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重生为替》作者:PDG   文案:   阴翳疯批x心机乖巧 伪替身 娱乐圈爽文   季升前生是个红极一时的明星,被人陷害后声名狼藉,最终死于非命。   重生为18线糊咖,季升决心复仇。为了爬上名利场的顶端,他不惜将自己送上了前世冤家谢轩铭的床榻。   谢轩铭人帅多金会捧人,算个完美情人。   可惜心有白月光。   重生初见,谢轩铭捏紧季升下巴,眯眼端详。   谢轩铭:你长得像他。   季升:呵呵我上辈子就知道了。   一日,谢轩铭喝得酩酊大醉,发酒疯拉扯季升,硬要带他拜访白月光的坟墓。   谢轩铭温柔抱着墓碑:我与他相识数年,他从未爱过我。   季升:嗯嗯没爱没爱。   谢轩铭阴翳抚摸铭牌:明明是他先靠近,我动了心,才发现他是逢场作戏   季升:嗯嗯做戏做戏。   谢轩铭:你走近些,让他看看,我也不是没人陪,没人要。   季升无奈上前,却愣了神。   季升:等等,这特么不是我的坟吗?   避雷:   1、受有过男友,尺度到接吻   2、前期甜爽,后期狗血   标签:HE 虐恋 强强 重生 爽文 娱乐圈 年下 伪替身 第1章   “Loptr乐队前成员季升身陷性骚扰丑闻,作为受害者,同乐队成员盛空知发表声明,控诉其恶行。两人同属公司‘青出‘,也于今早宣布对季升进行解约。”   “在受害者与公司发声之后,作为季升绯闻对象的新人影帝谢轩铭,发文力挺季升……”   修长手指摸上按钮,轻巧摁下。   车载广播戛然而止,台上手机仍然震动不停。   季升抬手去够手机,这动作让他衣袖微微下滑,露出腕骨处狰狞疤痕。   前方黄灯转红,季升停下车,拿起手机,瞥一眼来电人名称,接通电话   “对不起啊小升,舆论已经完全失控了,公司必须要做出取舍,这么多年情谊,你也是看着‘青出’起来的,怎么也不会忍心了让它再掉下去对不对……”   季升打断:“我在路上。”   那头一下寂了,季升平静道:“十分钟,解约文件放那,我会签字。”   结束通话,季升揉下阵痛眉心。他本想关机,却在扫见未回复消息时暂停动作。   谢轩铭【在哪】   谢轩铭【接电话】   季升顿一秒,交通灯转绿,身后车辆不耐烦摁响喇叭。   季升回过神,手机开启飞行模式,扔入副驾。   前方到了岔路,他轻车熟路转入小道,余光却瞥见拐角窜出一辆红车,以惊人的速度向这侧冲来。   季升猛踩刹车,但为时已晚——   那抹红在季升眼前迅速放大,最终与手腕疤痕重合……   沉闷的碰撞,肉体破碎的剧痛。   季升半睁着眼,感觉血液与生命一同从额上流淌下。   他的耳侧噪声嗡鸣,像千万人同时开口,喧闹不已。   他听见年幼的自己大喊:“我的梦想是成为中国最伟大的鼓手”。   又听见医生摇头:“你不能打鼓了。”   再听见盛空知愧疚:“小升,我没办法,我们的恋情不能曝光,我不想身败名裂……对不起……”   噪音逐渐远去,季升闭上眼。万籁俱寂中,他耳侧忽地炸起某人咬牙切齿的低吼,似是濒死野兽发出的不甘低鸣。   “季升……你欠我……”   白戊市 城中村   “自去年年末,季升因酒驾车祸死亡后,其生前绯闻对象谢轩铭,已多次于公开场合表示对盛空知的反感。今日,他更是放言:‘有盛空知在的节目,一个都不会去,与盛空知合作的剧,一个都不会演’……”   季升站在阳台上,埋头将冰水扑在脸上。   他的身边,破旧的二手机以全损音质播放娱乐新闻。   这种广播对于当代年轻人似乎有些过时。但对于在床上高度瘫痪一个半月,除了天花板什么也看不到的季升来说,算是习惯了的每日娱乐。   哦,对了,他现在或许不能被称为季升。   “网友纷纷猜测,谢轩铭此番言论,与当时性骚扰事件有关。一时间,新人影帝为爱昏头,不明是非报复受害者盛空知的行为,广受诟病……”   广播吱呀播放,一声怒吼平地炸响,将主播平调声线盖下   “季洄!”   季升从水龙头下抬头,眯着一双湿漉的眼,寻声望去。   黄头发的少年站在阳台门口,一脸怒意质问:“经纪人让你去陪酒?”   “嗯。”   “你答应了?”   “嗯。”   见他满目无所谓,黄发少年上前两步,揪住他的衣领,怒斥道:   “你有没有点尊严,刚能下地,又急着往男人床上爬?”   季升后仰,拉开距离的同时,在脑内确认少年身份。   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半月,多数时光却都用来发愣质疑,身边来往照看的人,愣是一个都没记下名字……   例如眼前这个,季升从季洄的记忆中调出信息,只勉强确认他是季洄所在乐队的贝斯手,姓黄,其余都不清楚。   名字都不记得,可见这身体原主,对这少年也不怎么上心。   黄头发,姓黄……   季升默默赋予少年小黄的代号。   季升挣开他,低头又捧一手水:“经纪人让我去,我没办法。”   小黄见他油盐不进,右眼跳下,怒喝道:“让你去你就去,就这么没脸没皮,上赶着去替代那季升,做他没做完的婊/子活?”   季升不看他:“死者为大,少说两句吧。”   小黄瞪他一会儿,气急摔门走了。   季升又在水龙头下冲一会儿,抬眼。   镜子里的少年下巴尖俏,眉眼寡淡,只眼角一颗泪痣醒目,给面貌添上几分莫名的艳色。   这小子长得可真不像做正经工作的。   季升沥干指尖水珠。   也是真和前世自己长得像,尤其那下半张脸,几乎一模一样。   一个半月的放置生活,季升勉强接受自己重生了,且重生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乐队鼓手身上的现实。   小鼓手人名季洄,和季升同姓,工作也与他高度相似。   主职鼓手,兼职替身。   与前世季升相同,都为谢轩铭的钦点替身。   不过在自己过来之前,季洄已经被开除岗位了。   季升漫不经心理两下头发。   他几乎有季洄的全部记忆,唯独近大半年这段有所空缺。   季升在季洄身体里醒来时,距离车祸去世已经过了七个多月。   季洄缺失的那半年记忆,始端为季升死亡,终结于季升重生。   重生后,季升睁眼便躺在床上,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提示他,这具身体的主人,那个叫季洄的鼓手,曾遭受了什么样的虐待。   一个月半月的放空,季洄的意识从未出现。   季升渐渐明了,他或许已经不在了。   但如前世自己一样,死亡的原因,动手的人,都不清楚。   季升只能躺在床上,从探视照料的人嘴里,拼凑出小鼓手生前的大概故事。   季洄这倒霉孩子,因为长得和自己太过相像,被无良公司送到谢轩铭床上,以换取资源利益。他被包养几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惹恼谢轩铭,被赶了回来。后又被不明身份之人绑走恶打一顿。奄奄一息被扔在荒郊野外,的亏好心人及时发现,这才没一命呜呼。   破旧手机震动一下,经纪人信息催促:“好了没,快点。”   季升回复,马上。   因为季升生前也火过一段日子,与他相像的季洄,一出现,便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在“季洄”痊愈后,经纪人就迫不及待地又干起拉皮条勾当,找了个几位大佬组的局,把季洄送进去,催促其重归旧业,以色侍人。   经纪人信息刷屏,季升换件衣服,忽视一旁小黄嫌恶目光,拉门出去。   出门时,季升听见身后恨恨一声“婊子”。   他面不改色关好防盗,反锁大门。   这破房子就两把钥匙,一把在经纪人手里,一把刚被他拿出来。   在“婊子”回来前,乖乖在屋子里待着吧。   季升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又迅速隐灭。   季升快步从楼梯跃下。   小黄评价犀利,输在不够精准。   季洄的人生不做评述。   季升可真担不起这一声婊子。   季升望见楼下破旧面包车。   拉开门,经纪人谩骂声铺面而来。   季升在污言秽语中落座。   他比婊子更低贱,顶天算个傻子。   路上,经纪人骂足了瘾,便又开始对季升指手画脚。   “你就是太呆!跟个老板走捷径,有什么不好?就说你跟过的那谢轩铭,多金大方,还有情有义,愿意给马子出头,多少人巴不得被他看上……本来你借着这与他骈头七分像的皮相,卖乖讨好,换个平步青云,是皆大欢喜的事。谁知道你这呆子不争气,没几天就被人赶出来,丢人!”   季升听他唾沫横飞,忽地有些想笑。   他想谢轩铭,你这人设立得可真好,连个拉皮条的都夸你有情有义,为个死去的恶名情人搅得娱乐圈鸡飞狗跳……只自己这本应埋地里的情人清楚,自己生前也不过是个替身,仗着皮囊与谢影帝白月光有几分相似,与其各取所需。   谢轩铭取个追忆,他换个真金白银。   钱财这种俗物怎么能抵过谢影帝少年动心。   所以,就算外人知晓真相,估计也依旧只会振振“那还是季升欠了谢轩铭的……”   破面包车开不进纸醉金迷的高级妓院。   经纪人把季升在侧门放下,让他在那等着,绕出去停车后再带他进去。   季升回头看身后那璀璨建筑,一个夜总会倒弄出了皇宫的效果,灯红酒绿好不奢靡。   他转回身,见四下无人,便放松神态,小心地剖出些阴暗心事来。   站在门边,季升神色一点点冷下去。   重生一个半月,他依旧没搞明白,自己分明是被撞死的,为何所有报道都统一口径,咬定他酒驾。   就如他生前不明了,自由恋爱,为何会通稿为单方性骚扰。   季升死得冤,什么都不清楚就一命呜呼。   不过没关系。   季升眯眼,眼底阴翳一闪而过。   他现在有的是时间弄清。   只是需要从长计议。   季升轻踢脚边石子。   首先,他要想办法接近谢轩铭——这个和他前生今世死亡都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然后……   季升想得出神,没注意一辆黑车悄声无息在他面前停下。   等他反应过来,诧异抬头,后座车窗已经晃下,一只手闪电般从车内伸出,重重掐住他的下颚。   季升脸颊疼痛,他被大力拖着往前,直直撞入车内人漆黑灰暗的眼底。   季升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脑海轰一声响,无数杂乱无章的片段争先恐后涌入。   他恍惚自己身在深夜酒吧,头顶灯光昏暗,眼前人视线也昏暗。   无尽的沉默中,季升抖着靠上去,呼吸与那人紧贴。   十几秒后,他闭着眼,伸手欲推:“记者应该拍够了。”   “我没有”   那人低沉道。下一秒,季升后脑被大力摁下,唇齿磕碰着向前,呜咽挣扎时,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翻涌。   画面天旋地转,季升恍惚几秒,抬眼。   刚才那人换了幅衣着,坐在沙发上,冷声道:“过来。”   大脑未反应,身体却自觉动了。   直至蹲到那人跟前,见他一张俊脸阴翳,遮不住的酒气扑鼻,眼底血丝与下颚灰青显出倦态,季升才恍然。   这是季洄的回忆。   眼前这人,是季升死后的谢轩铭。   谢轩铭捏住季洄下巴,眼神晦涩:“你长得像他。”   季洄张口,欲说什么——   下颚疼痛,拖拽着季升踉跄跌回现实。   谢轩铭坐在车内,眉眼间是季升从未见过的不耐狠戾。   他的五指此刻掐在季升脸上,摩擦间留下骇人红痕。   “我说过,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阴沉道。   作者有话说:   这篇每晚九点更新,请假会在作话以及评论说明~ 第2章   季升被他掐住,痛得眯眼,大脑却迅速转动起来。   如果谢轩铭是下手绑架季洄的人,那他大可不必多此一举警告季洄不要再出现。   杀死季洄的不是谢轩铭。   而且谢轩铭并不知晓有人想要杀害季洄。   季升神游天外,手无意识握上谢轩铭的手腕,指腹轻轻蹭着腕骨,似哀求又似撒娇求他轻些。   季升想。   既然谢轩铭对现在的“季洄”并不存有极端思想。   那自己便可放心大胆地接近他,套出想知晓的信息。   他正想着,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吼。   “季洄,干什么呢!叫你三次了,快过来!”   季升回神,下颚力道忽地一松。   季升被重重一推,后退几步后踉跄站稳。   待他抬头,车窗已经滑上,谢轩铭冰冷的视线消失在防窥玻璃后。黑车缓缓发动,从季升面前驶过。   季升视线跟随,望着它驶入地下车场。   “季洄!”   经纪人再次怒吼。   季升转回视线,快步往经纪人那走去。   坐在包间皮沙发里时,季升开始盘算如何接近谢轩铭。   谢轩铭此刻也在这家夜总会中,这种地方不是“季洄”想来就能来的,错过这次,不知什么时候再能再有机会和他接触。   是不可错过的时机。   季升刚刚下定决心,边上坐着的女孩忽地发出一声惊呼。季升看过去,见一大腹便便中年男性,亲密地贴着那女孩坐下。   季升认得这男人,几分钟前,经纪人殷切笑着把自己推到他面前。   “九哥,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季洄。”   叫九哥的胖子上下打量:“是谢轩铭玩过的那小子?”   经纪人未来得及开口,他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上前暧昧环上季升的腰:“我就喜欢玩谢影帝玩过的人。”   季升被那搭在腰臀处的咸猪手膈应出一身鸡皮疙瘩。   他心道这人性癖是真他妈奇怪,要谢轩铭知道有这么一人成日意淫“他的人”,以他那疯犬护食的脾气,这胖子一嘴烂牙都不够敲的。   季升挺乐意围观狗咬狗,但可惜谢轩铭不是神奇宝贝,扔个精灵球就能随叫随到。   所以他只能假笑着,不动声色从九哥怀里脱出来,进了包间便找角落躲着,三面靠墙一面靠人,最大程度封死被骚扰的可能性。   季升地理隔绝骚扰,身侧那女孩就没那么幸运了,九哥坐下后便开始动手动脚,肥如猪肠的手指在女孩身上这点一下那摸一手,吓得女孩身体僵硬,抖着往后躲。   女孩年纪不大,属于本想好好唱歌跳舞,却被无良公司坑进淫窝的倒霉孩子。如今遇上九哥不加掩饰地耍流氓,小姑娘一张小脸吓得煞白,不敢动也不敢反抗,泪珠子挂眼眶里,就快要掉下来了。   这样我见犹怜的场面反倒更激九哥心中恶意。   “小姑娘是干什么的?”   “唱……唱歌的。”女孩往边上靠,柳枝似的无助,   “歌手啊。”九戒笑眯眯贴过去,“歌手好啊,漂亮有前途,床上叫得也好听。”   小姑娘身形一抖,颤巍巍更像柳枝了。   她眼眶湿润,豆大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女孩这一哭,引来不少人注意   “哟九哥,这么不怜香惜玉,小丫头都被你吓哭了。”一年轻些的纨绔,扯起嗓子笑道。   他人的调侃让九哥很失面子,他骤然变脸,满脸横肉狰狞:“哭什么?出来卖还摆起脸了,瞧不起我啊!?”   “没……没有。”小姑娘肩膀一耸耸,哭得更厉害了。   九哥还欲再骂,季升看不下去了。   他虽然想明哲保身,但也做不到把小姑娘推出去挡灾。   “九哥,别生气。”   九哥闻声抬眼。见角落那黑发少年抬眸看他,泪痣在下睫毛中隐现。   他领口开得有些大,白皙的脖颈敞露空气中,嶙峋锁骨在光影下刺目晃眼。   九哥一肚子气瞬间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口邪火,晃悠悠冒上心头。   “你是谢轩铭之前那个,叫什么——季……”   “季洄。”   “对,季洄。”九哥一拍脑门,他隔着女孩贴过去,猥琐笑容重现,“你是做什么的?”   “鼓手。”   “鼓手好啊。”九哥笑容扩大,“今晚来叔叔这,叔叔肚皮借你,你就坐身上,把它当鼓敲。”   九哥刚才发脾气时,许多人便已注意这侧,现在见他对一秀气男孩油嘴滑舌开黄腔,那些人哄堂笑开。更有人顺势起哄:“老九,那么见外干什么?干脆让这小孩当场露一手,让我们也欣赏欣赏你那肚子,能奏出什么天籁之音!”   九哥来了兴致:“小季,现在大家都想看你露一手,你给不给九哥这个面子。”   “面子肯定要给的。”季升轻微笑下,“但是九哥身份高,我下手没轻没重,实在怕得罪,还是换个鼓面展示吧。”   看热闹的人正欲起哄,就见季升轻巧拿起桌上一洋酒瓶,抽纸擦下瓶口。   “鼓面。”季升言简意赅,“至于鼓槌……”   他转头看那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女孩,柔声道:“能将头上簪子借我一用吗?”   “诶。”女孩愣下,抽下发髻上两支塑料簪子,怯生生递过去,“这个,可以吗?”   季升回给她一个安抚的笑。   他这又拿酒瓶又借簪子的,没兴致的人都给勾出几分好奇。   九哥看看那拇指宽瓶口,又看看季升修长指尖晃悠的发簪,等不及慢吞吞准备,他没耐心地喝道:“怎么不还不动手?打啊?”   季升没理他,轻巧将发簪在手中转半圈。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摸到“鼓槌”。   鼓曾是季升半条命,整个魂。   上辈子,一条疤痕剖开了他的命,生生剥走他血淋淋魂魄。   现在……   季升翻转右手。腕骨光滑,凸起的筋络藏着蠢蠢欲动的暴戾因子,它们被压抑太久,如今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便如捕猎的狮群般俯下身子,喉间酝酿出令人发麻的嘶吼咆哮。   季升吐出一口气。   好久不见了。   季升久久不动,九哥正欲发飙,却愕然看见那沉静的男孩忽地变了神色。   他抬手,用两根簪一只瓶,敲来了一场风暴。   “咚”   第一声响砸在围观者心中。   它实际应该是“叮”,或是“铛”。   毕竟在人们所知的常识中,玻璃,只能发出这两种声响。   但那脆生入耳,却又实实在在更似一声厚重的“咚”,凶猛的声波直压听者心脏。   他们还未来得及喘气,狂风暴雨一般的鼓点已铺天盖地埋了下来。   如果说乐声能反映乐手演奏时的情感。   那么包厢里这场无休止的鼓点雷雨,大概是由一位凶猛的,发泄的,暴怒的、狂喜的鼓手所创造。   季升近乎疯狂地敲击着“鼓”,多年的打击乐技巧分明已经融入骨血,却又让他无心顾及。   此刻,他只想在这场自己奏出的风暴里沉沦,敞开怀抱拥抱落下的雷和雨。   但演出终有终结。   最后一次敲击。   季升将“鼓槌”毫不收力的劈下。   只听叮当一声脆响,酒瓶不堪重负,在那一声决断的重音里破碎,玻璃渣块四处飞溅,震出一片尖叫。   在周围人惊惶的目光中,季升缓缓吐出口气,平息激荡的心境。几秒后,失控与桀暴隐没进他的面容,他垂下眸,再抬时便已恢复之前怯生无害的模样。   “谢谢你的发簪。”季升将发簪还回给一旁看呆的柳枝姑娘,温和道,“它们漂亮又坚实,只是用时要注意,别一不小心,被划个穿肠破肚。”   被震傻的九哥忽感肚皮一阵恶寒,不自觉捂紧腹部。   季升低头看衣服上被溅到的玻璃碎和酒液:“我去处理下。”   他起身,有礼貌的道别,推门出去。   包间里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将他拦下。   季升出了包厢,看着走廊一长串房号,不住叹气。   这要去哪找谢轩铭?   他正愁着,不远处房门打开,两人说笑着走出来。   “不是说谢影帝今晚在吗?不去问候一声?”   “等会吧,我刚问了,人不在房里,估计去洗手间了。”   季升心下一动,照着指示牌,朝洗手间走去。   进了洗手间,季升又犯难了。   金碧辉煌的夜总会,自然会配有金碧辉煌的厕所。   十几个隔间的门整齐关闭,季升推了两三扇,再不好意思一间间去敲。   他只能退回门口,无奈站在洗手台前,一边清理衣服上的污渍,一边等人出来。   季升正专心剥着衣衫上的玻璃渣,忽然被人勒住腰身。   九哥猛地从背后抱住季升,油腻的脸在其脖颈胡乱蹭剐。   “操。”季升转头,没忍住被一张放大的猪脸逼出声脏话来。   九哥对季升的恶心浑然不觉,他沉醉吸着少年身上清香:“宝贝,你的鼓打得真好,把我都打得兴奋了……不信,你摸摸——”   他抓着季升的手,要往自己下半身伸去。   季升额头青筋突突跳。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何况季升刚激烈打完鼓,情绪本就不大稳定,这猥琐胖子还将他的白月光——“鼓”,往性暗示那方面联系。   简直把他雷区踩了个遍。   “我不仅鼓打得好。”面对九哥不知廉耻的动作,季升不怒反笑,“打人也很疼!”   他挣开九哥的束缚,握拳,指骨冲前,一拳狠狠捶向那肥肉堆积的下颚。   季升敢动手,自然是有底气的。他多年练鼓,手臂看着细,但肌肉强度却远超一般人。   当年他混地下时,便凭借着人畜无害的脸,爆裂稳定的技术以及要钱不要命的重拳,在一堆不好惹的痞子里打出名声。   如今面对体型比自己胖个几十斤的九哥,季升依然有把握让他吃到苦头。   但他算漏了一点。   他现在不是季升,是季洄。   相比季升,季洄那小身板,可真是没锻炼没营养的竹竿身材。   他是半道出家的鼓手,练习时间短,臂上压根没什么肌肉,体力也差得不行。   刚才季升那不留余力的发泄式打法已经耗尽季洄所有体力。   此刻一拳出去,还没碰到人,季升便惊觉力不从心。   果然,他那软绵绵一击被九哥轻而易举截下。   九哥捏着那细瘦光滑的手腕,猥琐笑道:“宝贝,原来你喜欢玩粗暴的啊,正好,我也喜欢。”   他一把将季升摁到洗手台上,撞出痛呼后拽着人后脑碎发,迫使季升高高仰头,露出脆弱的脖颈。   九哥愈发看得火起,他一边急哄哄去解裤带,一边咧开嘴角:   “怪不得谢轩铭能看上你,你长得和季升可真像。可惜,那倒霉婊子死了,我睡不上他,也只能委屈自己尝个低配版……”   季升用力低头,冷冷瞪他,心道我他妈生前干了什么糟心事才招来这种人窥觊,换了个身子还阴魂不散,鬼一样缠上来。   他眼底闪过几丝戾气,膝盖微微抬起,瞄准某个部位,就要下狠手。   九哥沉浸在美人到手的色欲里,完全没注意身下人的表情变化。   他桀桀笑两声,季升膝盖狠狠上顶。   “砰!”   在季升得手之前,某扇隔间门忽地被甩开,里面大步走出个人,季升没来得及没看清,身上便一轻。   那人单手拎起九哥,扔垃圾似的抛掷出去。   九哥双脚离地,飞出去的过程中,回弹的隔间门板狠狠撞上他的脸,把其中肥肉都扇得颤了两颤。   九哥落在地上,杀猪般的痛叫还未出口,又被揪着领子拎起。   他惊怒的抬眼,看清那人时腿一软,险些跪下。   “谢……谢轩铭……”   谢轩铭俯视着他,一双眸狼般阴翳狠戾。   “你刚才,说要睡谁?”   作者有话说:   谢轩铭——厕所战神   求海星投喂呀,啾咪~ 第3章   季升觉得自己的人生很魔幻。   他,一位身体年龄19岁,实际年龄24岁,死了一次又活了过来的昔日天才,今日潜力天才,明明应抓紧时间大放异彩,实际却衣冠不整跌坐在某夜总会豪华厕所的洗手台上,目睹一出真人快打。   而他身侧不远处,刚刚企图强奸他的陌生人,此刻正如大垃圾袋一样瘫在地上,被他曾经的绯闻对象,如今的潜在金主,一下下狠揍。   谢轩铭下手很凶,他抓着九哥的头,往墙上狠磕。九哥一开始叫得凄厉,哭天喊地求饶,后来则逐渐便没了声响。   他口中飞出点红,落地上敲出回响。   季升头皮发麻,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那飞出来的,大概是牙齿。   谢轩铭手段暴戾,脸上却不带什么神情,除了因为身体动作而震动的发丝,他整张脸可以说一动不动,表情令人恐惧的镇静。   他看起来太不正常,像电影里变态杀人魔。   季升身体僵硬,忽地想到自己摊床上那一个半月,手机广播里对谢轩铭做出的某一评价。   “情绪化严重,疑似有精神疾病,建议及时就医。”   主播无起伏的冰冷声线浮现季升脑海,凉凉给眼前血腥残暴画面配上最阴间的解说。   季升条件反射一抖,心道我这拿的是重生剧本,还是恐怖快穿……   如果不是他认识谢轩铭多年,对其人性保留些许稀薄信任,觉得他不会迁怒他人……   就算会也不至于把人打成血筛子……   季升估计就夺门而逃了。   季升不大冷静地说服自己。   就算在这跑了,回去也可能不知什么时候被套个麻袋绑走打死。   前后都是不太通畅的路,不如赌一把。   季升硬着头皮,罚站似的紧贴洗手台,等着谢轩铭结束他伟大的揍人事业。   不知过了多久,谢轩铭终于停手。   他把满脸是血的九哥一扔,转身步步靠近季升。   季升喉结滑动,站直些。   谢轩铭逐渐近了。   距离两个身位,一个身位——   季升精神紧绷。   身位重合。   谢轩铭没看到似的地直接略过季升,在他身侧洗手台前站定,打开水龙头,清理手上污秽。   水声流淌。   季升尴尬将视线移开,好巧不巧落在不远处瘫地的九哥身上。   他也没办法不巧。此刻谁进了洗手间,第一眼都绝对会落在九哥身上。   毕竟那白金瓷砖上血糊糊一大块,给人的视觉冲击,不亚于亲眼目睹杀人现场……   当然,这可能就是杀人现场。   季升心悸望着一动不动的九哥。   不会出人命吧。   如果出了,自己会被定罪共犯吗?   他余光扫一眼谢轩铭,发觉其专心于清理工作,眼神都懒得分自己一个后,他慢慢往半死不活的九哥挪移几步。   季升在九哥身侧蹲下,伸手探查。   还有气。   季升一口气没松到底,忽地被一股大力拉拽后仰,失去重心地踉跄起身。   谢轩铭猛地将季升拎起,转回身后逼迫他连退几步,重重被摁在洗手池上。   后腰与台面的碰撞让季升咬紧牙关。来不及痛呼,又被谢轩铭修罗般的神色压得收声。   谢轩铭脸上带着些未擦净的血,皮肤苍白,气场戾得吓人。   他居高临下望着季升:“我和你说过什么?”   谢轩铭的表情太过阴冷,季升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能给出合理解释,洗手间地上立马会多出又一坨,与边上那瘫相似,但体型更小些的血肉模糊。   季升脑袋飞速转动,他坦诚道:   “我失忆了。”   谢轩铭眼神终于有了变化,他撇下唇,冷笑:“继续。”   季齐继续:“我被人绑走打了一顿,醒来后……没了一部分记忆。”   他不等谢轩铭质疑,利落拉开袖子。   谢轩铭低头去看,苍白腕骨上覆着大片淤青红痕。   他看盯着那紫青,无表情地上手,手指轻轻擦过一处伤口,引得皮肤战栗后安抚似抬高,等其主人放松后又恶意摁下,理所当然收获一声痛哼。   季升抿唇皱眉。   确认伤口真假。谢轩铭收手,冷道:“我讨厌这种神情。”   季升疼出一头冷汗。他心中冒起几分怒意,害怕都被冲淡不少,咬牙道:   “我是人,会疼自然会叫。”   他是人,谢轩铭可不一定。   面前少年眉毛蹙起,眼眶微红,嘴唇稍稍开着。单薄唇瓣被人蹂躏过似的红肿。   视线落在唇线上,谢轩铭神色一暗。   拧着肩膀的手松开,隔着布料贴上肌肤,带着暗示摩挲。   季升隐隐觉察恶意,挣扎起来。   谢轩铭全然忽视他的反抗,手自顾自伸往后绕,顺着脊背往下,暧昧停在腰臀。感受到身体主人瞬间的僵直,谢轩铭冷笑:“怕疼但不怕羞,带着伤都不忘往男人床上爬,该夸你一声敬业。”   “谢影帝。”季升上身后撤,臀部上方骚扰存在感太强,他找回几分冷静,细薄唇角一抽,提醒:“现在是您轻薄我。”   谢轩铭无所谓道:“那又如何?”   季升先被噎住,随后气笑了,他心中害怕散得干净,荒谬烦躁取而代之。   身份不平等,季升干脆闭嘴,仰着头。一副“我静静看你发挥”的无所谓模样。   季升躺平不反抗,谢轩铭反倒停下动作。   腰臀上的手移开,撑在洗手台上。   “找我什么事?”   “如果我说我很想你……”   “滚。”   “……”季升镇静补全,“我很想你同我合作。”   谢轩铭露出了今日第三种表情——诧异。   他听到什么荒谬事似的轻轻挑眉:“合作?”   “嗯。”季升说出准备好的语句,“在今日之前,谢影帝你并不知道我被人打的事吧。”   谢轩铭不作声,眼角稍微一动。   “那些人下手很重,如果不是运气好,我现在可能就不能站在这与你说话了。我个人觉得,我并不具有值得请人灭口的价值,那么这群绑匪,便实际是冲着谢影帝你来的。”   “我?”   “对。”季升说,“我听闻,您因为某位,和一些人起了矛盾,我还听说,我和那位……前辈,在外貌上有些许相似。”   “这就是你的筹码?”谢轩铭眼中嘲弄,“流言,还是翻版的脸。”   “酒驾。”季升提高音量,直直看向谢轩铭眼底,“那位前辈,真的是因为酒驾出事的吗?”   谢轩铭冷静的面具,一瞬支离破碎。   “谁和你说的?”   他一把攥上季升肩膀,力度很重。   “打我的人。”季升吃痛皱眉。   他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拿出不为人知的秘密,迫使谢轩铭正视合作请求。   “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这小子,和被车撞死的那姓季的长得真像。’”季升一字一句。   力道骤然收紧,他疼出闷哼。   “还有呢?”   “我不记得了。”   谢轩铭眼中情绪翻动,过了一会儿,他冷静下来,手上力道松弛。   季升喘口气:“我身上有你需要的价值,而你则能庇护我安全……合作是双赢。”   谢轩铭没说话。   季升耐心等待,却隐约听见脚步声。   季升面色一变,刚才谢轩铭动静那么大,都没惹出人。   洗手间只有他们三人。   九哥还昏着,地上血迹斑斑。   这场面给人看见,真不好解释。   脚步声迫近,谢轩铭开口:“你还没资格与我谈合作。”   季升未来得及说话,便觉身体失重,随即脊背狠狠撞上冰凉硬物,脖颈兀然一疼。   谢轩铭埋下头,咬上季升脖颈。   季升条件反射的抬掌下劈,两手腕却立刻被谢轩铭一手捏住,抬高,与脊背一同摁在镜子上。   此时,两道脚步声的主人们说笑着走进洗手间,被里面场景骇得目瞪口呆。   大理石瓷砖沾染骇人血迹,不知死活的躯体躺在地上,洗手台上两人却熟视无睹。一人压着衣冠不整的另一人,动作粗暴在他肩侧撕咬。   说实在的,这场面乍一看,有点像丧尸入侵。   围观二人中,一人回神,上前半步欲阻止,却被另一人拦住。   “谢轩铭……”他低声提醒。   能进这皇宫夜总会的都有身份,听闻过谢轩铭喜怒无常、不可招惹。   两人不动了。   洗手台上,谢轩铭借着动作,凑到季升耳边。   “你说你有价值,证明给我看。”   他报出一串号码,起身时低声道:“让你们公司给这个号码拨号,你自己则紧急时用,平日没事别乱打。”   谢轩铭站起身,对着镜子把脸上血迹抹了,转头往门口走。   门口两人自动让路,眼睁睁看他留下一昏迷、一衣冠不整两受害者,扬长而去。   季升虽然没挨打,但剐蹭中也受了些伤。   经纪人见到他便大惊失色:“怎么搞成这样,你是要靠脸吃饭的。”   “伤在身上,不在脸上,我不靠身体吃饭。”季升舔下唇角伤口,自嘲,“也不一定。”   经纪人无心陪他悲秋伤春,急迫逼问:“怎样?九哥有说法吗?能拿到资源吗?”   季升看着他那张急功近利的脸,没忍住嘲下:“你九哥可能短时间没法从医院出来了。”   “?”   “不过资源应该快到手了。”季升垂眸,活动下被捏疼的手腕,”毕竟我们谢影帝也不是那种白嫖的人。”   “什么意思?季洄你今天是不是抽风了?说话这么阴阳怪气?”   季升报出号码:“谢轩铭给的,让打过去。”   经纪人瞬间闭嘴,他摸出手机,瞬间换了幅殷切嘴脸:“什么?刚才我没记下,小洄你重复一次,我现在打。”   季升重复,经纪人嘴角扯到天上,回身前顺嘴问:“你脖子怎么了。”   ……   季升不动声色摸下脖颈,摸到一手刺眼的红后彻底黑脸。   妈的。   这个十年如一日没长进的狗崽子。   作者有话说:   各位新年快乐!!! 第4章   季升单方面宣布,谢轩铭是个吝啬鬼。   在经纪人联系后,他给季洄所在的小破公司施舍了一个行程——星尘幼儿园的儿童汇演。   听闻这个资源的时候,见多识广如季升,都沉默了。   他前生穷了半辈子,缺起钱接过许多活,商家开业、游乐园表演、婚礼伴唱……稀奇古怪的,什么都有。   但把乐队演出开到幼儿园去……   这场面过于前卫,季升没想过,也不敢想。   季洄所在的小乐队叫涅盘,谐音涅槃,有浴火重生的意味。   “为什么不直接叫涅槃?”季升没忍住问。   乐队主唱,一个很好说话的大男生回答:“因为是老板提的名,他有意愿让旗下乐队更加大众化,就改个字,让乐队名更加通俗易懂。”   季升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小黄狠狠一拨贝斯,粗声粗气道:“就是我们老板他妈的不识字,写错了。”   季升:……   季升:行。   虽然是幼儿园商演,但主办方开价不俗,还请了电视台全程直播。考虑到摇滚乐对于年幼的孩童来说太过激烈,主办方要求涅盘乐队演出时穿着玩偶服,并且指定演出曲目为,生日快乐歌。   消息传到涅盘这,成员们纷纷黑脸。   虽然涅盘没名气没资源没资本,但成员都是血气方刚的半大青年,又是出来玩乐队的,基本都在地下闯过几年,心里多少装点清高叛逆,受不了行外人居高临下的指点。   现在人主办方那边劈头盖脸甩下一堆要求,摆明了态度说你们玩乐队的上不得台面,演个出还得蒙面才有资格上,曲目更是没有权力选。   成员们心里怎么能舒服。   然而再不高兴,他们还是得认认真真排练,兢兢业业准备演出。   涅盘已经有几个月没活动了,他们接不到大型的商演,而小型的活儿,公司又不给他们去。   如果涅盘再不能给公司创造价值,便有很大可能被抛弃。   被抛弃不等于解约,涅盘成员并不能在合约还在公司手上时重返地下。公司拿捏着他们的利益,只要合约一天没到期,他们就没有挑选活动的权力。   不火但有约在身的乐队成员们,生活在比地下还灰暗的街道里,日复一日的重复枯燥的练习生活。他们冲不上去,便只能下沉。   看到要求后,成员骂骂咧咧几句,老老实实穿好主办方送来的玩偶服,开始练习世界流行度最广,下至三岁小孩上至八十岁老人无人不晓的——生日歌。   涅盘乐队在专业技术方面无可挑剔,成员们能被经纪公司签下,自然都有两把刷子。   初排不过练个两三遍,曲目便熟悉了个七七八八。   但练得快,不代表练时不憋屈。   初秋天气只能勉强算凉爽,破旧的地下车库隔绝外界气流,内部的空气几乎凝固。地下的气温本就比日温高几度,套在身上的玩偶服又完全隔绝新鲜空气,人在里面练习个两三遍曲子,就汗流浃背,喘不过气来了。   恶劣的环境让成员们失误频出,原本顺利的进度也逐渐卡壳。   当第四次因为失误停止演奏时,小黄彻底爆发。   “练你妈练,为了个儿童巡演还认真起来了?谁爱练谁练,反正老子没那个阴间时间伺候有钱人家少爷小姐!”   他暴躁把头套一扯,狠狠扔地上,摔门出去了。   剩下的成员留在原地,几个憨厚臃肿的大玩偶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要上前去追的打算。   主唱把帽子摘下,揉一把被泛着汗的发丝:“先休息吧。”   他年龄最大,为人温和,在队里有一定话语权。   他这么说了,键盘手和吉他手便也摘下头套,他们脱掉沉重的衣服,找地方坐下,休息去了。   主唱席地而坐,心中犯了难。贝斯手小黄是乐队里年龄最小的,脾气倔人不圆滑,拧巴起来和牛一样,说什么都不听。   要把人劝回来练习,怕是很困难。   主唱正叹气,肩膀却忽地被人拍下。   他回头,穿着单衣的季升,在他身后弯腰俯身:“我出去看看他。”   主唱有些意外,季洄一向安静怕事,缩角落里不爱说话。小黄因为他软弱的性格看不惯他,时常冷言冷语讽刺,季洄也因此害怕,走路都绕着小黄……   此刻,季洄却表示要出去劝与自身有矛盾的小黄,实在令人惊讶。   但有人要揽下难活,主唱不会阻拦。   “好。”他说。   季升起身,走两步回头:“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主唱:……   季升没和成员提失忆这茬,主唱虽然知晓季洄一向与乐队成员不感冒,但没想到他居然连朝夕相处成员的名字都不知道。   季升眼神过于无辜,主唱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   他无奈道:“黄思哲。”   季升转身开门:“谢谢。”   黄思哲没有走远,他就蹲在门口几米外,未脱下的玩偶服臃肿堆着,给季升留下个圆鼓鼓的背影。   季升过去,拍他肩膀:“喂,黄思哲。”   黄思哲回头,见是季升,面色一沉。   他还在记前两日被季升关在宿舍的仇,那天季升害他饿了大半日肚子,直到主唱把外卖从邻居家阳台用晾衣杆戳过来,才得已吃上一口好饭。他没好气开口:“不好好练习争取给少爷小姐表现一手,出来干嘛?”   “休息了。”季升扯下他的玩偶服,“你不热?”   季升动作有些大,连着玩偶服里面的湿透的内衬一起扯了起来。   汗水浸湿的衣物脱离肌肤,黄思哲只觉身体一凉,反应过度地起身,一巴掌狠狠推开季升。   季升后退半步,松垮的圆领在拉拽时下滑,露出肩上旖旎牙印。   黄思哲瞥见那一抹艳,脸色红了又白,最终黑下去,咬牙怒骂:“你他妈还真是不知好歹,吃了一次亏还要一条路走到黑,是不是缺了男人不能活啊?”   面对侮辱,季升依旧神色平淡,他伸手拽下玩偶服袖口:“回去排练。”   黄思哲甩开:“我他妈不回。谁要和你一样,为了钱什么都干。”   “不回,不排练,不去演出,赚不到钱,被公司雪藏,要求解约,赔偿巨额解约费……”季升冷静细数,“你乐意这样,我没意见。”   黄思哲卡壳一秒,继续吼道:“关你屁事,你有资格管我?”   季升上前一步,拎住黄思哲的衣领。   他的神色是季洄从未有过的冷:“小朋友,你现在穿的这演出服,是我求来的,你马上要去的演出,是我要来的。就连给你发工资的公司,没我,都早该倒闭了。我没指望你感激涕零,但拿着别人的卖身钱,还是别这么趾高气昂了。用你的话来说,没资格。”   黄思哲被季升忽然的爆发所震慑,回过神来想要发火,却又发觉他句句在理,根本没有自己反驳的余地。   黄思哲面色涨红,一句话都说不出。   “回来排练。”季升没打算为难小孩,他收手,留下这么一句,转身走了。   黄思哲看他背影,牙咬了又咬,最终不情愿地抬脚跟上。   解决了成员内部矛盾,接下来的训练过程便顺利了不少。   生日歌不难,就算改编了也复杂不到哪去。在表演前几天,涅盘已经将其练得炉火纯青,闭着眼都能完成演出。   但新的噩耗传过来——场地不提供乐器。   一只乐队所需乐器价格可不是小数目。即使是作为私人贵族幼儿园的星尘幼儿园经济实力雄厚,也不可能配置各类乐器,更不可能为一次演出花出大笔经费。   所以乐器只能涅盘乐队自己去筹。   虽然只是一次很扯淡的商演,但到底是要上电视的。成员也不敢就拿着那些百来块的四手废品乐器上台表演收破烂。他们努力打着电话,四处找人借乐器。   东拼西凑几日,涅盘总算搞定了吉他、贝斯和键盘。但架子鼓这一大件,最终没有成员能借到。   表演前两天,主唱又挂掉一个电话,冲成员们无奈摇头。   无功而返。   键盘手沉默一会儿,自暴自弃说:“干脆凑钱买一套得了。”   “一套表演用的架子鼓至少得一万五往上,Roland电鼓切半也得八千,双踩两千往上单踩一千,就连鼓椅都要百来块……”队长疲惫地揉下眼睛,难得爆句粗口,“他奶奶的,乐队还真是富人富玩,穷人穷开心。”   地下车库气压降得很低。   黄思哲看着不慌不忙整理玩偶服的季升,不爽刺道:“你不着急?”   季升将玩偶服脱下叠好,慢吞吞说:“我想到个办法。”   季升的办法,便是召唤无敌的神奇宝贝——精神不太正激动时能把人牙打掉但同时又很有钱的疯狗。   季升觉得谢轩铭答应帮忙的可能性不大,但他仍然乐观,毕竟他上次还只能脑补谢轩铭天降神兵,这次好歹有了具体的召唤手段。   季升摸出手机,拨号输入谢轩铭给的号码。   接通者并不是谢轩铭,季升说:“请把电话给谢前辈,谢谢。”   那人很谨慎:“先生怎么称呼。”   “姓季。”季升笑,“您就和他说有个姓季的找他,麻烦了。”   电话很快转接到谢轩铭手中,语气不好的低沉声线从话筒传来。   “我记得我说过没事不要给我打电话……”   季升单刀直入:“有事。我需要一套鼓……”   “……关我什么事。”   “来证明我的价值。”   季升补充,“您总得给我证明的手段。”   “……”谢轩铭沉默一会儿,忽地笑了,“要鼓是吧,可以。”   “XX路XX号X栋。”   他快速报出一个地址,   “九点前洗了澡过来。”   作者有话说:   谢轩铭:过来给我讲床前故事 第5章   谢轩铭给的地址,是白茂市有名的别墅区。   市政规划不允许在市里建设独栋别墅,抢占本就紧张的土地资源。谢轩铭家所在那片别墅区可以算独树一帜。虽然它并不位于市区中心,但次中心圈的位置与其周边围绕的城市花园让这个小区门牌成为了实实在在的富裕标志。   一般来说,只要有人自报家门在这个地址,大众就会默认他的财富地位,向其投来妒忌钦羡的目光。   当然也有例外。   季升好不容易在城中村拦下一辆的士,报出地名后,司机眼神微妙看了看他的寒酸穿着,又扫向他清秀面容,瞄下其唇角眼尾未愈伤疤……   脸上带伤的漂亮男孩。   司机不可闻叹一口气,怪癖多的人有钱,不怪贫穷的年轻人上赶子吃这碗饭。   城中村与富人区一个城西一个城东,过去得跨越大半个城市,排练结束八点多,洗完澡出门八点半。季升看眼时间,地铁转公交肯定来不及在九点前到达,他只得选择打车。   季升在后座上摸摸口袋,二手机的账户里只有110.7元,而这寒酸的数额注定要在下车时雪上加霜地减少一大截。   季升在九点差十分赶到了别墅区。   富人区的保安领着比其他同行高出两倍的工资,干活自然也是一等一敬业。   无论季升如何解释,保安都坚持,在没有业主带领或者电话允许的情况下,任何人不得入内。   季升本想再给谢轩铭一个电话,但又怕因为这点“平常事”麻烦谢轩铭,会被他拎着领子让自己滚蛋。于是季升只得退一步:“我在门口等人回来行吗?”   保安还是不大乐意,大概是嫌他站那有碍市容。   但是小区门口并不属于保安的管辖范围,他只能勉强同意了季升的建议。   季升便在门口杵着,一站就是两个小时。   谢轩铭十分守时,同时也万分双标。   他让季升九点前到,季升就得拼死拼活在那个点前出现,但同时他又没有发表“我九点在那等你”的言论,便从根源上断了自身如约出现的可能。   季升想明白这点时,已经在门口站了超过一个半小时,他面不改色在心中对谢轩铭竖起某国际通用友好手势,低头揉揉腿。   季升腿伤未愈,站太久了酸疼。最后实在站不住,他便不管不顾地蹲下来,在保安皱眉注视下安然自若将自己缩成一坨仓鼠。   谢轩铭回来便看到这么一副场景——小区门口,季升抱腿蜷缩成团,低头遮面,只给外界露出个蓬松的发旋,一向敬业的保安在边上拿着防护插,闰土插猹似如临大敌,与那团仓鼠进行诡异对峙。   丢人。   这是谢轩铭的第一想法。   他让季升等着,可没料到这人会是这么个仓鼠筑窝式的随性等法。   “停车。”谢轩铭冷冷道。   他拉门下车,走到那意味不明的一团边上,忍住伸腿踹翻的欲望,俯身。   季升正抱腿在脑内复习着排练改动,忽地发觉自己双脚离地。   他转头,望向一身冷气把自己拎起来的谢轩铭,礼貌道:“早上好。”   镇静看一眼时间,道歉:“哦对不起,我以为已经凌晨了。”   谢轩铭无视他的阴阳怪气:“你要愿意蹲到凌晨,我不介意。”   “我介意。”季升伸直腿落地,拍拍裤子,对保安笑着打招呼,“接我的人来了,我可以进去了吗。”   保安觉察他这话有几分歧义,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见那谢影帝啧一声,头也不回往车边走,蹲了许久的男孩匆忙挥手道别,转身追上去。   两人上了车,车驶入小区。   保安收回视线。   人长得挺得体,但无论哪个都看起来真不大对劲。   奇怪的有钱人世界。   季升进入别墅,似曾相识装修和设计风格让他脚步一顿。   他肯定自己没来过谢轩铭家,至少在前世没来过,那这种隐约的既视感,只可能来自现在这身体的主人,季洄。   谢轩铭把季洄带回到家里过。   季升有些意外。   谢轩铭看起来可不是那种会轻易允许人入侵私人领域的性格。   季升一直东张西望,谢轩铭在开放式小厨房倒杯水,冷不丁道:“又打算把情报卖给谁?”   季洄卖过情报?   季升捕捉关键信息。   什么情报,和谢轩铭有关吗?卖给谁?   这是他惹恼谢轩铭的原因吗?   季升大脑飞速转动,却又很快选择忽略接踵而至的一大串疑惑,专注在目前最需要解决的某个问题上。   他温吞朝谢轩铭走两步,伸手:   “130。”   “什么?”   “130,报销打车钱。”   “你们宿舍到这顶天70。”谢轩铭冷冷道,“是有多爱钱,60都骗。”   “65是单程,如果您没有金屋藏娇的打算,我明日还得回去。”季升冷静算账,“您应该不缺钱,不至于60都赖。”   气氛凝固。   过了两秒,季升摸出手机,试探晃两下:“微信?”   谢轩铭不轻不重放下杯子,转身进房。   门板轰一下关上,非承重墙颤抖。   季升被滞留在原地,他收起手机,耸耸肩。   那就是现金。   谢轩铭进了房,很长一段时间再没出来。   季升没想到进了别墅还得等,他站不住,谨慎找个位置上坐下,祈祷谢轩铭别因为自己玷污了他的皮沙发而精神失控把他赶出去或者打一顿再赶出去。   零点多的时候,谢轩铭出来了,他十分吝啬地分给季升一个眼神,言简意赅:“过来。”   季升不知道要过哪去,只能起身,尾随他上楼。   上楼梯时,季升匆匆扫一眼别墅布局。   谢轩铭刚才待的房间应该是书房或者工作室,现在走向的方向——   是主卧。   “你坐那。”   季升不动声色瞥一眼主卧中心摆着的大床,按照谢轩铭的指示,在大床边上长沙发上坐下。   季升刚坐稳,谢轩铭朝他走来。   被高大身影笼罩,季升不动声色往后微仰。   床不睡偏要选沙发。   什么奇怪癖好。   谢轩铭迫近两步,手撑上沙发靠背,居高俯视季升:“你知道要干什么吗?”   季升停滞一秒,一言不发开始脱上衣。   他今天穿的是衬衫,扣子多,穿时煎熬,解开更煎熬。   季升慢吞吞解着纽扣,动作迟缓真挚,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那件洗得发白的破旧牛仔衬衫。   谢轩铭于上方发出一声冷笑。   第三颗扣子解开,季升终于维持不下平静,他敞着领口抬头,自暴自弃问:“有润滑剂和保险套吗?”   “没有。”谢轩铭冷笑更甚,“我不用那玩意。”   很好,季升面无表情。   他妈的狗日老天爷,让自己死,让自己重生。   让自己疼死在男人床上。   真尼玛行。   季升正在疯狂咒骂命运之不公,谢轩铭没耐心等待,直直压过来。   季升吓一跳,被他逼迫着往后,躺倒在沙发上。   谢轩铭锋利的喉结直直怼入眼帘,季升条件反射闭眼,感官中只剩浓烈的草木香。   一片混乱中,季升忽地走神。   谢轩铭以前分明不喜欢用香水。   至少在酒吧那次,他压过来,唇齿间气泡酒酸涩浓烈,身上却意外干干净净,只带着沐浴液的残存清香。   不像出道的明星,更似青涩的高中生。   不过,那毕竟是好久之前了。   人是会变的。   季升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他闭着眼,躺尸一般放弃挣扎。他自暴自弃躺了好一会儿,那草木香却忽地散去,眼皮也由昏暗色彩转变为橘黄亮色。   季升听见窸窸窣窣声响,试探睁眼。   第一眼看见主卧明亮的水晶灯,视线下移,谢轩铭站在沙发边,臂上挂着毛巾睡衣,仰头将眼药水滴入眼眶。   他滴完右眼,又换去滴左眼。   两只眼都滴完眼药水后,谢轩铭再次俯身,把眼药水小瓶放回床头柜上。   他快速略过季升,态度敷衍得像是看不到沙发上还坐了个人,又或是压根就把季升看成了类似枕头一样不重要的,可以忽视的生物。   长得像白月光的人形抱枕。   一比一还原的精美手办。   季洄,或者季升,在他眼里大概是这样的东西。   谢轩铭放好眼药水,起身进了洗手间,不一会儿,淅淅沥沥的水声隔墙传来。   他全程没给季升一个多余表情,只嘴角那抹上挑弧度,怎么看怎么带有嘲讽意味。   季升坐在沙发上,衣衫褴褛、风中凌乱。   他无心去恼谢轩铭的嘲讽戏弄,满脑只被一个信息点覆盖。   季升想,他大概知道季洄泄露的信息是什么了。   谢轩铭,新人影帝,票房支柱,话题度之王。   无数少女的黑马王子,无数基佬的梦中情一。   就这么个大众情人,他,不行。   季升无比严肃地得出结论。   花大价格买了个楚楚可怜还和白月光长得有七八分相像的年轻男孩,只为了让他坐在床边,给自己讲三只小猪的睡前故事。   在如狼似虎的大好青年如此禁欲。   要么是柏拉图坚定拥护者。   要么是伟哥狂喜的潜在客户。   季升觉得柏拉图大概不大乐意收这种,一言不合把人牙揍出来的不孝信徒。   所以谢轩铭必然只能是后者。   想到这,季升忽然有点理解谢轩铭的愤怒了。   不举这种私密事被枕边人(字面意思)爆出去,哪个男人又能忍呢?   季升觉得自己不能。   所以谢轩铭应该更不能。   谢轩铭洗完澡,给季升个原地待着不动的指示,上床躺下。   他的动作是习以为常的熟练,季升想类似的事大概发生了很多次,自己身下这个与卧室装修风格严重不符的简陋沙发,在谢轩铭眼里,估计就为XXXXL的“手办座”。   季升肃穆片刻。   再次肯定了谢轩铭不举这一信息的真实度。   谢轩铭不知道,他不过洗了个澡,季升便已在心中搞出如此误会。   谢轩铭拿手机回了些消息,瞥一眼老实待在一旁的“季洄”,暗想从刚才的应激反应看,他所言的失忆大概并不是撒谎。   这让谢轩铭对“季洄”勉强产生了几分信任。   谢轩铭关掉手机,侧身躺好。   他睡下了,季升反而有些傻眼。   不用出卖身体当然不错,但难道自己就得这样在沙发上傻坐一整晚吗?   这想法一出,季升感觉腰上酸痛,瞬间飙升几个档次。   季升苦哈哈地锤锤腰,心想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病痛越深金主越狗。   万物皆有因,季升不想听。   不过好在,谢轩铭给他的指示,具体为——在我睡着前坐着。   换句话说,谢轩铭睡着后,季升便可自主躺下了。   季升完成阅读理解,便开始在心中默默给谢轩铭催眠。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金主,我亲爱的架子鼓供应员。   妈妈爱你,爸爸爱你,我也爱你。   就是你白月光不爱你。   他催命一样幽幽祈祷。   谢轩铭似乎在睡眠上存在问题,好几次季升都觉得他要睡了,他却又忽地睁眼,鹰一样望向准备躺下的季升。   季升只能如同被教导主任抓到开小差一般老老实实坐直,重新回归岗位。   他几次睁眼下来,季升忽然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   谢轩铭不至于闲着没事当督公。   他更像是在透过季洄的脸,看向某人。   某个不在他身边的人。   季升哑然失笑。   什么啊。   台上影帝台下疯批如谢轩铭,还有看不到白月光的面容就无法入睡这种深情人特供毛病吗?   真是奇怪。   说出去都没人信的那种奇怪。   谢轩铭睁眼闭眼折腾了几番,终于在凌晨两点合上眼,陷入睡眠。   介于之前几次教训,季升没敢立即躺下,他谨慎决定再观察一会。   谢轩铭醒时一张阎王脸,睡了也不好接近。他英挺的眉峰蹙着,睫毛不住抖动,睡得很不安稳。   他的嘴唇由抿紧逐渐张开,唇瓣翕动间,呓语隐隐飘出。   季升屏气凝神,却捕捉不到成型音调。   他悄声无息起身,往前靠两步,正准备侧耳偷听,却兀地僵住了身体。   离他一尺的距离,谢轩铭眉间蹙出川字,额上挂满冷汗。   他攥着被单,恨恨呓语:   “季升……你欠我……”   作者有话说:   季升:还不如睡我呢,什么人啊…… 第6章   季升第二日睁眼时,眼前床铺被褥整齐,谢轩铭已经离开了。   不规则的睡姿让季升的身体散架般酸痛,他坐起来,苦着脸揉捏着腰间重灾区,视线忽地被茶色沙发扶手上突兀的黄色小方块吸引。   是张便利贴,谢轩铭留的。   季升把那便利贴撕下来,上面字迹遒劲有力。   光看字可真想不到是个喜怒无常的不举男啊。   季升腹非心谤。   鼓今日送过去。   房里没多的洗漱用具。   车费在床头柜   季升盯着那三行字揣摩半天,悟出三个道理。   一、自己这一身腰酸背痛没白挨,好歹换了个鼓。   二、谢轩铭让他别动房子里的杯具,滚回宿舍再洗漱。   三、他有钱回去了。   季升转头,柜子上,眼药水瓶底下压着两张钞票。   两张红色,比季升要求的金额多给了大几十。   虽然在床头拿到小费有一种微妙的暗示意味,但作为目前总资产不足50的赤贫人士,季升并没有也没资格觉得被侮辱,他欣欣然抽走钞票,完成了重生后第一次资产扩充。   谢轩铭自然不可能给他留早餐,季升便也不着急刷牙。   本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谢轩铭不知的想法,季升没做什么挣扎便决定借用客卫解决内急。   完事后,他洗干净手,顺带泼一把冷水潦草清洁面部,兜里揣着两百块钱,离开了别墅。   季升原本打算坐公交回去,但群里的排练通知与自身疲惫的身体,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改为奢侈一把坐出租。   别墅区甚至比城中村更不好打车,区域里的住户一般自带交通工具和司机,有点常识的出租车司机都不会往那块靠。   手机软件显示最近的出租车在五公里外,过来要十几分钟。   季升靠着大门等车,无聊地找保安唠起嗑来。   季升:“大哥你是做什么工作啊?”   站岗的保安:……   保安:“安保。”   季升:“安保好啊,猜猜我是做什么的?你绝对想不到。”   保安:……我不想猜。   保安冷漠:“无业游民。”   “答错了。”季升摇头,一本正经道,“我是替身。”   保安:……   保安看一眼季升,这人在惊世骇俗的发言后依然淡定,浑身我替身我自豪我竞争上岗我无敌的奇葩气质。   保安转回眼,心道这人脑子指定他妈有点问题。   保安生硬道:“替身好啊。”   季升乐呵:“还行,就是晚上睡不了觉,还有点费腰。”   保安:?   季升正色:“但我会努力适应的。”   保安:????   此时出租到了,季升和世界观受到冲击的保安挥手,笑眯眯道“再见”。   保安不是很想再见他,他衷心希望这位少年的金主早日找回白月光,一脚踹走这过于变异的“代餐”。   不管保安怎么想,季升坐进车里,一溜烟没影了。   季升回到宿舍,成员都去训练了,留黄思哲面色古怪地给他开门。   黄思哲一脸便秘状,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季升现在却没心情顾及这位青春期阵痛小孩又动了什么敏感心思,他快要被口中黏稠感膈应坏了,冲进房拿了牙杯便直奔阳台。   他刷牙时,黄思哲跟过来,靠着门边一言不发看着他。   “怎么没去排练。”黄思哲存在感太强,季升不得不含着牙刷,嘟囔着腮帮子应付式询问。   “你不也没去。”黄思哲似乎等他说话很久了。季升话音未落,他便秒速回怼,说完面上又浮起几分尴尬,很懊悔似的。   季升瞥他一眼,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惹到这小孩了。   季升也懒得想,他干脆把黄思哲晾在那,拿起牙杯咕噜噜漱口。   “那什么”黄思哲纠结许久,清清嗓子,含糊说,“——”   “什么?”季升没听清,茫然抬头。他嘴角挂着一抹没擦干净的白,平日透彻的眼睛透着几丝傻气的茫然。   黄思哲看他这样,火又起来,他放大音量吼道:“我说对不起!你能不能别那么呆逼,话听不清人还没脾气,别人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是木偶人吗?没脑子没性格被人欺负死都不知道!”   他用欺负“季洄”的方式来呵斥“季洄”受欺负不反抗。   季升眨巴眼,没怎么搞懂他的逻辑。   “噢……”   季升低头冲洗残余泡沫,慢吞吞回应,“我尽量。”   黄思哲噎住了。   黄思哲气死了。   季升洗漱完,起身发现黄思哲还杵在那,神色难堪。   这小孩咋回事?   季升是真的纳闷了:“你还有事?”   “我说,对不起。”   “我听见了。”   “你没说没关系。”   “……哈?”   黄思哲咬牙,梗着脖子说:“你就说你接不接受我道歉吧。”   季升无奈极了,他现在身份是黄思哲队友,就算黄思哲什么都不说,他也只能“原谅”黄思哲,不和他计较,何况他现在道歉了呢。   但是黄思哲不懂这个道理,他年龄小,棱角分明,硬是要拉着囫囵的东西分个是非。   季升把打湿的碎发撩上去,心道认死理瞎操心的小孩就是麻烦,道个歉和告白似的,还要郑重其事确认别人接不接受。   季升本想敷衍两句,却在见到黄思哲脸颊涨红,眼神羞郝认真时,忽地有些出神。   他莫名联想到,多年前自己也遇到过的某个尖锐小孩。   “你他妈不知道拒绝的吗?”记忆里,早熟的十七岁的少年罕见气急,“还是没脑子,昨天不是我及时回来,你他妈可能,不,就肯定出事了。”   当时自己是什么反应来着……   十九岁的季升惊奇望着十七岁谢轩铭气得通红的脸,没心没肺伸手上去揉捏:“太阳从东边出来了,我们乖宝宝一句话里居然带了两个脏词,来来,快去和老盛苏苏他们报个喜。”   ……   回忆打住,季升晃下牙杯,抬眸时带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软。   “好啦。”他温和说,“接受你的道歉,也谢谢你的建议,我以后会尽量让自己有脾气一点。”   太阳升高些,季升和黄思哲推开地下车库大门。   “来了。”主唱打个招呼,诧异,“思哲你生病了,脸这么红?”   “没有。”黄思哲闷声否认。   主唱没纠结,高兴道:“快过来看,鼓到了。”   “卧槽,演奏之星!”键盘手蹲在亮的反光的架子鼓前,哈喇子都要落下来了,“老板大气啊!”   吉他羡慕:“给我也整个呗,我早想换个名牌老婆了。”   “别想了。糟糠之妻不可弃,跟你的平价雅马哈凑合过吧。”   键盘吉他嘻嘻哈哈,主唱则杵着脑袋碎碎念:“星系列架子鼓得价格得两万往上走吧。这要是刮着碰着了,怎么赔得起……”   键盘手笑嘻嘻搭上季升肩膀,捏起他下巴:“小洄以身相许呗,这么漂亮一孩子,少说能抵三万吧。”   季升无奈看一眼这没正形的陌生队友,心道你们玩键盘的都这个德性吗……   他还未开口,黄思哲先爆发了:“许你妈许,周无游你活在封建时代呢?净他妈说这种狗屁话。”   “好咯。”叫周无游的键盘手显然习惯黄思哲的日常暴躁,他松手耸肩,“那就只能让小洄打的时候注意再注意不要剐蹭到了。不让卖小洄,我们这些人绑一块,人家老板都不带正眼看的。”   黄思哲还欲爆发,季升眼疾手快拉住,打圆场道:“练习吧,我想试试新鼓的音色。”   演出日那天,接送仍是那辆小破面包车,开车的却换个人。   新来的经纪人姓王,话不多,叮嘱几句注意事项,便闷头驾驶去了。季升瞄一眼他那健硕的手臂肌肉,觉得比起经纪人,这位更像保镖。   可能他本职工作就是保镖。   季升猜测。   估计是被谢轩铭派来的。   这个想法让季升安心不少。谢轩铭的能力他还是信任的。一个出道三年便把娱乐圈搞得鸡飞狗跳的男人,没点毒辣的看人眼光,早在冒头时就被摁下去了。   有谢轩铭的人看着,躲在暗处想杀季洄的人,要再行动,得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保镖经纪人把涅盘送到目的地,又安排化妆师上门。   “穿着玩偶服化什么妆?”黄思哲抗拒道,一旁键盘吉他也露出不大乐意的神情。   “万一要摘帽谢幕呢?”化妆师好脾气笑笑。   好说歹说,   最后还是只有季升和好脾气的主唱上了妆。   虽然是幼儿圆表演,但主办方也算给了涅盘面子,把它们节目安排在最后,大轴出场。   前台热闹一个多小时,终于轮到涅盘。   成员们站在舞台侧边的幕布后,得到准备上场的通知,纷纷戴上玩偶服头套。   戴上头套后视野变得狭窄灰暗,主唱透过布着黑纱的视线孔,看向幕布后舞台。   架子鼓键盘摆在台上,昏暗光线里,边缘闪着金属色冷光。   主唱看一会儿,回身想集结成员喊句加油鼓舞士气,却意外对上季升的冰凌般锋利透亮的眸。   平日温和寡言的鼓手此刻气压低沉,如匍匐在山崖上的雪豹一般绷紧神经。   他紧紧盯着舞台后方,演奏之星在那,和他一同压抑着,哑光如暗河般在橡木边上缓缓流淌。   他左臂抱着头套,右手握紧鼓槌,隔着玩偶服,主唱隐约能窥见那臃肿皮囊下,鼓手紧绷的肌肉线条。   主唱看得愣神,却听季升呼出一口长气,低声道:“终于……”   他说这话时,像个旧时代武士。   武士冷冷抚着暗哑的名刀,从刀刃出鞘那一刻起,他便踏上了索回荣光的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快乐!!!吃巧克力了嘛!! 第7章   “上场了。”带着工作牌的幼教从后方急匆匆过来,催促道。   主唱愣愣看着季升把头套戴上,那双熠熠的眼被盖入厚重外壳。   季升把歪斜的头套扶正,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转眼发觉主唱一动不动盯着自己。   几周的排练里,季升留心,记下了所有成员的名字。   主唱叫陆浩仁,人如其名,是个路人,也是个好人。   季升审视下自身装备:“陆哥,怎么了吗?”   他待在人畜无害的玩偶服中,那股出鞘利剑般的寒气被遮掩得严实。   陆浩仁心道是灯光太暗看错了,他拍拍季升肩膀:“没事,准备上场吧。”   主持人报完幕,五个平均身高一米八往上的大玩偶迈开短腿,快速挪移上台,在各自位置站定。   领头的大黄兔子回身,和抱着吉他的粉棕熊,键盘后站着的蓝老虎,捏着贝斯的粉狗狗,以及手握鼓槌的绿色皮卡丘交换几个眼神,转头用圆润的手指,坚难对后台比出ok手势。 序幕缓缓拉开,台下的孩子睁大眼,灯光从舞台后方飞来,勾勒出各类乐器轮廓,五个憨厚大玩偶的黑影和乐器融为一体。他们如同童话里拯救公主的笨蛋骑士,带着趁手兵器,凭借高超技艺,从迷雾中气势汹汹杀出。   光线猛然发散,鼓声先起,密集的鼓点震荡开迷雾,贝斯紧接着跟上,在底端低低游走,辅助鼓声稳住全局,键盘吉他随后控场,以主旋律的姿态打响冲锋号角。   孩童们睁大双眼,台上童话书般展开的表演,完全吸引住他们视线。   所有乐手进入状态,奇形怪状的玩偶骑士化音符为利刃,剑指不远处咆哮着的巨龙。   主场握住麦克,发出一声清亮吟唱,奠定这场战争胜利。   儿童台派来的记者激动扶着摄影机,他有预感自己将录制出一个完美的现场。尽管他连面前乐队唱的曲目是年度必备金曲之生日快乐都听不出来,但他依旧笃定这是他见过最好的儿童节目,最棒的乐队演出。   台上,完美的表现背后,乐手们的状态实际并不是很好。   幼儿园舞台配置出乎意料的好,灯光系统如正规剧院一样完善,温度便也如正常舞台灯光般炽热。   前几个短袖上阵的唱跳节目,表演者下来时都汗流浃背,更何况穿着厚重玩偶服的涅盘成员们呢。   陆浩仁握着麦克,每发一声都能感觉到汗水滴入唇齿,咸的发苦。   黄思哲手心湿润,他坚持佩戴玩偶服手套排练,并奇迹般在手指笨拙情况下能够演奏出灵活清晰的乐声。但此刻他的双手浸在汗水里,粘稠的简直要和手套融为一体了。   季升的情况是最糟糕的,他眼前一片水雾,视线被汗水模糊,只能凭借肌肉记忆继续卡节奏演出。最致命的是,他所穿的玩偶服,头套内部的绒布不知什么时候脱落了,好巧不巧糊上下半张脸,覆盖住口鼻位置。   头套内空气本就稀薄,被汗浸湿的布料再这么一弄,简直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季升张大口,用力吸气,却是一点氧气都无法摄入肺中。   窒息感如阵阵潮水压来,季升喘不过气,大脑也逐渐开始不清明。   迷迷糊糊中,季升看见前生自己在空旷的舞台中央的鼓凳上落座,台下观众尖叫喧哗,他却满头冷汗,太阳穴跳动着疼痛。   面前是再熟悉不过的架子鼓,手里是刻着名称缩写的定制鼓槌。   鼓槌曾为季升手指的延展,如身体器官般与季升亲密无间。   但此刻,它们却在季升掌心不受控地抖动着,哪怕他竭尽全力握紧,也无法说服它们停下。   季升在那刻惊恐地发现,他与架子鼓,与挚爱,与灵魂,断开了连接。   前生的他翻手,腕上狰狞疤痕被厚重的粉底遮瑕覆盖,分明看不清,却又带着无法忽略的存在感。   季升被那隐隐露出的猩红斑痕刺伤,手一松,鼓槌轻轻落地,碰出轰然声响。   乐曲渐入高潮,台下一位幼教举着单反,神色复杂。   她身侧,一位孩童担忧仰头,奶声奶气问:“老师,你为什么在发抖?”   幼教稳定情绪,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老师没事。”   幼教曾是位站姐,在此次活动中临危受命,担下拍照任务。   虽然她如今妆容淡雅,长裙布鞋显出娴静气质,但她曾经,也有过卷发红唇的明艳日子。   那时的幼教还不是幼教,她很年轻,有着无尽的勇气和叛逆,叼起棒棒糖拿上相机便能说走就走,固执又坚定地跟随一位鼓手从南到北,从默默无名到扬名天下。   站姐失神看向舞台。   “太像了。”她喃喃,“怎么会……”   在她感叹时,曲声骤然停顿,鼓声随之一停,随后又起。风格鲜明的鼓手流畅完成最后一段的solo,重音随鼓槌下落,给表演完美画上句号。   演出结束,灯光收拢。   站姐忽地睁大眼睛。   坐在最后鼓手猛然掀去头套,湿漉的五官被灯光勾勒得惊心动魄。   站姐心脏一下下沉重跳动,她恍惚看见已去之人从天堂飞下,稳稳降落于眼前窄小舞台。   站姐几乎无法呼吸,她颤抖着,用最后力气举起相机,对准台上鼓手,摁下快门。   按理说,表演完这改到亲妈都认不得的生日歌之后,涅盘乐队应该要迅速撤离。   事实上,成员们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们在台上久留。   玩偶服里侧完全湿透,每个成员都浸泡在汗水里,多待一秒都是折磨。   他们本想赶紧撤退,把结算拿了,回宿舍冲个凉水澡再开开心心放半天假。   但很可惜,这个计划,在实施第一步时便受到了阻挠。   “等一下!”观众席上,一个公主头小女孩跳起,高高举起右手。她头顶的生日皇冠瞩目,可以看出应该是那一首变调生日歌的绝对主角。   天大地大,过生日的人最大。   正准备溜之大吉的涅盘乐队不得已停下脚步,陆浩仁和成员们对各眼色,硬着头皮凑近麦克风,试探询问:“小寿星,你想说什么?”   女孩眨巴两下眼睛:“我想再听一首曲子,可以吗?”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其他小观众的拥护。叽叽喳喳的童音在台下此起彼伏,期盼着“笨蛋骑士团”再展露多些技巧。   涅盘成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确实也会除了生日歌以外的其他歌曲,但那些或激昂或暴力的乐曲,哪怕是最舒缓那首,似乎都不大适合展示给过于年幼的祖国花苗们。   见陆浩仁犯了难,季升往前凑下,勾过架子鼓前面麦克,接管对话。   “可以的,你想听什么呢?”   “我……”小女孩皱起秀气的眉,认真想了好一会儿,奶音开口,“我想听硬摇,听重金属。”   季升:……   涅盘众人:……   季升没想到这小孩在音乐品味上竟这般独特,小女孩说完好一会儿,他这才注意到她头上的发夹装饰居然是个森白骷髅头。   想必她父母不是什么平凡之辈,这才能养出如此摩登的小孩。   季升无奈笑下:“曲目呢,有喜欢的曲子吗?”   小女孩回答快速:“两只老虎!”   小心翼翼补充:“可以吗?”   “可以啊。”季升被女孩水灵的大眼睛戳到萌点,笑着说,“今天你是小寿星,寿星的愿望当然都要被满足啦。”   季升说完,捂住麦,转头口型询问键盘周无游:“可以?”   键盘冲他点头,玩偶服大脑袋一晃一晃,很是显眼。   季升给他竖个拇指,继续口型道:“你直接开始,我找机会进。”   他弯腰,从地上拾起头套,戴回头上后发觉那该死的绒布还粘在口鼻位置,无奈又摘下。   季升把麦往鼓前拖拽,固定到伸长脖子能够上的距离。   他敲响镲,随着渐强的声音凑近麦克:“接下来请欣赏,为今日寿星量身定做的附加节目——两只金属老虎!”   季升给键盘一个眼神,周无游犹豫着摁下第一个音符,季升迅速跟上,以稳定的节奏填补音符的颤抖。   星尘幼儿园的小朋友今天大开眼界,他们在人生初始阶段,有幸听到许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听闻的爵士版生日快乐,硬摇版两只老虎。   疯了金属老虎在台上随着鼓手狂暴的节奏摇摆身躯,露出它们在儿歌中从未展露过的锋利獠牙。   台下的小朋友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捧场的欢呼,大人则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把这黑暗童话一般的毁童谣乐队撵下台去。   儿童台记者麻了,这只奇妙的乐队给他的惊喜太多,生生给他惊累了。他吃饱喝足般瘫那,只留摄像机忠实记录下丰富的素材。   曾是站姐的幼教身体抖成筛子,举着单反的手却一动不动,一秒不漏录下鼓手精彩的演出。   沉浸在乐声里的鼓手偶然扫到观众席里熟面孔。   他一怔,流畅的鼓声卡顿,罕见漏了拍子。   鼓手很快回神,迅速补上失误点。   鼓声稳定后,他不好意思有人拍自己似地低头,羞涩笑下,过一会儿后又抬眸,明亮温柔的眼神落在站姐身上。   站姐磐石般稳定的手在那视线下轰然坍塌,她望着少年清秀熟悉的面容,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第8章   表演过后,涅盘乐队回到后台化妆间,换下玩偶服,准备回宿舍。   周无游一下台就把头套掀下:“我靠我人差点傻了,来之前没告诉我们还可以点歌啊!”   黄思哲骂道:“有点出息,弹个两只老虎你慌什么,音差点都飘到天上去了,丢人。”   “电视台那么大一个镜头就怼前面,我能不紧张吗!”周无游转头庆幸,“还好有小洄,自打自唱一下把节奏旋律都稳住了。”   刚刚表演重金属版两只老虎时,涅盘成员还胆战心惊好一会儿要不要唱,谁来唱,怎么唱。没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就见季升凑上麦克,一人把鼓和唱全包了。   自家鼓手冷不丁甩出从未见过的技能,涅盘成员松口气同时,也产生些疑惑。   “你会唱歌?”黄思哲皱眉问。   季升把手套摘下,抽纸擦手:“我以前是主唱。”   “没听你说过。”黄思哲穷追不舍。   “地下时候的事了。”季升四两拨千斤,“转鼓手后就没怎么练,唱得不好,不好意思提。”   季洄本来就是个腼腆性子,他这样说了,成员也不打算逼问,毕竟谁没个地下的日子,周无游这个鼓槌都拿不稳的二流子鼓手还在地下打零工时头铁去过几个乐队滥竽充数当鼓手呢,何况是唱歌这种不考虑悦耳与否嘴一张谁都能干的事。   黄思哲还想说什么,化妆间门口传来几声争执。   “我想见一下乐队的鼓手。”   “不好意思,乐队成员休息了,不见人。”   “就见一面可以吗,我就想和他说几句话。”   “对不起,不行。”   化妆间门外,站姐神色恳切,真诚想见下那位无论是长相还是风格都与自己过世的偶像太过相似的鼓手,想与他说几句话,哪怕单纯见一面都好。   奈何经纪人得了谢轩铭的命令要保护季升。不明人在暗中窥视,再次动手不知何时也不知合法。暗处的危险总是最致命的,即便是个纤细女生,经纪人兼保镖也不放心放人过去。   两人正拉锯,门开了。   “王哥,让她进来吧。”季升站在门口,“是我认识的朋友。”   经纪人沉默一会儿。看看见到季升后瞬间红眼眶的站姐,又看看眼神温和的季升。   老板的小情人被哭得梨花带雨的女生找上门……   保镖兼经纪人面无表情想。   谢老板,你头上可能,有点绿。   他斟酌着开口:   “你和谢先生提过这事吗?”   黄思哲在屋内将两人对话听了个完整,勃然大怒:“关他屁事!他长臂猿?季洄交什么朋友都要管?”   经纪人冷冷扫他一眼,继续看向季升:“谢先生允许你见她吗?”   季升抢断还欲爆发的黄思哲,解释道:“王哥你误会了,这位大概就是乐迷或者粉丝……谢前辈应该也没让你拦着我完全不见人吧。把女孩子堵门外不太礼貌,先让人进来吧。”   经纪人冷漠和他对视一会儿,让开路。   站姐进了休息室,视线刚落到季升脸上,眼眶一红,泪水又止不住下掉。   一个陌生女孩进来,二话不说看着季升哭。   涅盘的成员哪见过这场面,面面相觑一会,尴尬地同步保持沉默。   季升抽张纸巾,递过去,温和道:“有什么事吗。”   “谢谢。“站姐接过纸巾,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为何而来,只心中声响强烈,猛烈要求见下这个鼓手。她抹去眼泪,胡乱说,“你的鼓打得很好。”   “谢谢。“季升说。   站姐抽泣一会儿,稍稍镇静。   “你打鼓的风格,很像一个人。”她抬眼看季升,“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和你差不多年纪,没什么钱,带着鼓槌四处跑小商演,专辑出不起巡演没钱开,但还是很自信说他会红的,他会让更多人知晓他是最优秀的鼓手……后来他确实出名了,只是,只是……”   她说不下去了,又开始止不住抽泣,休息室里一片寂静,只剩站姐强忍哭腔的声音:“你真的,和他很像,我看到你演出的时候,还以为他从天堂回来了……这样说可能很失礼,但我真的忍不住……”   黄思哲似乎想说话,被季升和陆浩仁同时警告看一眼,烦躁挠头,闭口不言了。   “我理解。”季升又递给她一张纸巾,轻声道,“有你这样的粉丝,就算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位鼓手也会感到幸福的。”   站姐肩膀一僵,放声大哭起来。   临走前,她红着眼问:“我刚才在表演时拍了些你的照片,可以放上网吗?”   “当然。”季升说。   站姐深深看他一眼,鞠躬道句谢谢,转身离开。   站姐走后,黄思哲忍了忍,最后还是开口:“她说的那个鼓手……”   “叫季升,年初车祸去世了。”陆浩仁小声提醒。   “哦。”黄思哲不说话了。   化妆间气氛有些低落,这时,门再度打开,经纪人带着一人进来。   季升未看清人,边上黄思哲蹭一下又蹿起来,声线紧绷:“你把他带来干什么?”   季升抬头,一愣。   谢轩铭从经纪人身后走出,冷淡瞥一眼敌意显著的黄思哲,转头问:“这位?”   经纪人冷静说:“乐队贝斯手,姓名黄思哲,年龄小,性格急躁不成熟。”   自家经纪人引狼入室,还叭叭报资料把自己卖了,黄思哲噎住,怒火更盛。   他也猜到这经纪人肯定是谢轩铭手下的人,而谢轩铭随便一句话又能决定涅盘乐队的生死,便只能咬牙吞下怒气。   谢轩铭完全不在意黄思哲对自己的仇视,甚至懒得分这毛头小子一个正眼。从进门那一刻起,他的注意力就只在季升身上。   “季洄,出来下。”谢轩铭平平叫道,转身出了休息室。   黄思哲彻底炸开,他一把抓住起身欲走的季升的手腕:“他让你去你就去?!你这包子样的窝囊性格什么时候能改变下?”   季升平静说:“谢前辈资助了我们的演出,当面道谢是应当的。”   “你道谢的方式就是和他上床?!”   话刚出口,黄思哲就后悔了。   黄思哲想补救,但所有成员的目光都聚了过来。虽然大家对这事心照不宣,但知道和当面拆穿,毕竟是两个概念。   季升脸上没了温度,他不再有心思和口上没把的小孩解释,神色由耐心迅速转变为冷漠:“放手。”   季升眼神冰冷,黄思哲下意识松手,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拉门出去了。   谢轩铭等在门外,见季升出来,兀自开口:“你们乐队,外形不错,都长得挺周正。”   季升听出他言语内涵,眼皮一跳:“他们都是正经玩音乐的乐手,前辈还是不要多想为好。”   “这意思,你不是正经玩音乐的?”   “……没这个意思。”   “那就是讽刺我心思龌龊,逼良为娼?”   “……”   季升没话说了。   谢轩铭现在算他金主,和金主犟嘴显然不是什么聪明选择。   他沉默是金,谢轩铭却没停下意愿,他冷笑道:“你人缘不错,尤其是那贝斯手,对你特别在意。”   他又把炮火扯到旁人身上,季升叹气:“没经历社会毒打的幼稚小孩罢了,前辈就别和他计较了。”   谢轩铭不置可否,冷不丁道:“你倒袒护他。”   “……”季升有些无力。   “我就奇了怪了。”谢轩铭阴阳怪气笑下,“你们这些打鼓的,一个两个怎么都对贝斯情有独钟。”   前世,季升前男友盛空知,是个贝斯手。   季升知道他这是迁怒,垂下眼,做乖顺状转移话题:“前辈找我,有什么事吗?”   “通知你今日从宿舍搬出来。”   搬到哪去,不用多问。   季升没权力反对也不打算反对,和谢轩铭有越多相处时间,便越有机会接触到需要的信息,他开口:“那我今天收拾东西,明天搬过……”   “今晚过来。”谢轩铭打断   好一个独裁暴君。   季升心中无奈,脸上却不动声色:“那我现在回宿舍收拾洗漱用品……”   “那些脏东西就别带进房子了。”谢轩铭冷冷道,“需要什么你写个清单,重新买就好。”   “……”季升想起手机账户里那寒酸的两位数,难得的真情实感,“您真有钱。”   谢轩铭一锤定音:“现在写。”   学校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纸和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谢轩铭不直接让自己发电子版清单。但季升还是没什么怎么多言便借来纸笔,迅速列出所需日常用品。   生前,季升算活得很精致,日用品基本只用偏好的品牌,离了熟悉的产品便会浑身不爽。   可重生后,他的经济状况实在窘迫,躺那一个半月也把他挑剔的臭毛病消磨得差不多了,便也欣然(被迫)接受有什么用什么的现实环境。   现在谢轩铭主动提出买单。   刷的不是自己的卡,季升自然乐意。   他也不委屈自己,笔尖刷刷,写了个痛快。   把单子给谢轩铭时,季升甚至还在强调:“牙膏要儿童牙膏。”   谢轩铭接过满满当当一张A4,扫一眼,眼角细微抽下。   他冷冷评价:“要求真多。”   “柠檬味或者橙子味的。”   “……别蹬鼻子上脸。”   “最好是柠檬味的。”   “别,蹬鼻子,上脸。”   “可以吗?”   “……”   “行。”   作者有话说:   谢影帝   面对乖巧柔顺的金丝雀:爬(变态杀人魔脸)   面对张牙舞爪的野麻雀:乖乖给买柠檬味儿童牙膏,甚至还有点想上手的冲动   总结,家花不如野花香 第9章   季升没回宿舍,出了星尘幼儿园便跟谢轩铭上车走了。   他坐在谢轩铭那辆殡仪馆专用似的漆黑豪车里,和晃晃悠悠从停车场出来的小破面包车擦肩而过。   隔着两道玻璃看向面包车中成员,季升忽地产生一种舍己为人卖身葬父的戚戚感。   到了别墅,这种感觉便愈发浓烈了。   首先,季升要解决洗澡问题。   他刚从闷热的玩偶服出来,衣服都被汗浸透了。在车上时,谢轩铭已经充分展露嫌弃,他一路皱着眉,口中时不时发出几下声满的啧,听得季升心惊胆战,总觉他下一秒就会开口让自己滚下车,发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本领,步行前往别墅。   “我可以用卫浴吗?”季升小心问,见谢轩铭眉又皱起,季升迅速补充,“您也不想一个脏兮兮的人待屋里碍眼不是。”   谢轩铭沉默下,勉强开口:“你用客浴。”   洗澡有了着落,衣着又出了问题。   季升来时两手空空,充电器都没带,更别说换洗的衣服,虽然说采购的清单里写了衣物,但令人遗憾的是东西还没送过来。   季升心中希望之火尚存:“我之前在这住时,应该留有几件……”   “扔了。”谢轩铭无情浇灭火苗。   季升:“……那您,能大发慈悲借我一件衣服吗?”   谢轩铭说:“不可以。”   季升笑容逐渐和蔼:“那我裸奔?”   最后谢轩铭还是不情愿拉开衣帽间大门,从里面挑挑拣拣,选出几件不想要的,递给季升:“你穿这个。”   季升扫一眼那整整齐齐一排黑白灰三色宽松T恤,茶棕蓝条纹休闲裤,嘴角抽下,实在不是很明白他刚才到底在犹豫什么。   谢轩铭的穿衣风格一直广为诟病。一方面,他是大牌的宠儿,无论什么样妖魔鬼怪的“时尚”单品放他身上,都会被他自带的禁欲疯批气场死死压住,闹不出翻车水花来。   但同时,谢轩铭又对所谓的“时尚”极其敷衍,除非在晚会红毯之类的必要场合,他会在品牌方再三强调下,穿着高奢在镜头前露个正脸。其他时间,在狗仔或路人的镜头里,谢轩铭身上永远都是无趣冷色调运动风单品。   虽然谢轩铭本身的身材条件足以把毫无情调的黑色老头衫都套成荷尔蒙十足的禁欲新时尚。但他过于直男的穿衣风格还是给路人留下了严重的刻板印象,这导致当记者爆出他与季升的暧昧照片时,不少吃瓜群众纷纷表示大跌眼镜。   季升从谢轩铭手里接下衣物,道谢后幽幽补上最后一刀:“谢前辈,你还没给我内裤。”   谢轩铭神色肉眼看见黑下去。   他一关柜门:“我的你穿不了。”   瞥一眼,鄙夷道:“尺寸不对。”   季升:……   即使不是自己的身体,他还是硬了拳头。   你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用力扫两眼谢轩铭肌肉结实的小臂,警告自己面前这是个一言不合能把人牙打飞的暴力狂,季升努力咽下恶毒的反击言语。   他皮笑肉不笑:“如果您不在意我裸着下体穿着您裤子的话,我当然也不介意挂空挡。”   两分钟后,季升拿着一次性内裤,心满意足出了衣帽间。   衣帽容纳在主卧里面,一出门,季升便看见那与装修风格极其不协调的沙发。它窄小的体型对比边上宽阔大床,显得格外寒酸可怜。   想起自己一夜的不适难眠,季升腰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唇角一抽,转身问道:“前辈,或许以后,我可以打地铺吗?”   谢轩铭心情不佳:“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说不可以。”   季升头顶青筋跳两下:“谢影帝,人是需要睡觉的。”   谢轩铭头也不回走出房间:“人躺沙发也能睡着。”   季升被留在原地,嘴角止不住抽搐。   他想起前世,传出性骚扰争议时,他曾收到谢轩铭粉丝私信咒骂,说他不要脸,占着完美情人还不安分,简直不守夫德。   季升此刻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有人管谢轩铭,叫完美情人。   连地铺都不允许情人打的金主,注定是婚前合同规划得如楚汉分界一样清晰的刻薄丈夫。   季升下楼走进客卫,一边脱衣服一边吐槽。   谢轩铭真活该错过白月光,就他这糟糕性格,自己要是那白月光,现在指不定得高呼几句幸亏跑路了。   季升洗完澡,套着比身板大两号的衣服出到客厅,发现清单上的东西送到了。   谢轩铭坐在沙发上看行程,头也不抬让他核对有遗漏。   季升也不客气,拉开椅子坐下,打开购物袋。   他细致核对两遍,发现还真有没买上的。   “单子没买齐。”季升举起清单,手指对在某行,“这两样漏掉了。”   “我让去掉的。”谢轩铭冷淡说,“你买润滑剂和计生用品做什么?别什么脏东西都往我家放。”   季升举着单子,心道还不是怕你哪天忽然发疯,先预防一手以避免损失惨重。   谢轩铭抬头,见他表情古怪,意味不明冷笑下:“我对你没兴趣,你也别把污秽的念头打到我头上。”   金主警告情人不要对自己图谋不轨。   变态杀人魔说你他妈别动我不然我报警。   季升一时半会分不清哪个更迷惑,也不好问既然你对我没兴趣干嘛摸我屁股还在脖子上留牙印。   他只能假笑着说,您放心。   我他妈一定不对你感兴趣。   谢轩铭虽然性格古怪,但作为金主也算勉强合格,让季升睡沙发也不是白睡。   季升腰酸背痛好几天后,接到了下一份工作。   但是这个资源非常一言难尽,充斥着“你也就只配做这种事“的嘲讽轻蔑。   “直播?”陆浩仁惊愕。   “带货成人产品。”黄思哲面色黑如锅底,“你是不是被那霸王花洗脑了,这种烂活都接。”   季升刚欲问霸王花是谁,公司老板便一拍桌子,暴跳如雷地截断他的好奇。   “有活干就不错了!”老板把行程单抖得震天响,“养你们不用钱啊?这个月一个行程接不到,再不赚点外快,你们全部都得收拾铺盖滚蛋。”   三人被发飙的老板赶了出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无奈。   “真的要干吗?“黄思哲臭着脸,“我们明明是来做乐队的,却一直在垃圾的工作上打转。”   陆浩仁叹气:“直播其实也还好,只是我听说,合作的那个主播……很一言难尽。”   平日妈妈般散发母性与大爱的主唱难得对人做出负面评价,季升好奇:“那个主播怎么了,业务能力不行吗?”   他的疑问在第二天的直播活动里得到完美解答。   主播不是业务能力不行。   他是压根没有脑子,一开口就轰轰烈烈炸雷。   口无遮拦的,怪不得沦落到午夜档,和成人玩具相依相伴。   雷神主播一见到季升,便两眼泪汪汪握住他手,真挚道:“宝贝,你跟我前夫真像,可惜他英年早逝,让我早早当了寡妇。”   季升触电般抖下,他扫一眼已经开始运作的直播间镜头,僵硬挤出一个笑:“您的前夫……”   “骚扰队友恋爱期间出轨最后酒驾去世了啦!简直是人渣典范!”主播无情摧毁了季升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主播把自己说怒了,一拍桌子,震倒某个立在上面的成人玩具,“其实他人品恶劣偶像失格都还好,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他居然拆了我cp。简直死有余辜。”   季升眼睁睁看着那一个球状橡胶体蹦跶两下,以惊人的速率震动起来,震到边缘落在地上啪唧一下不动了。   季升一时半会,不知道死有余辜的是自己,还是那成人小玩具。   直播现场陷入冷场,陆浩仁为了拯救尴尬局面,努力开口:“冒昧问一下,您cp是指?”   “盛世升平啦。”主播晃晃手,“对没错就是性骚扰犯和受害者的配对,过世cp了都。”   直播间外,品牌方看场的人急得不行,举个大白板加三个感叹号,督促赶紧翻篇,别把推广当丧事做。   主播这才不情不愿换个话题:“来,我们今天的嘉宾是涅盘乐队的成员,做个自我介绍吧。”   “大家好,我是季升……”季升还未从社死中缓过神来,开头便出现致命口误。他骤然出了一身冷汗,看一眼漆黑的摄像头,硬撑着转口,”……季升前辈和谢轩铭前辈的cp粉,和主播的cp一样,我cp也是一对过世cp,对。”   他身后,陆浩仁和黄思哲当场石化,两人被雷劈了似的迷茫看向季升,满脸的“你在搞什么飞机?”   偶遇对家,尽管是过世对家,主持人依然很不高兴,他一边敷衍地呵呵:“噢呵呵,幸会幸会。”一边把话筒怼向陆浩仁,用他那神奇的大脑回路,再一次将话题带入沟中,“你呢,盛世升平和谢方季方(谢轩铭季升cp名),你喜欢哪个?”   陆浩仁实在搞不明白一个带货性爱产品的直播,为什么现在要围绕已经去世的某位明星与其cp展开谈话。   他只知道话题中所提到的另外两位明星,谢轩铭和盛空知,都是当下顶流,是说错一句话就会被粉丝骂到祖坟升天爹妈白养的不可提对象。   于是陆浩仁慌慌张张接过话筒,结巴打起了太极:   “啊,我喜欢谢轩铭老师的电影,也经常听盛空知老师的歌,季升……季升前辈,我……我,总之这三位前辈我都很敬爱,分不出个上下高低……如果硬要说cp的话……我不是……额,合格的……典型的cp粉。”   他胡言乱语,一旁黄思哲忍不下去了,冷不丁插入,给这场闹剧收了个惊爆雷式的震天烂尾。   “哦,你是不典型的3p粉。”   作者有话说:   小黄:你很野哦 第10章   涅盘乐队初次带货直播,从直观意义上讲,可以说是翻车翻得一塌糊涂。   但从客观意义上看,他们又取得了无与伦比的成功。   因为带了两位热度极高且水火不容的顶流出场,盛空知与谢轩铭的粉丝嗅着撕逼的味儿直直摸到了直播间,在弹幕上大打出手。   【别带谢轩铭,出道即影帝的天才没必要和法制咖还有废物一起出场】   【影帝家粉这么脸大,忘了你家蒸煮倒贴法制咖时的舔狗嘴脸了吗】   也有理智路人劝架。   【别带季升出场了吧,尊重逝者】   但马上被谢盛两家粉丝拳打脚踢。   【他酒驾出事不是自己作吗?法制咖不值得一点同情】   【性骚扰的时不尊重受害者,死了也活该没人尊重】   两方粉丝打架太过激烈,硬生生把寂寥的午夜场直播顶到了app首页推荐。   路人看着首页飘动的【和可爱的乐队男孩一起试用小玩具】这一直播间标题。   沉默两秒,蜂拥而来。   半个小时内,直播间实时人数超过百万,人气更是达到可怕的两千五百万。   黄思哲和陆浩仁吓呆了,出来兼职赚外快的倒霉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面对黑黢黢的镜头,两人一动都不敢动,拼尽全力降低自身存在感,以免被卷入顶流的战争中。   季升嘴角止不住抽搐,他一方面忍受着主播大嗓门的骚扰,另一方面面对弹幕疯狂(对前生的他)的辱骂。   主播倒是笑得合不拢嘴,天降馅饼似的热度带动销售额蹭蹭上涨,他眯着眼,飘动的弹幕已经化身账户上存款数额,飞速往上翻动。   一场直播闹得沸沸扬扬,不负众望搞上了热搜。   热搜自然还是粉丝打架的舆论战场,谢轩铭和盛空知明面不和,粉丝更是结仇多年。平日单人新闻下都时常有对家粉丝阴阳怪气,何况如今带大名上热搜的场景呢。   凌晨三点的热搜榜,热闹如早八晚五的三号线。   热火朝天的战场中,季洄这个名字,悄咪咪出现在路人评论。   【那个叫季洄的,长得真像……但挺好看的】   【楼上是想说像季升吧,确实挺像的,我都怀疑他俩是不是有血缘关系】   【楼上又暗戳戳来给酒驾、性骚扰的法制咖吹逼了,季升的粉丝真是和蒸煮一样没三观没人性的恶心东西】   【说句话就被打成粉丝啊,我吐了。季升不是好东西我先说了,但他脸真没得挑吧,不然他靠什么火的,鼓槌都拿不稳的架子鼓水平吗】   在舆论涌动之时,一个几年未登录的黑头像微博账号忽然上线,上传一张照片,被眼尖的营销号看到后转发,迅速登上舆论中心。   照片里,少年额发轻飘,身上的笨重玩偶服与指尖灵巧翻飞的鼓槌形成猛烈反差。   被舍弃的玩偶服头套歪斜在画面下方,给照片带来童话般的不真实感。   少年动作狂野,表情却克制收敛。   他生得白净,眼睑下一点痣突兀地黑,灯光下晃眼地蛊人。   乖巧又诱惑,柔软又尖锐。   少年带着矛盾的气场,如同一枝沙漠里窜起来的柳苗,透着股脆弱又疯狂的叛逆感。   这张照片出现在“战场”中央,微妙避开了两方战火,开辟了新的舆论阵地。   季洄这个名字,就此开始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季升回到别墅已将近凌晨四点,他用谢轩铭给的钥匙开门,走进房内。   客厅灯黑着,季升想谢轩铭大概睡了,或者有行程没回家。   他把钥匙放在柜子上,弯腰开始脱鞋。   刚把一边鞋带解开,季升忽地被一股大力捏住肩膀,拖拽着往后退。   脊背撞上墙壁,后脑勺不轻不重磕一下,季升脑袋嗡嗡作响,条件反射抬头。   谢轩铭神色不明地低头看他。   季升缓过神:“怎么不开灯?”   他眼眶被疼红了,眼睑上的痣在微光里若隐若现,勾人的痒。   谢轩铭忽视这抹艳色,阴沉道:“你直播时说了什么?”   “啊?”季升一愣,脱口问,“你看了直播?”   他实在想不到,谢轩铭这种大忙人,居然会关注一个替身情人的直播工作。   “热搜上到处是片段。”谢轩铭眉眼冷戾,他进一步捏紧季升肩膀,“死人热度好蹭吗。”   季升悟了。   这是说错话把人带上热搜,惹他不开心了。   季升心情有些微妙,他不大清楚谢轩铭如今怒火,是源于他自己在热搜上被指点,还是为老情人打抱不平。   作为老情人本人,季升顿一下:“您在生气吗?”   “没有。”   “因为我把季升前辈带上了热搜。”   谢轩铭忽地一拳砸在墙上,撞得承重墙闷响。他森森道:“我说过,不要提他的名字。”   季升短暂回忆,确认谢轩铭没和自己说过这话后,开口提醒:“我失忆了。”   又补充一句:“以后不会再提,对不起。”   他说完这话,谢轩铭忽地沉默了,他冷冷俯视季升一会儿,锤在墙上的拳头松开:“你在直播间的表现,可真不像失忆了。”   季升呼吸稍稍一滞,在直播时,他确实在听主播高谈阔论般科普谢轩铭、盛空知、季升三者关系时没注意控制表情。   不知有没有露出“季洄”不该有的神色。   季升正回忆着是否露出马脚,谢轩铭开口:“你之后想起了什么,直接告诉我。”   顿一下:“尤其是和季升相关的。”   谢轩铭神色恢复冷静,季升却升起些不爽。   季升内心浮现几分古怪的烦躁,实在搞不懂谢轩铭这种心心念念旧情人的姿态是在做给谁看。   他的白月光分明另有他人,自己活着的时候与他也不过互相利用的关系,遇难也未见他表现几分示好帮助。   现在自己“死了”,他倒成了深情隐忍的好情人,在所有人面前惺惺作态。   季升越想唇角撇得越低,最后薄唇一张,没由来道:“说起来,我近日确实想起了绑架的人又一段话,只是内容太过出格,不知道是不是臆想。”   “说。”   “他们说,被骚扰的盛空知前辈,和季升前辈曾是恋人关系。”   “……”   季升歪头,轻轻道:   “是真的吗?”   谢轩铭身上气场逐渐暴戾:“你想说什么?”   “居然是真的……”季升睁圆眼,做惊讶状。随后,他若与所指地开口,“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我只是很惊讶……”   “谢影帝,原来也有得不到的东西啊。”   谢轩铭气场骤冷几分,他逼近一步,完全把人压在墙上。季升一瞬以为他要动手,条件反射闭眼。   他最后只感觉墙壁沉重震下,睁眼时,谢轩铭已经大步上楼。   主卧房门震天一声响,季升收回视线,无表情勾下唇角。   看来今天是不用蜷在那小沙发上过夜了。   涅盘的第一次直播活动搞得热闹,品牌方看重热度,很快找公司,要求进行第二次直播。   这次直播只邀请了季升一人,需要售卖的商品也变成了更符合年轻人口味的电子产品和各类乐器。   看到合作主播的名字时,季升愣住了。   他看着那两个字一动不动许久,化妆师注意不对:“怎么了吗?”   “没事。”季升抬头冲她笑笑,“睡懵了。”   他手上的行程单里,合作主播一栏,苏镜二字瞩目。   苏镜,现役电竞选手,电竞圈大主播,直播圈顶流。   昔日的键盘手,和季升曾属同一地下乐队。   苏镜这个人,比赛打得好,口才更是利落。   大概是键盘手出身加成,苏镜在喷人上格外有天赋,一般的键盘侠在他口中根本讨不到什么好处。   季升也被他骂过,在性骚扰丑闻之后。   苏镜比季升晚半个小时到,他和没看到季洄似坐下,化妆师过去,给他上妆。   上妆时,苏镜闭着眼,兀然问:“你叫什么?”   季升环顾,确认他在和自己说话:“季洄。”   “哪个季?”   “季节的季。”   “……”苏镜睁眼,古怪看向季升,半讽半叹道,“谢轩铭还真能找代餐。”   季升镇定与他对视,脸上适时露出几分不解。   苏镜盯着季升,直到被化妆老师提醒后才闭眼:“算了,不知是福。”   苏镜的直播风格和一般的带货主播不太一样,他自带粉丝基础,又是电竞主播出身。和直播间的粉丝关系比起主播观众更像是损友,他与观众你一句我一句互怼,直播氛围很是轻松愉快。   但这种风格的缺陷就是外人很难融入,季升被晾在一边,只有寥寥几条舔颜的弹幕偶尔提到他。   他安静坐在那,像个乱入直播间的观众,旁观苏镜与观众互动。   苏镜倒不是有意针对季升,相反,他还会出口警告一些对季升出言不逊的弹幕,让他们别阴阳怪气嘉宾。   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季升看苏镜自如在镜头前展示商品,默默感慨。   该说是他本性维持得太好,还是其他人初心丧失得太快呢。   在当了大半个晚上的观众后,季升终于在一款电鼓货品上架时,被苏镜轰离座位,去给观众演示产品效果。   季升电鼓面前坐下,晃两下鼓槌:“打什么?”   他基本功扎实,随便给首歌都能打出门道。   但苏镜给出的曲目让他稍作停顿。   “水果糖会吗?”苏镜说,“青出乐队的。”   弹幕一片笑骂。   苏镜没少在直播时嚷嚷“我当年一把键盘弹得人闻风丧胆”之类的话语。观众都知道青出乐队是他曾经待过的地下乐队。   但不管苏镜怎么吹牛逼,都无法掩饰青出乐队是个连专辑都没出过就解散了的糊糊乐队。   现在苏镜抓住一个嘉宾,又开始炫他那段“黄金青春”,弹幕知道他在整活,便顺理成章怼起来。   在一片嘲笑起哄的弹幕中,季升低头转下鼓槌:“行,你放歌吧。”   苏镜都愣了:“你真会?”   “听过。”季升笑下,“挺喜欢这歌的。”   他拿着鼓槌,认真得不像开玩笑,苏镜只能犹豫拿出手机,放出曲目。   歌不是拿专业设备录的,音质很差,音量放最大也听不清,还有些卡顿。   季升却就着这断续的曲子,从头打到尾,轻巧得如同在表演自己的歌。   苏镜看呆了,他一瞬错觉,坐在那的不是今日才见到的直播间嘉宾,而是某位一大早拿着谱子,兴致高昂跑进来,一屁股把自己坐醒,面对怒吼还笑嘻嘻道“我写了首曲子,一会儿打给你听”的少年。   弹幕也看愣了。季升刚开始表演时,观众还嬉皮笑脸地玩梗,但到后来,他们逐渐意识到这家伙是真的会,而且还很专业,一时间傻眼了,通通闭嘴。   季升结束表演,鼓槌往鼓袋里一挂,起身回到位置。   他坐下好一会儿,弹幕才幡然醒悟,密密麻麻的惊叹夸奖重新浮现在直播间上。   “打得不错,挺意外的,我还以为知道这首歌的人不多……”   苏镜回神,正准备夸两句掩盖自己的失神,忽地瞥见一条弹幕。   【和那死了的小白脸一样菜,玩个摇滚搞出阴柔气质,简直是在侮辱鼓手这个职业。】   苏镜沉下脸:“我说过,不想在直播间看到骂人的弹幕。”   那人不依不饶,甚至语气更加放肆。   “婊子“、“娘炮”、“死有余辜”类似的词层出不穷。   面对这人的素质三连,苏镜面色一点点变得恐怖。   他回身,刷一下从鼓袋里抽出鼓槌。   不远处,苏镜的随行助理默默捂住脸。   完了,苏镜切换霰弹枪模式了。   鼓槌直直怼向屏幕,苏镜的神色阴森可怖,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鼓槌,而是伏地魔啃大瓜的魔杖,死亡笔记落墨的笔,近战法师甘道夫虎虎生风的大法棍。   苏镜一抽右手,堪堪擦过季升眼角。   这位昔日的键盘手干起了老本行,彻底爆发开来。   “这位id名叫wjssjb的观众。”   他深吸一口气,   “你他妈在这给你全家做自我介绍呢?说得头头是道其实也就配在你爹坟前敲敲饭碗。还说别人侮辱鼓手这个职业,你他娘的简直是在侮辱人类这个种族。”   苏镜激动站起来,舞着鼓槌气势汹汹向前突进,逼得准备上来救场的工作人员连连后退。   他凑到镜头面前,嘴巴一张一合。   “这位阴间来的wjssjb,我告诉你——”   “我***,****,****,*****,**!!!”   叮咚。   网管姗姗来迟,封禁了这个过于不文雅的直播间。 第11章   苏镜直播吃黄牌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因为骂人而被封禁直播间算是他的传统艺能。   平台方不会和流量过不去,口头警告两句再象征性罚点钱,就把他放出来了。   出了小黑屋的苏镜又是一条好汉,他满不在乎地发条狂妄的道歉微博,大概意思就是“虽然我道歉了但我骂的就是傻逼”……并决定在接下来的几次直播带上季升,让季升成为直播间的短期固定嘉宾。   季升的节目效果一般,但胜在颜好业务能力强,近日热度也高。苏镜没有终止合作意愿,直播平台也顺水推舟,和季升公司又签了几个合作合同。   苏镜虽然脾气直嘴毒,但实际性格不错,对“季洄”很是照顾。季升知晓他的风格,说话顺着他脾气捋,两人直播合作意外的和谐。下了台镜头后也能聊两句,不像一开始那般尴尬疏离的杵着沉默。   一日,结束直播后,季升正在后台卸妆,苏镜过来,拉开边上椅子坐下。他随意瞥一眼季升,却意外被其脖子吸引视线:“你脖子怎么回事?”   “……”   季升低头看,化妆间有点闷,他便把外套脱了,露出里面领口宽松的短袖。圆领松松垮垮下移,脖颈上与白皙皮肤对比明显的暗红伤疤怎么看怎么碍眼。   未痊愈的牙印。   苏镜了然:“谢轩铭弄的。”   他凑过去,稍微拉开领口,见那齿痕印记深刻,皱眉:“这要留疤了,够狠。”   起身又评价:“真是个疯子。”   季升拉好领口:“前辈其实对我不错的。”   苏镜冷笑下:“那家伙是这样,对你不错时是真不错,翻脸后也是真的不认人。”   他话锋一转:“听说过盛空知吗,近两年很火的明星。”   “听说过一些。”   “你是不知道谢轩铭对他做了什么,代言也抢角色也抢,就连各种晚会,都直接逼着主办方只留一个……”苏镜嗤笑,“当然盛空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狗咬狗一嘴毛。”   季升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广播里曾多次提及谢轩铭对盛空知的针对。   季升抬眼,平平望向苏镜:“苏哥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苏镜一顿,移开视线:“没什么,你和我某个朋友有点像……就顺口提醒你别天真,一头栽进泥潭里出不来……也算给那家伙积点德了。”   季升沉默一会儿,对苏镜笑笑:“谢谢苏哥,我不会的。”   与苏镜的对话让季升确认一个事实——谢轩铭实实在在与盛空知结怨。   虽然之前多次听闻,但季升总怀疑那是谢轩铭为了炒作宣传放出的烟雾弹。毕竟娱乐圈里为了热度不择手段的人不在少数,而季升又清楚,谢轩铭与盛空知之间压根没有“为情人大打出手”这一广为流传的冤仇,顶多算面子上有些过节,不值当如此大动干戈。   可但如今看来,谢轩铭比他想得还疯些。   季升长出口气,他不太明白谢轩铭为什么要和盛空知搞成如此你死我活模样,但他隐约猜到自己的死和盛空知、和盛空知背后的势力有所关联……   现在谢轩铭与盛空知处在对立阵营……   季升想,   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属于可以团结的力量。   季升心中暗动,如果自己和谢轩铭打好关系,日后调查死因也能顺利不少。   那怎么才能和谢轩铭打好关系呢?   季升陷入沉思。   谢轩铭,好像睡眠质量不太好来着……   想到这,季升脑内灵光一闪。他当机立断叫住司机,报出一个地名:“不好意思忽然有点事,麻烦改去这里,谢谢了。”   季升当晚,迟了两个小时回别墅。进门时,谢轩铭已经洗漱完,准备睡下了。   谢轩铭坐在床上看剧本,床头亮着盏小灯,他好似等人的姿态让季升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也对接下来的展示多几分自信。   季升洗漱完,拿着手机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前倾,罕见主动开口攀谈:“前辈,你睡眠是不是有些问题?”   谢轩铭冷道:“和你无关。”   “叫我陪床也是因为睡不着吧。”   谢轩铭眉心微皱,抬眼看他:“谁和你说了什么?”   “没人。”季升说,“我自己觉得的。”   抢在谢轩铭发火前,季升开口:“你有试过听摇篮曲入睡吗?”   “摇篮曲。”谢轩铭冷笑,不屑道,“哄小孩的东西。”   “那你想试试吗?”   “不。”   季升锲而不舍:“尝试一下嘛。”   他太过聒噪,谢轩铭沉下脸,面无表情盯住他。   谢轩铭眼瞳漆黑,一动不动盯着人时有种悚然的阴森感,被他看着的人很容易不寒而栗,心虚错开眼。   但今天,这个惯例失效了。   季升抓着手机,屏幕上录音暂停标志瞩目。   他眼神亮晶晶的,跃跃欲试。   谢轩铭移开视线,勉强点头。   季升脸色一下亮了,兴致勃勃按下播放键。   “啊——————!!!!”   声嘶力竭的嘶吼划破空气,瞬间把漫不经心的谢轩铭定在床头。   他脖颈僵硬,缓缓低头,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录音名称。   【舒伯特摇篮曲.remix.21世纪重金属摇滚.】   【feat.强行烟嗓的鼓手。】   龙卷风摧毁停车场般的狂野节拍卷席整个卧室,玻璃震动时钟嗡嗡,房内一切事物(除了季升),都恨不得争先恐后夺门而逃。   一曲终了,季升迫不及待:“如何?”   谢轩铭如同遭受撒旦洗礼般默然。   季升继续期待。   死寂般的沉默后,谢轩铭森森道:   “你扯了那么多,就为了给我听这阴间玩意儿……”   “……不管用吗?我觉得还挺催眠的。”   谢轩铭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滚出去。”   “我录了两个小时……”   “滚——出——去——”   季升和他对视两秒,乖乖起身,出去了。   他今天又没能睡在小沙发上。   第二日,季升顶着黑眼圈去了直播现场。   他一晚上没睡好,终于想明白谢轩铭这人太阴晴不定,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就如养条比格犬还指望他做三菜一汤……   季升死气沉沉警告,要多面发展,要主动出击……   苏镜进门,看到他神态疲倦,顺口问:“没睡好吗?”   想到什么,没好气接上:“当我没问。”   季升没心思反驳,他往前蹭蹭,问道:“苏哥,你有盛空知前辈的联系方式吗?”   “以前有,后来因为一些事闹掰,都删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其实……”季升措辞,“我是他的粉丝来着,盛空知前辈算是我玩乐队的启蒙人……”   “是吗?”苏镜睁大眼,“那你还和谢轩铭……”   他顿一下:“我之前还在你面前说盛空知坏话……”   “没事没事。”季升打着哈哈圆过去,“我只喜欢听他的歌,其他什么无所谓……”   苏镜面露为难:“他的歌也不怎么样……”   季升心道我也觉得,口上却继续哈哈:“嗯嗯没事每个人品味不同嘛,我都理解……”   近些天,涅盘没排练,季升走完直播行程就直接回别墅。谢轩铭回来较他晚些,一般会在两三个小时后。   然而今日,季升进门刚开灯,却被沙发上一道黑影吓一跳。   “前辈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季升意外地问。   “过来。”谢轩铭不回答,沉声道。   季升脱鞋动作一顿,敏锐觉察谢轩铭情绪不太对……而经验告诉他,最好别在谢轩铭情绪不佳时靠近他。   季升犹豫下,没上前。   具有抵抗意味的行为激怒谢轩铭,他从沙发上猛然站起,大步过来拽住季升手臂,拖着他往地下室走。   季升瞥见过几次别墅内向下的楼梯,但从不清楚关闭的门后面是什么。   在被拉拽的过程中,他抬头望见谢轩铭阴翳神色,脑中忽地冒出类似地下室杀人案、食人魔、囚禁之类的各类惊悚事件。   季升条件反射地挣扎起来,谢轩铭却手如铁钳,死死卡住腕骨,无论他如何挣脱,都无济于事。   季升一路被拖到地下室,谢轩铭一手拽着他,一手拍向墙上开关。   啪。   忽然的明亮刺得季升闭眼,再睁开,他愕然发现面前不是什么小黑屋虐杀室,只一间空荡荡房间,中央摆着个架子鼓。   季升还未明白谢轩铭一个歌手出道转演员的明星在家里放什么架子鼓,谢轩铭便松开他,从墙边取下东西,扔掷过来。   季升接住,低头确认。   一对鼓槌。   他愣神看着那鼓槌,更糊涂了。   谢轩铭低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你是盛空知粉丝?”   这一声无异炸响,季升猝然抬头。   谢轩铭神色不明:“因为盛空知开始玩乐队……你之前可不是这个论调。”   季升脑子嗡一下,正欲搬出免死金牌:“我失……”   “失忆能让人变成原本不认识的明星的粉丝?”谢轩铭兀地笑了,“真有意思。”   季升脑子混乱,他不知道谢轩铭为何会知道自己与苏镜的谈话内容,更没想到季洄居然和谢轩铭说过不认识盛空知……   谢轩铭见他面色变化,冷笑一声:“军鼓基本功四十条,会吗?”   他忽然提起鼓手基本功,季升不明意味,但还是点头。   谢轩铭冲着架子鼓一扬下巴:“坐下。”   季升犹豫下,到架子鼓前调好座椅,落座。   谢轩铭神色阴翳看着他调试完,开口:“打吧,军鼓基本功四十条,我开口前不许停。”   #   地下室鼓声不停,沉闷快速的鼓点不断撞击墙壁。   连续不断重复击打近三小时,季升精疲力竭。他的衣服、头发连同睫毛都全部被汗打湿,雾蒙蒙一片挡住视线。   又是一遍军鼓基本功四十条,最后的鼓点落下,季升停顿两秒,未等到休止符。   他咬牙抬手,鼓槌再次敲落。   谢轩铭没喊停,季升就得继续打。他是谢轩铭养在家的替身情人,自尊、人格在金钱权力面前消失殆尽。   虽然季升很怀疑,如今谢轩铭让自己一刻不停打鼓的做法,已经超出了性/交易的范畴,到达劳务虐待的犯法程度。   季升机械敲着鼓面,他的体力已经透支,迷茫的意识里,疲惫与怒火不断累积。   逐渐的,他越打越虚脱,越虚脱又越用力。   最终,季升自虐似的榨干身体最后一点体能,用尽全力将情绪于鼓点中倾泻而出。   咚!   终结的鼓点,混着不和谐杂音。   啪!   轻物落地声响晚一步出现。   季升捂住腹部弯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他脚边,一支鼓槌如枯枝般弯折,裂口露出尖锐的木丝,另一支完整的鼓槌,则骨碌碌滚出老远,停在谢轩铭脚旁。   谢轩铭神色不明抱着手臂,冷然看着捂住肚子的少年艰难直起身。   他鼻尖耳骨薄唇都覆上不正常的潮红,汗水从发丝落下,压得睫毛下弯后又没入眼眶,最后从眼睑滚出,在泪痣上留下蜿蜒水痕。   少年顶着蒸汽抬眸,清明锐亮的目光直直划透狼狈外观,愤怒刺向谢轩铭。   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又嘲讽:“谢影帝,你这么生气,到底是因为欺骗,还是恼羞成怒连一个替身,比起你都更愿意喜欢盛空知?”   作者有话说:   啊我们阿谢真的很阴晴不定 第12章   季升以为谢轩铭会生气,就像之前几次那样。   但奇怪的是他没有。   他漠然看着狼狈的季升,眉间阴霾不散,冷声道句“去洗漱吧”,便转身离开,徒留季升一人在原地精疲力竭。   季升坐在鼓凳上,捂着肚子缓了好一会儿,疏解些岔气疼痛后慢慢起身。   他蹲下去捡起破碎鼓槌,难受一点点从心间升起。   好一些的鼓槌上千,凑合的也得两三百。   虽然鼓槌对鼓手来说算是是消耗品,练起来十来天坏一副也是常有的事……但作为如今经济赤贫的底层鼓手,季升还是不可抑制地心疼了。   但季升同时也清楚,自己心间那一抽抽跳动的锐痛,主要并不来自断裂的鼓槌。   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窝囊,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季升洗漱完,门也不敲走进主卧。谢轩铭坐在床头,头顶夜灯暗暗抚下,光线勾勒他高挺鼻梁、帘一般睫羽,看起来不那么像精神不正常的疯子,更像个阴翳的美人。   季升无心欣赏美色,他一言不发在沙发前坐下,眉眼冷得像附上霜的树梢。   谢轩铭等他坐好,手中书往边上搁置,抬手拉灭夜灯。   季升一直等着,听闻到呼吸平稳,才蜷起身子在沙发上躺下。   他摁住发抖的手臂,强迫自己陷入睡眠。   接下来的几日,季升和谢轩铭陷入了冷战。   当然这大概只是季升单方面妄想的冷战。   因为谢轩铭平淡阴沉的神色与往日无差,睡前落在季升脸上的视线也如冰窖出落的冷藏物,冒着白雾般凉气。   而且谢轩铭也没理由和个包养的情人冷战。   所以季升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将两人间兀然冷凝的氛围归于自身不知好歹……   并且他一时半会儿也并不打算悔改。   在“军鼓基本功四十条”事件过去莫约两三周后,季升某日照常赶往直播行程,在化妆间上妆时,几个工作人员在一旁窃窃,说今日还有嘉宾来,咖位很大。   苏镜如往日一样来得晚。 虽然他现在处于休赛期间,但电竞人颠倒黑白式的阴间作息显然深入骨髓。苏镜每日都压着点打哈欠进来,匆匆上个底妆就被推到镜头前。   的亏他底子不差,就打个隔离放在全妆的季升边上也只是稍显素净憔悴。   直播间观众时常调侃直播间这二人像是两种守寡人的极端状态。   死了丈夫披麻戴孝的憔悴寡妇,和丈夫建在守活寡而不甘寂寞的风情佳人。   佳人此刻正闭目补眠,忽地听见门外传来玻璃碎裂响动,寡妇怒喝紧跟:   “谁他妈允许你来的?!”   季升一愣,兀然睁眼。   他直起身子,苏镜话语间怒意浓烈。虽然他情绪日常震荡,但如此愤怒也算稀奇。   未等到被他发火的人开口,苏镜再度爆发:   “你他妈还真有脸来,吃人不吐骨头的狗东西,逼死人还有胆子大摇大摆上街。忘恩负义的阴间玩意儿不在地府待着跑这来人五人二。我他妈要是你,当场挖个坟把自己埋了都不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被骂者似乎说了什么,低低听不清,又被苏镜怒斥盖过。   “别假惺惺,人活着的时候不心疼,死了他妈的说要弥补,假不假啊,贱不贱啊。”   工作人员低声劝阻,却止不住苏镜炮仗般咄咄怒骂。   季升犹豫下,起身往外走去。   他想看眼情况,拉开门后却只见到苏镜拂袖而去的背影。   视线左移,尴尬的氛围中,谢轩铭站在混乱中心,垂眼满不在意一片狼藉。   注意到门打开,他眼一挑,对上季升惊愕视线。   没给太多接触的时间,季升“砰”一下把门又甩上了。   谢轩铭这种咖位自然不会和季升挤一个小破化妆间,共用一个化妆师上妆,季升在直播开始时才又见到他。   谢轩铭平日形象神秘高冷,别说直播视频,就连自拍都没几张,粉丝只能从荧幕新闻图或者不清晰的偷拍中窥见他些许。   所以可想而知,当谢轩铭出现在直播镜头前,以往只出现在大屏幕上的好骨相直直怼上镜头,皱眉寻找美颜开关时……   直播间观众受到降为暴击,沉默两秒后,弹幕疯狂刷满屏幕。   季升面无表情坐在后面。   他不得不承认谢轩铭长了张老天恩惠的脸,眉骨锋锐鼻梁高耸,连同眼神里的轻蔑冷厉都构成独有魅力。   谢轩铭有着攻击性极强的长相,他散散往镜头前一坐,便如西伯利亚的冬狼幽幽晃过雪地,再危险的警告也抹不去蛊人的吸引力。   谢轩铭把直播间自带的美颜关掉,退回季升边坐下。   他与季升之间不过一掌距离,却又像隔着打不破的壁垒。   两人都有意无视对方,关系肉眼看见的疏离冷淡。   【并不相爱但因利益结合的契约夫妻】   弹幕做出精准评价。   【心生嫌恶到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谢轩铭对季升爱搭不理没关系,他咖位大,人又是出了名的“谢大牌”,轻视看低谁都可以用“他是谢轩铭”解释。   但季升不搭理谢轩铭,就问题很大了。   谢轩铭身上一个抹不去的嘲点,便是倒贴过世污点艺人季升。但季升死了,谢轩铭粉丝只能忍气吞声吞下怨言,勉强做出“死者为大”的态度。谁想谢轩铭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又弄了个长得和季升一模一样的糊糊新人,为他甚至“仙女下凡”,直播这种掉价活都接,关键那糊糊还不领情,正眼都不愿分他一个。   当宝捧着的人被季升当空气无视。   谢轩铭粉丝一肚子怒气,不能发在正主身上,只能对着季升开火。   【镜头前黑什么脸啊,表情管理不会吗?】   【拽什么啊,直播卖货不说话是在搞残疾人销售吗?】   【尊重前辈建议刻在脸上,一点艺德都没有!】   弹幕骂得凶,季升却连色都不带变一下。他前生什么骂人的话没见过,心理素质好得不行,属于就算放十八个苏镜在面前冲他开炮,都能云淡风轻不动如山说阿弥陀佛的活菩萨。   两人沉默许久,最后季升在品牌方急眼的跳脚下不情愿开口。   今日的商品是口红,对标谢轩铭身份,都是响当当的牌子货。   季升随手抽个眼熟的,拿起一看,才发现是自己前生代言过的牌子。   第一件就踩雷,季升已经能瞥见谢轩铭嘲讽的视线。   但拿都拿起来了,放回去肯定不大现实,季升生硬开口介绍下色号品牌,接着说:“我给大家看下效果。”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地伸入视线,季升愣一下,眼睁睁看着谢轩铭将口红从自己手中抽走。   他来展示?   季升疑惑刚起,便被谢轩铭掰着下巴弄过去,没耐心把口红往他唇瓣上摁。   哦。   季升冷着脸补充完整。   他来,在我的嘴上展示。   谢轩铭三两下涂完,卡着季升下巴转向摄像机。   场外工作人员小声提示:“笑一下,笑一下。”   “笑。”谢轩铭言简意赅。   季升皮笑肉不笑勾唇,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大郎,吃药了。”   季升被掐住脸颊,含糊问:“好看吗?”   “嗯。”谢轩铭敷衍应句,抽出下一只口红,看也不看打开,“擦了,涂下一个。”   季升正欲纸巾擦掉口红,闻言眼角抽搐。   他有预感,谢轩铭要像对小白鼠做实验一样把所有口红色号全给他抹一遍。   谢轩铭也确实这么做了。   直播快结束时,季升唇瓣被十几只口红的残余染得红肿,谢轩铭嘴上依旧干干净净,维持着冷淡的浅调。   季升怨气十足地用纸巾用力擦拭嘴唇,忽地听见谢轩铭开口。   “下月十二号,有行程吗?”   “没有,怎么?”   “双十二月光晚会缺个打鼓的。”谢轩铭神色冷淡,“你空着我就帮你报个名。”   双十二月光晚会算是每年最盛大的晚会之一,能去表演的艺人要么是资历深的老前辈,要么是正当红的炸子鸡。   举个例子,当下顶流盛空知,前两天刚官宣出席。   季升继续擦拭:“前辈您去吗?”   “我是演员,不是歌手。”   你是歌手出道,季升想。   果然是“有盛空知的地方一概不去”吗……   “你去吗?“谢轩铭又问。   “去。“季升说,“麻烦前辈了。”   两人在直播末尾那番话算是客气和谐,但出了镜头后,同车回别墅时,两人间氛围又降到冰点。   谢轩铭率先开口:“你还真是急着往盛空知身边凑……苏镜同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季升否认,轻描淡写转个话题,”谢前辈,我最近一直有个疑惑。”   谢轩铭不开口,无声调地“嗯“一声,让他往下。   季升继续:“在星尘幼儿园演出中,台下坐着说我‘很像故人’的退休站姐,直播活动里,两位合作主播先后是‘盛世升平’的cp粉,青出乐队的前成员,即将要参加的双十二月光晚会,又有盛空知前辈在场。”   季升一一细数,古怪笑下:“谢前辈,你不许我提季升前辈的名字,却又不停让我与和季前辈相关的人接触。还真是挺奇怪的。”   谢轩铭冷声说:“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季升说,“只是想感叹一句红是有红的道理,明一套暗一套把人耍得团团转,为了达成目的的不择手段,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比不得你。”谢轩铭轻蔑一笑,居高临下道,“这年头生活水平上去,卖艺不卖身的见多了,身艺一起卖的……自然值得多费些心思。”   谢轩铭话语讽刺,季升无所谓耸肩。   “有买卖才有伤害啊。”他含蓄笑笑,“我也幸运,卖艺卖身碰上个清心寡欲的,做一份工作,就能拿到两分工钱,算不得不择手段,倒算占了大便宜。” 第13章   昏暗的房间里,黑色的人影一动不动坐在床上。   从轮廓上瞧,勉强能推测出是个女性,她手间平板光线闪烁,屏幕中的少年英挺俊朗,对着镜头笑得如沐春风。那人手指颤抖着拂过少年的脸,暗光照亮她绷带缠绕的面容。   视频播放完毕,系统运作,自动跳转至关联视频。   “水果糖?会吗?”   “行,你放歌吧。”   镜头中的少年低头,鼓槌在指尖飞舞,密集的鼓点契合歌曲,在狭小的直播间里横冲直撞。   十来秒精彩剪辑过去,视频结尾浮现字迹。   【双十二月光晚会嘉宾,鼓手季洄,敬请期待】   抱着平板的人笑容一寸寸消失。   她唇角骇人的疤痕虫般蠕动,露出的眼闪动疯狂惊怒的光。   她扔下平板,猛地趴出去,从床头拿起手机。   【你去月光晚会吗?】   她迅速在屏幕上打下字句,发送后坐立难安地等待。   几十秒过去,没有回信。   她咬牙,翻开通讯录,拨打一个号码,手机凑到耳侧。   “接电话…”屏幕光照亮她耳骨直至额间一道猩红伤疤。她抓着手机,魔怔般低吟,“接电话…”   电话没有接通,她不死心,又打一次…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拒接语音一出,她原本扭曲上扬的嘴角寸寸僵硬。   两秒后,手机狠狠撞上墙壁,撞击破碎的声响未出,便被歇斯底里的尖叫湮没。   绷带人发狂似的捶打着自己,眼泪口水糊湿绷带。   “阴魂不散!”她对着屏幕,破音尖叫,“为什么你他妈总是阴魂不散,贱人!婊子!去死!去死!!去死!!!”   别墅区   季升坐在小沙发上,张嘴打了个哈欠。   谢轩铭在沙发边的床上躺着,这个经常因为莫名其妙事动怒的人又在某些方面格外无所谓。比如在季升下午暗指他性能力有碍时,这个足以让百分之九十男性暴跳如雷的讥讽却并未能让谢轩铭动摇一分一毫。   他只冷冷笑下,说句“拿多少钱就干多少事”,便不再搭理季升了。   季升想谢轩铭可能也是心虚,毕竟今日自己无情拆穿了他试图隐瞒的事实。   “你说你有价值,证明给我看。”   洗手间阴沉一句,从来都不是随口说说。   “季洄”当然有价值,谢轩铭早早看清这点。   在季升盘算着利用谢轩铭寻找前世死因时,谢轩铭也默不作声将季洄划入自身计划。   杀害季洄的人躲在暗处,他们有胆量光天化日让一个大活人消失,就有可能再次动手。   无视社会规则的法外之徒。   没人会不忌惮这种人,更何况谢轩铭很可能还与他们结仇。   谢轩铭决定主动出击。   他将“季洄”作为诱饵,利用这位身份低贱男孩身上唯一有“价值”的特性——那张长得和过世明星一模一样的脸,把他不断放到与季升有关联的人之间,用产生的化学反应,吸引那些人的注意。   一出不动声色的钓鱼执法。   换成原本的季洄,怕不是还在为天降资源感激涕零,全然没想到谢轩铭已将他推入捕猎者的罗网。   捕猎者现身那刻,便很可能是诱饵的死期。   真让人叹一句毫无人性,不择手段。   季升在黑暗中无奈笑下,虽然与谢轩铭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他并不打算搅乱谢轩铭的计划。   谢轩铭的方法虽然狠毒但也确实高效,季升如今身份被动,除了依靠谢轩铭,也并没有其他选择。   身侧传来谢轩铭熟睡的平稳呼吸,季升转头,看向他蹙起的眉,勉强从那锋锐的两道中窥出记忆中的面容。   “真是……以前明明挺可爱的。”季升忿忿,“现在怎么变成这讨人厌样子……”   似乎听见他的低声抱怨,谢轩铭眉头皱得更紧了,幕帘般沉重的睫毛不住颤动。   到底是做了亏心事,不论白天拽得如何二五八万,晚上都睡不安稳……   季升叹着,心间不自觉也涌上几分好奇。   这家伙,到底做什么噩梦了?   谢轩铭此刻确实在做梦,但与季升想象中不同,他脑内混沌的不是噩梦,而是现实。   他梦见肮脏闭塞的街巷,混混顿在拐角叫骂,烟灰和痰一同吐上残次不齐的地砖,野狗盘旋在垃圾堆周围,试图从其中寻觅到今日的晚餐,巷间商铺后,孩童的哭泣和女人暴躁的叫骂交杂……戴着帽子的少年绕过烟雾、野狗与喧哗,悄声无息转入街角杂货铺,在柜桌前站定。   这铺子坐落小巷尽头,马姓的老板看着店,传闻只要有钱,你能从他那拿到所有想要的东西。   “安眠药。”带着帽子的清瘦少年把一张红钞放在桌上,低声道。   老马头也不抬:“不够。”   碰撞玻璃的轻微闷响紧接话末。一卷鲜红票子用廉价皮筋捆住,在玻璃柜上滚动两下停滞。少年面无表情收回扔掷的手:“够了吗?”   老马终于抬头,看一眼票子,视线上移,扫向那少年。   少年看起来莫约十五六,身材高挑,苍白的脸藏在帽檐下,漠然不看人。   老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污垢的金牙:“不能卖你,这玩意儿处方药,你吃死了,警/察调查上门来,我就麻烦了。”   少年抿起唇,一言不发。   老马抖着腿,漫不经心地劝道:“年轻人,大好时光寻什么死呢。你长得俊俏,谈几个马子抽几根烟,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少年沉默从桌上拾起那一卷钞票,留下一开始放下那张在桌面。   “麻绳。”他说。   谢轩铭走出杂货铺,麻绳从手中拎着的黑色塑料袋口挤出,他把端口往里塞下,抬脚离开。   谢轩铭往巷外走,路途又听见女声暴怒训斥孩子的声响。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我怎么会生你这种废物东西!”   谢轩铭加快脚步,却还是不可抑制联系到某些事……   “你不是谢家的血脉,你个野种。”女人摇摇欲坠,披头散发地喝道。   “妈……”谢轩铭垂头任她捶打,低声道。   这一声“妈”刺激到处于崩溃边缘的女人,她狠狠推下谢轩铭,歇斯底里道:“不要叫我妈,你没有妈,也没有爸,你就是个孤儿……我没你这个儿子,滚出去,滚出我的房子,滚啊!滚啊!!”   谢轩铭面部肌肉隐忍地抽搐,他一言不发拉门,离开了家。   那是他与那个叫妈的女人的倒数第二次见面。   再见时,她便是悬挂在房中心的一具尸体,头发长长的,舌头也长长的。脸色紫青眼皮上翻。   她死得那么丑,完全看不出来生前算个美人。   谢轩铭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荡,最终在天黑时落脚某家酒吧。   那大概是个黑酒吧,黑到谢轩铭这个顶着一张明显的未成年脸走进去,都无人阻拦。   酒吧中央有个舞台,不知名的乐队在上面演出,主唱鬼哭狼嚎音准极差,谢轩铭瞥两眼,兴致缺缺不再关注。   他点了一杯鸡尾酒,等待的过程中又想起了些许有关那个自己应当叫“妈” 的女人的事。   谢轩铭想,那女人真是可怜又可恨,被已婚男人花言巧语拐骗生个孩子,日夜盼着男人接母子两回家,过上富贵日子。   一等十七年,女人终于无法忍耐,打算上门闹个天翻地覆。   谁知那人摆下一张鉴定单,告知她亲生骨肉早在出生时难产过世,谢轩铭不过是怕她难过抱养的小孩,和她、和男人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女人听完便崩溃了,十来年的豪门太太梦在一瞬破碎,她无法面对现实,一根绳子吊死在家中。   鸡尾酒送上,谢轩铭灌下一大口,辛辣从舌尖烧到心口。   她死后,陌生男人找上谢轩铭,说是他生父。   鉴定单是作假的,为了让她安分些,别再得寸进尺破坏谢家颜面。   她也确实,“安分”了。   谢轩铭漠然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父亲”。   他诚恳道亏欠自己太多,希望自己能归家,得到相应的补偿。   不需要,谢轩铭说,不需要。   无论是从未爱过自己的母亲,还是未曾谋面的父亲。   都不需要他。   也不被他需要了。   谢轩铭仰头,将鸡尾酒一口闷进腹中。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与想象中一样,不太合口味。   应该没下一次尝试了。   台上的乐队表演完,下场时横生意外。   靠近舞台的一啤酒肚男子忽地拉住其中一个乐队成员,醉醺醺道。   “你嘴唇真薄……听说过吗,唇薄的人福薄命也薄……不过没关系。”那啤酒肚猥琐地笑着,“给叔叔亲一下就好了,叔叔福厚,分你一点……”   被他拉住是个男生,远远看不清面容,只瞧见其身侧的手握紧了拳。   但男生最终没做什么,只黑着脸甩开男人,换个路线离开。   黑酒吧演出报酬不足一百,因为一时冲动毁掉一晚上收益显然不是划算的选择。   谢轩铭看着男生离自己越来越近,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贫穷的人努力求生,富裕的人一心求死。   谢轩铭家并不缺钱,他妈从男人那要了不少,卯足劲要把他培养成“豪门公子”。   吃穿自然是不会少的,有钱人家小孩去的兴趣班谢轩铭也得去,那男人正派妻子小孩有的奢侈品礼物谢轩铭也得有……   谢轩铭现在手上戴着的表,就是他妈听说男人给家里的儿子买了个贵重的生辰礼物,于是便发疯般闹了一回,给谢轩铭也要了一个……   谢轩铭只觉腕间沉甸,骨骼刺痛。   虚荣攀比凝结成的礼物,比枷锁让人更觉侮辱难耐。   男生从桌前路过时,谢轩铭叫住他。   “你很缺钱吗?”   “啊?”男生一愣。   “手给我下。”   男生还未反应过来,便看那兀然叫住人,年龄比自己还小些的少年自顾自拉过他手腕,脱下手表,放到他掌间。   “典当或挂二手网站吧。”谢轩铭起身,把帽子戴好,低声说,“五位数以下开价就别考虑了。”   男生愣愣看着手中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表,反应过来想还回去时,少年已经走出老远。   他身形一拐,消失在了门口。   作者有话说:   回忆篇开启   解锁谢影帝幼年狼狗形态 第14章   谢轩铭在街上又逛了些许时间,慢吞吞回了出租屋。   他不愿在自己家中离去,和母亲死在一根横梁上。即使是封建迷信,谢轩铭也不想在死后都无法摆脱那个让他窒息的女人。   死亡地点是精心挑选过的,酒店不是个好选择,没人愿意入住出过人命的宾馆,为了自己解脱而害人做不成生意也实非谢轩铭本意。   在考量之后,谢轩铭选择了下城区平民窟里某间出租屋。大概是因为楼里吸毒卖淫赌博干什么的害人害己事的人都有,这房子租金出乎意料的便宜,房东管不过来也懒得管,“我就烂”的大字报宣传词恨不得贴在出租启示最显眼的地方。   谢轩铭很肯定自己不是第一个死在这烂尾楼里的人,也大概率不会是最后一个。   选择何种死亡方法也是个难题,谢轩铭并不想报复社会,也无意打扰生者正常生活。奈何死亡一事就如往平静的潭面扔掷石子,再怎么轻巧都会掀起波澜。   跳楼,毫无疑问会造成群众围观;烧炭,存在连累无辜生者的可能性;割腕,地址的选择成为难题,且谢轩铭本人不大乐意湿漉漉血淋淋死去,那太狼狈。   谢轩铭最终决定服用过量安眠药安详离去,奈何这药品并不像小说电影里那般好弄到,几乎每个他被询问的店家都如临大敌,不愿担责地拒绝售卖药品。   无奈之下,谢轩铭只能转换思路。   兜兜转转,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和母亲一样的死亡方式。   生锈的锁孔很不灵敏,谢轩铭吃力转了许久,才把大门打开。   天知道这房子为什么需要配防盗门,整个区的小偷可能都住在这栋楼里。   谢轩铭进屋,把桌上剩的小半瓶矿泉水喝了,拎着塑料袋进入厕所。   厕所很狭窄,下水道口散发恶臭不散,让人进去就直皱眉,但它有全屋唯一一根可以用来上吊的管道。   谢轩铭比划下,发觉他还没长到站直就能把麻绳布置好的高度。   于是他从客厅搬了把椅子,踩着椅面站起啦,在牙酸的吱呀中把绳索抛上横梁。   ?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