婆冲蒂娜笑了笑,紧接着望向病床上的方宴,眼神里透出一点怜惜:“孩子,今天我过来出了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事情,与蒂娜见个面,还想告诉你一句话。”   男人抿了抿唇,眉尖微蹙,抬眼望过去。   “您说。”   “活下来,”婆婆轻轻笑起来,声音十分温柔,带着老年人都有的慈眉善目,“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不必为了去追寻一个过去的真相,而损失自己的健康。”   “我想……秦医生如果在天有灵,也一定会赞同我的话。”   “时间会给真正的凶手处罚。”   方宴闭了眼睛,仰面靠回去,略昂着头,脖颈弧度曲线柔和,却透着一股子凄凉。   楚恒立马起身,爬到病床一边,跪坐在一侧,紧紧的抱住他,抬手间,装作不经意的拭去这人眼角渗出的一滴泪。   “好啦!戚砚,带他们都出去,阿宴刚刚醒过来没多久,他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   楚小恒开口十分果断,声线低沉,不同于平日里插科打诨的语气,反倒稳重起来,气势十足。   他跪在床边,护着那人的身体,侧头吩咐,一字一顿,不容拒绝。   黎旻冲戚砚使了个眼色,戚砚这才动身,将他们都带了出去,好生安置。   时隔多年,过去的太久,很多东西究其根源已经没有了意义,太多细节之处,连当事人都迷惑其中,不得缘由,更何况他们这些后辈。   方宴是聪明人,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一直以来,他就是不肯认。   大概就是应了那句——即使明白很多道理,但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他不肯认。   为什么要认呢?他这一生的源头,就源于那场灾难,源于在那场灾难里,对母亲和方家出手的人。   这让他原本幸福快乐的家庭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那些害他母亲的人,以及那些在他母亲死去,趁他父亲悲痛万分、一蹶不振的时候,对付方氏,想要看着这份百年基业彻底倾塌,亦或是想要收归囊中,坐享其成的人。   那些用舆论、语言逼死神情恍惚的父亲的人。   还有险些害死妹妹,让他们全家骨肉分离的人。   方宴很多时候都不敢回想,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头到底积了多少怨恨,兴许也是这些怨恨,让他活到了今天。   每每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会告诉自己,必须活下去,活着,才能把那些人一个个揪出来,让那些人全部生不如死,让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报应,最近成为他生命里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可是……仇恨又带给了他什么呢?   日日夜夜的折磨与辗转反侧,无穷无尽的噩梦,以及……错失的美好。   这么多年过去,他活的像一具行尸走肉,有些时候他都在想,为什么不能同那个性格懦弱的父亲一样,选择自尽,这样以来,他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等人都出去,只剩黎旻的时候,楚恒放松下来,踢了鞋子爬上去,一骨碌滚进被子里,将自己和这个男人一并裹紧,彻彻底底的将他抱在怀里,轻轻顺着他枯瘦的脊背。   “不要紧不要紧,不要怕,阿宴,你还有我,不要怕,也别难过,反正……反正你还有我,你还有家人,还有江江,江江……江江已经进了方氏,等咱们回去以后,”楚小恒絮絮叨叨的说着,眼眶也有些湿润,声音开始哽咽,几番说不下去,“等咱们回去以后……你就退休,什么也不要做了,反正公司还有苏锦,还有好多人,至少现在有江江,她以后一定能独当一面,你好好养身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陪我,好好活着,好不好?” 第199章 委委屈屈   在楚恒的安抚下,男人渐渐睡了过去。   他本就病着,尚未痊愈,精力不济,一醒来又经历了心绪的不断变化,跌宕起伏,因而疲倦不堪,好不容易在楚小恒的轻哄中,气息才均匀起来。   楚恒吸了吸鼻子,擦掉眼角残留的泪痕,同时俯身,用指腹抹掉男人眼尾痕迹。   真心疼这个人啊——   黎旻叫了护士进来,重新输液,将仪器连接好,以监护他的心率。   “让他睡一会儿吧!”   黎旻走过来,拍了拍楚恒的肩,长长叹了口气,“药里加了安眠的成分,他还能睡上好一会儿,你也去歇一歇吧!”   走到如今,事情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经年过去的细节,早就被埋没在时光的洪流中,深究无益,只模模糊糊探知个边角,就已经足够了。   可方宴能不能想得开这个道理,还尚未可知。   楚恒摇了摇头,坐在病床边,情绪失落,“我有点害怕,如果事情水落石出,他……他会不会就没有什么东西作为支撑了?会不会……很难活下去?”   很显然,这么多年能支撑着方宴一路走下来的,就是经年旧事里的真相。   如果真相被揭开,或者被放弃,那么这个人求生的欲望,是不是就一并消失了呢?   楚恒感到非常害怕。   “也不一定。”   黎旻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现在看来,秦钦阿姨的死去,跟瑞克脱不了关系,你父亲恐怕只是被利用了,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争斗,很明显在一定程度上伤害到了秦钦阿姨。”   楚恒听出黎旻话里有话,禁不住抬头,皱眉问:“什么意思?”   黎旻避开他的眼神,挑了一下眉尾,“我只是觉得,你父亲即使在秦钦阿姨的死因上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可是……逼死方宴的父亲,逼垮方氏,他可是下了大手笔的。”   “这件事情方宴还不知道,但他早晚有一天会知道,楚恒,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候措手不及。”   楚恒一凛,听明白了黎旻的意思。   “我……”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到底没说出口。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方宴十几年来一直追寻的东西,一直坚持的东西,这大半年里,他看的一清二楚,所以……也正是因为心里头明白那些事情的分量,才不敢与之相较。   不知道楚娇和明坤……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片刻的沉寂过后,楚恒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黎旻垂眸,明白这些事情被挑破,是非常残忍的,可有些时候,真相往往就很残忍。   这一场盛大的联姻,起初缘故,也不过是方宴的疑心。   他早就怀疑跟楚父的关系,才结了这么一桩婚事,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恐怕连初心都忘了,真正动了情吧!   黎旻摇了摇头,心有叹息,却也只在这样的时刻里,再说多少都是没有用处的。   还是离开这里,给他们两个多留些相处的时间吧!   寂静的病房里,最后只剩了楚恒和方宴两个。   楚恒坐在病床边,握着这人的手,神色寥落。   “方宴,只要……只要你不赶我走,我肯定不会走的,我……我可跟你讲哦——离婚,是不可能的。”   他说着说着,禁不住自己委屈起来,瘪了瘪嘴,眼眶红彤彤的,积了泪意,蓄的满了,便大颗大颗的洒落下来。   “呜……我跟你说,你一定得听好了,离……不离婚,不准离婚,你也不准死,我们都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楚恒语调染了哽咽,整个人呜呜咽咽的,一句话说的支离破碎,断断续续。   男人安稳的睡着,兴许是用了药的缘故,气息均匀,听着并没有很吃力,看上去还算安好。   气色看上去稍微好了一些,五官深邃,轮廓优雅。   楚恒哭的可怜巴巴,就算这样,他还是握着男人输液的那只手,掌心贴掌心,给他暖着。   这人体温偏低,极畏寒,输液的时候半个胳膊都是僵冷的,楚恒怕他不舒服,就时不时给他稍微按揉一下,暖一暖。   “阿宴……”   楚小恒哭的满脸都是泪,眼周和鼻头都红彤彤的,有点滑稽,过了好一阵,他哭的累了,慢慢趴在床边,吸了吸鼻子,将一张热乎乎的大脸,贴在男人手腕上。   呜……好困啊……   他也折腾了好久,又发泄了一下情绪,上下眼皮很快就开始打架,竟是渐渐的睡了过去。   希望一切,都会有个好的发展。   国内,M市。   楚明坤安排了两日的工作,连接都没有去公司。   他生活规律,清早起的很早,换好衣裳,就站在客厅的落地窗旁边喝咖啡。   直到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他见是穆得,不由得诧异:“现在才六点半。”   应该不是他吵醒的吧?明明起床的时候,他动静已经很小了。   男人晨起有些吃力,所以一般会坐轮椅,不然万一突然晕倒磕在哪里,那可是得不偿失。   “兴许是年纪大了,睡不了多少觉。”   穆得唇角含着浅笑,语气温和,“洗漱过了吗?”   楚明坤放下咖啡,迎上去,“嗯,你呢?”   “我也是。”   男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着浅浅纹路,带着一点岁月的沧桑,楚明坤却觉得很有味道,有点孩子气的摸了摸他的脸。   “怎么了?”   穆得有些不解,“在喝咖啡吗?给我也来一杯,可以吗?”   楚明坤忍着笑,摇摇头,十分认真的回答,“没什么,不可以。”   “你……”   穆得又被他逗笑了,笑容里掺杂着几分无奈和宠溺,“皮!”   楚明坤挑挑眉,转身去找茶具,“我去给你泡茶。”   男人控制了轮椅,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眼底笑意更盛,“嗯。”   楚明坤回头,不解:“你跟着我做什么?我泡茶呢!”   男人语调温和,却不紧不慢的开口,答道:“我知道,怕你泡坏了,看着你。” 第200章 难以抉择   吃过早餐后,穆得便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楚明坤就坐在旁边,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会儿工作,随即打开邮箱,写写删删,折腾了半晌,都没下定决心。   没过多久,他整个人就开始烦躁。   “穆得。”   青年抓了抓头发,明显情绪不在状态,回头望见那人安稳平静的面容,忍不住唤了一声。   “嗯?”   男人应的很快,放下报纸,抬起头来,湛蓝的眼神透出几分迷惑,“怎么了?”   楚明坤摇了摇头,重新坐回去,还是一脸烦躁。   “没事。”   男人也没多问,继续低头看报纸。   可没过两分钟,楚明坤又开始了,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回头继续叫他,“穆得。”   “嗯?”   男人十分好脾性的笑笑,很有耐心的抬头:“怎么了?”   背着初生的朝阳,他面容俊美,眼底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极是夺目。   楚明坤愣了一阵,还是摇了摇头,“没……没什么事。”   男人稍挑了一下眉,干脆放下报纸,冲他招招手,语调温柔:“小坤,过来。”   怎么会没有事呢?这个孩子……估计是碰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   楚明坤咬了咬唇,从电脑旁起身,坐到穆得身边来,一脸惆怅。   男人嘴角噙着笑,抬手抚了抚他的发顶,替他将乱掉的头发一一整理平整,“碰到什么难题了吗?”   楚明坤低着头,不说话,神色挣扎。   “让我来猜?”   穆得也不着急,语调很轻,但瞧着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看的楚明坤一颗烦躁的心居然慢慢平静下来。   “不然……你试试?”   他还就真不信了,这个人能这么神,猜中的话,那他真成了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了。   楚明坤也来了兴趣,凑过来,一脸期待的望着穆得。   男人轻笑了一下,几乎毫不迟疑的开口:“你父亲牵扯到方家的旧事,以及你弟弟问询,你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楚明坤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愕然不已。   “你……你怎么知道的?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这个人……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很少探知外面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奇心,可……可怎么对自己的心思拿捏的这么准?   男人笑起来,颊边旋着浅浅酒窝,十分好看。   “为什么不来问我?你忘了,你查不到的事情,前些天还是找我来帮忙,才查了个究竟。”   楚氏虽然势力不小,可那些暗面上的事情,楚父却并没有交给楚明坤,包括手上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人和关系,都还在自己手上拿捏着,但对于这件事,穆得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楚明坤这个孩子,心地纯良,着实有些不合适碰那些东西,如果等楚父能交给楚娇,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不过——   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天。   “我……我不知道小恒知道之后会怎么样,”一提起这个弟弟,楚明坤就忍不住有些焦躁,“如果他站在方宴那边怎么办?他……他从小长在国外,十岁就出去了,这么多年来,跟我们大家也是聚少离多,也许……他跟我们的感情没那么深厚。”   是了,那个孩子不像他们,从小生活在支离破碎的家庭里,在父母的吵吵闹闹中度过,不过好在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他们就离婚了,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楚恒。   后面的生活,才算是平衡稳定下来。   即使那个时候楚明坤年纪还小,记不清楚太多争吵的过程,可彼时惊恐的心情,却是明明白白的,以至于在往后数十年里,仍旧时不时出现在梦境。   所以他很害怕,非常害怕一个家庭的破裂,非常非常害怕再次浸入年少时的那种惶恐里。   但楚恒不一样。   他从小在爱里长大,所有人都宠着他,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这个大家庭里,用血脉做纽带,维持着每一个人的孩子,大家对她的感情都是不一样的,与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他是维系着一切的人。   从小到大,他淘气、调皮、顶撞长辈、闯祸,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够得到包容和谅解,虽然养的无法无天了一些,但也造就了他自信阳光的性格。   这是他跟楚娇都没有,也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所以现在,他如果真的认准了方宴,那……那等方楚两家真正翻脸的时候,他站在方宴那边,爸爸妈妈……得多难过啊!   穆得垂眼,安安静静的听着他说,看着他情绪一点点变化,最终激出几分崩溃和无助来。   “小坤……”   男人长长叹了口气,眼里充满怜惜,抚了抚青年的发,冲他张开了怀抱。   这个孩子承受的,实在太多了。   楚明坤再也撑不住了,扑进穆得怀里,低低抽泣。   他情绪还有些激动,穆得便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尽可能的安抚他。   “没事没事,我在。”   过了好一阵子,男人感觉怀里的人儿抽泣声低了下来,才拍了拍他的背,缓缓开口:“其实,在这个世界上,不论发生什么,都不是可以人为控制的,同样,也无法人为推测。小坤,我建议你告诉楚恒实情。”   怀里的人气息一顿,有点着急,“那……那他如果……如果真的站在方宴那边怎么办?”   “你也说了是如果,”穆得浅浅笑起来,怜惜的擦掉他脸上的泪,“再说了,你有没有想过,在这整件事情里,方宴都没有做错什么,他所承受的灾难,都是别人带给他的。”   “做错事情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是理所应当的事,小坤,你太执拗于家庭了,是非对错,本来就应该有一个权衡。”   楚父跟秦钦的死因有多大关系,穆得不知道,但按着查到的事情推测,即使有关系,也是无心之失,可趁乱对方氏下手,想要毁了方家,从而阴差阳错逼死了方宴精神恍惚的父亲,这一点,确实毫无质疑的。   虽然当时,做这件事的人有很多,但楚家……在其中依旧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第201章 小心程景   酒家。   庄子昊已经熬了好几个夜,白日里也没休息多少时间,终于把结果整理出来,发给了楚恒。   那边只回了一句。   “怎么样才能让你满意?”   庄子昊点了一支烟,皱着眉头想了想,干脆利索的给那边发语音。   “我要他以命相抵。”   “不后悔?”   “不后悔。”   烟雾缭绕之下,昏黄的光线映出庄子昊布满血丝的眼瞳。   他知道楚恒做得到,只要有了这些东西,逼疯那个男人,是早晚的事,而这些东西是他收集来的,不管几分真几分假,都是为了让那个男人抵命。   母亲当初跳楼自杀,就是因为那个男人,她是被逼死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庄子昊从来没忘,也不敢忘。   正在这时,江江叩门而入。   她有夜跑的习惯,即使曾经在夜里受到那样的伤害,也没有改变她这个习惯。   更何况,她非常清楚一个道理,对手一旦盯上她,如果达不到目的,自然不会罢手的。   所以她不会归咎于任何人。   “楚恒……那边怎么样?”   江江刚跑完,有些微喘,擦了一把汗,走上前去,俯身瞟了一眼电脑。   庄子昊看了她一眼,不觉好笑:“你要想知道什么,大可以亲自问他,怎么还非得拐弯抹角,问到我这里?”   “你……”   江江被这话噎了一噎,有些哑口无言,“我……我这不是怕方宴多想……”   庄子昊掐了烟,咳了几声,“江江,那是你哥,亲哥。”   其实也不应该太强求这个女孩子,毕竟……她完全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对于父母兄长的印象一直都会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也不可能有什么感情。   能入方氏,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一步了。   “我知道,”江江坐下来,托着下巴,有点惆怅,“那这么说……我喜欢的人算是我的嫂子?就算方宴是我哥,那肯定会不高兴啊!”   庄子昊失笑,摇了摇头:“你瞎说什么呢?你再喜欢楚恒,难不成还能去抢人?如果不能,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有些疲倦,揉了揉额角,语调很低,“江江,你太不了解方宴了,他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的人,等他回来,你可以跟他多接触接触,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一定会改观的。”   江江垂眼,目光飘出去,喃喃重复了一句:“是吗?”   哥哥?   有亲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可……她那位哥哥看起来不苟言笑,十分严肃的模样,倒是逗一逗他,也不会发脾气,可……气场实在太强大,跟他在一处,那心理压力得多大呀?   也不知道楚恒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庄子昊掩嘴咳了几声,刚要再劝,就见方才还伤春悲秋的女孩子忽然转头过来,目光炯炯:“对了!我过来找你是有事的,被你绕多了,险些忘了正事。”   她站起来,走到庄子昊身边,斜斜坐靠在桌子上,抿了抿唇,居高临下的望下去。   “程景这个人有问题,你如果有心,就多留意着点,另外,作为年幼时的玩伴,你帮了我这么多,那我今天也投桃报李,告诉你一声——”   “千万不要跟他扯上什么感情纠葛,这个人心思阴沉,难以揣测,而且做事风格诡谲多变,更是叫人防不胜防。”   江江敲了敲桌面,面色沉着,“从心理学来讲,他属于利益至上的人,真正发生冲突的时候,是不会跟你讲情面的。”   庄子昊皱了皱眉,眼神有点变了。   他站起来,转身去给自己泡了杯咖啡,“你有话就直说,别跟我讲这一堆大道理,我从小学习不好,听不懂。”   这丫头绕来绕去的,究竟是想跟自己说什么?   “就是——”江江有点来气,心道什么听不懂,大概是不想听懂罢了,“就是我跟你说,程景这个人!你离他远点!”   她跺了跺脚,吼出来。   “哦。”   庄子昊慢条斯理的撕开包装,倒咖啡,泡热水,好像并没什么反应。   江江忍不住纳闷,她记得……得到的消息是他们两个人关系极度亲近啊——   但瞧着庄子昊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她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你不要小看我,也别忘了我的职业,”趁庄子昊刚泡好咖啡,还没端走,她大大方方的直接顺过去,捧着玻璃杯靠在窗边,抿了一口,俏皮的眨眨眼,“记得上次松林路死人的事情了吗?”   “你……”   庄子昊噎了噎,瞪着她手里的咖啡:“这是我泡的!”   “那就拿来当你的谢礼吧!”   江江一口喝完,放下杯子,抱肩挑眉,“方昊虽然没被抓住证据,证明那件事跟他有关,但是倚着我跟方昊这些天的交手来看,他的智商应该想不到做到这种地步,所以我就叫了原先的同事朋友帮忙,进行了一个整个事情的假想推测。”   庄子昊看她,皱眉,“结果呢?”   “结果——除了瑞克,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查到了程景身上,对于他近几个月来的行踪,以及各项行为进行了深度分析。”   女孩笑起来,语气意有所指:“你好好想想,这几个月下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每个人仿佛都焦头烂额,包括瑞克,方氏、楚氏,过得也不轻松,但是在这期间,谁最得益?”   有些事情,是经不住细想的。   程氏原本摇摇欲坠,后来程家大少入狱,老头子一蹶不振,最终便宜了谁?   方氏和楚氏看似联手,实际上各怀心思,明里暗里,难以协调,再加上方昊时不时捣乱,做点蠢事,最近这几个月,那几家的项目效益都不高,反倒是一直低迷的程氏,在程景的动作下,开始慢慢崭露头角。   所有事情之中,倘若没有关联,江江是不信的。   不过是没有证据而已,但这种事情,心里有数就够了,不需要证据。   如果不是因为程大少对她做的那些事,她必定也不会如此关注程家,在这个世上,无论什么,都是有因果的。 第202章 输了的话,我任你摆布   江江的话,庄子昊想了很久。   他最近昼夜颠倒,一直有些失眠,入睡前会喝一点白葡萄酒,在阳台的藤椅上仰面躺靠着,半梦半醒,睡上小半夜。   酒家最近生意十分红火,手底下雇的几个孩子们玩时下最流行的网络平台,把他调酒的过程拍成短视频,发到了网上,引起四方众人,纷纷慕名前来,一睹风采。   Z城本来就是一座旅游城市,繁华热闹,夜里喧嚣,灯红酒绿之下,欢歌漫舞,彻底狂欢。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在吧台调酒,温雅含笑,手指修长,动作熟练而养眼。   引得一众小女生在外头疯狂尖叫。   “小申,”他有点头疼于众人的狂热,下台之后,无奈的唤了一句自个儿那个爱玩短视频平台的员工,低眉浅笑,“今个儿被你坑坏了。”   虽然习惯于夜夜酒家楼顶上待着,但底下无论如何热闹,他都是很少下来的,对于这些跳脱的年轻孩子们,他着实有些头疼。   这一回,是被他们连哄带骗拖下来的,可没想到,居然来了这么多人。   “老板,”小伙子不服,翻出视频浏览量,指给他看:“你瞧瞧,这多火啊!大家都是想看你调酒,才远道而来的,你要是不出面,那大家得多失望啊!”   “再说了,这不是给咱们店里招揽生意嘛!”   小伙子笑眯眯的开口:“今年行情一直不好,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这不是红火起来了!”   几个孩子都看上去十分兴奋,一脸邀功的神情,看的庄子昊心头微微一动。   他们还年轻,满脸都是对未来的祈盼和希望,宛若初生的太阳,庄子昊抿了抿唇,笑了笑,神色温和,眼里带着几分赞许。   “不错。”   他没有说,其实生意好坏,他是全然不在意的,开酒家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   只是没必要扫这样的兴。   里头热热闹闹,衬的外面就冷清了些,庄子昊和几个年轻的孩子蹲在后门,小申取了一支烟,递给庄子昊,顺便摸出打火机,挑眉示意。   “哎!算了算了,”旁边年纪大一些的老于摆摆手,赶紧去拦:“老板最近吃药,得戒烟。”   “啊?”   小伙子有点尴尬,讪讪收手,挠了挠头,“什……什么时候的事?老板,你怎么了?”   庄子昊不动声色的了老于一眼,在小申收手之前,将烟抽走,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动作熟练。   “哪里有的事?老于,你可别咒我,再说了,我吃药?我自己怎么不知道?”他笑,目光深处含了几分沧桑,冲小伙子招手,“来,给我点上。”   小伙子迟疑了一下,看看老于,又看看庄子昊,犹豫不决。   老于摇摇头,吐出一口烟圈,轻哼一声,“老板,程总走的时候,可嘱咐我们看着你呢!”   庄子昊一把夺过打火机,给自己点上,又丢给小申,抬脚下两层了台阶,坐了上去。   他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坐下来之后,单手将衣袖挽上去一点,长长吐出一圈烟雾。   “咳咳咳……咳咳咳……”   刚抽了一口,就止不住的咳。   小伙子有些手足无措,求救一般的看向老于,“老板他……”   老于掐了烟,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庄子昊咳的有些厉害,肩头耸动,掐着烟,没有再动。   他最近消瘦的有些厉害,衬衫袖口也显得有些空荡,脸色常常染着一点病白,颇有几分形销骨立的意味。   “没事。”   咳嗽过之后,庄子昊摆摆手,眯了眯眼,神色有些慵懒,“小申,你去外面看看,到第几场了。”   “哦。”小伙子点点头,转身去了。   庄子昊捏着烟,又抽了一口,这回倒没有再咳嗽,反倒气顺了些,“老于,那些孩子都还年轻,你平时对他们也别太严厉了,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就任着他们去。”   老伙计跟了他有些年头,闻言沉默了一阵,过了许久,才应了一声,“好。”   顿了顿,又多了一句嘴:“老板还是太心软了。”   庄子昊轻笑了一声,恍恍然在想着这一句评价,怎么看怎么好笑。   他心软吗?如果真的心软……还会想那个男人死吗?   “老板老板!”   忽然之间,小申冲过来,兴致勃勃地开口:“程总来了!正在外面到处找您呢!”   庄子昊面色平静如水,丝毫看不出波澜,他轻笑了一下,应了一声:“知道了。”   便拍拍身尘土,站起来。   正在这时,指腹传来灼烈的热度,他低头一看,蹙了蹙眉,有些被烫了一下,随手丢了。   因着起的急,他往前走的时候身形略微晃了晃,觉得眩晕,好在被身边的小申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当。   “谢谢。”   庄子昊偏头,眼帘低垂,带了一点笑意,神色却更多的是凉薄。   小申愣了一下。   绕过大厅,庄子昊从后门上了楼,果不其然,程景已经等着了。   “去哪里了?”   西装革履的男人含着笑冲他伸手,“过来,让我看看你。”   庄子昊走上前,坐在一旁,语气平静:“有什么可看的?不一直是这个样子吗?”   “瘦了些,气色也不太好,”程景挑了挑眉,“最近病了吗?”   “没有,”庄子昊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的开口:“多熬了几天夜,对付瑞克,你知道我的……现在他们都在艾慈,这是绝好的机会,没有之一,如果错过去,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这句话里面包含的信息众多,程景闻言,果真皱了皱眉,沉思片刻:“那边……楚恒?”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说起来有些奇怪,不像寻常的发小,平日里难得凑到一处,但做事的时候配合起来……还真是有那么一套。   “你这语气……”庄子昊笑眯了眼:“是瞧不起他?”   程景赶紧摇头:“我可没这么说。”   “你心里就是这个意思,”庄子昊勾手:“过来,我跟你打个赌,让你瞧瞧那家伙的本事。”   “输了的话……我任你摆布,是……那上面的摆布。”   他指了指床,意有所指。 第203章 疏离   清早,楚恒站在回廊下,望着外面出神。   艾慈的天仿佛永远是雾蒙蒙的,阴雨连绵,像是罩着一层轻纱,让人看不分明。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子泥土的味道,带着湿润的水汽,沁在鼻下,他站了没多久,眉上鬓角,就染了露气。   庄子昊的消息,他收到了,辗转了大半个晚上,醒的也极早,心里头可谓是五味杂然。   在这个世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心结,有每个人的不得已,就如方宴,父母故去为心结,十数年不得放下。   又如庄子昊,长者不慈为心结,多年想方设法,报仇雪恨。   那么他呢?他的心结又是什么?   楚恒忽然觉得疲惫。   兴许未曾感同身受,可过去的事情,难道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再如何深陷其中,一切也都不会回来。   他始终觉得,过好当下,才应该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不想失去方宴。   这个男人让他觉得心疼。   可回国数月,被迫卷入他们的爱恨里,楚恒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开心快乐过了。   这样的日子,又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而他,又还能在方宴身边留多久呢?   “小恒,吃早饭了。”   身后传来那人的声音。   楚恒回头,见男人坐在轮椅上,就在不远处,含着笑冲他招手。   因为心脏的缘故,这人还很难站的起来,所以只能依靠轮椅代步,只不过精神好了许多,日复一日,也有了起色。   “来了来了。”   楚恒转身,加快脚步急奔过去,笑起来:“你怎么出来了?什么时候起的?”   男人微微抬头,眸色清淡,唇角浮着浅浅笑意,温文尔雅:“刚刚起,见你不在,就出来看看。”   楚恒摇头,不要分说的推着轮椅转进去,加快脚步,“外头天凉,怎么也不多披一件衣裳,小心着凉。”   好在房间很近,他推着轮椅进去,顺手关上门。   “黎旻呢?”   外面的餐桌上放着简单的早餐,楚恒觉得有些饿,但仍旧先照顾好方宴,将他推到桌前,替他取了毯子和外套,俯身细致的给他打理好。   “不在。”   男人眸色加深,定定望着面前的青年,见他讲毛毯边角掖好,正要起身,不由得抬手,将他一把拉过来。   “小恒。”   楚恒一个不备,身体一歪,顿时就摔在男人怀里。   “欸?”   他愣了愣,抬起头来,眨眨眼,神色有些茫然:“怎……怎么了?”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那人面色有些不太好。   “小恒。”   方宴捏着他的手腕,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停顿片刻,才轻轻开口,“你最近几天,都在躲着我。”   就连眼神,也失了往日的热切和欢快,机械版的做着一切贴身照料之事,是……厌了吗?   “没有。”   楚恒否决的飞快,面色平静。   男人深深的望过来,眼瞳幽深,带着一点他看不懂的情绪,似乎是失望,又仿佛是难过。   楚恒咬了咬唇,诚恳的摇摇头,“真的没有。”   方宴喉结动了动,眼睫颤动着,“是……有什么事吗?你……最近,情绪不太对,小恒,你可以告诉我,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我……”   “没有。”   楚恒还是摇头,眼底一片澄澈,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一样。   方宴呼吸一滞。   连捏着楚恒手腕的手都止不住的抖起来。   “你别担心了,”楚恒微微一笑,站起来,拂开他的手,“吃早饭吧!”   男人抬手抵着心口,蹙了蹙眉,有些不适,可余光瞥见青年避过他的眼神,埋头吃饭。   心里头猛的凉了。   他垂了眼,取了勺子,慢慢舀起白粥,抿了一小口,苍白修长的手指扣的极紧,以至于指节泛白,脑海里却慢慢回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从什么时候起呢?似乎是……怪婆婆说出真相的时候。   也是他情绪失控的时候,记得那天最后,把这个孩子都逼哭了。   方宴眉头紧紧蹙着,脸色越发苍白,晨起本就有些心悸,又多忧多思,胃里很快就翻滚起来,白粥没喝几口,便丢在了一旁,抵着心口,垂眸隐忍。   就在这时,楚恒忽然来了一句。   “阿宴,我……我想回国了。”   他没有抬头,自始至终都避着方宴的眼神,也因此错过了方宴眼底的惊惶和急痛,“如果你……还不想回去,那我就先自己回去,等你想回去了,再回去就是。”   方宴倏尔脱了力,瓷制勺子落进碗里,发出一声脆响。   楚恒抬头,身上犹犹豫豫的,“阿宴,你……”   如果他不忍心,那么剩下的选择,这由他来做。   “如果……”男人低低开口,声音沉郁:“我不允呢?”   空气仿佛就此凝固。   楚恒咬了咬唇,语气很坚决:“方宴,国内快过年了,我想在过年前赶回去,爸妈,还有哥哥姐姐,都在等我回家。”   男人抵着心口,气息蓦然紊乱起来。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有几个意思?回家……他要回家过年,那就是……要离开吗?   一贯冷冷的方宴此刻忍不住慌乱起来。   “不……小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事,你可以说出来,我……”   从认识楚恒开始,他从来没有如同现在一样觉得,楚恒离他这样遥远。   “没事。”   楚恒吃的差不多了,见这人居然语无伦次起来,不由得有些诧异,绕过餐桌,走到方宴身边,还拖了个小凳子坐下来,握着他的手,认认真真的开口,“真的……没事,没有什么事的,只是我……好多年没有在国内过年了,也没有陪陪父母家人,今年突然就想回去,嗯……你如果想一起回去,也行啊!只不过我是觉得……你在这边的事情还没有了结,还是……等一切结束,再回去吧!”   男人白皙的手背有些青紫,还贴着胶布,掌心却一层层的渗出冷汗来。   起初,是不想他来的,来了又想他回去,可现在他真要回去,方宴却只觉出惶恐。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开始不一样了。 第204章 哀求   方宴勉强喝了几口粥,就搁了碗筷,目光一直盯着对面的青年,面容苍白,好看的眉头紧紧蹙着,眉心中央,凸起一个川字。   “我不回去。”   许久,他轻轻开口,语调沉郁:“你可以……陪我在这里过年吗?”   “我们作为合法夫夫的第一个年。”   玛丽公主非常聪明,按着他所说的与女王联手,暂且放下个人恩怨,一同对外。   因此,艾慈目前局势还算稳定,一时半刻不会有危险发生,但楚恒在这个时候提出回国,分明……是有其他意思。   他在逼他做选择。   究竟是什么重要。   青年半垂着眼,没有看方宴的眼睛,“抱歉。”   他面无表情,语气生硬,透出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来。   “小恒!咳……咳咳……”   男人一急之下,低咳起来,苍白修长的手指扣住心口,骨节泛白,眼底染着失落。   楚恒起身,收拾碗筷。   他一直垂着眼,不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与平日里蹦蹦跳跳的欢脱模样全然不同,冷漠而疏离。   瓷碗碰撞发出细微的声音,房间里空气一片死寂,透着一股子压抑的意味。   楚恒不说话,心里头同样一片酸楚。   这个男人……还是不愿意。   他知道对方听得懂他的话,他在逼他,两权相较之下,可这个男人还是不选他。   恐怕……过往对于这人而言,远比自己重要。   楚恒满心苦涩。   是了,怎么会不重要呢?他的父母小妹,骨血至亲,甚至家族企业,都在那一场灾难之下,几乎分崩离析。   他也被困在那一年里,至今不得解脱。   这样的日子,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呢?   楚恒长长叹了口气,摊开双手,看了看掌心,有点发怔。   如果瑞克死了,一切会不会……不一样?方宴的执念是会就此消退,还是愈发增长?   楚恒无法预测。   一切该来的终究会来。   十几年前打压方氏,楚父参与其中,而今十数年过去,当初那些大大小小的公司在岁月的流逝中要么没落,要么消失,只楚家势大,才维持到如今。   而他们两家联姻之事,楚父恐怕是愧疚,想要求和,而方宴……是疑虑,想要探知……和摧毁。   倚着这个男人的能力,决计不会一无所获。   楚恒苦笑,那他留下来,算什么呢?等着那人翻脸的那一天,再像个笑话一样,被赶走?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青年转身,往门口走去。   寂静的房间里,那人依旧在断断续续的低咳,他低头瞧了一眼碗里几乎没有动过几口的白粥,迟疑了一下,背对着那人开口:“你若是不想吃,我就先收了,要不然等过一会儿凉了之后,再喝伤胃。”   “小恒……咳……咳咳……楚恒!回来!”   男人勉力撑着一侧,试图站起来,可试了几次,小臂颤的厉害,完全无处借力,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他脸色白的吓人,面孔染着从未有过的仓皇,全然失了一贯从容不迫的仪态,吃力的向前探手,想留下楚恒。   宛若一碰就碎的瓷器,狼狈而脆弱。   “楚恒……回来……”   男人咳的上气不接下气,眼角激出泪渍,微微泛红,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我求你了……楚恒……回来……”   应声而答的,是门轻轻合上的响音。   男人摔在地上,阖了眼眸。   眼角渐渐渗出一地泪,顺着鬓边划过,溅在木地板上。   他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啊……生死之际从未怕过,被算计打压、嘲讽为难也从未惶惑,家族兴衰、父母之仇压在肩头,负重前行时亦是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   即使再难,他也一直是昂着头的,毫无畏惧的面对任何艰险。   可却对楚恒说了一个“求”字。   楚恒其实听到了。   正因为听到了,才急匆匆的跑了出去,连头都不敢回,生怕回头看一眼,所有一切的心理防线便会悉数崩裂。   将碗筷放下,他拐进洗手间,掌心抵着洗手池两侧,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眶红通通的,几乎哭出来。   胸腔内涌动着酸涩的情绪,难以言喻,他咬着唇,低骂了一声没出息,却仍旧见着镜子里的人,眼睛瞪的圆圆的,顷刻之间,有大滴的泪落下来。   青年喉结上下动了动,鼻头红通通的,喃喃自语,声音哽咽:“你没资格怪他……楚恒,你有什么资格怪他……你不是也没选他吗?”   自己选的,自己选的……他们两人,分别选择了各自的家人,终究走到了这一日,对立而行。   可为什么……他还是这么难过?   四下无人,楚恒俯身,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毕竟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但脑海里仍旧反反复复回荡着那人哀哀的恳求,放下所有身段尊严,神色仓皇,看的他心痛不已。   那人五官生的极好,带了隔辈的西方血统,眼瞳并非纯黑,仔细看时,会折射出一点深棕色。   眉眼鼻唇,面上每一寸肌肤,楚恒都曾经一一用指腹抚过,醉心于他精致的脸孔。   更甚至闭着眼睛,都能将那人的五官描出来。   他们曾经有着多么亲密的关系,耳鬓厮磨,身体交缠,相拥而眠。   可如今又走到多么疏离的境地,一来一去,字字皆是试探。   楚恒不想再自不量力了。   他一贯是洒脱的性子,认为世上一切都应该往前看,过去的一切,既然已经过去,无法改变,就再也没有意义,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但方宴走不出来。   那人一直走不出来。   他用各种各种的法子都试了,甚至冒着生命危险远赴艾慈,为了给那人探知真相,解开他的心结。   还是不行。   他分明已经努力过了啊……为什么还是不行呢?大抵是命运……非要让他们分开吧!   青年脊背贴着冰凉的瓷砖,一点点滑落下去,最终蹲坐在地上,双手捂脸,嚎啕大哭起来。 第205章 布局   夜幕降临。   瑞克吃过晚饭,跟身边人交谈了一下艾慈局势,去花园里散步,走了一圈,直到天上下起了小雨,才慢悠悠的回去。   艾慈气候湿润,不比国内干燥,空气中总是弥散着一股子潮气,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这才回来多少时日,他就觉得关节痛又犯了。   瑞克坐下来,接过侍从煮好的咖啡,端起杯柄,抿了一口,蹙眉问道:“今日可有什么新消息?”   侍从垂眸,低声答道:“除您的私密账号外,其他各处都没有。”   瑞克生性多疑,从来不相信任何人,他私人的东西,任何人没有权力查看,只有他自己能够打开。   “嗯。”   听了底下人的回答,瑞克眯了眯眼,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慢慢喝着咖啡,四周静谧,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很适合思索。   “方宴和楚恒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动态?”   侍从想了想,“与寻常无异,只不过……听咱们的人说,他们两个似乎吵架了,最后楚恒一个人跑出来,躲到洗手间大哭了一场。”   瑞克握着白瓷小盏的动作一顿。   “哦?还有这种事?”   当真是稀奇极了,他们两个人居然能吵架?   瑞克放下咖啡,看了看腕间表盘,沉吟片刻,“知道是为什么事吗?”   侍从摇头:“不知。”   房间里十分安静,仅仅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外头雨势就愈发大起来,瑞克用手指轻轻点着表盘,过了许久,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嗯,子昊呢?他最近怎么样?”   那个孩子一直恨他,这一点他清楚,但过去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是过去了,他再怎么样,是死是活,是抵命还是逍遥,都不能让他妻子的活过来。   所以,再度纠结于过往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那个孩子走不出来,这件事情,瑞克懒得去管,毕竟,时过境迁,总有一天,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少爷……好像身体出了些问题。”   提起国内的那位小少爷,跟在瑞克身边的老人们都很头痛,无论如何,血脉之情不可断,他们……再怎么样也不能像对待外人那样对待小少爷呀!   可他们的小少爷却从来不知道收敛,也从来不体谅主子的苦心,这些年来主子对他并非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反倒在很多时候嘱咐他们暗地出手,助小少爷度过难关。   但这一切,小少爷也从来都不知道。   “嗯?”   瑞克蹙眉,转头看过去:“什么问题?”   “具体的不太清楚,他去的医院保密措施很好,只知道大概,好像是……肺出现了问题。”   瑞克摆摆手,模样有些不悦:“以后再有这样的事,立刻探查明白,第一时间汇报,这件事也立刻给我去查,一个小时之内,我要结果。”   侍从精神一振:“是!”   瑞克独自在厅堂里坐了一阵,转身进了书房,打开电脑,登陆私人账户,想看看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从今个儿一早起,这心里头就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像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   忽然间,有新邮件。   瑞克眯了眯眼,点开。   一瞬间,画面跳出,他瞳孔骤然收缩,心头急跳。   “小钦……小钦!”   扉页是秦钦的照片。   昔年佳人,早已化作尘埃,融于天地人间,万物之中。   好在照片将她的音容笑貌留存下来,年轻漂亮,五官精致。   瑞克呼吸急促,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紧,情绪开始变得激动,连眼神也慢慢变了。   这个邮箱,来自国内,IP地址非常眼生,可他……其实猜得到是谁。   一直在追寻这件事情的、以及被无端卷入这场恩怨之中的人,大抵……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全然数算的过来。   瑞克眼皮跳个不停,心里头即使明白有人在刻意针对自己,但还是没有办法停下,还是没有办法依靠理智去思索。   秦钦……小钦,这个女人是他一生中唯一的软肋,也是他一生中求而不得的太阳。   即使因为他的发病而故去的妻子,也不能……与之相较。   小钦是全天底下最美好的人。   他狠狠的闭了闭眼,一颗心迅速跌落低谷。   但凡关于小钦……他就没有办法不往下看,不去探知,即便知道是陷阱,是假象,他也必须一探究竟。   更何况,这个邮件很大,有视频、语音,以及文字,而题目……则是——秦钦日记。   瑞克眼神一点点暗下去,变得阴沉可怕。   半个小时之后,侍从查探到了国内的具体信息,急匆匆的往书房赶。   恰巧碰到了来拜访瑞克的楚恒。   “三少。”   侍从微微颔首:“我家主人在书房里。”   楚恒点点头,“我知道。”   忽然间,他瞥见侍从手里握着的东西,又从他神色里察觉出仓皇,顿时停滞片刻,皱了皱眉。   “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眼睛尖,好像隐隐约约看到是一份病历,而且……能够确定,不是瑞克。   侍从犹豫了一下,这些年来,主子一直在关注小少爷,以至于他们也知晓一二,楚恒和小少爷的关系非同寻常,若论起来……恐怕主子也是不及的。   让楚恒知道……兴许不是坏事。   楚恒心下微惊,从他的眼神里读出几分莫名的意味,心底“咯噔”一声,抬手就拦下他,夺过他手里的东西。   对方也在犹豫不决,因此没有阻拦,楚恒毫不费力的夺下,瞥见上头偌大的“病历”两个字,再往下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庄子昊。   “他怎么了?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有他的病例?”   楚恒走马观花的看下去,情绪有些激动。   “还有这上面是什么意思?什么……肺……肿瘤?不知良性恶性,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们……”   楚恒简直立马怒了。   对方垂眼,“就是您看到的意思,这么多年下来,我家主子一直在默默的关注着小少爷,嘱咐我们无论何时,小少爷一旦也麻烦,就立刻出手相助,而当年夫人的故去,也另有缘由,主子……不是有意伤人的,他的病……”   话音未落,楚恒就一把推开他,飞一般的往书房跑。   “别废话!快跟上!” 第206章 我希望你活着   瑞克有重度的偏执型精神分裂,以及臆想症。   主要表现在幻觉上。   还有幻听。   这一点,是庄子昊告诉楚恒的。   这样的人往往分不清事实与梦幻,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同样会忘记很多事情,以衍生出的幻觉为真相。   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就见瑞克坐在窗边,手腕被狠狠的划开,殷红的血淌了一地。   楚恒心头一跳,迅速扑过去,开始急救止血。   庄子昊收集的那些东西,被瑞克看到,恐怕已经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患者,还是重度,瑞克能维持的跟寻常人一样,已经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楚恒才更有把握。   表面露于人前多么平静,私底下就多么波涛汹涌,看似无坚不摧,实则一碰即碎。   楚恒于人心之中精准推算,反复推敲过成功的可能性,才发出了那封邮件。   经过无数次与瑞克的交手,他都能推算的出来,瑞克在看到那封邮件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以及看到邮件之后,一步步会做什么。   而他这个时间过来,正是要亲眼确定瑞克的死亡。   很多事情,必须亲自确认过才放心。   可方才得知瑞克为庄子昊做的事,以及……察觉这份病例,楚恒突然改了主意。   “快……救人!送医院!”   他紧急给已经昏迷的瑞克止血,动作冷静而迅速,吩咐慌乱不堪的侍从赶紧叫人,往医院送。   整个过程仓促而紧张。   楚恒思绪有些恍惚。   这一瞬间,他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手上沾着猩红的血,刺眼至极,楚恒跟着人群奔走,恍恍然就想起来,他埋怨于方宴陷在过去,弃他而不顾,可……庄子昊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们都活在过去了,不得平息,岁岁年年生活在怨恨之中,挣扎反复。   那他呢?他又在做什么呢?   他在帮助庄子昊杀人,他在助纣为虐,他在违逆本心,他到底在……做什么呢?   不是说好的大家都要往前看吗?   不……不行!庄周不能死!他得活着……他得活下来,他如果就这么死了,那么庄子昊……一样不会快乐。   纠缠了这么多年,怨恨早已经变成了心结,没有了种下心结的人,又何谈解开?   庄子昊隐瞒病情,竟然连他都没有提起过,又在执着什么?害怕什么呢?   楚恒站在医院长廊上,神色恍惚。   不行,他得赶紧回国,庄子昊的病情……必须立刻做手术,这样才能赶紧知道,究竟是良性还是恶性。   “你……”楚恒用力甩了甩头,勉强恢复冷静,抬手抓住方才的侍从,急匆匆嘱咐了一句,“你家小少爷的身体状况……我必须赶紧回过,他的情况……一有什么结果,记得赶紧告诉我。”   丢下这些话,他转身就往电梯里奔过去。   现在立刻马上!他必须回去!庄子昊那边的情况……恐怕不太好,他必须回去看看。   这么多年过来,他说的话……庄子昊还是能听进去几句的,恐怕方才那份病例特意给自己看到,你是存了让自己去劝说的想法。   楚恒定了定神,脸色苍白,神情慌乱。   正在这时,电梯的门打开,楚恒察觉里面有人,就往一侧退了退,打算先让里面的人出来。   可抬头一看,却见一辆轮椅轮椅驶出来。   推轮椅的黎旻看到满身是血的楚恒,也禁不住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怎么身上这么多血?”   楚恒一惊,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们,眼神躲避着,压根不敢低头去看轮椅上的男人,只匆忙摇了摇头,抬脚就往电梯里走。   此情此景,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想逃离。   现在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楚恒一身是血,衬着夜晚的灯光,格外瘆人。   路过轮椅的时候,手腕被人折过扣住,以至于他不得不停下脚步,退回来半步。   “嘶……”   楚恒怕伤了那人,因此没有半分抗拒和挣脱,只感觉扣在手腕的那双手,滚烫灼人,还微微颤着,力度却出奇的大。   “小恒。”   男人眉目冷硬,声音很沉,透着一股子冷厉:“伤到哪儿了?”   楚恒垂目,猝不及防间撞入这人的眼眸。   漆黑的瞳仁之下,倒映出他惶惶不安的面孔。   世界仿佛就此静止,四目相对间,方宴苍白英俊的脸孔上浮着止不住的担忧。   男人脸色差的厉害,胸腹之下拢着绒毯,病色明显,绀色的唇瓣微微抿着,抬头的姿势有些吃力,却仍旧仔细打量楚恒,试图判断他身上伤处。   “不是我的血,我没事。”   楚恒回过神来,赶紧摇头,忙不迭解释:“只是……被沾染上了一点,你别担心,我没有受伤。”   听到这话,男人才略略松了一口气,断断续续的低咳着:“发生了什么事?”   楚恒咬了咬唇,斟酌再三,还是说了实情:“瑞克……他有重度的精神分裂,割腕自杀,正在抢救。”   男人神色一震,吃惊道:“小恒,你……咳咳……咳咳……”   楚恒垂眸,算是默认自己的作为,可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我尽了全力救他,但……生死不知,目前这个样子,只能听从天命。”   夜色凉薄。   男人扣住楚恒的手渐渐松了力道,垂落下去,楚恒怕他磕在哪儿,赶紧反手捧住,慢慢给他放到膝上,轻轻揉了揉手背。   白皙的皮肤上泛着青紫,因为输液的缘故,这双手满是针孔,看的楚恒心疼不已。   “我要立刻赶回国了。”   楚恒俯身,替他打理好毛毯边角,“庄子昊出了事,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强忍着眼泪,去看那人惨败的面孔,“方宴,这个地方气候湿润,不适合你养病,如果晚上睡不好,就多泡一泡脚,敷一敷膝盖,不要劳心劳神。”   “我知道,你肯定放不下,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放下,不是放过别人,而是放过你自己,往后的日子还长,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方宴……”   眼泪夺眶而出,终究落下来。   “我希望你活着,能永远活着。” 第207章 回国   M市。   楚恒奔波许久,连接多日,终于回国落地。   消息早就发给庄子昊了,庄子昊也很够意思,亲自过来接机。   “兄弟,你这飞机晚点了几个小时?”   庄子昊帮他把行李放在后备箱里,点了点腕表,轻笑一声,“我都快饿死了。”   楚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打了个哈欠,“走吧!请你吃饭。”   庄子昊看了他一眼,才算满意,“这还差不多。”   M市最近一直在下雪,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街道上人生熙攘,十分热闹。   庄子昊一边开车,一边断断续续的低咳,楚恒上车不过十分钟,就没见他停下过。   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看来消息不是假的,病历也不是假的,好在瑞克……他努力去救了,是死是活,只能听天由命。   “子昊。”   楚恒声音紧了紧,试探着开口:“瑞克还没死。”   庄子昊一顿,猛的回过头来,一脸错愕,“什……什么?”   居然没死?   倚着楚恒的手腕,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庄子昊惊诧过后,迅速冷静下来,“是出了什么意外吗?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楚恒摇摇头:“过会儿再说,我睡一下,实在太困了。”   “嗯。”   庄子昊皱了皱眉,专心开车。   车上暖气开得很足,楚恒穿着羊绒大衣,都觉得有些热,他阖眼,佯作睡着,片刻之后,却悄悄将眼皮掀开一条缝,仔细去打量庄子昊。   他穿着有些厚重的羽绒服,但仍旧冷的有些发颤,里面是单薄的黑色线衣,握着方向盘的手腕细瘦伶仃,明显不太健康。   尤其是这次见到他,能够看得出来,他脸色也不太好,不想……从前一样。   楚恒心里头猛的一颤。   耳边一直缠绕着庄子昊的低咳,断断续续,能够听得出来,他一直在尽力压制,生怕惊了自己,楚恒也不点破,气息绵长,佯作睡得很香。   倚着庄子昊方才的态度来看,还是没有放下,而且……执念颇深。   跟方宴一样。   他觉得有些犯愁,心里头也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活在过去呢?有些事情,过去的太久,困住的人……也只能是自己。   而那些去往另一个世界的至亲,必定也不希望看到如此情景。   他们怎么就不能明白呢?   他们心里头那些为了至亲至爱的执念,可如果真的被他们那些至亲至爱所知晓,必定是要心痛难过的。   所以,他们苦苦支撑这么多年,又在坚持什么呢?   楚恒闭着眼睛,想着想着,居然真的睡了过去。   被庄子昊叫醒的时候,他们已经停在了一个火锅店外。   “走吧!”   庄子昊解了安全带,“咱们喝两杯,待会儿叫代驾。”   “吃火锅吗?”   楚恒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外面的万家灯火,嘟囔着:“我不想喝酒……”   “怎么?”   庄子昊偏头看他。   楚恒一副似醒非醒的样子,面不改色的瞎掰:“影响判断和情绪,最近事情多,得时刻保持清醒,等过了这个年再说。”   “切!”   这家伙又抽风了。   庄子昊无奈的摇摇头,早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时不时不着调的样子,一边下车一边应着:“那我喝,你开车。”   楚恒拍了拍有点昏沉的脑袋瓜,打着哈欠下车,可一打开车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个激灵,“哎呦喂!家里怎么这么冷啊?嘶……冻死我了冻死我了!”   他裹紧身上的羊绒大衣,整个人瑟缩着,飞快往店里跑,短靴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哎呦我的妈呀!你快点来呀!外面多冷,快进来快进来!”   庄子昊摇摇头,轻笑着跟上去。   但这个家伙待在一起,总是有无穷无尽的快乐,只可惜他常年待在国外,回来的时间不多。   要不然……他恐怕天天都得被这家伙笑死。   两人坐下来,楚恒摸了摸瘪瘪的肚皮,握着菜单,大点一通。   “这个,这个,这个这个……都来一份。”   他点过之后,将菜单递给庄子昊:“看看你吃什么。”   庄子昊嘴角微抽,“你都点一桌满汉全席了,还要我看什么?吃的下吗?”   话虽如此,他还是接过来,点了一瓶酒。   楚小恒摇头晃脑,满脸不服:“这不是我请客吗?当然不能抠抠搜搜。”   等菜的间隙里,他吃了一点小零食,托着下巴,目光审视着打量庄子昊:“兄弟,你说……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说起来他们的相识也是极其戏剧性,孩童时的男孩子们都顽劣,多半不打不相识,如今想来,只觉得唏嘘。   “多少年了?”这个问题把庄子昊问愣了,“你还别说……我当真是记不大起来了。”   年少时候常常在一处玩耍,养出非凡的默契,以至于即使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楚恒长居国外,两人聚少离多,情分也从来没有被距离和时间淡化过。   不得不说,他们两个人都承认,相互之间是最好的搭档,不论是做什么事。   默契十足,配合紧密。   “你……相信我吗?”   犹豫许久,楚恒问出了这么一句。   庄子昊轻咳了一声,闻言,满眼诧异,偏头接过侍应生递来的酒,自己打开,倒满。   “你这不是废话吗?在这个世界上,我要是连你都不相信,还能相信谁呢?”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瓶,挑了挑眉:“真不来一杯?”   楚恒摇头,整个人松了力道,靠在沙发背上,满心愁绪:“不来了,待会儿我开车,送你回去。”   庄子昊也不坚持,婉拒了侍应生的服务,开始往火锅里下肉和菜。   热气氤氲,腾腾升起,挡在两个人中间,模糊了视线。   楚恒沉默,盯着面前翻滚的汤汁发呆。   庄子昊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你怎么啦?”   他放下筷子,认真的抬眼看过去,“什么事情……磨磨唧唧的,连我都不能说吗?” 第208章 争吵   对着庄子昊,当然没有不能说的。   可楚恒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们两个人并肩作战多年,默契绝非寻常人能比,但在这种事情的看法上,分歧仍旧很难言明。   “我打算跟方宴离婚了。”   “噗……”   庄子昊一口酒险些喷出来。   “什么?什么意思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抽了一张纸巾,擦拭嘴角,浅浅的咳嗽着,神色诧异:“怎么着?你是又看上谁了吗?”   楚恒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气闷不已:“我……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到底跟谁是兄弟啊?怎么我跟他离婚、就是我看上别人了,不能是他看上别人了?”   肉涮好了,他夹起一块,蘸了汤汁,气鼓鼓的塞进嘴巴里。   庄子昊闻言,笑出声来。   “你……咳咳……你说方宴看上别人了,这话我可不信,你问问谁能相信?他那样的人……你觉得跟你一样,瞅见长得好看的就走不动道啊?”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家伙起初就是因为方宴长得好看,才被迷住,自己乖乖送上门去的。   火锅咕嘟咕嘟翻滚着,热气腾腾,楚恒刚好肚子饿了,一边吃肉,一边解释:“那你觉得……他看上过我吗?起初愿意结这门亲事,也是因为想要试探我父亲,要不然倚着他那样的人,哪里需要通过与别人结亲来巩固家族企业的利益?”   庄子昊愣了愣,点点头,表示赞同:“你说的这话倒有些道理,他起初的缘故应该就是这样,但是……”   他想了想,十分中肯的开口:“你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最无法预测推算的,就是人心。”   楚恒执筷的手猛的一顿。   “他后来对你如何,你心里头应该也是清楚的,兴许……最起初的念头,已经被他磨没了呢?”   庄子昊抿了一口酒,长长叹了一声。   “不可能!”   楚恒骤然抬头,语气凌厉起来:“那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活下来的执念,怎么可能就被磨没了?顶多是他现在还不完全清楚当初细节,又或是没有找到证据,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你怎么不说是碍于跟你的情分呢?”   庄子昊浅浅的咳嗽着,轻笑了一声。   因为是在室内,他脱了羽绒服,衣着单薄,显出几分明明白白的消瘦来。   楚恒停了筷子,定定望着庄子昊,眨了眨眼,声音有些飘忽不定,“的确有情分,但恐怕是比不得的,那如果……纠结挣扎过后,我还是被弃掉的那一方呢?”   他已经没法子再等到宣判那一日了,自己多少分量,理应清楚,并且摆正位置。   没必要给自己找难堪,也没必要让两个人都难堪。   “啊?”   庄子昊愣了愣,“至于吗?你没试过,又怎么知道?”   “我让他跟我回国,”楚恒苦笑了一下,继续涮肉,可手却止不住抖,“他知道我的意思,我是想让他放弃追寻,放弃那些旧事,人活着,还是要往前看的,不是吗?”   “可是他拒绝了。”   从那一刻开始,楚恒就已经非常清楚自己的分量了。   没有必要,再等下去。   气氛一瞬间沉默下来。   庄子昊僵了片刻,自嘲一般的笑了一声:“也许……我可以理解方宴的感受。”   话音刚落,他就仿佛察觉了什么,诧异抬头,“楚恒,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这家伙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楚恒看了他一眼,这会儿就不吱声了,埋头吃肉。   大快朵颐。   点的菜品不少,一盘盘上来,摆了满桌子,楚恒张罗了每样都丢到锅里一点,煮成一团。   庄子昊眯了眯眼,放下筷子。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今天的开场白,敢情就是给自己下套,等的就是现在呢!   “说吧!瑞克的事情,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他可不相信楚恒做事,会虎头蛇尾。   小楚挑了一下眉,吃的满嘴是油,含混不清:“唔……要不然,你猜一下?”   除却不敢看庄子昊之外,他也是饿狠了。   一路上都在奔波,压根没心思吃什么东西,更何况……离开艾慈的时候,心绪不宁,压抑的厉害。   直到回了国,落地M市,才算是好些。   “我猜——”   庄子昊叩了叩桌沿,轻哼一声:“你救了他。”   “不一定呐!还不知道救回来了没……”   楚恒随口回道,旋即愣住,“呲溜”一口,把凉粉吸进嘴巴里,结结巴巴“那个啥……你咋啥也知道?”   庄子昊抚额,顿时胃口全无,火气“蹭”的就上来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吗?你知道我盼这一天盼了多久吗?你都没有跟我商量过,就去救他?楚恒,你是疯了吗?”   “又没说活过来了……”楚恒撇撇嘴,咽下嘴巴里的可乐,“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再说了,当时情况紧急,再慢一刻人就失血而死了,我怎么去跟你商量?”   “你!”   这家伙伶牙俐齿,庄子昊说不过他,不禁气结:“你也实在太自作主张了,我什么事情瞒过你?结果换来的就是你给我来这么一出,你就不觉得……问心有愧吗?”   “问心有愧?”   楚恒惊了惊,说起这个,也来了脾气。   “你还好意思来质问我?还理直气壮的说什么事也没瞒过我,”他冷哼一声,掏出手机,划开,点到一张照片上,拍在庄子昊面前,“你瞒我在先,正正好好把我的愧疚抵得一干二净。”   庄子昊狐疑,接过手机,看了一眼。   脸上血色顿时褪得一干二净。   病例。   他重新咳嗽起来,惊的一颗心都在发颤,“这……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这家伙不是个仔细的性子,如果没人指点,绝对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你别来跟我提这些弯弯绕绕,”楚恒气的拍桌子,“说好的没有隐瞒呢?你瞒了我这么大的事情,还有脸过来指责我,庄子昊,你究竟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这是在用健康、用生命,去成全那些劳什子执念!人活着,就不能放下过去,往前看吗?” 第209章 小傲娇   生命永远在于明天。   这个道理,谁都清楚,可真正实践下来的时候,却非常难以做到。   一顿火锅下来,两个人的气氛已经彻底僵住了。   楚恒没喝酒,回去的时候负责开车,铁青着一张脸,不说话。   庄子昊喝过酒,又有些呛风,上车的时候忍不住又轻咳起来。   “咳……咳咳……”   他也不说话,咳着咳着,就弯下腰来,掌心抵着一侧车门,咳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楚恒气的咬牙,一直在等着这家伙开口服软,结果……结果肚子都吃饱了,庄子昊还就是不说话了。   他们两个人性子迥异,从小到大,一旦出现矛盾,率先低头的,永远都是庄子昊。   结果楚恒这回还真没等到他低头。   “怎么不……咳咳……走?”   庄子昊身子半弓着,身形有些佝偻,右手抵着副驾驶前面,微微偏了头,咳的有些气喘。   楚恒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忍了半晌,到底还是心软,凑过去替他叩背。   “没有备温水吗?”   楚恒转头,翻了一阵,只翻到了矿泉水,无奈抽了一瓶,拧开,递过去。   “谢谢……咳……咳咳……”   庄子昊喝了几口,这才勉强压下喉咙的痒意,“走吧!”   楚恒发动车子,冷哼一声:“先送你回去。”   “那你怎么回?”   庄子昊微微诧异,“不用,我待会叫代……”   却见那家伙扭头,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来,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我不回了,就睡你那,不成吗?”   “啊?”   庄子昊愣了愣。   “你打算让我回哪里去?”楚恒今夜开车很猛,气鼓鼓的哼了一声,“我丢下方宴先跑回来,肯定不能回家,可又不能回楚家,老爷子要是知道我的心思,恐怕会打死我。”   这话……倒是没什么毛病。   庄子昊想起楚父那火爆脾气,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楚小恒一个急转弯,凶巴巴的开口,“从小到大,我被揍成什么样子了,你又不是没见过,现在过来说什么风凉话,哼!”   “我最近都住在酒家楼上。”   庄子昊沉沉笑出声来,语气轻松而愉悦,他喝了酒,思维比平时便稍微混沌一些,目光透过车窗,望向天际:“不过程景总会过去。”   心下沉着一股子莫名的感觉,暮色黑沉,挚友在侧,语气又凶又坏,可他还是觉得……奇异的满足。   大抵倘若生命停在此刻,也算是值了。   “过夜?”   楚恒挑眉,“你跟他……有戏?”   庄子昊心下一窒。   “没戏,”他语气寡薄,透着一股子清冷,“江江特意来提醒过我,程景不是个简单的人。”   在他们两个人的认识和相处中,程景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平静如水,即使提及自己的处境,也只是带着些微苦涩,并不多言。   他从与自己说过任何打算和规划,也从未更多的提及家事,只是喜欢与自己喝酒谈天,耳鬓厮磨。   顶多是情场上逢场作戏的过客罢了,哪能当得了真?   “那小丫头看的还这么明白,”楚恒有点诧异,车速缓下来,“听说姓程的一大家子都没得到好儿,小的进了监狱,老的受不了打击,成天病怏怏的,都快住在医院里了。”   敢打江江的主意,并且是钻了他的空子,一想起来,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当初方宴嗅觉敏锐,在第一时间察觉不对,恐怕他也要落到那些人手里,到时候不仅他丢人,楚家也接连着丢了脸面。   “虽然说这一切跟程景没啥关系,可我跟江江的看法一样,总觉得他这个人不简单,非常不简单。”   楚恒叩着方向盘,蹙眉,微微思忖,“他眼里有很多东西,身上也背着很多东西,子昊你想,他作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手腕必定不普通。”   那个年轻有为的男人……肯定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平和无害。   楚恒跟他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合作过几回,总觉得他脸上挂着的笑底下……隐隐藏着什么。   谦和的有些过分。   “我知道,放心吧!”   庄子昊的声音有些飘忽,逐渐低下去,削薄的肩微微耸动,咳得吃力:“我有分寸。”   如果江江说的没错,那么最近挑起M市几大龙头企业内斗,争个你死我活,以及挑起方氏内部矛盾,搅乱它与楚氏联盟的,恐怕都是程景。   临近过年,M市乱的厉害,后院起火的事情特别多,大家好像都或多或少有点麻烦,可是……程氏是个例外。   它仿佛置身所有事情之外,只安安静静的看着,没有一分一毫被卷入其中,岿然不动,反倒得了几个旁的人家意外漏掉的大单子。   好像……不声不响,就在得利的感觉。   任谁也觉得有鬼。   寒风凛冽,深夜落雪,更是森冷,酒家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楚恒下车,关好车门,“行啊!兄弟,最近这生意够火爆啊!”   庄子昊摇摇头,替他从后备箱里取了行李箱,“你知道我心思不在这上面,底下几个孩子折腾的。”   “我自己来。”   楚恒眼疾手快,接过行李箱,刚往前走了几步,就见身边人摸出一支烟来,轻咳着找打火机。   “作死啊你!”   楚恒恨不得踹他两脚,劈手就将烟夺过来,气鼓鼓的走在前头:“睡觉!等睡醒了,明天去医院。”   不等庄子昊拒绝,他停了脚步,指着那家伙,咬牙切齿的开口:“你要敢说不去,我明天就把你这店给砸了!”   这么大的事情,敢瞒了他这么久,如果再敢讨价还价,他可真是吃人的心都有了。   庄子昊哭笑不得,知道他真做的出来,不得不点了这个头:“行行行,小祖宗,我这是小本买卖,比不上你家大业大,你就行行好,高抬贵手,算是放我一马,成吗?”   楚小恒撇撇嘴,甩了甩脑袋,傲娇的哼了一声,这才上楼去了。 第210章 等一个消息   艾慈。   过年的时候,才觉出格外清冷。   戚砚抱肩靠在门口,冲刚刚进来的黎旻微微摇头,满心忧虑。   艾慈里有不少国内同胞,纷纷庆贺新年,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可他们的院子里,却是冷冷清清。   方宴前几天又住了一回院,病的昏昏沉沉,谁叫都没有反应,只提及楚恒这两个字的时候,眼帘会细微的颤动。   好在没几日就清醒了过来,不怎么说话,神色倦懒,偶尔疼的厉害的时候,昏沉间会叫楚恒的名字。   但关于楚恒的事,却是从未开口问过。   “阿宴。”   黎旻推门而入,带着外头一身雨丝,湿漉漉的,凉入心扉。   男人正在屋子里整理东西。   他还没有恢复,身体底子仍旧十分虚弱,苍白修长的手指抚过一件件旧物,神色沉默,眼底含着深沉眷念。   “阿宴,”黎旻走近,目光掠过周遭摆放整齐的物品,多是些不规则的小物件和饰品,心下一紧,“这些是……”   “我母亲的遗物。”   男人神色疲倦,声音嘶哑,时不时低咳几声,整个人显得苍白而孱弱。   黎旻沉沉叹了口气,捏了捏手机,想起楚娇发过来的消息,试探着开口:“娇娇说,楚恒没回楚家。”   男人动作猛的一顿,细长白皙的腕子略抖了抖,手里的纸张险些握不住。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没说旁的。   黎旻又近了一步,声音很低:“瑞克救过来了,人活了,但是还没醒,能不能醒过来不一定,你要不要……早做打算?”   事情走到如今地步,理应了了。   远赴艾慈这么久,能得到此等结果,虽不说圆满,但也是……不算一无所获。   当初活下来的那位修女婆婆时常会来,探望方宴,她含着笑,也不说旁的,只讲述自己这么多年下来,心境的变化。   “人呐!总要有个过程,你在蜜罐里的时候觉得外头日子苦,可真正到了要饿死的时候,就又会觉得,苦日子也不错。”   “有些时候,你得看透你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孩子,兴许很多时候,你以为心里头重要的东西,早就变了。”   “但你自个儿得知道,所以你得时常回头看,时常问一句,最想要什么,最值得什么。”   能够看的出来,曾经的修女离了王宫,落入寻常百姓家,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但却出乎意料的快乐。   方宴蹙了蹙眉,回神之后,低声开口:“不必管,这边是瑞克的地盘,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不要动手。”   要不然……吃亏的还是他们。   瑞克长年在这边,积压了不少势力,不比国内形势,如果起了正面冲突,吃亏的……自然是他们。   “那……”黎旻动了动嘴唇,有点无奈:“自从楚恒走了之后,你就是这个样子,什么也不做,靠在这里,还不如跟他一起回去呢!”   男人消瘦的厉害,因为心脏的情况持续恶化,脸色染着病态的苍白,唇色一直偏绀,日常饮食作息倒是还算规律,也能吃的下去东西,可依旧不妨碍他继续消瘦。   “暂且不回去。”   他依旧沉默的,眉眼仿佛拢着一团雾气,缥缈不定,“等。”   黎旻简直纳闷:“嗯?等什么?”   他觉得脾性再好的人,都得被这人给磨疯了。   实在是难以沟通。   “等一个消息。”   男人动作一顿,偏头低咳了一阵,“等到就回去。”   黎旻一头雾水:“那还要等多久?”   这人究竟在搞什么鬼?等……等什么东西?   “快了。”   男人掩唇,止不住低咳,心口蔓延开一阵绞痛,他屈指抵着胸前,吃力的喘着,“再……等一等。”   黎旻都要被他逼疯了。   “不是……你到底在等什么呢?就不能回去等吗?你知道你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吗?我已经在给你找配型了,如果成功,你必须住院,接受手术!”   黎旻最头痛的就是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对自己的身体和性命全然不当一回事,这副模样……好像自从楚恒出现之后,他已经很少见到了。   可自从楚恒回国之后,又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黎旻真是头痛不已。   “先生在等国内的消息。”   戚砚斜斜靠在一侧,插了一句。   黎旻诧异扭头。   “楚家的,确切消息。”   戚砚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先生是怕什么?得到的证据全部指向楚家,先生就下不去手了?”   男人半垂着眼,颤着手拾起泛黄的旧照片,一点点打理平整。   “戚砚。”   他低低咳着,“你如果没事做,可以回去帮他们,想来……咳……咳咳……有了你的帮忙,他们动作能快了不少。”   戚砚轻哼一声,一脸不满,转身往外面去。   “你不回去,我肯定不可能回去,赶我走,想都别想。”   男人停下动作。   他歇了片刻,视线掠向外面,目光悠远。   “咳……咳咳……”   “黎旻。”   方宴偏头,面沉如水,“快过年了,你先回去吧!”   “嗯?啊?”   黎旻拖出来一个凳子,坐在旁边瞧着一桌子古旧的物件,觉得有点神奇,闻言也没当回事,随口回了一句:“为什么?你怎么不回去?”   “我回去有什么用?”   方宴语调很沉:“我没有家人,总不能让你们也一起被捆在我这儿。”   黎旻一惊,这才察觉自己仿佛说错了话。   是了,这个人已经没有家人,也没有家了,他唯一的家人,只剩了楚恒。   可走到如今,楚恒也萌生了退意。   这本来无可厚非,夫夫结合,本就是情意和利益的结合,一旦大难临头,或者利益相悖,各自飞也是寻常事,不值得惊奇。   但方宴与寻常人不同,他这个人,很难会投入感情,可一旦真正投入,也很难撤身而出,楚恒如果真的要离开他,恐怕他……撑不住。   即使上了手术台,黎旻都害怕他活不下来。   至于楚恒……   思及那个果断决绝的青年,黎旻长长叹了口气,说不上怨怼,但心里头清楚,那个孩子……恐怕不知道这样的离开对于方宴来说意味着什么。 第211章 热闹的除夕夜   除夕是一年里难得放松的时刻。   楚家也十分热闹,公司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楚明坤就早早的回了家,楚娇与他一同回的,换了一身火红的羊绒大衣,精致的高跟长靴踩在雪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你不陪那位穆先生?”   站在自家大院门口,楚娇斜睨了楚明坤一眼,轻笑出声。   “总得先陪父母。”   楚明坤摇摇头,也笑:“倘若这个时候再跑出去,那咱爸就又得多一层不高兴了,穆得以后的日子岂不是要受更多为难?他又不傻,自然是明白这个理儿的。”   还是那人特意嘱咐了,要先回家哄好楚父,不要顾忌他。   “说的也是。”   楚娇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隔壁的街巷烟火声不绝于耳,夹杂着鞭炮和小孩子的玩闹嬉笑,如今市区不允燃放烟花爆竹,但郊区却不妨碍,楚家的老宅子虽在富人区,但周遭并不荒芜,反倒遍布着不少人家。   天色渐渐暗下来,薄薄的余晖笼罩着天际,楚娇给了隔壁跑来放烟火的小女孩一根棒棒糖,笑着将人哄走,脸上尽是柔和。   “怎么?你的黎医生没回来?”   楚明坤笑着,逗了逗楚娇。   两个人都没有进去,在外面看看烟火,听听鞭炮,说说话。   “没有,他说暂且不回来了。”   提起这个,楚娇倒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神色,反倒有些担忧,“小恒回国之后也没有消息,给他打电话都不接,会不会有什么事?”   楚明坤抿了抿唇,神色顿了顿,长长叹了口气,“小恒很少生活在国内,很多情况不太了解,但是楚娇,咱们两个……可算是明明白白的。”   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分明。   楚娇闻言,沉默下来,神色间多有挣扎,“咱爸恐怕……促成这种这桩婚事的缘故,在于忏悔和赎罪,但是明坤,小恒不应该承担这一切,这样做……对他真的不公平,他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但是小恒……很早就认了。”   楚明坤望着天际,抬手轻轻扯了扯围巾,神色亦是笼着一股子叹息,“咱们三个人之中,看似是咱们两个人劳劳碌碌,当牛做马,小恒逍遥自在,无所事事,但实际上,当麻烦真正来临的时候,还是小恒一个人撑着。”   “他顶得起一切,也当得起楚家人,咱们……都不如他。”   楚娇闭了闭眼,忽然间觉得有些难过。   明明楚恒才是他们所有人都宠着的孩子,明明……他们都在想,把自己生命中所有的缺失,以及那些从不可得的东西,都填补在那个孩子身上,希望他永远开心快乐,随心而活。   可到头来呢?还是楚恒承担的最多。   “我忽然明白了他丢下方宴回来的原因,”楚娇扭头,别过头去,眼眶微红:“他选择了我们。”   即使那个孩子从小很少生活在他们身边,一直在外面自由自在的活着,可他们每个人,对他的爱……从来不会少半分。   这一次,楚娇和楚明坤心里头其实都是没有底的,他们并不觉得……那个孩子会真的选他们。   可结果属实让他们意外。   “你们两个在外面干嘛?吹风嘛?这么冷的天还不快,赶紧进来!”   楚母裹着貂皮大衣,从屋子里推开门,往外面喊了一句。   楚娇抬手,拭去眼角泪渍,冲楚明坤使了个眼色,“走吧!进去,也别在这伤春悲秋了,要来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是挡不住的。”   她呵了口气,暖了暖手,尖细的高跟鞋踩在雪上,声音细微。   楚明坤摇摇头,抬脚跟上去。   结果没走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喂!哎——你们两个!跑那么快做什么!快等等我啊!”   两人被吓了一跳,齐齐回身,见不远处蹦过来一个欢快的身影,“哥!姐!我回来啦!”   “我回来啦我回来啦!”   欢脱的小家伙连蹦带跳的扑过去,直接扑到楚明坤身上,“哎!你们两个想不想我啊?”   楚明坤偏了偏头,不得不接住他,一脸嫌弃:“什么时候回来的?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楚恒嘿嘿一笑,歪了歪头,皮道:“没看到,真的。”   楚娇直接敲了他一个脑瓜崩,“睁眼说瞎话!”   怎么可能没看到?她都打了好几个电话,不仅不接,回也不回,明摆着就是不想搭理他们。   “哪有嘛!”   楚恒讨好的拉住她的手臂,轻轻晃了晃,“我就是有点事,不方便,不方便。”   他嘿嘿一笑,眼珠子一转,仍旧是旧日里欢脱淘气的模样,楚娇撇撇嘴,“行了,你也就知道对我们两个人使使性子,瞧着进去怎么跟爸妈交代!”   楚恒闻言秒怂:“哥哥姐姐,这大过年的……总不能再动家法吧?你们两个人就行行好,帮帮我嘛!”   他眨眨眼,开始卖乖讨巧。   “行了行了,”楚明坤摆摆手,“快些进去吧!天都黑了,该来的无论如何也躲不掉,小恒,今天过年,就别跟爸妈提些不高兴的事情,好好表现,兴许他们还能放过你。”   “嗷……啊……” 椒???????樘   楚小恒一脸泄气,“那……那还不是兴许嘛!你们就不能宠宠我吗?呜……”   楚娇和楚明坤见状,相视一笑。   三姐弟的一同归来让楚父楚母都大吃一惊。   尤其是楚父,年夜饭的时候一双眼就虎视眈眈的瞪着楚恒,“你最近疯去哪里了?”   大家都忙着开酒乐呵,楚小恒撇撇嘴,有点委屈:“呜……去国外旅行了,这总不至于不行吧?我都是已经结婚的人了,这个还管啊?再说了……今天除夕,您能少审问我两句嘛!”   他晃了晃高脚杯里的红酒,慢慢醒着,讨巧的冲楚母撒娇:“妈!大过年的,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能不能让我爸别为难我了?要有什么事情,等过了年再说还不行吗?”   他嘴甜又会说话,没过多久就把楚母哄的不亦乐乎,乐呵呵的制止楚父继续问话,张罗着大家碰杯,热热闹闹的过新年。 第212章 包饺子   楚家老宅热热闹闹,佣人们也都放了假,只留了两个无家可归的老佣人,做事的人手不够,三个孩子就去打下手,帮忙包饺子。   楚母一年到头也难得来了兴致,衣领了手,系了围裙,开始调馅。   “我也要来!”   楚小恒“咚咚咚”的跑过来,一脸兴奋。   楚明坤拦都拦不住,从厨房探出半边身体,又好气又好笑,“我不是说让你去剥蒜吗?”   “我才不要!”   楚小恒嘚嘚瑟瑟的甩了甩脑袋,冲他吐了吐舌头:“剥蒜多无趣啊!我要包饺子!”   楚娇正帮着和面,闻言抹了一把脸,狐疑扭头:“你?包饺子?你会吗?”   楚母也是附和:“小恒,你会吗?”   众人齐刷刷都瞧着他。   可以说在整个楚家,楚恒是被所有人宠溺纵容着的,他无论做什么,都能引起众人的注意。   “我当然会!”   楚恒扬了扬下巴,一脸得意:“你们等着瞧好吧!”   众人面面相觑。   楚小恒坐下来,系好花围裙,大手一挥:“今晚的饺子我包了!”   连楚母也纵着他,愣了愣,“那……那我给你打下手。”   就在这时,沙发上看报纸的楚父插了一句:“你们也包几个,免得那小子包的不能吃,大家都饿肚子。”   众人皆哈哈大笑。   “你……”   楚小恒气的瞪眼,“你们这是小看人!等着!哼!”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外头风雪交加,寒风凛冽,而屋子里却是其乐融融,父慈子孝,合家团圆。   “哎!小恒你——”   某只皮实的娃叽里咕噜的从身边滚过去,抹了他一脸面粉。   楚明坤用手背拭过脸颊,看到一手的白,就心知不好,临着照了一下门口的镜子,见头发眉毛都被抹的一塌糊涂,还油叽叽的,禁不住额角直跳。   那个家伙真是……欠揍!   “啊……楚!恒!你要上天?”   平素里一举一动都婀娜多姿、优雅贵气的女人系着围裙,扛着擀面杖,追着那个皮实的娃满屋子跑,毫无形象。   “你给我脸上抹了什么?怎么还一股子韭菜味?”   一听这动静,楚明坤就知道,必定是楚娇也中招了。   楚恒那个家伙,真是……皮!   楚明坤站在楼上,冲下面喊了一句:“他只给你抹了饺子馅,算是仁慈了,回头给你抹一脸蒜泥,看你怎么着!”   灰头土脸的小楚跃过沙发,从楚父身边绕了个圈,轻轻松松的躲过楚娇的追击,结果楚娇的擀面杖没收住,直接打在楚父的胳膊上。   “嘶……”   楚父被敲得吃痛,瞪了一眼闹腾着的两个孩子,佯作威严:“出去出去!这家里恐怕是容不下你们了,出去闹腾去!”   楚小恒闻言,笑眯眯的指楚娇:“这可不关我的事,老爸,误伤你的是她呢!”   旋即连蹦带跳的往厨房跑,欢脱的不行,嗓门大到震天响:“宣妈,饺子煮好了吗?我都饿了!”   楚母失笑,满眼宠溺:“他难得回来过年,闹一回就闹一回了,哪有这么多讲究?”   “说的也是,”楚明坤洗干净了脸,从楼上慢慢走下来,“那孩子从小在外面野,每隔两年才回来过一回年,任着他高兴就是,有什么打紧处?”   “对啊对啊!”   楚娇卸掉精致的妆容,素着一张脸,附和着点头:“小恒好不容易回来过一次年,爸,您就悠着点,收收脾气,别跟他计较了。”   这回轮到楚父瞪了眼。   “这……”   他转头,四周打量了一下家里,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还是我家吧?你们一个个怎么……什么都向着那个小魔头说话?”   正在这时,厨房里传来某只小魔头的巨无霸嗓门,“楚明坤!你快过来!来来来!”   楚明坤诧异,笑骂了一句没大没小,却还是抬脚往厨房去,“你又闯什么祸了?嗯?哎——你这是做什么?”   饺子绝大部分都是楚小恒包的,剩下小部分是楚娇和楚母包的,楚明坤迈进厨房的时候,就看到他在把那些歪七扭八的饺子往保温盒里装。   “这……”   第一锅饺子刚出来,还是热气腾腾的,楚小恒将自己包的那些丑不拉几的饺子全挑出来,一股脑装了两人份在保温盒里,笑眯眯的扣好,妥帖放置,递给楚明坤。   “快去快去!”他开口催促:“饺子还热乎着呢!老爸这边我给你挡着,嗯~”   楚小恒挑挑眉,趁楚明坤愣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凑的近了一点,小声道:“穆得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想来是需要你的,刚好午夜还没过,你赶紧过去,把饺子也一起带过去,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份了。”   “总有一天,咱爸会接受他的,等那个时候……大家就可以一起回来过年,热热闹闹的,多好!”   楚明坤皱了皱眉,摸着怀中温热的保温桶,却仍旧迟疑:“那……咱爸那边……”   “放心吧!有我在呢!”   楚小恒拍着胸脯打包票:“我给你顶着,不会有事的,快些去吧!”   楚明坤有点感动,抿了抿唇,“那……那我就先走了。”   穆得……定然也是孤单的。   楚小恒不耐的推他,“快走快走!记得从后门走,晚上不用回来了,不给你留门啊!明早别忘了回来跟我们一起出去拜年啊!”   楚明坤轻轻勾了勾唇,心里头想着总算没白疼这个小崽子,抱着怀里的保温桶便往外走,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嘱咐了一句,“不出意料,今晚咱爸肯定会找你聊聊,大过年的,你也收敛一下脾气,别再惹他不高兴了。”   楚恒最讨厌听这种大道理,闻言更是一脸不耐烦的赶人:“哎呀哎呀!我知道了,知道了!成天跟唐僧念经一样,显得我多不听话似的,你快些去吧!再晚点儿饺子都要凉了,我包的饺子可好吃了,你可不要浪费哦!”   “喂!”   楚小恒冲着楚明坤的背影挥了挥,跳着脚大喊,“记得全部吃完,来年有好运!” 第213章 诡异的饺子   楚明坤当真拎着那一桶热气腾腾的饺子,驱车去了穆得那里。   他其实是有点迷糊的,本来……也没打算过来,怎么糊糊涂涂的,就被家里那个臭小子给撵过来了呢?   还有那桶饺子,楚明坤拎起来,左右看了看保温桶,发觉上面被贴了个卡通头像。   是一只哈士奇,蠢兮兮的吐着舌头,歪着脑袋。   我去……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楚明坤简直哭笑不得。   从前楚恒不回来过年的时候,家里是远没有这般热闹的,他跟楚娇都不是多跳脱的性子,平平淡淡的就也过去了,可那个闯祸精一回来,家里便处处充满了欢声笑语。   大家其实……都是惦记着他,盼着他回来的,却又不想他不开心,只能把记挂都放在肚子里,由着他的性子来。   就连一向威严冷漠的楚父,在除却那桩婚事之前,也是不曾干涉过楚恒任何事情的,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是纵着他。   他喜欢自由自在,那么他们就尽最大能力,守着他的自由自在。 椒???????樘   茶室里非常冷清,穆得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一个人坐在窗边,慢慢看着太阳落下,听着外头隐隐约约的鞭炮声,面容冷寂。   那个孩子……今夜不会过来了。   尽管清楚这一件事,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觉得孤单。   穆得半撑着额头,失笑不已,自己……怎么也会落到这一天了呢?   除夕春节,本来也不是他的故里会有的节日,可在这异国他乡,感受着外头热闹的气氛,他忽然觉得……好像是有些不一样。   可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呢?   穆得开了一瓶红酒,倒入高脚杯里,捻在手心,慢慢晃着。   他最近身体将养的很好,冬日里也罕少出门,所以……今天便打算喝一点酒。   应该不会有事。   房间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倒是外面万家灯火,隐隐约约能映出室内光景,穆得慢慢喝着酒,觉得夜色凉薄,是如此漫长。   从前……那个孩子在的时候,感觉确实不一样的。   正在这时,他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细微的声响。   “哎呦!”   是凳子不小心被踢翻的声音,紧接着,房间里便骤然亮起来,刺的穆得下意识闭上眼睛。   楚明坤抱着怀里的保温桶,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瞥了一眼,“怎么把凳子放在这儿?还不开灯,万一绊倒怎么办?”   他走过去,将保温桶放在桌上,见男人半遮着眼帘,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片刻之后放在睁眼,慢慢看过来,眸光骤亮。   “你怎么来了?”   穆得放下高脚杯,目光落在保温桶的狗头卡通贴上,有点新奇:“这是什么?”   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开始玩这么卡通的玩意了?   他喝了酒,虽不醉人,但仍旧有些微醺,神色便愈发柔和了些,撑着一扶手微微扭了扭身体,半支着下巴,目光停在去翻找碗筷的楚明坤身上:“你过来,你爸那边会不会不高兴?不是说好了……不用过来的吗?”   楚明坤摆好碗筷,轻笑了一声:“小恒在家,他说他替我顶着,也是他把我赶过来的,饺子是他包的,让咱们两个一起尝尝,刚好我也没吃,哎?”   他目光落在空掉一小半的红酒上,眼皮子忽然一跳,“你……你什么时候喝了这么多酒?吃东西了吗?是空腹喝的?”   男人面色温柔,含着几分惊喜,眸光潋滟,熠熠生辉。   “小坤……”   他拉长了语调,试图蒙混过关。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楚明坤有点生气,可又思及开灯时瞧见这人满身寂寥的样子,着实有些不忍。   他定然……是盼着自己过来的吧!但不得不将自己赶回去,即使嘴上不说,心里头必然觉得孤单的。   小恒说的没错,这个人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无亲无故,身子又不好,必然是需要人陪的。   “先吃饺子吧!”   楚明坤坐下来,打开保温桶:“小恒那小子包的,也是他盛的,还嘱咐了我好几遍让咱们别浪费,全都吃光呢!”   男人含着笑点头,沉声应下:“刚好我也有点饿了。”   却见楚明坤打开保温桶之后,愣愣的瞧着里面出神,半晌没动。   穆得有点奇怪,“怎么了?饺子怎么……”   楚明坤转头看他,扬了扬下颌,将保温桶推到他面前来,撇撇嘴,一脸嫌弃:“你自己看看,这都是啥呀?哪有一个像样的!那小子是不是特意整咱们啊?这……这能吃吗?吃了不会拉肚子吧?”   男人不明所以,瞥向保温桶时,也愣住了。   呃……   里头装着的饺子倒是不少,可一个个歪七扭八,有的还黏在一起,更甚至破了几个,饺子馅都被挤了出来,绿油油一片。   就算完好的那一部分,包的也实在丑到惨不忍睹,别别扭扭,奇形怪状的,简直叫人……难以有食欲。   “这……”纵使从容淡定如穆得,也有点吃惊,转眼去看楚明坤,犹犹豫豫着开口:“要不然咱们……”   恰好这时,楚恒发了消息过来。   “一定要都吃完哦!不能浪费粮食!要拍照给我!要不然我就去咱爸面前说你的坏话,早晚把你们两个给拆了,哼!”   楚明坤把手机推给穆得,哭笑不得。   “那……那不然就吃吧!兴许……兴许只是看起来丑了一些,味……味道还好呢?”   他咽了咽口水,试图说服自己。   穆得狐疑:“真……真的吗?”   他平日里不太吃这些食物,但这看上去……就不怎么好吃的样子,真的会跟小坤说的一样,其貌不扬吗?   青年忙不迭点头,费了好大的力气,将饺子一一捡出来,全推到他面前:“喏,趁着热乎,你尝尝,我家那个熊小子可从来没有包过饺子,这大概是头一回,还催着我过来送给你吃,说以后……你也到我家里来一起过年,大家才热热闹闹的,嗯……我觉得你得给点面子。” 第214章 好好的一夜春宵 都毁在一盘饺子上   穆得迟疑的眨着眼,英俊的脸孔上浮着几分退缩,还是觉得没什么食欲。   白色的瓷盘里,盛着形状怪异的饺子。   楚明坤坐下来,托腮望他,一脸期待。   “你快些试试。”   男人确实有些饿了,空腹饮酒,胃里就有些不太舒服,但看着这些饺子……仍旧有点发怵。   “不……不会闹肚子吧?”   他颈间精致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一贯从容的神色罕见露出几分迷惘,一直望着对面的青年,不自觉就显出几分依赖。   “不会不会。”   楚明坤十分果断的摇头,“若是我爸吃了闹肚子,估计要拿扫把追着他满院子揍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楚明坤忽然觉得,穆得这种成熟稳重有魅力的老男人露出这样孩童般的茫然时,好萌哇!   不对不对,他是不是被家里那个皮实的娃给传染了?这都是什……什么想法!   穆得已经在吃饺子了。   他动作十分优雅,用的刀叉,即使来到这里这么久,他还是不太会用筷子,夹的时候磕磕绊绊,总闹笑话,所以很多时候更倾向于喜欢用刀叉。   楚明坤也给自己盛了一盘,可暂时没动筷子,而是一脸期待的望着穆得,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来,以便给自己打个预防针。   只见男人微微蹙着眉尖,细细咀嚼着饺子,直到咽下一整个,才稍稍松了口气。   “好像……还不错。”   味道很香,咸淡适中,韭菜鸡蛋馅的,还拌了虾仁,除却饺子皮有些发粘,以至于口感不太好之外,好像其他方面……都还行。   楚明坤一听就放了心,夹起自己盘里一个看起来囫囵的,一口咬了下去。   “哎呦!”   牙齿磕在一个坚硬如铁的东西上,楚明坤吃痛,捂着下巴,在穆得疑惑的眼神里,吐出一枚硬币。   还是……一元的。   他简直哭笑不得。   “这是我们家乡的习俗。”   指尖捻着那枚锃明瓦亮的硬币,楚明坤一边揉着下巴,一边跟对面男人解释:“包上硬币,如果谁吃到的话,在来年就会有好运气。”   男人了然,好看的眉眼浮起笑来,亮晶晶的,颇有些新奇的接过那枚硬币,“看起来,你来年运气不错。”   楚明坤失笑:“我刚刚还在想难得找到个囫囵的,结果……结果发现,原来是因为里面包的硬币,才没有破啊!”   那小子包饺子的技术真是吓人。   夜深灯暖,外面冷风呼啸,鞭炮声和烟火不断,远远近近,涌入耳边。   两人相对而坐,一室灯火,笑声不断。   吃过饺子,楚明坤动手收拾了桌子,折身回来的时候,就见男人窝在小沙发上,神色静谧,安安静静的等着自己。   五官冷硬而深邃的西方男人,分明骨架高大,实则抱起来的时候,却觉得瘦到惊人。   楚明坤心下一软,坐到他身边去,揽住他,慢慢探了探他的脊背,柔声问道:“今天是不是坐很久了?腰痛吗?要不要去躺一会儿?”   男人侧头,挺拔的鼻梁划过楚明坤的脸颊,微微一笑,俊美而温柔。   “没事,我觉得……很开心。”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眉间眼底都染着笑,明晃晃的,能轻而易举察觉出愉悦的意味。   “开心什么?我不是一直都陪着你吗?”   楚明坤窝进他怀里,手臂环过他的腰身,温热的掌心贴着他凸出的脊骨上慢慢摩挲,继而往下,慢慢替他顺着。   这个人身上伤的七七八八,都是些陈年旧事,难免久坐久卧就会不太舒坦,可他从来都是兀自隐忍着,从来不说,即使楚明坤提及,也只是解释都习惯了,总是日日挂在嘴上,容易惹人厌烦。   可是他……从来都不会觉得厌烦啊!   久而久之,楚明坤也不强逼他了,反倒自己会时时多在意一些,免得这个人不舒服。   “嗯。”   男人稍微动了动身子,含着笑开口:“你在身边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是开心的。”   这话听的楚明坤抬起头来,诧异道:“你怎么最近说话嘴巴越来越甜了?”   他一边问着,一边凑上来,左看右看,语带调侃:“不会是偷吃好东西了吧?”   男人低头,眸中漩涡加深,慢慢靠拢过来,语调也逐渐沙哑:“大概……兴许是的,所以小坤,你要不要尝一尝?”   楚明坤顿时笑出声来。   可还没笑完,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在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压在沙发上。   抬眼便对上男人好看的眼瞳。   两人距离极近,近到鼻尖相触,四目相对间,迸开激烈的火花。   穆得生的极是好看,眼窝微陷,带着西方人独有的深邃明朗,深蓝色瞳孔折射出醉人的光,鼻骨高挺,嘴唇纤薄,神色温柔。   他深深地望着楚明坤,眼底是无边无际的深情,宛若波涛而过,眷恋满满。   楚明坤禁不住恍恍惚惚的想,自己到底何德何能……才会得了这样一个人的青睐?   房间里灯光昏黄,此刻气氛正好,两人皆是笑着,穆得撑着一侧,正要俯下去亲吻他的爱人时,忽然感觉到肚子一疼,听到“咕嘟”一声肠鸣。   哎?   很显然,楚明坤也听到了。   “怎么啦?吃坏肚子了?”   两人都坐起来,方才的气氛顿时消弭无踪,男人捂着胃腹,缓了缓神,有些不适,好看的眉头紧紧蹙着:“我觉得……不太舒服。”   正在这时,楚明坤也觉得肚子一疼,听到自己的肚子也发出一声响亮的肠鸣。   穆得诧异。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出声:“饺子——”   当然,除夕夜两人以分别跑了一夜洗手间为终结的事,也是后话了。   罪魁祸首,自然还是那两盘饺子。   好在家里不止一个洗手间,楚明坤在第n次捂着肚子从马桶上起身、踉踉跄跄的捂着肚子出门时,咬牙切齿到恨不得把楚小恒那个家伙捆起来狠狠的揍上一顿。   好端端的一夜春宵,全败在那一盘饺子上了。 第215章 争论   楚小恒不爱吃饺子。   除夕年夜,大家伙儿都热热闹闹的端着饺子,唯独他左一只鸡腿,又一条鸭锁骨,啃的不亦乐乎。   还喝了一点白葡萄酒。   到最后被楚父楚母逼着,才勉勉强强挑拣了两个糖果馅的塞到嘴巴里,鼓着腮帮子含了好久。   吃过饭后,外面在放鞭炮。   楚小恒窜出去,放了两支烟花和窜天猴,犹觉得不大满足,于是偷跑去库房,把存货都搬出来,一个接着一个的放。   漫天烟花炸开在夜空里,五光十色,绚烂多彩。   他一扭头,见楚娇也从屋子里出来,于是笑眯眯的冲她招手:“快来快来!剩的不多了!”   楚娇穿的很厚,大步走过来,站在他身边,丢给他一件大衣。   “喝了酒,就别穿这么少,要不然等吹了风,明个儿起来头疼,可别叫喊。”   楚恒笑眯眯的接了,穿好,吸了吸鼻子,眼睛亮晶晶的,歪了歪脑袋,故意抬杠:“好像现在……头就有点疼了。”   楚娇哭笑不得,点了点他的额头,“去去去,少耍贫!”   笑闹过之后,楚恒又放了一箱烟火,笑眯了眼,欢脱的冲楚娇跑过来,“我说姐,黎旻给你放过烟花吗?你看看,我可给你放过了,等到他下回给你放的时候,如果数量还及不上我,那你可是不能说饶过他。”   楚娇靠在栏杆上,半眯着眼,望着夜幕中耀眼的灯火,呵气暖了暖手,偏头望向身侧高大帅气的弟弟,略略喟叹:“当真是好看啊!”   可不是嘛!极盛时刻的光景,总是会令人目眩神迷,她微微一笑,抬手敲了敲身边这个家伙的脑壳,“你知道我的黎医生为什么不回来吗?”   楚小恒夸张的“哎呦”一声,捂住脑袋。   “我想让他回来来着……”   青年小声嘟囔着:“这不是没达成嘛!我要是能给你把他拐回来,我早就办了!”   他挠了挠头,有些晕晕乎乎:“可不是……人家不愿意回来吗?”   楚娇偏头看他。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这次可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楚小恒吓了一跳,赶紧给自己洗白:“真的真的!我一丁点没有捣乱的!”   楚娇轻笑一声,表示不太相信,“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一次就你回来了?方宴没回来?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漫天烟火里,她亲眼瞧着,楚恒眼底的骤然光寂灭下来。   “你何必来问我呢?黎旻……不是什么都告诉你吗?”   他没有看楚娇,而是瞧着漫天夜幕,看着那些绚烂而短暂的烟火,一分分寂灭下来。   直到重新沉入黑夜。   楚娇愣了一下,有点心疼他:“小恒……”   青年蓦然扭头,语气坚定:“我打算跟方宴离婚了。”   一瞬间,冷风骤起。   楚娇吓了一跳,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度:“你说什么?”   “我打算跟方宴离婚了。”   楚恒定定看过来,重复了一句。   楚娇愣了片刻,才彻底反应过来,“小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离婚?咱爸那里……你就过不去,更何况方宴……不对,这件事方宴知道吗?他是不可能同意的!”   “他一定会同意的!”   楚恒紧接着吼了一句,神色激动。   楚娇愣住。   “他一定会同意的……”   楚恒深吸了一口气,别过头去,轻笑起来,目光里满是嘲讽,“他已经放弃我了。”   “楚恒!”   楚娇顿时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口气软下来,“小恒……你从小,就是这个样子。”   “我记得你小时候,跟豆芽菜那么大点的小人儿,亲戚们过来看你,带了一辆非常珍贵的限量版玩具跑车,开玩笑逗明坤,是要弟弟,还是要跑车。”   “明坤一本正经的说跑车,然后你当时就哭着跑了,好几天没搭理明坤。”   “直到后来,还是明坤把他所有心爱的跑车都送给了你,这事才算是揭过去了。”   楚小恒这小混世魔王从小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儿,霸道蛮横,着实叫人不省心。   可楚娇明白,这小子是个精明透彻的孩子。   他骨子里的傲气让他一直昂着头往前走,从来没有后退或低过半分,他全心全意的对方宴,为他做尽所有事,甚至为了能让他安心养病,不惜以身犯险,孤注一掷去了艾慈。   这个孩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为任何人付出过这么多,即便是家人们。   他向来潇洒自在,无拘无束,可如今肯停下来,心甘情愿受了世俗的束缚,安稳的待在他从前最讨厌的环境里。   独独是因为方宴。   但方宴没有选他,没有把他放在第一位,甚至迟疑。   就像当初的跑车一样,如果楚明坤没有都给他,那他就连这个人也不要了。   可又不单单是因为一辆跑车,如果楚明坤当时说的是要弟弟,后面无论发生什么,楚恒都不会在意。   这个孩子从来都是这样,霸道!   “小恒,你不明白,有些东西……是没法相互比较的。”   楚娇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侧青年的肩膀,“这不再是你小时候跑车和弟弟的选项,兴许……是一个人这些年活下去的动力与希望。”   “小恒,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绝对的选择和答案,每个人都会犯错误,父亲不也犯过吗?”   青年冷笑一声,慢慢垂了眼,掩住眼底锋芒。   “所以父亲就赔出去了一个儿子,为他所犯过的错误买单,是吗?”   楚娇瞳孔骤缩,喝止他:“小恒!你到底在说什么!”   楚恒慢慢扭头,反问:“难不成我说的不对?有哪里不对?还麻烦姐姐指出来,为我解答一二。”   四周冷风瑟瑟,楚娇吸了吸鼻子,抹掉眼角的泪,“不是这样的,小恒,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跟你想的一样。”   如果可以,她跟楚明坤谁都不介意赔上自己的一生,为楚恒挡去一切灾劫,可是他们没有机会。   “小恒,我刚刚出来的时候,父亲说叫你放完烟花,到他书房里一趟,你……现在就过去吧!” 第216章 父子谈心   楚父在书房等他。   窗边的小棋盘被撤下来,摆了两个小玻璃杯,还有一瓶酒。   楚恒拖拖沓沓,直到擦干了眼泪才磨蹭上去,一进门就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句:“爸——”   今天除夕,楚父瞧着心情不错,也没训他动作慢,而是一边开酒,一边笑着问:“小子,烈性酒喝的了吗?”   楚小恒甩了甩脑袋,小尾巴顿时开始蹭蹭蹭往上翘,“那必须……还没有我喝不来的酒呢!”   他一溜烟凑上来,抱着酒瓶左顾右盼,有点新奇:“哇!这是什么?没见过啊!”   楚父斜了他一眼:“你才多大?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   楚小恒撇撇嘴,知道自家老爹又要怼自个儿。   他一天到晚不打击一下自己就不行。   “没见过就没见过,还不一定好喝呢!”   楚小恒转了转眼珠,端起小杯,左右端详,旋即堆上笑:“来一杯?”   爷俩儿碰杯,都抿了一小口。   “我去……”   楚小恒惊的瞪大了眼珠子,“这酒的度数可以啊!”   入口醇厚辛辣,后劲儿接着就涌上来了,热度从胃里散开,他刚刚进来,外面冷的厉害,酒一下肚,就觉得暖洋洋的。   他来了精神,笑眯眯的又与楚父碰了一杯,一来二去,不过十分钟,一小杯都下了肚。   “老爸,看不出来啊!这酒还不错嘛!”   楚小恒笑眯眯的抖着爪子,兴致来了,就有些乐呵。   “从前也没见你给我喝过,当真小气!”   他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着。   楚父闻言,动作一顿,斜了他一眼,“你小子还好意思说,一年到头不着家,怎么着,还得我亲自给你送到国外去啊?”   从小就是个只知道在外面野的性子,喊都喊不回来,大家也都没法子,只能就这么由着他。   “唔……”听了这话,楚小恒稍微有些理亏,“那……那你也没告诉我要回来啊!你要是提,我不就回来了嘛?”   楚父摇了摇头,放下小玻璃杯,叹了一声,“自个儿心不甘情不愿,逼你回来有什么用?”   “你……”   楚小恒顿时目瞪口呆,“我……那你最后不也逼了吗?”   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把我连哄带骗拐回来,还说给我自由,我可没见着什么自由!”   “哎呦喂?你小子要上天啊!”   楚父也愣了愣,直接被气笑了,“我这还叫没给你自由?让你在外头浪了多少年,已经算是自由中的自由了!”   见那小家伙仍旧一脸不屑的撇嘴,他拍了拍小桌子,“你少在这儿耍贫嘴,我问你,方宴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块儿?”   自家这个小子什么性子,他可是一清二楚的。   楚小恒闻言,托着腮帮子,眨巴眨巴眼,露出一副单纯无辜的样子,“爸,您可别跟我说您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他去那儿干什么了,所以……人家不肯回国,我总不能拿绳子把人绑回来吧?”   倚着楚父的性格,他们两个人的行踪,应该都是清清楚楚的,现在过来跟他装傻,楚小恒表示不吃这一套。   “那你就丢下他自己跑回来了?”   楚父冷哼一声,“没良心!”   两人喝着喝着,都有点喝高了,楚小恒一听这话,直接炸毛,“我……我怎么没良心了?我……我还不是为了他好,也为了咱们家好,老爸……说真的,秦钦阿姨的死,究竟跟你有没有关系?”   即使楚明坤传达过一次这个问题的答案,楚恒还是忍不住,想亲口问一遍。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楚父抬眼,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眼底一片漆黑,空洞的厉害。   他活到这把年纪,还被揪着按在过往的漩涡里,也顿时惊觉出自己的失败。   可不仅如此,他还把过往的惨重伤害,带给了下一代。   带给了他最心爱的孩子。   “没有。”   楚父轻轻动了动嘴唇,毫无波澜的吐出两个字。   楚恒忽然长长松了口气。   好在是真的没有,要不然……要不然他如今恐怕……更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方氏十几年前,险些败落的事么?”   当初的境况,压根不用深思,方宴身体衰弱,初初痊愈,就要抗起父母双亡之后留下的重担,面对四方豺狼,从中周旋,守住家产。   是何等艰难,又要付出多少心血。   方家的产业是块肥肉,很多人都想咬上一口,以为方氏夫妻亡故,大厦将倾,才一股脑的扑上去,想要借机分一杯羹。   可殊不知,十几年前,那个染病的青年……竟是做了出乎他们意料的事。   即便大家或多或少都得了些便宜,但事隔经年,也一一吐了出来。   “我确实参与其中。”   沉默良久,楚父才抬起头来,坦然承认:“他们知道我与方家的龃龉,都一个个的找过来,想让我起头。”   “起初我拒绝了,但他们不依不饶,后来过了很久,我看方氏确实恐怕撑不下去,落到旁人手里,还不如我来动手,所以我就答应了。”   时隔多年,往事如飓风般呼啸而过,楚父长长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面容浮出几分苍老的意味。   “再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方宴那个孩子……不知怎么,竟然真的做到了,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觉得不可思议,可他是秦钦的孩子。”   “一个父母初初过世,妹妹意外被烧死,家破人亡的孩子,究竟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到将方氏起死回生,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   “但他为此付出了什么,我们同样无从得知。”   楚恒慢慢垂下眼,心里头一片苦涩。   是了……跟他得到的消息,大致没有区别。   那个人……当初究竟有多绝望,多艰难呢?   “爸,假如时隔经年的现在,他……他拿到确定的证据与细节,转过头来,一一报复,你……打算怎么办?”   楚恒抬头,声音越说越抖:“咱们家……会与当初的方家……走一样的路吗?” 第217章 正面撞上   过了年,外面依旧很热闹。   新岁一直是走亲访友的重要时刻,阖家欢乐,热热闹闹,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   楚小恒跟着大家走了几天亲戚,累的不行,直到第六天的时候,就开始撒泼耍赖,死活不去了。   “你们走吧!我要睡觉!”   他一骨碌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卷成一只蚕蛹,任楚明坤怎么连哄带骗都不好使,死活不动。   楚明坤无奈:“就这两天了,你就不能再坚持坚持?”   藏在被子里的楚小恒往外冒了个头顶,瓮声瓮气:“不能!就不能!不能!略略略!”   楚明坤气的敲了敲这只大“蚕蛹”,“那随便你,我们走了,可不管你了。”   楚小恒埋在被子里,捂的严严实实,等了好一阵子,直到听的外面没动静了,这才冒出头来,左顾右盼。   咦?好不容易……都走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神色恢复平静,迅速洗漱收拾完,翻了一件厚实的羽绒服出来,打算开车回方家。   他得趁那个男人没回来的时候,把一切都收拾好。   外面积雪很厚,楚恒也是出了门才发现,凌晨竟是下了雪的。   气温骤降,大雪铺洒下来,路况不太好走,能见度也低,楚恒皱了皱眉,磕磕绊绊的开了很久,这才勉强赶回去。   嘶……这天也太冷了。   楚小恒没吃早饭,冻得直打哆嗦,下了车就一溜烟跑回屋子,用指纹开了门。   进去之后,刚在玄关处换鞋,就被一个毛茸茸的大玩意儿扑了个满怀。   “汪……嗷嗷嗷!汪汪!”   绵绵前爪站了起来,哼哼唧唧的围着楚小恒,连蹭带拱,还试图扒拉着他,伸出舌头四下舔他。   好久不见,这个小家伙倒是十分热情。   楚小恒咧嘴笑起来,揉了揉它的发顶,“过了个年,你怎么也肥了呢?肯定是最近疏于锻炼,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才肥了这么多。”   绵绵瞪大了眼睛,“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一脸不服气,仿佛在说根本没有。   楚恒蹲下来,张开双臂抱住了高高大大的绵绵,将脸孔埋在它毛茸茸的脑袋边。   “蠢狗……”   “好久不见。”   他其实……也是想它的。   绵绵粘人,又尤其喜欢楚小恒,那人曾面不改色的解释大抵是同类相吸的缘故,毕竟绵绵平时可傲气着呢!   出门遛狗的时候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抖着一身油光锃亮的毛发,谁也不让摸。   要是有陌生人摸它,它定然要嗷嗷乱叫一顿,把人吓走的。   付昇见了楚恒,十分惊讶。   “你……你怎么回来了?先生呢?”   楚恒挑了挑眉,心里头比他还诧异。   难不成……那个人没告诉他们?付昇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哦……我回来拿些东西,你不用管我。”   他正了正脸色,状若无意道。   付昇仍旧疑惑,但也没再多问,想着这小少爷兴许又是犯了哪门子脾气,便点了点头,随口嘱咐了一句:“厨房里有早餐,如果你没吃的话,可以先去吃一点。”   楚恒点点头,随后就上了楼。   绵绵摇着尾巴,撒欢儿似的跟在他腿边,寸步不离。   “蠢狗。”   青年叹了口气,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你说……你这么蠢,以后的日子,能好好陪着他吗?”   绵绵顺势蹭过来,扒着楚恒的裤脚不放,吐着舌头,一副兴奋的不得了的样子。   楚恒笑了笑,有点无奈。   “算了,你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他转身去收拾东西。   其实……在这个家里,他私人的东西并不多,很多时候都是用那个人的,就连衣服……也乐意蹭那个人的穿。   一个大行李箱,慢慢当当。   他放下拉杆,暂且将行李箱扔到自己房间里,去了那个人的房间。   虽然两人名义上的房间是分开的,但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先将自己洗刷干净,滚在这张床上,钻进被窝里,一脸期待的等着那个人上来。   嗯……每每都会收获一副无语的表情。   楚恒在那个人房间站了很久,慢慢走到床头边,打开床头柜,放进去一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蠢狗。”   他坐下来,摸着绵绵的脑袋,“以后只有你陪着他了,他其实……很不喜欢一个人的,他也很害怕孤单,蠢狗,你一定一定……要好好陪着他。   “这件事情,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做到的,就像为他放弃一切,豪言壮语,当初也觉得是真的。”   “可是有些事情,真的难以抉择。”   “他有最重要的事情和人,而我……也有,一旦出现冲突,谁都会很难。”   楚恒俯身,亲了亲那颗毛茸茸的狗头,眼角渐渐渗出泪来。   “好了,我走了,你以后……一定不要再想我了。”   因为,不会再见面了。   楚恒站起身,向外面走过去,可绵绵仍旧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真的……不要再跟着我了。”   楚恒一边无奈的笑,一边打开房门,刚琢磨着是不是要拿点儿什么好吃的东西才能哄住这只蠢狗,抬头一看,就见门外赫然出现了一架轮椅。   以及……轮椅上苍白孱弱的男人。   楚恒蓦然愣住。   短短数日不见,那人消瘦的有些吓人,几乎呈现出一种极度病态的苍白,颧骨突出,两颊凹陷。   “小恒。”   男人低低咳了几声,抬眼望过来,神情疲倦,眼底尽是血丝。   一路奔波,他的身子显然是受不住的。   楚恒忽然间不敢再去看他,侧身避过轮椅,就要夺门而出。   “小恒。”   衣角被那人扯住。   楚恒停住,喉头涌上一股子酸楚,他拼命的克制自己的情绪,几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男人手上没多少力气,却仍旧扯着他的衣角不放,语气低弱,唤着他的名字。   “嗷嗷嗷!”   绵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围着两个人转,可似乎也察觉出楚恒要走,干脆张嘴咬住楚恒裤脚,把他一个劲往房间里拖。   一人一狗,倒是默契十足。 第218章 温柔而残忍   “我来收拾东西。”   楚恒没有回头,他咬着牙,将眼泪都咽回去,生怕一旦回头,就忍不住改了主意。   “现在已经收拾好了,我该走了。”   他俯身摸了摸狗头,眼泪还是掉下来,砸进绵绵脸上。   绵绵愣了愣,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下意识松了口,甩了甩脑袋。   楚恒借机脱身,转而侧了侧,去掰男人扯着自己衣角的手。   他力气大,那人自然比不得他,可就在触及那人手背的那一刻,他愣了愣。   猛的扭过头来。   这个男人在发着高烧。   方才仅堪堪相触,可指腹温度仍旧存在,触手滚烫,灼热惊人。   方宴气息粗重,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低咳着,他慢慢抬起头来,对上青年错愕的面孔,微微一笑。   “咳……咳咳咳……”   男人忽而咳得厉害起来,勾着楚恒衣角的手也松了些力道,止不住一个劲抖,楚恒握住他的腕子,将他的手扯下放回去,转而俯身,稳稳将人抱了起来。   大步进了房间。   这个人瘦的着实吓人。   楚恒将他放在床上,心里头忽然涌出一股子惶恐。   总觉得……隐约不安。   这才多久不见,方宴就迅速消瘦下去,消瘦的实在不太正常,这中间……会不会发生过什么其他的事?   “咳……咳咳……”   男人俯在床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恒回神,赶紧去接了一杯水,兑过水温,才折身回来,替他叩背。   “黎旻过来了吗?在楼下?”   等这人咳喘平息下来,他才将水杯递过去,思索了一下,开口道:“我去叫黎旻。”   男人半垂着眼,纤长浓密的眼睫颤了颤,“嗯”了一声,吃力的抬手去接水杯。   苍白无力的指尖握住杯底,微微动了动,显然承不住这样的力道。   见状,楚恒又禁不住心软了。   他直接将水杯凑到男人干枯的唇边,“试试水温,小心烫。”   方宴略略低头,抿了两口,便不再喝了。   楚恒咬了咬唇,将他扶回去,半跪在一侧,替他脱了鞋子和外套,床头放置好软枕,方便他躺靠。   自始至终,男人一直在静静望着他。   眼神平静而温柔。   楚恒却一直尽力避开与之对视,将四下物件收整妥帖,便站起来,打算离开。   “我去叫黎旻。”   他刚转身,就听身后那人轻轻开口:“他不在。”   “不在?”   楚恒诧异,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现在这个样子,他去哪儿……”   话没说完,他就立刻反应过来,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却沉沉笑起来。   他还发着高热,虚的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可漆黑如墨的眼瞳仍旧浮出浅浅笑意,勾着一层又一层漩涡,幽沉深邃。   整个人,从容又淡定。   “我什么样子?”   楚恒噎住,“你……”   他们之间仿佛回到了最初遇见的样子,彼此生疏,字字句句,皆是试探。   “算了,我……我还是先走吧!付昇在楼下,你目前这样……还是尽量不要一个人待着。”   楚恒转过头去,手掌按上门把手。   这一瞬间,手机亮了一下。   他低头划开,见是楚明坤发来的消息。   “你去哪儿了?公司出事了,穆得那边的资金链被全盘锁住,穆得也要接受审查。”   楚恒仅扫了一眼,就把手机收起来,一丁点都不意外。   方宴不会无缘无故的回来,也不会对楚家仁慈。   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他的执念有多深,楚恒看的清清楚楚。   只不过……回国的时候,就不打算强求了。   楚恒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那人一眼。   只见那人虚弱的躺靠在床上,神色平静,目光不离自己,从容温柔。   仿佛时光就此寂静,沉沉入世,流淌而过。   他什么都知道,但仍旧一意孤行。   在这一刻,楚恒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足以形容他的词来。   温柔而残忍。   楚恒觉得,从现在开始,自己才是真真正正的输了,赌的那一点点真心,都在最后的时光里,消耗殆尽。   原来自己真是一文不值。   自始至终都是。   “你……”   楚恒望过去,踌躇半晌,却到底没有开口。   时至今日,对于那个人,即使愤怒,他还是说不出半句难听的话,尤其是……看着对方的眼睛。   “小恒。”   还是方宴先开了口,沉沉叹了口气:“要走了吗?”   楚恒点头:“嗯。”   “以后……还回来吗?”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诡异。   楚恒皱了皱眉,思绪翻转之下,微微一笑,丢下一句:“如果你想,真的想……就可以。”   兴许心里头还燃着希望?他自己也不知道。   楚恒拖着行李箱出门的时候,恰巧碰到黎旻过来。   身后的绵绵连扑带拽,亦步亦趋的跟着,楚恒正手忙脚乱的安抚它,抬眼撞见黎旻,不由得惊讶:“方才方宴说你不在,我还以为……”   “我先回了趟医院,收拾了一点东西,就马上过来了。”   黎旻神色凝重,接连奔波导致他看上去也有些憔悴,风尘仆仆:“方宴最近情况不太好,需要随时有人守着。”   楚恒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有时间去看看楚娇,她挺想你的。”   黎旻抬眼看过去。   只见青年拉了牵引绳出来,把那只扑腾个不停的蠢狗拴在门口柱子上,随即揉了揉狗头,便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黎旻没忍住,“楚恒,你当真一点也不在乎了?”   青年背影停下来。   但没有回头。   “黎医生,”他似乎在叹气,但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如果哪一天,楚家倒了,还希望你……能拿出时间来多陪陪楚娇,顺便收留她,给她新的一个家。”   黎旻震惊,颇有几分不可思议:“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阿宴不会做这样的事,他不至于的……”   青年无意与他分辨,只是笑了笑,低低呢喃:“希望……如此吧!”   随即重新迈开脚步,伸长手臂挥了挥,毫不迟疑的离去。   “汪汪!汪!汪汪!”   绵绵被拴在柱子上,吼的撕心裂肺。 第219章 重归方氏   黎旻进了门,连鞋都没顾得上换,就一路急奔到楼上去找方宴。   “你真的对楚家动手了?阿宴你……”   他一把推开门,见那人躺靠在床上,断断续续的低咳着,视线却望向窗外。   目光寂寥而凉薄。   好似蔓开无尽雾气,四下荒芜。   “阿宴。”   黎旻见状,顿了顿,放缓了脚步,慢慢走上去:“你怎么不拦住他?”   那个孩子真的走了,那方宴怎么办?半个月之后的手术……他一个人能撑得下来吗?   男人半蜷着身子,不间断咳着,神情萧索憔悴,闻言,他转过头来,神色疲倦的开口:“有用吗?”   要走的人,真能拦的住吗?   黎旻深吸了一口气,扫了一眼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杯,心下一沉,“阿宴,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孩子到底年轻,心软,即使确定要走,也不会丢下病着的方宴不理会。   还是做不到狠心。   可黎旻一直坚信,这人不会动手,他如何在意那个孩子,旁人不知,黎旻却是一清二楚的,可如今……这个人的态度,明明白白昭示了一切。   他真的要毁了楚家吗?可这样一来,那个孩子……势必会恨他。   还有楚娇,楚娇从小流离,没有得到过太多的爱,因此长到如今,她格外珍惜自己的家,将那个家看的很重。   如果楚家倒了,楚娇又会怎么样呢?   黎旻忍不住有些晃神。   男人撑了撑身子,坐起来些,手臂止不住抖,他吃力的咳了几声,微微抬眼:“你回去吧!出去了这么长时间,也回去好好休息几天,我待会要去一趟公司,你就别跟着了。”   “方宴!”   听了这话,一贯温和的黎旻当即恼了,一巴掌拍在床头柜上,声音拔高了不少:“你是疯了吗?你到底知道你在做什么?”   被他这么一惊,男人忍不住蹙了蹙眉,好看的脸孔一瞬间煞白如雪,抬手捂着心口,有些不适。   “咳……咳咳咳……咳……”   黎旻闭了闭眼,按了按额角,转身靠在一旁,长长叹了口气。   “你来真的啊——”   楚恒是拖着行李箱走的,恐怕这就意味着……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人真的……就这么放那个孩子走了吗?   “我有几成活下来的几率?”   到最后,方宴咳得没有力气,歪在软枕上,淡淡抬眼。   黎旻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唇,轻声回道:“五成。”   “手术还得半个月,对吗?”   男人点点头,轻笑起来,“手术之前,提前三天入院,剩下时间,都是我的。”   黎旻转头看他,愣了愣,心里头忽然席卷而过无尽惶恐。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黎旻在他眼里没有看到半分生机。   他的眼神如同一潭死水,平静且死寂。   这个人从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黎旻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骇人的念头,这个人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乃至于如今全部听天由命,生死随意。   这是过往里数十年,都从未有过的。   过了午后,方宴阖眼躺在床上,休息了一阵,间或咳得翻天覆地,后来勉强逼着自己吃了一点东西,也吃了药,没多久,就见戚砚和苏锦赶过来接他。   “老大。”   苏锦踩着高跟鞋上楼,推门而入,表情有些凝重:“内部如今出事了,您不在,后面就有人放出您病重的消息,里头的人各怀心思,制造混乱,今早的股东大会就争执了起来,还伤了人。”   一群道貌岸然的上层人士在会议室吵到动起手来,简直是……贻笑大方。   苏锦单单提起来,都是一脸鄙夷。   “嗯。”   男人低低应了一声,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有方昊在,出不了大乱子。”   到底是方家人,顶了这个姓,绝大部分人还是要顾及一二的,毕竟就算他死了,家里还有德高望重的长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太过分。   当然,还是有一小部分人不在意这些,但好在大面上是乱不了的,小部分的乱……还是得乱一乱才好。   只有真的乱一乱,方宴才有时间转圜。   不过……如果方昊不是太蠢的话,方宴也实在不必跟他闹到这个地步。   “走吧!咳……咳咳……”   男人被扶着坐上轮椅,摆了摆手,神色冷淡:“去看看,他们闹到了什么程度。”   “嗯!”   苏锦点头,推着轮椅,嘱咐戚砚去开车,现在天冷,让他提前开暖风,好让车里温度提一部分。   自家老板脸色差的吓人,想来这一路……必然都是不好过的。   苏锦禁不住有些忧心。   “吩咐你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男人偏了偏头,哑声问询。   苏锦点头,神色郑重:“都准备好了,该收集的东西,也都已经放在您办公室了,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您回来。”   “哦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迟疑了一下:“林小露……可能跟方昊搞到一起了,老大,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咳……咳咳咳……”   一打开门,外面的风灌进来,方宴就咳的有些停不下来。   “嗯,我知道……咳……咳咳……”   他弯着身子,瘦削的肩头不断耸动,咳的十分吃力。   苏锦有点发慌,赶紧凑上去给他拍背。   这个人实在消瘦到吓人,身形单薄的厉害,总叫人觉得想害了什么大病一样,迅速暴瘦下去。   车子停在门口,方宴仍旧咳个不停,苏锦见状,大声叫戚砚,“快下来!把老大抱上去,外面这么冷,他不能吹风!”   戚砚听到东陵,赶紧下车,将那个俯着身子、咳到撕心裂肺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抱了上去。   “你去那边照顾他。”   戚砚合上车门,深吸了一口气,“走吧!”   他们两个都是跟着方宴多年的老人,一路陪着他走过来的,经历了多少生死磨难,素日里方宴肯全力护着他们,如今他们自然也会拼尽所有,护着方宴。   不论即将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第220章 精密布置   楚氏。   “这才过完年,刚刚开工,就来这么一遭。”   一大清早,接连收到了几份财务部送来的文件,楚明坤坐在转椅里,按着额角,有些心烦意乱。   措手不及,也怪他从未设防。   “我都跟你说过了,他真能下手,”楚恒推门而入,轻笑一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偏生不信。”   “这……”   楚明坤微微错愕,抬眼望过去:“我没想到,穆得也没想到,方宴他竟然真的……真的动手了。”   那个男人一己病弱之躯,撑起偌大的家族企业,从十几年前,就是业界的一个传奇。   好在他一贯做事公道,风格磊落,从不破坏行业秩序,反倒成为了一个楷模的存在,多年来也相安无事。   但大家都知道,他一旦出手,很难有人真正能与他抗衡。   “早该来的。”   楚恒神色淡漠,大步走过来,靠在办公桌一侧,长臂撑着桌边,思忖片刻:“哥,咱们这样——我想了个办法筹集资金,不过暂时恐怕不够,而且从国外过来,需要一点时间,对了……穆得那边怎么样?”   闻言,楚明坤诧异抬头,对这个从前一直只知道闯祸的家伙有点刮目相看。   他好像早有准备,分析条理,逻辑清楚,应对得宜。   “穆得正在接受审查,你也知道,他从前的职业并不光明正大,很多资金流不知道有没有妥善合法化,但这件事毕竟跨界,有些复杂,估计也得拖上一段时间了。”   说起这个,楚明坤也着实有点担心。   虽然……穆得临走之前嘱咐过他,不要担心,不会有事,可那个人……如今身子好不容易好上一些,又被卷进这么大的事情里,即使结果没事,但过程费心劳力,总是要吃些苦头的。   楚明坤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担心?   “也是。”   楚恒叹了口气,随手抽了支笔,捻在指尖不停的转着,神色凝重:“连累到他,也算是咱们的过错,等事情了了,你可得好好安抚一下,咱爸那边,我来想法子。还有,债务清算和资金流转的问题,我想办法加快速度,但这只是一个方面,剩下的还需要你来支撑维持,尽最大可能拖延时间。”   他忽然顿了顿,转过身去,望着楚明坤,笑起来:“大哥,如果难以为继,我倒是有个办法。”   楚明坤坐直了些,对自家这个弟弟真是有些另眼相看。   好像一夕之间,从前还赖在他们的庇护羽翼之下,撒娇闯祸的孩子,就这么长大了。   “你说。”   楚明坤神色认真了些。   青年抿唇,沉思半晌,修长的指尖不停的转着笔,速度很快,但也很稳。   “削减非必要的项目,以减少资金流动,在很大程度上裁剪部分员工,只保留核心业务,从而度过难关。”   “这一阵子,在方宴动手之前,咱们自己先他一步,把有缺口的东西全部都撇下,还有那些界限上模糊不清的,一并放弃,顶多损失点资金,等我周转的资金到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楚明坤微惊,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否决:“不行!这样会引起公司上下巨大的变动,导致人心惶惶,还有咱爸那边——”   青年皱眉,屈指敲了敲桌面,“咚咚”做响。   “哥!你怕挨骂的话,就我来做。”   楚明坤烦躁的揉了揉额角,解释道:“不是挨不挨骂的事……小恒,你不明白,这么做实在不道义。”   弃车保帅,折断羽翼,以退为进,不接招,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如果正面交锋,他们很难赢。   可是公司大部分需要淘汰的员工都是老员工,跟了他们很多年,就楚父那一关……也交代不了,更别说他们要是闹起来,很难收场。   “哥!”   楚恒顺手抄起一份文件,扫了一眼,冷笑道:“那这个你怎么办?你有把握拖延多长时间?”   “你知道吗?方宴一旦回来,方氏内部的乱子很快就会平息,这么多年下来,他跟你的区别就在这里。”   楚恒叹了口气,把文件丢回去,侧眼看楚明坤,咽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你没想过吗?方氏里头的人换了多少拨?那些顽固不化的老东西都清的差不多了,所以人家的公司才能一步步发展壮大,但咱们这呢?不是我说话难听,可你好好想想,数十年来,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还是当初那些老家伙。”   相比而言,也不得不说,方宴手腕狠厉,决策果断,不论做什么,都推的下去。   但楚明坤就太仁慈了些。   导致如今的楚氏,腐朽没落,单单剩了一副空空如也的躯壳。   缩小规模,适当的放弃一些东西,已经是如今最好的办法了。   楚恒闭了闭眼,语气有些缥缈:“按我说的做,哥,如果你不做,那我出手,手段可绝不会跟你一样仁慈!”   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   跟方宴交手,不论什么,都要提前做好准备,那个男人的做事路他再清楚不过了,如果不提前把楚氏过去的遗留问题收拾干净,那么方宴就会来替他们收拾。   到时候……可不就是一星半点的财务损失这么简单了。   幸好他们还有那么一点时间准备,那人身体不好,处理自家内部的乱子不会太快,正好给了他们一点喘息的空隙。   “行了,我话就说到这里,”楚恒回头,看了楚明坤一眼,“庄子昊身体出了些问题,我最近得去看着他,没什么事就不过来了,不过……哥,做事之前想清楚,我们大家都是为了什么,你的对手又是谁,凭你一人之力,有没有可能扳倒对方。”   楚明坤微怔,心下挣扎。   事到如今,他才惶惶然察觉出自己的无用,连一贯天真淘气的弟弟,都能在家族危机之时,挺身而出,权衡利弊,尽力保全争取。   穆得因为这件事被暂时限制人身自由,接受审查,但他始终……什么都做不了。   好像……最没用的还是他自己。 第221章 暗流涌动   M市这个年过得实在不算太平。   楚家资金链濒临断裂,以至于不得不削减羽翼来保全主要部分,从而拖延时间,但这样一来,弊端也很明显。   内部员工被大规模裁员,导致人心动荡不安,还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征讨和骚动,不大不小的闹了一场,最后上了新闻头条。   影响实在不好。   而方氏总裁归来,收整内乱,铁血铁腕,砸了大手笔和心血,摘了公司里几个老东西的权利,并挑了一个最为过分的,直接送了进去。   毫不留情。   证据齐全,压根半点由不得对方辩驳。   这么多年下来,他除却起初在全面接管公司的那两年里,大刀阔斧的动过手之外,近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少会搭理底下那些人的小动作。   俗话说的好,水至清则无鱼,总归都是些小打小闹,他只要还坐在这个位子上,那些人就翻不出天去。   索性懒得搭理。   “好家伙!”   明朗温暖的室内,有人优雅的抿了一口咖啡,轻笑着赞了一句:“方宴这次动手,可不简单。”   “怎么?方昊吃不消了,向我求助?”   西装革履的的年轻掌权人坐在落地窗边的藤椅上,神色悠闲,“他也不想想,我帮了他……有什么好处。”   传话的人躬身上前,低声复述:“程总,小方总说,方宴活不久了,如果您这次帮忙,届时等方宴一死,您想从方氏得到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   哪知听了这话,年轻的掌权人并没有丝毫心动。   “荒唐!”   程景冷哼一声,斜过去:“现如今方楚两大龙头企业闹翻,楚恒回了楚家那边,两人之间的矛盾暂且不清楚,指不定过两日就好了,这么算,即使方宴没几天好活,还轮得到方昊分一杯羹?”   他将手里的报纸随意丢到一旁,神色骤冷:“小方总是把我当傻子?”   来人迟疑了片刻。   外头大雪覆地,宛若鹅毛般纷纷扬扬,落地无声,室内却温暖如春,程景悠悠然托着下巴,轻笑一声:“更何况,还有方宴那个半路冒出来的妹妹。”   方家上一辈的两夫妇虽然死了,老爷子也不喜欢方宴,相比而言,与方昊更亲近些。   可江江的突然出现,彻底打破了大家族里的人情平衡。   她是个娇娇软软的女孩子,又少小遭了劫难,现下忽然回来,家族里的长辈们都心疼的不得了,怜惜她一个人多年流落在外,同样也多有愧疚,事事便更加倾向于她。   而她已经完完全全的站在了方宴身边,这样一来,情势对方昊更加不利。   如今自家门前风平浪静,程景压根没这个必要去蹚那趟浑水。   “行了。”   年轻的掌权人起身送客:“回去告诉你们小方总,作为一个商人,我看的是实际利益,如果他不拿出点诚意,我真的没必要去自找麻烦,与方宴为敌。”   “他也应该清楚,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和能力。”   送走了方昊的人,程景这才总算喘息片刻,用电话内线叫了自己人进来。   “老爷子的病情怎么样了?”   进来的秘书毕恭毕敬的答:“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人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说话也模模糊糊,都有些认不得人了。”   程景一边穿外套,一边惊讶。   本想着那个老头子扛不过这个年关,可没想到的是……活的挺久,命也挺硬,一直半死不活的躺在医院里,好好坏坏。   “派人看紧他,另外……尽快切断我那位好大哥与外面的联系,都成这样了,还想着跟我争呢?”   也不看看……他有资本吗?   “好的,明白。”   秘书点头:“我会让他们加快速度。”   虽然人已经进去了,但外面的残余势力还在,公司里也有不少老东西人就支持他,更甚至有人在动着念头,想着减刑,把他捞出来。   笑话!   程景费了多大力气才将人送进去,哪里能让他这么快就出来?   “既然他们想出来……你却把他们的动向和消息泄露给方家那边儿,自然有人比我们更不想让他出来。”   年轻的掌权人微微一笑,低头将手腕处的衬衣纽扣扣好,衣服打理妥帖,“这边的事情你们盯好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我出去一趟。”   “是。”   程景换了衣服,大步出门。   外面很冷,他也很忙,连过年都没休息,又剔除了一颗眼中钉,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到现在才算消停下来。   庄子昊那边——   程景一边开车,一边皱眉,有些忧心忡忡。   他们最近见面很少,就算他去找他,也会很快被三言两语的搪塞出来,再加上他也确实很忙,这样一来一去之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坐下来说过话了。   而且……他的人刚刚过来汇报工作的时候,多插了一句嘴,说是……在医院见到过庄子昊。   还是两回。   身边是楚恒陪着,没有其他人。   可程景再问去的是什么科的时候,底下人却又不知道了,说是没注意,以为自己知道。   这话把程景硬生生噎了回去。   去医院,还是两回,楚恒陪着……   每一点看上去好像都没什么问题,可所有要素合在一起,才是最奇怪的事。   程景总觉得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庄子昊没有在“酒家”,而是在家里头。   “酒家”一直没停业,但楚恒嫌那边夜里太吵,睡不好,就逼着庄子昊搬回来了。   “我怎么没觉得吵?”   庄子昊简直哭笑不得,打开冰箱,给楚恒拿了一罐可乐,“喏,祖宗。”   这家伙美其名曰来盯着自己养病,结果……过来之后就跟个祖宗一样,吃喝玩乐,还赖上瘾了。   “我不管,反正我不觉得吵。”   楚恒接了可乐,鼓了鼓腮帮子,继续忙着打游戏,“记得今晚早睡啊!明天复查,定手术时间。”   庄子昊抚额,“兄弟,你是复读机吗?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八百遍了!” 第222章 中间人   楚小恒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这不是怕你脑子不好使,记不住吗?”   庄子昊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   “快来快来!”   楚恒冲他招手,一脸兴奋:“一起玩,这游戏挺好玩啊!咦?你在家里安了这么大个游戏装备,都落灰了,平时也没见你动啊!”   他摆弄着手里的遥控器,左顾右看。   庄子昊走过去,踢了鞋子踩在地毯上,盘腿坐下来,接过另一个遥控器,看了一下,“不是我安的,是程景以前安的,他喜欢玩游戏。”   说完,就按下了开始键。   急的楚小恒直接弹起来,“你……你你……你别着急,我还没准备好呢!”   两人聚精会神的对着大屏幕,全程配合。   “喂……我说程景人呢?”   楚小恒反应敏捷,操作熟悉过后,眼睛盯着屏幕不动,手指动作飞快,可嘴巴就开始闲不住了。   “我在你这的这段时间,可没瞧见他出现过,哎?你说……他知道你生病的事吗?”   庄子昊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楚小恒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啧”了一声,“还用我觉得吗?肯定不知道!倚着你的性子,告诉他才怪!”   游戏里依旧两人并肩作战,他玩了一阵,忽然觉得庄子昊速度慢下来,不由得嗷嗷叫唤了一声:“你快点!集中注意力!”   哪知身边人不紧不慢的来了一句:“方宴要是病了,会告诉你吗?”   楚恒陡然愣了。   这话说的……一针见血。   好像也不会。   大家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在面对自己深爱的人时,总是会尽力掩藏糟糕的那一面,不让对方担心。   不对……深爱的人。   他算的上方宴深爱的人吗?   楚恒苦笑。   “死了,不玩了!”   他丢了遥控器,仰面躺在地毯上,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庄子昊丢下遥控器,扭头瞥过去:“怎么着?失望了?”   “方宴真对楚氏动手?”   他倾身过去,端详地毯上哪个蔫巴巴的家伙,轻笑一声:“你有把握?”   “当然没有。”   楚恒撇嘴。   庄子昊伸手,“那你打算怎么办?”   楚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能怎么样?指望人家手下留情呗!”   他握住庄子昊的手,被一把拉着坐起来。   “按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奇怪,”庄子昊微微皱眉,“你没觉得……这好像不太符合方宴以往的做事风格?”   对楚家动手……为什么呢?   那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似乎……手腕利索、又紧迫了些。   “他以前什么做事风格?”   楚恒“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可乐,咂咂嘴,小声嘟囔:“我一直在外面,以前又不认识他……”   他……起初回来也确实是瞧上了方宴的“美貌”,后来才牵扯出那么长的事,现下想想,如果他最开始便打死也不回国,会不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庄子昊摇摇头:“他以前啊——”   话说到一半,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咳咳咳……咳咳……”   庄子昊一边低咳,一边打算起身去开门。   哪知楚小恒伸手,一把按住他,一骨碌爬起来,“我去我去!”   “不过……这大过年的,谁来啊……”   楚小恒打开门,颇为意外的看到了程景。   “哎呦——”   他挑了挑眉,长腿一伸,直接横在门上,拦住去路,邪邪笑起来,语气不阴不阳:“我当是谁呢?程总,好久不见啊!您老这么忙,大过年的,来拜年吗?”   程景见上他,皱了皱眉,心里头的不安愈发扩大,“庄子昊呢?”   楚恒压根不搭理他,探着脑袋,坐看看右看看,“我说……程总这大过年的上门,什么都不带,是不是有点抠门啊?”   还真是空着手来的。   啧啧——   楚恒眯了眯眼,浑身散发着一股子不善的意味。   程景揉了揉额角,没想到还真会碰到这个难缠的家伙。   “你到底想怎么样?”   楚小恒歪了歪脑袋,眨眨眼,“啥?我想怎么样?我能想怎么样?倚着我看,是你想怎么样吧?”   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到人,过年也没影,他不知道庄子昊没有家人吗?大过年的都不来陪他,是想上天?   楚恒抱肩堵在门口,像一尊凶神恶煞的门神。   “让我看看他。”   程景叹了口气,拍了拍楚恒的肩,俯身过去,小声耳语:“算我欠你个人情,过段时间保证还你一份大礼,成不?”   楚恒转了转眼珠,撇撇嘴,摸着下巴思索。   看起来……还算是有点诚意。   “行吧!”   他放下腿,戳了戳程景的肩,“少耍花招啊!再搞鬼,分分钟把你赶出去!”   程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抬脚跟着他进了门。   “咳咳……咳……”   庄子昊刚刚趁着楚恒出去的功夫,吃了一粒药,听到脚步声的动静,刚刚咽下一口水,转身过来:“怎么了?是谁……”   一抬眼,就见到了程景。   楚恒指了指身后,“喏,人来了。”   他坐回地毯上,重新开了游戏,余光却不住瞥着两人。   虽然程家做事,实在不讨人喜欢,而且那一大家子,从老一辈黑到小一辈,没个好东西,就连程景……心眼也多的跟盘丝洞一样。   可没奈何,谁让庄子昊喜欢。   操心的楚小恒托着腮帮子叹气。   纠结了半天,他还是觉得……这种事情,就算不看好,可也总不能拦着。   算了算了——   楚小恒回头,眨眨眼,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子昊!阿昊!我要喝柠檬水!”   庄子昊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事真多!”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脚步一转,还是去了厨房。   楚恒眨眨眼,又吼了一句:“加冰啊!记得——”   “知道了!”   调走了庄子昊,楚恒挑了一下眉,冲程景招手:“过来过来!快点!”   程景一脸狐疑。   “你快点!别磨叽!”   楚小恒压着喉咙,鬼鬼祟祟,一脸焦急:“再欠我个大人情,我告诉你一个大事,关于庄子昊的,你快点……再慢他就出来了!” 第223章 跟着   庄子昊端着柠檬水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觉得那俩人不太对劲。   连带着整个气氛都不太对劲。   “咳……咳咳……咳……怎么了?”   他低咳着将柠檬水递给楚恒,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喏,祖宗。”   这家伙自从赖在自己家之后,简直像个祖宗一样,事事需要自己伺候他,还整天点名要他调酒调果汁,支使他上瘾了。   不过……一天天咋咋呼呼的,好像也给家里添了不少人气。   庄子昊想,这大概就是自己一直愿意宁可住在酒家顶层,也不愿意回来的缘故吧!   实在是……太冷清了。   “我不想喝了。”   楚小恒不接,眨了眨眼,手里握着那罐可乐,饮了一大口,咂咂嘴:“我还是觉得这个比较好喝。”   “你……”   庄子昊无奈,刚要缩手,结果半路被截了下来。   “我喝。”   程景接过来,半垂着眼,状若无意的问了一句:“怎么听你老是咳嗽?”   “嗯,”庄子昊淡淡应了一声,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楚恒给卖了个彻底,随口解释:“可能是最近下雪,降温的原因,有些感冒。”   程景动作一顿,略略偏头,深深看了旁边的楚恒一眼。   果真……分毫不差。   楚恒眯着眼,笑的一脸无辜,端着可乐凑过去,与程景碰了一下,“来!程总,新年快乐!”   希望这条鱼可得把钩咬的紧一点,要不然当真白费了他的一顿饵料。   程景勉强扯了扯唇角,“新年快乐。”   倒是庄子昊回头,莫名的瞥了他俩一眼,暗暗奇怪,这楚恒……什么时候跟程景关系这么好了?   不对劲的地方好像就在于……他们两个在同一个空间下,似乎显得格外和谐。   家里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楚小恒本来就是个闹腾性子,一个人赶得上一群猴子,程景也是比往常奇怪了些,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坐一会儿就走,反倒是一直留下来,连晚饭一并蹭了,衣服鞋子也换了,即使电话响个不停,也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庄子昊怎么想怎么诡异。   这种诡异的感觉一直维持到第二天早上,他起身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时候,发现楚恒不见了。   “人呢?”   那家伙昨个儿絮叨了有八百遍,要陪自己去医院,结果怎么今个儿一大早就没人影了?   庄子昊去他房间瞥了一眼,东西收拾的整整齐齐,但随身物品都没带走,那就必定不会出远门,兴许……又不知道想起什么,临时跑出去了。   那个家伙……一贯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庄子昊关上门,禁不住失笑。   看样子,只能他自己去了。   “去哪儿呢?”   他一转眼,就看到了穿戴整齐的程景。   “酒家。”   庄子昊面不改色的答,见他也出门,顺嘴问了一句:“你去公司吗?”   程景斜斜瞥了一眼外面的天,微微一笑,不动声色,不答反问:“这可是白天,店里又不开业,你去了做什么?”   “打算计划装修一下店面。”   庄子昊换了鞋子出门,以为他也恰好出发去公司,压根没多想,回头嘱咐了一句:“着急的话……咳咳……你先下去就行。”   “不着急。”   程景不出声,等在一侧,也不多解释,只不过心里隐隐叹息。   究竟是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慢慢忽略这个人的?   他好像一直停在原地,不瘟不火,不咸不淡,从来不主动要什么,求什么。   除却……瑞克那一桩事。   程景有时候都觉得,除了自己,庄子昊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只剩了楚恒。   好在楚恒……还算得上是个靠谱的。   等电梯的空隙,程景垂眼思忖,自己这个人情还的,应该让楚恒收货颇丰才是,也够的上楚恒忙好一阵子了。   两人一起下了停车场,期间庄子昊一直在断断续续咳着,他很小心的去瞟程景,却见那人罕见的有些走神。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电梯开了,庄子昊抬手挡住一侧,示意程景先走。   “嗯?”   程景回神,有些茫然,一步踏出去,险些踩空。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庄子昊跟出来,禁不住失笑,“看路。”   他开了车,还没上去,就被身边人抢先一步,打开驾驶座的门,干脆利索的坐进去。   “钥匙——”   程景摊手。   庄子昊愣了愣,下意识将钥匙递过去,不明所以,“你……你怎么来的?没开车吗?”   程景关上车门,放下车窗,“上来。”   庄子昊简直是一肚子疑惑。   与此同时,心里头渐渐弥散出一点不安。   这个人……不会知道了什么吧?   不可能啊……这件事情属于完全保密,除了楚恒,他谁也没说,就连楚恒,还是从瑞克那儿察觉端倪回来质问,他才开口说的。   难不成……瑞克那边漏了消息过来?   一路上,庄子昊都在胡思乱想。   等回过神来之后,车子已经被程景开进了医院的停车场。   “程景……”   他微微错愕,脸色一变,不可思议的转过头去。   程景面无表情的停好车,才转头过去,淡淡开口:“我手底下的人跟我说,前一段时间,接连两次在医院碰到你,阿昊,你知道我的性格,今天你是自己带路去哪个科呢?还是我费点功夫,多浪费两天时间,把你的病例从这家医院调出来。”   车内气氛顿时僵了一僵。   庄子昊深吸了一口气,轻笑了一声,“大惊小怪,下车吧!”   他打开车门,迈下来,刚一碰上外面的凉意,就忍不住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   程景大步流星的绕过来,给他拍背。   “没……咳咳……没事。”   庄子昊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要紧:“只是一个小手术而已,你如果想跟着,就跟着吧!再说了,我也不是故意想瞒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你平时都比较忙,哪里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   程景点头,丝毫不上套,“那走吧!我跟着,全程跟着。”   他定定望着庄子昊,一字一句,咬的极紧,仿佛别有深意。 第224章 撕碎碎~   医院。   方宴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昏昏沉沉间,他缓了一会儿,用力眨了两下,才觉得稍微好一些。   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布置熟悉,四周寂静,只有仪器发出细微的声响。   黎旻在旁边调点滴。   他吃力的动了动,偏过头去,垂眼望着碍事的氧气罩,有些烦躁。   黎旻低头看了一眼,不得已给他摘了。   “稳定情绪!你现在心肺功能实在太弱,要不然还得重新戴上。”   黎旻皱了皱眉,忧心忡忡的提醒这个人。   方宴疲倦不堪的转头,抬眸望过去,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自控力和意志一向非常强大,黎旻见他首肯,这才稍稍放心了些,给他摘下来氧气罩。   刚摘下来的时候,男人吃力的重重喘着,脸色憋的泛紫。   “咳……”   他身子崩的有些紧,很明显难受的厉害,反反复复的咳着,吃力的喘息。   黎旻慢慢将床头摇上去,心知这人绝不肯再戴氧气罩,也没其他法子,替他推揉着胸前穴道,等着他慢慢缓过来。   “这次发作,来势汹汹,阿宴,你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了,各项指标都不达要求,必须住院调整!”   男人慢慢转头,气息平顺了一些,眉间紧锁,额角冷汗一层层渗出来。   他勉力伸出输着液的手,手背青紫交加,都是针眼,喘气急促而吃力,开口低到几不可闻:“给……我。”   黎旻愣了一愣。   “阿宴,你……”   男人修长而苍白的手指微微颤着,但仍旧十分坚持,面容冷峻,艰难的开口,重复了一遍:“给我……”   黎旻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将那几张薄薄的纸张递过去。   方宴手臂压根没什么力气,勉勉强强才算接住,慢慢挪动了一下,呼吸顺畅不少。   “再给我把床头调高一些。”   他抿了抿染着绀色的唇角,鼻翼微微翕动,仍旧喘的有些费劲。   黎旻顿了顿,还是照办。   这个男人是看到抽屉里放着的离婚协议之后,才狠狠的发作起来的。   回来这么久,他的状态一直还算得上维持的不错,平静稳妥,做起事来效率很高,手腕利索果断,好像身体里一直在绷着一根弦,撑着他的一切精神力。   但在看到这一张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时,那根弦彻彻底底的断了。   黎旻忍不住在心里头叹气。   何必呢?把那孩子逼到墙角,自己就真的能开心吗?   “楚恒最近在做什么?”   男人眉眼不动,翻着协议,视线落在最后的签字上,心口猛的一痛,眼底尽是嘲讽。   “还能做什么?”黎旻给他兑了一点温水,润润喉咙,“听说庄子昊的身体出现了一点问题,楚恒好像插手了庄子昊跟程景之间的事,并且与程景达成了某种协议,曾经给了他一条捷径,用来引进资金,帮着楚氏度过难关。”   男人抿了一口温水,便摇摇头,声音仍旧嘶哑的厉害,手里攥着那份签了字的协议,抖个不停,“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冷冷勾了勾唇,修长的手指掠过纸张,毫不迟疑的拦腰撕开。   黎旻见状,微微一愣。   “你……”   这人撕成两半之后,仿佛还觉得不解气,继续叠起,又撕了一道,一双手哆嗦个不停。   “没必要。”   他动了动嘴唇,虚弱的厉害,初初醒来,做这样的动作已经足够吃力,但仍旧不停的撕,直到将那几张纸撕的粉碎,才彻底松了手。   细碎的纸片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宛若雪花一样,飘了一地。   黎旻低头看了看两边狼藉,简直哭笑不得。   “不至于吧?你这不是增加人家的工作量吗?”   男人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   “能联系上楚恒吗?”   黎旻撇嘴:“可以是可以,但是……那孩子好像不太想搭理咱们,你如果真想找他,得先想个能把他引出来的办法。”   方宴不说话,紧紧皱着眉,像是在思索什么。   他阖了眼,沉默半晌,才慢慢开口,语调极轻:“跟那孩子说,我同意离婚,民政局见。”   “啊——”   听了这话,黎旻可是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你……真的假的?你真要跟楚恒离婚?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他也不是害怕别的,只是怕万一这婚真离了,那这个人活下来的几率和欲望……就会大大降低。   “离婚?”   男人轻飘飘的瞥过来,眼底勾出几分无语:“他想都不要想!”   我的字典里,只有丧偶,没有离婚。   这句话……可不是他说的。   黎旻这才稍稍放心了些,“我就说……这才像你的性格,那你见他,是想做什么?”   总不至于无缘无故的……想看看楚恒吧?   这个人最近没少折腾,给楚家设了个大坑,与此同时,把方氏也清理的差不多了。   方昊离进去……也就差那么一点了。   按着黎旻对他的了解,总觉得这番作为,有些奇怪。   怎么老感觉……仿佛诀别一样。   “不想做什么。”   男人重新阖了眼,神情疲倦,连语调也低下来,有些缥缈:“黎旻,我有时候其实也会怀疑……”   “我做的是不是错了。”   房间里非常寂静,方宴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股子浓浓的疲倦。   “是不是从起初……就是错的。”   在这个世上,什么阴谋都能算,什么迷局都能设,什么事情都能预测。   可唯一无法预测的,就是人心。   就算是方宴自己也完全没有预料到,那个孩子会一步步的闯进他的世界,走近他的心里。   让人毫无办法和抵抗力。   所以……过往里做好的一切布局和计划,都不得不终止。   “阿宴,你这是怎么了?”   黎旻停住脚步,扭头过来,有些奇怪,“伤春悲秋可从来不是你的性格,更何况,过去的事情,不论对错,都是过去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休养,准备手术,ok?”   方宴轻笑一声,从善如流的应下来,“嗯,都听你的。” 第225章 离婚   M市落了大雪。   夹杂着少许冰雹,纷纷坠下,一整夜过去,天地间只剩一片雪白,干净而纯粹。   按着约定的时间,楚恒一大清早就等在了民政局门口。   方宴还没到,他就慢慢在雪中走着,望着这个熟悉的地方,想着他们起初领证的光景。   有些事情,兴许从一开始起,就是错的。   楚恒深深叹了口气,在台阶上坐下来,呵了口气,暖暖手。   有点冷。   父亲其实只是想弥补,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经放下了心里头的执念,不论是对秦钦阿姨的不甘,还是对方家的妒恨,早就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淡去,在母亲与自己的出现后渐渐消失于岁月洪流。   但错误的种子却已经种下去,无论如何,对于受到伤害的人,是弥补不了的。   而大抵施加伤害的人,放下的总是比较容易,可真正能够走出来,不像瑞克那样一错再错、执迷到底,其实说到底也是一种幸运。   不是用自己……就可以填补那人心里头的伤痕。   父亲实在也太高看他了。   想到这里,楚恒就忍不住想笑。   说起来……他又何曾没有高看过自己?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的,自己可以做到,抚平那个人心里头的伤痕。   可到头来,都是个笑话。   最近实在忙碌,楚恒一直待在楚氏,力顶着上下两层压力,以楚氏真正继承人的身份出场,在董事会上狠狠的压了压那些老东西的嚣张气焰。   他们不怕楚明坤,一是楚明坤性子温和纯善,手腕不够狠,也做不出阴狠的事情,二则就是楚明坤并非楚家血脉。   楚娇虽然是,可她身为女流,亦不被看好,而最名正言顺的继承者,本就应该是楚恒。   不论这次还多亏了程景帮忙,在他被逼到手忙脚乱的时候,给他找了一条靠谱的途径,把国外的资金周引回来,以应对方氏的出招。   现下其实……也顾不上旁的了。   楚家如今可算是一片混乱,名声也坏了,被各方征讨,还上了头条,不过不论怎么说,到底也算是断臂自保,应对方家的手腕。   楚恒觉得……这第一招,自己算是结结实实的接下来了。   如果搁在从前,他必定打死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站在跟方宴对立的层面上,接他的招儿。   到底是世事易变啊——   “在我的字典里,没有离婚,只有丧偶。”   言犹在耳,时过境迁。   楚恒捂着脸,渐渐的,就有点难过。   那个人……那个人怎么就那么狠心呢?他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   难不成……就一丁点都不顾及过去的情分吗?   “楚恒——”   风声瑟瑟,忽然间,楚恒听到好像远远的有人叫他。   他抹掉眼角渗出的泪,抬起头来,见黎旻站在远处,冲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黎旻旁边,是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熟悉又陌生。   楚恒站起来,定定望过去,没有动。   只见戚砚抱了方宴下来,动作细致而小心,黎旻则转身,帮着他打理好衣衫和腿上盖着的绒毯。   即便这是冬天,裹在厚厚的羽绒服下,男人也消瘦的有些过分,苍白虚弱,但唯独一双眼是极亮的。   透过风雪,熠熠生光。   楚恒吸了吸鼻子,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脚迈上前。   方宴好像真的瘦了好多,脸色也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他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抬眸望过来,浅浅笑开。   一如初见。   戚砚站在一侧,撑着伞,抬眼看到楚恒,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轻嗤一声,“楚总站在这儿干什么?没瞧见我们先生吹不得风吗?还不进去?”   楚恒闻言,赶紧侧身,让出一条道路。   黎旻推着轮椅往前走。   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楚恒咬了咬唇,在原地停滞片刻,还是扭头跟了上去。   男人的手放在高背轮椅一侧的扶手上,指节青白僵硬,手背冻得通红,上面隐约泛出青紫的痕迹和密密麻麻的针孔。   楚恒跟在他们后面,一步步迈过去,隔着重重人影缝隙,定定瞧着,心下猛的一痛。   到底还是不会照顾人。   他皱眉,忽而大步追上,绕过他们,停在轮椅前面。   “你又想怎么样?”   戚砚简直就是纳闷,这家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楚恒压根不搭理他,俯身下去,摸了摸男人冰冷僵硬的手背,默不作声的握住,帮他塞回毯子下面。   男人抬眼,眸中漩涡沉沉,深不见底。   忽然就落下一点笑来。   宛若水入湖面,惊起层层涟漪。   煞是好看。   楚恒抿着唇,避开他的眼神,重新站起来,继续往前走,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他好像忘了,在认识方宴之前,他也是从不会照顾人的。   因为那个人,他什么都会了。   也情愿去做。   民政局刚开门,没什么人,今天不是什么好日子,领证的情侣们也寥寥无几,而加上天气恶劣,大雪覆地,离婚的人也是不用非赶在这一天的。   因而大厅里十分冷清。   工作人员得知他们离婚的意图,按着规定,先进行调解。   “请问两位,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离婚?”   楚恒眨眨眼,下意识就去看方宴。   方宴也回望过来,不说话。   工作人员有些诧异,不得不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呃……”   楚恒有点尴尬,想了想,不得不开口:“就……就性格不合吧!”   身边那个男人很明显没有开口的意思。   “是吗?”   工作人员把目光投向方宴,有些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方先生,您……”   显然是这个人的身体状况看上去糟糕透了,工作人员有些误会,正了正脸色,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楚恒,“如果您受到胁迫,可以提出请求保护。”   “而且您的情况看上去……不太适合离婚,即使离婚,在财产方面也会更加倾向您的多一些,请问你们之间的协议……”   “咳咳咳……”   话没说完,就见那人重重的咳起来,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而一侧的楚小恒,则听的目瞪口呆。   这……这是几个意思啊?就是说自己看起来长得像坏人呗? 第226章 想得美   咳过之后,方宴终于肯开口了。   “确实有些协议没达成一致。”   男人神色虚弱,连声音也透出一股子病着的喑哑,不着痕迹的瞥向楚恒,“他不肯签字。”   楚小恒一头雾水,几乎弹跳起来:“什……什么玩意儿我就不肯签?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这事了?哪里来的协议?”   方宴偏头,略抬了抬下巴,示意戚砚将协议拿过来。   楚小恒一脸懵圈的接过来,翻开一看,眼珠子差点蹦出来。   “不可能!我不签!”   这到底什么鬼?   并购楚氏,为一家?   还改名为“方楚”?   都是什么玩意!   楚小恒“嗷”的一声,猛的把协议书拍在桌子上。   “请保持安静。”   工作人员淡淡看了他一眼,仿佛更加笃定了先前的猜测,“楚先生,如果你们之间还有没达成一致的协议,还是请你们下次再来吧!并且——”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方宴,“倚着这位方先生的身体状况,你这个时候提离婚,恐怕不太好,还希望你看在过去的夫夫情分上,再考虑考虑。”   楚小恒目瞪口呆。   他……他他他……他做什么了?   怎么大家伙都一副他做错了事的样子?而且……这个女工作人员分明是一脸同情方宴的表情。   他……他怎么他了?   明明受欺负的人是他啊!   从民政局出来,楚小恒拦在轮椅面前,非要讨个说法。   “不是……你这是几个意思啊?今天明明是你约我出来的,怎么到最后给我一份这个?”   他拍了拍手里的文件夹,气鼓鼓的瞪眼,“并购楚氏,你到底在想什么?虽然现在楚氏已经缩减规模了,但那也是被你们逼的,要不然我用得着断臂自保吗?”   男人微微一笑,“所以,就刚刚好啊!”   这小家伙确实聪明,也足够了解自己,提前做了准备,不过……一切还真的是刚刚好。   “好个屁!”   楚小恒气的爆了粗口。   “我可跟你说啊——你要想谈这种事情,你得跟我爸去谈,我说了又不算!”   “再说了,你……你这是并购哎……咱们都要离婚了,你玩一招并购,你公司里股东大会通过了吗?你把他们都解决了啊——”   男人闻言,神色清冷,目光薄淡,还带着一点好笑。   “这很难吗?”   他有些好笑的反问。   楚小恒愣了。   真的都搞定了?我去……这个人还真是有一手啊!   楚小恒表示脑壳痛。   “楚氏现在挂在你的名下,你已经可以说了算了。”   男人低咳了几声,觉得有些冷,就加快了语速:“协议留在你那,我已经签好字了,你签完就能生效,剩下两份过后让律师给你送过去,如果改了主意,就一起签了。”   楚小恒一听,几乎跳脚:“不可能不可能!你想都别想,门儿都没有!”   “不是……你怎么知道公司现在挂在我名下了呢?哎——我说你是在我身边安了个摄像头吗?”   他简直就纳了闷了,这个男人怎么什么也知道啊?   方宴敛眉,相比于那家伙激动的哇哇大叫,他倒是平静很多,好像也预料了这一切的发生和进行,完全没有意外。   “走吧!”   他偏头对推轮椅的黎旻说:“咳……咳咳……我觉得有些冷了。”   离婚?想得美!不过耍那家伙一圈的感觉还真不错。   黎旻点头,绕开楚恒,推着轮椅离开了。   这一次,楚恒没再阻拦。   好像还是……有点不忍心。   这天气确实太冷了,寒风刺骨,若是寻常时候,他肯定是要不依不饶上前拦人的,可是这一回——   他站在原地,闭了闭眼,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今天的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也有些奇怪,那个男人好像……故意在为难他一样,压根没想着离婚。   那约他出来干什么?就是给他一份这样的协议吗?那人肯定非常清楚,他是绝对不会签这种协议的。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楚恒挠了挠头,有点烦躁,觉得自己还是忽略了什么,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算了算了,先去医院看庄子昊。   他讲协议随手丢到车上,打开空调暖了暖身子,这才驱车赶往医院。   庄子昊的手术很成功,但切片的结果还没出来,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过……程景那小子还算是有良心,不管忙成什么样子,都会抽时间在医院守着,即使出门,最多离开不过半天。   楚恒琢磨着,兴许这一桩姻缘……能成?   江江那小丫头却对此表示不看好。   楚恒知道,江江是觉得程景这个人太精于算计,一个私生子,能在程家做到这份上,几乎掌控了整个程家,确实是……太可怕。   这样的人,是基本上没可能有真心的。   如果从前,楚恒也会这样觉得,赞同江江的看法,只是现如今……他却又了不一样的感受。   就算有真心,又能怎么样呢?命运一事,原是天定,压根由不得人选。   好在庄子昊跟程景没有什么原则性的冲突和矛盾,而庄子昊也是个温和的性子,几乎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所以……如果没有了程景,他也很难再找到其他人。   楚恒在路上买了一大碰花,慢悠悠的去了病房。   要不然……再观察观察?要是程景表现的好,就暂且不捣乱了,毕竟刚得了一个人家还过来的大人情,嗯——   这个时候再捣乱,确实不太人道。   他想了想,拿定了主意,推开病房的门,探进去一颗大脑袋,笑眯眯道:“我来啦——”   庄子昊倚在床头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似乎恢复的很好。   而程景不在。   庄子昊偏头看着楚小恒抱进来的一大束玫瑰,禁不住有点好笑:“你不至于两天报一回道吧?我又跑不了。”   这病房里花都快装不下了,还从来没重样过。   楚恒大步迈进来,忙着插花,“谁来看你了?我就是来看看程景最近表现怎么样?看看——他够不够格通过考验!毕竟这可是关键时候呢~” 第227章 不对劲   病房里原本非常安静,可突然多了一只蹦蹦跳跳的楚小恒,好像立刻就热闹起来了。   一个人能顶得上三百只鸭子。   庄子昊抿了抿唇,看着那个左顾右盼的家伙,解释道:“程景最近一直白天夜里的守在这儿,但是公司事情也挺多,我最近已经好了很多,催着他走的。”   楚小恒插好花,点了点头,倒背着手,慢悠悠把整个病房转了一圈,还把原本遮着的纱帘全部打开了。   大雪初停,阳光撒下来,明媚耀眼。   庄子昊抬手,遮了遮眼,有点不太适应这忽如其来的光,“你做什么?”   楚恒回身过来,咧嘴一笑,“让你晒晒太阳啊——免得发霉了!”   他折回来,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探头探脑的把仪器看了一遍,一副好奇的模样。   庄子昊斜睨过去,挑了挑眉:“怎么,还看得懂?”   楚小恒撇撇嘴,倒了杯水递过去,随后就坐下来,把玩着刀子,从果然里挑了个大苹果,开始削起来。   模样又乖又萌。   庄子昊捧着杯子,抿了一口水,觉得这样安静的楚恒……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怎么不出声了?说说吧!”   他环过杯子边缘,饶有兴致的勾了勾唇,望向那个专心对付苹果的家伙。   “说什么?”   楚小恒不抬眼,硬是开启装傻充愣模式。   “你不是去离婚了吗?”   庄子昊撑着两侧挪了挪地方,稍微换了个姿势,低咳了几声,“怎么,离完了?”   他才不信能一切顺利呢!   方宴如果会让事情这么顺利,那他就不是方宴了。   楚小恒削苹果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来,努努嘴:“肯定没离啊……被耍了一道,你呀——就别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身体啊!”   说完之后,他加快速度,把最后一点苹果皮削掉,将一整个巴掌大的苹果递到庄子昊面前,“喏,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庄子昊不由得好笑。   “太大了,吃不了。”   能让这个懒家伙去下手伺候别人,还真是少见。   “哦……”   楚小恒从中间切开,递过去一半。   庄子昊这才接了。   手术并不大,却有些磨人,他体质算不得好,术后恢复的速度也很慢,一直耗到现在,伤口仍旧时不时隐痛,也只是堪堪能被扶着下床走动,离真正痊愈还有一段距离。   “结果出来了吗?”   楚小恒“咔嚓”咬了一口苹果,抬起头来,脸上隐约担忧,还不等庄子昊说话,就又兀自叽叽咕咕的嘟囔起来:“不行不行,我得在这儿守着你,程景回来之前,我不走。”   “啊?”   庄子昊小口咬着苹果,斯文又隽雅,闻言一脸莫名:“结果没出啊!但这跟你在这儿守着我有什么关系?我又跑不了,也丢不了,你这到底是……瞎琢磨什么呀?”   这家伙脑子里总是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得等着出结果啊——”   楚小恒理直气壮的瞪回去,嘴巴里嚼着苹果,含混不清:“免得你又自己扛下来,隐瞒的严严实实,谁都不说,把我们当傻子耍。”   这个人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了,温和柔软,对任何人都有所保留,所以从来不愿意麻烦别人,也不会开口求助。   楚恒说的,他当真能做出来。   “你要是傻子,那天底下就没有聪明人了。”   庄子昊无奈的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我的事,是你告诉程景的吧?要不然,他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发现些什么。”   有些东西,孰轻孰重,非失去不可比拟。   平日里,程景只有不忙的时候才会过去找他,但大多数时候都很忙,如果没有人提醒,程景不可能反应这么快,知道的这么多,还这么肯定。   楚小恒一听,黑黢黢的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仍旧嘴硬:“啊?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欲盖弥彰!   庄子昊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苹果,心里微微一暖,好像觉得……在这个世上,很多时候,仿佛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孤单。   被人惦记和需要,其实都是幸事。   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到最后他终将面对死亡,但他现在也知道了,他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一直都不是。   “方宴跟你提了什么条件?”   这样想着,庄子昊心头一松,浅浅勾了唇角,微微一笑,状若随意的提起旁的事。   那家伙肯定是被打击了,明摆着不如往常鲜活,瞧着蔫巴巴的,没什么精神。   “让我签一份协议,”楚小恒泄愤一样的啃了一大口苹果,噘着嘴,老大不高兴,“都是不平等条款,还跟我说什么签了就离,他当我傻啊?费这么大劲兜了个圈子,到最后还把自个儿给卖了。”   越说越忿忿不平。   庄子昊凝神仔细思索片刻,忽而开口打断他:“什么协议?”   楚恒戛然而止,眨眨眼,挠着头回想:“嗯……就是,那个……要并购楚氏,还说什么……现在楚氏的规模刚刚好,还有改名为方楚,你说这也是奇怪了,我要真签了,他不就同意跟我离婚了吗?”   “那我们两个去民政局离完婚,我又签了协议,我们不就没什么关系了?那他还改名为方楚是几个意思?我怎么觉得事情这么奇怪呢?”   那个协议他其实也没看仔细,当时的忙乱之下,他只是大略瞧了瞧,挑拣了一些重点内容,绝大部分细节之处都没有看到,   庄子昊敛了笑,偏头看向楚恒。   四目相对,两人静默一阵,好像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协议呢?”   庄子昊严肃起来,皱了皱眉:“你拿给我看看。”   “在车上……”   楚小恒看上去似乎不太乐意动的样子。   “你……”庄子昊捂着胸口,被这家伙气的低咳起来。   自个儿的事情都不上心,真是长了个猪脑壳。   “行行行!我去我去!我现在就去还不行吗?”   楚小恒撇嘴,叼着苹果站起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第228章 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不多时,协议就到了庄子昊手上。   他特意叫楚恒调高床头,坐的稳当些,一张张翻开,仔细查看。   楚小恒则坐在一旁,“咔嚓咔嚓”的啃着苹果,吧唧吧唧嚼的贼香。   “唔……还挺甜的。”   他其实一颗心也七上八下,十分忐忑,可他不敢看。   胆小。   一看到“协议”那两个大字,他都觉得心惊肉跳,脑海里蓦然便跃出那人似笑非笑的眉眼,总觉得心里头绞着一股子莫名的意味。   楚小恒舔了舔嘴角的苹果屑,眨巴着眼睛观察庄子昊的神情。   试图猜度他看到的东西。   庄子昊手上还输着液,指尖按着一侧,慢慢翻看,神色复杂。   “楚恒。”   他翻到最后一页,忽而全部合上,抬起头来,目光凝重:“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楚小恒下意识坐直了些,表示呆愣:“什……什么问题?”   庄子昊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份协议上,虽然是并购楚氏,但最后的结果却是方楚合为一家,最终执行人……是你的名字。”   楚恒蓦然一惊。   他忙不迭夺过协议一看,果真如此,分毫不差。   “那……那这是什么意思啊?”   楚小恒忽然就觉得有些心慌,“他费尽心思吞了我们家,却是为了合二为一?最终全都塞给我?为什么?”   总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   庄子昊沉吟片刻,来口提醒楚恒:“你在这里猜有什么用?还不如去当面问问。”   他心里头其实有些隐约的猜测,可实在……太过于诡异,所以他不敢说。   总觉得那个男人是想着法子清出一条道来,将所有能留下的东西都放在这里,然后……又想着法子逼楚恒去取。   算无遗策。   而楚恒那个蠢家伙也果真按着方宴预想的那样,一步步迈进局里。   “那……那好。”   楚小恒咽了口唾沫,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往外跑,“我去问问……我去问……我现在就去。”   庄子昊眼皮子一跳,连声叫住他:“楚恒!”   青年在门口停下。   四周寂静,庄子昊瞧着他方寸大乱的样子,长长叹了口气,“总归人又跑不了,你不必这么紧张,路上开车小心一些。”   楚小恒回身,咬了咬唇,点了点头。   “你好好休养,我有时间过来看你。”   庄子昊微微颔首,温和一笑。   出了医院,楚小恒一路疾驰。   路上给方宴打了无数遍电话,不接,他又打给黎旻,仍旧没有回应。   心里头的猜测被一点点证实。   他甚至打给了楚娇,让她想办法帮忙。   “什么?什么意思啊?”   电话那头的楚娇明显没听明白,“方宴要并购楚氏?他疯了吗?你不会同意了吧?他……”   楚恒不耐,压根没心思跟她解释那么多,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慢开口:“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协议上面写着最终负责人是我,我现在想不明白这一点,但是打他们电话都不接,姐……姐我求求你,你帮我去黎旻那儿打探一下,他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他就是不告诉我,你想着办法……姐,求你了!”   说到最后,楚小恒的语气里都带了哭腔,委委屈屈的,可怜的不得了。   楚娇哪里受得住这个,当即一口应下来:“好好好,你等着!你等着我去想办法。”   其实最近因为方家的事,她跟黎旻也吵架了,吵的很凶,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联系过了。   但最宠着的弟弟开口相求,她势必……要想法子套一下话的。   楚娇挂了电话,就开始琢磨这件事该怎么办。   而楚小恒过后打去了公司,是苏锦接的电话,说方总最近一直都没有过去,都是江江在公司里待着。   而其他的事情,不论楚恒问什么,苏锦都是说不知道。   楚恒也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但有件事很明显,苏锦就算知道,自己也绝对问不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一手握着方向盘,目光锐利,“江江呢?叫江江回方家,我在方家等她。”   开玩笑!这M市就这么大点儿,那个人想躲着他?躲得过初一,还躲得过十五吗?   他就不信了,方宴总不能连家都不回了吧?   他就回家……回家等他!守株待兔!   楚小恒磨了磨牙,气的七窍生烟,琢磨着这兔子一旦逮着……到底是红烧呢?还是直接扒皮烤了。   不行……这兔子如果一直躲躲藏藏的不出来,他还是得去想办法掏兔子窝,毕竟……耐心有限。   “哎……”   楚小恒气的敲了敲自己脑壳。   早知道清晨在民政局那会儿就好好看看这份协议,然后顺手把那个人扣住。   都到自己手里了,还想再跑?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   路上雪积的很厚,越到郊区越难走,过了中午,楚恒才回到方家。   呵!想跑?   婚都还没离,他们两个目前还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合法夫夫,就这样……那个人还想跑哪儿去?   楚小恒这个时候就把自己提离婚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了,也全然不知道那人看到离婚协议书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长腿一迈,下了车,刚踏进花园,就见迎面扑来一只“庞然大物”。   “汪汪!汪!汪汪汪!”   “哎呦……”   毛茸茸的大家伙虎扑过来,像看到猎物一样,扑的楚恒一个措手不及。   可直到看见这个蠢家伙,楚恒一路上的心里头紧绷着的那根弦这才稍稍放松了些,俯下身来,抱了抱它。   那个人再躲,也总不至于连绵绵都不要了,这看起来……早晚会回来的。   “蠢狗,你怎么好像轻了?”   绵绵似乎刚洗完澡,毛发柔软,散发着一股子馨香,揉着手感十足的棒。   “汪汪!”   绵绵见楚恒抱了抱它,就要松手,赶紧用前爪扒着他的脖子,狗脸严肃的冲他叫了两声。   上次也是这样……就忽然不见了的。   楚小恒脱不开身,侧头瞥了它一眼,惊了惊:“你你你……你不会想让我抱你进去吧?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第229章 没头苍蝇小楚   一人一狗对峙了一阵子,还是楚小恒败下阵了。   “好了好了,抱你进去。”   说是抱,可绵绵体型太大,显得格外威武,楚小恒不得不将它扛在肩膀上,认命的扛了进去。   谁让上回把它锁门口了呢?   “嗷嗷嗷!”   绵绵瘦了不少,掉毛也有些厉害,方才是因为洗过澡,毛发蓬松,才看不出来,只是感觉轻了些。   回了家里,楚小恒左顾右盼的张望了一阵,也问了佣人,得到的答案却是先生不在,而且……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很久没回来了?   楚恒皱了皱眉,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就算是为了躲他,也不可能在事情没有进展之前连家都不回了,这其中……应该是还有别的事吧?   更何况,居然连付昇也不在,难不成……家都不看了?   付昇一旦出门,那就应当是有重要的事才对。   “汪!汪汪!”   绵绵咬着楚恒的裤脚,一个劲儿烦躁的在他身边打转。   自从他进了门,就觉得绵绵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对,消瘦了不少不说,明摆着有些烦躁,喉咙里低吼个不停,围着楚恒一个劲打转。   “怎么回事儿?”   楚恒的思绪被打断,蹲下来,揉了揉狗头,去问佣人:“绵绵最近是一直这个样子吗?还是从我进来之后才这个样子的?”   佣人摇摇头:“从上次您离开之后,绵绵的情绪状态就一直不太好,先生走之前,带它去看过一次医生,好像说没有什么问题,但后来先生也走了,它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一贯欢脱开心的绵绵变成现在一副低沉消瘦的样子,看的楚恒心疼的不行。   “怎么回事?不可能好端端的,什么事儿没有就变成这样啊?”   楚小恒揉着狗头,对于这个蠢家伙不断的扒拉自己,也表现的出奇有耐心。   “乖——”   佣人也表示不知道怎么回事。   楚恒长长叹了口气,望着绵绵,有点难过。   他从前来的时候,只觉得方宴养什么不好,偏偏养了一只哈士奇,而后来的日子,他也真正见识到了二哈的蠢萌加拆家本事,有了些不一样的感想。   算了……二哈就二哈吧!   二哈也好,毕竟没心没肺,活的开心快乐,每天还会陪自己玩,顺便有事没事两个打一架,把家里头搞得一团糟。   那个人每每被他们两个气的不行,觉得自个儿养了两只二哈。   天天打架。   闹的狠了,楚小恒就把这只蠢狗丢进笼子里,在外面拿着罐头馋它,直到馋的它口水直流,嗷嗷叫唤个不停。   而不论什么折腾,蠢狗都不会对他露爪子,会张嘴,但不会真的咬他。   一人一狗相处的鸡飞狗跳,一见面又吵又闹,不见面的时候还会想念对方,一直以来,也算是十分和谐。   楚小恒拆了新的狗粮,给绵绵倒了满满一大盆,坐在旁边看着它吃。   是真的有些难过的。   想想曾经欢脱又没心没肺的日子,他会跟绵绵吵,看谁的声音大,气的方宴把绵绵丢进笼子里,把他丢到墙角,面壁思过。   一幕幕场景,仿佛都在昨日。   “汪汪!”   绵绵没吃两口就不吃了,明显不太对劲,找到楚恒的位置,在他身边趴下来,拿脑袋蹭他的腿。   “乖——”   楚小恒揉了揉狗头,语气是难得的温柔,“我在,你要是累了,就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绵绵却是睁着眼,一眨不眨,明显困得厉害,但仍旧坚持着,好像怕一闭眼睛,楚恒就不见了。   楚小恒瘪瘪嘴,突然想哭。   他一边摸着蠢狗的脑袋,一边絮絮叨叨的跟它讲话,“我跟你说啊!上次的事情你可不能怨我,我也是被迫无奈的,你主人不要我了……我比你还委屈呢!”   “你看你看,你主人现在都不回来了,看来不只是不要我了,也是不要你了,哎……现在只有咱们两个小可怜相依为命了!”   绵绵仿佛被他絮叨的久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睛慢慢合上,没多久就打起了鼾。   从前就是这样子的,楚恒话多,在家里叽叽咕咕说个没完,都算是逮着狗子也能跟它絮叨半天,把狗都听困了。   江江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回来的。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江江吓了一跳,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急匆匆赶回来,跑到阳台。   “嘘……”   楚恒作了个嘘声的手势,看了看身边睡得正香的绵绵,慢慢的从一侧起身,脚步轻盈,往外走出来。   “到外边说。”   他光着脚走出来,踩在地上,让佣人去忙,自己给江江倒了一杯水。   “你哥不见了,你知道他在哪吗?”   江江摘了围巾,坐下来,闻言十分惊讶,“什么?不见了?不可能吧!他前一阵一直住在公司里,我经常看到他的,只不过这两天不在,我确实没在意这个问题,你没问他去哪儿了。”   楚恒急得跳脚,又气又恼:“我现在……我知道他在躲着我,所以我让你帮我想个办法,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江江定了定神,喝了几口水,还是有些不明白,“那我哥为什么要躲着你呢?这个……完全没有理由啊!我听说你们两个在闹离婚?难不成是因为他不想离婚,才特意避开你?”   好像一切都好好的,没有什么变化,可唯独方宴突然就消失了,没有任何征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不对……似乎是有征兆的。   “我觉得不是你说的这样!”   楚恒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红,将协议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江江。   江江脸色一窒,有些恍然:“怪不得从他回来之后,就大刀阔斧的做了各种改革,并且收拾了公司不少麻烦,还拔走了很多硬钉子,我一直觉得奇怪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但按照你这么一说,我就发现……他做的这一切,有点像在交代后事。”   “后事?”   楚恒愕然抬眼,心里头的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后事……后事!”   “不行……不行江江,你得帮我一个忙,现在……就现在!” 第230章 机智小楚在线刨坑   江江从来没见过楚恒如此惶恐的时候。   他们认识多年,一直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即使告白失败,楚恒也一直将她当妹妹宠溺爱护,不曾疏远,但也没有逾越半分。   至于上一次的灾劫,跟楚恒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他也险些被掳走,江江没有怨过他,甚至没有怨过任何人。   自始至终,被盯上的事,很难有好的结果。   江江垂着眼,听楚恒教她如何去做,一步又一步,余光瞥见他握在膝间的手抖了又抖,心下不由得一酸。   不论如何……她已经没有了获得幸福和追逐幸福的权力,能够守在楚恒身边,帮助他,也是一桩值得庆幸的事。   “我记住了。”   江江点头,开始给方宴打电话。   无人接听。   她脱了大衣,交给佣人,自己穿着简单的白色修长毛衣长裙坐在沙发上,一遍遍拨出去。   一直是无人接听。   “别着急,”江江看着对面的楚恒越来越烦躁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安慰他:“我哥应该是没看到,如果看到我的来电,他一定会回的。”   一直以来,方宴对她都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亏欠,即使她并不记得过往,也反复声明过多次不必这样,但方宴依旧如同往常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江江咬了咬唇,心里头清楚,她这是在拿捏着方宴心里头的亏欠,帮楚恒。   时至今日,这两个人对于她而言,如果非要论个亲疏远近,她自然……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楚恒。   楚恒……楚恒。   她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转身去阳台,将楚恒的鞋子取回来,放到他脚边。   “虽然屋子里暖气足,但也不能不穿鞋子。”   青年捂着脸,长长叹了口气。   他的情绪从激动转为低落,如言踩住鞋子,眼眶有些发红。   四周逐渐归为沉寂。   江江表现的却是超乎寻常的冷静。   她觉得事情……确有蹊跷。   她跟楚恒之间过去的关系,方宴大抵是清楚的,但应当也清楚,后面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干系。   这份旧时牵扯比起亏欠来,她有把握……方宴不会瞒着她。   “楚恒!”   直到闻到烟味,她愕然抬头,才发现楚恒点了一支烟,倚进沙发里,半垂着头,脸孔上笼着说不清的阴影。   “你别这样……”   她看的有些揪心。   这个人很少抽烟的。   以前没回国时,跟朋友一起玩会抽一两回,但不频繁,也没有瘾,回国之后就很少抽了,除非情绪特别糟糕的时候。   就譬如现在。   毕竟方宴的心脏不好,闻不了烟味,楚恒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都会格外顾忌他的身体状况。   “我想知道他在哪。”   楚恒抬头,面无表情,但眼底一片猩红,喃喃自语:“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我……我总觉得他会出什么事,但他不告诉我。”   “我知道他……他分明已经放弃我了,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心里头……本来就是没有我的。”   烟雾缭绕间,呛的江江忍不住低咳起来。   正在这时,被丢在小阳台的绵绵睡醒了,闻着味儿找了过来。   怒气冲冲的狗子停在门口,就嗷嗷嗷咆哮一顿。   十分愤怒。   楚恒见到它,赶紧掐了烟,吸了吸鼻子,冲它招招手,“过来过来。”   绵绵不动,又甩着尾巴嗷嗷叫唤了几声,以此来表达它的愤怒。   骗子!大骗子!   楚恒声音有些哽咽,弯了弯唇,笑的却比哭还难看,张开手臂,喉咙有些嘶哑:“过来,蠢狗。”   “过来抱抱。”   绵绵甩着尾巴,雄赳赳气昂昂的扑到沙发上,伸出前爪,按着楚恒的脑袋,狗脸严肃。   “汪汪汪汪汪!”   一旁的江江见状,忍不住笑起来:“它好像在教训你。”   楚恒抱住它,脸埋在它柔软的毛发里蹭了蹭,小声抱怨:“我觉得它在骂我……”   肯定是骂他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好了陪它睡觉的,结果一觉醒来,人又不见了。   “汪汪汪!”   绵绵冲楚恒狂吠了一阵,一只爪子搭在他的肩上,一只搭在他的头顶,威风凛凛。   江江忍不住笑出声来。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起来。   楚恒像被点了穴一样,倏尔看过去,目露期待。   江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手机,也是吓了一跳。   “嘘……”   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按了接通,将声音转为免提。   楚恒也对着绵绵作了个嘘声的手势。   哪知绵绵压根不搭理他,一爪子将他的手拍了下去,依旧一脸严肃的盯着他。   楚恒没法子,怕这只蠢狗半途出声,只能抱着它,拍着它的后背,安抚它的情绪。   “江江。”   免提之下,那人的声音显得格外空旷,虚弱而嘶哑,能听的出来,连开口都很勉强。   “你找我了吗?”   手机上十几个未接电话,如果没有急事,应该不会这样。   “嗯,”江江有点紧张,看了楚恒一眼,赶紧接话,“你在哪儿?”   好像还真是……第一回 做这种事。   手机那头的人顿了顿,似乎有些低咳。   他没有回答江江的话,很巧妙的避开,反问道:“有什么要紧事吗?”   江江没有得到答案,忍不住看向楚恒。   楚恒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穷追猛打,顺着那人说。   要不然倚着江江的智商,铁定露馅。   “嗯……是有一点麻烦事,”江江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瞎掰:“所以我想问问你,嗯……而且还有点着急,电话里一两句也说不清楚,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她脸皮可没楚小恒那么厚,说谎的时候连草稿都不需要打,但这一回……她已经尽力了。   掌心紧紧捏着,紧张到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   那头又静默了一阵。   “不用……咳……咳咳……”   男人似乎远离话筒,咳了一阵,江江耐心侯着,没有出声,直到他重新喘匀了气,再度开口。   “有什么文件,我叫戚砚去取……咳……别担心,不论遇到什么麻烦,我都会……咳咳……处理。” 第231章 没有什么可比较的   对话似乎陷入僵局。   江江扭头,求助般的去看楚恒。   只见楚恒双手交叠,抵在额角,皱着眉思索。   “江江?”   那边的人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有些疑惑,低咳着唤了一声,“你在哪儿?”   江江下意识扭头,张口道:“我在……”   “汪汪汪!”   忽然间,绵绵不满的叫唤了几声,似乎不高兴楚恒忽略它,十分严肃的给了楚小恒一爪子。   楚小恒吓了一跳,赶紧揉着狗头安抚它。   我的祖宗啊!你什么时候叫也行,可别在这个时候再叫啊!   江江也被这突然而来的意外吓的一跳,眼见就要露馅,她咬咬牙,破罐子破摔,随机应变:“我以为你在家里,就没给你打电话,打算先过来找的你,没想到你没在。”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下。   楚小恒只觉得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惊的眼睛瞪的圆圆的,跟面前的绵绵大眼瞪小眼。   不……不会就这样被发现吧?   “嗯。”   等了许久,那边人简单的应了一声。   江江这才松了口气。   “不然……你让戚砚到家里来取?还有一件事,绵绵好像精神状态不太好。”   江江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继续试探:“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不用。”   这一回,方宴回答的很快,“医生已经看过了,绵绵没什么事,你如果能见到小恒,可以把绵绵送到他那里去。”   江江听了,有点不解:“为什么?”   “它需要陪伴,只是……我恐怕没法陪着它了……”   空气仿佛凝滞。   逼仄的气息一寸寸笼罩过来,楚恒只觉得耳边炸开一道惊雷,仿佛有什么在心头晃过,快的让人难以捉住。   方宴,方宴。   绵绵扒在他怀里不放,一个劲儿的拿头蹭他,带着罕见的粘人和撒娇,江江挂了电话,抬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有点儿担心:“现在怎么办?”   楚恒定了定神,开口连声音都是抖的,“你去公司等戚砚,记住,随便找个事情搪塞过去,但是……切记不要自乱阵脚。”   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现在只能尽力去探,剩下的……就只能靠楚娇了。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楚恒慢慢摊开双手,察觉到掌心尽是冷汗。   他现在有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不断重复。   如果这一次,他找不到方宴,那么他恐怕就永远失去这个人了。   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非常惶恐。   而另一边,挂断电话,男人疲倦的闭了闭眼,略略抬手,似乎想起什么,很快又无力的垂落下来。   黎旻原本一直将手机放在他耳侧,挂断后便随手丢在一旁,长长叹了口气。   “你真不打算说点什么?”   “如果手术失败,现在是你唯一的机会。”   这个人的心脏状况已经到达了非常严重的程度,黎旻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匹配到合适的心脏器源,但另一方面,因为一些意外,手术不得不提前几天。   方宴的各方面身体指标都很低,经过调理也才勉勉强强达到及格线,黎旻非常担心他的状态。   寂静的病房里,男人半靠卧着,身上连着很多不同的仪器,闻言,他淡淡抬眼,掀唇一笑。   “没有必要了。”   “如果我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如果我活下来,那么……有些话,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男人眼底浮着沉沉厌倦,仿佛疲累之至,每一个字,都吐的十分吃力。   “瑞克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黎旻垂眼,顿了顿,有些叹息:“他活下来了,但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很难有好转的可能了。”   楚恒去的及时,救了他的命,可兜兜转转间,命运依旧没有放过他。   但这于他而言……已无fa论及优劣。   “嗯。”   男人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低低笑了一下,“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真的无所谓了。   当一切都放下的时候,过往的东西和人,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到了这个时候,黎旻却有些看不懂他了。   “阿宴,我不明白,我曾经劝了你好多次,不要再坚持了,可你从未听过,包括对于楚氏的攻击,楚恒那孩子……明摆着是选了家人的,你如果真的这么做,只能是把他越推越远。”   黎旻抿了抿唇,语气迟疑,望着病床上形销骨立的男人,顿了顿,又道:“所以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放弃的?”   这个男人用非常的手段,一步步清理了方氏,又一步步逼迫楚家,更甚至……逼的楚家削减项目,缩小规模。   还把楚恒那个孩子逼离了身边。   可他又转眼间设了一个巨大的局,眼睛不眨的将一切后事安排妥帖,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楚恒。   黎旻现下仔细思索,只看得分明,这个人走的每一步,都是留了余地的,好像一直在为楚恒量身定做一个局、一条路。   分明是逼着楚恒面对一切、接手一切,迅速成长。   他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阿宴!”   思绪翻飞,这样的认知让黎旻眼皮子一跳,“你别吓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跟你说……我跟你说,你有很多次都是死里逃生,这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是最后一次,阿宴你……”   他忽然间惶恐,这人如果失去生还的意志,倚着他那薄弱的身体底子,很难撑过这么大的手术。   苍白消瘦的男人渐渐阖眼,极轻极轻的笑出声来。   “到底是什么时候放弃的呢?”   这个问题,他好像也记不清楚了。   “大概是……遇见那个家伙的那一刻吧……”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方宴昏昏沉沉的想着,脑海里浮现出那只蠢家伙的笑脸。   他也曾黏在自己身侧,笑的毫无芥蒂隔阂。   至于为什么……拖这么久,大抵是自己也想看看自己真正的分量吧!   说起来……也尤为可笑。   没有什么能比较的。 第232章 唯独没有考虑过自己   黎旻接到楚娇电话的时候,方宴已经进了手术室。   此次会诊,他安排了许久,从早些年就做了最坏的打算,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如果可以,他宁可希望……这一天不要来临。   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陪在这个男人身边,还是没有阻住这人身体一步步衰败的趋势。   也是他……无能了。   进手术室的医生都是经验丰富的专家,主刀大夫是黎旻的老师,曾问黎旻要不要进去帮忙,却被黎旻拒绝了。   他不敢。   他真的不敢。   作为一个医生,从业这么多年以来,他面对过无数人的死亡,无数家属的哭喊哀戚,无数歇斯底里和不可置信,他一直觉得死亡这件事情,对他而言已经非常寻常。   可如果要面对那个人的死亡,他恐会当场失态。   “黎旻!”   深夜的长廊,精致漂亮的女人急匆匆奔来,拦在他面前。   黎旻抬眼,温和的笑了一下,神色有些疲倦,“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刚才说了我过去吗?”   最近实在太过忙碌,再加上忧心于方宴的状况,他一直没休息好,跟楚娇上次的吵架过后,也着实没心情安抚她。   论及心理上,他是担心楚家有事,不希望方宴对楚家出手的,毕竟楚娇……如果没了楚家庇护,他不敢想自己能不能弥补那部分缺失。   但在这段至关重要的时刻,他绝不敢、也不曾离开方宴半步。   他非常清楚这场手术的重要性,如果出现意外,那这段时间,将是那个男人在人世间最后的时刻。   但方宴瞒下了所有人。   如果真的下不来手术台,那人也将会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   “我来看看你,不行吗?”   楚娇定定看着他,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从容得体的浅笑,像他们起初认识的那样,从容不迫,端庄大气。   上流世家里养出来的女人,总是仪态万方的,不论做什么,都自有一股子高雅的气质。   “当然可以。”   黎旻神色温和,“到我办公室坐一会儿吧!”   他们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上次的争吵,楚娇带了煲的粥过来,亲手给黎旻盛了一碗,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   “最近……很忙吗?这都半夜了,还在医院。”   楚娇抿了抿唇,挑挑眉,目光触及黎旻疑惑的眼神,紧接着避开:“你……已经很久没有找我了。”   她别过头去,看着有点难过,“自从上次吵架过后,我没有给你发消息,也没有过来找你,但是我觉得……”   说到这里,楚娇语气顿了顿,忽而低下去,有点呜咽:“我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你还是没有来找我,也没有给我发过消息,黎旻,你是不是……心里头已经没有我了?”   虽然这话里头确实有真实的成分,但倚着楚娇的性子,如果不是为了给自家弟弟套话,是绝对绝对做不出这种小女儿姿态的。   不出意料,黎旻果真吃了这一套。   “不是……”   他放下筷子,急着解释:“最近真的是有些忙,医院里出了些事情,所以……真的不是刻意忽略你,我早想着去找你了,只是……事情确实有些重要,一时半会儿没脱开身。”   如果不是方宴性命攸关,黎旻也不可能将楚娇晾这么久。   “什么大事?”   女人回过头来,表情还是有些狐疑:“敷衍一个人的理由多了去了,黎旻,你总得给我一个具体的解释吧?不能一句大事就搪塞过去,要不然你是拿我当做什么了?”   这一招,十分关键。   楚娇非常清楚,黎旻口中所谓的“大事”,势必跟方宴有关,她倒是没生这方面的气,只不过做做姿态,引出话来。   楚家人啊——   一个比一个戏精。   黎旻很明显犹豫了片刻。   方宴嘱咐过他很多次,自己进手术室之前,所有人都必须瞒着,尤其是楚娇。   楚恒那个家伙鬼机灵着呢!如果铁了心思找人,十乘十会去求楚娇帮忙,所以楚娇这边,必须不能告知。   只不过现在……不算数手术前了吧?   总能……让他解释一下吧?   再说了,这个时候……知道与不知道,其实也没多大差别,而且楚娇并不是为楚恒而来,有可能……楚恒并未求到她那里呢?   那家伙没心没肺又蠢乎乎的,他觉得压根就没有方宴说的那么聪明,没……没必须这么严防死守吧?   黎旻斟酌了一下,还是觉得方宴高估了那家伙的智商。   应该不至于——   “是方宴出了事。”   暮色沉沉,黎旻长长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楚娇心头一跳,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东西,“什么事?”   她佯作有些惊讶。   黎旻闭了闭眼,有些担心:“方宴的心衰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如果再不手术,难以撑的下去,我前几年就在寻找合适的心源,恰好在不久前才有了消息,这才让方宴回国,接受手术。”   楚娇微惊:“换心……这种手术,倚着方宴的身体状况,能撑下来吗?他不是前些日子还……”   思绪微微一晃,即便是再迟钝,她也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   黎旻便与她详细说明了协议一事。   “如今楚氏的控制权在楚恒手上,那份协议一旦签好,方宴留下的律师就会处理好后续的一切手续。”   “方楚联合,实际掌权人是楚恒。受益人也是楚恒,那么不论怎么样,你父亲……以及你全家,都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这是一份只赚不赔的买卖,但也是阿宴……最坏的打算。”   事实上,黎旻总隐隐约约觉得……那个人根本没有考虑活下来的可能。   他已经将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拥有的所有东西,都仔细打理妥帖,交给了楚恒。   更甚至于在交付之前,还用尽最后的心血,将该清理的东西和人……一一清理干净。   财富名利,于他而言,早已轻若云烟。   就连绵绵……那只一直陪着他数年的狗子,他也为其打算好了去处。   楚恒会好好待它。   他做了一切准备,做了一切打算,唯独没有考虑过自己。 第233章 太平间   “汪汪汪!”   “汪汪!”   凌晨四点钟,楚小恒是被绵绵叫醒的。   他没有回房间睡,而是缩在客室的小沙发上,抱着手机等消息,竟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才几点啊——”   楚小恒睡迷糊了,翻了个身,直接忘了自己不在床上,骨碌碌从小沙发翻了下来。   “哎呦喂——”   张开怀抱,立刻抱住了一只毛茸茸的大家伙。   楚小恒没睡醒,眼睛半开半合,摸索着去找手机,嘴巴里还嘟囔着:“你说你一个狗,有事没事睡那么少做什么?”   “还有你睡得少也就睡得少了,你别来叫我啊!你睡醒了,我还没睡醒呢!”   他摸到了手机,扫了一眼时间,蓦然发现了有信息提示。   是楚娇。   他蹭的爬起来,顿时睡意全消。   绵绵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有些烦躁的低吼着,很明显是想让他出去遛狗,可他却全然顾不得了。   楚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理顺,明明白白的全部发给了他。   深冬凛冽,纵然屋内暖气很足,温暖如春,楚恒却觉得如坠冰窟。   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抓起外套,疯了一样的往外跑。   方宴,方宴。   “汪!汪汪!”   绵绵好不容易盼着他回来,陪自己玩儿了半天,哪里会放他再走,一个箭步冲上去,庞大的身躯牢牢堵在门口,前爪还站了起来,吐着舌头,就是不让楚恒走。   “你让开!你……”   楚恒看着它,停住脚步,目光有些迷惘。   他忽而俯下身来,抱住毛茸茸的绵绵,低低呜咽出声:“今天不出去玩了好不好?你不要叫,乖乖听话,我带你去找方宴好不好?”   大滴大滴的眼泪砸落下来,没入绵绵柔软的毛发。   “蠢狗……他在等咱们啊……”   看到楚恒哭了,原本十分暴躁的绵绵却好像听懂了什么,忽然间就安静下来。   “嗷呜……”   它低低的叫唤了一声,抬起前爪,拍在楚恒的肩上,扭过头去,笨拙的舔他脸上泪水。   仿佛在无声的安慰他。   “走,咱们走……现在就走……”   楚恒揉了揉绵绵的脑袋,眼眶红红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不会不要咱们的,他一定不会不要咱们的……蠢狗,蠢狗,咱们去找他,咱们现在就去找他,他在等着咱们。”   路途不远,却也不算近,凌晨没有堵车,路况很好,但因为路面还有积雪,伴随着细微的结冰,仿佛隔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楚恒一颗心几乎都要飞到了医院。   方宴……方宴。   那个人怎么能这么骗他!   居然真的什么也不说,就连去民政局的那一天,还是在想着法子给他挖坑,几乎是给他量身制作了一个局。   不得不说,那个男人实在太了解他了,了解他的每一个习惯和想法,从而为他设计了一条路。   一条他不可能不走、也不得不走的路。   楚娇说,那个人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他,更甚至于绵绵……都留给了他。   楚恒使劲眨眼,眨掉眼眶里积蓄的泪水,几乎放声大哭。   “蠢狗。”   他在开车,因而竭力令自己保持冷静和镇定,嘴巴里不断念叨着,跟后座的绵绵对话:“我可跟你说啊——蠢狗,我跟你说……你主人可不管你死活了,把你彻彻底底送给我了,我跟你说……你主人如果真的这么狠心,彻底不要咱们了,我就……我就炖狗肉!”   那个人怎么能真的这么狠心呢?   楚恒想起他们分别的时候,那人还病着,有些低烧,但精神还算好,会冲他笑,神色温柔。   说话的时候也是温言细语的,但肯让他近身,肯让他帮助做一些自己力不从心的事,肯让他贴身照料。   不像起初在一起时生病的时候,事事都避着他。   那个人身体不好,心脏每况愈下,常常起不来身,但夜里两人睡在一起的时候,楚恒几乎从来不会被吵醒。   即便他几次三番的强调,有什么事一定一定要叫他!   那人从来只是含笑应着。   楚恒牵着绵绵,在晨光微熹的长廊上狂奔,脑海里一幕幕晃过的,都是那人对他笑的样子。   也有被他气到不行的时候,会罚他们一人一狗面壁思过。   他跟蠢狗就一人一个墙角,他坐着,绵绵也是坐着,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他靠着墙角睡,绵绵趴在地上睡。   一人一狗倒是十分默契。   可现在,依旧是他们一人一狗,一起出马,来找那人。   方宴……我们来了。   黎旻熬了一整宿,几乎眼都没闭,就怕那边出什么乱子,但好在天将将亮的时候,方宴就出了手术室。   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那人撑过来了!   这虽然是个好消息,但黎旻却丝毫高兴不起来,毕竟他非常清楚,这才仅仅是第一步。   对于那个人而言,只是走过了最开始的一步而已,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黎旻忧心忡忡的下了电梯,打算回办公室换一件衣服,吃了早餐,再重新回来守着。   可电梯的门刚刚打开,他只觉得眼前一晃,扑过来两个大件。   “汪汪!”   不出意料,是楚恒。   黎旻吓了一跳,退了两步,避开这一人一狗,嫌弃的皱皱眉,“你……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还把狗带来了?”   这可不是宠物医院。   “方宴呢?”   楚恒没心思跟黎旻周旋,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衣襟,眼眶和鼻头都红通通的,显然是哭过,“方宴人在哪?”   黎旻抿了抿唇,轻笑一声,毫不客气的抬手拂开掣肘,“你还记得他啊?我还以为你就惦记着离婚,早把他给忘了呢!”   话音未落,就见面前的青年立刻恼了,神情也凶巴巴的:“方宴呢!我不想跟你废话,他人在哪?”   黎旻顿了顿,面色不变,语气平静的开口:“负二楼。” 椒???????樘   “啊?”   楚恒愣了愣,有点不明白什么意思。   负……负二楼?   负二楼是什么意思?怎么会去负二楼?   黎旻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觉得这家伙着实蠢的可以。   “你来过这么多趟,难不成不知道这里的负二楼,是太平间吗?” 第234章 撬太平间   天光大盛。   外头朝阳冉冉升起,冰雪初融,医院里的人陆陆续续的开始多起来,又是新一日循环往复。   但对于楚恒而言,时间仿佛静止在那一刻,空寂的长廊里有飓风卷过,呼啸而至,深寒刺骨。   他牵着绵绵,疯了一样的往负二楼狂奔。   方宴……方宴。   你等等我们,我们来了。   我们来陪你了!   先前还闹脾气的绵绵不知怎么,居然十分配合,跟着楚恒奔跑起来,还一边跑,一边狂吠着开路。   吓坏了路过了不少工作人员和病人。   “怎么回事啊?”   “这人怎么牵着狗来了?”   “对啊对啊!还跑这么快……真没素质!”   “快叫保安……”   黎旻本来没想着真瞒楚恒,就是吓吓他,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没想到那家伙反应这么大,直接牵着狗跑了,还吓坏了一众人。   “抱歉抱歉。”   底下尖叫声连连,黎旻额角直跳,不得不迅速跟下去,一路给大家道歉。   “不好意思,那是个病人,受了点刺ji,脑子不太清楚。”   黎旻平日里性情温和,医术高绝,在医院里人气很高,不少病人都认识他,因而一路有人让路。   “楚恒?楚恒!”   黎旻简直哭笑不得,那孩子还真跑负二楼来了,可别大闹太平间啊!   事实证明,他这个担心一丁点毛病都没有。   楚恒扒着太平间外面的大门,死死的扒着,一人一狗就像挂在上面一样,来来去去的想破门而入。   负二楼一整层都十分安静,没有人,灯光幽暗,死气沉沉,透着一股子森然。   虽是清早,但因为地处负二,这里长年阴森森的,寻常人下来铁定得下个够呛。   结果那一人一狗居然翻了天了,想破门而入?   “楚恒!你住手……你这是违法,你这在——”   黎旻一看那家伙四处找家伙撬门,立刻就不淡定了,眼皮子跳的厉害,赶紧奔上前去拦他。   警报声连串响起,黎旻深吸了一口气,扯住青年衣襟,厉声喝止:“你疯了吗?你居然在撬太平间的门?”   楚恒疯了一样的挣扎,丝毫没有理智,眼睛红的吓人,满脸都是泪。   “我疯了!我就是疯了,那又怎么样呢?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他在里面!”   楚恒嘶声吼进来,狠狠的瞪着黎旻,像一头发狂的狼:“他在等我,他一定在等我!等我进去找他!”   这里面那么冷,那个人怎么可能待的惯?他一定是不喜欢的,他身子不好……受不得凉的,不行……不行……楚恒咬着牙掰开黎旻的手,眼底迸出一股子狠劲。   他要来接他回家。   阿宴……我们回家。   黎旻眼看着自己就要拦不住这个疯了一样的家伙,气的直翻白眼,不得不吼了他一句:“人还没死!不在里面!”   楚恒蓦然停下来。   黎旻无奈的抚了抚额,心道这孩子真是年轻,能蹦能跳,能疯能闹,如果换了自己,可真是经不住他这么闹腾。   “手术还算成功,但后面还有很长的考验期,究竟能不能活下来,现在还说不准。”   黎旻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怎么样是好,半晌过后,也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你若还在乎他,就安生的待着,别再搞些有的没的幺蛾子。”   那个人能不能醒过来还说不定,这孩子还有的熬。   不过……如果真的能醒过来,扛过来这一劫,估计倚着这孩子撒泼打滚的性子,早晚能把人给磨回来。   楚恒恍若未闻,神色怔愣,脱力一样的软下去,坐在地上,神色呆滞。   没死……没死。   那个人没死……那个人还活着,那个人还活着……   朔风穿梭而过,脑中恍恍漫入无边无际的潮水,四下之境,皆是虚无。   楚恒呆坐片刻,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那个人还活着……还活着人世上,而并非睡在这冷冰冰的地方,还活着……   他抱着凑过来拿头蹭他的绵绵,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   “呜呜……”   若被运送遗体的来往工作人员瞧见,还以为……他是哪位死者的家属呢!   因为实在是不像样子,再加上警报声响了很久,黎旻不得不与闻声而来的工作人员解释,周旋了很长时间,加之各种赔礼道歉,才勉强把事情压下来。   “你还哭?”   一大清早就被楚恒搞得焦头烂额的黎旻心下着实无奈,回头望了那家伙一眼,走上前去,伸出手来,没好气的道:“光知道在这哭,不想跟我去看看他吗?”   楚小恒委屈的瘪瘪嘴,哭的稀里哗啦,脸上黑一道白一道,黏糊糊的,眼睛和鼻头都肿着,那模样别提有多滑稽了。   黎旻略抬了抬下巴,伸出去的手并未缩回来,反而催促道:“快些,少在这丢会儿人吧!”   他也折腾了半个早上,什么都没吃,有些习惯性低血糖。   眼前恍恍然黑了一下。   楚小恒动作十分麻利,不仅一骨碌自己爬起来,反倒也扶了黎旻一把。   照料方宴这么久,他到底学会了不少常识,搀着黎旻小臂,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开口:“怎么?低血糖?”   摸了摸浑身上下的兜里,楚小恒惊奇的发现,还真的有糖。   哎呀……兜里常揣糖这个习惯,还是在方宴身边之后才有的。   “喏……给你。”   楚小恒扒开糖纸,用自己蹭的脏兮兮的爪子塞到黎旻嘴巴里。   黎旻蹙了蹙眉,退了几步,后背抵着冰凉的墙面,目之所及,仍旧是漆黑一片,晕眩之至。   直到苹果味的糖果在唇齿间化开馥郁的甜香,他才松了一口气,慢慢觉得好了一些。   “可以了。”   黎旻拂开楚恒帮助,渐渐自己站稳当了,低头望见吐着舌头围着自己转的绵绵,几乎扒拉着自己站起来,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它这是怎么了?”   黎旻恢复正常,愣了愣,转身往电梯走。   绵绵比楚恒跑的还快,屁颠屁颠跟着,嘴角不断的流着口水。   楚恒挠挠头,翻了翻糖纸,恍然大悟:“哦……放错了,这糖好像是绵绵最喜欢的口味!”   闻言,黎旻脚步一顿,额角直跳:“楚恒,你……” 第235章 谁过分?   由于黎旻的帮忙,楚恒很快就见到了方宴。   当然是被远远隔绝在外面看的。   重症监护室不允家属探视,尤其是方宴的情况特殊,整个人都被严密监护起来,生怕被外面的病菌感染。   术后,心脏的排异反应很快就开始了,好在那个人免疫系统本来就不太强,十分懈怠,身体又孱弱,不比寻常人康健,这大概多多少少能给他减轻一些苦楚。   楚小恒连蹦带跳的扒在厚厚的玻璃窗外,一张脸几乎贴了上去,拼命的往里面看。   视野里一片模糊,但仍旧能隐隐约约瞧出那人半躺在病床上,苍白消瘦的模样。   四周仪器环绕,遮挡了大部分视线,楚小恒蹦了半天,也只能模模糊糊看清小半个人。   “方宴……方宴……”   楚小恒看着看着,眼泪又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原本就灰头土脸的,现下更是成了一个泥猴子。   呜呜呜……那个人一定很疼。   连绵绵也有学有样,两只前爪抬起来,单单用后腿站着,扒在玻璃上,吐着舌头看向里面。   也不知道看出来什么了没。   黎旻抱肩后退一步,端详了一下这一人一狗的身影,觉得……出奇相似。   敢情养狗还能养的越来越像狗?   所以说,楚恒是被哈士奇的蠢萌属性给感染了?   “看够了吗?”   黎旻耐着性子等了许久,见那两只家伙仍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眼巴巴望着里面,也禁不住有点等的不耐烦。   “你就死心吧!再看也出不来。”   楚小恒动了动,喉咙里呜呜咽咽的嘟囔着什么,忽然间,他动作顿了顿,扭过头来,望向黎旻,仿佛想到了什么,眼底迸发出一道期盼的光。   明明白白的染着希望。   黎旻见状,眼皮子猛的一跳,心知他什么意思,不由得连连摆手,“行了行了,你别这么看我,我跟你讲,没有用,连我都进不去,你就别想了。”   方宴的情况极度特殊,跟普通重症监护室的病人不同,他必须在绝对无菌的环境里,以减少术后感染的风险。   心脏移植是大手术,即使黎旻请来的都是国内外技艺最精湛的专家,也说了手术非常顺利,但恢复阶段……却是任何人都帮不了那个人,替代不了那个人的。   只能靠他自己熬。   楚小恒一听进不去,就立刻蔫巴下来,跟绵绵对视一眼,一人一狗,怏怏不乐。   绵绵喉咙里也呜呜咽咽的哼哼着,但还是看出了楚恒的难过,抬起前爪,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平日里最喜欢闹腾的狗子,好像也有所察觉一样,如今难得乖巧安静下来。   “看够了就跟我过来,”黎旻连轴转了许多天,现下在外面站了这么久,也有些疲累,“到我办公室来,我有话对你说。”   楚小恒瘪瘪嘴,恋恋不舍的扒着玻璃,又往里探头探脑的看了几眼,嘟嘟囔囔着告别:“你等着我啊……我去去就回,我就在这陪着你,哪里都不去……呜……你一定要快点快点好起来啊……”   他一边走一边掉眼泪,红着眼睛,瞧着可怜兮兮的,又软又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哪里还有不久前嚣张跋扈、不仅牵着狗横冲直闯,又撬太平间的气势?   黎旻扫了他一眼,不觉好笑。   到了办公室,他给楚恒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不紧不慢的开口:“回去把协议签了,然后去准备手……”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青年立刻炸毛,嗷的一声:“不可能!”   签完……签完那个人就彻底不见了。   一想到这里,楚恒又忍不住委屈起来,他真的好想好想抱抱那个人啊——   “嗷嗷汪!”   绵绵也跟着叫唤了两声。   黎旻吓了一跳,一脸莫名的看看楚恒,又瞧瞧脚边的二哈,无奈极了:“你一天天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坐回去,俯身翻了翻柜子里的东西,抽出一份文件:“让你签了,是方便接下来做事,阿宴目前生死未卜,这世上又难保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消息被漏出去,方氏势必人心惶惶,那这个时候,外面怎么办?”   楚小恒这才冷静了些,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喉咙哑着:“我不管,还有江江,方家又不是没有人了,干嘛非得跟楚家搅和在一块。”   平白无故的,到最后反而不清不楚,像是他占了便宜一样。   可实际上,楚恒对那玩意真是一丁点兴趣都没有,要不然也不至于在外面潇洒了那么久,自家家业都不惦记,更何况旁人家的。   他惦记的分明是那个男人啊!是人啊!   “你对江江期望这么高?”   黎旻大概整理了一下方宴留在自己这里的东西,听到这话,忍不住掀了掀眼皮:“那丫头压根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也根本不记得阿宴,她能够在公司里老老实实待着,偶尔撑撑场子,并且哄住了家里那些长辈,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指望其他的?”   真是……要求太高,让黎旻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啊?”   楚小恒怔了怔,晃了晃晕乎乎的脑瓜子,着实觉得自己也不大清醒。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可是我……我……”   他绞尽脑汁,瘪瘪嘴,小声嘟囔:“我实在对那些事情也没兴趣啊!我……我感兴趣的还躺在里面,你现在让我去处理外面的事,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黎旻动作一顿,抬头看他,语气轻飘飘的反问:“过分?谁过分?你觉得谁更过分?你当初回国的时候把阿宴一个人丢在艾慈,就不过分了?”   “楚恒,你明明知道他没有家、没有亲人的。”   黎旻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他们每个人有家,有父母亲人,有心里头惦记的人,楚恒这个家伙倒是自己乐颠颠跑回家过年了,享受父慈子孝、承欢膝下的温馨,也没想过……那人客居异乡,重病缠身,一个人孤零零的,又是什么感受。 第236章 自首   楚恒到底还是签好了那份协议。   他洗干净了手和脸,整理好衣服,有些呆滞的缩在沙发上,望着绵绵出神。   确实,有些事情,他做的很过分。   回想起来,他现在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如果当初在艾慈的时候,他知道方宴的身体已经糟糕到那种程度,是绝对绝对不会丢下他一个人在那里的。   现下想想……黎旻说的果真没错。   自己确实回了家,在家里欢欢快快的承欢膝下,有父母兄姐陪伴左右,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新年。   被纵容宠溺,每一天都开心快乐。   可到底是没有想过那个人……孤零零的客居异乡,是怎么过的。   方宴性子清冷,一贯很少与人相交,亲人之中,倒是争名夺利多一些,而朋友里也就黎旻陪着他,唯独楚恒在的时候,他的眼神会柔软一些。   也好像多了几分生气。   楚小恒瘪瘪嘴,又委屈又心疼。   他真的不知道那个时候那人已经病到那种地步,如果知道,哪里舍得丢下那人自己,孤身回来?   过往种种,如今想起,便满是懊恼。   而此时此刻,协议一签,方楚两家即将合并的消息很快就传开,方宴进手术室之前算好了一切,每一步都清晰明了。   他知道那个家伙一定会签字,也知道那个家伙一定会接了他予的所有东西,其实……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每个人都已经对于自己过往的错误买了单,瑞克是,楚父是,他也是。   为了他们心里头想要守护的人,他们都付出了很多心血,和很多代价,但放弃……同样也是为了重要之人。   这世上的轻重之量,很多时候……都难以相较。   另一边,楚明坤得到方楚合并的消息,赶回家里的时候,恰巧撞见楚父被警方带走的一幕。   “爸……爸!”   他愣了愣,禁不住愕然,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爸!”   楚明坤赫然一惊,就要追出去。   “明坤!回来!”   楚母站在身后,厉声喝道。   漫天飞舞的大雪里,楚明坤硬生生停下脚步,望了望楚父被带走的身影,咬了咬牙,逼回眼底的泪。   他转过身去,跟着楚母进了屋子。   “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冷一热交替而起,屋子里暖气很足,可楚明坤坐下来之后,仍旧觉得自己在忍不住的发抖。   方楚要合并,而恰恰是在这个时候,楚父被带走,这又是……说明什么?   楚母眼睛有些微红,但神情十分镇定,语气也很平静:“明坤,这是你爸自己选的路,你不需要替他担心。”   “妈!”   楚明坤一脸不赞同,焦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爸怎么会……”   “他自首的。”   楚母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但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仍旧四十出头的模样,皮肤细腻,姿态端庄。   可现如今,她揉了揉额角,长长叹了口气,精致的脸孔上也显露出几分疲态,“过去的恩怨,总得得到一个了结,方家那个孩子既然愿意摒除前嫌,咱们家自然也不会太过分,有些事情……该还的,还是得还。”   楚明坤闻言,大概明白了几分,他脱力般的靠坐回去,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颓败,“那爸……会怎么样?”   这个家……到底是要散了吗?   “有积极自首表现,肯定会从轻判的。”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子压抑的气氛,楚母抬眼,语调很轻,眼神慢慢柔软下来,“明坤,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知道你是很想要一个家的,等这次事情过了,你就把那个孩子带回来吧!”   她其实还是心存愧疚的,在上一段失败的婚姻中,她没有给得了楚明坤一个家,反而让这个孩子跟着自己漂泊,过了一个糟糕透顶的童年,以至于埋下深深的性格隐患,让这个孩子无比渴望一个温馨的家带来的安全感。   这么多年过去,在这个家里,楚母看的出来,楚明坤是非常开心的。   但开心之外,还埋藏着深切的惶恐和不安全感。   这孩子一直都在害怕,害怕这个家也会像从前一样,支离破碎,就这样散了。   到底还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忧惧之心。   “会过去吗?”   楚明坤似乎有些怅然,垂下眼帘,神情寥落。   浓郁的不安再次袭上心头。   楚母坐过来,温柔的拍拍他的肩膀,怜惜的安抚道:“会过去的,相信我,孩子。”   从与楚父组建这个家庭,有了楚恒之后,好像全家人的注意力都被楚恒吸引,纵容宠溺他,希望他一生平顺,无忧无虑,快乐成长。   很多时候,反倒会忽略了楚娇和楚明坤。   倒也不是更偏爱谁的缘故,着实是这两个孩子实在太懂事了些,很少叫人操心,而楚恒却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爱闯祸爱闹腾,难免会把全家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一切都会好的,别担心。”   楚母微微一笑,神情慈爱,“明坤,今天是那个孩子出来的日子吧?你不去接人吗?别误了时间,让人家久等。”   对于他们两个的事情,楚母一直是同意的,这个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只要对方能真正的让他开心快乐,给他一个家,剩下的事情,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时隔许久,穆得的审查情况也终于有了结果,他可以离开那里,出来了。   楚明坤定了定神,扫了一眼腕表,看时间果真差不多了,就点点头,“那我……先去接他,妈,你……”   “不用担心我。”   楚母摇摇头,眼里含着笑,“娇娇会回来陪我,我也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这段时间,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坚强,等着一切过去的那天,好吗?”   岁月洪流呼啸而至,那些关于过往的恩怨纠葛,他们都选择了真正面对,这不仅仅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也是给后辈们一个交代。   时光如梭,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心里头最重要的人,也从年少时求而不得的爱恨恩怨,变成了渐渐长成的孩子们。   只有孩子们……才是他们最需要去守护的人。 第237章 接人   临近正午,雪才消了些,太阳渐渐露出脑袋,光影缭乱,暖意沁人。   楚明坤赶到的时候,穆得已经出来了。   他坐在轮椅上,身上穿的很厚,眉眼宁和,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仿佛一直在等着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楚明坤一路急匆匆的奔过去,但还是迟了些。   虽然阳光很好,但室外气温仍旧很低,他走上前去,蹲下身来,有点担忧:“你怎么不去车里?偏生要在外面?冷不冷?”   许久不见,男人清减了不少,脸色也不太好看,像是病过一样,五官棱角分明,显得锐利许多。   可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安宁,温柔的望着面前青年,笑了笑,“不冷,想早一点看到你。”   楚明坤却有些心疼,仰了仰头,轻轻开口:“抱你去车上,好不好?”   穆得的人早就来了,也劝着他去车上,可他依旧执意在这片空地上等着。   “好。”   男人含笑抬手,勾住楚明坤肩膀。   抱他的时候,楚明坤才更加明显的感受到这人的变化,分明穿的这样厚,还是比从前轻了许久,想来在里面……是吃了苦头的。   穆得身子不好,平日里养尊处优,事事都是极尽保养的,但这里面条件可是很一般,他的身子自然是住不惯的。   “我总觉得你瘦了不少。”   楚明坤与穆得坐在后面,他替穆得放下椅背,慢慢扶着这人躺靠下去。   男人蹙了蹙眉,掌心扶住一侧扶手,上半身悬空,顿在原处,微微侧目,“还好,你也知道,我吃不太惯本土的东西。”   平日在家里头,餐食都有专业的营养师料理,肯定是外头比不得的。   “怎么了?”   楚明坤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见他并未躺靠下去,而是侧着身子,慢慢扶着一侧坐起来些。   一贯挺直的腰背也塌下去,显出几分佝偻。   男人微微蹙眉,半敛着眸子,白皙的额角有冷汗渗出,薄唇紧抿,停滞半晌,才有些艰难的开口:“有些腰疼,躺不下。”   楚明坤倏尔紧张起来。   “你……怎么回事?”   他小心翼翼的靠过去,托住这人腰背,伸手探进厚实的外套里,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线衣轻触这人僵硬的腰背。   “是不是他们对你……”   楚明坤一怔,脑海里忽然浮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没有!”   男人失笑,眼底含着沉沉无奈,“你想太多了,小坤,我只是自己不小心,扭伤了而已。”   他语气很轻,显然没什么力气,却在极力掩盖虚弱的事实,不想让楚明坤担心。   这孩子心思多,很容易把事情往他自己身上揽。   “扭伤了?”   楚明坤心头猛的一跳,慢慢托着这人僵硬的腰背,有点心急:“那……那现在怎么办?”   “把椅背调上来,这样坐着就行。”   男人语调很沉,冷静而克制,丝毫不乱,很快将楚明坤慌张的情绪安抚下来。   楚明坤迅速照办。   车子开的很稳,一路疾驰,前座的人都是穆得多年手下,训练有素,又深知自家老板脾性,不该说的话绝不多说一句,不该问的也绝不会多问。   可如今这个情况,还是叫人有些担忧的。   “老板,”前座的人回过头来,“需要去医院吗?或者是叫医生到家里侯着。”   “不必……”   “叫医生到家里侯着。”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   前面人愣了愣,有些错愕,不知道该听谁的。   “这……”   穆得顿了顿,看了楚明坤一眼,微微一笑,“听他的。”   如果不叫医生,这孩子恐怕是不安心的。   路途很长,即使这般坐着,也能看出来穆得颇有些吃力。   楚明坤便凑近了些,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掌心依旧探在里面,轻轻替他捋着腰椎。   并不敢使力。   “像是挠痒痒。”   男人瞧出了他的紧张,侧面望过去,神色温和,颇有几分安抚他的意味,“别担心我,没事的。”   楚明坤忧心忡忡的点头,“嗯。”   穆得一看就知道他没听进去,不由得更加无奈了,略一思忖,便抬手握住他的小臂,轻声开口:“用些力气,帮我揉一揉,有些疼。”   主要是为了转移这孩子的注意力。   楚明坤一听,立刻专心起来,试探着轻轻按揉这人腰侧肌肉,见他神色如常,过后又慢慢往下,替他捋着脊椎。   一路捋到尾椎。   这人久坐,这里常被压迫着,定然是酸乏难忍的,可他从来不说,也从来不会要求自己为他做些什么。   “呃……”   穆得消瘦的身子微微颤了颤,有些麻痒,便微嗔着扫了一眼身侧青年,“你怎么……”   这么认真?认真到他有些忍俊不禁。   楚明坤也笑,动作却是不停,语气柔软,夹杂着几分疼惜:“是不是舒服一些?”   这人的身子好不容易养了许久,才有了些起色,旧日病痛发作的频率降了不少,但这一回,可全被打回原形了。   “嗯。”   穆得微微颔首,眉间眼底,都是笑意。   确实舒服许多。   他前些年经历的生死太多,所做之事大都也是绝密,不能为人言,因而如今年岁渐长,诸多病痛便蜂拥而至。   过往旧伤,一一复发。   他深知自己相较于这个孩子而言,完全称得上年长体衰,因此诸多事故,便能忍则忍,尽量不因身体的缘故给对方添麻烦。   毕竟……将这个孩子锁在自己身边,已经是极尽自私之事,更遑论其他麻烦,便愈发不想让这个孩子沾手了。   但楚明坤却是完全不理会这些弯弯绕绕的。   在他眼里,全身心都是这个人的身体。   因为他的过失,导致这人受了这么多罪,他真是满心愧疚。   可他也知道,这人不喜他的愧疚,因此他便尽力掩藏那些情绪,表露出一副平静寻常的样子。   穆得神思昏沉,许是楚明坤揉的舒服了些,腰背的疼也散了些,尾椎亦是不若平时酸胀难忍,他竟是不知不觉靠在青年身上,浅浅的睡了过去。 第238章 撒娇   回家的时候,也是楚明坤将人抱回去的。   穆得半睡半醒,思绪昏沉,能察觉到那孩子的动作,眼帘掀动,刚瞧着要醒的样子,楚明坤就附在他耳侧轻声细语的哄着,让他别怕,继续睡就好。   别怕?   穆得于恍惚间不禁失笑,这样的话……也就这个孩子会对自己说。   他还能怕些什么呢?   前半生里,无论何时,都是他保护旁人罢了。   医生早就到了,等在卧室里,给穆得做了一个大概的检查。   “骨头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这像是磕在哪儿了,腰后又淤青。”   楚明坤听的皱眉。   不是……扭伤的吗?   “不过只是伤了筋,卧床休息一阵就好了。”医生瞟了一眼穆得,冲楚明坤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出去说。   楚明坤点头。   几人放轻动作,齐齐退出房间。   他们都知道,穆得其实没睡着。   早些年的经历让他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太稳定,时常惊悸,睡眠质量很差,总是警惕十足,一有风吹草动就睁开眼睛。   这些年随着年岁渐长,情况还好些了,可睡的仍旧不太安稳,十足的叫人担心。   “他的情况其实不太好。”   医生脸色凝重,见楚明坤顿时紧张起来,不由得放轻声音,算是安抚,“不是腰伤的问题,腰伤只是普通的外伤,也牵动了他从前身上旧伤罢了,麻烦的问题在于其他脏器。”   “那是怎么回事?”   医生顿了顿,斟酌着言辞开口:“没有明确的检查结果,我不敢随便下定论,但我方才按压他腰后两侧肾区的时候,明显察觉到他的僵硬,应该是很疼的。”   作为穆得的私人医生,也多少了解过他从前的经历,这个病人说不上那些不听医嘱的病人,但也实在算不得乖巧听话的。   平日里诸多休养事宜还算是听从,但关键时候总是隐瞒病痛,为着不让楚明坤担心,不给身边人添麻烦,宁可兀自隐忍。   “严重吗?”   楚明坤明显非常担心:“穆得平日里一直很注意养护身体,怎么会突然……突然就……”   医生摇摇头,“也不算突然,他的身体本就旧伤颇多,这一次应该是跟周围环境变化有关,那里面条件一般,衣食住行都比不上他平日的舒适,有些小毛病发作也是正常。”   “但不论如何,我建议还是去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医生留下话,并且嘱咐楚明坤好生照料那人,若是腰疼的厉害,就把药包烫一烫,给他敷在腰后就好。   其余时间,如果没什么要紧事,还是尽量多卧床休息。   楚明坤一一用心记下,叫底下人送了医生出门。   再回来的时候,他一推开门,就撞上一双含笑的眼眸。   “我就知道你醒了。”   楚明坤笑了笑,快步上前,止住男人起身的动作,“先躺一会儿,好吗?”   男人便倚言躺下,微微偏头,含着笑望过去,伸出手来,“嗯。”   楚明坤抬手握住,但见那人虽然含着笑,却仍旧神色温淡,仿佛只是习惯性笑的时候,禁不住略一思索,片刻之后松了手,脱掉外衣,换了一身家居服,也上了床,钻进被子里。   “我陪着你躺,好不好?”   这一回,穆得才是真正的笑起来。   楚明坤滑下去,揽过这人清瘦的身体,上下摸索了一遍,觉得确实瘦了不少,想来……那里面的生活,并不舒服。   “小坤,你摸什么?”   只听那人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楚明坤蓦然一愣,下意识抬眼,回答道:“我摸……”   却在对上穆得面上揶揄的神色时愣住。   “你想什么呢?”   楚明坤简直哭笑不得,“腰还伤着呢!让你不小心。”   都什么样子了?还想着那档子事,这个人也真是……太儿戏了。   穆得身上冰凉,有点异于常人的低温,楚明坤察觉到了,自己便十分主动的贴上去,温柔的拥住他。   头顶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可你离我这样近,总会叫我忍不住多想。”   久别重逢,穆得似乎对于这样亲密的接触非常愉悦,难得会开这般玩笑。   楚明坤心中一动,也笑起来,“多想什么?”   “非要我说出来……嘶……”   腰后两侧传来的针扎般的刺痛,穆得痛嘶一声,身子颤了颤,嗔怪的低头,抚了抚这孩子的额发,“轻一点,有些疼。”   楚明坤不语,整个人都埋进他的怀里,心疼不已,掌心也换做轻轻捂着,沉默下来。   四周静寂。   “怎么了?”   穆得很快就察觉了这孩子的不对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疑惑,“见到我,不高兴吗?”   “当然不是。”   楚明坤骤然抬高音调,仰起头来,眼角有明显的泪渍。   “怎么哭了?”   男人声音一紧,有些疼惜的抬手拭过楚明坤眼角,语调蓦然柔软下来,“是不是那个庸医对你说什么吓唬人的话了?”   回来就是这个样子,肯定是被嘱咐了些什么严重的话。   穆得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不会有太大问题,他已经很努力的在给楚明坤减少麻烦了,旁边若要蹦出来拆台的人,他可是会不客气的。   “没有。”   青年摇头,沉默了一阵子,这才迟疑着开口:“我就是有些担心你,也有些害怕。”   他试探着靠近,轻轻蹭了蹭这人肩侧,眨了眨眼,软软开口,央求着:“那我陪你去医院做一个全面检查,好不好?”   “检查过了,没什么事,我就不担心了。”   穆得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拒绝。   这……有点为难。   他几乎从来不会拒绝这个孩子,不论什么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可是现在……他却是也有些担心的。   “穆得——”   青年温柔的拥住他,柔软的发顶蹭着他的下颌,声音带一点小心翼翼的央求,尾音拉长,难得有一点撒娇的意味。   男人还是犹豫了。   许久之后,才勉强应了一声:“好……好吧!”   还是舍不得看到这个孩子失望的眼神。 第239章 醒来   楚恒最近着实忙碌。   方楚联合是大事,诸多手续需要一一进行,而楚恒作为唯一的指定负责人,大部分场合都要露面一二。   楚父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一家人坐在客厅里,非常郑重的提起过这件事情。   楚母表现的非常冷静理智,迅速安抚了孩子们的情绪。   楚娇和楚明坤都沉默下来,没有开口说什么,是一贯的作风,可最奇怪的是,就连一向炸毛的楚恒也安静下来。   没什么疑虑。   他其实明白楚父的想法,也知道楚父这么做的缘故,他其实没资格指摘什么,毕竟很多事情……有他的一份。   楚父也是因为他。   这样的感知让他没什么立场开口。   “我……我先去医院了。”   家里的气氛沉默而压抑,楚恒短短待了一会儿,就起身取过外套,要走。   众人齐齐看过去。   楚恒顿了顿,又回头冲楚明坤道:“程序上的事情你知道的比较多,接下来如果没有非必要场合,都尽量不要叫我。”   因为方宴醒了。   虽然只是短短醒了一会儿,又重新昏睡过去,但这样的消息足以证明他的好转,让楚恒兴奋了好一阵子。   楚明坤皱皱眉,迟疑了一下,“但按照道理来说,你才是实际负责人……”   在这一次的难关中,这个平时看上去玩世不恭的弟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楚恒几乎是一力压制了所有反对的声音,并且在不得行的情况下还私下动用了非常手段,这听起来仿佛不太道义,但效果却是好的出奇。   对于楚氏来说,这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业内强强联手的情况并不少见,在过去多年里出现的经济危机中,有诸多小公司会因为生存的缘故,与其他公司报团取暖,而最常见的关系纽带,就是联姻。   但方楚本就是业内不同板块的龙头企业,联姻本就是加固关系,获得互利双赢的场面,合并其实并不是唯一之路。   可却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   楚恒心里头明白,在这一场过往的爱恨情仇里,方宴既然已经放了手,不再纠缠,他的父亲也就此做出最大让步,只希望以此可以彻底终结过往之事。   不再波及孩子们。   这一回,彻底放下的,已经不止是楚父了,还有方宴。   “哥。”   楚恒回头,朗朗一笑,面上是冉冉升起的蓬勃朝气,“你知道我的,最讨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性子又急躁,坐半天办公室都感觉屁股上像长了钉子,着实不合适处理那些杂事。”   他俯身过来,拍拍楚明坤肩膀,挤眉弄眼的跟他咬耳朵:“等我家那位身子大好了,请你跟穆得吃饭,顺便赔罪——”   赔罪一事……自然是因为方宴给穆得使绊子的那一桩事。   “就这样定了!”   楚明坤还不及答话,就见那个活蹦乱跳的家伙脚底抹油,“哒哒哒”的一溜烟跑出门去了。   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欢欢快快。   大家相视一眼,仿佛齐齐松了口气,露出笑来。   好像不论家里怎样寡淡沉重,又是遭遇如何的重击,只要楚小恒那个家伙依旧是欢欢快快,开开心心的,大家的心情也似乎都能放松一些。   只有楚小恒,是所有人拼了命保护的人,不仅是保护他的人,还有保护他的天真。   而另一边,欢欢快快的楚小恒全然不知道家里人是怎么想的,自个儿倒是十分乐呵,开开心心的又跑去医院。   唔……等方楚的程序性事宜都走的差不多了,他就赶紧脱身,哄着楚明坤继续为他们劳作。   嘻嘻……反正他这位大哥就是个劳碌命,如果什么也不让他做,反而会让他毫无安全感。   刚好楚小恒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都要烦死了,他巴不得天天趴在病床旁边,好生瞧着那个男人,盼着他一天天好起来。   “醒过吗醒过吗?”   楚小恒忙完外面的事,风驰电掣的奔回了医院。   黎旻抿了抿唇,扫了他一眼,冲里面努努嘴,“自己去看。”   楚小恒撇撇嘴,有点黯然。   又是这句话。   这些天他天天趴在这儿,好不容易盼望着那人情况稍微稳定了一点,转入普通病房,但都过这么久了,还是只醒了一次。   每每都是失望。   呜呜……   楚小恒有点委屈,磨磨蹭蹭的进了病房,洗干净手和脸,换了衣服,乖乖走到病床边。   然而,不经意间抬头的时候,他蓦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瞳。   “哎呦喂!”   楚小恒赤裸裸被吓了一跳,几乎惊呼出声。   这一场手术下来,男人几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瘦到有些脱形,身上监测仪器很多,也仍旧吸着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神色疲倦,一双好看的眼眸半开半合,漆黑的眼瞳中,倒映出楚恒喜极而泣的面孔。   “阿宴……阿宴,宝贝……”   楚恒小心翼翼的攥着他没有夹仪器那只手的手指,泪水在眼眶里团团打转,捂着嘴,呜咽起来。   他终于等到这人醒过来的这一天了!   男人精神看起来仍旧有些恍惚,并不清明,他模模糊糊的看了看楚恒,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反而淡淡阖了眼,没有再说什么。   “呃?”   哭到一半的楚小恒忍不住“嗝”了一声。   怎……怎么回事?   “黎旻黎旻!”   他扭头,扯着喉咙喊门口那人,“你快来!快点快点!”   黎旻动作很快,皱着眉快步走进来,“你吆喝什么?嗓门那么大,不知道这边需要绝对安静吗?”   他一迈进去,就看到楚恒那家伙鼻子和眼睛都红通通的,一脸焦急的扯过自己衣袖,嚷嚷起来:“怎么回事呀?为什么阿宴不看我?哎呀……这次手术动的不是心脏吗?又不是脑子,为什么阿宴好像脑子也不太好用了的样子?”   “啊?”   黎旻愣了愣,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不知道这家伙嘴里都说了些啥,也下意识抬眼望过去。   正在这时,男人重新睁开了眼,有点嫌弃的扫过来,额角直跳。 第240章 贴身照料   黎旻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看的分明,方宴就是不想搭理这个家伙,那个男人又小心眼又记仇,还惦记着之前这家伙把他丢在艾慈的事情呢!   可楚小恒却是个神经大条的,瞧着他的样子……似乎早就记不得了。   “嗯……”   黎旻拍了拍楚恒的肩膀,略一思忖,笑了一下,“阿宴身体虚弱,现下并不是全然清醒,所以认不得人,也是正常的。”   即便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那个男人还是撑了下来。   但自此之前,有过无数次抢救。   最严重的时候,几乎没了心跳。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楚恒在外头哭的歇斯底里,连吼带叫,动静大到两个人都拉不回来。   他哭了一晚上,里面就抢救了一晚上,而天堪堪亮起来的时候,方宴才彻底脱离危险。   也是……奇了。   黎旻觉得,大抵冥冥之中……方宴仍旧是不舍得楚恒难过的。   那个没心没肺又光芒万丈的孩子啊——   当真是自小众星捧月,家里娇纵,没受过什么苦楚的。   就连黎旻有些时候看着,也会心生艳羡,更何况是……那个男人了。   兴许那人就是被楚恒身上的光吸引的吧!   “楚恒。”   黎旻顿了顿,忽然心生一计。   他俯身,靠近那家伙耳侧,压低声音提醒:“阿宴的身子已经有了好转的趋势,但还得需身边人好生照料才是,尤其他现在醒了,你也知道……他最讨厌陌生人近身了。”   磨一磨他们两个才好,看那人能不能崩的住。   楚小恒一听,顿时恍然,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知道,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这还用说吗?   黎旻微微一笑,挑了挑眉,拍拍这家伙,转身离去。   他的作用……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看这个小家伙的了。   楚恒当然清楚那个人的诸多喜好,可之前的时候,仅仅规定固定探视时间,其他时候也不能进去,他自然近不得身。   这一回,终于到他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方宴刚刚转去普通病房没有多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情况全然稳定下来,只是暂时脱离生命危险罢了。   而他醒来之后的护理,要比昏睡的时候麻烦的多。   楚恒趴在病床上看了那人好久,目光贪婪,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咧开嘴,无声的笑起来。   笑的眉眼弯弯,十分有感染力。   真好……这个人活下来了,总算活下来了,他就知道……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是舍不得自己的!   方宴虽然阖着眼,但实际上还留了一点缝隙,偷偷瞧着那个家伙。   直到望着那家伙傻乎乎的兀自笑着,乐的仿佛要飘起来,他心下一动,忍不住嫌弃的不行。   哼!   又蠢又不长记性!   楚小恒傻乐呵了一会儿,就拖着腮帮子趴在病床边看那个人。   这一场巨大的手术于他而言,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   而术后的养护阶段,也是一个非常大的折磨。   楚恒看着看着,就有点担心。   这人瘦的吓人,脸颊有些凹陷下去,气色也不太好,但好在一直睡着,总算有一点世事静好的宁和感。   楚小恒眨眨眼,小心翼翼的探过去热乎乎的爪子,点了点那人挺拔的鼻骨。   凉凉的。   察觉到那人没什么动静,他又慢慢将手往下伸,掉在那人惨白干枯的唇上。   方宴早就撤了氧气罩,换成了鼻氧,他还不能进食进水,只能依靠营养液维持日常,因而唇瓣有些干裂,还分布着细小血丝。   楚小恒摸了摸,就皱起眉头,打算起身去拿棉签给他润一润。   要不然……笑起来会疼吧?   虽然这个人也不常笑。   楚小恒神游了一阵,眨眨眼,站起来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眼珠子转了转,两手撑着病床两侧,贼兮兮的俯身过去,啄了啄那人干枯的唇瓣。   唔……好柔软呀!   久违的感觉让楚小恒蓦然瞪圆了眼睛,眼里亮晶晶的,星光闪闪。   唔……好像除了棉签,他也可以,他比棉签还好用呢!   楚小恒撑着床两侧,美滋滋的俯身,小心翼翼的亲了亲那人唇瓣,浅尝辄止。   但过后仍不满足,忍不住长驱直入。   方宴身子还虚弱的厉害,哪里经得起这般挑逗,只能佯作昏睡,控制气息。   几次三番下来,险些破功。   那个家伙……嘶……   过了好一阵子,楚小恒才松口,满意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杰作。   其实……还不错。   嗯……真的不错。   瞧着这人唇瓣恢复柔软,也被他咂巴出来一些血色,楚小恒歪了歪脑袋,又傻笑起来。   又香又软。   哎呀!打住打住!坚决不能再想了!   傻乐呵完,楚小恒赶紧甩了甩脑袋瓜,使劲晃了晃,又拍了拍,唔了一声,尽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先给这个男人做一下身体清洁,还有全身按摩。   楚小恒爬起来,连蹦带跳的窜去洗手间,准备热水、毛巾以及精油。   他从前时常贴身照料这人,对这个人的身体非常了解,纵使这一次分别良久,但有些习惯却宛若是骨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记得清清楚楚。   楚小恒挽起衣袖,很快就热火朝天的干起来。   他提前问过护士诸多需要注意的事项,加之从前照料这人已经十分习惯,操作起来就稍微容易一些。   只是温热的毛巾擦拭过这人瘦削的脊背时,心里头忍不住酸溜溜的。   “阿宴……”   他吸了吸鼻子,几乎哽咽出声。   男人骨相极佳,就算病至如此地步,身体衰弱,可依旧是颀长而俊雅的。   楚小恒一边“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一边迅速替这人擦身,做大致清洁。   胸口周边不能碰,必须避过去,楚恒就失了瞧见那个巨大伤痕的机会。   对于其他地方,他做的很认真。   颈侧、腋下,私处,以及脚趾缝里,都仔细清理干净。   顺便捧着这人略为肿胀的脚,轻轻亲了亲白皙的脚背,小指不经意掠过脚心皮肤,还轻轻挠了挠。   方宴整个人都忍不住颤了颤,条件反射的往前踢了一下。 第241章 睡着   “哎呦!”   楚小恒本就半跪在床尾,重心不稳,即使那人病中虚弱,力道也不大,他仍旧被踢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咦?   楚小恒揉了揉酸痛的腮帮子,被踢的有点懵。   那人又醒了?   他倒是没什么脾气,看起来傻傻呆呆的,眨巴眨巴眼睛,十分懵圈。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他仿佛想起什么来,赶紧爬起来,去查看那人的状况。   唔……好像也没醒啊!   男人依旧昏昏沉沉的睡着,眉眼阖着,眼睫纤长,在面孔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唇上添了几分血色,更衬的整个人苍白俊秀。   气息匀称,悠长而安稳。   楚小恒这才放下心来,挠了挠头,觉得自己晕乎乎的,不太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咦?那个人不是一直睡着吗?怎么会踢自己?   也不是……膝跳反射啊!   他最近忙的厉害,又一直熬在医院里,不分白昼黑夜,精神紧绷到极致,也是最近一两日才堪堪放松下来,倦怠感便愈发浓重。   接连多日,实在出了太多事,他忙到晕头转向,又休息的不好,极少睡得着。就算睡下,没过多久也会被噩梦了惊醒,因而,他觉得此刻思维也跟着迟钝起来,懵懵的。   可现如今趴在方宴身边,一抬头就能看到这人苍白俊美的睡颜,楚小恒一颗多日来惶惶不安的心忍不住逐渐安稳下来,一张嘴,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啊呜……好困呀!   他撑着眼皮,视线里开始出现重影。   不行不行!不能睡!   周公他老人家就站在虚空里冲楚小恒招手,楚小恒坚决抵住诱惑,揉揉眼睛,摇摇晃晃的爬起来,顶着困意给那人按摩四肢。   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必须按摩一遍,他家宝贝不喜欢被别人碰的,要不然……会发脾气的。   护工也不行。   唔……只有他不是别人。   精油带着馥郁的薰衣草香,四散缭绕,方宴沉住了气,依旧阖着眼不动,佯作昏睡,感受着那个家伙十分细致的给自己按摩僵硬的四肢。   躺了这样久,好像……虚的连抬一抬手都很难做到了。   身上被撤了许多仪器,但胸口仍旧连着大片管线,监测他的心脏情况,方宴眼睫微颤,静静感受着那家伙手法熟练的给自己按摩。   从前……两人情到浓时,这家伙也时常这样照料自己的。   而后来他久病,也一直是楚恒照料的。   好像这具身体已经非常习惯这个孩子的亲手照顾,再大的不适,也能够在他的安抚下慢慢放松下来。   不多时,方宴就能够感觉到周身僵硬的肌肉悉数柔软下来,精油的味道沁人心脾,萦绕在四周,竟使得他也不由自主添了几分困意。   床尾忽然没动静了。   嗯?人呢?   男人不觉有些诧异。   他身上虚弱,仍旧不能乱动,大部分地方知觉甚微,只堪堪侧了侧身子,往床尾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楚恒那家伙居然抱着他的腿睡着了?   睡……就这么睡了?   方宴心里头哭笑不得。   这也睡得着?真是……奇了。   不过片刻,床尾便响起绵长的鼾声,比平时响了不知道多少倍,这么一搅和,倒是把方宴的睡意搅和没了,头脑逐渐清醒起来。   那个家伙啊……总叫人有心软的本事。   这次死里逃生,到目前为止,方宴仍旧觉得有些恍惚,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全然脱离危险,术后胸口仍旧断断续续的疼着,他也知道,自己那颗破败的心脏已经被换成了一颗鲜活的、年轻又健康的心脏。   往后的日子还长,考验也还长。   男人浅浅牵动了一下嘴角,微微偏头,隔着不远处的窗子,遥遥望向外面的天。   看外面艳阳高照,冰雪初融。   春快来了。   他其实是抱了听天由命的心思,没想着自己能活下来,术后在沉沉浮浮的疼痛中也多次想过放弃,可有一次意识昏沉之际,仿佛冥冥之中听见那孩子在哭泣。   浓雾弥散,四下寂静,唯有哭声阵阵,哀戚入骨,回音不断。   听的方宴揪心不已。   是楚恒的哭声。   那孩子……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不过是丧偶而已,有什么值得哭的这样撕心裂肺?   生死离别,这一生总会遇见很多次,他……也只不过是芸芸众生最普通的沧海一粟罢了。   可方宴不知道,相较于他所有经历过的家破人亡和至亲故去,楚恒却是顺遂而欢快的长大,从来没有过什么亲人故去,身边人离逝的事情。   哪里比得上他心理强大。   但到底是不忍心。   方宴到底是不忍心任着那个孩子哇哇大哭的,因而不论痛到什么程度,依旧保持着强大的意志力,反复提醒自己撑下来。   如果能活下来的话——   会不会一切会有些变化?   男人闭了闭眼,清俊的脸孔上浮出三分期许,眉眼奕奕,目光柔软而悠长。   因为手术的折磨,他瘦的过分,两颊也凹陷下去,摆明了一副重重病容,可因为骨相仍是俊秀,因而并不显得可怖,反倒展露出几分孱弱,引人不自觉就生出怜惜之心。   楚恒那个家伙……那个蠢家伙……   他蓦然思及在艾慈的时候,自己央求那家伙留下的场面。   卑微又难堪。   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低三下四了。   可那个蠢家伙又做了什么呢?   他居然头也不回的跑了?跑了?而且跑的速度还挺快,整个人一溜烟就不见了。   根本就没有回头,也没有发现自己摔了下来。   方宴一想起来,就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将那家伙吊起来狠狠的揍上一顿!   哼!   这笔帐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了!   那只蠢猪不是总说他小气又记仇吗?他就小气,他就记仇了!早晚要从这只猪身上找回来!   男人磨了磨牙,重新阖上眼睛,唇角却掀起几分笑来。   虽然已经术后半个多月了,可他的身体仍旧处于一个极度虚弱的程度,无法动弹,所以……再等等吧!   如果这一次真的能够活下来,余生无虞,收拾那头猪的日子还长着呢—— 第242章 庄子昊出院   时间过得很快,过了年,没多久就到了三月,草长莺飞,万物蓬勃向上,积雪消融,林木崭露头角,春意盎然,一片欣欣向荣之象。   庄子昊恢复了一阵子,终于到了可以出院的日子。   程景来接他,并且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化验结果早就出来了,是良性,没什么事,但手术开的大刀,于庄子昊的身体而言,也是巨大的损伤,需要好生将养才是。   这一场虚惊里,庄子昊得到了程景前所未有的照料。   程景因为守着他,甚至于放弃了许多项目,推了不少会议和合作,完完全全将工作扔到了一旁。   因而他稍稍好一些的时候,就赶着程景去忙。   这个人的处境他非常清楚,不比他开两家店,底下有人手管理,运营有条不紊,自给自足,程景的每一步都是险象迭生,一不小心,就会如坠渊崖。   作为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程景能有今天,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而这其中诸多不能见人的手段……虽从未听他提及,庄子昊也隐约有数。   难免会时有叹息。   一场手术下来,庄子昊整个人都眼见的消瘦了不少。   他放下手机,捂着胸口缓了片刻,弯下腰去穿鞋子,动作还有些吃力。   下一刻,程景就出现在面前。   “小心伤口,我来。”   程景刚刚办好手续回来,见状快步上前,毫不迟疑的半跪下去,仔细的替庄子昊系好鞋带。   庄子昊扶着一侧床边,慢慢坐直身体,有些晕眩。   胸口仍旧会时不时有些刺痛,创口并未痊愈,他身体又不算强健,比寻常人孱弱不少。   因此才一直恢复的这样慢。   “我已经大好了,不用你常常在这守着。”   庄子昊慢慢抬眼,温温笑起来,“前一阵子耽误了你不少时间……”   “真能絮叨!”   程景挑眉打断他,站起身来,语气揶揄:“这样的话,我都已经听出茧子来了,你就不能换个新花样?”   庄子昊被程景搀起来,慢慢活动了一下四肢,轻笑一声:“那你想要什么花样?”   “譬如……”   程景邪邪一笑,忽而俯身,凑在庄子昊耳边,轻轻耳语了一句。   庄子昊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语气微嗔:“老不正经!”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过床笫之事了。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程景变得非常忙碌的呢?   庄子昊十分认真的想了想,好像去年M市大变动,瑞克回来,方楚宣布联姻之后。   这才不到一年时间,这个人就当真掌控了整个程氏的控制权,将父兄送进医院和监狱,篡取了整个家族的权力。   庄子昊心下浮着沉沉叹息,明白自己离清明越发远了。   有些事情,他不去听,也不去看,但这并不代表,事情就不存在。   人之良善,难生易散。   庄子昊体力不继,在车上的时候,就撑不住浅浅睡了过去,胸口仍旧泛着丝丝缕缕的痛意。   到了家,程景也没叫他,直接将人抱了回去。   “唔……”   庄子昊睡得不沉,这般动静下来,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睡眸惺忪。   他稍微动了一下,仿佛扯到了伤口,便极轻的“嘶”了一声,眼底茫然之色褪了不少,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怎么不叫我?”   程景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并不熏人,反倒有些好闻。   “这不到底吵醒你了?”   程景动作很快,大步上了楼,将庄子昊放在卧室的床上。   “还没换衣服呢!”   庄子昊撑着床沿慢慢坐起来,有点无奈的笑了笑,“我只是做了个手术,又不是瘫了瘸了,自己走不得。”   程景笑了一声,也不说话,转头去柜子里给他找家居服。   说起来……要不是这一场病,兴许程景还看不清楚这个人在自己心里头的地位。   他自从生下来就是见不得光的孩子,像阴沟里的老鼠,被人嘲笑辱骂,一直孤孤单单的,就这么过了许多年。   当然,他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朋友和伙伴。   他痛恨私生子这个身份,包括痛恨他的生父生母,为什么要把他生在这个世上,让他受尽冷眼嘲笑。   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他不相信任何人,这么多年下来,无论穷困还是富有,也没有过任何枕边人。   他不耻于任何第三者。   但他自己就是第三者的产物。   这么多年,他只认识了庄子昊这一个恋人,也只有庄子昊一个人。   他从前觉得稀疏平常,只是像尘世里所有恋人一样,可这段日子下来,他无数次想象过没有庄子昊的日子。   没有这个人温和而坚定的站在自己身后。   又……会怎么样呢?   程景禁不住有些胆寒。   他选好了家居服,一身红,大红,是他新买的,转身铺开,仔细的帮着庄子昊换上。   庄子昊简直哭笑不得。   “你这……你这到底怎么想的?让我一个大男人穿成这样?这么喜庆?”   他的身体并未全然恢复,很多动作还是有些吃力的,譬如抬胳膊换衣服。   需要有人从旁帮助。   “刚从医院出来,去就晦气。”   程景连眼都不抬,继续手里的动作,直到给这个人系好扣子,还强迫症一样的将衣摆褶皱抚平,才退后一步,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   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   “我觉得挺好看的,就这样。”   他一锤定音,不容反驳。   庄子昊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总觉得有些别扭,“你是最近跑医院跑的太勤,脑子被熏坏掉了吗?根据审美也变差了,居然买这么诡异的衣服……”   “我买了一套,配了个情侣装。”   程景又在柜子里翻腾了一阵,翻出来一脸纯黑的家居服,拎着衣架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抬抬下巴,“你觉得怎么样?”   庄子昊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不怎么样!”   他没好气的白了对方一眼,捂着胸口,一笑就有点扯动伤处,也说不上疼,就是有些微微不适,   “你觉得这两件衣服有哪里像情侣装?凭什么给我买个这么喜庆的,你自己还知道买一件黑色。”   敢情不是审美变了,是对他的审美变了。 第243章 劝说   程景换好家居服,坐到庄子昊身边来。   看看自己,又看看他。   “难道你觉得不般配吗?”   一黑一红,相得益彰,简直不要再般配了。   “除非你跟我换,”庄子昊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抬手虚虚扯他衣襟,“我穿黑,你穿红。”   “我又没进医院,不需要去晦气。”   程景好整以暇的挑眉,笑起来。   “你……”   庄子昊噎了噎,被他说的没了脾气。   “去躺一会儿吧!”   程景见他面露疲色,知道这人身子刚刚痊愈,回医院这一趟奔波,难免会觉得疲惫,干脆催他去床上躺一躺。   “嗯。”   庄子昊有些吃力的捂着胸口,挪了挪身体,往床上躺过去。   程景起身扶他,“小心一些。”   “你不是要去忙吗?”   庄子昊半躺下去,蹙了蹙眉,脸色有些发白,开口也有些微喘:“怎么还把衣服换了?”   这个人因为他,最近恐怕耽误了不少事情。   “不打算出门了。”   程景扶他躺好,自己也动作果断而利索的爬上床去,钻进被子里,将边角掖好,与他并排半躺着。   确实耽误了很多事情,初初开年,有很多事需要去做,大部分项目也都要开始计划推行。   程氏在年前的时候就集聚了大量资金,趁着其他各家内斗严重,兀自拓展扩大,已经积累了一定实力。   正等着开年一战呢!   结果又因为这件事,耽误了不少时间,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延下去。   现如今方楚一合,暂时也顾不上再度拓展规模,而必须先将内部的各大板块合并理顺,这其实是最好的机会。   程氏已经完成结束了内部的清洗,需要进一步拓展,但必须赶在方楚整顿好内部之前站稳脚跟,否则将会面临重大的竞争。   程景半靠在庄子昊身边,半眯着眼计划接下来的事。   庄子昊阖了眼,有些疲倦,但因为在医院躺的太多,每天也没什么事做,吃吃睡睡,导致现在实在又睡不着。   “阿景。”   他摸索着伸手,精准的握住程景交叠在被单之上的手背,轻轻捏了捏,欲言又止。   “怎么了?”   程景回神,反手回握住,仔细给他暖着,“手这么凉,冷吗?”   庄子昊偏了偏头,笑了一下:“还好。”   他顿了顿,又道:“你以后……”   话说到一半,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嗯?”   程景听的一头雾水,“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个人心思重,不管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头不说。   可他不说出来,自己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程景低笑了一声,转身拥住这个清瘦的人,姿态亲密,“咱们之间都到这种程度了,你跟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什么程度?”庄子昊反问他,语气倒是十分认真,听着不像在开玩笑,“那我说了,你会听吗?”   程景静默了一下。   “当然会听。”   但他心里头忽然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江江的事情,是你引你大哥做的吧?”   庄子昊拍了拍身边人,示意他松开自己,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偏了偏头,微微一笑,目色寡薄,“你家那个大哥是出了名的好色,整个M市的上层里,还没有他求而不得的女人,这个在圈子里早就不是秘密,但江江刚刚回来没多久,不了解这里的危险和规则,并且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背景,你设了个局,把你大哥往江江身上引。”   程景蓦然一顿,脸色越发难看。   “你……”他抬眼,有些惊疑不定,“阿昊……”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庄子昊捂着胸口,低低咳了几声,眼底凝出几分叹息,“还是想问我有没有什么证据?”   “阿景,我太了解你了。”   这个人为了达到目的,一向是不择手段的,他想得到程家,扳倒程大少,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不再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就必须让程大少彻底消失。   可他又不能出手,那样目标太明显,容易引人诟病,所以就用了借刀杀人这一招。   想来如果程大少知道江江的真实身份,大概率不会对她动手的。   毕竟代价太大,几方势力齐齐出手,不是他能够吃得消的。   但程景掩盖了这一切。   他真正篡取了程家,将他的父亲弄得进医院里,再出不来,将他的哥哥弄进监狱,同样不再有与他争抢的能力,所以……他才能在外面如此高枕无忧。   想到这里,庄子昊长长叹了口气。   “我没有证据,阿景……”   他的语气仍旧十分温和,“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好吗?”   有些计策,可能带给别人的,就是一生的伤害。   江江是他幼时玩伴,即便江江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但仍旧会来提醒他一句,程景不简单,让他自己小心斟酌。   那个女孩子……即便什么也不记得,但仍旧善良。   自始至终,程景都在沉默。   他有些诧异庄子昊的敏锐,他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庄子昊毫不知情,可如今看来,还是自己小瞧他了。   “是我做的。”   程景掀了掀眼帘,到底有些理亏,神色惶急的解释:“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果我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伤害她的。”   这倒是真话。   他程景再卑鄙,再不择手段,也肯定不会伤害庄子昊的朋友。   庄子昊又咳了几声,摇摇头,有点吃力的开口:“难道别人就可以随意伤害吗?阿景,你还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向你兴师问罪的。”   他只是不想……这个人再做那样的事。   罪恶的终结,总比追究过去要有意义的多。   要不然……他真的没法心安理得的待在这个人身边。   “我听明白了,我能听明白。”   程景抿唇,声音低下去,“你不想让我再去搅和那些是非,也不想让我再去沾染那些东西,我答应你,我以后不做了。”   “这件事情……真的很抱歉。” 第244章 捉弄小楚   春又深了。   方宴的情况在眼见的好转,虽然还是不能动,期间也小小的发作了几回,但到底是彻底脱离生命危险了。   方楚合并后的事情非常多,楚小恒几乎忙到团团转,但一有空就跑到医院来猫着,照料方宴。   日常擦身按摩,细致入微,无一不精,无一不全。   只不过,就有一件事令他比较郁闷。   每每他过来,那人总是睡着的。   黎旻说他身子太过虚弱,多睡一会儿是好事,但也不至于整日昏睡,只是恰好楚小恒来的几个时间点,他都在睡。   楚小恒起初信以为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时间一久,就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咦?为什么他都换了几个时间点,那人还是在昏睡?   上午来的话上午在睡,中午来的话中午在睡,下午来的话下午再睡,还有晚上……晚上也睡!   难不成还跟排班一样今天睡上午,明天睡中午,后天睡下午?   楚小恒挠了挠头,有点纳闷。   不行,今天要来个突击!他还就不信了——逮不着那个人清醒的时候!   为了这件事的实践,他特意在前一天替那人按摩的时候絮絮叨叨的叽咕了许久,说明天晚上有事,不能来看他了,甚至交代了一下什么宴会,什么事项。   虽然是自言自语,但信息透露的着实全面。   最后对着那人的脸颊亲了又亲,像亲不够一样,还舔了舔嘴唇,一脸意犹未尽,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可他不知道的是,病房的门合上之后,男人就缓缓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的抬手,拭去脸颊上残留的口水。   那熊孩子中午吃什么了?怎么一股子……蒜泥味?没漱口就敢来亲自己,真是……狗胆包天!   方宴轻哼一声,好看的眼眸微微眯起,打算捉弄一下那家伙。   刚刚他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明天不过来了,后天一早再来。   其他一堆乱七八糟的他也没记住,好像是在解释原因,那家伙话那么多,他哪里会记得那么清楚。   那就明儿下午准备准备,后天早上来个瓮中捉鳖吧!   方宴闭了眼睛,低低咳了几声,有些吃力的抬手,摸索着按了一旁的床头铃。   不好好折腾一下那家伙,还真当他是泥捏的呢!   另一边的楚小恒心里头小算盘打的乒乓作响,等天色暗下来,他就悄摸摸的溜进去,总归没有提前打招呼,黎旻也不知道。   他倒要看看,那人是真睡还是假睡,哼!   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把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各种交接仪式和会议,楚恒笑的脸都僵了,去医院的路上一个劲的揉着腮帮子。   唔……做这些是真辛苦啊!   那个人从前也是这么辛苦吗?   哦不,兴许比这还要辛苦。   毕竟他如今接了这摊子,已经算是太平场面,都是那人收拾整顿利索了,才给他的。   他只要将其中理顺就行,并没有什么磕磕绊绊的事情,也没有什么麻烦和矛盾,至于足以形成阻碍的人……早就被那个人清理干净了。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觉得每天累到不行。   也不知道那个人这么多年下来,是怎么撑过来的?   楚小恒这么一想,就禁不住有点心疼。   唔……黎旻上回好像说……那个人的身体已经恢复一些了,自己可以晚上爬床,陪他睡觉了。   今夜就试试!   兴冲冲的楚小恒悄悄摸进医院,决定要确定一下那个男人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   他放轻脚步,缓缓地推开VIP病房的门。   里头意外一片漆黑。   楚小恒起初只是推开了一条缝,结果见状一愣,心里头诧异极了,琢磨着难道之前都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个人不是故意的?当真每回来都在睡着?这么巧合吗?   楚小恒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将门完全推开。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咣当”一声,扣在了躲避不及的楚小恒头上。   长廊回声很大,引的路过的黎旻也闻声而来。   病房的灯大亮起来。   只见楚小恒脑袋上扣了个盆,浑身上下被面粉埋了一身,白扑扑的一片,只露了两个黑黢黢的眼睛。   黎旻见状,捂着肚子,笑的忍不住顺着墙滑下去。   不是今夜不过来了吗?那人为了设计捉弄这孩子,兴致勃勃的折腾了一天,现在刚刚睡下,本想着早点休息,第二天早上醒来看个热闹,结果……哈哈哈……   黎旻笑的喘不上气来,直接冲里面吆喝了一句:“阿宴,你看看楚恒,你看看你家这个崽子……”   “哈哈哈哈哈哈……”   连绵绵都被吵醒了。   它本来睡在外面的地上,听到动静,睡眼朦胧的爬起来,有点疑惑的甩着尾巴走近,围着那个白乎乎的面粉人转。   好像在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噗噗噗……”   楚小恒呆呆立在原地,呸呸呸吐了一嘴面粉,将盆丢下来,跳着脚甩了甩身上,一张脸都皱成苦瓜了。   “这……这什么东西啊?”   好像不是面粉。   “怎么……怎么还臭烘烘的呢?”   他连蹦带跳地进了里面,站在门口,怒气冲冲地瞪着病床上半仰半卧的男人,“你……我就知道你是醒着的!”   方宴本就精力不继,兴致勃勃的折腾了一整天,刚刚睡下没多久,就被这么吵起来了。   他抬手抵着胸口,好看的眉头紧紧蹙着,气息有些不稳。   禁不住心悸起来。   黎旻绕过一地狼藉,进了里面,笑的脸色通红,憋了几回都没憋住,憋的嘴角直抽:“你缓缓神,别着急……你看你看,心率又上去了。”   方宴抿了抿唇,暗自隐忍,可在抬眸间瞧见那个蠢家伙的样子事,忍不住笑了一声。   “哈……咳咳咳……”   他身体底子实在太差,手术后已经将养了很久,还是养不起来。   仍旧虚弱的厉害,连独自起身都起不得。   可此刻瞧着那个白扑扑的家伙,忍不住掀了掀唇角,又很快克制的把弧度压下去,眼里难得跳出几分愉悦。 第245章 今日份臭烘烘   楚小恒反应过来之后,在病房里气到跳脚,蹦来蹦去,还甩了一旁看热闹的绵绵一身面粉,“你……我就知道你最近都装睡!居然……居然还给我设了陷阱?”   “也……也太坏了吧!”   楚小恒简直气到变形。   方宴不说话,闭了闭眼,容色冷峭,斜斜瞥过那个家伙,轻嗤一声,按着胸口,不说话。   黎旻在一旁调试仪器和点滴,憋着笑,憋到嘴角直抽,险些被口水呛到。   “汪!汪汪!”   绵绵甩了甩落在毛发上的面粉,依旧是狗脸懵圈,好像不太明白楚小恒怎么变成了这样一副样子。   楚小恒委屈巴巴。   总是装睡不理他也就罢了,这人……这人居然还想方设法的欺负他?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   男人依旧不搭理他,一双好看的眼眸半开半阖,眼睫微颤,间或低低咳一声,一副清冷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楚小恒撇嘴,心里头明白,这个小气巴拉的男人是记仇。   艾慈的账,还没跟自个儿算呢!   不过……能等到这人有力气有心思跟自己算账的这一天,也是好的。   总归,他活下来了。   楚小恒也不再需要过那种每日里心惊胆战,生怕失去这个人的日子了。   那……那让他算账就……就算吧!   思绪转了转,楚小恒原本神灵活现的脸盘子也垮下来,脸上都是面粉,白一道灰一道,看着可怜巴巴的。   他瘪瘪嘴,又委屈又弱小,缩了缩脖子,怂唧唧道:“我……我去洗澡。”   方宴面无表情的瞟过去。   看起来那家伙还有点自知之明。   楚小恒刚迈出去几步,左嗅嗅右嗅嗅,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哎?”   他闻了闻自己,皱巴着一张脸,怎么想怎么不对,“这……这都是什么味?怎么臭烘烘的?还有一股子……馊味?”   不对不对,不是面粉,这里面肯定掺了其他东西。   楚小恒惊的眼都瞪圆了。   “这……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知道方宴肯定不会搭理自己,于是把头扭向了黎旻。   黎旻憋着笑,清了清喉咙,“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做的。”   楚小恒凶巴巴的瞪过去,抬手拨开大部分白面粉,在里面察觉到了一堆黑黢黢的粉末。   是掺在一起的。   灰白相间,摸上去还有点湿漉漉的,咦?味道闻起来……怎么又酸又臭,带着一股子……粪味?   楚小恒一脸惊疑不定。   就在这时,黎旻总算大发慈悲了一回,上前一步,俯身捻起一点粉末,仔细嗅了嗅。   嗯?   他有点诧异,扭头去乔病床上那个不动声色的男人,愕然道:“这……你从哪儿弄的半风干羊粪?还碾成了粉?”   方宴没说话,楚小恒却是呆了。   “嗷嗷嗷嗷嗷……”   那家伙愣了片刻,立刻连滚带爬的冲向洗手间,“咣当”一声合上门。   黎旻捂着肚子,直接笑翻了,还阻止试图往前凑的绵绵,“我跟你说啊——你可别进去,要被那些玩意儿沾一身,可就成为一只臭烘烘的狗了。”   绵绵“嗷呜”了几声,甩了甩沾染到皮毛上的白面粉,雄赳赳气昂昂的后退几步,就地一趴,懒洋洋地打起了瞌睡。   黎旻笑的有点喘不上气来,叫了保洁进来,把这一屋子味道奇怪的东西都收拾干净,并且喷上了除臭清洁喷雾。   “喂——我说你今天一整天在折腾什么呢?”   黎旻在病床边坐下来,笑的有点喘,捂着肚子,半晌没缓过来,“我记得你们起初认识那会儿——就在一个慈善晚宴上,你也是这般想方设法捉弄他的。”   “不过啊——阿宴,我还真是好久都没见到你捉弄人了。”   后面发生了这么多事,黎旻忽然发现,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人有这般悠然的心境了。   男人淡淡掀了掀眼帘,微微偏头,眉头一挑,“你见过的次数也不少。”   因为心情不错,他脸颊也添了三分血色,有些生机。   “那当然不少,”黎旻好不容易笑的缓过来,喘了口气,有点感慨的回忆:“跟你作对是真的惨,回回被你整到哭,想想咱们大学的时候,有几个觉得我好欺负的小崽子,回回欺负我,被你知道了,整了他们小半年,折腾的他们都以为是撞了鬼,去山上烧香拜佛了好几回,还被你派人逮住,顺便剃了个度。”   男人眼眸微眯,斜过去,毫不客气的开口:“有这回事吗?我年纪大了,记不得了。”   黎旻噎了噎,摇头无奈:“当真是贵人多忘事。”   这个人当年可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智商奇高,性子看上去冷冰冰的不好亲近,很少搭理人,但其实是他懒得跟别人打交道,懒得开口说话,能一个字解决的问题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可他有的时候也会无聊,而无聊的时候……就喜欢捉弄人,谁撞到他手里,那就算是谁倒霉了。   “你打算怎么收拾里面那个?”   黎旻笑的腹肌疼,缓过来之后,冲洗手间努努嘴:“待会儿他出来怎么办?”   男人倏尔阖眼,神色安详,低低咳了几声,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躺着,淡淡开口:“关灯,谢谢。”   “你……”   黎旻简直哭笑不得。   这人摆明了又要装睡,可里面那家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估计不能再吃这一套。   唔……这人还是自求多福吧!   黎旻起身,替他掖好被角,絮絮叨叨的嘱咐几句,“最近几天气温虽然大幅度回升,但换季更容易生病,你自己注意些,一旦有不舒服的地方,及时告诉我。”   想了想,黎旻还是有些不放心,因此又补上一句:“你现在的身体不同寻常,恢复期漫长,这条命可是从阎王爷手里捡回来的,你自己再不在意,也得体谅一下我们的辛苦。”   这些话反反复复,方宴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见黎旻还不走,不由得一脸烦躁的蹙了蹙眉,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两个字来。   “啰嗦!” 第246章 冒奶泡的小楚   黎旻见这人不听劝,也没法子,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打算回去睡觉。   他最近一直住在医院里,因为担心这人的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回到家里去了。   可刚走了几步,黎旻又瞥了一眼洗手间的方向,思忖了一下,摸了摸下巴,转头望回去,幸灾乐祸的丢下一句:“老方,我怎么觉得……你这是要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上呢?”   嗯?   男人睁眼,有点疑惑。   病房里早已没了人影,他禁不住有点纳闷,黎旻那家伙在说什么?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完全没听明白。   也不知又在那里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呢?   男人重新靠回去,阖了眼睛。   白天兴致勃勃折腾了一天,现下属实累极了,方才又被吵醒了一回,这下终于可以清净一二了,便又浅浅沉入梦境。   自从手术之后,死里逃生捡回这条命来,他觉得自己精力大不如前,时常会觉得倦怠,这可别人的心脏跳动在他的胸腔里,给了他又一次生命。   和活下来的机会。   可不论如何,到底是活下来了。   方宴仍旧记得楚小恒趴在自己病床边哭到撕心裂肺的样子,仿佛失了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东西。   说到底,他还是见不得这孩子难过的。   男人想着想着,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朦胧中隐约察觉身后贴上来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带着一股子匪夷所思的气味。   又香……又臭?   还是酸?   兴许是生了这一场大病的缘故,方宴嗅觉比从前灵敏了不少,不过片刻,就迅速醒转过来。   嘶……   他半侧着身子,很难回的了头,可不用看也知道,身后那个黏黏糊糊抱着自己的大家伙是啥。   “滚下去!”   男人冷冷开口,丝毫不客气。   感觉那家伙一身的羊粪味,绝对是没洗干净,而且这东西一时半会儿也洗不干净,得过个一两天才能散尽。   “我……我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抱着你,给你暖暖身子,成吗?”   身后那个声音软软怂怂的,带着一股子小心翼翼的味道,听上去有些可怜。   方宴禁不住额角直跳。   如果是平时……兴许他就心软了,但是那家伙现在一身散不尽的羊粪味儿,方宴觉得自己不太能忍得了。 椒???????樘   “不成,下去!臭死了!”   男人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声音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峭,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楚小恒愣了愣,一骨碌爬起来,对着自己左闻右嗅。   “咦?还臭吗?应该不至于吧?我都洗了三遍了,沐浴露也涂了三遍,明明闻着香喷喷的呀!”   沐浴露是奶香味儿的,闻上去十分清新,让人没有什么腻的感觉,楚小恒足足涂了三遍,现在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冒着奶泡。   哪里还有臭味?   “那是你自己闻不出来。”   男人有些吃力的撑着床铺,缓缓侧了侧身子,平躺下来,斜睨过去,毫不掩饰一脸嫌弃,“离我远点儿!”   大病未愈,这人消瘦的有些脱形,也就近日才堪堪恢复了一些,脸色病白,眉眼冷寂。   “哦……”   楚小恒委屈巴巴的缩了缩身子,慢慢往后挪动,瘪瘪嘴,哪里敢跟这个人较劲,只能乖乖的准备下床。   自己身上明明都没有味道了,只有一股子奶呼呼的香味,哪里被这人还嫌弃成这样,分明是……分明是故意找理由才对。   呜呜好……楚小恒委屈巴巴。   “哎呦!”   他只走了一下神,没留意挪动到了床边,紧接着一头栽了下去。   方宴眉眼一挑,控制着自己不去看。   那半边有地毯,而且地毯颇厚实,病床又不高,摔不死。   顶多摔傻了,不过摔傻了才好呢!还是傻一点可爱。   楚小恒揉着摔痛的脑袋,眼泪汪汪的爬起来,垂头丧气的抱着枕头去外面,跟绵绵一起睡。   呜呜……阿宴真的不喜欢他了……   浑身上下都香到冒着奶泡的楚小恒窝到外面的大沙发上,冲一侧的绵绵伸开怀抱,叹了口气,“唔……现在只有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绵绵睡得有点懵,继而眨了眨眼,想了想,“嗷呜”一声,跳下沙发,自顾自找个角落去睡了,   楚小恒愣了愣,顿时石化在原地,彻底傻掉。   这……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啊!他怎么就到了狗都嫌的地步了呢?   这家伙可不知道狗的嗅觉有多灵敏,完全能够在香喷喷的楚小恒身上捕捉到那丝丝缕缕的羊粪味儿,简直嫌弃的不得了。   最后,只能是可怜巴巴的楚小恒孤单寂寞冷的自己睡在外头沙发上。   呜呜……连梦里都是那人冷漠的样子。   他……他其实不知道嘛!他……他要是知道那个人当初的情况,哪里会舍得丢下那个人孤身一人在艾慈,孤孤单单的过一个新年?   想想就觉得揪心。   谁……谁让那个人不告诉他的!哼!   楚小恒有点难过。   算了算了,他在心里头兀自嘀咕了一会儿,不管怎么样,那个人总算是活下来了,只要活下来就好了,他们还有长长久久的以后,无论余生如何,他们两个……一定再也不会分开了。   至于赶着自己到沙发上来睡,还有……对自己那么凶巴巴的这一堆事,哼……他大人有大量,体谅那人是个病人,才不会跟他一般计较呢!   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谁输谁赢,不一定能见分晓。   楚小恒擦擦眼角,鼓了鼓腮帮子,立刻坚强起来,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鬼主意在脑子里一个个冒出来。   如果论起脸皮这种东西,还真是没人能比得上他,要不是最近理亏,他不由自主就变得小心翼翼、做小伏低的,那人早就被他拿下来了。   不过……这种僵持的日子也不能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他们两个之间的这个结,还得想法子打开才是。   楚小恒闭上眼睛,吸了吸鼻子,在心里头暗暗下了决断。   他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犯的错,当然会自己来扛! 第247章 背锅后   相安无事的过了一夜,方宴竟睡得格外安稳。   平日里虽然身体虚弱,精力不济,思绪时常昏昏沉沉,可也实在是睡得多了,作息颠倒,难免会睡不着。   但这一夜,着实睡得十分有质量。   醒来的时候,他便觉得身上比平时清早要舒坦的多。   但凡夜里睡得好,白日里明显精力就充沛一些。   可是……身边好像有些不对劲,似乎多了点什么。   方宴不觉蹙起好看的眉尖,下意识就觉得是外面睡着那个家伙大半夜偷偷跑上来了,禁不住额角直跳。   行了,看他怎么收拾那个家……呃?   男人偏头,赫然对上一张放大的狗脸。   绵绵?   方宴脸色漠然沉下来。   一大清早,楚小恒是被狗吠叫醒的。   “汪汪!汪!嗷嗷!”   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从沙发上爬起来,长长打了个哈欠,缓了缓神,才摇摇晃晃的往里面走。   推开门,不出意料的,是绵绵委屈巴巴缩在墙角的身影,和病床上的一片凌乱。   仪器“滴滴”的开始报警,方宴心率飙升,很快就把黎旻引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楚恒又招惹你……”   黎旻一路小跑赶过来,一进门就看到一脸无辜的楚小恒,和病床上气得脸色发青的方宴。   “我刚刚睡醒啊!”   楚小恒眨巴着眼,无辜极了,挠了挠头,指墙角的绵绵:“分明是它不听话,跑到阿宴病床上睡了。”   “呜呜呜……”   绵绵委屈的要尾巴,喉咙里呜呜咽咽的,仿佛在抗议什么,又好像自个儿也在疑惑,怎么平白无故跑到主人床上去了。   方宴是从来不会让绵绵上床的,从小喂养教导,因而这么多年过去了,绵绵也从来没有上床的习惯。   “他不是一直不上去睡的吗?”   黎旻走上去,查看了一下仪器的数据,皱了皱眉,“前几夜都还好好的啊!阿宴,深呼吸,你收敛些情绪,气性别那么大。”   他俯身下来,仔细给这人按着胸口穴道,“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你心率再缓不下来,可得吸氧了。”   方宴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神冷厉,直直盯着墙角那个蠢狗,随即嫌弃的瞥了一眼四下狗毛。   春季刚好是掉毛的时候,那家伙单单路过,就是一阵狗毛飞扬,更遑论睡了一夜。   方宴现在就想知道,狗肉到底怎么炖!   过了好一阵子,心率才算稳定一些,黎旻堪堪松了口气,摇摇头,属实无奈:“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气性还这么大?不就是让绵绵睡一会儿吗?将床单都换过就是,用得着把自己气成这样吗?”   方宴仍旧很难挪动身体,全身上下的仪器也都撤的差不多了,连尿管都撤了下来,就剩监控心脏的仪器,他皱着眉,瞪着床褥,一脸嫌弃。   “换换换!”   黎旻长长吸了口气,给楚小恒使了个眼色。   楚小恒赶紧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慢慢托着这人的脊背,将人打横抱起来。   黎旻亲自动手,帮忙换床单。   想想他一个正儿八经的医生,还做起护士的活来了,谁让这个男人难伺候呢?   楚小恒心满意足的抱着自己美人,拿脑袋使劲儿蹭他,声音软软的哄他,“不气不气啊!回头罚那只蠢狗饿着!让它不准吃零食了!”   “气坏了身子不值得,乖~”   楚小恒充分发挥了男友力,牢牢抱着这人,一直很耐心的等着黎旻换床单。   轻了好多啊——   他眨眨眼,觉得有点心疼。   这个手术得多难捱啊——   方宴被气的直哆嗦,都没心思跟楚小恒计较昨晚上的事,余光人就盯着那只趴在角落里的蠢狗,眸光凛冽。   楚小恒则跟哄小孩子一样,奶声奶气的哄他。   “不要紧啊!待会儿罚它好不好?待会儿一定好好教训它,让它再也不敢爬床,你消消气,心口疼不疼?”   男人抿了抿干裂的唇,斜斜瞥了这几次一眼,面无表情:“还好。”   虽然仍旧不太想搭理他,但好在有了回应,肯跟他说话了。   楚小恒心中大喜,觉得自己向前了非常重大的一步。   这个人肯搭理自己,肯回应自己的话,那只蠢狗就不算白牺牲一回,为了大半夜爬起来把狗塞进被子里,楚小恒还特意给自己定了闹钟,现在困得迷迷糊糊,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呢!   唔……顶多回头偷偷给它多喂点儿罐头。   干净的床单被套全部换好之后,楚小恒就将这人放下来,脱了鞋子跳到床上,开始给他按摩腰腿。   这人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能活下来已是万幸,离真正能够下地走路还有很长时间,为了防止肌肉萎缩,必须要每日按摩,勤加按摩。   认错小楚对于这个活倒是尽心尽力,干的十分有劲儿。   重新躺回病床上,眯着眼睛养神的方宴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床尾那个给自己揉腿的小家伙,怎么看起来出乎寻常的兴奋呢?   嘴巴都咧到耳根了。   绵绵闯祸,他就这么高兴吗?还是看到有难兄难弟了,觉得幸灾乐祸?   好像倚着这个家伙的性格,哪种都有可能。   焦?   糖?   独?   家?   整?   理? 方宴气过之后,就觉得有些纳闷。   绵绵是他从小养大的,性子活泼跳脱,二哈本性,擅长拆家,闯了不少祸。   他也没少费心思调教,还请了专门的训犬师,在绵绵孩童时期就进行了许多行为纠正,这才让绵绵收敛了许多。   而现在的绵绵已经步入了中年时期,不像从前那般活泼好动,也已经很久没有闯祸了,至于爬床这件事……更是好几年没有发生过了。   前几日楚恒那孩子不在的时候,也是他跟绵绵一起睡,没见绵绵有什么异样啊?   等等……   楚恒不在的时候?   昨夜——   男人眯了眯眼,目光冷厉,直直落在床尾替他按摩的那个熊家伙身上,觉得这家伙嘴角一直在往上扬,开心的实在有点过呀!   嗯?   会不会是这个家伙在其中捣乱?   方宴抿了抿唇,一脸怀疑的陷入沉思。 第248章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至春归大地,万物复苏。   方楚合并的程序走到后面,就简单了些,楚恒也不必时时露面,干脆把大部分事情都丢给楚明坤,自个儿屁颠屁颠的跑去医院,天天蹲在方宴身边,鞍前马后的照料着,十足的殷勤乖巧。   可是这样一来,就忙坏了楚明坤。   “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弟弟偷懒偷的不轻呢!”   好不容易腾出一天时间来的楚明坤威逼利诱的哄着穆得来医院检查。   这人最近腹痛的有些频繁,可他又不在身边,忙的团团转,往往力有不怠。   “他这已经不仅仅是叫偷懒了——”   说起这个,楚明坤也实在无奈,家里那个家伙,平日里就是个最会撒娇卖萌的,在家里往地上一滚,眨巴着眼装个无辜卖个惨,他跟楚娇就没法子,只能任劳任怨的继续做苦力。   委实头痛。   “那不还是你们两个惯着他?”   穆得有点好笑,偏了偏头,温和俊朗的眉目浮出一股子暖意,“不过他倒也是个不操心了,明明都成了他自己的东西,还这么两手一摊,全都扔给别人,方楚合并,整个M市的风向都要动上一动,真是叫人难以想象,这么天大的事情,他居然都不听不看,随手就全抛给你。”   这么大的产业,放在普通人身上眼都得直了,可楚恒居然丝毫不放在心里,没当回事。   也是奇人。   楚明坤推着轮椅,一路陪着穆得去做检查,照料他的时候极其细致温柔,还十分小心的看着四下,免得他被磕了碰了。   “我家这个弟弟啊——从小都是被娇惯着的,对财务名利和地位都不怎么感兴趣,每天只喜欢吃喝玩乐。”   做完部分检查,楚明坤俯身,替穆得的整理好膝上薄毯,笑了笑:“不过……心性倒是纯善,又聪明机敏,性子活泼,有他在家里,家里能多不少乐趣呢!”   忽然间男人蹙了蹙眉,按住腹侧,脸色有些发白。   “又疼起来了?”   楚明坤有点心疼,“我已经叫人去取结果了,也约好了医生,咱们马上过去。”   男人脸色苍白,抿着唇,好看的眉头紧紧锁着,微微屈身,从侧面看,鼻骨挺立,轮廓深邃。   “还好。”   他微微摇头,捱过最疼的那一阵,才略略靠回去,冲楚明坤勾唇一笑,安抚道:“别担心,我没事。”   青年眼底染着浓浓担忧,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放心下来,反倒更加心疼这个人的隐忍。   “你……”   他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什么,就听前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咦?怎么是你们两个?你们来医院做什么?”   楚明坤一抬头,就看到了家里那个皮孩子连蹦带跳跑过来。   楚恒瞪圆了一双眼,蹦到轮椅面前停下,俯下身去,笑眯眯的跟穆得问好,“好久不见,哥夫。”   并且伸出了一双嫩生生的爪子。   男人早就敛去了一身凌厉,眉眼含笑,瞧着温和儒雅,目光落在面前这个孩子身上,停顿一瞬,彬彬有礼的伸手,握了握那只热乎乎的爪子,浅浅勾着唇角,反问道:“我们见过吗?”   “哎?”   楚恒呆了呆。   一旁的楚明坤没忍住,笑出了声。   穆得平时对着自己都是温声细语的,怎么……也没见他这么逗呢?   “见过啊!”   好在楚小恒是个脸皮厚的,闻言忙不迭点头,“你没见过我,但我见过你啊!”   男人浅浅笑起来,矜贵温雅,岁月在他身上只留下少许苍老的痕迹,但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韵味和魅力。   “你让开点儿路。”   楚明坤撇嘴,开始赶人,“我们要去医生那里。”   “哦……”   楚小恒赶紧侧身让出路来,但下一刻,他居然连蹦带跳的跟上去,“我也去我也去!我跟你们一起!”   “哎呦我说——”   楚明坤被吵的额角直跳,偏头瞪那个家伙,“方宴呢?你不在病房里陪着他,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楚小恒闻言,得得瑟瑟的甩了甩脑袋,“他刚睡下没多久,我觉得无聊,就出来逛逛,顺便吃点东西。”   “喏——这不是刚刚吃饱回来嘛!”   楚小恒眉飞色舞,抬脚跟上去,笑的眉眼弯弯。   他是真的开心,最近这段日子,过的可是相当滋润,虽然没少被那个男人捉弄,但好在自从有了同仇敌忾、总是闯祸的绵绵,那人也对他开始有了几分好脸色。   唔……今晚喝到的芥末甜汤,他就暂时不计较了!   不过是真的呛人,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加了多少芥末,明摆着是卯足了劲儿折腾他。   哼!他才不会认输呢!   楚明坤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你要有这时间,跟着我们做什么?还不如回公司好好看看文件,新一季度的报表已经送到……”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在那家伙不耐烦地嚷嚷起来,“哎呀!今天天气好好的,提那些烦人的工作做什么?真是扫兴!”   “你……”   楚明坤忍不住气结。   方楚合并之后,实际掌权人应该是楚恒才对,更何况方宴早就把自己的股份转移给了他,如果重病活着,楚恒就是唯一指定监护人,实际操控对应权力。   而如果死了,那就是遗嘱的方式,全部交给楚恒。   说实在的,这么大的摊子和权力,任谁看到也会多多少少有些心动,但怎奈何楚恒这个家伙是不走寻常路的,压根正眼都不瞧,丝毫不稀罕。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楚小恒吐了吐舌头,脑袋一扭,就蹦到轮椅左前侧,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笑眯眯的跟穆得搭话,“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不会走的,哥夫,我妈说让你哪天来家里坐坐,你什么时候可以……”   听到这话,楚明坤眼皮子一跳,一脸纳闷的抬头打断楚恒,“咱妈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怎么不知道?”   被打断的楚小恒有些不满,皱巴着一张脸,嚷嚷起来:“当然没跟你说,咱妈跟我说的!” 第249章 皮娃日常   死皮赖脸的楚小恒一路跟到诊室。   进去之后,他倒是安静了不少,乖乖站在一旁,眨巴着眼睛,听医生怎么说。   楚明坤也退后了一些,斜他一眼,压低声音问道:“你不出去,赖在这儿干嘛?”   楚小恒眨眨眼,无辜且萌:“我又不乱看,你怕什么?”   闻言,楚明坤额角直跳。   “喂——”   楚小恒却不介意,兴致勃勃的抬手勾住楚明坤肩膀,跟他咬耳朵:“穆得怎么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带他回家?”   到时候方宴的身体好一些了,他也一起把人带回去,让家里热闹热闹。   楚明坤抬手,拿胳膊肘捅他,没好气的回:“现在这个情况,带回去做什么?至少得到父亲的事情结束之后。”   “你说这件事情啊!阿宴已经在想办法了——”   提起方宴,楚小恒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唔……反正他出手,事情肯定很快就会解决的,而且他最近身体好了一些,应该再过不了多久,也能出去透透气了。”   毕竟现在外面草长莺飞,阳光甚好,温暖怡人,多出去晒晒太阳,身体也会好的快一些。   听了这话,楚明坤颇为诧异,“方宴想办法?他不是……”   “他不会再计较过往之事了。”   楚小恒打断他,浅浅笑起来,眯着眸子,一副十分愉悦的样子,“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即使是逝去之人,也不会希望活下来的人被俘如此重的担子。”   道理很浅显,不用讲也都明白,可如果亲身经历过,真的很少有人能够接受。   方宴的退让,是在生与死的徘徊之间,方才做出的决定。   也是因为他。   在这一场进退和较量中,虽多有曲折,可说到底还是他赢了,方宴做了退让。   可他也并没有觉得多开心。   楚明坤沉默了一下,估计也是想到了这点缘故,长长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触诊结束,医生和穆得都从诊室里面出来了。   “医生,什么情况?”   楚明坤见状,赶紧上前问询。   医生手里拿着片子,推了推老花镜,指给楚明坤看,“肾里有结石,所以才会经常性腹痛,嗯……如果是普通人,应该可以靠物理方法排出来,毕竟目前结石还不算很严重,但是这位先生身体不太好,最好是建议做一个小手术。”   楚明坤微微一愣,下意识低头去看穆得。   男人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去,纤长的眼睫微微抖动,没有说话。   “但是,还有一点问题,”医生想了想,低头翻了翻其他片子和结果,又有些犹豫,“这位先生的身体受过很大创伤,能恢复到现在的状态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有些指标并不稳定,所以任何一个小手术都是可能会有风险的,毕竟,目前的平衡一旦被打破,谁也不敢保证会出什么问题。”   穆得身体受过的伤自然是不同寻常,他以前所执行的任务大多属于秘密任务,也曾失手过,也曾重伤而归,也曾几次三番险些丢了命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无数,也就这些年将养的好,又格外注意身体方面的保养,才恢复到如此状态。   “所以如果物理方法走得通,还是建议用物理方法。”   医生犹豫再三,最终给出这样的决断。   他觉得……凭借这个人的身体状况,物理方法应该是走不通的,但两方利弊权衡,他当然得全部说一下。   楚明坤一脸担忧,转头去看穆得。   不论用什么法子,做什么决定,他都会尊重穆得本人的意见,在健康的基础上,一切由着这个人自己来选。   男人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英俊的脸孔上浮着清浅的笑,“物理方法,谢谢。”   即便病着,他气质仍旧十分温和,一举一动间,都带着一股子上位者的矜贵优雅,让人很难不生出好感。   楚小恒在一旁看着,眯了眯眼,陷入沉思。   话虽如此,可他却见过这个男人杀伐果断的样子。   下手狠厉,血溅四下,与如今温文尔雅的模样判若两人。   怪不得楚父起初是不同意他们两个的,想来穆得的底细是被扒的一清二楚了,楚明坤不知道,他们却是知道的,楚父也知道。   “哥夫。”   办了住院手续,穆得算是在医院里安顿下来。   楚小恒心里头跟明镜似的,什么都知道,可面上仍旧笑的一脸无害,跟个跟屁虫一样屁颠屁颠的跟着他们,“咱们居然就是楼上楼下,我跟阿宴就在上面。”   他有些惊讶,探头探脑的左看右看,看了一边门牌,又惊呼起来:“真的呀!是正上方。”   楚明坤抱那人去病床上,看着护士给输上液,有点嫌弃门口那个话唠的家伙唧唧歪歪,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他,“你还不走?”   穆得自始至终都眉眼含笑,十分好脾性的瞧着这兄弟俩,难得会看到楚明坤如此暴跳如雷的样子。   估计……也只有楚恒那个家伙,才能让楚明坤如此有活力。   “咱们好久不见,你干嘛一直赶我走啊?”   楚小恒看时间差不多,本来打算要走了,可别这么一赶,就顿时不高兴了,天生反骨,在心里头蠢蠢欲动。   他连蹦带跳的凑近,撇撇嘴,冲楚明坤嚷嚷了几句,“我还没有跟哥夫说几句话呢!”   楚明坤倒出了一口气,忍着想把这家伙扔出去的念头,瞪他,“人家不想跟你说。”   “怎么可能?”   楚小恒一脸不服气,扭头去看穆得,“哥夫不想跟我说话吗?”   男人轻轻勾了勾唇,面上笼着几分疲惫,但神色依旧温和,“当然不会。”   “穆得你……”   楚明坤语气微嗔,旋即瞪了自家弟弟一眼,左右开始找工具赶人,“扫把呢?楚恒我发现你最近格外嘚瑟啊?不是前段时间忙到焦头烂额来求我的时候了,没事赶紧滚回公司开会——”   “别别别——”   楚小恒下意识弹跳起来,赶紧往外跑,“我有事我有事!我有可多事了呢!”   跑到门口,还特意停下来,往里面探了个脑袋,龇牙一笑,“哥夫,改天再来找你玩啊!” 第250章 来自穆先生的温柔   暮色沉沉,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楚明坤来来去去的细微脚步声。   他在给穆得收拾贴身衣物。   男人半靠在床头,手背上输着液,眼窝深邃,瞳仁带着一点异色,看起来状态尚可,虽有些疲倦,但目光一直不离楚明坤的身影。   方才算是作为被认可的家人身份,正式见过楚恒那个家伙了。   这种感觉……好像有些奇妙。   这么多年下来,他一直心甘情愿站在楚明坤身后,不露声色,生怕给他惹来麻烦,可私心里,还是希望得到认可的。   他曾经有过一段婚姻,可在那段婚姻里,只不过是一场无可奈何的妥协和交易,他兴许不是个好人,让对方最终不得不放弃,从而退出离开,结束这无尽的等待。   想起他们起初一起吃那顿饭的时候,楚恒还用一副防备的眼神看他,明摆着是站在楚父的立场上,来反对他与明坤两个的。   可穆得却并不觉得奇怪。   他在以过往里的身份出现之时,楚恒必定是见过的。   在他毫无所觉的境地。   所以楚恒反对,也是为楚明坤好。   明坤一贯将家人看的很重,穆得分明清楚,而他的家人也能够相对如此厚待他,这同样让穆得觉得值得和欣慰。   “你在想什么?”   楚明坤收拾完后,转身见那人在发怔,不由得笑道:“怎么一直不说话?”   男人这才回神,浅浅勾唇,眼角弯起几分笑来,冲楚明坤伸手:“在想你弟弟。”   那个孩子……果真是个跳脱活泼的性子,也怪不得能把方宴那种冷心冷血的人收服。   “他是不是吵到你了?”   楚明坤快步走过去,坐到病床边,伸手握住男人冰冷的手掌,细细摩挲暖着,有点无奈的解释:“他从小就爱闹腾,在家也一样,简直像个大喇叭似的,我们大家都被他吵的不行。”   但很明显,多了那个大喇叭,家里就会热闹很多,那家伙不在的时候,他们反倒会觉得冷清一些。   穆得眯了眯眸子,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浮着浅浅纹路,煞是好看,闻言也表示赞同:“确实有些闹腾,但倒不至于吵。”   他反握住青年手掌,沉吟片刻,才开口问道:“你弟弟……上回见咱们的时候,还对我满是敌意,这回态度怎么就变化这么大呢?”   得到认可固然高兴,可穆得还是有些好奇的。   “猜不到——”   楚明坤摇头,觉得好笑:“他的性子跳脱,谁知道脑子里都琢磨些什么?总归我也觉得……他今日对你格外热情。”   又想起之前那个家伙的暗示,楚明坤忍不住笑出声来,有些恍然:“哦对了,兴许是愧疚吧?那家伙上次还告诉我,等方宴身子好些了,要请你吃东西,算作赔罪。”   上一回的事情,方宴确实做的不太地道,反手就把穆得算计了进去,这如果是倚着穆得从前的性子,决计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他看的分明,事情尚有转机,但凡涉及楚家,涉及楚明坤,他便将从前锋芒棱角悉数掩盖,温和以对。   不论面对什么、承受什么,都没有半分怨言。   “嗯?还有这种事?”   穆得有点诧异,“是方宴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楚明坤没想到这人对自家的那个“大喇叭”这么在意,愣了愣,摇摇头,“这我就不知了。”   他脱了鞋子,去病床上陪着这人,侧身过去,给这人揉腰后。   “你好像对小恒的看法格外在意,比对我爸还在意。”   这人最近吃不下睡不好,又清减了些,听底下人说,还经常会吐,但面对着自己,却总是一副一切安好的样子。   让楚明坤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恐怕是见过我从前的样子,所以我才有些怕。”   男人含笑低头,抚了抚身侧人的额发,“要不然呢?你在想些什么?”   楚明坤抿了抿唇,摇头,“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奇怪,你说他见过你以前的样子……那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你要不说啊!我就自己去问他。”   这个人的过去他而言完全是一张白纸,从不会显露半分,即使他能够隐约猜到部分,可也很难想象,这个人的过去是怎样的,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男人蹙了蹙眉,顿了片刻,脸色忽然有些发白,似乎不太舒服。   “怎么了?又疼起来了?”   楚明坤有些紧张,起身拢住这人腰背,扶他靠在自己,“想吐吗?”   男人略略颔首,眼睫垂下,微微颤着。   楚明坤火速去取盆。   穆得没吃什么东西,倒是倚着医嘱不停喝水,尽量自己排石,因而现在吐出来的,基本上都是清水和胃液。   火辣辣的感觉滚过喉咙,他额前浅浅沁出冷汗,疼的有些发抖。   已经好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他一贯会非常注意的保养自己的身体,以争取在关键时候不掉链子,减少生病的次数。   可这一次,当真是来势汹汹。   吐过之后,他撑着漱过口,整个人就蜷了起来,痛到冷汗涔涔。   “穆得……”   楚明坤有些慌,心知医生嘱咐过,这人必定会时不时疼起来,但身临其境之下,还是忍不住手足无措。   “没事……别怕。”   男人原本半阖着眼,低喘着隐忍,忽而间偏头,捏了捏楚明坤的掌心,脸色苍白,脆弱而俊美,宛若上好的琉璃,清澈易碎。   “别怕。”   他微微一笑,神色温柔,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会率先安抚楚明坤的情绪。   这样的疼痛于他而言,从前是家常便饭,但如今多年,已经久未承受过了。   楚明坤定了定神,心下酸涩不已,这人疼成这个样子,而他在一旁看着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觉得非常糟糕。   不过片刻,男人便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心思。   “过来,近一些,抱一抱我,我……有些冷。”   男人含笑,眉目俊雅,向楚明坤张开怀抱。 第251章 皮猴儿撒欢儿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的时候,方宴的身体已经被允许坐在轮椅上,去户外转一转。   “阿宴,你要是不舒服呢?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哦!”   楚小恒蹲下身子,一边替他系好大衣扣子,把毛毯在他膝间铺平,仔细掖好边角,絮絮叨叨的嘱咐。   “阿宴,你晕不晕?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要不要再吃一点?”   “阿宴,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   楚小恒一抬头,就对上那人半眯着的眼眸,愣了愣,有点茫然,“我脸上有什么吗?”   男人最近因为捉弄这家伙的缘故,心情颇为不错,指腹慢慢抵着心口,挑了挑眉,“有。”   “啊?”   楚小恒看起来傻乎乎的,立刻抬爪子往脸上摸,一脸纳闷,“什……什么东西?我明明洗过脸了啊!”   男人眯了眯眼,勾唇一笑,露出几分揶揄和调侃:“有两个字。”   “啰嗦!”   他抬手,点了一下那家伙的脑瓜子。   楚小恒本就蹲着,底盘不太稳,被这么一点,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一声,模样呆愣,瞧着傻乎乎的。   男人蓦然沉声笑出来。   他从前总爱绷着一张脸,神色冷峭,没什么表情,周身也总是笼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容易冻得人打哆嗦。   可最近这段时间,他笑的时候明显多起来。   这人生的好看,眉眼深邃,鼻骨高而直,垂眼浅笑的时候,宛若有光聚在眼角,折射出柔和的光晕。   英俊而矜贵。   “阿宴……”   楚小恒干脆坐在地上,挪了挪,抱住这人的腿,拿脸蹭了蹭,嘟嘟囔囔的撒娇,“你笑起来好好看呀!就是以前都不怎么笑的,自从有了我之后才笑的多了,以后要多多笑才好看啊!”   男人轻嗤一声,立刻敛了笑,伸手去扯这家伙的腮帮子,“嗯?有了你之后?脸真大!”   楚小恒“哎呦”一声,被扯的东倒西歪,但仍旧不肯松口,不服气的嚷嚷:“就是就是!我是你的开心果!”   “开心果?”   男人低低咳了一声,忍不住掀唇浅笑起来。   “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催命鬼呢?”   直到扯的这家伙脸都红了,方宴才算是大发慈悲,暂且放过了他。   楚小恒开始不高兴的哼哼唧唧。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他就不敢再嘚瑟大了,小意伺候着这个人,生怕会惹这人不高兴。   两个人算是在心里头打了个结,一直绷着,再没放开,楚恒总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没办法再让这个人像之前那样全身心信赖自己。   有些时候,楚恒都觉得,这人是在刻意忘记有些事情的,刻意让自己沉浸在如今这个温馨的境地里。   “阿宴——”   楚小恒有点挫败,总觉得自己拼尽全力,都没法子真正逗这人开心。   他爬起来,带好了东西,准备推这人出门。   还忍不住偷偷俯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一下这人鬓角。   “哎呦!”   哪知这人反应极快,眼皮都不抬,屈指便敲向楚小恒脑壳。   楚小恒躲闪不及,硬生生挨了一下,气鼓鼓的不敢吱声,就拿在脚边打转的绵绵撒气。   “你过来做什么?不带你出去,赶紧回去睡觉去!”   先前在家里情绪和身体状况都十分不佳的绵绵,这段时间便一直待在医院里,陪着他们两个,居然渐渐的好了起来,能吃能睡,天天扯着楚小恒求陪玩,很快就肥了回来。   绵绵有些不太高兴,凶巴巴的冲楚恒叫了两句,明摆着一脸不服气。   就在这时,方宴发话了。   “带着它吧!要不然也还得再溜一回。”   男人稍稍抬手,绵绵就自顾自凑上来,前爪搭在轮椅上,半站起来,非常自觉的给这人摸。   楚小恒在一旁瞧着自家宝贝一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隽秀的手,正慢慢抚在那只毛茸茸的蠢家伙身上,何其温柔。   他真的好嫉妒啊!   “行了行了!赶紧出发!”   楚小恒酸唧唧的不得了,迅速收好东西,推着方宴去楼下逛。   医院后面是一片非常大的空地,有草坪、绿植,和一些运动器械,适合住在医院里的病人们活动,他们下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了很多人。   三三两两,都在家属的陪同下活动,也有的在晒太阳,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十分舒服。   绵绵在屋子里被憋的不行,一出来就撒了欢儿一样的到处溜达,楚恒见状,赶紧叫它:“你别乱跑啊——看你那大块头,万一吓到人家可怎么办?”   绵绵有点恋恋不舍的望着远处,这才不情不愿的跑回来,围着他们两个打转,还拿爪子扒拉楚恒。   方宴看的有点好笑,抬了抬下巴,“小恒,我自己在这晒会儿太阳,你去陪它玩儿一会儿,遛一遛。”   楚小恒一听,立刻惊得瞪圆了眼睛,“不行不行,我才不想跟它玩呢!我要陪着你!咱们到那边的草坪上晒太阳,行不行?”   男人半眯着眸子,浅浅勾唇,斜了一眼身边那个家伙,既没应,也没否决。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充足,撒在身上,晒的整个人懒洋洋的。   楚小恒见他没有不悦,便知道是默认了,推着轮椅到了草坪边上,又小心翼翼的推进去。   “楚恒你……”   确实还是有些颠簸的,男人哭笑不得,“你要进来做什么?”   楚小恒不说话,反倒左顾右盼找了个远离人群的地方,将方宴膝上的毯子扯下来,摊开铺在地上,又不由分说的将这人抱了下来,放在毯子上,退后一步,十分满意的上下端详。   方宴被这家伙这么一折腾,心率又有些快,这是应激性的,倒没有什么大的不适。   结果,他撑着身后草坪缓了片刻,刚刚觉得气喘匀了些,抬起头来的时候,就见视线里骨碌碌滚过来一个放大的家伙。   “楚!恒!”   那家伙猛的抱住他,扑了个满怀,笑眯眯的揽着他往后仰在草坪上,倒是摔下去的时候,还不忘十分仔细的抬手护住这人腰背。 第252章 你不想结婚吗?   两人并排着仰面躺在草坪上,身下柔软,身上则覆着暖融融的日光,绵绵在周围溜达,没有走远,楚小恒仰起头来,就能看到它的身影。   “阿宴。”   他枕着手臂,偏过头去,笑意盈然。   “我们结婚吧!”   方宴也枕着手臂,闻言诧异扭头,对上这家伙亮晶晶的眸子。   青年眼睛里荡着明晃晃的笑,一双眸子灿若星辰,倒映出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不是结过了吗?”   男人失笑,也弯弯唇,有些奇怪这家伙的脑回路。   “没有!那叫领证!不叫结婚!”   小家伙一听这话,立刻不高兴了,方才笑眯眯的一张大脸顿时耷拉下来,气哼哼的,“而且那个时候……我还不喜欢你呢!”   “结婚需要盛大的仪式才对,根本不是一个本本能够禁锢的……”   楚小恒鼓了鼓腮帮子,一脸老大不高兴:“你这种直男才不懂呢!”   男人挑眉,觉得这家伙的脾气有点莫名其妙。   “确实不是一个本本可以禁锢的。”   他沉声笑了一下,转头,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某些人之前还想换个禁锢不了他的本本呢!”   呃?   楚小恒抻长了脖子,瞪圆了眼睛,开始装傻,“谁?什么时候?谁干这种缺德事呢!嗯?”   算旧账这种事情,真是……好丢人呀!   他在柔软的草地上滚来滚去,打着滚儿来来去去,滚出老远,又骨碌碌从老远滚回来。   有点泄气。   这个人都不期待婚礼吗?   他记得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婚礼不好吗?他……他计划了好久呢!   楚小恒委屈巴巴的耷拉着脑袋,滚了一身草屑,又骨碌碌的滚了回去。   “皮!”   男人含笑,敲了敲身边这家伙的脑壳,“公共场合呢!注意点!”   “这边又没有人来……”   楚小恒滚回来,一脸不高兴,“你都不喜欢婚礼的吗?”   呜……   “都老夫老夫了,还婚礼?”   男人敛眉,语气有点好笑,揉了揉身边家伙的脑袋,“折腾什么呢?”   他觉得这样挺好的。   这家伙能好端端陪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了。   所有的让步,其实……都值得。   这孩子值得。   虽然是安抚的话,可楚小恒听了,顿时更不高兴了。   兀自气鼓鼓的翻过身去,背对着那个人。   噘着嘴,眼泪团团打转。   完了,那个人……那个人病了一场,怎么病成心如死水了呢?   居然什么都不期待了!连婚礼也不期待!   好像……对他也没什么要求了。   从最开始绵绵闯祸之后,两个人最近的关系终于开始了打破冰层,而经过心机小楚的各种设计之下,两人最近也亲近了不少,渐渐有些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可方宴除了平时捉弄楚小恒时,会笑的比较愉快,平时性子也平和不少,几乎不会发脾气,顶多会冷嘲热讽几句,过后楚小恒撒泼打滚的卖一卖萌,就会把这人逗乐。   病了这么一场,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居然把性子都磨平了。   也似乎是看的开了许多事情。   楚小恒从前的时候,总归抱怨那人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发脾气,他可委屈了呢!   可如今这样,那人性子平和了不止一点,不温不淡,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又仿佛对他少了期待,知足于现状。   楚小恒又不开心了。   这种想法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而且还十分有利于两个人的生活和和谐,可楚小恒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觉得委屈。   为什么这个人会对他没有要求了呢?没有期待了呢?他……他有这么差劲吗?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严厉老师放弃的坏学生一样,令人沮丧之至。   “小恒?”   男人见那家伙缩在一旁,气鼓鼓的样子,起初以为他就是闹脾气,特意晾了他一阵,可过了一会儿,仍旧没看到这家伙回头,不由得有些奇怪,以手肘撑起一点身体,往那边探了探,抬手过去拉他。   小家伙就是在闹脾气,气鼓鼓的像只大蛤蟆,高绝到身后探过来一只手来扒拉他,他瘪瘪嘴,头也不回,直接扒拉回去。   一副“别碰我”的样子。   “嘶……”   他甩开的时候,听到后面一声闷哼,当即吓了一跳,以为方才碰到那人哪儿了,赶紧骨碌碌转过去,神色张惶。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我刚刚碰到哪儿了?”   眼睛还红通通的,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神色却不掩关切。   男人垂眸,眸色黝黑,有些叹息。   这孩子……哭什么呢?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他抬手,捏住楚小恒的下巴,缓缓抬起,在这家伙惊到眼睛不断放大的场景里,慢慢俯身,吻了下去。   “唔……”   楚小恒石化了。   这个吻不同于往常,没有霸道,没有野蛮,也没有情动时的欲念和温柔,反倒带着一点寡淡如风的安抚和清薄。   男人眼眸微眯,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一点笑来,宛若春风拂面,轻柔的不像话。   四下仿佛连风都静了。   楚小恒脸上还挂着泪,眼睛红通通的,呆呆愣愣,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这种感觉……简直令人飘飘然。   好像浮在云彩上,摇摇晃晃,迷迷糊糊。   忽然间,伴随着一声狗吠,凭空插jin来一声低呼:“啊……”   两人顿时清醒过来,迅速分开。   仿佛被方才的动作刺ji到,方宴有些心悸,慢慢抵着胸口,抿了抿唇,敛眸忍耐。   楚小恒晃了晃脑袋,还有点迷糊:“咦?江江?你怎么来了?”   他此刻煞是狼狈,脸颊、眼睛和鼻头都红通通的,双眼迷离,还有干掉的泪痕,有点不知所以。   视线渐渐清晰,浮出江江和她身边扯着她裤脚的一只蠢狗。   一看就是被蠢狗扯过来的。   唔……不是方才还在他们身边转悠吗?怎么跑去把江江拖过来了?   楚小恒吸了吸鼻子,盘腿坐好,拍了拍身边,开口有些嘶哑,“你怎么来了?过来过来!坐这!” 第253章 亲人   江江此次过来,是有要紧事的。   三人皆席地盘腿而坐,绵绵非挤在江江和楚小恒身边,乖乖趴着,时不时看看江江,吐着舌头卖个萌。   好像有了江江,绵绵就开始放弃楚小恒了,全心全意围着江江转。   楚小恒抽了几张湿巾,一股脑把灰扑扑的大脸擦干净,吸了吸鼻子,乖乖眨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这兄妹俩。   江江神色有些凝重:“我认识的人偷偷传信给我,老爷子这次下定了决心,要想办法把方昊弄出来。”   她抿了抿唇,惊疑不定,“想想……你费了多大劲,才把他弄进去,这下才多少时间啊!老爷子就受不住了,最近在家里发了好多脾气,有几次都想要见你,被我劝住了。”   老爷子近一年以来断断续续的病着,身体倒还好,只是脑子不太清楚,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有时候认不得人,但同样也比以前好哄了些,江江胡乱应付些话,就能敷衍过去。   可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像是喝了什么迷魂汤一样,老在拿一些旧照片看,还不停的念叨他们这些人小时候的事,江江实在没有记忆,应付的磕磕绊绊,再加上楚小恒最近又不在公司,死皮赖脸的把事情全部推给他的哥哥姐姐,而楚明坤最近也在陪穆得,又抽不出时间,江江不得不靠在那里。   总觉得似乎叫人钻了空子。   方宴沉默了一阵子,屈指抵着胸口,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半垂着眼,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缓了缓神,直到心悸好些,才微微勾唇,神色温和了些,“辛苦你了。”   病着的这段时间,外面的消息是严格锁着的,   江江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抚了抚身边绵绵的毛发,“我也没做什么……只是,之前倚着老爷子对我的信任,本来可以糊弄的更久一些,可最近不知怎么……好像失控了一样,他似乎清醒了不少,又似乎糊涂了更多。”   有些事情,恐怕瞒不了太久了。   绵绵被摸的超级开心,一个劲往江江身边挪,看的一旁楚小恒直撇嘴。   哼!蠢狗!就会坏事!   看到美女就拔不下眼来。   男人斜了那个叽叽咕咕的家伙一眼,不动声色:“江江,你能再顶几天吗?过了这几天,我就回老宅一趟。”   一听这话,身边那个大家伙顿时惊起:“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现在的情况还不能出院!医生说不稳定呢!还得再待些日子观察呢!”   楚小恒见这人要出院,一万个不乐意,坚决表示反对立场,“就江江说的这种情况,中间肯定有诈,老爷子要是出面逼你,那你跟一个时而神志清醒、时而不清醒的人争执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我去呢!”   他盘腿坐着,屁股挪呀挪,挪到男人身边,偷偷伸手,慢慢捂着他的后腰,轻轻揉捏。   十分贴心,生怕这人坐的累了。   方宴不说话,又轻飘飘的瞥了这家伙一眼。   真是蠢透了!   “你?”   “你确定?”   男人觉得好笑,要叫这家伙出马,恐怕得做好老爷子被他气死的打算。   “为什么不确定?”   楚小恒顶着两只红通通的大灯泡,鼻头也红红的,十分滑稽,闻言顿时不高兴了,翻了个大白眼,“我是你的合法丈夫!这点小事儿,我来出面就行!”   哪里用得着这人身子还未好,就亲自回老宅奔波。   江江闻言,抬头仔细端详了一下楚小恒,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我能问问……你是为什么事情哭成这个样子吗?”   这模样实在好笑的不得了,她方才就尽量不去看楚恒,毕竟——一看就忍不住想笑。   “啊?”   楚小恒呆了呆,眨眨眼,有点茫然,“哭?你看错了,我才没哭呢!我又怎么会哭呢?没有没有,就是刚才被绵绵的毛迷的眼睛。”   绵绵一听,扭过头去,一脸不服的“嗷呜”了一声。   叫声还凶巴巴的。   “哦——”江江点头,佯作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真是死鸭子嘴硬,这么多年了,也没见改改这毛病。   “你别搭理他。”   方宴摇摇头,脸色有些苍白,一场手术下来,他消瘦了不少,面上仍有病色,但神色却柔软许多,看向江江的时候,眸色融暖,不似从前清冷。   “要不……我先与你一道回去,”男人沉吟片刻,方才开口,好看的眸色微微眯了眯眼,映着阳光,英俊不凡,“江江,要不然,你恐怕很难应付的了。”   老爷子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即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那清醒的时候,也是很难敷衍。   方宴有些担心江江接下来应付不了。   “你应该早与我说的。”   他蹙了蹙眉,望过去,语气染了几分不赞同:“如果糊弄不过去怎么办?”   江江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觉得我可以,更何况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不适合去应付这些事情。”   事到如今,她仍旧没有关于过往里任何方宴的记忆,加之这人性子冷淡,也很难让人生出什么亲近之感,江江撩了撩头发,抚着她在她怀里快要睡着的绵绵,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咱们都是方家人,血缘关系摆在这里,也总不能因为我没有记忆,所有事情都由你一个人承担。”   父母的事情,她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方宴一直瞒着她,护着她,自己承下了一切,可她并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上次跟程家的官司,她知道方宴为她费了很多心思,更甚至于动用了一些拿不上台面来的手段。   这是方宴从未说过,也从未因此,来用道德绑架江江为他做事。   可江江对于一切却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她愿意放弃目前的东西,重归方氏,重归老宅,以身份之缘,在各方势力之间周旋,迷惑众人视线。   这也算是……她的回报了。   总归,这是她的兄长,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 第254章 被怼哭的小楚   黎旻特意请专家来评估了一下方宴目前的身体状况,得到的答案是,恢复的还算不错,只是身体各处肌肉有些许萎缩现象,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多活动一些,也是好的。   兴许是因为身体孱弱的缘故,方宴的术后排异反应并不严重,只初期的时候会厉害一些,后面便越发好了。   这颗年轻的心脏跳动活跃在他的胸口里,带出蓬勃的生机和活力,帮他将生命延续下去。   “现在可以回老宅了吧?”   楚小恒站在一旁,一低头就瞧见那人冲自己挑眉,黝黑的瞳仁里浮出几分得意的神色,立刻撇嘴:“唔……那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啊?   方宴顿了顿,愕然道:“你不回家里去吗?最近一直耗在这里,你都很久没有回去了。”   他表示根本不想带着这个爱闯祸的家伙,要不然……老宅分分钟得被他闹的鸡飞狗跳。   “不回啊——”   楚小恒骨碌碌转了转眼珠,一本正经:“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都与你结婚了,自然应该时时刻刻与你在一处才是。”   “就算要回家,也是咱们两个一同回去。”   男人被这话噎了个彻底,心道这家伙平日里也没这么乖巧听话,还偏生喜欢做上面那个,时不时吵嚷着要翻身农奴把歌唱,可到了自己想调开他的时候,偏偏就又来这一套。   小变色龙。   他的身体状况恢复的并不算好,只是术后排异反应不严重,已经比绝大多数病例都能少些遭罪了,因为体质缘故,伤口的恢复却一直很慢。   “乖!抱你回去。”   楚小恒不由分说的将这人裹了个严严实实,打横抱起来,“江江已经到楼下了,说老爷子这两天精神还不错,所以才挑今晚,让我好生劝劝你,不要硬碰硬——”   江江是穆得亲手调教出来的,做事十分稳妥,再加之对于老爷子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进退之间,控制人心罢了。   男人被他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有些心悸,抵着心口缓了片刻,才瞪了他一眼,“你刚刚没听见吗?我可以适量运动一下。”   方宴觉得,自己着实没有楚小恒想的那样孱弱,偏生这家伙盯得紧,什么都做不得,恨不得一举一动都让他代劳才是。   “听到了啊——”   青年小心翼翼的抱着怀中人,步伐稳健,速度极快,下了楼,直直奔向楼下等着的车子,低头就挤眉弄眼起来,“没事没事,你留点力气,咱们晚上回来运动!”   “运动”两个字,咬的格外清晰,意有所指。   方宴抚额无语。   “哥!楚恒!”   江江看到他们之后就下了车,替他们拉开车门,抬手护在车顶,“小心一些。”   楚小恒小心翼翼的将怀中人塞进车里,自己这才爬上去,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一个人照顾阿宴,没问题的。”   江江探身往里瞧了瞧,有点狐疑,还不放心的多看了几眼,“你确定吗?我怎么觉得你这么不靠谱呢?”   从前还好,就是最近这一阵子,着实觉得这家伙不靠谱。   “你……”   楚小恒气的瞪眼,“你这丫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江江一听这话,倒是笑了:“你怕是弄反了吧?你跟我哥,谁是里,谁是外?”   楚小恒呆。   方宴忍不住沉声笑起来。   鲜少有这家伙吃瘪的时候,真是……有趣极了。   江江神气的挑了挑眉,将一方绒毯递过去,仔细嘱咐,“现在虽然天气暖了,还是得防着春寒,暖着点膝盖。”   楚小恒撇嘴,怕被怼,这才不吱声了,乖乖摊开,给方宴盖好。   还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也想要个这么贴心的妹妹,能不能让老天爷给我也掉下来一个……”   江江抬手,帮他们拉上车门,毫不客气地丢下一句:“不好意思,老天爷说了,你没这福气。”   楚小恒顿时被噎的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一头栽下去。   而方宴安静的坐在一旁,抿着唇看他们两个斗嘴,眼底渐渐泻出笑来。   这场生死劫过后,他性子平和许多,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颗心脏的缘故,他总觉得……能活在这人世上,看最平凡的烟火气,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而且妹妹也回来了,无论如何,他都可以跟父母交代了。   守护妹妹,本就是他的责任。   也不知道这颗心脏的前主人,该是个怎样温暖平和的人。   天色渐渐暗下来,车子一路疾驰,驶过喧嚣的街道,开往老宅。   外面景色倏尔掠过,有隐约风声,灯火憧憧。   昏黄而温暖。   小家伙很快扯着他的衣角来告状了。   “呜呜……阿宴,你妹妹欺负人!”   “她……她居然骂我!”   男人闭了眼,淡色眉梢流淌下几分安然,侧面如画,在墨色中摊开,山水之间,浓墨重彩,煞是精美。   耳边一直萦绕着那家伙与江江叽叽喳喳的互怼声,谁也不让谁。   楚小恒输得惨不忍睹。   所以跑来跟自己告状了。   “我没听到,她骂你什么了?”   男人渐渐睁了眼,漆黑的瞳仁倒映出青年委屈巴巴的面孔,不由得好笑,抬手揉了揉眩晕的额角,低低咳了几声,觉得有些胸闷。   楚小恒瞪圆了眼睛,理直气壮的开始找帮手,“你妹妹说我跟绵绵一个智商!她……她居然说我跟绵绵一样蠢!”   他怎么可以跟那只蠢狗比?更何况那是只二哈!二哈啊!   “难道不是吗?”江江回头,补上一刀,“你让我哥评评理好了。”   楚小恒瞧着可怜巴巴的,快被欺负哭了。   “嗯——”   男人微微垂眸,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笼下一小片阴影。   “她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呢?”   男人抬手,揉了揉身边小家伙的脑袋,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因为瘦的有些过分,他颧骨微微凸出,可更能显得出骨相精致,棱角分明。   楚小恒见有人撑腰,刚要咧嘴笑,就见这人温柔的叹了口气,轻轻吐出后面半句。   “你明明比绵绵还蠢才是。” 第255章 老宅闹剧   方家老宅。   在领证之后,除了起初的那些节日里,楚恒跟着方宴来过几次,后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不曾来过了。   听说老爷子近一年来病得厉害,身体倒是还算硬朗,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些老年人的慢性病,加之医生提醒过家属,他有些小脑萎缩,所以时常认不得人,也是正常事。   家属应该多陪陪老人才是。   但倚着方宴的情况,明显是做不到的,其他几个子孙也都散落在国外,成了世界各地的精英人士,逢年过节都回不来,老爷子一个人待在老宅子里,倒也是冷冷清清。   哦对了,还漏掉了一个人。   方昊。   那小子也算是个有点良心的,这次没出事之前,常常过来陪着老爷子,也会哄老爷子开心。   怨不得老爷子如今人都糊涂了,还惦记着把他孙子捞出来呢!   楚小恒推着方宴,进了屋子。   佣人训练有素的问好,厨娘还过来,问询他们有没有吃饭。   要不要做一些。   “老爷子吃了吗?”   厨娘笑着道:“正在吃着,不知道几位少爷要来,所以也没有提前准备些什么。”   方宴神色冷峻,摆了摆手,刚要说不必了,就被身边那家伙抢了话茬。   “那就一起吃吧!添几双筷子,煮个白粥就行,其他的你们看着办。”   厨娘应了一起,转身去做了。   楚小恒歪头,冲方宴挤挤眼,“你别想着晚上又不吃,最近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我抱着你都觉得硌人,还不如抱绵绵睡觉舒服。”   男人轻嗤一声,横了这家伙一眼,面无表情:“那你以后就跟他睡吧!别再上我的床!”   “哎——”   楚小恒一听这话,立刻就急眼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人……你这人怎么还这样啊?”   江江在一旁拍拍他,“别吵别吵,老爷子出来了。”   几个人在大客厅里,抬头就见老爷子从餐厅出来,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看起来身体还不错。   楚小恒立刻乖乖站好,眨巴着眼,望着对面。   老爷子倒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出来,视线在他们几个身上巡视一圈,皱了皱眉,“江江,他们是谁?”   方宴一愣,目光蓦然沉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   他扭头去问管家。   管家叹了口气,“一直是这个样子的,时好时坏,我们也拿捏不准。”   江江赶紧上前,拉着老爷子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小声道:“爷爷!您又不认识我啦?”   老爷子看到她,倒是开心不少,一贯威严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慈爱,笑呵呵道:“认得认得,你呀——”   “鬼精灵。”   他戳了戳小姑娘的脑袋瓜,“我刚才是问你,他们是谁?”   江江歪了歪头,娇声道:“是哥哥呀!爷爷难道连哥哥都不认识了吗?是江江的哥哥。”   她晃了晃老爷子的手臂,十分认真的重复了一遍:“是哥哥!江江的哥哥。”   老爷子闻言,有点茫然,好像不太明白江江的意思,又转头看了看轮椅上的方宴,瞳孔里一片陌生。   全然是不认识方宴的模样。   这个样子,连楚恒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老爷子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之前……那个威武霸气的人,那个……戎马一生的人,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江江的哥哥,是谁?”   老爷子有点疑惑,望着江江,被她拉着坐下,还是不断的去看方宴,一个劲摇头,“我不记得。”   江江非常有耐心的哄他:“江江的哥哥,就是跟江江最亲的人,也是跟爷爷最亲的人,爷爷只是生病了,所以才不记得哥哥了,嗯……但哥哥很想爷爷的,所以来看爷爷了。”   一旁站着的楚小恒一听这话,赶紧推着轮椅上前,笑眯眯的自报家门,“爷爷,我是江江的哥夫。”   原本一脸茫然的老爷子扭头,看到楚恒,顿时瞪圆了眼睛,“你你你……我记得你,你就是拆了我的鸟笼子,给我把六只心爱的鸟都放跑了的小兔崽子!”   “看我不打你!”   老爷子本来迷糊着,看到楚小恒,立刻就精神气十足,要起身找扫把。   “哎呦我去!”   楚小恒方才的唏嘘心情一扫而空,直接吓得弹跳起来:“不是不是,我说爷爷,您老人家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怎么……怎么连这么一件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跟预想的不太一样?   楚小恒有点发懵。   老爷子一看到这个毁了自己心血的小兔崽子,就立刻怒从心头起,吓得江江赶紧拦住,“爷爷!爷爷!您记错了!不是他!”   江江拉着老爷子,一丁点儿都不敢放松,焦急的叠声解释:“您认错人啦!那个放走您养的鸟儿的,是隔壁张家那个小孩子!不是他!”   我的苍天!看来楚恒之前在老宅闯了不少祸啊!老爷子都分明什么记不得了,糊糊涂涂的,但看到楚小恒,仍旧能够迅速而分明的从记忆里将关于这个家伙的记忆揪出来。   被江江这么一说,老爷子又是一愣,好像有点怀疑自己,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他不就是……张家那个小子吗?”   楚小恒一看有戏,赶紧收住要跑的脚步,挪回来,一本正经的解释,“爷爷,您是生病了,记不得谁是谁了,所以啊——”   “这件事情真是您记错了,不是我gan的,真的!”   青年一张脸上挂着十分诚恳的神色,乖乖巧巧的跟老爷子解释。   看着不像作假。   老爷子皱了皱眉,仔细端详了他半晌,还扭头去问江江,“真的?我怎么觉得他这么眼熟呢?”   难不成真是病糊涂了?认错人了?   江江也一脸真诚地附和,“真的真的!他真不是张家那个小子,您记错了。”   老爷子看上去十分相信江江的话,闻言这才点点头,吁了口气,“嗯……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人,但也不知怎么了,我一看到这个孩子,就觉得这心里头堵得慌。” 第256章 哄人小能手   此话一出,连方宴都忍不住弯了唇角。   他侧头看了一眼呆呆的楚小恒,暗暗掐了这家伙一把,轻咳一声。   “哎哟……”   楚小恒下意识弹跳起来,叫了一声。   正认真听江江忽悠的老爷子闻声扭头,一脸警惕的看向楚小恒。   “爷爷,您听我说,”楚小恒嘿嘿一笑,赶紧一脸讨好的凑上去解释:“可能是啊——”   他挽住老爷子手臂,一本正经的开始编故事,“之前我有事出国了一趟,去了好些时日,走之前答应过您,经常过来看您的,结果食言了,所以您肯定下意识里就看到我会不高兴啊!”   楚小恒歪了歪脑袋,“嘿嘿”一笑,“真的是这样!归根结底,还是您疼我呢!您生病之前可是最疼我了呢!”   老爷子被他绕来绕去,最终绕的有些懵圈,眯了眯眼,还是一脸狐疑,“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我确实觉得一看到你……就有点不大高兴。”   江江在一旁听着,差点儿憋不住笑出声来。   何止是不大高兴?就这家伙的能耐,如果多来两次,老爷子恐怕早就被他气糊涂了,更等不到现在。   方宴抬眼,眸光一闪,掠过四下,见江江和自家那个闯祸精一左一右的给老爷子洗脑,不由得轻笑一声,抬了抬下巴,冲管家道:“跟我过来。”   老管家应了一声,跟着轮椅去了隔壁小房间。   “说吧!老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略抬了抬眼,眉目清雅,却透出一股子冷意,“我最近这段时间都不在,也无暇顾及老宅,你好像眼皮子松散了些,对底下放任的太多了。”   “这……”   老管家愣了愣,低下头去,脸上有些挂不住,“老爷子这一年断断续续病着,也就江江和方昊会常常过来,起初的时候,老爷子经常把方昊错认成你,但后来越来越糊涂,但也偏偏记得他,我瞧着那孩子也是个有心的,就……”   “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他一个劲往这边塞人了?”   男人冷冷一笑,打断他,眯着眼反问:“你确定他是个有心的?还是想趁我不在,趁老爷子糊涂,多给自己捞点什么。”   老管家愣了愣,半天答不上话来。   他心里头其实清楚,事情确实如方宴所说的这样,可……可道理归道理,人情归人情,老爷子断断续续病着的时候,一个人也孤孤单单的,方昊总是过来,他就觉得……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目的,能陪陪老爷子,也是好的。   所以才……会搅和出这样的事来。   男人闭了闭眼,被老管家气的有些心悸,抬手抵住胸口,慢慢揉了揉,低低斥了一句:“越老越糊涂!”   看来他病着的这些日子,力有不逮,确实错过了老宅里的许多事情。   而……也恰好有些人钻了这个空子,觉得他必死无疑,所以才大了胆子,非要塞进点儿什么来。   方宴慢慢揉着胸口,半敛了眉,总觉得喉咙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有些反胃。   “少爷,”老管家叹了口气,“可……可真要成一个家,还是要团团圆圆才是,老爷子想念方昊那孩子,不管是真的想念他这个人,还是把他当成了您,这些……总归得让人出来才是。”   听了这话,方宴总算明白最近的风波根源出在哪里了。   他诧异抬头,眯了眯眼,冷笑一声:“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敢情老管家被人洗脑了,才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   方昊那小子去了里面也不消停,手伸的够长,还能伸回老宅里来。   不错,不错。   “没……没谁告诉我。”   老管家眼神有些躲闪。   方宴被这么一气,愈发觉得头晕反胃,便垂眸抵着胸口,低低咳了几声。   “我告诉你,”他顿了顿,冷冷瞥向老管家,“明天戚砚就会过来,暂时接替老宅的一切工作,顺便替我清理一下老宅里的人,这次的事情我暂时不与你计较,但如果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每一件事情,都是有因有果,后院起火,确实是被人钻了空子,但也怪自己御下不严,才叫人有机可乘。   方宴出来的时候,楚小恒跟江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就把老爷子哄好了,哄得眉开眼笑。   餐厅已经摆了饭菜,楚小恒一看方宴出来,就凑过来推轮椅,笑的眉眼弯弯,一脸狡黠。   “你脑子里又在琢磨些什么?”   看的方宴一脸莫名,多打量了这家伙几眼,知道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咣当咣当”的响,随时随地就不知道有什么鬼点子冒出来。   “我什么也没琢磨!”   楚小恒气鼓鼓的噘了噘嘴,老大不满意的小声嘟囔着,“我就是承诺送给老爷子一些东西,老爷子就开心的不得了,唔……我记得我爸之前私藏了不少好东西呢!趁他不在,我去搜罗点过来,改变一下我在老爷子心里的印象!”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十分开心。   方宴却是被气笑了,这家伙……倒是个不吃亏的性子,不论什么,都不从自个儿身上出,拿别人的东西来讨好别人,这小算盘打的倒是不错。   厨房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荤素搭配,应有尽有,还按着楚小恒的吩咐煮了白粥,放在方宴面前。   楚小恒哄好了老爷子,就乖乖的坐回方宴身边,替他尝了尝粥。   “小恒!”   男人脸色明显有些不太好看,皱了皱眉,斥了楚小恒一句。   “我给你尝尝咸淡,”楚小恒眨眨眼,一脸无辜,“试毒呢!”   “没关系没关系,”老爷子笑眯眯的摆摆手,赶紧护短,“你不要说他,让他喝就是。”   方宴愕然,颇有几分惊奇的回头看了一眼楚小恒,见后者冲自己神气活现的挑了挑眉,十分嘚瑟。   这……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他也就离开了十几分钟的功夫,老爷子从要找扫把揍人,变成了护犊子,楚小恒还真是有点本事。 第257章 让步   这一回,一顿饭吃下来倒是相安无事。   老爷子糊涂之后,倒是被楚小恒哄的很好,饭桌之上,楚小恒一口一个爷爷叫的甜兮兮,哄的老爷子眉开眼笑。   “爷爷!尝尝这个!”   “来来来!爷爷!这个是甜的,您不是最喜欢吗?”   楚小恒表现的十分殷勤,乖乖巧巧的给老爷子夹菜。   老爷子斜了这家伙一眼,冷哼一声,看着还是有些不大高兴,但总算是勉勉强强的接受了。   他脸上虽然不大好看,但动作却十分诚实,执筷夹了楚小恒夹过来的菜,仔细咀嚼着。   虽然一把年纪了,可看上去……居然有点小傲娇。   楚小恒笑眯了眼,觉得……还真是挺可爱的。   方宴有些胃疼,一顿饭下来,终究没吃下什么东西,只喝了些白粥,剩下的就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们。   他们在说闲话,江江和楚小恒笑的很开心,楚小恒咧着嘴巴,前仰后合,还有几次倒在方宴身上,笑眯了眼。   方宴也只是斜斜瞧了瞧他,到底没说什么。   看来这一回,没赶上老爷子记得方昊的时候。   饭后,几个人告别离开的时候,老爷子突然来了一句,说是觉得少了一个人。   他直直盯着轮椅上的方宴,看不出清醒还是糊涂,脸色十分严肃,“你弟弟呢?”   大家齐齐怔住。   江江和楚小恒对视一眼,心道不好。   方宴微微抬头,脸孔精致苍白,下颌骨紧紧绷着,瞳孔漆黑,望着老爷子。   空气仿佛就此凝滞。   江江刚想开口打圆场,就见方宴沉声道:“您忘了,他犯了些事情,已经进去了。”   此话一出,连楚恒都被吓了一跳。   这……这是什么时候了?老爷子都糊涂成这样,方宴怎么还敢说这种话?万一刺ji出什么问题来?   “阿宴……”   楚小恒犹豫了一下,在后面偷偷戳了戳那人肩膀。   不会……出什么事吧?   哪里知道老爷子听了这话,依旧直勾勾的盯着方宴,一言不发。   方宴也沉得住气,一身坦然,任凭老爷子看。   “他犯的事情有多大,您应该清楚,我无能为力。”   方昊这些年里做了不少坏事,方宴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压着,不跟他一般计较。   可这并不代表,一切就会这么被翻过去。   方宴一直有派人盯着他,收集他留下的诸多证据,以备不时之需。   过了这么多年,看来有些东西,如今还是用上了。   爷孙俩像在僵持着什么,四周气氛紧迫,连楚小恒都动了动脑袋,觉得不太舒服。   方宴神色坦然,气势却丝毫不让,单单从眼神里,就流露出来了自己的态度。   非常坚决,毫无余地。   自从十几年前掌了整个方氏,方宴的性子就一步步的开始变化,走到今天,早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稚嫩的孩子了。   就连老爷子,也不得不退避几分。   江江和楚恒站在一边,都捏了一把汗。   这爷孙俩的对峙,最终还是以老爷子的退步画上了句号。   “走吧!赶紧走!都走吧!”   老爷子看上去有些烦躁,摆了摆手,赶他们大家出门。   “爷爷……”   江江和楚恒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老爷子好像生气了,转过头去,倒背着手往卧室走。   老管家赶紧跟上去。   “好好照顾爷爷。”   方宴眯了眯眼,沉声开口,语气似乎意有所指。   老管家脚步一顿,低低应了声:“是。”   这件事情,就算这么揭过去了。   让步的是老爷子,他了解方宴的脾气秉性,在这一场对峙里,他清楚方宴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步。   再继续闹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楚小恒晚上吃撑了,回去的路上,就推着方宴散步。   “老爷子是真放弃了吗?你打算在戚砚过去?嗝~”   楚小恒一路上都在不停的打嗝,但还是十分好奇,“会不会是老管家被人收买了?你们这个管家到底靠谱吗?”   他撇撇嘴,表示有点怀疑。   男人冷哼一声,半撑着额头,压根不想回答这种智障的问题。   还是江江看不过去,才应了一句:“听说老管家是从小看着哥哥长大的,在老宅里的地位,可以说是一个长辈,如果说被收买……实在不太现实。”   江江跟他们一起并排走着,思索片刻,才道:“但我觉得,应该是被人骗了,估计是年纪大了,脑筋也不太清楚,哥哥确实应该派过去个人,好好守着。”   免得老宅在出什么岔子,有些人想钻老爷子和老管家的空子,来对付方宴。   “咳咳……”   夜里风还有些凉,男人有点呛风,掩着唇角,断断续续的低咳着,“戚砚……咳……明天就过去,江江,但还是得拜托你……咳咳咳……”   江江侧身,笑弯了眼,快言快语的打断他,俯身替他叩背,“我知道,哥哥放心吧!”   “还有我!”   楚小恒赶紧冒头,刷存在感,“我我我!你为什么不叫我去呢?现在老爷子可喜欢我了!你们都没看到嘛……嗝!”   方宴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就你?不添乱就不错了。”   哪里有江江做事稳妥。   “啊?”   被鄙夷的楚小恒愣了愣,继而怒起,“我怎么了?我今天哪有添乱?你这人真是……嗝~”   话说到一半,要不要后面那个响亮的饱嗝打断,乐的江江直接笑出声来。   呜……好丢面子呀!   楚小恒生气了,不推轮椅了,气鼓鼓的哼了一声,就一闪身,溜进了旁边的商场里。   江江撇撇嘴,转而过去推轮椅,顺便问了方宴一句,“哥哥,我可以看到他跪搓衣板的视频吗?”   男人挑眉,“待会回去,可以现场观看。”   江江“咯咯”笑出声来。   他们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见那家伙还没出来,就有点奇怪。   江江给楚小恒打电话,只听他在那头兴奋地大叫,“你们快过来,快进了快进来!”   嗯?   江江有点疑惑的去看方宴,怀疑那家伙又抽什么风,“哥哥,他不是看到了什么,让咱们赶紧过去。” 第258章 求婚!   楚小恒今个儿被他们兄妹俩欺负的不轻,委委屈屈,看着也怪可怜的。   江江转念一想,就干脆提议道:“反正时间也还早,咱们就进去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男人微微颔首,温和一笑。   对于妹妹的提议,他惯常是不会去拒绝的。   从小就是。   如今加之没有保护好妹妹,以至于让她受到了伤害,方宴更是觉得愧疚难当,因此日常之间,对于江江所言,更是求无不应。   江江推着轮椅,进了商场,按着楚小恒的指示,左拐右拐去首饰区的柜台。   那家伙正兴致勃勃的冲他们招手,“快来快来!”   他在挑对戒。   其实也没什么可挑的,倚着他对那个男人的了解,大概也只可能戴素圈,其他的,倒是不用想了。   但楚小恒还是挑挑捡捡了许久,最后看中了一款做工精良的对戒。   让店员刻了字母,是他们两个人姓氏的缩写,算是独一无二的特征。   其实他也想过定制,可……好像没有来商场选有仪式感,更何况,合心意就行,他也不太在乎别的。   “阿宴阿宴!”   楚小恒刷了卡,兴冲冲的捧着对戒跑过去,停在轮椅面前,打开小盒子,单膝跪了下去。   “阿宴!”   青年笑眯了眼,瞧着傻乎乎的,一张脸帅气阳光,两颊倒是有一点婴儿肥,看着还颇为可爱。   有点……奶乎乎的。   现在这个时间,正好是晚上大家都出来溜达的时候,楚小恒这一跪,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大家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看。   “是有人求婚吗?”   “你看那边!”   “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   众人纷纷议论,面上止不住好奇。   方宴微微错愕,顿时明白了这家伙要做什么。   “阿宴阿宴!”   青年笑眯眯的望过来,一脸深情款款,“跟我结婚吧!嫁给我吧!”   他抬手捧上对戒,又凑近了些,单膝跪地,十分有诚意,见四周围拢了越来越多的人,好像有点得意的样子,又大喊了一声。   “嫁给我吧!”   男人微微眯眼,又好气又好笑。   四周人群开始起哄,嬉笑声不绝于耳。   “答应他答应他!”   “那个轮椅上的男人长得好帅呀!”   “哎呀!跪着的那个也不差!”   “好配哟!”   男人有点头疼,揉了揉额角,瞧着那个兴致勃勃的小家伙,觉得自家娃又皮实了。   他伸出手来,微微一笑,俊朗而温柔,“再过来些。”   楚小恒立刻屁颠屁颠的爬起来,凑的更近了。   刚好合适。   男人伸出的手一翻,改为屈指,毫不客气地敲向这个小家伙的脑门儿。   “反了!”   他轻哼一声,接了戒指,戴在这家伙的爪子上,“是你嫁给我。”   “啊?”   楚小恒呆愣的瞬间,左手无名指就多了一枚戒指。   冰冰凉凉的,有点舒服。   男人瞧着这家伙傻乎乎的样子,顿时沉声笑起来。   “喏……”   方宴伸出手去,眼底星光点点,柔和缱绻,纤长的眼睫之下,是漆黑深邃的瞳仁。   楚小恒下意识一把握住,有点呆愣。   这人的手白皙而冰冷,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细致,宛若精雕细琢的雕塑,煞是好看。   他垂眸,给方宴戴上戒指。   这个男人……是同意了吗?   他好激动啊!   因为他们从前只是领了个证,毫无仪式感,而后面的相处虽然一点点热络起来,可总是觉得像热恋中的情侣,并没有什么夫夫的感觉。   毕竟还是缺少了那场仪式,导致现在的楚小恒总是觉得他们两个在谈恋爱,还没有结婚。   “哇!”   周围看热闹的人立刻欢呼起来,开始起哄。   “亲一个!亲一个!”   “亲一个!”   “快亲一个呀!”   到这个时候,挑起这场闹剧的楚小恒倒是开始害羞了,左右看了看,忸忸怩怩的扯了扯方宴衣角,小声嘟囔着:“阿……阿宴,咱们……咱们回家吧!”   哎呀!怎么这么多人看呐!   楚小恒有点不好意思。   可紧接着下一刻,下巴就被一只手捏住,抬了起来。   唔?   楚小恒有点迷糊,眼神迷惘,紧接着就见那人倾身,吻了过来。   “啊!”   “哦——”   周围人都在笑着起哄,还有不少人拿出手机,开始拍照,毕竟颜值高的夫夫在商场来上一段浪漫的求婚仪式,还是非常受人关注的。   “阿宴——唔……宝贝!”   这一吻终结的时候,亲的楚小恒晕晕乎乎,一屁gu坐在地上,“哎呦”一声,有点找不着北。   “太丢人了。”   男人轻轻叹了一声,回头去看江江,“这还能要吗?不如咱们回家吧?”   江江“噗嗤”一声笑出来,压下眼底湿意,“我觉得可以。”   “走吧!回家。”   迷糊过来的楚小恒顿时跳起来,嗷嗷叫唤,“别……你们别啊!我……还有我!等等我啊!戒指都收了,不能来赖账的!”   楚小恒晃了晃晕乎乎的猪脑壳,赶紧抬脚追上去。   这煮熟的鸭子,可不能就这么飞了!   今天折腾了一整天,到了两人都洗漱完,去床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换过睡衣的楚小恒屁颠屁颠的扑到床上,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哎呦”一声,一脑袋栽了进去。   “宝贝!明天还要早起回医院的!今天要早点睡!”   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干脆骨碌碌滚到了男人身边,张开双臂,牢牢抱住他清瘦的身子,将脑袋埋进去。   昏黄的灯光下,气氛安静祥和,男人微微低头,余光扫过左手无名指的对戒,最终落在怀里这个赖皮的家伙身上。   “那你倒是睡啊!赖在我身上做什么?”   方宴失笑,揉了一把这家伙嫩生生的大脸盘子,催促道:“快些去吧!明天可不要起不来。”   这小家伙可是赖床的一把好手,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屁gu了都起不来,还得绵绵提供亲自叫醒服务。   上一回,绵绵连吵带闹,都死活叫不醒他,最后不得已冲着他的脸放了个响亮的屁,这才把人弄起来。 第259章 哭到打嗝   当然,事情的最后,一人一狗免不了激战一番。   楚小恒长长打了个哈欠,一想起那件事,就气的咬牙切齿。   “那只蠢狗——”   他气哼哼的翻了个身,动作灵活的钻进被子里,牢牢抱住身边这个男人。   “我想在你怀里睡!”   他嘟嘟囔囔的开始撒娇。   这个人总是喜欢把他踢到一边,自己睡自己的,连睡着的时候都十分规矩,手脚放平,掌心交握,置于胸腹之间。   可楚小恒哪里又是个听话的老实娃,非要想抱着这个人睡,但最后还是几次三番被踢出被窝,塞进自己的被子里。   呜呜呜……   他想跟他家宝贝一起睡嘛!想要抱在一起的那种!   被踢出去无数次地楚小恒锲而不舍的重新钻回去,手脚并用,牢牢的抱住这个男人。   “胸口痛不痛?”   今天折腾的久了,楚小恒怕方宴累着,抬起暖乎乎的爪子替他揉着胸口。   手术过后,他们一直怕出什么事,加上方宴的身体虚弱,就一直把这人困在医院将养。   可事实上,这个人恢复的还算不错。   至少在排异反应的这一方面,这比绝大部分术后人群要好的多。   兴许是他原本身体就虚弱,免疫力低下的缘故,这也是因祸得福了。   “还好。”   男人毫不客气的捏了捏这家伙的腮帮子,眉眼间依稀掺杂着几分倦意,“没事,不用揉了,快睡吧!”   “哦……”   小家伙轻轻应了一声,缩进怀里,看那人关了灯,也躺下来。   “你……”   “夜里心口痛的话记得叫我啊!”   关了灯,楚小恒反而清醒了不少,叽叽咕咕的开始絮叨:“哎……算了算了,这些话跟你说了也是白说,我就抱着你睡,反正你一旦不舒服醒来的话,我肯定就感觉得到。”   他搂着男人清瘦的腰身,蹭了蹭他的肩侧,对自己倒是十分有信心。   方宴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家伙觉得自己能醒的来?到现在都看不出自己是什么德行。   睡的比谁都香。   “阿宴?你怎么不理我呀?你怎么不说话?”   楚小恒“咦”了一声,探头探脑的在男人怀里动来动去,“是不是不舒服了?阿宴?”   方宴忍无可忍,按住怀里的猪脑壳,磨了磨牙:“你睡不睡?”   “睡!”   楚小恒当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可躺下之后,嘴巴又开始了。   “阿宴我好兴奋啊!”   “我们要结婚了耶!”   “嘻嘻!你喜不喜欢我们的对戒?”   寂静的房间里,方宴阖眼,几次都险些睡过去,结果那个家伙在耳边叽叽咕咕的嘟囔了半天,又把他吵清醒了。   “楚!恒!”   他倒抽了一口气,简直想把这个家伙丢出去,“睡就闭嘴,不睡就滚出去!”   楚小恒吓得一哆嗦,扑腾了两下,重新抱住这个人,委委屈屈的瘪嘴:“我……我就是有点兴奋嘛!”   “早就结婚了,现在有什么可兴奋的?”   男人抬手,敲了敲他的脑壳,无奈的叹了口气:“睡吧睡吧!”   简直拿这个家伙毫无办法。   哪里知道,四下安静了不到半分钟,方宴居然听到怀里那家伙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阿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楚小恒委屈的不得了,哭的打嗝,“自从手术过后,你就……不对,是……你不捉弄我之后,你就不喜欢我了!”   “嗝~”   这感觉让他惶惶不安。   长久以来,这个人已经进驻到他的生命里,深深扎根,他也根本没有办法去想象这个人不再喜欢他的结局。   他没有办法接受。   是他做错了,可是……他仍旧不想放弃。   在这个人最艰难困顿的时候,他没有留下来,反倒为着父母亲族,以自身为利器,步步紧逼。   这人定然是……难过极了的吧?   楚小恒越想越心疼,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阿宴……”   这段日子下来,方宴也渐渐停了捉弄他,性子温淡不少。   从前他脾气委实不好,可最近待这小家伙温柔一些,这小家伙居然还不习惯?   男人微微挑眉,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就不喜欢你了?不捉弄你还不好吗?”   这小家伙脑子里到底缠着什么弯弯绕绕啊?   方宴倒是真没觉得他聪明,也没觉得他能琢磨出什么大道理来,估计就是耍耍小性子罢了。   便也着实没放在心上,随便敷衍了两句,就打算睡了。   “等明天哭肿了眼睛,可别说出不了门。”   他拍拍怀里这个哭的一抽一抽的家伙,轻哄了几句,“好了好了,别哭了,睡觉吧!”   楚小恒却是偏不。   他性子执拗起来,犯起犟来两头牛都拉不住,明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不肯停,几次打嗝打的都要噎住。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黑暗里,楚小恒气势汹汹的较起劲来,嚷嚷的十分大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就……你就最近变了好多!你分明……嗝……分明是怪我的!”   说着说着,气势却一点点弱下来,听着委委屈屈:“我……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你如果肯告诉我,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你……”   他吸了吸鼻子,一想到自己彻底失宠,就忍不住心酸惶恐:“我……阿宴……我都会改的,你……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方宴微微错愕,被这家伙哭的困意驱散了些,顿时清醒过来。   他没想到,这小家伙心里头居然装了这么多事。   原来,也不算傻。   楚恒感觉的没错,他确实……失了从前的本心。   兴许不算失了,只是想得通了,或者兀自压制。   只要这个家伙能留下来,能留在他身边,那么剩下的一切,不论什么,都由着这家伙折腾就是。   他敛了从前的棱角脾性,愿意长此以往,纵着楚小恒蹦蹦跳跳,嬉笑玩闹。   如今的这一切毕竟得来不易,而两个人的相处之间,势必要有一个人退步。 第260章 什么都听你的!   但楚恒却不这样想。   他做了错事,本就惶惶然,能够守着这个男人活下来,得以仗着被爱,重新回到这个男人身边,已经是天大的欢喜了。   可方宴对他的态度,却与从前大不相同,这很难让他不多想几分。   他惶恐于被失望。   满腔热切落空。   那种感觉,简直是糟糕透顶。   他有时候都在想,难道自己在方宴眼里,就已经是一个彻底被放弃的人吗?   彻底无用,彻底失望透顶。   “阿宴……”   小家伙哭到打嗝,声音里透着无尽惶恐,扯着方宴衣袖,抽抽噎噎,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浑身上下都透着可怜兮兮的味道。   他是真的害怕。   原来有些时候,真的有比失去更可怕的东西。   男人沉沉叹了口气。   真没想到,这个家伙能聪明到这种程度。   还一直觉得,这个家伙呆呆蠢蠢的,总能跟绵绵玩到一起去,看着就不够聪明,哪里知道……他原来什么都感觉得到。   “别哭了,小恒。”   黑暗中,男人慢慢抬起楚恒的脸,温柔的用指腹擦掉他的眼泪,亲了亲他的额头。   “有些事情,是你想错了。”   楚小恒哭累了,扒着方宴的脖颈,往上蹭了蹭。   紧紧的抱着他,喉咙嘶哑。   “我……嗝……我……”   楚小恒委屈巴巴。   方宴摸索着开了床头灯,抽了几张纸巾,温柔的替楚小恒擦了擦湿乎乎的大脸盘子,低低叹了口气,目光柔和。   小家伙哭的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简直惨到不得了,眼睛和鼻头都红通通的,肿的厉害。   他一贯没心没肺,活的自在潇洒,平时哭哭笑笑也就是耍小性子,除了濒死之际听到的哭喊,方宴还当真少见他哭的这样撕心裂肺。   “是你想错了。”   男人失笑,有些吃力的侧了侧身子,凑上前去,亲了亲这家伙的脸颊。   眉角,鼻梁,顺而一路向下。   楚小恒吸了吸鼻子,气鼓鼓的别过头去,“你……你别想这么糊弄我,不好使的!”   他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的小可爱呢!   话虽这样,他却攀的更紧了些,收紧双臂,牢牢抱着这个清瘦的人。   “咳咳……”   勒的方宴有些喘不上气来。   “小恒……咳咳……”   他身子弱,伤口好的慢,到现在仍旧在漫长的恢复期里,被这家伙没轻重的一勒,就有些胸闷。   楚小恒很快就察觉他的不适,蓦然松手,替他按揉胸口。   “对不起对不起。”   青年瓮声瓮气的道歉,因为刚才哭的厉害,鼻音十分浓重。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方才突然就有些情绪失控。   就总是觉得……他们今天都交换了戒指,求过了婚,总该有一些进展才是,可这个人仍旧是一副不瘟不火的样子,好像……对今天的事一丁点都不激动。   这个人当真……都不喜欢他了。   楚小恒吸了吸鼻子,仰头便撞入那人幽深的瞳孔。   “我们谈谈,小恒。”   男人宠溺的捏了捏这个小家伙的腮帮子,眼底浮出几分笑来,“冷静一下,要不要喝点水?”   楚小恒“唔”了一起,手脚麻利的爬起来,“我自己来。”   床头柜上就有水,温的,他探出去胳膊,端过来杯子,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顺便又扭头去看方宴。   “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男人微微摇头,“快些喝完过来。”   他稍稍撑着身子,坐起来一点,动作颇有点吃力,还是楚小恒赶紧骨碌碌滚过来,给他背后垫了一个靠垫。   男人身形清瘦而颀长,靠坐在床头,身边投来昏黄的光。   半明半暗之间,他精致的脸孔浮出几分喟叹的情绪。   “小恒。”   身边的小家伙身上暖烘烘的,哭闹出了一脑门的汗,映着光一瞟,就觉得亮晶晶的,十分逗趣。   “两个人在一起,要想长久的走下去,总得有让步的那一个。”   楚小恒一顿,仰着脑袋,神色呆了片刻,忽而反应过来,“我……不是,我不想让你不开心。”   “我也一样。”   男人垂眸,没什么血色的唇角浅浅勾出笑来。   兴许每个人在遇见对的人之前,都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因而遇见之后,才会经受百般挫折矛盾。   等遍体鳞伤,才会渐渐明白,有些时候,退让很有必要。   所以,他愿意去做退让的那个人。   楚小恒逐渐听明白了这人的意思。   小家伙张着嘴,目瞪口呆,“我……不行!我不想要你委屈自己!”   不行不行!他的男人,怎么可以委屈自己?   楚小恒抹了一把花不溜秋的大脸盘子,吸了吸鼻子,到底冷静下来,一脸坚决,“我就是……嗯,就是那个意思,你明白就行。”   他盘腿坐在男人身侧,瞪着他,“反正,我就想要你开心。”   “想要你长长久久的开心。”   那人微微弯唇,侧眸而过,沉声应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有长长久久的开心。”   他想的分明。   如果一个人的生命中总要放弃一些东西,总要做出一些抉择,那么他宁愿掌控自主权,率先做出选择,而不要待命运大浪淘沙,才被推着不得不走向既定的结局。   他想要楚恒,这一点,非常明确。   至于需要放弃的东西,他也试过了。   在这个世上,不论任何事情,亦或是任何人,都不及楚恒重要。   他确定。   所以他宁可抛下一切,宁可一无所有,宁可背弃过往信念,也只要楚恒。   “你不开心!”   楚小恒平静了许久,听到这句话,又开始隐约有些激动。   他仰着头,眼底渐渐沁出泪来。   “你不开心。”   他重复了一遍,看着有些委屈,话说的也没头没尾,“可我不想你不开心……”   男人眉目清雅,眼底旋着沉沉笑意,倒映出楚小恒垂头丧气的模样。   “那你想怎么样?”   楚小恒闻言,“蹭”的爬起来,瞪圆了眼睛,“我想你做自己!”   “从今以后,我来保护你!”   他突然不想哭了,一双眼亮晶晶的,透着兴奋:“我宠着你!什么都听你的!”   “真的?”   男人挑眉,眼底勾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当然!真的!”   冥冥之中,楚小恒自己乖乖滚进了坑里。 第261章 筹备婚礼   快入夏的时候,婚礼终于提上了日程。   这是楚小恒梦寐以求的婚礼。   方楚融合的事情慢慢稳定下来,内部各种业务也逐渐走上了正轨,大家身上的担子都轻松许多。   这个时候,婚礼的消息终于传了出来。   这场推迟了近两年的婚礼终于拉开帷幕。   最兴奋的当属楚小恒。   他在医院陪着方宴的时候,常常趴在病床一侧的窗台上,开着笔记本琢磨婚礼布置。   各项流程,布景系列,以及所需用具。   还考虑到方宴的身体原因,一遍又一遍的化繁为简。   争取缩短时间,做到精益求精。   说实在的,楚小恒活了这么多年,一直是随性而为,还从来没有一件事情做的这么认真呢!   甚至把病床上的那位都忽略到了一旁。   简直让方宴哭笑不得。   这家伙本末倒置的功夫是越发厉害了。   随着天气转暖,他身子好了许多,到底是一个年轻的器官,不比他曾经那个支离破碎的心脏,鲜活的跳动在他的胸口里,支撑着他的生命。   让他足以站在这人世里,看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除了身子弱了些,他倒是没再犯过其他毛病,状态好的时候,还能在楚小恒的搀扶下走一段路,在医院后面的草坪上走一走,运动一下。   但黎旻也提过,这个手术过后,虽然保住了他的命,让他在数年内性命无虞,但却是伤了他的身体底子,短期内很难恢复,还是得精心养护才行。   “阿宴!”   一向赖床的楚小恒难得连着大半个月都早早的爬起来,坐在电脑旁奋战。   等男人起床的时候,他才阖上电脑,跑去洗漱刮胡子。   回来就是香喷喷的一大只,精准的扑进男人怀里。   “阿宴,别急着起,先缓一缓再说。”   他亲了亲男人鬓角,慢慢抱着他的上半身,扶他坐起来些。   随着恢复的越来越好,这人心悸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少了,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每每晨起都会晕眩的厉害,犯几回低血压。   这也是楚小恒最犯愁的事情了。   这人胃口不好,就吃不下什么东西,被楚小恒逼着勉勉强强倒是咽下去几口,可没过多久,就又原封不动的吐出来,有时候都不得不依靠营养液吊着。   但除了这一点,他精神状态和心情倒还是不错,有时候还会逗逗楚小恒,神色安静而祥和。   “慢点,慢点。”   楚小恒慢慢抱着这人坐起来,眼见他脸色一分分白下去,眩晕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咳咳……”   直到完全坐稳,楚小恒才慢慢顺着他的胸口,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缓神。   “阿宴,别着急。”   楚小恒亲了亲男人鬓角,怕他看不清东西,特意多动一动,让他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别着急,慢慢来,等待会挂完点滴,咱们要跟我哥他们回家吃饭呢!”   “我老爸前两天回家了,谢谢你呀——宝贝。”   “让我老姐把黎医生也带上,喏……那咱们一家人就是聚齐了。”   楚小恒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眯了眼。   千帆过尽,大家仍旧整整齐齐的在一起,那该有多好啊!   男人缓过一阵晕眩,眼睛视线渐渐清晰了不少,耳边仍是萦绕着那个话痨絮絮叨叨的声音,不由得勾唇一笑。   “吵。”   他哑着喉咙,轻飘飘的瞥过去。   “哎?你——”   楚小恒目瞪口呆。   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哇?他……他分明是为了让他不害怕,才多说了两句话呢!   “比三百只鸭子还吵。”   男人浅浅笑着,抬手点在这家伙的脑壳上。   楚小恒夸张的“哎呦”一声,气哼哼的歪了歪脑袋,嘟囔着:“不识好人心!”   男人顿时斜睨过去,“你说什么?”   小家伙眨眨眼,迅速恢复一脸无辜:“你真帅!”   男人沉沉笑起来。   护士拔针之后,楚恒便扶着方宴去洗漱。   洗手台边,方宴洗了把脸,通过镜子扫了一眼紧紧抱着自己腰身的小家伙,失笑道:“我站的住。”   “不管不管!”   楚小恒歪着头,探出一个脑袋,在镜子里欣赏自己帅气的大脸,“唔……我觉得我最近好像胖了点。”   可不是嘛!最近方宴身体恢复的不错,他照顾人的压力也少了许多,再加上又不用工作,也没有健身,每天就是纠结纠结婚礼,开开心心,哪里能吃不胖?   男人开始刷牙,没有说话,眼神却止不住往身侧那个家伙的大脸盘子上瞟,对比了半晌,才“嗯”了一声。   确实眼见的胖。   可紧接着,腰间软肉就被捏了一下。   方宴痒得险些没站稳当,“嘶”了一声,还没等有所反应,就瞧见身侧的家伙开始炸毛:“不许你说我胖!只能我自己说!”   嗯?   男人愕然,有些没琢磨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道理。   站的久了,他脚下就有些发软,虚汗一阵接着一阵的冒出来,他没搭理那个家伙,迅速刷好牙,开始刮胡子。   保持整洁是他的习惯,以往里很多时候,他身体虚弱到起不来床,都是楚小恒那个家伙折腾的。   但一旦能下床,日常起居之事,他便再也不愿假于旁人之手,就连楚小恒目前也基本没了用处,顶多是帮一把手罢了。   楚小恒气哼哼的鼓了鼓腮帮子,怒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有十天就是婚期,我……我要是再这么胖下去,那定制的礼服就塞不进去了!”   “哦。”   男人挑挑眉,迅速洗漱完毕,刚想转身,脚下便是一软,稍稍踉跄了一下。   “哎呀!小心一点!”   楚小恒吓了一跳,见如此情况,哪里还顾得上生气?   赶紧抱住他的心肝大宝贝,叠声问着:“又头晕了吗?还能走吗?要不要帮你回去?去床上躺一会儿好不好?”   男人蹙眉,撑着洗手台,停顿片刻,才微微摇了摇头,“不用,扶我回去。”   低血糖犯起来的时候有些耳鸣,好在楚恒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给他嘴巴里塞了一颗糖。 第262章 我要吃狗肉!   清甜的味道在口腔四下蔓延开来,方宴眉角一跳,就察觉了这糖是苹果味的。   是绵绵最喜欢的味道。   被那只蠢狗一嗅到,就要逮着又扑又咬半天。   可那当然是针对楚小恒的。   绵绵没那个胆子在他面前嘚瑟。   如果动物界也能分个地位高低,方宴必定是王者,而弱小的动物,是不敢针对于王者如何的。   顶多冲楚小恒这样狐假虎威的家伙摇摇尾巴罢了。   “真难吃。”   眼前晕眩稍微散开了些,男人就有些嫌弃的蹙眉,忍不住轻哼一声:“小恒!”   “哦……”   楚小恒嘟嘟囔囔应了一声,回头瞥见外头吐着舌头,乖乖坐在门口的绵绵,不由得十分纳闷,那蠢狗咋就不对付方宴呢?   偏偏对着他又扑又咬的。   青年踮起脚尖,乖乖凑过去,啄了啄男人唇角,顺而麻利撬进去,将糖果渡了出来,又恋恋不舍的亲了亲这人精致的鼻尖和眉角。   “哎呦!”   腮帮子突然被扯了一下。   男人缓了一阵,觉得渐渐恢复了力气,便抬了抬下巴,示意外头,“绵绵待会肯定要过来咬你。”   楚小恒愣了愣,不明所以,“为什么?”   他只是吃了颗糖而已,不至于……非得扑过来咬他吧?   男人沉沉笑了一声,“当着它的面秀恩爱。”   唇齿间依旧萦绕着浅浅的苹果香,两人吃早餐的时候,方宴便抬头,望着楚小恒手忙脚乱的对付旁边又扑又咬的家伙。   “哎!你别……你别扯!”   “蠢狗你要是真给我扯坏了,我就吃狗肉!”   “哎呀!裤子开线了!你到底还要不要我出门啊?”   这顿饭实在是吃不下去了,楚小恒不得不起身,把那只蠢狗拎走,锁到外面那间里。   哼!   吃了一嘴狗毛!   手忙脚乱的楚小恒这才转身回来,见那人已经吃完了。   碗空了。   咦?   楚小恒满头黑线,下意识就往对方脚边的垃圾桶去瞟,“不是……你今天怎么吃的这么快?还全吃完了,不会是诓我吧?”   他压根没吃几口,尽去对付绵绵了,可绵绵脾气比往常好像大的多,连扑带啃,顺便把他手背都咬了个印子。   这只蠢狗,简直了!   虽然没有破皮,但还是有些疼,楚小恒气鼓鼓的,觉得这两天一定要多饿一饿那只蠢狗,省的它整天活蹦乱跳,精神的不得了。   “你快些吃!待会儿要出门了。”   男人挑了挑眉,扣好垃圾桶,不动声色的催促。   多亏绵绵,要不然……大半碗粥也不能这么顺利的被倒掉。   他吃了东西之后,精神就惯常不太好,会胃疼的厉害,要不然就是不消化,早晚得一股脑吐出来。   今天要出门,他自然不想像平时那样。   “唔……”   楚小恒一边吃面,一边那余光瞟他,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不知道又在琢磨些什么。   “快吃!”   男人蹙眉吃他。   楚小恒气鼓鼓的咽下最后一根面条,指着裤子上的洞,吸了吸鼻子,开始告状:“那只蠢狗干的!怎么办?我今天哪有脸出门!”   方宴挑眉,有点吃惊,视线顺着指示掠下去,到底没忍住,沉声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   那个洞的位置,稍微有点尴尬。   方宴笑的有些胃疼,按着胃腹,还忍不住逗了逗这家伙,“那个,绵绵……没伤着你吧?”   “方!宴!”   回应他的,是楚小恒炸毛的尖叫。   两人闹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楚小恒去翻了一条方宴的裤子穿上才算完,裤脚长了一截,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哎呀……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楚小恒低头左看右看,气鼓鼓的噘嘴,“回家再换!你好了吗?”   不行不行,那只蠢狗今天气死他了!等晚上回来,他要把蠢狗锁在笼子里,当着它的面跟方宴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气死它!哼!单身狗!   “好了。”   男人微微颔首,扶着桌子站起来。   他起的有些急,难免眩晕,身形晃了晃,唬的楚小恒“嗖”的窜过去,环抱着他的腰身。   “让你别起这么急!看看,头晕了吧?”   楚小恒怒,嗔怪的瞪了这人几眼,气哼哼的扶稳了他,抬手就去摸他胸口。   “你做什么?”   片刻之后,就精准的被男人拦下。   望着对方提防的眼神,楚小恒愣了愣,禁不住愕然,“你……你你你!你这人脑子都在琢磨什么呢?我就想感受一下你的心率有没有……你……你真是……”   “闭嘴!”   男人闻言,脸上难得有些挂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反别过头去,转移话题:“走吧!时候快到了。”   也难怪他会想歪,谁让……谁让这家伙没个正经的时候?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带着绵绵,顺便遛一遛。”   楚小恒听的直撇嘴。   按道理……他才不想带那只蠢狗呢!   两人磨蹭了许久,才一起出了门。   这算是方宴第一回 见家长,对于楚家人,他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曾经确是恨过,但随着岁月如梭,世事变迁,他反倒觉得有些感激。   因为楚家把楚恒送给了他。   这便是救赎和偿还了。   大抵只有受过磨难和创伤的人才能够明白,像楚小恒这样健康快乐的孩子,对他们来说,是具有何等致命的吸引力。   他聪明善良,勇敢执拗,带着一腔孤勇往前走,燃着生命之光,一步又一步,坚定不移。   他连笑起来,都带着难以抗拒的感染力。   傻乎乎的,但也可爱。   方宴没有任何能力抵抗这个小家伙的靠近。   起初见面,他眼底就带着跳动的好奇,表情生动,像一只精明的小狐狸。   而时至今日,尽管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许久,但当楚小恒欢欢快快扑过来的时候,方宴仍旧能够感觉到周身空气仿佛都有了波动,带着鲜活的气息,透尽他枯萎的生命里。   楚恒是余下的光。   对于方宴来说,千帆过尽,他仍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宝藏。   真实而明朗。   是他自私,非留他不可,非把这个鲜活而年轻的孩子捆在身边,陪他看余生漫长。   不是楚恒离不开他,其实是他离不开楚恒。   到死都想过带着他一同前往。 第263章 大榴莲!   楚家老宅里今天十分热闹。   楚父出来,自然是合家庆祝,所以才叫了孩子们都一同来聚一聚,算是好生热闹一番。   其次也是见见那些女婿儿婿们,将之前未曾有的程序,都一一补上。   楚娇早早就带了黎旻回来,她去厨房帮忙,黎旻就与楚母温声说着话,顺便将带来的补品一一摆出来,说明日常还如何服食较好。   还给楚母把了脉,一一解说,让楚母见识了一下中医的博大精深。   黎旻从前修的就是中医,专业出身,只是后来自学跨了专业,改了行,但仍旧拿到了双学位证书。   把楚母哄的眉开眼笑,望着这个女婿是越看越顺眼。   楚明坤与穆得是第二个回来的。   穆得没有坐轮椅,而是撑了手杖,也不许楚明坤搀扶,步伐缓而稳。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休闲服,特意扬长避短,并不显得人太过于消瘦。   反倒能看出几分温和柔软。   他带的礼物十分贵重,摆在楚父面前的时候,楚父眼皮子忍不住猛的一跳。   “这是我数年积攒的产业,全交于您,以用来聘您的孩子,做我的爱人。”   穆得生的英俊,眼瞳湛蓝,五官深邃,而周身气势敛尽,倒也显出几分无害来。   他极是看重楚明坤,因此在面对楚家长辈时,眉眼间尽是谦恭,甚至深深俯身,朝着楚父鞠了一躬。   楚父起身去拦,稳稳托住他的手臂,很快察觉出这人的强撑,不由得蹙了蹙眉,给楚明坤使了个眼色。   “去坐一会儿,家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   楚明坤虽然与楚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可自小是养在楚父膝下的,也是楚父亲手一一教导出来的,与亲生儿子别无二致。   更甚至比对楚小恒那个亲生的熊崽子还偏袒几分。   有些时候楚父都忍不住在想,家族里究竟有什么长辈有这等秉性,以至于他下头遗传出楚小恒那般无法无天的娃。   楚明坤刚想扶穆得坐下,就被他拂开,这人动作依旧稳当,却显出几分迟缓。   他似乎有些紧张。   紧张?   楚明坤忍不住好奇。   穆得也会紧张吗?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男人可从来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稳如磐石。   不论遇上怎样惊心动魄的大事,这个人都能够维持镇定的情绪,即使身陷囹圄,也毫无惧色。   但现在……他在紧张?只是见了个家长而已——   楚明坤好奇的眨眨眼,转身接过佣人倒的水,仔细试了试温度,才递过去。   “你一路上都在咳,先喝一点水吧!”   穆得微微颔首,接过来,“好。”   他们坐下刚不久,就听到外面传来楚小恒的叫嚷声。   “哎哎哎!蠢狗你今天气我是吗?”   “去去去!别靠着我!”   “蠢狗!这是我最后的裤子了!你……你再咬我就扒了你的狗皮做裤子!”   那声音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隔得老远就传进来,引得众人交谈声停下来,面面相觑。   楚父扶额,扫了一眼穆得和黎旻,露出尴尬的表情。   这个熊崽子,全家数他动静大。   楚明坤则嘴角微抽,“爸,我估计……他们都习惯了。”   话音刚落,大门外面就骨碌碌跳进来一个大家伙。   一人一狗,折腾的不亦乐乎。   楚小恒牵着绵绵,连蹦带跳的进了屋子,拍了拍它的脑袋,“老实点!快点!咱们回家了!”   真是遛狗遛到趴下。   进了屋子,一人一狗都累的够呛,人也累趴了,狗也累趴了,吐着舌头,直接一pi股坐在地上。   楚父望他们两个身后瞧了瞧,一脸茫然,“小恒……”   楚小恒擦了一把汗,心知他关心什么,指了指后面,“喏,还没过来,阿宴让我先遛绵绵。”   楚父跟楚母对视一眼,这才齐齐在心里头松了口气。   总算……是肯来的。   肯来就好。   楚家与方家的恩怨,绵延到十几年前,而当初的祸患里,所有涉事人等,皆在不同程度下受到了严厉的惩罚,唯独楚家,至今安然无恙。   反而因为送出去的那个混小子,消了方宴心里头所有魔障。   其实并非做错事的人难熬,被浸在仇恨里的人,也难熬。   方宴是被付昇推进来的,进门的时候,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扑过来,“蠢狗遛趴下了,任务完成!”   他伤口没好利索,还时不时会疼,偶尔还会起低烧,但都不太严重,心脏的恢复不完全,也就意味着不能长时间行走,因此外出的时候,还是坐轮椅更方便些。   楚小恒跑的一头汗,笑眯眯的望着他,像只摇尾巴求赏的狗子。   惹得他微微一笑,顺手揉了揉这家伙脑门,夸了一句:“嗯,不错。”   楚小恒大喜,转了身,接过付昇的活,推着轮椅走去里面。   对于方宴的到来,楚父楚母的神色明显不太一样。   他们仿佛有些忌讳,又有些紧张。   “伯母,伯父。”   比起上次见面,男人消瘦不少,坐在轮椅上,身形依旧颀长好看。   可气色养的还算不错,俊朗的眉目间浮着融融暖光,平心静气,毫无芥蒂。   楚父楚母相视一眼,似乎看出了什么,都齐齐松了口气。   看起来……有些事情是彻底过去了。   比起前面两位,方宴带的礼物就普通的多,都是些日常吃的用的,合规合矩,虽然不出彩,但也极其珍贵,样样是精品。   “还有一样东西。”   方宴最后伸手,含着笑俯身,打开付昇搬来的箱子,“这是我们的……嘶……”   他蓦然消音,抬手,居然拎出一个巨无霸的大榴莲来。   臭臭的气味顿时弥散开来,倒不刺鼻,反而带着一股子别有的香气。   至少楚小恒是这么觉得。   “怎么回事?”   方宴侧头,问询付昇,脸色都变了。   付昇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楚恒。   这……这不是昨个这位小祖宗嚷着要收拾的吗?怎……怎么变成了榴莲?   楚小恒眨巴眨巴眼,下一刻,就见那人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第264章 这娃也太吵了   在座各位中,楚娇和楚明坤是最了解家里那个皮实的淘气崽子的。   楚娇几乎笑倒在黎旻怀里,气都有些喘不上来,“小恒你这……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爸最讨厌榴莲……”   此话一出,方宴脸色又是一变,目光如炬,恶狠狠的落在面前的楚小恒身上,险些被他气歪了鼻子。   这……这崽子简直是……添乱!   回应他的,是楚小恒无辜的面容。   “我忘记跟你说了,东西在那儿,没用箱子,直接放在包里带过来的,我是觉得……虽然箱子好看,但有些太占地方了。”   小家伙还振振有词十分有理。   楚父楚母此刻也是十分尴尬。   方宴可不同于另外两个儿婿,这个孩子身世艰难,在过往数年里步步为营,家破人亡,全拜他们这些老家伙所赐。   如果说那两位是要讨好的楚父楚母,那对于方宴,楚父楚母不自觉就要反过来,多讨好他一分。   但现在这个情况——   楚父迅速给楚母使了个眼色。   楚母站起来,走上前去,面不改色的看了看榴莲,笑道:“老楚确实不喜欢榴莲,不过恰好,我与他相反,我喜欢。”   她抬了抬下巴,叫佣人将榴莲拿去厨房。   方宴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有些不太好看,简直觉得没脸见人。   楚小恒!给他等着!   男人磨了磨牙,被那家伙气的发昏,也是这个时候,付昇才从包里翻出东西来。   “伯母,伯父。”   很厚的一叠东西,最上面的,是婚礼请柬。   楚小恒十分有天分,亲自设计了整个请柬,但他写字不好看,非磨着方宴提笔。   男人一手毛笔字写的很是出彩,但就是不好请,再加上如今身体虚弱,气力不继,不太想提笔,还是楚小恒磨了好一阵子,才磨得他点头。   楚父大概扫了一眼,发现下面的都是许多公证和证明,还有遗嘱。   好不容易缓过尴尬的那一阵,男人抿了抿唇,勉强恢复镇定,“这底下的都是所有财产的公证,到现在,我所有的产业都属于小恒,我活着,一切交于他打理,我死了,一切也都……”   话音未落,旁边就伸过一只爪子来捂他的嘴,“呸呸呸!你别胡说八道!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快点快点!打你两下!”   方宴顿了顿,被他捂嘴捂的有点低咳,过后又总觉得好像哪儿不对劲,因此在掰开那只爪子之后,不由得侧头看过去,一脸怀疑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撸完绵绵没洗手?”   楚小恒呆了呆,好在反应的快,赶紧缩了爪子,一溜烟跑了。   “姐姐姐夫!哥哥哥夫!救命啊!我男人要揍我!”   只见那皮实的娃连蹦带跳的滚进人堆里,方宴收回眼神,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算了算了,暂且……放他一马就是。   让那家伙多嘚瑟一会儿,回家再收拾!   目前这个情况,不止方宴气昏了头,楚母都十分尴尬。   自家这个娃……实在是不像样子!   “呃……小恒他……”楚母竭力维持得体的微笑,心里头却想着如果可以,她当真想把那家伙重新塞回肚子里,回炉重造。   “没关系,已经都习惯了。”   男人勾了勾唇角,有点无奈。   楚母颔首,目光落在那些东西上,有些震撼。   旁人兴许不清楚,可她跟楚父却分明知晓,方才这些话里面蕴含的意义。   这是这个孩子在用自己的方式,向他们证明一切都已经过去。   他已经彻底放下了。   他将自己的全部身家交付,皆系于楚恒一人之身,也以此证明,今后无论过去多少年,直至他死亡,都不会改变主意。   过往一切,都随风而散,上一辈的恩怨,也皆止步于此,再也不会延续下去。   楚父与楚母相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总算是过去了啊——   这么多年下来,不知道多少人卷进那场旧怨里,为已逝的故人鸣不平。   由此循环往复,恩恩怨怨,终无了结,又何曾有到头的那一日?   时至今日,千帆过尽,当初那个孩子终于亲口终结一切,切断恩怨过往,让一切停止终结。   这不论于他们,还是于方宴,都是最好的结局。   他们在这边说着话,另一边的楚小恒则去凑在穆得身边,探头探脑。   “哥夫,你到底有多大年纪了呢?”   “我记得我十年前看到你的时候,你就跟现在差不多样子,咦?你都不会老吗?”   他似乎对穆得十分好奇,毕竟亲眼见证于这个男人的神秘,他絮絮叨叨的问着,仿佛想要探知更多。   “哥夫,我记得你枪法好的不得了,这要是放在我们这儿古时候,就叫百步穿杨!”   楚小恒越说越兴奋,还比划起来,你能与我说说,你当时怎么用了一枪,就杀了艾慈……哎呦哎呦!谁扯我?”   他怒而扭头,就瞥见额角直跳的楚明坤。   “你能闭上嘴休息一会儿吗?穆得怕吵!”   这崽子倒是一进来,目光就黏在他家穆得身上,好奇的问个不停,吵的穆得脸色都有些发白。   可对于楚明坤的家里人,穆得一贯都极是好脾性的,半靠在沙发上,深邃的眼窝含着三分浅笑,目色柔和,安静的听着楚恒说,并不开口。   实际上他也插不上话,这家伙虽然句句是问号,可一连串叠下来,根本没留他开口的空隙,他只能含着笑,安静的听。   不过……怪不得他们都嫌这家伙吵,这个孩子还真是相当的吵了,用他们国家的话来说,就是一个人能赶上三百只鸭子,也当真是……难为方宴了。   相比之下,他家明坤绝对是贴心又安静,很少会这样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   不,是完全不会。   穆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见那只小家伙被他家明坤拎着后颈丢远了,自己坐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确实有趣,不过……”   在楚明坤担心的眼神里,穆得揉了揉额角,着实无奈,“吵的我耳朵嗡嗡的。” 第265章 又闯祸了   楚小恒是什么性格,楚明坤最清楚不过了,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声问询穆得,“要不要去我卧室躺一下?离开饭还有一阵子。”   不出意料,男人微微摇头,英俊的眉眼含着浅笑,压低声音,嗔怪道:“不必,哪有这么娇贵。”   他身子不好已是常事,平时保养的好,倒没什么,只是不久前大病了一场,如今堪堪痊愈,才跟着有些体力不继。   “你们在说什么呢?”斜里忽然又探进来一颗脑袋,圆滚滚的,十分喜感,“我刚才的问题还没问完呢!”   楚明坤吓了一跳,一把按下那家伙,冲穆得简单点头,“你坐一会儿,这个我就拎走了。”   留在这里,恐怕还会吵到那人。   男人微微颔首,眼底染着止不住的笑。   “哎呦哎呦!”   楚小恒被自家大哥拎着后颈,不由分说的丢到厨房里,险些没站稳,一头撞在墙上。   “你拉我做什么?我还没问完呢?”   楚小恒丝毫没有半分自觉,反倒噘着嘴,老大不高兴,“老哥,我跟你讲,你别觉得穆得现在……唔……现在看着就像个寻常人的样子。”   他一把搂住楚明坤,勾着他的脖子,神神秘秘的絮叨:“他当时在艾慈,又不仅仅是在艾慈,可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你知道吗?他的事迹基本上可以称为业界的传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的楚明坤一脸懵圈:“嗯?你不会是在编故事骗我吧?”   穆得……当真有这家伙说的这么厉害?   可平时里,也实在不见得啊?   那个人素日喜静,不喜吵闹,眉眼祥和,安宁又从容。   带着一股子穿透岁月的厉害,被光阴沉淀而下,韵味十足。   即使偶尔会气势外放,但也不显得过分凌厉,攻击性也不强,哪里有楚小恒说的这般神乎其神?   一定是这家伙又夸张乱说了。   楚家老宅面积很大,一向都是空荡荡的,难得有这么多人在,变得热闹不少。   方宴捏着茶碗,斜斜望向对面的男人。   比起自己,他好像气色更差一些。   倚着方宴目前的状态,只要不是吃东西,大抵就没什么不适,精神也尚好。   “上次的事情,抱歉。”   轮椅靠近了些,方宴抬眼,微微一笑。   盛怒之下难免会有误伤,彼时也是失了理智,相比于穆得的冷静,确是他有失分寸,白白害得穆得多受了一波连累。   那次做事,委实是他有失妥当了。   穆得摇头,容色依旧温和:“无妨。”   那点小事,他还未曾放在心上。   他前半生活在刀光剑影下,死生一念,绝未曾想过,自己还会有今天这样安稳平和的生活。   但这一切,都是楚明坤带来的。   彻底熄了他前半生的杀伐果断,熄了他的奔波劳碌,和形只影单。   纵使他无亲、无故,满身鲜血,也会有一个人,在深夜里等他回家。   这大概是他一生里,所见极致的美景了。   “还有江江的事情。”   方宴不是擅于讲话和表达的人,捏着茶盏琢磨半晌,也没说完这话,“我……”   “我知道。”   倒是穆得比他洒脱从容许多,含着笑抬眼,打断:“不客气。”   方宴:“???”   他还什么也没说呢!   穆得揉了揉额角,转念仿佛想到什么,目光一侧,投向厨房的方向,微微一叹:“不过说起来——我从前觉得你不够温和,但今日一看,你倒是比我要好脾性。”   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   方宴挑眉,有点疑惑:“嗯?”   他不够温和?这确实有一些,但他好脾性?穆得又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喏——”   穆得摇摇头,失笑道:“你家那个崽子实在太吵了些,吵的我现在还有些耳鸣,如果在我那,恐怕待不了半日就得被我丢出去。”   相比之下,方宴能忍这么久,着实有些叫他佩服。   楚小恒那个家伙叽叽咕咕的话不断,哪里有他家明坤温柔体贴,也难为方宴要收拾那么个熊崽子,日日头痛。   “嘶——”   方宴闻言,结结实实倒抽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楚小恒那家伙丢人丢到外头来了。   “确实是吵。”   男人要面子,总不能在外头说自家崽子不好,要不然岂不是打自己脸?   因而方宴斟酌片刻,才道:“不过我怕冷清,有那家伙在身边陪着,总觉得热闹些,有些人气。”   这也是实话。   前些年里,有时候午睡醒过来,听闻四下寂静,毫无半分动静,虽然不吵不闹,可也会觉得……毫无人气,冷清又死寂。   “嗷嗷……汪!”   胳膊肘底下突然冒出来一颗狗头,好像在回应方宴的话,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反对。   两人齐齐诧异,盯着那只毛茸茸的大狗。   正在这时,厨房传来一声大叫。   “哎呀!哎呀呀!”   紧接着就是好长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是什么碎了。   “嗷嗷嗷——”   大客厅里的众人齐齐愣住,惊讶的瞬间,就见楚小恒一阵风哒哒哒的跑了出来。   “哎呀!阿宴阿宴,我烫到手了!”   他扑到方宴面前,蹲下来,将爪子递过去,指给对方看,顺便附上一张可怜巴巴的表情包,“痛——”   楚母愕然,随即问询出来的厨娘,“这是怎么回事儿?里头碎了什么?”   厨娘偷偷瞥了楚小恒一眼,看着也有些无奈,但仍旧囫囵着尽量帮忙开脱:“就是……就是些杂物,还有一些盘子,三少爷本来想帮忙来着,可是……”   听完厨娘的话,方宴又瞧了瞧手里捏着的那只爪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爪子确实有些红,烫了一小块,面积不大,倒是还烫的有点严重。   “楚恒!你这是摸烙铁了吗?”   不用说,厨房的东西跟这家伙有关,厨娘方才的话是帮忙遮掩,这家伙简直比绵绵还皮!就是个破坏大王!   他碰的东西,能不碎吗?   就在这时,一身汤汤水水的楚明坤也出来了。   连脑袋上都扣着菜根,甚是滑稽。 第266章 道歉   穆得见状,骤然一惊,“明坤!”   虽然楚明坤瞧着狼狈,但好在没受什么伤,毕竟外套有点厚度,汤水都淋在了上面。   “我没事,大部分是凉菜。”   楚明坤给了穆得一个安抚的眼神,生怕他担心,紧接着摘下头顶上一根大白菜,恶狠狠的盯着缩在方宴身边的楚小恒,“瞧瞧你干的好事!”   楚小恒一个劲儿往方宴身边躲,闻言缩了缩脑门,嘟嘟囔囔的道:“我……”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楚父楚母都知道自家娃的德行,平日在家里就摔盘子碎碗的,这下客人都在,还是这般丢人。   “明坤。”   楚母扭头,提醒道:“先去换一身衣裳,当真着凉。”   楚明坤狠狠瞪了楚小恒一眼,这才转身上楼了。   “小恒,”楚母轻飘飘的瞥过来,“你不会把吃的都打碎了吧?咱们今天中午吃什么?”   “没有没有!”   一听这话,楚小恒立刻不乐意了,蹦起来反驳:“我就打碎了一半,还有一半可以吃……哎呀……”   说到一半,他惊觉说漏了嘴,立刻又缩回方宴身边,嘟嘟囔囔的撒娇:“阿宴阿宴,疼~”   楚母抚额,丢给楚父一个眼神。   这娃真是不能要了,幸好有人要了,要不然待在家里……真是日常鸡飞狗跳。   楚父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咳了几声:“这个……去拿点药膏。”   方宴接过佣人递过来的药膏,慢条斯理的打开,给这个小家伙抹上,听着他“哎呦哎呦”的装模作样,不由得好笑:“闭嘴!真吵!”   楚小恒赶紧缩了回去。   本来准备的菜品太多,这下即使碎了一半,还是摆了满满一大桌子,大家又说又笑到正午,才一并吃起来。   楚小恒趁着大家都在,铆足了劲给方宴夹菜,心知他不会拒绝,尤其楚母还在一旁频频点头,嘱咐楚小恒多照料着方宴几分。   男人微微含着笑,简直有苦不能言。   他压根不想吃——   黎旻将一切尽收眼底,俯在楚娇身侧耳语了几分,惹得楚娇连连笑出声来。   楚恒那个家伙,简直厉害!   方宴自从身体好了一些之后,挑食已经挑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低血糖低血压频频发作,有时候都不得不依靠营养液为生。   也是他手术前后太长时间没有进食,恢复进食之后胃受不住,常常吃了没多久就吐出来,吐到浑身乏力,因此便不想再坚持下去。   楚小恒每每与那人斗智斗勇,连坑带骗,才能哄那人吃几口。   这一回——倒是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让方宴吃一点东西。   用餐的时候,大家都十分安静,除却间或的夹菜,以及偶尔几声叮嘱和寒暄,压根没有人发出声音。   楚小恒垂着脑袋,余光瞥着那人蹙眉,一脸憋屈的样子,实在没忍住,“咯咯”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咳咳……”   笑着笑着,他一个没注意,被一口饮料呛了一下,顿时咳得昏天黑地。   方宴侧头替他拍背,额角直跳,在心里头叹气。   这个娃真是——   脑海里已经想出了一百种回去收拾他的法子。   一家人的会面还算和谐,主要是楚小恒搞得鸡飞狗跳,大家光盯着他了,倒是没心思琢磨旁的事。   临告辞的时候,已经傍晚。   楚父亲自送了方宴和楚恒出来。   另外两对已经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楚父低头,望着那个清瘦俊朗的男人,眼神怅然,又带着几分怀念。   他似乎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故人的模样。   强大、坚韧,也善良。   有些人,生来就是带着光的。   “方宴。”   楚父沉沉叹了口气,面容之间,也显出几分苍老的意味来。   这场牢狱之灾,让他变了很多,想通了很多事情,而有些过往的想法,早就不复存在的了。   他已经上了年纪,活了大半辈子,很多事情,到底算是看的明白,而在过往里那些拼了性命都要去争去求的东西,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像个笑话。   他这一生,被执念卷入无数是非之中,有过得意之时,也有过狼狈的境地,可算是酸甜苦辣,都一一尝了个遍。   他自认为对的起任何人,除了秦钦的孩子。   只有这个孩子……身陷囹圄之时,全拜他一手所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男人微微抬头,唇角勾着弧度,落在不远处忙碌的楚小恒身上,瞬间软成一片。   “不用说了。”   他就要折身,控制着轮椅离开。   “不!”楚父摇头,拦住他,神色严肃,目光复杂:“无论如何,我都还欠你一句道歉。”   “抱歉。”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事情,确实是我有失分寸。”   方宴停住动作,有点惊讶,回头端详着楚父,片刻之后,又浅浅笑起来。   “算是——相抵了吧!我说过不需要的。”   男人侧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楚小恒身上,见那家伙不知道在花园里摘了什么,转过身来,乐颠颠的冲这边跑过来,脸上挂着大大的笑。   阳光明媚,都不及那笑容夺目灿烂。   方宴微微弯唇,笑了起来,语调极轻:“看到了吗?你把他送给了我,就足够了。”   “他才是我这一生里,收到最好的赠与和礼物。”   “他改变了我,把我从仇恨里拉了出来,也把阳光都带给了我。”   楚父微怔。   不过片刻,那个小家伙就欢呼着扑过来,“阿宴阿宴,你看,我刚刚给你采的!”   花园里种着月季,楚小恒挑了一支开的最艳的,大红颜色,还特意挑了许久,才摘给方宴。   男人含笑接过来,屈指敲了敲小家伙脑门,语气带着微嗔。   “满头是汗。”   楚小恒嘿嘿一笑,见他喜欢,便愈发高兴了。   “好了,走吧!咱们该回家了。”   男人侧头,与楚父道别。   楚小恒也与楚父楚母道过再见,又特意嘱咐了一遍婚礼的事情,才打横抱起方宴,进了车里。   夕光斜照,一切美好而寂静。 第267章 新的一天   楚恒和方宴的婚礼一事,邀请了许多亲朋友邻,甚至业界不少合作伙伴,都纷纷接到了请柬。   男人本不想大操大办,小幅度热闹一下就算了,可楚恒心知他没有父母,怕他觉得难过冷清,便特意多邀请了些人,来做宾客。   也好热闹热闹,让他多开心一番。   庄子昊接到请柬的时候,在翻来覆去的看。   看的有些出神。   那家伙还真是好手笔,东西做的精细,倒一丁点也不含糊,还来了一份……实体版。   烫金喜帖,大红艳色,灼目又喜庆,其间是规整的楷书,字迹工整干净,十分清秀。   “你在看什么呢?”   庄子昊在走神,以至于连程景回来都没听到,直到那人行至眼前,俯身下来,温热的气息铺洒在耳侧,他才堪堪回神,侧了侧头。   “是楚恒发来的请柬。”   庄子昊浅浅勾了勾唇,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说不羡慕的话……必定是假的。   “哦?”程景颇为诧异,接过来打开去看,“他们不是领过证了吗?何必又多此一举?办这一桩婚礼?”   之前方楚联合,就有着昭告天下的趋势,如今这番婚礼,着实成为业界轰动。   “总归是个仪式,”庄子昊摇摇头,浅笑着起身,“他们两个人磕磕绊绊走了这么久,余下的一生都将在一起,自然……要好生办一场婚礼了。”   因为前一阵的那场大病,庄子昊一直在家里休养身体,很少再去酒家。   对于做生意的事情上他一直很佛系,钱够用就行,也没什么大的执念,底下的事情也都任着那群小子折腾,随便折腾成什么样子,他都没什么意见。   可事实上,似乎……效果还不错。   酒家的生意一直十分兴隆。   庄子昊煮了饭,一直在厨房里热着,见程景回来,才去端出来,收拾东西到桌子上。   程景解了领带,左右看了看,眯了眯眼,疑惑道:“我不是说过你不要再做这种事吗?我让人来了啊……”   这个人身体还没恢复完全,待在家里,哪里还能再做这些家务事。   “哦……我让她走了。”   庄子昊回头,微微一笑:“你知道我的性子,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在,还是一个人待着比较舒坦。”   他是惯常事事亲力亲为的,一个人在家里,清净且安宁,但如果有外人在,就会很不舒服。   更何况都过去这么久了,身体多多少少也恢复了些。   “可是我还不放心。”   程景有些不悦,左思右想,本来是想找个人盯着他,可没过一天就被赶走了,这家伙……身体又不好,一个人待在家里,实在不能让他安心。   这么多天下来,程景但凡有空,绝对不会在外面过夜,也推了许多不应有的应酬,都会回来陪庄子昊。   这个人病了这么一场,虽然是虚惊,但还是吓了他一跳,要让他分明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绝对绝对……不能容许这个人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他本就没有亲人了,所以庄子昊……是他在这世上唯一重要的人。   “没什么不放心的,以前一个人的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   庄子昊收拾好晚饭,给程景递筷子,“吃吧!”   两人平平淡淡吃了一顿饭。   又过了一晚。   庄子昊手术过后,身体比从前要弱一些,总容易出虚汗,没过多久就会觉得疲惫。   程景便去帮忙清理打扫。   “你去歇一会儿。”   两个人忙起来的时候,效率自然要比一个人的时候高很多,程景忙完,洗过手之后,就去抱他。   两个人躺在沙发上,庄子昊找了一部电影,还提前问了程景一句:“有什么想看的吗?”   程景懒洋洋的抬了抬下巴,连眼皮都没抬,“就看你找的吧!”   他揽着庄子昊,脑袋拱来拱去,颇有些撒娇的意味,压根没注意电影里演的都是些什么。   “阿昊,你是不是……在羡慕姓楚的那个小子?”   庄子昊好脾性的任着他折腾,眼神一直盯着大屏幕,闻言倒是轻笑一声:“有一些吧!这么盛大的婚礼,谁能不羡慕呢?”   说不羡慕,自然是假的,方楚联姻早已经成定局,两个人领证都过去一年多了,现如今居然重新翻出来,举行这样一场隆重的婚礼,估摸着也是……楚恒的手笔。   那家伙爱热闹,最擅长这些东西。   “那——”   程景侧头,凑过去亲他,“等他们结束了,咱们也来一场?”   庄子昊痒得直躲,险些翻下去,“你别……哈哈……你别挠我痒痒肉,都老夫老夫了,还婚什么礼?”   “什么老夫老夫?咱们才多大年纪?方宴那才叫老夫,你是忘了,他比咱们两个都要大呢!”   “你快放手……哈哈哈……”   两个人笑着闹了一阵,都折腾累了,便相拥抱在沙发上,脸颊贴着脸颊,姿态亲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电影投放出的一幕幕划过,他们两个人相拥而卧,温馨又快乐。   “阿昊,我上次想跟你讲,瑞克的事情……”   程景突然想起这个,偏了偏头,亲吻这人的耳侧,可话到一半,就突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反倒听庄子昊笑出声来,“楚恒那小子动作比你快,他现在可是春风得意,教训起人来,一套紧接着一套,委实难缠。”   程景略有惊讶,“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庄子昊眯了眯眼,仿佛在回想,琢磨了好一阵子,才“唔”了一声:“无非是让我别再琢磨那个人,和那件事,把过去的事情一并抛了,不再执着之类的话,我都听的腻了。”   这场大病过后,他倒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即便他这一生都不会原谅瑞克,但也没必要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了。   瑞克已经疯了,陷入旧事心魔,难以解脱,但他……至少还有了自己的新生活。   “好了好了,你别在意,”庄子昊安抚的拍拍程景,“那件事情……我不会再提了,都过去了。”   前尘往事,就让它都散了吧!往后,还有新的一天。 第268章 做客   等庄子昊身体稍微好一些的时候,就去了一趟方家老宅,探望糊涂的老爷子。   他其实早就想着来的,只不过由于身体原因,一直不太适合出门。   手术前后,他身体都是属于比较虚弱的那种,尤其手术之后,刀口愈合的慢,在行动与体力之间,比从前大为衰减。   再加上天气冷了,也就一直待在家里养着,没出什么门。   程景算是难得卯足了劲儿盯着他,连工作都推了许多,生怕他手术后养的不好,留下什么后遗症。   “要不然你先回去吧!就不要……跟着我进去了。”   程景做过什么,旁人不知道,可庄子昊心里头跟明镜似的,总觉得带他过去……不太好。   “为什么?”   程景却偏不,斜斜瞥了这人一眼,替他打开车门。   “天气还有些凉,你头一次出门,我不放心,必定得跟着你的。”   他揽着庄子昊下车,神色郑重。   “你……”   这着实让庄子昊哭笑不得。   “我又没缺胳膊少腿,也没走不得路,你没必要这般紧张。”   自从这场病后,程景的改变……说实在有些太夸张了,好像觉得自己是动不了的残废,随时随地需要人照料一样。   “我没紧张,”程景目不斜视:“我就是跟着你而已。”   闻言,庄子昊十分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到底无法,只能由着他。   开门的是佣人,听说了来意,引了他们进去,稍作等候。   老爷子午睡刚刚醒过来,还没起身,倒是戚砚从先卧室走出来,瞟了他们两个一眼:“两位请稍候吧!”   庄子昊礼貌的点头,道了谢,顺便捅了一胳膊肘身边那个家伙。   程景这才懒懒散散的抬眼,敷衍的胡乱点了点头。   庄子昊被他气笑了。   这个人的态度简直……简直是该打!出来做客,耷拉着一张脸,到底是什么情况嘛!   两人安静的等了许久,才见老爷子出来。   老爷子看起来还有点没睡醒的样子,懵懵懂懂的,看到庄子昊之后,眼睛亮了几分,“我记得你!”   这个小子,从前是住在大院对面的。   庄子昊微微颔首,笑着与老爷子问好。   “是的,爷爷见过我的,小时候我与江江是玩伴,经常在一起玩的。”   庄子昊浅浅勾了勾唇,笑了笑,解释道:“听说爷爷病了,所以来看看爷爷,因为之前我也生了一场大病,这才没来得及看探望爷爷。”   这一场病,确实是改变了许多事情。   老爷子笑了笑,有点兴奋,他年纪大了,罕见有人看他,一旦有人来探望他,他就会比较高兴。   老年人还是喜欢热闹。   “我没病,只是脑子最近不太好使,有些糊涂了。”   老爷子笑了笑,拉着庄子昊絮絮念叨了许久,净说的些从前的话,还有江江。   他从前也是极喜欢江江,小时候就纵着江江,惯着她,比对方宴和方昊两个孙子要好的多。   庄子昊十分耐心的应着,说了好多的话,也回忆了很多从前的事情,直到江江回来。   “咦?”   江江拎着包,踩着小高跟,脱了外套,递给戚砚,“你怎么来了?还有你——”   目光落在程景身上。   程景敷衍的冲她点点头,看起来有些焦躁和不耐,低头下去,耐心等着。   这两个人话怎么这么多?都说了一个多小时了,还不走?阿昊出来这么久,身体能吃得消吗?   “过来看看爷爷。”   庄子昊微微一笑,“你回来了?公司还顺利?”   方楚联合的事情,已经非常稳定了,如今固若金汤,里面的秩序也比较稳,基本上可以恢复正常了,应该用不着操心。   “还算顺利。”   江江应了一声,换了鞋子,折身过来,坐下来:“我最近都住在家里。”   她看程景的眼神有些不善,没什么语气,平静而冷峭。   对于这个人,她一直有一种天然的敌意,说不清为什么,总是觉得……不太好。   这个人非常阴沉,心术不正。   她提醒过庄子昊,可是如今看来,庄子昊没有听。   可剩下的,该怎么弄,就不关她管了。   江江回来之后,气氛就有些凝重,她一直盯着程景,脸色不善,庄子昊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就不好再坐下去。   “我们先告辞了。”   他拉着程景往外走,回头看了一眼江江,心里头有点愧疚。   还记得他们小的时候,都在同一个大院里玩,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江江……江江是个很纯粹的女孩子。   可十几年前,他的父亲导致了方家大难,江江几乎葬身火海,远走他乡,记忆全无。   江江本来可以生活在一个富裕而幸福的家庭里,有疼爱她的父亲母亲,还有宠爱她护着她的哥哥,一切安静而美好。   十几年前,是庄子昊的父亲毁了她的家,而如今,又是程景毁了她。   那应该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只可惜被这么多人的阴谋……给彻底毁了。   庄子昊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愧疚不安。   而此时此刻的江江,则在目送他们离开之后,转身挽住老爷子手臂,撒娇道:“爷爷!他们怎么忽然会来看你呀?”   “我不喜欢他们!”   不待老爷子说话,江江就噘了噘嘴,凑近求道:“我不想再看到他们,所以爷爷,以后不要再让他们来了。”   老爷子有些迷惑:“为什……”   “哎呀!爷爷你就别问了!”   江江赶紧打断他,并不想多做解释,而是催着老爷子去餐厅,“药已经煮好了,爷爷,你知道我每天这个时间点回来,都是要盯着你喝药的,你可要老老实实的,不要再偷偷把药倒掉啦!”   “良药苦口,有利于爷爷的病!”   老爷子一听这个就头大,“我没病……你看我身体硬朗的不行,哪里有病啊?那苦药汤子也太难喝了,我没病!我不喝!”   “哎呀!爷爷!”   江江想方设法哄着老人喝药,“您老人家忘了那个来家里把您这宝贝们都洗劫一空的隔壁小孩子了?您要是不喝药啊!他赶明儿还会来的!”   “你……” 第269章 我要   方家老宅。   夜凉如水。   好不容易哄睡了老爷子,江江赤脚上楼,踩在阁楼阶梯,点了一支女士烟。   不怎么呛。   她长长叹了口气,抽了一口,有些怔神。   旁边大开着窗,有夜风呼啸而过,灌入阁楼。   老爷子的病情反反复复,已经过去很久了,只可惜……一直没什么起色,药也喝着,有时候,当真是愈发认不得人了。   除此之外,一向硬朗的身体也开始出现问题。   江江在旁边看着,总觉得心酸又难过。   她近来常常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尽是光怪陆离的场景,慈祥的长者和小小的孩童,空旷的长廊里弥散着泥土的气息,她在欢快的奔跑,一步又一步,扑向虚无的光里。   即便没有记忆,她也非常清楚,梦里应该是小时候的场景。   有父母,有爷爷,还有哥哥。   哥哥一定是极宠她的,只因她无数次在梦境里徘徊,看到比她高出半头的男孩子抱起她,温声哄她,给她递糖,叫她妹妹。   还有爷爷。   老爷子也是极纵容她的,至少比其他孙辈的孩子要纵容的多,她无数次在梦里看到老爷子的头顶,是她骑在老爷子肩膀上,看日出,看风筝。   如此以来,对比于老爷子如今的身体状况,江江着实觉得心酸。   生命宛如风中烛火,摇摇欲坠,即将熄灭。   “怎么大晚上自己坐在这里?”   楼梯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江江转头,见是戚砚,不由得笑道:“我睡不着,就上来吹吹风,抽支烟。”   戚砚斜斜倚着墙面,目光落在那只女士香烟上,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太赞同。   片刻之后,他抬脚上来,坐在江江对面的楼梯上,长臂一伸,顺手合了窗子。   “晚上风大,你这么吹下去,恐怕容易着凉。”   江江抬眼,微微错愕,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手上的烟就被不由分说的夺了去,掐掉,丢在一旁。   “你……你这是做什么?”   戚砚抬头,面无表情的道:“女孩子抽烟对身体不好。”   江江轻哼一声,被这奇怪的理由都气笑了,“那男孩子抽烟就对身体好嘛?你这不是赤luo裸的双标吗?”   她才懒理搭理这个奇怪的人,抬手又去兜里摸烟。   “我觉得呛,不行吗?”   戚砚动作很快,将烟盒也顺了过来,眯了眯眼,反问道:“更何况,我也没说男孩子可以抽烟。”   他端详着烟盒上的纹路,微微思忖:“这种烟口感并不怎么好,你这个喜好也够独特的。”   “你……”   江江十分无语,抚了抚额,长长吸了口气,“请问你上来是给我添堵的吗?”   “当然不是。”   戚砚轻笑一声,“我来看看你,怕你想不开。”   自从江江最开始进方氏,就是苏锦和戚砚帮忙,他们两个是方宴最得力的助手,最大的任务当然是帮着江江尽快熟悉整个公司,可苏锦是尽职尽责,耐心又细致,可戚砚就不同了,常常跑的找不见人影,问他什么也不怎么耐烦,也总冷着一张脸,着实不怎么平易近人。   可在江江独身一人与公司那些老狐狸交涉的时候,几次三番被吓得心下直颤,戚砚就会不经意间出现,斜斜抱着肩,倚在一旁,冷眼开口帮她。   更甚至在有一次,有个老东西气得将文件冲她摔过来,还是被戚砚拦下的,随即对着那个老东西冷嘲热讽了一番。   江江便觉得……这个人仿佛也不像表面上那样难以亲近,只是会在自己身处险境时暗暗护着自己,表面上又不说。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想不开的,”江江侧头,扬了扬下巴,“所以你现在可以走了吗?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戚砚抬眼,不动。   两人对视半晌,他拍了拍身边的楼梯,“过来坐,有什么烦心的事,不能说出来听听吗?”   江江歪了歪头,有点诧异:“说给你听?女孩子的烦心事,你听的明白吗?”   话虽然这样说,她还是抬脚迈上去,在戚砚身边坐下来,托着下巴,勾了勾唇:“爷爷最近老催着我去相亲,他清醒的时候倒也跟从前没什么两样,还真是挑了很多相亲对象,说是……在整个方家,就对我亏欠良多,想要看着我结婚生子。”   十几年前方家败落,那场大火之中,老爷子没有保住江江,后来自责了很多年,以至于如今江江出现,老爷子最后将前些年所有的关爱都投注在她身上,应无不求。   戚砚十分认真的听了一会儿,皱着眉开口,“这就是所谓女孩子的心事吗?我觉得也不难懂啊!”   他扭头,冲江江笑了笑,“老爷子给你选的,必然都是青年才俊,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总归他老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你去见一见,不喜欢也不需要勉强,更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江江闻言,禁不住白了戚砚一眼,“你说的倒是轻巧,可那些人……也都算是出身不错,按照这边的习俗和传统,我之前闹得那么一场,哪里会有人还敢要我。”   在这个国度,她所遭受的那种伤害,几乎都是默认不能拿出台面,展示给众人看的,可她偏偏闹得众人皆知,打了一场胜利的官司,把对方丢到地狱里去,接受惩罚。   虽然一切都已了结,可同样的是,她所遭受的伤害也被众人皆知。   哪里还有人要她。   “我觉得你没有错。”   戚砚微微勾唇,眼底尽是赞许,“你只是一个受害者,又有什么错呢?不仅没有错,而且你做的非常好。”   江江愣了愣,有些诧异。   “为什么……会这么说?”   戚砚笑了笑,手里把玩的烟盒,目色沉静,“因为你给这世上所有的女孩子们竖起了一个标杆,让她们知道,受到伤害并不可耻,维权也并不可耻,可耻的是那些伤害别人的混蛋。”   “更何况,谁说没人要你呢?”   戚砚扭头,浅笑着看过来:“我要。” 第270章 你真像个什么都没见过的山顶洞人   婚礼将至。   黎旻彻底沦为那一对夫夫的御用跑腿了,除了盯着方宴养身体,还要替他们搭理婚礼诸多事项。   好在楚娇最近不忙,一并过来帮他。   “你别一副这样的表情,”楚娇抱着板子,一边写写画画,一边瞥了一眼的黎旻:“我弟弟从小到大都不在家里,好不容易现在肯回来,能有个人捆住他,我爸妈两个人说不出有多高兴呢!”   楚家里头,最大的可算是楚小恒那个家伙了。   大家都愿意宠着他,纵着他,想让他过的开心愉快,余生无忧。   婚礼设计楚恒都是做好了的,楚娇到现在还记得那小子兴冲冲扑过去,给她比划解说的样子。   眼底含着光,明朗而亮堂。   能看到这小子这么开心,楚娇觉得……长久以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楚家的每一个人都吃过人世上各种各样的苦头,唯独楚小恒,被庇护着成长,虽然一直放在外面,但生的机灵,也没碰到什么大的麻烦和问题。   他人生中栽的第一个跟头,大概就是在方宴身上。   栽的彻彻底底,一屁gu坐在坑底下,反倒是不愿意出来了。   顺带把自己的一生也赔了进去,还十分心甘情愿。   楚娇有时候都在想,十几年前事关于上一辈的恩怨纠葛,都被这一场姻缘驱散了。   他们的后一辈,再也不会被卷入这样的漩涡之中。   “你爸妈是高兴了,咱们可能为他的苦力了。”   黎旻好笑的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东西,慢悠悠的走到楚娇身边,抬手替她擦了一下鼻尖,“别动!落灰了。”   楚娇茫然抬眼,怔了一下,只觉得鼻尖有些痒。   黎旻帮她擦掉落下的灰,微微叹了口气,神色宠溺:“你总是第一时间想到楚恒,还有家里的人,什么时候又能多想想你自己呢?”   作为楚家年长的孩子,承担的自然要更多,楚娇自始至终都做的十分优秀,从来没有让长者们失望半分,但黎旻总是觉得她太委屈了些,该多为自己想想才是。   楚娇回头,与过来问询如何操作的工作人员说了两句话,解决了一个小事情,这才回过头来,看向黎旻。   “我就这个样了,还能想什么呢?哪里有什么可想的?”   她叹了口气,却慢慢勾起唇角,“只要父母平安健康,明坤和小恒都开开心心的,这就已经足够了。”   其他的……楚娇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再可以求的。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婚礼现场的布置十分忙碌,人员杂乱却井然有序,纷纷扰扰,黎旻盯着楚娇看了一会儿,丢下手里的东西,转而捏住她的手腕,大步往外面走。   “哎哎哎?”   楚娇率先被拖的一个趔趄,紧接着不得不抬脚跟上去,“黎旻!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哪?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呢!”   素来温文尔雅的黎医生难得霸气了一回,只简短地丢下了一句,“该吃午饭了。”   “那……”楚娇一路小跑的跟上来,应了一声,“我要吃火锅。”   黎医生嘴角微抽,“大中午的都吃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女子抬头,偏偏要跟他对着干,“那你跟不跟我去吃?不去的话我可自己去了?”   黎旻倒抽了一口气,到底妥协。   楚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附近就是商场,非常繁华,今天是工作日,所以商场里的人不太多,火锅店里的人也不太多。   楚娇非常贴心的点了鸳鸯锅。   她抬头看到黎旻不太赞同的眼神,莞尔一笑:“你如果觉得这是垃圾食品,可以看着我吃。”   要论起来跟一位医生谈恋爱的最大苦恼,就是这也不能吃,那也不准吃,天天跟着他吃的清汤寡水,还说什么这是……养生?   楚娇觉得,自己才三十岁,正是开开心心吃喝玩乐的时候,这家伙非扭着自己学六七十的老头老太太一样养生?那不可能!   两个人要想好好的在一起,势必彼此都要做出让步,楚娇与黎旻相处的这段日子,除却最开始的甜蜜,两个人也或多或少的出现了一些问题。   楚娇其实很想要解决它,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让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因为人不太多,所以菜品上的很快,楚娇谢绝了服务生的帮助,自己动手,开始涮火锅。   黎旻也来帮忙。   他生的有些秀气,眉目温雅,显得颇为文质彬彬,衬衣略略挽上去,露出精致的腕骨。   楚娇瞟着瞟着,就忍不住有些走神。   黎旻不像方宴生的那样俊朗霸气,反倒气质儒雅,眉目清秀,但楚娇……偏偏就喜欢这一款。   可谓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这会不会太辣了些?”   东西煮好之后,黎旻尝了一下辣锅里的肉片,顿时蹙起了眉。   楚娇回神,有点愣:“哎?谁让你吃了?我这不是给你煮了清汤的吗?”   这个人生活一向十分规律,像个退休的老干部一样,循规蹈矩,日常最大的波澜恐怕就是方宴和楚恒闹出来的事情了。   还有方宴反反复复发生变化的身体。   恐怕……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辣的火锅吧?   楚娇叫的是中辣,在家里头,她的口味也是比较独特的,大家都不怎么耐得住辣,偏偏只有她,无辣不欢。   唯独楚恒的口味与她最是相似,因此,他们姐弟两个有时间就会约着一起吃火锅,这样以来就不必顾忌其他人的口味,可以吃的尽兴。   “我……”黎旻顿了顿,“我就是想尝尝你喜欢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有那么好吃吗?”   可实际上,是真的辣。   他喝了一整杯冰可乐,都没有将那股子辣味冲走,觉得整个喉咙里都火la辣的,更甚至辣味一路冲到胃里,开始有些不太舒坦。   “你都吃了些什么呀?”   黎旻皱眉,颇为不解的盯着那锅辣汤。   见他这样,楚娇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到前仰后合。   “黎医生,你真像个什么都没见过的山顶洞人。” 第271章 我只是想尝尝你喜欢的东西而已。   比起楚娇,黎旻虽然年纪不大,但真真切切像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干部。   其实他们差了也就四五岁而已,实在没有太多,楚娇想不到黎旻居然闭塞到这种地步。   连火锅辣锅都接受不了。   见倒是见过,与朋友们一起吃过,但那个时候,黎旻都是十分自觉的去吃清汤,从来没有对辣锅产生过什么兴趣。   这当真还是头一回了。   到底还是因为楚娇,因为想要尝试这个女子的生活方式,想要尝试她的口味,同样也好奇她的喜好,想要走她走过的路,吃他吃过的东西。   两个人一起吃完,黎旻结了账,楚娇在附近的店里买了两杯冰的柠檬茶,递给黎旻。   “怎么啦?黎大医生,你不会告诉我连这个也没喝过吧?”   楚娇含着吸管,“咯咯”笑起来,“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太可惜了。”   见黎旻有点愣,楚娇摆摆手,“喝吧喝吧!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家,口感很好的,纯鲜果制作,没有你害怕的添加剂。”   他们两个因为彼此间都十分忙碌,因而在一起之后,很少有时间出来约会,这次借着帮忙楚小恒和方宴的婚礼,两个人倒是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情,过来为各自在意的人忙碌。   可吃完中午的火锅,回去继续指导收拾现场的时候,黎旻突然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   好像……从那一大口辣锅捞出来的肉开始。   火lala的感觉胃里一路返上来,烧到喉咙,他感觉呼吸之间温度灼烫,眼前开始有些发晕。   楚娇却在不远处的台上忙碌着,丝毫没有发现他这边的光景。   “把这个往旁边挪一下……”   “对,我觉得这个地方不应该这么设计,你再改一下设计图。”   “这边的无障碍要做到精细且不妨碍观瞻,那边不行,轮椅经过要绝对安全……”   楚娇有条不紊的一一吩咐着,以至于现场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楚总楚总!”   突然间,有个小助理跑过来,急急忙忙的叫楚娇,“黎医生在洗手间晕倒了。”   楚娇愕然扭头,一脸不可思议,“啊?”   黎旻在洗手间晕倒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中午也吃饭了!怎么会晕倒呢?   楚娇可记得这个人没什么其他的毛病,就是有些低血糖,每每早上不吃早饭,就容易犯晕。   可……这也不是早上啊!   楚娇把手里的东西往身旁小助理手里一塞,急急奔向休息室。   休息室里守着几个帮忙同事,黎旻半躺半靠在沙发上,微微睁眼,明显仍旧觉得晕眩。   “黎医生吐了。”   几个人见楚娇凑上来,顿时七嘴八舌的开口:“对,我们刚刚碰上的,瞧着有些严重,楚总,您看这情况用不用送医院啊?”   “我看着黎医生好像还有些胃疼。”   另一个人又冒出来一句。   楚娇有些头大,凑到黎旻身边去,轻轻晃了晃他,“黎旻?黎旻?”   自己平时身体很好,就算偶尔有不好的地方,身边也有黎旻,丝毫不用担心这方面,而这个人除了低血糖之外,也没什么其他毛病,所以对于现在的这种情况,楚娇是真心头大,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黎旻听到她的声音,勉强睁了睁眼,依旧目色昏沉,却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以作安抚,好像在让她别怕。   楚娇稍微有些慌了神,“你……你到底是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啊?不然……不然还是送医院吧!”   黎旻半眯着眼,脸色惨败,微微摇了摇头。   他吐的有些灼伤了喉咙,几乎说不出话来,缓了半晌,才勉勉强强压着嗓子能吐出几个字,“不要紧……有点胃疼罢了。”   中午那顿火锅,可谓是险些要了他的老命。   “啊?”   楚娇有点愣,停顿片刻,立刻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经不住倒抽了一口气,“不是吧?你就吃了一口辣的……”   至……至于吗?从前也没听这人说过胃不好啊?   黎旻蹙了蹙眉,低低咳了几声,掌心抵着胃,整个人慢慢蜷缩起来。   “过一阵儿就好,你去外面忙吧!”   等到喉咙恢复了一些的时候,他就催着楚娇出去。   楚娇摇头,“外面的事情差不多了,如果需要我,他们和过来找我的。”   沙发很大,她见黎旻躺的不舒服,便凑过去,半抱着他的上半身,让他躺靠在自己身上。   “现在啊——好像还是你更需要我一些。”   楚娇替这人将毯子拢好,低头亲了亲他,有点心疼,“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不过黎医生,你真的确定你不用去医院吗?”   黎旻简直都要被楚娇逗乐了。   “我是医生。”   他有点无奈,抿了抿唇,停顿道:“虽然我现在在生病,但这并不妨碍我是医生这个事实。”   “哦……”   楚娇撇撇嘴,小声嘟囔着:“医生也会胃疼啊!”   黎旻本来疼的抽气,听了这话更是哭笑不得:“你这丫头还好意思说?难道不是被你那顿火锅整的?”   “我也没让你吃啊!”   这话说的楚娇就不服气了,“谁让你吃了?你自己非嘴馋去尝一尝,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黎旻蹙眉,本来想再说她一句,结果就在这个时候,胃里突然抽了一下,疼的他蓦然噤声。   都吐空了之后,胃里火lala的疼着,可也比一回回吐起来要好的多,黎旻倒是不在意这个,所以在最初感知到自己身体状况的同时,就对自己进行了催吐。   好在到头来,还不算让自己太难堪。   “怎么啦?又疼起来了?”   楚娇吓了一跳,赶紧闭嘴,不敢在与这人争吵,“我给你暖一暖好不好?你手这么凉,这么按下就会更凉的。”   黎旻白着一张脸抬头,看了楚娇一眼。   片刻之后,才重新合了眼,轻轻应了一声。   楚娇这下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赶紧替他捂着冰冷的胃腹,用掌心温度暖着。   房间里沉寂了许久,才听黎旻的声音淡淡响起,还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我……只是想尝尝你喜欢的东西而已。” 第272章 婚期终至   婚期终至。   是楚小恒盼望已久的婚礼。   他难得一夜没睡,兴奋的眼睛瞪得宛若铜铃,在黑夜里依旧熠熠生光。   方宴也被他搅和的没睡安稳。   “小恒!”   天光微熹,那家伙就从床上跳起来,下去洗漱打理自己。   “咦?”楚小恒回头,听到动静,又凑过去,探头探脑,“怎么醒的这么早?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啊!”   时间还早,今天的程序很简单,已经被反复简化过了,为了方宴的身体着想,压根不用他做什么,也不用他露面很久,所以他完全可以再多睡一会儿。   男人抚额,低咳了几声,有点头晕目眩,“你太吵了,我怎么睡?”   这家伙一整夜都在不停的翻来覆去,还特意放轻了动作,可……可动作放的再轻,他也睡不着啊!   方宴睡得浅,旁边但凡有一丁点动静就容易睡不着,旁边这个家伙一会儿翻身一会儿偷笑的,哪里是打算让人睡觉的?   “啊?”楚恒懵了懵,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吵吗?我……我没发出什么动静啊!”   他兴奋的不得了,心里头宛若装了一万头小鹿,突突乱跑,哪里还睡得着觉。   可身边那个男人睡着,他就不敢乱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总觉得恍如隔世一般。   他们居然要结婚了!他们当真走到结婚这一步了。   他终于要跟方宴结婚了。   在楚小恒眼里,领证压根不算结婚,更何况那个时候两个人之间还没什么感情,只有现在才算,毕竟他们即将携手走进那个神圣的殿堂,走向他们往后的一生。   这才是真正婚礼的仪式感,预示着他们即将荣辱与共,生死相依,结为夫夫,从此一生一世,都将会在一起,永不分离。   生当同衾,死当同穴。   “阿宴……”   楚小恒本来以为方宴没醒,准备蹑手蹑脚的跳下去,结果这人居然醒了,他便自顾自的蹦跶回来,钻进被窝,打算跟这人黏糊一会儿再起。   “我好幸运呀!咱们居然要结婚了呢!”   他一咧嘴,就是傻笑,而且笑起来没完,总觉得万分欢喜,实难明言。   “咳咳咳……”   方宴眯了眯眼,因为夜里没有睡好的缘故,所以现在稍稍一动,就觉得头晕目眩。   心脏的情况倒是不比从前难熬,晨起时也几乎不会有心悸发生,但他身子仍旧十分虚弱,清早往往头晕的厉害,起不来身。   楚恒从一侧抱着他,打算让他多缓一缓,并没有急着抱他起来。   这个人最近依旧吃不下什么东西,自己在的时候会多少吃一点,如果自己不在,那旁人也没有敢逼着他吃东西的。   虽然身上没长什么肉,但好在稍微养出了一点气色,不至于看着就觉得惨白的吓人。   楚恒忍不住叹了口气,犯愁的厉害。   “大好的日子,你叹什么气?”   方宴缓过来这一阵眩晕,立刻侧头去瞪那个家伙。   “呜……”楚小恒愣了愣,瞧着呆头呆脑的,十分实诚的开口:“觉得你抱起来还是太瘦了些,我最近的目标没达成,还是没把你养胖。”   听了这话,男人倒是笑了,抬手捏了捏楚小恒的肚皮,扯起一点肉来,语带调侃:“跟你一样胖吗?瞧瞧……某些人最近一直盯着我吃东西,可到头来……也不知道东西都进了谁的肚子。”   楚小恒呆,猝不及防,见状,简直羞愤不已,“我……谁让你总是不好好吃饭的?这才非要我盯着你不可,我……要不是这样,我怎么会没时间健身?”   呜呜……才导致最近又胖了。   好在礼服还勉强塞的下去,就是有点勒,没旁的办法,只能暂且忍一忍了。   江江还笑他,说他这是什么……幸福肥。   幸福是幸福,至于肥……这个可就不太好了。   “理由真多。”   方宴唇角掀起一抹笑来,“我记得最开始认识你那会儿,你也是这样,总是振振有词的,好像全世界就你最讲道理。”   小家伙嘟嘟囔囔的反驳:“去掉好像,分明就是。”   他本来就是最讲道理的人。   喏,这不是讲回来一个美人?   想起从前,楚小恒又禁不住开心起来,絮絮叨叨的叽咕了很久。   此时此刻,在一个平凡又神圣的早上,他抱着初醒的爱人,两人交颈而卧,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从前趣事。   说到开心的地方,楚小恒笑到肩膀一抖一抖的,咯咯咯像只下蛋的老母鸡。   两人笑笑闹闹了好一阵子,他歪了歪脑袋,看了看时间,这才哪一张没洗的大脸使劲儿蹭了蹭方宴,瓮声瓮气的开口:“咱们该起了,阿宴。”   “宝贝!起床喽!”   楚小恒像一个上足了弦的小马达,突突突个不停,转而伺候这人起床。   “我来帮你刷牙洗脸刮胡子!”   楚小恒本来在另一个洗手间,见方宴去了这边这个,自己很快就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使劲套近乎,“我来我来!”   男人撑着洗手台,斜睨了那个挤过来的家伙一眼,“你再不快点收拾自己,出门就要迟了。”   整一大只邋邋遢遢的,简直没法看。   楚小恒“哦”了一声,瘪瘪嘴,有点老大不满意,“那你……你自己来吧!”   洗手台前空间也非常大,所以并排着站五六个人,可楚小恒偏偏要往方宴身边挤,非得把他挤到了墙角。   “楚!恒!”   男人无奈,低头瞥向这个圆滚滚的脑壳,“你让我怎么洗漱?”   这样一说,那家伙才不情不愿的挪开一点,嘴巴里含混不清的叽咕着:“那……那就给你让一点地方嘛!”   方宴轻笑了一声。   结果等他转身准备刷牙的时候,发现牙缸和牙刷都被换掉了。   一个……狗头?   他愣了愣,现在有点眼熟,停了半秒,才转头去看已经凑到门口,四下观望的绵绵。   唔……怪不得呢!   再看看楚恒的牙缸牙刷,一模一样。   嘶……这个家伙啊……   男人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角,简直哭笑不得。 第273章 腮红汪   仪式非常简单。   比起现下最流行的婚礼,也还是省了不少程序的,但这终究是因为顾及方宴的身体,到了时间,宾客们纷纷入席,交头接耳的谈论着大屏幕上放映的画面。   是楚小恒与方宴的相识相知。   “我说——”   楚娇在下头瞧着,捅了捅身边的黎旻,“啧啧……我这弟弟放的都是他自己的帅气照啊!反观方宴,倒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照片都有。”   两个人的合照并不多,大部分是后来新赶的,楚小恒都没跟方宴说这件事,反而是在各种各样的时刻偷tou拍的。   可那人皮相当真是极其精致的,可谓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不管怎么拍,都是优雅而矜贵。   居然完全找不出一张丑照。   这也是足够让楚小恒郁闷了。   黎旻揽过楚娇,侧头耳语:“你这个弟弟心眼儿倒不少,自个儿的照片都是摆拍。”   唔……好像还肥了不少,眼见着一张脸都大了一圈。   都说男人结婚容易发福,结果那家伙还没结呢!就开始膨胀了。   楚娇咯咯笑着,摸了摸下巴,“不过……勉强算是帅气吧!”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连绵绵都被格外装扮了一番,带了一个五颜六色的小藤花帽,两颊的毛发被晕开了一点腮红,红扑扑的,显得格外喜庆。   付昇牵着它,打算带它上去做个小花童。   这一场盛大的婚礼,来的宾客众多,都是M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楚恒下了不少请帖,打算让大家都过来热闹热闹。   一对新人还未出现,底下熙熙攘攘,众人端着酒杯,各自找了相熟的朋友交谈。   这场婚礼,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布置的好像一场酒会,因为环节仪式不多,所以多安排了一部分场地,好让大家自己热闹热闹,也免得大家相互之间无聊。   “哎?绵绵!”   付昇原本停下来,与几个认识的老板打了个招呼,说了一会儿话,哪里知道绵绵不耐烦了,趁他不注意,拖着牵引绳挣脱他,转身就跑了,一溜烟钻进人群里。   “绵绵!”   那家伙块头不小,付昇怕它吓着来的宾客,从而引起骚乱,也不敢声张,弄出什么动静来,只能赶紧冲着 它消失的方向寻过去。   “绵绵!绵绵?”   绵绵吐着舌头,憨态可掬,碰到人就傻乎乎的冲人家歪头卖萌,看的大家心花怒放。   有爱狗的小姑娘纷纷冲它招手:“来来来,到这里来。”   它生的高大威猛,毛发油亮,瞧着就没什么攻击性,一颠一颠的跑着,看的众人纷纷给它让出一条路来。   也不晓得它究竟要去哪里。   绵绵像个巡山的大王,一边跑着一边左顾右盼,好像在考虑究竟要在哪儿停下来?   结果——   “哎呀!穆得!”   楚明坤正与身侧男人说着话,突然一个毛茸茸的大东西扑过来,前爪伸出,搭在穆得膝上,憨乎乎的吐着舌头。   穆得最近膝关节旧伤发作的厉害,因而今日也是坐轮椅来的,被这家伙这么一碰,就忍不住蹙了蹙眉。   “无碍。”   他抬手止住楚明坤阻拦的东西,含着笑侧眸,“不要紧,让它搭着就是。”   “可是……”楚明坤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可一转头,就瞧见这只憨狗的腮红,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瞧瞧……哈哈哈……这肯定是小恒的主意。”   这也太丑了。   这只憨狗瞧着就笨笨傻傻的模样,结果两颊雪白的毛发上还晕开两团腮红,更是显出呆萌。   哦不对,丑萌。   蠢狗抬着爪子,一个劲拨拉穆得,非想跟他握手。   嗯……握手这个动作,还是楚小恒教的呢!   穆得哭笑不得,不知道这二哈怎么这么喜欢自己,便遂它的心愿,好生握了握。   绵绵这才满意,可握过之后,它非但没有走的意思,接下来又得寸进尺,想凑过来舔穆得。   “绵绵!”   楚明坤眼疾手快的掰住狗头,按住狗嘴,低声呵斥它:“谁带你来的?你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   牵引绳没有断,说明是趁别人不注意自己溜的。   绵绵被按住,舔不到想舔的人,立刻不高兴了,嗷嗷乱叫着,开始凶楚明坤。   把楚明坤都气笑了,敲了敲狗头,“你别舔他,他可不喜欢狗。”   绵绵更不服了,叫的越来越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   “明坤!”   穆得着实无奈,抚了抚额,“没什么事,也难得它喜欢我,不然——”   “不行!”   一向温和的楚明坤难得厉声拒绝,继而转头,俯身指了指自己脸颊,对绵绵说:“要不然你舔我?”   吓得绵绵赶紧往后退了几步,斜着眼瞥过来,明晃晃的鄙夷。   穆得看的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   好在这时,付昇听到了叫声,好不容易找过来了,“绵绵!你怎么乱跑呢?”   他叹了口气,十分有礼貌的向楚明坤和穆得表示歉意,“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它。”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皮了,都会趁他不注意溜走了,接下来可得看好了,要不然指不定闯出什么祸来呢!   穆得微微摇头,清雅谦和,“不要紧,它也没做什么。”   “确实,”楚明坤挑挑眉,补了一句:“就是想舔你一脸口水而已。”   付昇听的一脸愕然。   “啊?它最近好像是偶尔会这样,可是从前从来没有这种习惯……”   楚明坤摆摆手,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可能是随主人,以前没有,那就说明随新加的主人了。”   铁定又是他那个性格跳脱的弟弟教的!   气哼哼的绵绵被牵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多看了穆得几眼,顺便冲楚明坤狂叫几声,模样凶的不得了。   楚明坤懒得理它,坐回来帮穆得揉膝骨。   “怎么样?还疼的厉害吗?刚刚那家伙块头不小,是不是又碰伤了?”   男人低头,唇角含着笑,“哪里有这么娇贵?只是碰了一下而已,你看——”   不远处传来动静,悠扬动听的音乐响起,穆得抬手拦了楚明坤,示意他抬眼,“新人出来了。” 第274章 婚礼纪   方宴练习多日,终于可以在维持体力的情况下,简单的走上一段路。   当他与楚恒相携踩在红毯上的时候,众宾客纷纷鼓掌,给这一对历经磨难的新人祝福。   他们啊——曾经历过多艰难的事,多深重的劫,还险些失去彼此,才终于走到了今天。   终于走进了神圣的婚礼殿堂,将彼此一生交付给对方。   “阿宴。”   携手而行的时候,楚小恒握着男人冰冷的掌心,笑的腮帮子都有些僵了,凑过去小声问询:“累不累?”   男人好笑的扫过去,步伐缓慢而稳健,语调低柔:“这才走了几步路,哪里就累着了?”   脚下是柔软的红毯,铺了满满一层花瓣,都是玫瑰,娇艳欲滴,皆是清早空运来最新鲜的。   楚小恒在有关于婚礼的布置上,可谓是花了大手笔。   “我怕你累嘛!”   楚小恒撇撇嘴,转而与男人十指相合,停下之后,转身站于台上。   众人纷纷送上祝福。   如今M市,两大龙头合体,作为行业的引领模范,在接下来的发展中,势必要作为领头羊,带领整个M市的经济发展。   所以这场婚礼,也是大家纷纷表态的开端。   仪式开始。   新鲜的花瓣被从空中撒下来,纷纷扬扬,落了两人满头满脸,楚小恒笑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周遭贺喜和欢呼声渐渐远了,他沉入自己的世界,侧头望着身侧俊朗不凡的男人。   方宴。   阿宴。   他的爱人。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被这个人的美色迷惑了,还以为只是……寻常人罢了。   可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的缘分在往后的日子里逐渐展开,上一辈的恩怨纠葛蔓延下来,曾经险些分开他们。   如果上苍再让楚恒选择一次,那他还要与这个人遇见,与他相知相爱,相亲相守,白头不离。   他再也不会离开这个人了。   上一次离开,当时只是以为相互间以陌路收场,余生各不相扰,可令人没想到的是,险些成了永诀。   楚小恒差一点就失去这个男人了,就差一点。   幸好啊——   世事变幻,兜兜转转,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这一次,除生死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把他们分开了。   楚小恒握着男人冰冷的掌心,歪着头看他,顿时笑眯了眼,眉目间熠熠生光。   因为婚礼,这人也在很努力的配合养身体,心态调整了不少,吃东西之后吐出来的情况也就少了些,这才多养出几分肉来,不至于瘦的吓人。   能看得出来,他也很重视。   楚小恒心里头暗暗吐槽,也不知道是谁一直摆出一幅毫不在意的脸孔,一天到晚的嘲笑自己,不就是个婚礼吗?哪里用得着这么紧张?   他倒是吃了吐,吐了吃,硬生生让胃适应了食物的存在,说是把气色养的好一点,婚礼上看着体面。   嘿!口是心非。   方宴今天也是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难得用了发胶定型,显得整个人精神又俊朗,五官深邃而精致,侧面柔和,迷人的不得了。   至少……把楚小恒迷的不得了。   婚礼主持人念着流程的时候,楚小恒就在走神,一边走神,一边偷偷瞧着身边那人,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唔……他的人,自然是最好看的。   也……也是最美味的。   “小恒!问你呢!喂!你想什么呢?”   四周蓦然静下来,楚小恒被拉回神思,“唔”了一声,茫然看了看大家,大大的睁着眼,“啥?”   方宴抚额,简直哭笑不得。   这个家伙啊……嚷着想要个婚礼的也是他,结果婚礼上走神的也是他,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婚礼主持朗声一笑,“看来我们的新郎已经开心到不知所措了,那么我就能再说一次。”   “楚恒先生,请问你愿意与你面前的这位方宴先生结为夫夫,从此荣辱与共,不论是贫穷、富贵,亦或疾病,都不离不弃,白头偕老吗?”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傻傻的楚小恒抬头,撞入那人含笑的眼眸。   “我愿意。”   他突然大声喊了出来,几乎激动到热泪盈眶,还特意重复了一遍,“我愿意!”   我愿意,永远都愿意。   在众人的欢呼和掌声中,婚礼主持继而转头,望向一旁的方宴,“那么再次请问这位方宴先生,是否愿意与你面前的楚恒先生结为夫夫,从此荣辱与共,不论是贫穷、富贵,亦或疾病,都不离不弃,白头偕老吗?”   听完这话,楚恒突然就不由自主的有点紧张,抬头期待的望着那人。   在这场起初以交易的形式进行的婚事中,楚恒做了很多错事,以至于险些无法收场,所以……他还是有些紧张的。   也渴望这个人真正的认定。   男人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眸中波光潋滟,开口低沉而温柔:“我愿意。”   楚小恒几乎哭出来。   他们之间所有经历过的磕磕绊绊,似乎直到今日,才彻底终结开来。   这场婚礼,是他们一生的见证,是他们之间坎坷的的终止,是他们恩爱一生的开端。   所有上一辈恩怨,终将止步,十几年前的终结也最终停留在现在,再不会波及下一辈。   他们两个在大家的祝福下交换戒指。   戒指还是上回楚小恒求婚的时候选的,虽然不是定制,可款式尺寸都很合适,方宴戴着刚刚好。   他握着男人修长的手指,慢慢替这人戴好戒指,套牢他的无名指。   从现在开始啊——   终此一生,这个男人都会是他的,也将永远会是他的。   方宴握着楚小恒胖乎乎的爪子,慢慢替他将戒指戴好,还不忘挑了挑眉,用口型轻轻描绘出三个字。   “又胖了。”   呜——   楚小恒一瘪嘴,都快被气哭了。   哼!像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里,这个男人居然还嫌弃自己胖,真不讨喜。   自己待会儿干脆不要理他了。   唔……楚小恒低头看了看戒指,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定制的礼服,觉得……确实好像胖了不少。   哎呦……肚子周围好勒呦…… 第275章 肥了多少?   礼成之后,众人纷纷鼓掌,祝贺这一对新人。   方宴觉得自己精神还不错,就坚持不想去后面休息,因而坐在了台下。   楚父楚母纷纷上台致辞,表达对孩子们的爱和希望。   尤其是楚父。   他提到方宴的时候,视线会瞟下来,落到主席的男人身上,眼底含着深深动容和感激。   这一切能够终结,还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大度和宽容,十几年前的恩怨,早该在他们这一辈里就结束的,哪里还需要……再波及孩子们。   “……从今天起,我想祝福我的两个孩子,永远幸福,永远快乐,携手走过余生的每一天,不离不弃,白头到老。”   楚恒偷偷去瞟身边的男人。   这人坐的笔直,身形清瘦而颀长,面容俊朗,眼底含着浅笑,沉稳而锋芒尽敛。   对于楚父的致辞,他也只是微微一笑,面容温和,没有说什么。   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化解恩怨和仇恨的,还是爱。   不论怎么样,楚家把楚小恒给了他,这就已经足够了。   就算这个时候,身边那个小家伙依旧探头探脑的凑过来,一双眼瞪的浑yuan,一脸担忧:“要不要去后面躺一躺啊?累不累?”   方宴垂眸,望着这家伙关切的眼神,心里头早就释然了。   父母性子皆是善良,如果看到楚小恒,也会喜欢他的吧!   母亲最喜欢活泼的孩子,就像江江小时候一样,活泼可爱,开朗明媚。   这家伙……应该是母亲最喜欢的类型。   母亲也会希望他过得幸福吧!   思及此,男人微微摇头,神色温柔:“不累,还想再待一会儿,看看这里的热闹。”   他平时最怕吵,最讨厌人多的地方,可今时今日,则又有所不同。   婚礼四下开席,众人觥筹交错间,台上欢声笑语,请了专业的表演团队,好不热闹。   置身于人群中,周遭喧嚣声阵阵,方宴却忽然觉得……四周都充盈起来。   他有些喜欢这种感觉。   “恭喜。”   穆得端了酒杯,坐在轮椅上,出现在他面前。   方宴抬眼,侧身取过高脚杯,含笑与其碰了一下,声线低柔,“谢谢。”   这句谢谢里包含的意思,并不仅仅是一杯酒,还有之前所得到的帮助。   穆得总归年长一些,历尽风浪,看事情比他们透彻许多,加之置身事外,自然所见所想,又有所不同。   发生了这么多事,方宴有些时候……难免也会难以自控。   穆得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却并不开口应些什么,反而抬手,一饮而尽。   方宴同样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侧脸看了一眼楚明坤,微微一笑,语气柔和:“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楚明坤闻言,下意识瞥了一眼穆得。   “还有我嘛!我也来我也来!”   楚小恒刚转身跟庄子昊说了两句话,回头就瞧见这样一副光景,顿时眼睛一亮,屁颠屁颠的赶紧上前,来凑热闹。   “哥夫,也跟我碰一杯!”   小家伙动作很快,端着高脚杯给穆得满上,楚明坤拦都没来得及拦。   这……这家伙又想干什么?   楚明坤简直额角直跳。   要不是这家伙有方宴,他当真都要怀疑这家伙看上了穆得,每每碰上,都像一只跟屁虫一样黏过来,问这问那,还要把穆得狠狠折腾上一遍。   “楚!恒!”   眼见楚明坤要炸毛,穆得回头,含笑低语,“不要紧,我就再喝一杯,最后一杯就是。”   席上认得他的虽然不多,但总有几个,他又惯常好脾性,来者不拒,已经喝了不少,还是后来被楚明坤礼貌推了,这才作罢。   楚恒溜达一圈下来,也喝了不少,闻言得意的冲楚明坤挑眉,十分神气,大着舌头嚷嚷:“听……听到了吗?哥夫答应了!”   楚明坤深吸了一口气,不断暗示自己,今个儿是大喜日子,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如果平时,他早就把这家伙丢出去了,哪里由得这家伙在这里撒野?   楚小恒屁颠屁颠的跟穆得碰杯,又喝了一杯。   他一屁gu坐在方宴身边,脸色酡红,有点热的扯了扯衬衫上的领带,莫名觉得有点勒。   唔……一定是系的太紧了。   这动作被方宴瞥见,忍不住想逗逗他,凑过去低语,“怎么……人一胖,连脖子都粗了?”   楚小恒愣了一下,瘪瘪嘴,委屈的想哭,“明……明明没胖多少……”   “没胖多少是多少?”   说实在的,方宴也有些好奇,这家伙究竟胖到了什么地步?   可每每称重后,这家伙都是一脸怏怏不乐的样子,无论自己怎么问,都不肯说。   趁现下有点喝高了,方宴决定套上一套话。   楚小恒没喝醉,但在酒精的麻痹之下,脑子多多少少是有点迟钝的,脸颊浮出两团酡红,闻言懵懵的转头,“唔”了一声。   “好像是……”   他眨眨眼,努力回想。   “昨天晚饭之后你还称了,我都看到了。”   男人挑眉,含笑捏了捏这家伙的腮帮子,诱哄道:“来,跟我说说,这到底是胖了多少?”   四下喧嚣,人声阵阵,不少人借着这个机会四处游走,打理人脉,结交朋友。   笑声与舞台上的音乐声混在一起,四下喧嚣声逐渐远去,楚小恒被眼前的美色迷了眼,傻傻呆呆的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不由自主的开口:“十……十斤……”   方宴忍不住笑出声来。   怪不得捏着这家伙小肚子都出来了,吃饱之后就鼓鼓的,像个小气球,没吃饱的时候也是一捏就起了肉,整一个圆润了一圈。   “那确实得挺勒。”   方宴目光一停,落在这家伙的礼服上,饶有兴致的勾了勾唇。   “嗯,看来质量不错,扣子没崩掉。”   楚小恒一听,顿时傻眼了。   呜呜呜……这个人怎么这么坏呢?   喜宴包下了整一个楼,场地很大,外面还有各种娱乐设施,让宾客们玩的尽兴,而大家一轮又一轮的过来敬酒,都被楚恒挡了。   废话!他当然不可能让方宴碰酒的!   一滴都不行! 第276章 大结局【上】   等到喜宴散了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楚小恒喝的迷迷糊糊,看人完全重影了。   方宴起初是想拦的,可哪里拦得住?这个家伙一喝起酒来就没完没了的兴奋,几乎是来者不拒,丝毫不推辞。   能看的出来他也十分兴奋,喝起来分外爽快,众人无不赞一句好酒量。   可是目前……方宴扫了一眼车上东倒西歪的家伙,忍不住额角直跳,长长叹了口气。   “阿宴!”   一身酒味的大家伙黏黏糊糊的扑上来,仰着脑袋,面色酡红,“我没喝醉!你别这么看着我!”   他酒量一向非常好,尤其刚刚在席间的时候,偷偷出去催吐过一次,实际上并不至于醉到不省人事。   但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   “我怎么看你了?”   男人揉了揉身边凑过来的这颗大脑袋,有点好笑的反问。   都喝成这样了,这家伙究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就……”   楚小恒翻了个滚,直接躺倒在男人怀里,脑袋枕着他的腿,仰起头来,茫然眨了眨眼。   “就是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哼!”   小家伙立刻不高兴了,撅着嘴,“我才不是傻子呢!”   他虽然没喝醉,但确实有点头晕,平衡性也不太好,此刻躺在车上,总觉得像坐船一样,沉沉浮浮,飘游开来。   “嗯……那你是什么?”   方宴饶有兴致的开口,继续逗他,突然觉得喝到半昏半醒的楚小恒十分有趣,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又扯了扯他的腮帮子,觉得比之前还要肉乎许多。   看来这十斤肉到底不是白长的。   “我……”听了这话,小家伙又懵了懵,好像被酒精麻痹了大脑,有些反应迟钝,还仔细思考了一下。   随即眼睛一亮,软乎乎的开口:“我……我是你的大宝贝啊!”   方宴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家伙……简直是个会撒娇的。   “肉麻!”   男人紧紧绷着一张脸,随即敛了笑,佯作严肃。   “呜……”   小家伙立刻不高兴了,眉眼耷拉下去,十分失落,“不……明明不叫肉麻。”   “这叫爱的表达。”   此话一出,连开车的付昇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往后瞟了一眼,“小少爷真是越发会说话了,嘴上跟抹了蜜似的。”   “嘿嘿!”   听到有人夸他,楚小恒立刻乐了,笑眯了眼,大着舌头嘚瑟,“那……那是自然。”   “我……我可厉害了呢!”   方宴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这家伙的脑袋,嫌弃道:“一身酒气,回家就分房睡。”   “啊?”   小家伙顿时懵了,一双眼瞪得圆圆的,有点呆:“不会吧!新婚之夜,你居然要分房睡?你……你会不会太欺负人了?”   这人实在也太坏了!   男人挑眉,“不都老夫老夫了?哪里还算的上新婚?”   领证才算结婚,法律承认的效力,自然比什么都强。   “才不是呢!”   楚小恒一骨碌爬起来,因为平衡性不稳,小心一头栽下去,还是被方宴眼疾手快的拉了回来。   “哎呦!我是说……”脑袋磕到前面的座椅上,楚小恒觉得更晕乎了,“我是说从今天起才算,咱们领证的时候,还不曾心意相合,当然不能作数。”   小家伙振振有词。   车子停在家门口,方宴也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个话题,反倒拍了拍他的脑袋,指了指家门口的方向,“喏,回家。”   “哦……”   小家伙晕晕乎乎的爬起来,刚要下车,就仿佛想起什么,立刻折身回来,“不对!我要……”   男人诧异扭头,“嗯”了一声,“要什么?”   小家伙撇嘴,“要抱你下去。”   他家宝贝今天肯定累着了,唔……他要将自家宝贝扛下去,哦……不对,是抱下去。   “三少,”付昇给他开了车门,有点无奈,“先生就交给我们了,您先出来,别添乱,成吗?”   自己都摇摇晃晃走不稳当呢!还要抱先生回家,这小少爷简直是疯魔了。   “我不!”   楚小恒偏生借着酒意耍脾气,非赖在车上不下来,“美人是我的,交给你们是几个意思啊?什么啊?我才不给呢!”   他吵吵嚷嚷的,闹得方宴头疼不已,本来今日就已经很累了,又被这家伙闹腾一番,哪里还吃得消?   “三少!”   付昇被他说的又好气又好笑,“我又不是跟你抢先生,只不过是你现在喝成这样,自己走路都走不稳,哪里还敢再去抱先生呢?”   “万一再磕了碰了,那可怎么是好?”   楚小恒眨了眨眼,神色呆呆傻傻的,有点懵圈,思考了片刻,好像听进去了,“哦……我知道了。”   他一溜烟的跑下去,摇摇晃晃的往家里走。   就在这时,绵绵也从另一个车上下来了。   “嗷呜!嗷嗷!”   它原本睡了一觉,没睡醒就被叫了起来,跳下车的时候还有些怏怏不乐,可看到楚小恒之后,立刻就瞪大了眼睛,欢呼雀跃的跑过来。   “来来来!回家回家!”   楚小恒冲它招手,自己也摇摇晃晃的蹦起来,一溜烟跑回了家里。   唔……这领带也太勒人了。   他一把扯掉身上的衣服,一层一层的脱下来,等方宴进门的时候,他都脱成一整条泥鳅了。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与付昇说:“把他丢到浴池里。”   一身酒气,脏死了!   被风吹了一会儿,楚小恒的精神好了不少,揉了揉眼睛,非常自觉的跑去洗澡。   他家美人不喜欢酒气,他的洗的干净一点,洗香香喽!   二十分钟之后,一只香喷喷的大家伙滚到床上去,精准的扑倒男人怀里,脑袋凑上前,奶声奶气的开口:“阿宴阿宴,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嗝……”   话没说完,就打了个浓重的酒嗝。   方宴侧头过去,倒吸了一口气,差点忍不住想一脚把这家伙踹下去。   “离我远点儿,臭!”   “不要不要……”   浑身热乎乎的大家伙迅速凑上来,拿湿漉漉的脑袋拱过来,活脱脱像一只猪,“来嘛来嘛!”   方宴叹了口气,觉得自个儿就是地里头那棵水灵灵的大白菜。 第277章 大结局【下】   方楚联姻的事情轰动一时,媒体纷纷报道,引为传奇。   这不仅是M市的一段佳话,这是商界的一段佳话。   方楚联合,彻底稳定了整个M市的商业发展,它作为龙头引领,主导诸多产业链。   未来之时,无限可期。   清早,楚小恒一瘸一拐的路过沙发,抽走男人手中的报纸。   “咦?”   怎么把他拍的这么丑?   “什么拍照水平啊?”   楚小恒没洗脸没刷牙,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鸡窝,挤在小沙发里,非要挨着方宴。   “你看你看,他们怎么都在夸你英俊帅气啊?”   楚小恒越看越不对,顿时不高兴了,“怎么通篇都在夸你?就夸了我两句,这……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男人斜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   这话带着明晃晃的底气,气的楚小恒瞪眼,“我……最近都有在好好健身!我……我都瘦了呢!”   呜……也不知道怎么了,方宴平时吃东西哄着都费劲,最近却吃的格外香,而且还变着法吃,当时他的面吃,他因为减肥和健身要节食,只能硬生生扭过头,眼泪汪汪的盯着自己的蔬菜沙拉,馋的抓心挠肺。   “是吗?”   男人沉沉笑起来,凑过来,捏了捏楚小恒的肚皮。   这家伙一坐下来,肚子又冒出来了。   “让我瞧瞧,来?瘦几斤了?”   方宴伸手,精准的扯住这家伙肚皮,沉声笑出来,“瞧瞧,我怎么觉得……跟之前都差不多呢?”   “哎呦哎呦……”   楚小恒神色夸张的叫唤了几句,嘟了嘟嘴,十分不高兴:“明明……明明是瘦了两斤的呢!”   男人失笑。   “原来才瘦了两斤,怪不得瞧不出变化。”   楚小恒顿时泪奔。   呜呜呜……不行不行,他要减肥!   “我中午不吃了,晚上也不吃了!”   楚小恒捂着脸躲,呜呜咽咽的跑去洗脸刷牙。   只听那人不紧不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嗯……真的吗?我准备中午做红烧肉呢!”   他养病的时间里,不太喜欢吃东西,倒是喜欢上了煮东西吃,常常随手就投喂给了这个家伙,怪不得……战果颇丰呢!   想起那个小家伙的肚皮,肉乎乎的,软软的,手感还真是不错。   男人禁不住笑起来。   “哎?真的吗?”   楚小恒又馋了。   相比于他那三脚猫功夫的厨艺,方宴却是学的很快,这兴许是智商高的缘故,学什么会什么,着实叫他分外眼红。   还别说……红烧肉还挺好吃的。   楚小恒忍不住咂咂嘴。   “不……不吃!”   在原地挣扎了一阵,楚小恒还是把守住了阵地,迅速转移,捂着耳朵跑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两人如今的生活十分闲适,方宴仅仅会在每周一的时候出去公司例会,检阅底下人的各方面工作,听取汇报并作出安排,其他的时间,都在家里养身体。   楚小恒总是被楚明坤揪过去干活,但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经常性装聋作哑,听不见。   这对夫夫把自己偌大的产业都交给别人打理,自个儿倒是享了清闲,在家里喝茶看报逗狗,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阿宴阿宴!”   刚洗漱完,那家伙又呜哇呜哇的跑了出来:“我哥又想抓我去做苦力了!”   他耷拉着一张脸,有点不情愿,扑在男人面前,叽叽咕咕的抱怨:“我哥说穆得病了,他要回去守着,让我今天去替他上班……”   男人放下报纸,揉了一把这家伙毛毛躁躁的脑门,挑眉道:“那你做什么呢?还不快去?”   “哦……”   小家伙老大不高兴,但还是磨磨蹭蹭的爬起来,穿衣打理,准备出门。   “去……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   收拾完毕之后,小家伙回头,眨着眼冲自己卖萌,“我会想你啊!”   “离开你一秒钟我都会想你呢!特别特别想!”   小家伙歪着脑袋,振振有词。   方宴托着下巴,“唔”了一声,因而提议:“那……我陪你去?”   “别别别!”   小家伙赶紧摆手,连连拒绝:“外面天气太热了,你中暑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其实他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撒娇卖萌,哪里当真舍得这个男人跟自己一同出去?   “我还是自己去吧……”   小家伙收拾好一切之后,又哒哒哒的跑回来,腆着脸往男人身上凑,“快点快点!亲一个,亲一个我再走。”   男人失笑,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脑袋瓜,“你这家伙……”   “快点嘛!”   楚小恒不高兴了,使劲儿跺了两下,嘟囔起来。   男人便抬头,敷衍的亲了亲这家伙的脸颊。   “哎呀!不行不行,你这也太敷衍了。”   楚小恒一看就不乐意了,嚷嚷着要重来。   “赶紧走赶紧走!”   方宴抚额,觉得他实在吵的厉害,“我去睡个回笼觉,中午起来做红烧肉,等你回来吃饭。”   “我……”   楚小恒瞪圆了眼睛,“我不吃的!我要亲亲!”   男人掀了掀眼皮,轻飘飘的掠过去。   “好吧……我吃。”   小家伙摸了摸肚子,垂头丧气的往外走,连背影瞧着都委屈巴巴的。   呜呜……   方宴挑眉一笑,等那家伙走到门口的时候,又不紧不慢的补了一句:“好好工作,早点回来,回来再亲。”   一听这话,楚小恒立刻回过头来,眼都直了。   “嗷嗷嗷……”   “等我回来!”   这一下可是动力十足,转身就跑了。   直到这个时候,方宴才放下手里的报纸,盯着那家伙离开的方向,微微一笑。   他终于知道了生命的真谛,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放弃就是得到。   脚下团着睡觉的绵绵,听到动静抬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趴回去睡了。   一切安静而美好。   想来父亲母亲如果在天有灵,也一定会开心的吧!   妹妹回来了,他也得到了归宿,余生之路,终究有人携手同行。   从十几年前的那场灾难之后,他从未有过一日安生,也绝对不会想到,能够有今天的幸福境地。   这都是因为楚恒。   余生啊——有那家伙陪着,该何其有幸。   【全文终】 第278章 番外1这就很好   全家聚会的时候,江江带了戚砚过来。   一众人都惊掉了眼珠子。   “这……”   楚小恒跟方宴也是面面相觑,叠声问着对方:“你知道吗?”   其他人也是摇头。   我的天——   楚小恒蹦蹦跳跳的凑上去,围着两个人转了一圈,啧啧赞叹:“哎呦喂!小子!平时看不出来嘛!还有这一手,把我家江江都勾搭进去了。”   而且消息当真瞒的密不透风,连方宴都不知道。   戚砚闻言挑眉,意味深长的开口:“你家江江?”   眼神随即瞟向不远处的方宴。   “就是我家江江,怎么着?”   楚小恒满脸写着不服气,干脆抬脚一步上前,揽住江江肩膀,嘚嘚瑟瑟的甩了甩脑袋,“我妹妹,当然算是我家的。”   方宴的妹妹,自然也是他的妹妹。   他与方宴,性命相合,本就不分彼此。   江江唇角勾着笑,倒是不曾抗拒,反而偏头,看了看楚恒,调侃道:“唔……最近是瘦了些,怎么减的肥?”   一提起这个,楚小恒简直是一把辛酸泪。   “你哥饿着我!”   他开始卖委屈了,一脸控诉的跟江江告状,“你哥不让我吃东西,说……说我比绵绵吃的还多……”   “我……我都饿瘦了呢!”   方宴抚额,瞧着那小家伙连蹦带跳的跟江江告状,心道他告状也就算了,还喜欢歪曲事实。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吃东西了?”   他叹了口气,着实无奈,眼见那小家伙抹黑自己抹黑的愈发起劲,不得不开口解释:“再说了,你本来就吃的比绵绵多。”   楚小恒一听回头,怒道:“你……那还不是你喂的!”   这个人的智商着实不低,学什么都学的十分快,这才多长时间,厨艺就已经突飞猛进了,比家里特意请的阿姨做的都好吃!   呜呜呜……楚小恒表示好饿好想吃。   “我哥居然给你做饭?”   江江十分惊诧,接着扭头去看戚砚,扬了扬下巴,“听到了吗?你老板都动手做饭了。”   楚小恒搭着江江的肩膀,侧头过来,添油加醋:“你瞧瞧,啧啧……我男人都给我做饭吃,你男人呢?嗯?”   顺便嘚瑟嘚瑟。   江江语塞。   戚砚在一旁小沙发上坐下来,挑挑眉,丝毫不惧,“可以啊!等你把烟戒了,我就天天给你做饭。”   这丫头烟瘾最近越来越大了。   “那算了,”江江摆手,白了他一眼,“你做的饭,我消受不起。”   楚小恒在一旁咯咯的笑。   他们就在老家吃了一顿饭,老爷子的病还是那个样子,反反复复,时而认得人,时而不认得人。   可很奇怪的是,他一直认得江江。   “丫头!你带回来的这个小伙子,是什么人?”   老爷子现在十分小孩儿脾气,拉着江江问这问那,完全把其他人晾在一边。   “爷爷,他是我男朋友。”   江江非常有耐心的解释,并且扯了扯戚砚,示意他向老爷子问好。   戚砚十分有礼貌的唤了句爷爷。   他跟着方宴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老爷子正常时候当然认得他,可如今糊涂了,自然不记得他是谁。   “我怎么觉得这个小伙子有点眼熟呢?”   老爷子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下戚砚,皱着眉发问。   戚砚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江江抢了先,“兴许是面善吧!爷爷,这毕竟是我的男朋友,您这么疼我,当然会看着面善啊!”   一句话顿时把老爷子哄得眉开眼笑。   “有道理,有道理。”   上次警告过老管家之后,方宴就把戚砚调回来,主要负责盯着老宅的事情,万万没想到戚砚跟江江倒是看对了眼,好上了。   好在戚砚做事十分果断利索,从不拖泥带水,倒是省了方宴的心思,也省得老宅出什么其他事情。   方宴如今的身子也好了不少,脸色瞧着也红润了些,不像是从前瘦的吓人的样子,但也没有见胖,依旧是清瘦颀长的样子,眉目俊朗,精致又温软好看。   “回家吧!”   聚会过后,老爷子累的不行,很快就被扶去睡了。   众人纷纷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方宴还多看了戚砚几眼,挑挑眉,饶有兴致的道:“你这动作够快的呀!拐了我最心爱的妹妹,连我也敢瞒!”   在面对他的时候,戚砚到底正经了些,笑道:“先生这话说的……我都拐了先生最心爱的妹妹,哪里敢先来汇报?那不是讨打吗?”   众人闻言,皆哈哈大笑。   分别的时候,方宴还特意警告了一遍戚砚,让他好好对待江江,否则自己不会放过他的。   戚砚自然笑着应了。   酒足饭饱,在回去的车上,楚小恒就忍不住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脑袋一歪,整个人都滚进了方宴怀里。   方向、力道,甚至角度都十分精准。   “回去自己坐好,真重!”   男人一脸嫌弃。   “唔……”   小家伙全当听不见,拿脸蹭了蹭,叽叽咕咕的嘟囔:“你怎么看他们两个人的事?”   按道理说,江江从前的心思他都知道,但他不能当做知道,只能装傻充愣。   要不然他们几个之间的关系也实在太尴尬了。   可这一次,如果江江有了好的归宿,那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怎么看。”   方宴倒是不太担心的样子,拍了拍赖在怀里困到东倒西歪的小家伙,微微一笑:“戚砚跟了我许多年,人品秉性我是都了解的,又知根知底,虽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但咱们也毕竟不看重这些,只要江江开心就好。”   恍惚间,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他也算对得起父母的嘱托,照料妹妹,看着妹妹有了新的归宿,获得了自己的幸福。   方家在十几年前缺失的一切,都重新得到,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从家破人亡到幸福安乐,这其中经历的曲折自不必讲,可是……上天毕竟还有礼物送给他们。   就比如……怀里这一坨打着呼噜的家伙。   男人低头,挑起唇角,微微一笑。   他们每个人,都终究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就很好。 第279章 番外2最初渊源   “师父,您真的要去吗?就不能留下来吗?”   机场里,女孩子站在轮椅前,低下头,有些不开心。   她很明显是匆匆忙忙赶来的,看上去有点难过,连眼眶都是红的。   轮椅上的男人脸色苍白,仍留着病色,却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低低开口:“等你完成学业,就去找我,可以吗?”   “可是……”   女孩子仍在迟疑。   “没有可是,那也是你的家。”   男人长长叹了口气,眉目俊朗,目光深邃而冷厉,“你家里人的消息已经有眉目了,就在M市,我先过去,查探一二。”   “等能够确定下来,你也完成了学业,就回去,好吗?”   话已至此,女孩子怏怏不乐的点了点头。   “这个圈子,师父不会再回来了,对吗?”   说到底,她还是有些难过的。   很多事情,即便知道原委,也仍旧会觉得可惜。   “对。”   男人微微掀了掀唇角,眸色冷了一下,“我留了人护着你,但我会彻底退出,再不回来。”   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继续下去了。   这么多年过去,因为独特的工作性质,他不知道失去了多少东西。   即便无亲无故,但总还有个捡回来的女孩子。   江江。   这孩子年纪虽然小,也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养父母,但是记恩且善良的,经常会来探望他,即便是他伤重几乎死掉的时候。   如果他死了,这孩子又能怎么办呢?岂不是要被仇家一直报复下去?   总归……日子再难,还是得过下去的。   男人拍了拍女孩子的肩膀,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被身后的人推着离开。   他这次受伤颇重,几乎伤及了根本,险些丢了性命,所以……已经没有资本再回归了。   上飞机的时候,他最后回看了一眼这座城市,这个国家,微微一笑,与过去的自己作别。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刚下飞机就进了医院。   等醒过来之后,已经三四天了。   病床边坐了个熟悉的影子。   “你居然回来了。”   女人生的妖娆,身材玲珑,凹凸有致,妆容精致,不经意间低头的时候,流露出几分妩媚。   “怎么?死过一回,转性了?舍得离开了?”   穆得蹙了蹙眉,脸色有些发白。   他气息急促,环视四周,立刻明白过来,忍不住轻笑一声:“我听说你已经再婚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关注我的行程。”   跟不爱的人在一起,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他们两个,就深深的证明了这件事情。   女人闻言,轻嗤一声,面带嘲讽:“我是已婚了,可那又怎么样呢?我就是想看看,曾经我不甘心失去却又不得不失去的人,如今有什么好结果?”   男人沉默了一下。   他自从受伤之后,整个人都虚弱了很多,不若从前健康强壮,连撑着身子坐起来的过程,都是吃力而艰难的。   上一段婚姻,是他最错误的事情,也给他上了非常重要的一课,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将就的。   没有爱的婚姻,是无法持续下去的。   即便没有矛盾冲突,也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没有出轨和暴力,可仍旧会因为没有爱,而分崩离析。   “抱歉。”   他垂下眼,轻轻开口。   “我来M市,是有一件要事,无意打搅你。”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结束的时候,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女人会意,拎包起身。   “我知道,”她骄傲的扬着下巴,目色冷厉,“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你死没死,如果死了,我还可以赶上给你收个尸。”   穆得转眼看她。   目色沉寂,无波无澜。   女人终究不再纠缠,踩着尖利的高跟鞋,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   “从前你不在也就罢了,但现在你来了M市,过去的账,咱们兴许得好生算一算。”   门重重开合的声音传来,穆得蹙着眉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痛欲裂。   许久,他侧了侧身,俯在床边,无声的呕吐起来。   上一段婚姻的失败确实与他有很大的关系,是他不够明白一些道理,自为婚姻仅仅是适合。   可他要的是适合,对方要的却是爱,这更加无法平衡了。   兴许……连适合都没有。   自始至终,只是他一个人看不清而已。   在医院住了几日,但身体稍微好些的时候,穆得就出了院。   他只有状态好的时候才能勉强拄着手杖走一段路,可出院的那一天,他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都不要跟着我,我自己走一走。”   情绪于他而言是非常陌生的事情,这么多年下来,他所做之事极度危险,一切行动靠的都是理智,从未用过情绪。   可今天——   也不知怎么,他突然有点失控。   漂泊多年,从幼里孤苦无依之日起,到达如今杀伐果断的样子,经历的风风雨雨不计其数,自然收获也是极大的。   名利,金钱和地位,他都有了,可心里头仍旧觉得孤单。   仿佛还是少了什么一样。   周末的时候,M市商业区人员密集,来来去去,十分拥挤。   穆得不是第一回 来M市,却是第一回在这样的时间到这么拥挤的场合。   他身体不太方便,便尽量小心翼翼的避着人走,如果有冲突,也是侧身先让人过去,极尽绅士,温文儒雅。   不一会儿,额上就见了汗。   不知不觉进了步行街,车子进不来,穆得又遣走了所有人,体力逐渐开始不支。   一瞬间,孩童的欢笑声晃过耳侧,他微微一顿,敏锐的察觉有人冲自己撞过来。   身体过度灵敏的反应让他险些还手。   是两个追逐打闹的小孩子。   男人被狠狠扑了一下,整个人撞在一侧墙上,手杖脱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音。   眼前黑了一瞬。   他几乎软倒下去。   可紧接着,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他的身体,伴随着一道清亮干净的嗓音,“先生,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第280章 番外3一见钟情   遇见楚明坤,实属意料之外。   穆得那一日分外狼狈,被搀起来,白着一张脸道了谢,待眼前黑雾散去的时候,就瞧见面前青年的脸孔。   蓬勃朝气,干净明朗,如同他的声音一样。   明显……要年轻许多。   “先生,你还好吗?”   楚明坤有点担心,几次发问,都觉得这人神色有些恍惚,搀着他的手臂不由得紧了紧。   “需要去医院吗?”   男人慢慢弯了弯苍白的唇角,微微摇头,“不用,没事。”   可他的脸色却看起来并不像没事的样子。   楚明四下望了望,还是不太放心:“那我扶您去那边坐一下吧!”   兴许只是低血糖罢了。   只是这个男人……模样着实好看,走在一众人群里,很难不惹人注目。   异域容貌,过于深邃的五官和湛蓝瞳仁,鼻梁高挺,轮廓分明,这即使在西方人的容貌里,也绝对是顶尖的。   “谢谢。”   穆得确实有些疲倦,他的身体并未完全恢复,因而走上一段路,就有些受不住。   他坐在路边的石凳上休息,回头看楚明坤也没走,反倒同样坐在了他身边。   “我没事了。”   男人微笑示意,俊朗的脸孔上漾着温和的笑,望向这个热心肠的青年。   “嗯。”   楚明坤点点头,关切道:“你家里人方便吗?我觉得你……还是让他们来接你吧!”   这个人的状况看起来明显不太好,像是大病初愈,孱弱不堪。   偏生气势又从容而优雅,宛若中世纪英俊帅气的绅士,风度翩翩。   “我没有家人。”   男人闻言,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勾唇笑起来,神色带了一点落寞,“我一个人住。”   听了这话,楚明坤也愣住了。   没想到一开口,就触了对方伤心之处。   “那……那我送你回去吧!”   楚明坤有些尴尬,随后及时开口补救:“这边是步行街,车过不来,但我可以联系内部的车,把你送出去。”   “然后我送你回家,可以吗?”   这个人明显不太了解M市,像是新到的人,也不知道是如何逛进来的,楚明坤四下看了看,觉得如果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还真是挺不让人放心的。   男人犹豫了一下。   他其实有别的法子离开,但是……眼前的这个人让他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非常奇怪,他看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就觉得面前一亮。   这个孩子生的干净,笑容明朗,眼神澄澈,一看就是个纯粹的孩子。   没有经历过什么世俗的沾染,干净而不染纤尘。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穆得抿了抿唇,扫了一眼腕表,“更何况已经快中午了……”   见他没有明言拒绝,楚明坤顿时松了口气,笑起来:“没有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其他事情。”   “那……就先谢谢了。”   穆得这才含笑应了。   他一向是理智而锐利的,才刚刚认识不到两个小时,坐在回家的车上的时候,他便非常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孩子……一见钟情。   楚明坤开车很稳,并不让人觉得眩晕,穆得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见他侧头看自己一眼,表情有点担心。   男人便每每含笑回望过去,眼底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不要担心我,我没事。”   他着实生的英俊,只是看起来已经不算年轻了,眉眼间染着岁月的风霜,却未损容貌,举止矜贵而优雅,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有浅浅纹路。   “我……”   小心思被对方戳破,楚明坤禁不住有些尴尬,随即专心看路,不再偏头:“我只是在想,先生是有腿伤吗?”   这个男人拄着手杖,走路虽不曾一瘸一拐,但仍旧显出几分孱弱,很明显是……腿上有什么毛病。   “有一点。”   穆得也不隐瞒:“最近病的厉害,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一直是用轮椅的,今天出来的时候逞强了,没想到出了状况。”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依旧是温润而沉缓的,并不显得过分消极,反倒带了一点自嘲的意味,唇角含笑,并不惹人厌烦。   楚明坤心里一沉,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我叫穆得,”男人微微一笑:“你也别叫我先生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楚明坤。”   青年点头,与他相视一笑。   楚明坤早就瞧出来这个男人身体状况不佳,可碍于两人刚刚认识,他也不好随随便便就去打听人家隐私,便按捺住自己,没有发问。   送穆得回去后,穆得再三留他吃午饭。   楚明坤直到进了门,才发现这座宅子有多大。   能看出来是一座老宅子了,有些年头,陈设古旧,但里面的装潢十分华贵,每一样家具都价值不菲。   这个人……恐怕是有些身份。   不多时,男人便换了柔软的家居服,吃过药后,是坐着轮椅出来的。   “抱歉,我该谢谢你。”   楚明坤连连摆手:“举手之劳而已,你这样谢来谢去,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座宅子里有不少佣人,但还有一些应该不是佣人,与这个叫做穆得的人关系十分亲密,恭敬又担心。   “先生,医生说你明天还要再去医……”   用餐之前,底下的管家战战兢兢的低声提醒。   男人皱了皱眉,脸色蓦然转冷,“下去。”   他并没有发脾气,但只是简单的两个字,敛着的气势忽而不由自主的散出来,让人忍不住微微颤抖。   “穆得。”   管家刚刚要下去,楚明坤就开口了,他看起来有点好奇:“你还需要去医院吗?”   男人垂眼,微微一顿,旋即又轻笑起来:“没什么要紧,总归是他们大惊小怪罢了。”   “可是……”楚明坤咬了咬唇:“我觉得你今天的状况并不太好,如果真的需要,还是要去一趟的。”   男人沉默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管家。   管家挣扎了一阵,到底不肯说假话:“先生……真的得去……”   男人突然挑了一下眉,“那……你有时间陪我去吗?”   “啊?”   管家顿时傻掉。   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听对面的楚明坤说:“我有时间。” 第281章 番外4运筹帷幄   从那天起,管家费了一番脑筋,心里头绕了好几个圈,才算看明白自家先生的心思。   嘶……原来是看上了那个年轻人。   自家先生一向是个杀伐果断的人,运筹帷幄,做事之前从来都是高瞻远瞩,布局全面,从容不迫,并不曾出过半分差池。   可在面对一个普通年轻人的时候,居然生了这么多弯弯绕绕。   “先生,楚明坤是M市有名世家楚氏的大少爷,目前掌着楚氏日常事务。”   轮椅上的男人慢慢转身,微微一笑:“嗯,我知道了。”   不论是谁,他都要拿下来。   遇见那个孩子之后……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譬如曾经的枕边人为何会对着自己歇斯底里,崩溃又疯狂。   又譬如爱不是躲避,而是步步紧逼,想要拥有。   “我来了。”   楚明坤当真认认真真做起了司机的职务,接连几日一直风雨无阻,他以为那个男人独居,就是无人照料,哪里会想到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等候吩咐。   穆得在卖惨这一方面,绝对是脸不红心不跳系列。   什么管家有事,佣人都是外面带回来的,不熟悉M市,理由信手拈来,不算严谨,却好在他从容淡定,看着不似作假。   “你不忙吗?”   两人渐渐熟稔起来,穆得知道自己占用了对方不少时间,低头抚了抚毯子上的褶皱,侧头浅笑。   “还好。”   楚明坤想了想,“最近不太忙,有其他人在,用不太上我。”   一方面是确实不太忙,有楚娇在,另一方面也是比较不放心穆得。   他看起来非常淡定,不论面对怎样的事情,都十分从容,即便……医生的诊断。   “病人头、脊椎、以及右腿下方受过重创……”   楚明坤听的目瞪口呆,侧头去看轮椅上一脸风轻云淡的男人,几乎不敢相信。   这……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怎么身上会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伤呢?   “谢谢医生。”   穆得抚了抚额,偏头扫了一眼那孩子呆愣的模样,长长叹了口气。   “别怕,没什么事。”   他其实心里头早就有数,这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是陈年积累下来的,倒是没什么致命之处,只不过……有些麻烦罢了。   养起来麻烦,平时更需要小心调养。   做了康复,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穆得已经很疲倦了,回家的路上,竟是浅浅睡了过去。   他身子本来就在恢复期里,又没有得到很好的调养,所以一直体力和精力都跟不太上,比之前差了不知道多少。   楚明坤停下车,转头去看他,“到了……”   男人斜斜倚着座椅,半侧着头,竟是睡了过去。   他脸色着实不太好看,但睡着的仪态仍旧安雅,眉眼间十分宁和,叫人移不开眼。   这个意外中相识的男人……给了楚明坤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总是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男人似乎疲惫至极,浅浅睡着,胸腹之间笼着薄毯,显得整个人温柔又安宁。   楚明坤想了想,俯身替他解了安全带,旋即下车,从另一边打开车门,凑过去,轻手轻脚的抱他。   男人并没有醒。   他轻的出奇,明明生的高高大大,骨骼宽厚的样子,看起来也不觉得瘦弱,抱起来的时候……却真是轻。   毫不费力。   “这是怎么了?”   迎上来的管家见自家先生被抱回来,着实吓了一跳。   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楚明坤“嘘”了一声,压低嗓音:“他睡着了,还未醒。”   旋即就抱着人上了楼。   管家听的一头雾水,转身去看的时候,瞥见自家先生垂落下来的指尖微微一动。   哎呦我去!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倚着自家先生的警惕性,哪里会整个儿被人扛走了都不知道,必定是装的。   嘶……自己还是不要再去凑热闹为好。   没想到啊没想到,先生在做正事的时候运筹帷幄,分毫不差,连撩汉的时候也是计划周全,手段利索。   真是……值得他们学习。   管家刚一转身,就听到上面隐约传来楚明坤的喊声:“他好像发烧了……”   豪华精致的卧房里,穆得躺在柔软的床上,稍稍睁眼,反手扯住即将转身的楚明坤。   他眩晕的厉害,惊觉身上起了热,微微侧头,眸底映出青年惊惶的面容,忍不住笑了一下。   “别害怕,我没什么事。”   楚明坤默了默,心里头好像有什么微微动了一下。   这个人……怎么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呢?   低眉浅笑,温言软语,看似温和,可又好像对什么事情也不在意。   包括自己的身体。   楚明坤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没怕,” 他坐回去,反手握住男人冰冷的手心,斟酌着言辞开口:“我只是觉得你这个样子……你……”   他咬了咬唇,到底化为一声叹息。   “你怎么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呢?”   管家动作很快,翻了药出来,并且带上来了热水和温度计,以及干净的毛巾。   “楚先生,我家先生只能吃这几种药,拜托您了。”   他恭恭敬敬的将东西递给楚明坤,转而接受到自家先生的眼神,迅速退了出去。   跑的挺快。   “哎……哎?”   只留下楚明坤一个人目瞪口呆。   好像……他感觉的是没错吧?穆得的佣人……好像都不太尽心尽力,平白无故让人放不下心来。   穆得闭了眼,佯作昏昏沉沉,半清醒半迷糊的配合楚明坤吃了药,又重新躺下去,扯着楚明坤的衣袖不放。   楚明坤无法,只能彻底留下来照顾他。   至于公司的事情……就都交给楚娇吧!   要不然把发烧的穆得一个人丢在这,他还真是觉得不大放心。   哎——   殊不知半昏半醒的穆得余光里瞥见楚明坤在身边忙碌而专注的身影,唇角逐渐勾起笑来。   心里头涌出浓浓暖意。   他喜欢这个孩子。   很多时候,有些念头一旦破土而出,就再也压不下去,反倒宛若藤蔓一样疯狂生长。 第282章 番外5我也喜欢你。   落地的第一个冬日,穆得就有些水土不服,加上没休养好,差不多病了大半个月,才稍微起得来身。   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年末的时候,楚明坤变得非常忙碌。   公司的事情非常多,楚娇一个人忙不过来,楚明坤就不得不返回去帮忙。   穆得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他咳嗽的厉害,整个人消瘦了不少,圣诞的夜里,他在楚氏大楼之下,抬起头来,目光沉沉的望上去。   “先生。”   管家低头,有点担心:“太冷了,还是回车里等吧!”   天上又有点飘雪,呵气成冰,非常冷,男人穿的很厚,坐在轮椅上,久而久之,连肩上都积了薄薄的雪。   “咳咳……咳咳咳……”   他眉角都结了细白的霜,更是掩唇低低咳着,肩头耸动。   最近病的厉害,脸色就差了不少,整个人瞧着气色灰败,有些折损面容。   出门的时候,还特意照了照镜子,问了管家好几遍,自己是不是显得又老又丑。   年纪是个大问题。   从前的时候,穆得到底健康,强壮而充满活力,可随着年岁渐长,身上叠着一回又一回留下的旧伤,到底逐渐衰败下去。   他人生中最风光精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如今只剩枯萎败落的夕光。   在这样的时刻碰到楚明坤,这么年轻而蓬勃的一个孩子,健康而丰盈,与他……实在太不一样了。   “先生!”   眼见穆得咳得愈发厉害,管家有些急了,“外面太冷了!不能在这待了!”   男人微微摇头,目色苍茫,“再……咳咳……让我待一会儿。”   他抬起头来,望着楚氏大厦的顶层,等天色渐渐暗下来,万家灯火憧憧,亮起暖光。   “先生,真的不要告诉楚总吗?”   底下人都觉得自家先生最近有点不对劲。   楚明坤忙起来之后,男人整个人的精神眼见的萎靡下去。   也不去找楚明坤,反倒是经常坐在楚氏楼下,看上半天。   “不必,咱们马上就走。”   男人容色精致,五官宛若雕塑一样深邃英俊,眉目泠润,染着白霜。   他略略垂眼,纤长的眼睫垂落下来,遮住神色。   “走吧!”   这段时间,他挣扎了很久,都在考虑他与楚明坤之间的关系,要不要……拿下这个孩子。   他非常确定自己喜欢这个孩子,可这个孩子对于他的心思……他很难把握。   如果真的强留,倚着他如此糟糕的身体状况,等以后……这个孩子会不会恨他?   男人沉沉叹了口气。   “回去吧!”   轮椅压过去,转过身去,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朗而熟悉的声音。   “穆得!穆得!”   男人刚要上车,闻声便转头看过去。   只见楚明坤迅速从里面跑过来,只穿着单薄的线衣,竟然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披上。   “穆得!”   楚明坤急奔过来,扑到轮椅面前,粗粗喘息,神色惊讶:“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一直坐在下面?为什么不进去找我?”   他搓了搓手,拂去男人肩头覆着的雪沫,握了握他的手,心疼不已:“怪不得秘书跟我说,最近总看到有个奇怪的人坐在楼下,不知道在看什么。”   尤其是穆得容色绝佳,又坐着轮椅,便格外引人注目一些。   但其他人顶多议论几句,自然几乎没有人会跟楚明坤说。   所以楚明坤才一直不知道。   “我怕打搅你工作。”   男人浅笑着抬眼,目色温和,转而递给管家一个眼色,管家便从车里取了一件自家先生的外套,递给楚明坤。   “楚先生快些穿上吧!外头这么冷,容易着凉。”   楚明坤打了个寒颤,赶紧披上,转而推了轮椅,就往里面走。   “不会打搅,先进去暖一暖。”   临近年关,公司里非常忙,大家都在加班,楚明坤带着穆得坐自己的私人电梯进去,一路直上了顶层。   恰好碰到楚娇离开。   “明坤,我先回……”   话音未落,她就蓦然愣住,眯了眯眼,盯着轮椅上那个男人。   轮廓锐利而精致,宛若造物主精雕玉琢的恩赐。   “这位是——”   女人轻轻一笑,拦在他们面前。   “穆得。”   男人微微抬头,脸色被冻得有些发白,但神色仍旧温和,气势从容,安稳而淡雅:“你好。”   “他是我朋友。”   楚明坤赶紧解释,摆了摆手,催促道:“你先回去吧!这边的事情交给我。”   楚娇点了点头,进电梯前却仍旧回头多看了那个男人几眼,目色阴沉。   明坤怎么会跟那个老男人在一起?   简直诡异!   “快暖一暖!”   进了办公室之后,楚明坤立刻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又转身兑了热水,递给穆得。   还翻箱倒柜找了几个暖水袋,一股脑都塞给穆得。   一冷一热间,男人被激的直咳。   他有点好笑,任着那家伙手忙脚乱,干脆扯开毯子,被管家扶着站起来。   “不太有用,我觉得已经冻透了。”   在外面待了那么久,确确实实是从里到外都冻透了,男人四肢有些僵硬,便稍微活动一下。   “啊?”   忙碌中的楚明坤回头,有些微愣。   “那……那怎么办?”   男人身材高大,能瞧出昔日里的英俊潇洒,眉眼弯弯,含着柔和的笑。   “嗯……”他仿佛认真思考了一下,继而抬头,语调极轻:“过来抱我一下。”   楚明坤彻底愣住。   这话着实来的突然,连管家都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扶不住穆得。   先生啊先生……是当真把出其不意四个字的意思发挥到了极致。   “我很喜欢你,明坤。”   男人冷的发抖,几乎找不太稳,神色却依旧平静而从容。   他含着笑,语调温柔而直白,“你喜欢我吗?”   四周气氛陡然凝滞,楚明坤愕然抬眸,有点无措。   这……果真国外的人都是别无二致的直白。   男人很有耐心,在等着楚明坤的回答,可连续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动。   “算了……”   男人微微一笑,十分绅士的垂下眼,退了半步。   只是眼角的弧度,略略落下来些,染着失落。   这种事情,一贯是不能强求的。   “我们走吧!”   穆得刚侧了侧身,对管家说了一句,就见楚明坤忽而大步上前,一把抱住他。   狠狠的抱着他。   “我也喜欢你。” 第283章 番外6特别特别喜欢   时间仿佛就定格在那一瞬。   管家松了手,捂着脸退出了办公室。   老天爷!自家先生也太直接了吧?难不成忘了还有一个他在身边吗?   看来还是自己这一盏灯泡瓦数太小啊!   不够亮,不够亮。   楚明坤紧紧的抱着这个人,几乎喜极而泣。   他抿了抿唇,从这人怀里仰起头来,一字一顿的问:“那是不是……我抱着你,就暖和了?”   男人垂眼,怜惜的吻过他的额头,轻轻“嗯”了一声。   “是。”   这半生以来,穆得不知受过多少冰寒,在凛冽彻骨之地,许多时候,几乎都把命丢了去。   所以……无论外面多冷,他其实都受的住。   只不过是因为心冷了,所以才不畏惧所有严寒。   可这一刻,他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仿佛漂泊半生的源头浮出,终究有了归宿。   “楚明坤。”   男人喃喃念着这三个字,唇齿之间,反反复复。   仿佛是必生依托,命之终极,到底落到此处。   再也不会变了。   穆得明白,自己终于寻到了一生所求。   两人拥抱了许久,分明是穆得先开的口,可到头来最激动的,还是楚明坤。   他整个人都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紧紧抱着穆得,欣喜而莽撞。   手臂力道大到穆得都有些吃不住。   “好了好了,”男人失笑,没想到事情进行的这么容易,抬手拍了拍楚明坤,有点吃力的开口:“我身上都冷透了,有点站不太住……”   楚明坤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反应过来,扶着这人坐进柔软的大沙发上。   “快脱下来暖一暖。”   楚明坤也没想太多,直接下手扒这人衣服,顺便将暖水袋和毛绒毯都一股脑取过来,堆在两侧。   “感觉衣服都结冰了。”   他将穆得扒的只剩一连衬衫的时候,接着低头去扒他裤子。   “明坤……”   男人抚额,不得不抬手拦住他,长长叹了口气,语气温柔:“我自己来。”   楚明坤猛的抬头,这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嘿……”   他刚才没有多想,只顾着动手,可现在才发现……自己这动作……怎么这么流氓呢?   他倏尔缩回手去,有些尴尬:“我……我不是有意的。”   这简直是——   要命!   楚明坤忽然扭头,转身就跑了。   他冲到休息室里,翻箱倒柜找了一条新的毛绒睡裤,还有大绒睡袍,全部抱出来,放到穆得身边。   紧接着转过身去,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自己来吧!我……我不看。”   男人侧头,面容苍白,脸上却仍旧带着笑,柔软而谦和。   楚明坤虽然没有回头,却仍旧竖着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   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你……你如果需要帮忙,就叫我啊!”   这个人明显虚弱的厉害,能自己换衣服吗?   楚明坤有点胡思乱想。   “嗯。”   闻言,身后那个男人轻轻应了一声。   楚明坤抿了抿唇,非常耐心的等着。   身后声音很小,只有细微的衣服摩擦之声,缓慢而低柔。   楚明坤有点走神。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人才出声。   “好了。”   他回过头去的时候,就发现沙发上的凌乱全都被收拾整齐,叠好放在一侧。   而男人身上穿着宽松的毛绒睡衣,毛绒地毯也是整整齐齐的盖在膝头,粉蓝相间,显得整个人柔软又干净。   重点是……上衣是连帽的,脑子上戴了两个可爱的耳朵。   “噗……”   楚明坤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穆得微微一愣,顺着他的眼神侧了侧头,也有些无奈,“这个……是你的衣服吗?”   有点幼稚,但因为是睡衣的缘故,会格外宽大一些,这才勉强合身。   “是。”   楚明坤笑着坐下来,检查暖水袋放置的位置,“不过没有穿过,是楚娇给我买的,一直放在这里,我还是觉得她这个眼光稍微有些女气……”   衣服是订制的,楚娇亲自选的面料,很厚,非常暖和,又宽大,可楚明坤只是打开看了一下,就嫌弃的不行。   主要这个颜色……是粉蓝的,底色是纯白,设计感也不错,可就是显得有点嫩,又有点女气。   楚明坤死活不穿,觉得这压根不是自己的风格。   “那你就给我穿?”   穆得有点好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目色柔和。   “这不是事急从权吗?”   楚明坤忍不住笑,将毯子拉上去,拢住穆得。   “再暖一暖,我让人定了点东西,待会咱们一起吃晚饭。”   今日是圣诞,外面灯火喧嚣,街道车水马龙,充斥着满满的节日气氛。   办公室里空调温度调的很高,穆得大半个人被拢在毛绒毯里,身侧堆着几个暖水袋,并且连脚边都照顾到了,这样一捂,整个人很快就回了暖,冰冷退却,变得暖融融的。   “好。”   他含笑偏头,目光柔和,“我自己在这儿坐一会儿就行,你去忙吧!不用陪我。”   看得出来,这孩子最近非常忙,他生怕打扰这孩子的工作,便催着这孩子去做事。   今天过来,已经足够冒昧且搅扰了,得到如今这样的结果,简直是他不敢想的惊喜。   只要这孩子点头了,给他足够的机会留下来,那么剩下的一切……都不足以成为阻碍。   他会站在这个孩子身后,成为他的靠山和倚仗,为他在前行的路上点一盏灯,保他余生顺遂无虞。   楚明坤迟疑了一下,想到确实还是有许多事要做,便点了点头,“你要不要去里面躺一躺?”   男人微微摇头,眼底含着笑:“我在这靠一会儿就好,你去忙吧!待会一起吃饭。”   楚明坤咬唇,点了点头。   他转身刚走出几步,就又停下,退回来,俯身下来,张开双臂,半跪在地上,温柔的抱住这个清瘦英俊的男人。   “穆得。”   “嗯?”   男人有些诧异,抬手反抱住楚明坤,安抚一般的轻轻拍了拍他,柔声问道:“怎么了?”   楚明坤抿唇,不由自主的笑出来。   “没事,就是想抱抱你,总觉得……像做梦一样。”   “穆得,我也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第284章 番外7蜜汁厨艺   又一年新岁。   今年的楚家,比往常热闹了许多。   “喂!这回可是我们回来的最早。”   楚小恒腰间系着围裙,一只手拿着铲子,一只手叉着腰,笑的一脸嘚瑟,冲外头的人挥舞。   楚明坤压根懒得搭理他,倒是楚娇回了一句:“怎么……特意早回来给我们做年夜饭的吗?”   这个小少爷从小娇生惯养,不摔盘子砸碗就很好了,还系着围裙在装样子,真是……有趣。   几人纷纷进了门。   楚恒“咦”了一声,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的?阿宴特意嘱咐了我回来给你们露一手的,快来快来!我都做的差不多了!”   楚娇和黎旻对视一眼,都有些愕然。   黎旻也是一脸狐疑,以为这个娃在说笑,“你家这个小少爷还会做饭呢?”   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这家伙不在旁人吃饭的时候捣乱就已经很好了,难不成还真指望他做饭?   方宴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的看好戏。   “老黎,你这可就小看小恒了,他这一年来可是没少磨练厨艺,到现在嘛……总归练的多,怎么还能没点长进呢?”   事实上他是打心眼儿的害怕。   楚恒那个小家伙总算是找到整治他的法子了,每天一下班回家就变着法做饭给他吃,吃的他叫苦连天。   幸好这家伙中午不回来,要不然他受的折磨还多着呢!   都练了大半年了,楚恒的厨艺何止没有一点长进,那压根就叫做原地踏步,没瞧见动过。   不仅如此,他还喜欢变着法子学新菜式,虽然每每都得炸上一两回厨房,自个儿灰头土脸的跑出来,委委屈屈的卖惨。   方宴对此着实头疼。   不过,他是常常受到这家伙的厨艺荼毒,但楚家人没受过,所以除夕的大清早,他就把睡的迷迷瞪瞪的小家伙拎起来,带着回了楚家老宅。   不行不行……毕竟是楚家养出来的娃,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们感受一下自己的心情,不能让自己一个人受荼毒吧?   好事都要大家分享才行。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就是就是!”   蠢兮兮的小楚压根没听出那人话里有话,反倒以为他在夸自己,顿时得意洋洋起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楚明坤看看穆得,又看看楚娇,再观察一下方宴高深莫测的样子,心里头就差不多有了分寸。   “不……不会把咱们都吃到医院里去吧?”   方宴闻言,顿时沉声笑出来。   “哈哈哈哈……”   恐怕楚家人里,也就楚明坤稍微聪明些了。   楚娇撇嘴,捅捅身边的黎旻,扬了扬下巴:“我减肥,你就替我把今天的份儿吃了吧!”   黎旻吓得连连摆手:“双份中毒,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哎哎哎?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气的楚小恒直接抡起铲子甩了甩,怒目而视。   “我跟你们说啊——今天谁都跑不了,等着瞧吧!哼!”   气鼓鼓的小楚扭头,继续一头扎进厨房里忙活。   “兄弟。”   黎旻看那家伙走了,才不声不响的凑到方宴身边,坐在沙发扶手上,胳膊搭着沙发背,靠过去笑问:“哎呦……你不给透个底,你家那玩意儿厨艺到底怎么样啊?”   男人侧头,佯作高深的眨了眨眼,“唔”了一声:“顶多已经训练到炸不了厨房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楚母从转弯的长廊里退出来,一脸惊诧:“方宴,你……你真的确定他能行吗?”   她怎么觉得那几个菜都瞧着不太对劲呢?   折腾大半天了,做好的都冻了起来,楚小恒这次还真是卯足了劲,连帮忙都不用人。   还是楚母提前吩咐他们偷偷准备几个菜,免得……那小家伙煮的东西不能吃。   大年夜饿肚子,那也是太凄惨了。   “其实……不太确定。”   男人有点无奈,抬手揉了揉额角,“小恒每每在家里煮东西,我都得找由头避出去,他做的东西……味道实在不太敢恭维。”   这一下,连楚明坤也凑了过来问:“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穆得最近肠胃不太好,会不会给吃的闹肚子啊?”   听的穆得在旁边失笑:“你别拿我做筏子,我什么也能吃。”   “那可不行,”楚明坤皱眉,神色认真:“你要被小恒做的吃食吃到再犯怎么办?我觉得吧……要不然你就吃碗白饭吧?”   “其他的我们吃。”   穆得诧异,抿了抿唇,湛蓝的眼瞳浮出几分不可思议。   他忍着笑重复了一遍:“明坤,今夜可是除夕之夜,你们倒是吃一桌佳肴好菜,让我只吃一碗白饭?”   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楚明坤转头看过去,表情比他还诧异:“可是……你最近不是一直告诉我你没有胃口吗?”   这人总是说自己没什么胃口,最近吃东西就跟着敷衍而潦草,怎么……到了老宅之后,还非要跟他们吃一样的起来了?   “今天有胃口。”   穆得含笑挑眉:“毕竟是过年。”   楚明坤嘴角抽了抽,刚忍不住辩驳,就见方宴叹了口气,似是沉吟许久,才勉勉强强找出形容词,“就是……吃的下去,但……除了充饥,实在没什么其他用处。”   这还是他想了好久的描绘了。   楚恒那家伙认认真真学了许久,从起初的难以下咽,到如今怎么说也能吃下去了,卖相也稍微好看了一些,只是……丝毫没有食物除充饥之外的其他作用。   众人听着厨房里隐约传来的动静,皆面面相觑,心惊胆战。   今天可是一顿别样的年夜饭,也不知道……那家伙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方宴扫了一眼,见大家都是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你们还是等会瞧吧!”   其实他最担心的一点,倒不是饭菜难以下咽,而且今天做的样数这么多,那家伙毛手毛脚的,不会把油盐酱醋都混碟吧?   万一放岔了,那才叫有好戏看呢!   啧啧……今个儿可终于不是他自个儿尝试楚小恒的手艺了,让大家一起感受感受他平时的感受吧! 第285章 番外8闹肚子   等到了夜里,好戏果真开场。   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桌子很大,摆满了楚小恒的手艺,看上去倒是还像个样,不至于难以入眼。   可大家却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率先动筷子。   楚父也是一脸不可思议,“这……这都是你做的?”   楚小恒一脸骄傲的点头,“那是当然。”   一大桌子,也就甜粥和凉菜不是出自他之手,他嫌太简单,交给佣人做了。   楚父也有些拿捏不准,只能侧头求助楚母,“这……这到底能吃吗?”   楚母眨眨眼,率先动了筷子,“试试就是。”   大家刚松了一口气,目不转睛的瞧着出楚母的动作,想要探知结果。   可没想到的是,楚母夹起菜来,却是筷子一转,放到了楚父碗里。   “来来来,你儿子头一回做菜,这第一筷子啊……当然得你先尝尝。”   众人各自低头憋笑。   “这……”楚父瞪大了眼睛,十分吃惊,“这难道不也是你儿子吗?”   楚母挑眉,“一家之主,总得带头做个示范。”   “这……”   两人推来推去,计较了许久,楚父才不得已拾起筷子,夹起菜来。   是一道糖醋排骨。   他一入嘴,就察觉了不太对劲,转头问楚母,“这……这是什么菜呀?”   楚母摊摊手,一脸无辜:“糖醋排骨,怎么了?”   “就是呀!怎么啦?”   楚小恒也一脸期盼的来了这么一句。   楚父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像含了一嘴盐粒子。   他还以为这家伙是盐腌排骨呢!   “怎么啦?不好吃吗?”   看着楚父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楚小恒疑惑的看了看身边的男人。   “我记得你上回还夸过我呀!”   方宴闲闲侧头,微微一笑,“确实,只不过人的口味不太一样,我喜欢的,咱爸可未必喜欢。”   喜欢个屁!那东西他都不敢拿去喂绵绵,怕把狗吃出个好歹来。   可此话一出,彻底让楚父骑虎难下,咬牙吞了下去。   “还……还不错吧!”   他喝了一大口水,勉勉强强的咽下去,维持着面上笑容,招呼大家,“我儿子做的东西能不好吃吗?大家快来,都一起尝尝。”   众人不得不拾起筷子,一起吃起来。   楚小恒见状,顿时笑眯了眼。   “阿宴阿宴,我帮你夹……”   话音未落,就低头见自己碗里堆起一座小山。   “这……”   男人慢条斯理的替他夹菜,神色温柔,垂眸浅笑:“快下来吃吧!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来就行。”   顺便还摸了摸这家伙的脑壳,温柔的加了一个“乖”字。   楚小恒立刻被迷的找不到北了,乖乖低下头吃东西加监督大家吃东西,再也顾不上盯着身边男人。   “大家愣着做什么?快吃快吃!”   楚明坤吃到一根半生不熟的绿叶,盯着瞧了半天,都怀疑自个儿眼花了。   “穆得……”   他转过头去,小声凑到穆得身边,“这东西能吃吗?不会真吃出什么事吧?怎么还是回家再说吧?”   就瞧着刚才楚父那表情,他就知道这东西不能吃。   可要真明着说出来,那个小家伙岂不要翻了天?那还了得?可要是不说,这东西吃进去,受罪的还是他们。   穆得摇摇头,唇角含着浅浅笑意,“你觉得不行吗?我觉得还好啊!”   楚明坤顿时目瞪口呆:“我……你……你说真的假的?”   不会吧!这人不是味觉失灵了吧?怎么……还觉得这个好吃不成?   虽然有的菜不至于太难以下咽,但无论如何也跟好吃这两个字不沾边啊!   他们两个在这叽叽咕咕的咬耳朵,另一边的楚娇就比较直白了。   “噗……”   “小恒,你是不是放醋蘸料了?”   她皱着眉头,险些吐了出来,勉强嚼了几次,在楚父楚母的眼神之下,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怎么这么难吃啊!”   黎旻捣了捣她,眯了眯眼:“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快,继续吃!”   “你……”   楚娇侧了侧脸,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吃的这么香啊?”   这家伙……肯定是在装样子。   “那当然是因为好吃啊!”   黎旻嘚瑟的甩了甩头,挑了挑眉,随即冲楚娇笑了一下,“咱们家里的小少爷做什么东西不好吃,对吧?”   这话说的楚娇倒是没了言语。   大家各怀心思,女婿儿婿们都卯足了劲表现自己的宽和大气,吃的不亦乐乎。   倒是苦了楚家几个孩子,只能跟着吃,一顿饭下来,脸都绿了。   这都是些什么呀?   他们现在倒是明白了方宴那会儿高深莫测的话,果真是鸿门宴呀!这菜就是喂狗,狗估计都不肯吃。   方宴含着笑容扫过四周,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甜粥,顺道抚了抚旁边这个小家伙的脑瓜子。   “别看我,好好吃饭。”   入了夜,外面鞭炮声便起来了,四处喧嚣,热闹非凡。   今年的楚家格外有人气,这么多人都来了,算是多少年里难得的热闹了。   楚明坤捂着肚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哎呦!我怎么觉得今天的饭有点问题呢?”   穆得扭头,“嗯”了一声,关切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楚小恒也跳出来,摸了摸自己吃的圆滚滚的肚皮,“不可能吧?我吃了这么多,根本没有问题啊!”   虽然……确实也喝了不少水。   楚明坤现在肚子“咕嘟”一声,立刻转而奔向洗手间,“不行了,不行了,我得赶紧……我得赶紧去一趟……哎呦!”   众人面面相觑,四下看了看。   连楚小恒也有点纳闷:“不至于这么夸张吧?我自己也没事啊!大家不都没事吗?”   大哥这究竟是怎么了?   没过多久,下一个中招的,居然是楚父。   他捂着肚子去了楼上的洗手间。   楚小恒更疑惑了,“方宴,我以为你的肠胃就足够脆弱了,他们的怎么还弱一些啊?”   他可不记得自己老爹肠胃这么差呀?   方宴摸了摸下巴,挑眉笑道:“兴许是……最近变差了吧?”   他们可没受过楚恒黑暗料理的荼毒,拉拉肚子……挺正常的。 第286章 番外9集体中招   除夕夜,万家灯火。   烟花声阵阵,在夜里绽开,暮色四合,分外漂亮。   楚小恒拉着方宴在外面放了一阵烟火。   “阿宴阿宴,你看,多漂亮呀!”   小家伙十分高兴,蹦蹦跳跳了半天,自己放了一整箱,牵着绵绵跑了许久,欢欣鼓舞,旋转跳跃。   “嗷嗷嗷……”   男人靠在栏杆边上,微微眯眼,含笑瞧着那个欢呼雀跃的家伙。   外面温度很低,冷风阵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飘起了雪,纷纷扬扬,十分漂亮。   “阿宴阿宴,哈哈哈……”   小家伙蹦蹦跳跳,分外乐呵。   “汪汪汪!”   绵绵也非常开心,甩了甩脑袋,撒欢似的跑起来。   他们一人一狗在一块,奔跑欢呼,在黑暗里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下雪了!”   楚恒溜了一圈绵绵,看天上雪越来越大,不由得停下,看了看绵绵甩毛,顺手揉了揉狗头,喘了口气。   “阿宴阿宴,咱们进去吧!他们说在守岁和吃饺子呢!”   楚小恒扑到男人眼前,闹腾的脸蛋红扑扑的,十分喜庆。   男人含笑着点头,“好。”   外面确实很冷,站的久了,身体就有些僵硬,他活动了一下四肢,转而慢慢跟着楚小恒走了进去。   绵绵跟在一侧,前爪站起来,扒拉了方宴几下。   沾了方宴一身的雪。   “哎哎哎!松手!”   楚小恒拍了拍狗头,侧身过去,替方宴擦干净雪水。   “别把雪沾到你身上。”   他闹腾的脸色红扑扑的,却还是十分仔细的俯身,将男人身上的雪都清理干净,生怕他着凉。   两人回了屋子,转头一看,就只有楚母和穆得在说着话。   佣人们在厨房里包饺子。   “咦?”   楚小恒挠了挠头,左顾右盼了一番:“妈,他们人呢?怎么就只有你们两个?”   大别墅里十分寂静,小家伙蹦回来,把狗子的爪子也清理了,才牵进来。   轮椅上的穆得扭头,嘴角止不住上扬,“去洗手间了。”   “哦。”   楚小恒以为他说楚明坤,也没多在意,随口又问:“那我爸呢?今天是除夕,难不成还在书房?这都过年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么勤劳?”   穆得抿了抿唇,明显是憋着笑的,又重复了一遍,“去洗手间了。”   咦?   楚小恒这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是……我爸那会儿不是去过两回吗?怎么现在又……”   哎?应该不是他做的饭有问题吧?方宴也没事啊!   小家伙疑惑的挠了挠头,去看方宴。   男人挑眉,含笑不语,慢慢扶着一侧换了鞋,脱了外套,坐在沙发里。   看也没用,反正他已经百毒不侵了,就让楚家这些人……好好感受一下他们养出来的这个小崽子做的美味佳肴吧!   毕竟……总不能老是他一个人吃独食不是?   “哎呦哎呦!”   不多时,楚明坤捂着肚子从楼上跑下来,有些气喘吁吁,拉的脸色发白,抬头一看到楚恒,就忍不住想揍他,“你……你个小兔崽子究竟在饭里下了什么东西啊?真是吃死我了!”   他跑到穆得轮椅一边的地毯上,一屁gu坐下来,有气无力:“哎呦哎呦……”   楚小恒眨眨眼,一脸无辜:“咱们明明吃的一样的东西,我怎么没事啊?”   楚明坤被这话气的直翻白眼:“那楚娇和黎医生,还有我、咱爸怎么有事?这么多人集体闹肚子,不是食物中毒,又是什么?”   这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简直气死人了。   “哎呀!”   楚小恒一听,一拍脑袋,诧异道:“这……他们几个都去洗手间了?”   不至于吧!方宴这个纸糊的肠胃都没事,大家这是怎么了?   他有点疑惑。   楚母正慢条斯理的剥着坚果,闻言也是笑:“黎旻刚才说他差不多要回医院挂水了。”   再这么拉下去还了得?   穆得听的忍不住笑起来,侧了侧身,摸了摸楚明坤的头,柔声道:“好些了吗?要不然跟着黎医生一起回去,挂个水?”   虽然也十分心疼,但是穆得还是有点儿忍不住想笑。   果真啊——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过年,确实是十分有年味儿。   也十分有趣。   楚明坤瘪瘪嘴,转身抱住穆得的腿,蔫巴巴道:“那也得先等黎旻出来啊!他还在里面呢!”   哎呦……这吃的他简直是整个人都拉虚脱了,都是那个小家伙干的蠢事儿!   接下来,再下来的是楚父。   他捂着肚子,直接栽进沙发里,有点惊讶的看向楚母:“你……你没事儿?”   楚母点头,乐呵呵的摊手:“对啊!我没事儿。”   “这……”   楚父刚看向罪魁祸首,就见那个始作俑者抢着开口,倒打一耙,“老爸,你以后得多加锻炼身体了!要不然肠胃这么差,吃什么都闹肚子,那还了得?”   楚小恒笑眯眯的歪着脑袋,一脸无辜。   绵绵被他撸的舒服,也难得赞同的“嗷嗷”了两声。   楚父气的噎住。   楚娇和黎旻很快也出来了。   “我的天?小恒,你是给我们大家都下毒了吗?”   楚娇有气无力的抱着抱枕,歪进沙发里,“你……你肯定是故意的!”   “我也觉得。”   黎旻都被放倒了。   他喘了口气,侧头看方宴四平八稳的坐着,面色红润健康,神情沉着冷静,忍不住吃惊:“你……你……老方,你怎么没事?不会是吃出免疫力来了吧?”   方宴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好戏,忽然被点到,忍不住弯了唇角,挑眉道:“可能是……小恒不舍得把我吃出事来。”   撒狗粮行为正式开始。   楚小恒听的却有点心虚。   这——他怎么记得那个人最开始吃自己做的东西时,也拉了好几回肚子呢?   可奇怪的是,多吃几回之后,好像就没什么事了。   “不行不行。”   黎旻觉得不太妙,捂着肚子爬起来,“我去找药,大家都吃一片,要不然……今晚上必定要被折腾坏了。”   楚娇也跟过去:“确实……哎呦……我与你一起去找。” 第287章 番外10偷吃韭菜盒子   冬天的时候,方宴又病了一场。   他自从手术过后,身体在一步步恢复,又经过楚小恒的精心照料,比从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难得会再生病。   “阿宴,阿宴。”   他一病,楚小恒就如临大敌,告了假,乖乖回来陪着这人。   “起来喝一点水吧!”   男人有些发低热,精神不太好,总是疲倦的厉害,但又睡不好,就着楚恒的手喝了几口水,又重新倚回去。   “小恒,”他嗓子有些发炎,开口嘶哑的厉害,疲倦的睁了睁眼,“过来。”   楚小恒放下东西,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坐在床边上,荡着双腿,“来了来了,你还想吃什么?喝什么?”   男人穿着柔软的纯黑色睡衣,目色疲倦,抬手揉了揉那家伙的脑门,低低咳了几声:“上来。”   小家伙歪了歪脑袋,“怎么了?”   “待会就要吃饭了。”   他摸了摸肚子,看了看外面的门口,舔了舔舌头,“我饿了……”   男人满脑门子黑线,撑着身子坐起来些,一脸狐疑:“吃重要还是我重要?”   楚小恒愣了愣,险些没反应过来。   “啊?”   这怎么两者还能比呢?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那人陡然沉了脸色,侧身躺下去,背对着他。   “哎?”   楚小恒一看不好,赶紧踢了鞋子跳上床,往男人身边钻,“怎么了怎么了?我也没说不上来啊!”   他“呲溜”钻进被子里,抱住男人微微发烫的身体,像哄小孩子一般拍了拍他的脊背,轻轻道:“当然是你重要!你重要的!吃怎么能和你相比呢?”   “你是我的大宝贝,你是我的心肝儿宝贝甜蜜饯呦~”   这小家伙见方宴不搭理他,不由得笑眯眯的耍起宝来。   男人睁眼,嫌弃的扫过去:“你刚刚吃什么去了?”   “没吃什么啊!”   楚小恒无辜的眨眨眼,疑惑了一瞬,就重新凑过去,使劲哈气:“来来来,你闻闻我,你闻闻我吃什么去了?”   方宴差点被这家伙熏得背过气去。   韭菜味。   “你什么时候偷吃韭菜盒子了?”   男人诧异,心道他们中午吃的也不是这个呀!   “我刚刚不是饿了嘛?”小家伙开始哼哼唧唧的撒娇,左蹭蹭右蹭蹭,“我……我就是……不小心吃了一个。”   惹得方宴一脸嫌弃:“快去刷牙!”   楚小恒不依不饶的凑过来,撇撇嘴:“明明已经刷过了……嗝……”   一不留神又打了个嗝。   方宴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本来就晕乎乎的头变得更晕乎了。   简直被这家伙熏死了。   “好了,你出去吃饭吧!我不用你在这了。”   男人转了个身,避开那家伙。   “哎哎哎?”   楚小恒立刻懵了,不知道自己方才又做错了什么,忙不迭打了个滚,翻到床的另一侧,连连开口:“我……那个也……肯定是你重要啊!我不去吃!”   这人都发脾气了,他哪里敢再走?   方宴睁眼,有点无奈,语气软下来,“真的,你去吃吧!”   他怕这家伙在在身边的话,他会被熏死。   “不不不!不吃不吃。”   楚小恒求生欲简直爆棚,一个劲儿摇头,干脆下了保证,“我不吃了,我减肥!”   这人一贯是说反话的,万一把这人惹毛了,那还了得?   小家伙滚进方宴怀里,牢牢的抱住他,撒娇似的蹭了蹭。   方宴有点无语。   他刚才确实有点气,可现在也确实是想让这家伙……赶紧滚。   可是小家伙却突然改了主意,不走了,简直叫人头疼。   “阿宴阿宴,宝贝宝贝!”   楚小恒攀着这人,扭来扭去的撒娇。   男人低头,敲了敲他的脑壳,懒懒按住他,道了一句:“胃疼。”   楚小恒会意,立刻搓热了手,探下去替他捂着胃部。   确实有点凉,但好在没有痉挛,也没有什么其他动静。   方宴身上有些微烫,但胃部和腹部却是冰凉的,楚小恒热乎乎的爪子探下去,替他捂的热乎乎。   捂着捂着,就不老实的四下乱摸起来。   “嘶……”   男人本来觉得热乎乎的天然热水袋挺舒服的,昏昏欲睡,紧接着又被这家伙折腾起来。   他脸色一变,猛的翻身坐起来,跌跌撞撞就往洗手间去。   因为起的太急,还踉跄了一下,不小心磕在一侧的墙面上。   “哎哎哎?”   反应迟钝的小楚一骨碌爬起来,追过去的时候已经被锁在了洗手间外面。   “你……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进去陪你啊?”   他一边拍门一边大喊:“那不然我在外面给你加油?”   这人喉咙有点发炎,并且伴随着肠胃感冒,起初上吐下泻了一整夜,现下才稍微好一些,但仍旧没什么胃口。   泻肚的情况却仍旧止不住。   一旦吃点什么东西,过不了多久,就很快要跑洗手间。   黎旻说他之前结肠炎的缘故,也留下了一点后遗症,如果不小心养护,就会是这个样子。   “阿宴阿宴!”   楚小恒有点郁闷自己晚了一步,没赶上挤进去看了现场直播,他就纳闷了,这人到底害什么羞啊?   哪儿哪儿都看过,什么也都做过,到现在还是防着他。   哼!   楚小恒长长打了个哈欠,干脆转了个身,蹲在洗手间门口的墙边,开始打瞌睡。   哎呀……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啊?   方宴打开门的时候,险些吓了一跳。   只见一人一狗以相同的姿势蹲在门口,都在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忍不住也是好笑。   绵绵率先发现了他出来,“嗷”的一声跳过去,围着他打转。   楚小恒被这叫声吓了一跳,险些一头栽到地上。   “阿嚏!”   他揉了揉鼻子爬起来,懵懵的张开双臂,抱住方宴腰身,瓮声瓮气的开口:“抱你回去。”   这人脸色惨败,很显然已经脱了力。   而楚小恒这句话也并非跟他商量,而是提醒他一下,免得突然抱他起来,惊着他。   “你说说你,有什么我见不得的地方吗?”   小家伙将这人轻手轻脚的放在床上,自己钻上去,小声抱怨。 第288章 番外11偷梁换柱,耍皮。   “你太吵了。”   男人疲倦的厉害,去过洗手间之后,倒是舒服了些,半阖着眼,语气低弱。   “啊?”   怀里的小家伙懵懵抬头,“你说我?我吵?”   这人刚刚就没让自己进去好不好?   “难不成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   方宴摸索着伸手,扯了扯那家伙的腮帮子,轻哼一声:“比绵绵还吵。”   趴在床边正打瞌睡的绵绵,听到有人叫它,顿时一骨碌爬起来,晃了晃脑袋。   “睡吧睡吧!没叫你呢!”   楚恒瞧了瞧它,挥挥手赶狗。   “唔!”   小家伙骨碌碌滚进来,把被子掖好,将两人裹得严严实实,“你也睡吧!好好出一出汗,待会就退烧了。”   能看得出来,这人十分疲累,眉眼苍白俊秀,染着几分绯色。   倒是比平时多添了几分血色。   “睡不着。”   方宴侧了侧身,开口低哑,含着说不出的疲倦。   他确实非常累,病着之后精力便有些不济,可要真是说睡还当真睡不着,黎旻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只说不严重,就尽量不要输液,吃点儿药捱一捱就好。   自从心脏移植手术过后,这个人的抵抗力就开始越来越差了,一到换季的时候总是病上一回,说不严重还要缠绵上好些时日,可说严重的话又没什么太厉害的症状,黎旻都习惯了。   还是让他以调养为主,嘱咐楚小恒多让着他,多哄着他一些。   “那……那怎么办?”   楚小恒也有点犯愁。   这个人的精神总是不怎么好,有气无力的,晚上睡的晚,早上醒的又早,即使睡着也不太an稳,经常梦里惊悸而起。   “不知道。”   方宴压根没想着搭理他。   楚小恒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   “那……那我就哄你睡啊!”   他美滋滋的歪了歪脑袋,环过男人清瘦的身子,笑眯眯的拍着他的背,“我给你讲故事,唱儿歌呀——”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的快——”   见那人不说话,就算是默许了,楚小恒立刻开心起来,哼哼唧唧的又唱又念叨:“宝贝,宝贝,我是你爸爸……哎呦!”   脑袋上立刻挨了一下。   男人睁眼,要不是没力气跟他计较,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去。   “算了,你还是走吧!你在这里我更睡不着。”   方宴深吸了一口气,侧了侧身,就觉得头晕目眩。   简直是被这个家伙给气的。   “别别别,别赶我走,我错了还不行吗?”   楚小恒赶紧道歉,双手保证自己不再闹了,好好哄睡。   “真的真的,”小家伙睁着两只明晃晃的大灯泡,十成十的真诚:“好啦好啦!不闹你了,快先睡吧!来闭上眼睛。”   他凑上去,轻轻吻在男人眼睑处,催促道:“乖,快睡觉!”   现在倒是安静了,他轻轻顺着男人的背,动作极其温柔,“睡吧睡吧!我守着你。”   都过了这么长时间,楚小恒涨上去的斤量已经瘦的差不多了,可这个男人还是老样子,不胖不瘦,摸上去仍旧硌人。   哎!真是挫败啊!他费了这么多心思学的厨艺都没把这个人养胖。   楚小恒在心里头不断叹气。   不知道哄了多久,男人居然真的浅浅睡了过去。   他冲楚小恒侧卧着,眉目安详,五官精致,侧颌宛若玉雕般锐利,好看的不得了。   因为生病的缘故,他有些鼻塞,气息粗重,楚小恒不敢乱动,见他眼皮挣动,就赶紧拍着他的背,小声哄他。   “睡吧睡吧……我在这里。”   这样反反复复的折腾下来,即便方宴睡的仍旧不太an稳,但好在能浅浅睡一阵了。   他精神实在太差,最近连开口都带着浓浓倦怠,睡一阵醒一阵的,着实叫楚小恒心疼。   小家伙嘴上虽然不说什么,仍旧是嘻嘻哈哈的跟从前一样,可心里头却比谁都着急。   他只是不想让这个人受到他的情绪影响罢了。   “三少,小姐过来了。”   正当小家伙走神的功夫,就听外头的门被轻轻推开,付昇探进半边身子,压着喉咙开口。   楚小恒一扭头,立刻比了个知道的手势。   怀里的人好像被方才动静吵到了,身子有些许惊跳,动了动,仿佛要醒。   楚小恒迅速安抚他,“睡吧睡吧!什么事也没有,继续睡吧!”   男人气息很沉,又十分浑浊,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皮,到最后也没成功,气息急促的喘了一会儿,没多时就安静下来。   楚小恒直到他的情绪彻底平静,才轻手轻脚的从被子里溜出来,将他握着自己的手轻轻掰开,顺便把绵绵的爪子塞进去。   绵绵没睡,倒是也没闹,一看是靠近方宴的事,那可相当配合,照着楚小恒的指示没有开口喊叫,乖乖跳到床上来,钻到被窝里,躺在楚小恒刚才躺着的位置。   楚小恒一看这家伙难得聪明,不由得给它比了个大拇指。   厉害了蠢狗!   楚小恒美滋滋的走了,完全没有想过,等那个男人睁开眼睛之后,发现绵绵不仅跳到了床上去,他手里还握着绵绵的爪子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哎呀!你们两个一起来了呀!”   他从楼上蹦蹦跳跳的下去,见江江与戚砚正在说笑。   “我哥又怎么了?是不是你没照顾好?”   江江抬手,将颊边头发别到耳后,蹙了蹙眉,“怎么又病了?”   楚小恒挑挑眉,摊手作无辜状,“我哪里知道?他每逢换季都要病上一回,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都已经习惯了呢!   江江闻言,立刻不高兴了,上来给了楚小恒一拳头,“我哥的身体那个样子,我怎么可能会不担心?他现在怎么样,在上面吗?”   楚小恒“嘶”了一声,捂着肩膀呲牙裂嘴,“你……”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粗鲁啊?力气真大,疼死我了!”   他气哼哼的瘪瘪嘴,“在上面睡着呢!烧还没退,脾气也不好,你就别上去了。”   随即小声咕囔着:“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比一个凶悍。”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三道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 第289章 番外12烟火气   楚小恒被吓了一跳。   左看右看,除了江江瞪他,还有戚砚也瞪他。   楼上下来的,居然是方宴。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怎么下来了?”   不是刚刚哄睡吗?   楚小恒止不住心虚。   男人穿了一件外套,慢慢走下楼梯,掀了掀眼皮,“要不然呢?”   让他跟绵绵同床共枕?   方才他只是浅浅的睡了一会儿,睡得并不深,也不沉,迷迷糊糊听着那家伙的动静,知道他离开了,可没想到一睁眼,发现那家伙居然把绵绵给塞了过来。   手里握着的楚小恒居然变成了绵绵毛绒绒的爪子,方宴睁眼的时候就觉得哭笑不得,思索着晚上要不要把那家伙赶到绵绵的窝里去睡。   让他也好生体验一把跟狗睡觉的感觉。   楚小恒缩了缩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瘪瘪嘴,委屈巴巴:“都是你们方家的人,你们方家这是……这是明摆着欺负人……”   “你把我哥自己丢在楼上,还说我们方家人凶悍,究竟是谁欺负人?”   江江伶牙俐齿,丝毫不让。   “我……我不是下来招待你吗?”   楚小恒有点懵,看着这一个比一个凶的样子,忍不住怂巴巴的缩了缩脑袋。   他害怕,方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凶。   楚小恒可怜巴巴的缩在一旁,不说话了。   方宴扫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下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低头,眼前一昏,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去。   “先生!”   戚砚离的最近,动作也最快,倏尔上前,眉眼聚着担忧。   “先生还没退烧。”   戚砚皱眉,探知这人手背温度,不由得瞥了一眼楚小恒,有点埋怨。   “他刚刚发烧,肯定不会这么快退烧,”楚小恒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们过来,我早就捂着他睡一觉,醒过来之后就退烧了。”   他缩在一旁,转头去找绵绵,见那家伙蹲在楼梯口,歪着脑袋看好戏,娇俏又可爱。   一丁点也不皮。   原来狗也会看眼色啊!一看到他被欺负,大家都在这,也不敢吱声了。   委委屈屈的楚小恒快步跑上前去,抱着绵绵一起蹲在角落里,相依为命。   戚砚则将方宴扶到沙发上,江江也坐过去,与他小声交谈起来。   “哥,最近老宅那边平静多了,但方昊还是不算完,几次三番想法子打通跟老爷子的路子,都被戚砚察觉了。”   宅子里的人清理需要时间,戚砚也是费了功夫的,好不容易等了这般久,才把人都摘出来。   方宴倚在沙发上,膝头被江江盖上薄毯,把边角拢严实,神色疲倦,面容苍白。   “嗯,老宅的事情就交给你们,方昊蹲不了几年,你们两个加快动作,把他的羽翼都剪干净。”   他又嘱咐了戚砚几件事,觉得差不多了,才转眼望向一侧的江江。   江江刚刚去洗过了手,正在剥橘子,剥完之后,掰开一半,递给方宴,笑了笑。   “喏。”   男人接过来,掰开一瓣,塞进嘴巴里。   “甜吗?”江江笑起来,把剩下的塞进自个儿嘴巴里,“哥?”   一旁的戚砚扭头,满脸黑线:“我的呢?江江?”   “嗯?”   女子自顾自掰着剩下的那一半,塞进嘴巴里,慢慢咀嚼着:“自己剥啊!”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挑挑眉,冲戚砚笑,“我只给我哥哥剥的。”   方宴斜斜倚着一侧沙发,见状轻轻掀起唇角,又掰开一瓣橘子,刚要往嘴里塞,就被旁边一道黑影叼了去。   嗯?   侧头一看,是绵绵和楚小恒合作,一人一边,把方宴手里的东西都叼走了。   他低头一瞧,手里都空了。   楚小恒和绵绵相视一眼,皆笑起来。   一人一半橘子,美滋滋。   “好甜!”   楚小恒吃的津津有味,橘子不小,还是江江剥的,更是从方宴手里抢下来的,便显得格外好吃一些。   抢别人的东西,必定是格外香的。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跟绵绵对坐着吃。   顺而挠了挠狗头,嬉笑玩闹。   方宴眯了眯眼,探身侧过去,屈指狠狠敲了敲那家伙脑门。   “还我橘子,那是我妹妹剥的。”   “哎呦哎呦!”楚小恒捂着脑袋,夸张的大叫了一声,气哼哼的鼓了鼓腮帮子,“也是我妹妹!”   顺而探出脑袋,去看江江,“是不是?妹妹。”   江江正低头剥一个橘子,闻言眼皮都没抬,毫不客气的开口:“不是。”   戚砚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   楚小恒气鼓鼓的甩了甩头,干脆在地毯上一躺,转而搂住身边绵绵。   绵绵凑过来,舔了舔他。   呜呜……他们两个简直太凄凉了。   江江今天是特意带戚砚来探望方宴的,顺便与方宴提了结婚的事情。   “哥。”   女孩子托着腮,笑着看了一眼专心致志削苹果的戚砚,眉眼弯弯,含着温柔:“我们的事,已经与爷爷说过了,爷爷也同意了,我想……等我们结婚的时候,邀请你来做我们的证婚人。”   虽然他们两个认识的时间不久,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可戚砚却让江江感知出难以名状的安全感。   也只有他,知道她经历过的事情,并从不会因此介意。   她所受到的伤害,他都懂得。   即便家世门楣毫不相配,江江也毫不在意。   戚砚给她的安全感,其他人从未给过。   方宴不动声色的看了戚砚一眼,“嗯,可以。”   “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染了几分揶揄:“戚砚的家里人,你都见过吗?”   江江点头,“见过的。”   虽然是普通平常人家,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可正是这种平凡的烟火气,才让江江觉得格外珍惜。   “那……”方宴又斜了戚砚一眼,开口意有所指:“娶我妹妹,过后就不能只在老宅做事了,也不能只做个助理。”   这小子惯会偷懒,他因为身子不好,便一向替他出面处理外头的事情,可家里的事情却是能躲就躲,从不争什么。   比起其他喜欢权位,惯常能为自己多争一点是一点,戚砚也算是一股子清流了。   没野心,忠诚,做事又稳妥,就是人懒了些。   这种性子,作为方宴的助理,方宴倒是不能怎么逼他,可作为方宴的妹夫,他必须需要多接一些东西。   “啊?”   不出意料,戚砚果真愣了愣,有点惊讶:“先生,这样不好吧?苏锦现在主理家里的事情,您身边总要留个人的,要不然平日里照料您的事……”   话音未落,就见地毯上骨碌碌滚起来一个大家伙,举着爪就跳起来:“我我我!”   楚小恒挪到男人身边,摇摇晃晃的抱着他的腿,挑眉笑起来:“当然是我来照料阿宴了!”   他的男人,自然是他来照顾的。   “你?”   戚砚撇嘴,也不说别的,只是抬手戳了戳江江,“喏,让他照顾,你放心吗?”   江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犹豫了一下,“我……”   别的不说,这家伙确实不太靠谱。   “放心放心,当然放心,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楚小恒趴在男人膝头,撒娇似的晃了晃,仰头傻笑。   “我有哪里将你照顾的不好吗?嗯?你快跟他们说!”   方宴有点好笑,顺手捏了捏这家伙的腮帮子,倒是没急着拆台:“嗯,挺好的,还不错。”   “就是就是!”   楚小恒扭头,吐了吐舌头:“更何况如今方楚两家合二为一,不论出什么天大的事,都有我哥和我姐在撑着,我的任务呢?就是照顾好阿宴!”   “所以戚砚,不要为你的懒惰找理由,你就乖乖地听从阿宴的安排,好生干活吧!”   小家伙说完还得意洋洋的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你……”   心思被点破,戚砚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那就这么定了。”   方宴坐了好一阵子,觉得身上发虚,难掩疲倦,便暂且敲定了把戚砚丢去哪个分公司历练。   江江也不反对,倒觉得安排妥帖。   一室欢笑之下,男人与江江夫妇坐于沙发两侧交谈,而他腿上则挂着一只巨型挂件,黏黏糊糊的蹭来蹭去,撒娇卖萌。   绵绵竟也有学有样,同样凑过来,拿脑袋蹭他另一只腿,低低叫唤。   “嗷呜……嗷嗷……”   世事静好,岁月安稳,人间烟火气,也不过如此,抚人心神。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