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恋人有颗薄荷心》作者:蜜秋   文案:   疯批真大佬×病娇小混蛋(ABO)   正经版文案:   ——“告诉我,信息素交融是什么感觉?”   ——“像一个从来没有见过春天的人,躺在了漫山遍野的花丛中。”   *   不正经版文案:   父亲的葬礼上,宁折第一次见到了易觉秋。   他觉得那是“一个最优秀的Alpha应该有的样子”,高大冷漠,攻击十足。   转眼,这个亚联盟最强大的A成了自己的债主,和……金主。   然而,顺从是不可能顺从的,一身坑蒙拐骗的本事,正好有了用武之地,宁折眼见这个最强大的A跳脚,炸毛,对自己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这大概就是人生巅峰的感觉吧?   emmmm不对,真正的Alpha疯批起来好像……根本……招架不住?   那就换一张皮,嘤嘤嘤人家其实是小可爱。   易觉秋一把捏起他的下巴:“少给我装模作样恶心人!”   宁折黑眼睛湿漉漉地,保留最后的倔强:“切,你才装,昨晚你明明就很喜欢!”   *   甜度是慢慢起来的。   追文的崽崽关注下作者栏啦~ 第1章 最优秀的A是什么样子   宁震慈死的那个傍晚,宁折第一次看到了双彩虹。   办公桌上的药瓶被打翻,白颗粒的心脏药滚了一地,那个坐在桌后的人挣扎的人向宁折伸出手,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声音。   然而宁折步步后退,站到宁震慈再也够不着的距离,静静看着他的父亲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以一个狰狞的姿势耗尽了最后一口气力。   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下了一个下午的雷雨停了,宁折踱步站到了窗边,看到了那条横跨A市上空的巨大的双彩虹。   推开窗,夏日雨后特有的潮热扑面而来,他深吸了口气,空气是腥的,满院的植物经过充足浇灌后正在尽情勃发荷尔蒙,他再也没看那个僵硬静止的人一眼,大步跨出了房门。   七日后,A市郊外,有蝉鸣而无风。   连晴了七天后,空气粘腻凝滞如油膏,将笼罩其中的人浇得满头满脸,透不过气。   这一周亚联邦境内只有一个大新闻,联邦商圈大佬、生物基因科技领头人宁震慈因突发心脏病去世,留下数百亿的家产,和一个还没满20岁,尚未过分化保护期,未成年的儿子,但传言这位大佬不会只考虑一己之私,宁氏商业帝国的继承人并不是这个儿子。   相对于父亲宁震慈典型的Alpha人格——高调、强悍、领袖作风,宁折几乎算得上是个异类Alpha,在联邦商圈内并不为人所熟知,他就像炽热烈日背后的阴影,也有传言,宁震慈并不喜欢这个儿子,他跟原配,宁折的生母欧立云只是利益婚姻,在欧立云早早病逝后,便没再正眼瞧过宁折。   宁震慈的追思会,宁折和继母秦臻站在郊外教堂的门口,迎着络绎不绝的人。   清一色的黑,黑色的车不断驶来,停好,下来黑衣黑裙的人们,打着黑伞走到宁折跟秦臻面前,宁折在令人晕眩的热浪中,仿若看到一只只随波逐来的黑色水母。   他们递上名帖和花束,奉上情真意切的低语:“节哀。”   宁折站得笔直,他浑身早已热透了,面颊上一层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凝成一股细细的线,淌过下颌,在衬衣和西装的领口洇成一圈潮湿。   但手却冰凉,来的人有时会显出慈爱之色,捏捏他的双手以示安慰,触手之际却被不合时节的冰凉激得诧异,瞬间又想到他刚刚失去最能为他遮风挡雨的保护伞,这份冰凉也算情理之中,顿时溢出更多的疼爱怜惜。   只是这疼爱怜惜里还混杂着说不清的好奇探究,果然,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作为一个Alpha他实在太没有风范,身高是够的,但也太瘦弱了,气质也跟Alpha该有的坚毅强大也差太远了。   只可惜怜惜也好探究也好,都被当事人略过去了,在这场合里宁折没失了分寸,他收帖,回礼,有时候寥寥几句回应对方的好意。   不似他的继母秦臻,连站着也需要佣人搀扶,戴着半遮面的黑纱,抽抽噎噎。   秦臻比他只大了十来岁,作为一个被永久标记过的omega,在还不到三十的年纪骤然丧夫,她只觉得天都塌了,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难熬,看起来整个场合最悲切的人是她,但前来吊唁的人们却不约而同地想起这个女人来历不明的身份,继而选择忽略她的啼哭不止,而秦臻也仿佛对这些刻意的忽略视而不见,兀自沉浸在停不下来的悲伤中。   宁震慈的黑白遗像竖立在宁折身旁,他转头垂下目光,看了看他的父亲。   照片中的人端正有神,宁折想,这便是宁震慈一直挂在口中的“一个Alpha该有的样子”,他记得这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宁震慈在商场上纵横多年,近些年萌生了要进军政坛的想法,如果他没死,这照片大概率会用于竞选,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原本要用在各大财经政治媒体的封面照,如今成了遗像。   照片上的宁震慈脸上有一贯的威压,不显山不露水,如今威压只寄托在一张薄纸上,却也隔空向宁折拢过来。   谁也看不到的角度,宁折不动声色撇了撇嘴角,然而眼里的冷淡和嘲意在抬头的一瞬间就蒸发了,恢复如常。   他转了头,让这份威压失去目标,消散在透不过气的盛夏热流中。   已经一个多小时,宁震慈生前的助理小陈跟律师方卓过来说:“少爷,人都到得差不多,可以进去了。”   宁折拿起名帖簿看了看:“还差一个。”   方卓回道:“易先生不一定赶得到,他这些日子一直在K市,已经提前跟我打过招呼。”   “是吗?”宁折看了看表,跟方卓说:“追思会公告的时间是下午两点,还有十分钟,十分钟后我进去。”   “好。”   方卓点头。   宁折看了看秦臻,对助理小陈说:“你先带夫人进去吧,太热了。”   迎客处就剩了宁折一个人,他看着那本名帖簿,大大小小的集团董事长,总裁,还有不少政要,联邦数得出头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   他再看了一眼宁震慈的黑白照,这大概是你最大也最后的风光了吧,宁折在心里对父亲说。   时间快到了,宁折合上名帖簿准备进去。   一辆风尘仆仆的黑色轿车驶了过来。   车开得很快,凝滞如油膏的空气仿若被撕开一道口子,带起一阵卷着热浪的风。   宁折微微眯了眼。   车没开进停车场,径直向宁折的方向驶来,宁折仍旧站得笔直,看着这辆黑轿车在离他不到三米的距离骤然停下,车身前方挂着的竟然是军牌。   驾驶位的司机出来,小跑到另一侧打开后车门,撑开伞,一个黑西装的男人下了车。   那人个子高,神情淡漠,司机给他撑着伞要向上伸直了手臂,却被他一把挡开,三两步跨到宁折面前,待看清眼前的人,极轻微地怔了怔,从西装内侧掏出名帖递上去:“抱歉来晚了,易觉秋。”   宁折接过名帖,微微颔首算作回礼,还没说话,那人又递过来一个东西,丝白的一团。   “擦擦汗。”   易觉秋说。   宁折一愣,下意识伸手接了过来,是一块手帕,白色的丝麻,边角处绣着一株小小的植物,触手微凉。   “啊易先生你来了,快进来!”方卓出来叫宁折进去,正好看到易觉秋。   易觉秋点点头,对宁折做了个一起的手势,两人并肩进了教堂内。   这座教堂是宁震慈生前捐赠的,十年来每周都过来,直到人生的最后一程。   宁折抱着宁震慈那张遗像,从教堂最后走到了最前,坐到了寥寥几个人的家属区最中间,宁震慈华贵的棺椁静静躺在他眼前,四周环绕的,前来吊唁的人们送来的层层叠叠的花丛中露出一些字句:慈心相向,抚今痛昔……台上的神父看着他,目光深邃,宁折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方才的热汗被教堂开到充足的冷气相冲,此刻他周身冰凉又潮湿,不自觉拿攥在手里的丝帕擦了擦颈口,有极清淡的木调香,不是香水,像是自带的信息素味道。   他微转了头,没看到易觉秋。   来的大人物们轮番上台,有的慷慨陈词,激昂追忆,有的简短却哀思。   宁折坐得丝毫不乱,脊背挺直,神思却有些恍惚。   每一个人上台,身边的助理小陈会小声跟他注释,这是神风集团的董事长蔡总,是宁总的合作伙伴;这是A市的副市长,宁总是他的支持者……宁折漠然地点头,他们在台上尽情怀念跟宁震慈相交的过往,宁震慈曾经如何救助他们于企业危难之时,他的人格魅力又是如何吸引他们坚定追随……他们是一个坚不可摧的联邦Alpha最精英联盟。   他们口中的宁震慈不仅是联邦最成功的企业家、商人,更是有着远大家国情怀的慈善家,若不是非同一般的胸襟气魄,也不会十年前便开始投入研究关于改良人类基因缺陷的伟大工程——将ABO每种性别带来的天然基因缺陷降到最低直至消失,让每种性别都成为完美性别,Alpha的暴躁易怒和心血管疾病高发率,Omega的脆弱忧思和生殖系统疾病高发都将成为历史。   甚至,他试图破译人类最根源的基因密码,第二性别的分化不由天定,而由自己所定,不管你分化成哪种性别,都可以通过基因重组改换成你想要的那种,在他畅想的将来,成为omega或是Alpha只需要做一个简单的选择题。   这项事业不仅耗资巨大,短期内毫无收益,并且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定能成功,但宁震慈义无反顾地投身其中,并且在十年中发布了攻克一项项难题的阶段性科研成果,眼看最后一步就要成功,却因为劳累过度突发心脏病而离世,这是联邦的巨大损失。   宁折面无表情地听着,几乎就要被感动了,这个伟大的人,是他的父亲。   易觉秋也上了台,他从教堂最后走到台前,没有长篇大论,只简短说了几句。   小陈又在宁折耳旁注释:“易先生是易秋集团的董事长兼CEO,也是宁总生前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和投资人之一,易秋集团的母公司是易氏军工,他们是亚联邦最传统资深的军工企业,易氏在联邦军方有很深的关系,但自从这位易觉秋先生接手后,企业开始向民用民生行业拓展,似乎在刻意削弱军工企业的背景。”   基因工程的项目宁震慈一直在不断融资,他曾找过易氏多次,但都被拒,直到两年前易觉秋接手后才决定注资,但这笔注资却是这个项目单笔拿到过的最大投资,整整十个亿。   宁折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宁震慈当时搞定投资后洋洋洒洒挥之不去的笑意,宁折还对父亲诚恳说了句:“恭喜。”   就是这个人,宁折看着台上的易觉秋,这人看不出年纪,约莫比自己大很多,有着跟宁震慈有如出一辙的气息,那是典型的“一个最优秀的Alpha应该有的样子”——不动声色,却可以咄咄逼人,金丝框眼镜衬着又冷又白的脸,镜片后的眼睛狭长凌厉,整个人都透着攻击和冷意。   他突然觉得教堂的冷气开得太足了,捏着白丝手帕的手紧了紧。   易觉秋很快说完,下台的时候眼神扫过宁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宁折觉得那视线里的冷感比方才薄了几分。   宁震慈的遗嘱律师方卓上了台,所有人顿时静止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开坑大吉CP宁折×易觉秋,(受)小混蛋×(攻)大佬不是双A,小宁的身体比较特殊,不便剧透,有兴趣的话看剧情吧。   推荐新坑《春光浪费》,娱乐圈×豪门狗血,CP299190 第2章 他没资格让我带在身边   所有人都在等这一刻,方卓手里拿着宁震慈的遗嘱。   来吊唁追思宁震慈也许是真心也许是过场,但宁震慈的遗嘱却是每一个和宁氏集团相关的人都必须关注的。   宁氏集团存在于联邦几十载,涉猎的行业,牵扯的人,一切都盘根错节,在宁震慈骤然离世后,谁将执掌宁氏集团,关系着太多人的切身利益。   宁折身边一直抽抽噎噎的秦臻突然就安静了。   方卓清了清嗓子,一把例行公事的嗓音开始念遗嘱。   宁震慈的遗嘱并不复杂——私人名下所有的房产物业全都归到宁折名下,联邦内外的物业共计二十五处,妻子秦臻获准可以进行永久标记清除手术并进行改嫁,在改嫁前享有居住权。   宁折听到秦臻开始大口喘气。   方卓讲到更重要的部分,关于公司股权。   没有长篇大论,同样简洁得只有几句话:宁氏以及宁氏投资的所有企业,宁震慈的股权全都由宁折继承,也一并包括公司的管理权。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不像此前传言的那样归属到宁震慈的副总裁或某个基金会,方卓宣布后,宁氏高层和在座的所有人全体缄默。   不是说宁震慈心胸宽广,并不会只为一己之私?这么一个宛如庞然大物的商业帝国就这么交到了一个未成年的小孩手上?还是一个一眼就能看穿的,毫无领袖风范的弱鸡Alpha。   这些跟宁氏有错综复杂商业利益的人一时情绪复杂。   宁折转头看到秦臻全身发抖,尖叫酝酿在喉咙里就要喷薄而出。   方卓补充道:“企业股权和管理权在宁折年满20岁,过了分化保护期后实施,在此之前由继母秦臻暂代管理。”   那些压抑的尖叫硬生生闷了下来,宁折与秦臻对视,隔着黑纱宁折也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怨毒。   四下里一片沉寂,宁折作为宁震慈唯一的儿子,并不常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他的能力、为人、性情,所有人都知之甚少,但他成了宁氏集团未来的掌舵人。   这个陌生的,苍白的十八岁少年站到了那张巨大的利益网中心。   有些人的意料之中,更多人的意料之外。   这种情形之下不适合说恭喜,但回过神的人们开始明白过来这张遗嘱意味着什么,这个看起来弱质的Alpha少年以后将是什么身份,于是开始对这对母子表现出更大的善意,环绕过来的人们表现得明显比此前简单的“节哀”二字更显诚心。   这层层叠叠涌上前安慰的人群里没有易觉秋,宁折抬头看过去,那人远远站在一角。   突然,紧闭的教堂大门被推开,一股热浪从门外席卷而入,四五个黑衣人闯了进来,带起一阵旋风。   因为遗嘱而带起的喧嚣突兀地凝固静止下来,来人气势荡荡,人群自动为他们分开一条道,黑衣人大步向前。   宁折没有慌乱错愕,即便他一眼看到了这些黑衣人腋下挎着的东西,是枪。   这些荷枪实弹的黑衣人自带气场,他们径直走向教堂前端,站在了宁震慈的棺椁前,其中一人拿过神父身前的话筒,看了一眼方卓和他手中的遗嘱,眼神锐利。   他从胸口掏出一块徽章,打开,朝众人亮了亮,台下有人认出来,发出一阵惊呼。   “我们是联邦调查司商业罪案调查科。”   说话的那人目光如鹰,扫视着众人。   教堂内一片沉寂,仅有的窃声低语都消失了。   “根据可靠情报来源及相关证据,宁氏集团董事长兼CEO宁震慈涉嫌商业诈骗、行贿、故意伤人等罪名共计十七项,证据显示其创立的企业之一,宁氏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及其ABO基因改良、改换技术皆为造假,利用超前科技概念空壳融资,且涉案金额巨大,此案已经呈递联邦最高检察院正式立案,在案件调查结束前,宁震慈名下所有财产物业、公司集团全部查封冻结,待调查结束后,由联邦最高法院作出最终判决,与宁氏企业相关的责任人全部无条件协助调查,不得有误!”教堂后面的大门敞开,闷热黏着的气流涌入,方才的烈日不知何时已经暗了,远方传来隐约的雷鸣人们面面相觑,联邦调查司,商业罪案调查科,黑衣人说的每句话都听得明白,可是……宁震慈涉嫌诈骗?没有人说话,仿佛一场幻觉。   方卓捏着手里的遗嘱,被气势镇住,看了一眼背后的棺椁,嗫喏了句:“他已经死了。”   领头的黑衣人目光如炬:“那么,谁是继承人,相应的法律责任由他承担。”   霎时,所有的目光钉到宁折身上。   人们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突然人群里尖叫了一声:“我的投资款!宁震慈是个骗子!!”跟着更多的人反应过来,脊背发凉地发出尖啸:“天哪!他是骗子!!我的公司啊!!”人群从沉寂到尖叫到愤怒发狂,只用了短短不到半分钟。   半分钟前,继承商业帝国的宁折还是他们安抚和结交的对象,半分钟后,无处发泄的人们牢牢包围了他。   甚至有人冲到了台上,将精美的,层层环绕的花束踩得一片狼藉,将写给宁震慈那些吊唁赞誉撕得粉碎。   政要们已经铁青着脸悄悄撤场,剩下的教堂内是和宁氏血脉相息的商人们,对宁氏的集体围殴。   宁氏集团的高层已经悉数被调查司带走,只剩下宁折和秦臻,还有律师方卓。   秦臻躲在宁折和方卓背后,方卓拼命护着头脸,只有宁折,像是对周围的一切失去感知,如此前一样脊背挺立。   他的眼角青了一大块,唇角开裂,正往外渗着血,方才手中抱着的宁震慈的遗像,已经被人一拳打穿,照片上那个端正威严的人此时只剩下一只眼,相框也已经断了。   宁折随手就把照片扔到了一边,那张薄纸被愤怒的人们踩踏,揉擦,他再没看过一眼。   可是人们也不会放过他,宁折的衣领被揪着,“宁震慈已经死了,那就是你,你来还钱!”至始至终宁折没说过一句话,一个字,他青掉的右眼开始肿了起来,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人们愤怒的脸在他眼中都开始变形,他们挥舞着拳头,像是在跳一场可笑的舞蹈。   又一拳重重砸到了颧骨上,宁折忍不住向后倒下去,口中飞出一串红色的泡沫。   方卓带着哭腔冲出来护到他身前:“不要再打了,少爷本来身体就不好,再打要出人命了!”宁折躺在地上,仰面看到教堂的天顶,彩色的天国画像,反射着彩色玻璃的光。   这是宁震慈的教堂,但宁折从没来过,他没有信仰,他相信宁震慈也一样没有。   躺在地上的宁折觉得恶心,唇角往外涌着血沫,四周愤怒的人们安静了些,没人动手了,他们稍稍后退,给躺着的他留出一小块空地。   “易先生,你说句话啊!”有人喊道。   更多的人附和:“对啊易先生,算起来你应该是宁震慈最大的投资人吧?也是最大的受害人,你说句话啊!”“易先生,就算这个狼崽子没掺和,我们也不会放过他!你是他的债主,你有权把他带回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折磨死他,我们也不会多说一个字!”……人群让开一条道,易觉秋走到宁折身边。   宁折的右眼已经睁不开了,模糊的视线里只隐约看到一抹极白极冷的神色,那人高高站着,垂目俯瞰着他。   易觉秋只在他面上扫了一眼,他开了口:“死了又如何?他在这件事里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调查司还没出结果,法院还没判,他死了,你们的债打算怎么办?跟过失杀人相抵,一笔勾销?”众人鸦雀无声。   “不值得。”   宁折看到易觉秋摇了摇头,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宁震慈的儿子,他得活着,他父亲怎么作的恶,他就得怎么赎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反驳。   “我不会带他走,一个劣等Alpha,没资格让我带在身边。”   易觉秋说。   “散了吧。”   易觉秋说。   人们不甘不愿地朝后退,教堂的桌椅吊灯已是一片狼藉。   易觉秋转头又看了宁折一眼,蹲下来,手指捏住宁折的下颌仔细看了看,他从宁折攥紧的手中抽出那一团丝白,看起来似要用它擦掉宁折唇角的血,然而他站起来,擦了擦自己的手指,扔掉手帕,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说:ABO的世界观有一些私设 第3章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调查司的行动很快,宁折跟秦臻回到家的时候,那幢住了十三年的半山老宅正在查封,四周已经拉起了黄色警戒线。   一起回来的还有方卓,秦臻当场就要发疯,方卓一把拉住他:“夫人!”宁折站在一边,看着黑衣人进进出出忙着登记屋内财物,贴封条,拉起铁丝网,好像一点都不吃惊。   秦臻挣脱方卓的手,冲上去尖啸:“我的东西!让我拿我的东西!那是我的!”院门口的黑衣人拦住她,出示了一张最高法院的执行令:“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至今日起,宁震慈所有财产暂时冻结,里面的东西我们只做清点不会搬走,但任何人都不得擅闯靠近。”   秦臻再要发疯,两个黑衣人已经警告般摸到腋下的枪,她突然打了个冷颤,踉跄退了几步。   方卓再次拉住她:“夫人,事已至此。”   秦臻猛地转头,狠狠盯住宁折,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宁折半张脸都是血污,右眼肿着,却朝她勾了勾嘴角,语气很轻:“真可惜啊,捞了一场空。”   秦臻楞了半秒,而后再次挣脱方卓,冲上前重重扇了一个巴掌。   她喘着气,手指着对方:“宁震慈是头狼,你,宁折,你也好不到哪去!”口里的血腥味更重了,宁折不介意脸上再添一道彩,他朝地面吐出一口血沫,擦了擦嘴角,眼神越过秦臻,看向逐层封闭的院子里。   财物清点登记,门锁关闭,封条贴好,四围的黄色警戒线和铁丝刺网已经拉满,黑衣人做完这一切驾车离开。   很高效,宁折想,宁震慈名下的几十处物业全部封锁起来也要不了几天。   太阳快要落山了,往常这里景色很美,即便是今天,宁折也觉得美,但这美他从来视而不见,他只是知道,但他认为那些都不重要。   美的,丑的,开心的,伤心的,都不重要。   他有个现实难题要解决,还有一些更具体的事情要跟方卓问清楚。   方卓还搀着秦臻,宁折问他:“方律师,你能借我点钱吗?”方卓楞了下:“少爷,你要借多少?”宁折认真想了下:“我不知道,我猜我的银行账户应该也冻结了,暂时也没地方住,我需要租一间房子,可能还需要买一些生活用品。”   听到这话方卓好像有些如释重负:“这样啊,没事房租我来付好了,一会我们去市区看一看,你看好房子我来出钱。”   宁折点点头:“那谢谢了,钱我会还的。”   方卓犹豫了下,又说:“少爷,虽然你已经完成了分化,但还没过分化保护期,在二十岁之前,法律上来讲,秦臻夫人都是你的监护人,你不可以独自行动,也不能独自租房,必须由夫人出面做这些事,也必须住在一起,你的行为都必须受她监护。”   宁折皱了皱眉,沉默了少许,正要说话,秦臻尖利的声音响起:“什么?!我必须跟他一起?!”跟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话音陡变阴沉了许多,咬着牙说:“好啊,一起……一起……”宁折瞥过她一眼,对方卓说:“那就这样吧,麻烦方律师带我跟夫人一起去市区。”   “好,没问题。”   方卓说。   宁折又说:“哦对了,以后不用叫我少爷,叫我阿宁吧。”   方卓怔了一怔:“好,少……阿宁。”   去市区的路上方卓问他:“要不先去医院吧,你的脸肿了,让医生做个全身检查?”?“不了。”   宁折淡淡回道:“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方卓没再说话,路过一家药店,他靠边停了车,进去又出来,手里拎了一小包药,还有一只冰袋,递给宁折:“先敷一敷,会舒服点。”   冰袋贴近右眼和脸颊,宁折闭上眼,片刻的刺痛过后,更多的钝感升起,好像的确好受了点。   宁折对这些事都很陌生,比如租房,比如购买生活用品。   方卓找了房产经纪,但看的房子宁折都不要,他说:“太好了,方律师,不需要这么好的。”   他跟经纪说:“给我一间你这里最便宜的。”   房产经纪暗戳戳白了一眼,转头对方卓说:“方律师,我手上都是豪宅,再不济也是酒店式公寓,这位先生要的那种恐怕不在我的服务范围。”   方卓叹口气,对宁折说:“阿宁,不要担心房租,宁总以前也很关照我……”秦臻一把抢过经纪手里的图册,哗啦啦翻到刚刚看过的一套三房的公寓,对方卓喊道:“就它了,就它了。”   宁折神色冷漠,自顾自走出了房产经纪公司。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站在A市最繁华的片区,视线所及的不远处是这里最贵的街道,第九大道,宁震慈曾经在那里拥有整整一幢高楼,那是宁氏企业的总部。   那幢楼十年来夜夜灯火通明,今夜却如燃尽的蜡烛一般无声无息地灭了。   四周的高楼、商厦仍然亮着,只剩那一幢突兀地暗在那里,像一个黑洞。   秦臻和方卓过了会才出来,看到在街边发呆的宁折,方卓说:“房子已经租好了,就刚刚看的那套,房租先付了半年的,应该可以撑到联邦调查司的调查结果出来,我们看情况到时候再说,好吗?”宁折朝方卓微微躬身,行了个谢礼:“谢谢方律师,半年足够了,以后我自己来。”   方卓拍拍他胳膊,神色有些一言难尽,叹了口气。   又去超市买了些东西,方卓送他们到新家,然后告辞。   宁折却跟了出来,说送送人。   电梯间方卓看着他:“阿宁,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宁折说:“如果调查司的结果是针对我父亲的所有指正都切实,法院会怎么判?”方卓微微垂头,而后抬头看着他:“如果真是这样,宁氏会破产,宁总所有的私人财物,还有宁氏所有企业、股权全都会被破产清算,可以抵消一部分商业诈骗的债款额度,但剩下的部分……”方卓没说下去,宁折接道:“由我这个继承人偿还,是吗?”方卓又叹了口气,说:“不会全部由你偿还,这起商业案案情复杂,涉案人员应该会不少,所有参与的人都要承担一部分法律和经济责任,至于你和夫人,承担的部分由法院判决。”   宁折想了一会,电梯已经到了一楼,他随着方卓一起走出去:“宁震慈要承担多少,我就要承担多少?”方卓很有些为难,但他点了点头,又补充道:“秦臻夫人也要一起,你是继承人,她是遗孀,在联邦法律上,你们要承担的责任是一样的。”   宁折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但他神色有些发怔,脸上的青肿消掉了一些。   “宁家所有的财产物业加在一起能值多少钱?”他问方卓。   方卓想了想:“我回去核对下,但是……阿宁,被法院清偿的物业财产,价值不能按市价算,你明白吗?”“我明白了。”   沉默了会,宁折轻声说。   又过了会,两人顺着电梯口走到停车场,宁折像是缓缓回过神一般,朝方卓浮起一个模糊的笑:“今天麻烦了,方律师。”   方卓摆了摆手:“咳……我先走了,阿宁,以后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宁总还是有一些朋友,也可以联系下他们,都会过去的……”宁折点点头,朝他挥挥手。   上楼,秦臻在客厅抽烟,看到宁折进来,眼神格外阴鹜了一层,捏着烟的手指微微发抖。   宁折没看她,径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新的冰袋,捧着敷在脸上走进角落的小房间,他累了,躺下来的一瞬间,周身锥心的酸痛才层出不穷地冒了出来。   脚踝、小腿、腹部、肋骨……他蜷缩起来,头脑昏沉,把自己卷成了一个回到母体的婴儿形态。   作者有话说:明天有 第4章 主凶,主贪   宁氏集团被查封和调查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每天的新闻都在报导、还有专家在节目上不停剖析。   宁折看过一些新闻,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意思,宁震慈手段通天,竟然骗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年,新闻爆出来受害人不止是那些平时在财经周刊上耳熟能详的那些大佬,还有大量的,难以计数的普通散客投资人,他们把宁震慈生平的每一个蛛丝马迹都拿来分析,试图找出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开始冒出恶的苗头。   此时的财经新闻正在分析宁震慈如何发迹,他最初创业遭受重创,宁氏几乎要被清盘,然而通过跟当时的富商之女欧立云的联姻,获得了欧家全部的资源支持,宁氏不仅再次崛起,不出几年还合并了欧氏,正式成为坚不可摧的商业帝国。   他们讲述的这段联姻里有许多晦暗不明的部分,比如当年欧立云是个著名的大美人,被誉为O圈第一美女,又有如此家境,几乎是联邦政商圈所有Alpha精英追逐的对象,然而她却选择了当时几乎要破产的宁震慈,看起来是为爱奋不顾身,然而婚后却很快染上抑郁症,传言她自杀前已经精神失常,短短几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可知。   无聊透了,宁折看着电视新闻无声冷笑,这些人,讲来讲去都是皮毛。   没有人懂宁震慈。   倒是秦臻日日夜夜在客厅,抽着烟,红着一双眼一字不漏地看着。   几天下来宁折的脸好了一些,他照照镜子,勉强把自己收拾了下准备出门。   秦臻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去哪?干什么?”宁折看她一眼:“方律师的钱撑不了多久,我去找工作。”   秦臻冷笑了声:“就凭你?你的名字报出去,你觉得哪家公司会敢用你?”宁折面无表情:“也有地方不需要报名字。”   秦臻又冷笑了声,凑近了他,仰着头:“什么地方?夜场?”宁折没说话,抿了抿嘴唇,秦臻说对了,他就是准备去夜场。   “你错了宁折,夜场不需要名字,但也不会用来路不明的人,尤其是一个突然闯进去的Alpha。”   秦臻说:“你知道在那种地方出现一个Alpha意味着什么?”宁折这才认真看了看她,对了,她更懂,因为她就是那里出来的。   秦臻不知道想到什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真想赚钱,也不是没有办法,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告诉你怎么赚钱。”   “什么条件?”“赚的钱我拿大头。”   宁折想了一下:“好,我答应你。”   “你不答应也没办法,如今我是你的监护人,你必须听我的。”   秦臻说,神色中有几分狠戾,又有几分得意:“一会会有人来接我们,你别多话,别乱问,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   宁折说。   秦臻打了几个电话后开始收拾自己,她已经没什么资本了,宁震慈买给她的那些华服珠宝,统统贴上了封条冻在了老宅中,暂时不属于她,也许永远不会属于她了,但她还年轻,二十九岁,洗个脸,把周身的戾气收一收就还看着是那么回事。   过了一个多小时,她叫宁折一起下楼,果然有辆黑色的车在等他们。   宁折跟她并排在后座,驾驶位是一个黑衬衣戴墨镜的男人,副驾是另一个黑衬衣戴墨镜的男人,一个板寸,一个光头,宁折从斜角看过去,后视镜里映出开车的男人领口的刺青。   秦臻似乎不满意,对副驾的光头男人说:“怎么是你?阿ken为什么不来接我?”光头没回头,视线朝前懒洋洋答道:“阿ken现在是红人,高升了,怎么会什么人都接。”   秦臻愤懑:“你知不知道老娘是谁?我跟lisa姐的时候,阿ken连马仔都算不上。”   光头这回朝后偏了头,墨镜斜斜垂着,眼睛从上看过来:“以前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攀上宁震慈后,想尽办法要摆脱lisa姐,这会lisa姐还愿意来接你已经是看在以前的面子上,你还挑三拣四,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车在高架上飞驰,开车的人浑不在意交通规则,见缝插针地开得飞快,光头示威似地按下车窗,傍晚的燥热和风猛烈地倒灌进来,秦臻安静了。   A市很大,宁折以往只见过它最光鲜的一面,但此刻它开始呈现立体的,复杂的,混乱的一面。   车往一个宁折完全陌生的方向开去,这一大片区域在白天是“死”的,直到夜幕完全降临后,才会“活”过来。   他们抵达的时候天还没黑,街巷看起来寂寂无人,秦臻下车后迫不及待点了支烟,环顾四周说:“都变了,我快不认识了。”   板寸和光头没搭理他,秦臻自顾自神经质地笑了,吸了一口烟转身指着前方的一座楼,咬着牙说:“骗你们的!那儿,我一辈子都记得。”   仍旧没人说话,几个人穿过马路,朝那幢看起来奇怪的,不规则的建筑走去。   电梯直接上了顶楼,秦臻的高跟鞋跟毫无规律地敲着电梯地面,宁折看着她,她在紧张,他看出来了。   一到顶层,宁折感受到一股令他极其不适的气息,他说不上来,也许是这里扑面而来的,满眼的黑和暗红色调,也许是空气里说不清什么味道,混杂着各色低劣的信息素,浑浊的,香的,腥的。   一个很长的S型走廊,两边是半透明的厚重玻璃门,有一些房间有人,传出声响,有一些是空的,玻璃门开着,宁折瞥过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天花板和墙上悬挂着不知道什么物件,像刑具,却又说不出的情色。   他跟着光头朝前走,脚下是深重的地毯,没半点声音。   路过一扇关着门的房间,宁折走过时突然玻璃门被里面的人撞得发出一声闷响,他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赤裸的女人被按到了门上,她的脸被压变了形,眉眼唇角都渗着血,待看到门外的人,却朝宁折挤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   宁折惊了下,很快,那个女人被人从后面揪着头发拖走了,玻璃门上留下一个模糊的血影。   光头退回来看了一眼,不以为意:“不听话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秦臻似乎也吓到了,站着挪不开步,光头朝她歪了歪嘴角:“人人都一样。”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宽厚的门,两个带路的男人敲了敲门,把门朝两边拉开,对宁折和秦臻说:“进去吧,lisa姐可是专门为你们留出了时间。”   宁折见到了lisa,在一张巨大的黑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体型臃肿的女人,一张仿佛从来没见过阳光的脸,肉的,白的。   双眼挤在肉*里,lisa见到两人拍了拍手掌,她先看到秦臻,神色如常,待看到宁折,肉*里的眼睛瞬间扩张了数倍,睁得大且圆,但黑眼珠始终只有那么一点,芝麻一样点在眼白中,四周不挨。   这双眼令人周身不适,宁折想起有人跟他说过,相学上来讲,这样的眼睛主凶,主贪。   作者有话说:明天有 第5章 希望你是个聪明人   秦臻很夸张,从进门就换了一种宁折从没听过的腔调,甩着梨花带雨的抽噎哭腔奔向Lisa,一头扎进桌子后那个宽大的身躯怀里。   但她很聪明,什么都没说,就只抽抽噎噎地哭着。   Lisa叹了口气,抚了抚她头顶,然后把她推开,指了指对面的座椅:“坐下,今天来找我,想说什么,想要什么,不要浪费机会。”   秦臻擦了擦脸,忸怩着坐到了Lisa对面,跟宁折并排,却仍旧维持着楚楚可怜的姿态,她说:“Lisa姐,我真的走投无路了……你帮帮我,再帮帮我好不好……”场面很怪异,秦臻演戏演得动人投入,而桌子对面的人,和身旁的人,却不约而同地浑不在意,lisa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秦臻身上,她一直毫不掩饰地盯着宁折,身体的每个细胞和眼神都传递着“有兴趣”三个字。   宁折也坦然回看她,他知道自己是猎物,却对追逐的另一方毫无畏惧。   突然lisa抬了手,打断了秦臻的哭诉,这才转头认真盯着她,眼神有些不耐烦和厌弃,她说:“本来嘛,你不是没有’再出售’的机会,做个腺体手术还可以继续再嫁,曾经有总统夫人在老公死了之后,还可以嫁给世界首富船王,但你不行,你的名声已经坏了,你做过宁震慈的女人,那个圈子已经容不下你。”   秦臻面如死灰,周身微微发抖。   Lisa又说:“至于我为什么容不下你,你自己该清楚,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搞定了宁震慈,竟然让他能娶了你,但你过河就拆桥,以为上岸了翻脸不认我,现在落难了无路可去又想起我,你觉得我能怎么对你?自己造的孽,就该自己担着。”   宁折偏头瞥过一眼,秦臻面色白成一张纸,彻底说不出话。   突然她扑过来抓起宁折的手,扯着人往lisa的桌前带:“我是不行了,他可以!lisa姐你看看他!你看看他!他是宁震慈的儿子!”她笑得狰狞:“他可是个Alpha!”宁折被这个神经质的女人扯得手腕发痛,他的手肘连同上半身倾斜在黑色的办公桌上,秦臻的嘴唇都在发抖,眼中却狂躁得厉害。   lisa笑了,她伸手把秦臻拽着宁折的手掰开,然后丢开秦臻,却拉着宁折的手不放。   那双黑芝麻的眼珠扫视着宁折,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肉向四面八方扩出去。   “谁说不是呢?”lisa盯着宁折说,又转头看向秦臻。   秦臻楞了半秒,然后抓到了最关键的信息,她落回座,脸上渐渐有了血色,lisa看上了宁折,这就行,她一秒都不想浪费,趁着这时机说:“Lisa姐,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在这行当里Alpha有多稀缺,尤其是已经分化好却还未成年的,简直是有些特殊客人的心头肉!”Lisa的眼神粘在宁折身上,像打量一块肉,一个货物,秦臻继续说:“在他分化保护期结束前我都是他的监护人,lisa姐如果满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合同。”   “哦?”lisa总算松开宁折的手,问他:“是这样?”宁折坐回去,揉了揉手腕:“是的。”   lisa的眼睛眯起来,然后她问宁折:“你知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如果签给了我,要做什么?”宁折沉默了会,面无表情,说:“培养捞女和捞仔的地方,一个皮条客机构。”   “哈哈哈哈哈——”lisa发出了突兀又尖利地大笑,像某种聒噪的鸟类,她似乎很满意,对宁折点头:“你说得虽然粗俗,但是很对。”   宁折问:“如果签给了你,是不是会很有钱?”lisa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个愿意当捞仔的Alpha,钱,永远都不是问题。”   “那就好。”   宁折说。   “你是宁震慈的儿子,这一点在别的地方,只会令你被唾弃,那些被你父亲骗过害过的人只会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但是——”lisa顿了顿,带着神色不明的诡异笑容:“在我这里,会有人抢着要你,就因为你是宁震慈的儿子,就凭你长得这个样子,还是Alpha,开价会高到你难以置信。”   “那就好。”   宁折仍旧那一句。   跟着又指了指秦臻,补道:“那些钱我跟她分,我占大头。”   秦臻刚要反斥,lisa挥手打断了她,回宁折说:“可以。”   lisa打了个电话,让人取合同过来,然后对秦臻说:“你运气不错,老子没了还有儿子,说不定这个儿子比老子还管用。”   事情几乎已经成了,秦臻盯着送来的合同,手指哗哗翻着,一边说:“我也是受害人,宁震慈让我落到这步田地,我还需要钱来做手术,当然得由他儿子来负责!”她飞快签好了字递给lisa,两份签好的合同,秦臻拿走了其中一份。   似乎一刻都不想多留,她站起身噔噔走了出去。   lisa朝宁折伸出手:“欢迎加入。”   宁折碰了碰她的指尖,听到她说:“我这里,有人觉得是天堂,有人觉得是地狱,只在于你自己怎么看待,怎么想,明白吗?”“明白。”   “我希望你是个聪明人。”   “好的,我尽量。”   这些话似乎自然就从嘴里手了出来,即便说的时候,宁折都不确定自己说了些什么,但不重要,他想。   他总有种感觉,做这些事情,说这些话的人,是另一个也叫宁折,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而他自己只在一旁冷言旁观,那些叫做痛苦、难过、屈辱、愤怒的情绪都在另一个宁折身上,而自己是浑然无恙的,他知道那些情绪,但并不知道它们代表着什么。   所有的情绪都是多余,他想。   一个长得像鹰一样的男人过来带走了宁折,lisa交待他:“阿ken,这是我刚签的新人,好好教教他,但是——”lisa拖长了声音,眼神突兀地冷了下来,声线也压了下来:“他很重要,将来值很多钱,别特么给我教坏了,明白吗?”鹰一样的阿ken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打量宁折:“Alpha?”宁折点头,阿ken像触发了某种极其兴奋的开关,回Lisa说:““教不坏的,lisa姐,这小子看这张脸,天生就得吃这碗饭,一个听话的Alpha,多稀奇啊!我护着他还来不及。”   这就是阿ken?宁折抬头仔细打量了下,精瘦,黑,个子很高,从秦臻的态度和念叨,宁折猜测阿ken约莫是秦臻的旧相好,只是这趟秦臻过来,旧相好却并没现身,也许早就把她忘了。   阿ken带他去了房间,仍旧一副兴奋的腔调:“真恨不得现在就教你,但我要去场子里干活了,明天下午你来找我,走廊最里头的那间,记住了?”宁折点头:“记住了。”   他关上门,外面陆陆续续有人走过,是去夜场开工的人吗?都是些什么人?宁折走到床边,有一扇落地窗,窗帘拉开,眼前赫然是一个跟两个小时前看到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无数的霓虹招牌与彩色激光隔空交叠闪烁,穿着暴露而艳丽的女郎站在街边拉人,人,有无数的人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涌进了这座夜之城,他们走在街巷中,走进电梯里,进到无数的,大大小小的酒吧,夜总会,俱乐部,或者直接醉倒在街边。   宁震慈来过这里?宁折突然想,他是这里的常客?他在哪里认识的秦臻?宁折在A市生活了十八年,这里是亚联邦的商业首都,他见过很多世面,只是那些浮华都没什么用了,现在他要学会怎样在一个下水道一样的环境中生存,天价诈骗和宁震慈的死,让他只能活得像一只老鼠。 第6章 大生意   已经八月下,宁折恍然意识到如果一切还正常,他应该要去一个新学校,亚联邦最好的学府,最好的商科专业,是宁震慈给他选的学校。   每一个同学都是如他一样的天之骄子,现在是同学,以后都是商场上的对手或伙伴。   一切都消失了,然而宁折想,这算得上是损失吗?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回事。   他不在乎,他就是,什么都不在乎。   他在学另一件事,阿ken教给他的,是当一个捞仔的全部本事。   阿ken说,女金主和男金主是不一样的,捞女和捞仔也是不一样的,他直勾勾盯着宁折的脸,语气竟然带了丝嫉妒:“你就好了,你这张脸,男人女人都会喜欢,Beta就别说了,特别是那些有特殊癖好的Alpha,啧啧,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大方,你会赚很多钱,不像我,那些Alpha看不上我这种Beta。”   宁折面无表情,这算是好事?”但你有一点不好,”阿ken凑近,一只手捏起他的下颌,盯着他的眼睛:“你的眼睛太黑了,像两团黑洞,让人不喜欢,一看你的眼睛就会不开心。”   阿ken松开手,轻轻推了宁折一把:“要笑,要会笑,你一笑,就什么都有了。”   “不管捞女还是捞仔,对着金主都只有一条路,就是顺从。”   阿ken伸出食指在空气中挥舞着:“每一根骨头每一个毛孔都顺从,明白吗?你应该很懂,Alpha这种生物只对一件事着迷,就是掌控欲,钱也好,权也好,人也好,他们就是要掌控一切。”   宁折听着阿ken的经验之谈,他想到了宁震慈,是这样吗,是的吧。   不知怎么莫名脑子里出现另一个身影,高的,瘦的,肩很宽,脸很白,有一副极细的金丝框眼镜,头发丝丝缕缕地垂在镜框上,易觉秋也是这样吗?他不知道,宁折想,也没兴趣知道。   阿ken还在继续:“顺从只是最基本的,一味的顺从,他们很快就厌了,不会把你当回事,如果你够聪明,段位高一点,就懂得适时反抗下,让自己看起来是有性格的,倔强的,委屈的,但最终还是要回到顺从,这样他就会认为一个这么有性格的人还这么顺从自己,这快感是双倍的,懂吗?”“你是个Alpha,应该天生就懂怎么掌控人,但一个看起来很有攻击性的Alpha如果再加一点乖顺,就会特别勾人!明白吗?!”宁折一动不动看着阿ken,默默点了点头。   “别这么看着我,我说过了,你这双眼睛很令人不开心,给我笑一笑!”阿ken突然有些烦躁,吼道。   宁折勾了勾嘴角,弯出一个弧度。   阿ken半晌没说话,然后开口:“你不会笑,长成这样,竟然不会笑,可惜了。”   “是吗?那我努力学怎么笑。”   宁折说,嘴角仍然弯着。   只是这诡异的笑意只虚虚地浮在下半张脸,鼻尖往上的部分仿佛被冻住了,黑眼睛深不见底,纹丝不动。   阿ken转开视线继续讲:“但是Omega客人是另回事,虽然omega客人不多,但只要有,就是极其有钱的那种,我想你这种Alpha一定会碰到这种客人,你要搞清楚的是,对Alpha有多上心,对这种客人就要多不上心,越不把他们当回事,他们就会越把你当回事。”   说着他自顾自神经质笑了起来,宁折想到秦臻,这神经质的笑声如出一辙。   “一般来说,O比A舍得花钱,但是,如果有一个有特殊癖好的A的对你特别上心,到了非你不可的地步,那他可就是这行业的金字塔顶端,所以——”阿ken看宁折的眼神又充满了嫉妒:“前途无量。”   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个词,宁折头一次生出想笑的感觉。   这个词别人对他说过,宁震慈用它来鞭策过,他们都只是鼓励,没想到在一个皮肉行业,有人铿锵坚定地对他说,前途无量。   这世界早就疯了。   “讲了这么多,不光要记在心里,还要学会用它,明白?”说完长篇大论,阿ken又回到懒洋洋的腔调。   宁折点头。   “去,把窗帘拉开。”   阿ken命令宁折。   宁折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临近傍晚的阳光照射进来,无论窗外还是房间,都极其不真实。   阿ken半躺在沙发上点了支烟,吸一口,眯着眼看着宁折:“像你这样的Alpha服务起来会是什么感觉,我还真是好奇。”   又说:“才说了顺从,知道怎么做?”宁折站在房间中央,阳光从背后笼罩住,整个人镶了一道金光,黑眼睛湮没在暗影里。   “来,靠近点。”   阿ken招呼他。   宁折走进,站到沙发前,阿ken的膝盖就快抵住他。   “这样好,背光,看不见你的眼睛好多了。”   阿ken说。   又用夹着烟的手指指了指自己鼓得紧紧的牛仔裤拉链:“跪下,解开它。”   宁折顺从跪下,靠近,解开了阿ken的牛仔裤扣子和拉链。   没想到阿ken竟然没穿内裤,拉链往下,那根早就硬挺的东西弹了出来,竖立眼前。   沙发上躺着的人发出一声舒爽的叹息,阿ken半眯了眼睛,微微点了点下颌:“不错,悟性好。”   “跟着要做什么,明白吗?”阿ken头朝后仰着,夹着烟的手指捏着宁折的下颌,手指揉搓过他的嘴唇:“快点,别逼我动手。”   宁折缓缓靠近,一股混合的腥气冲了过来,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扭开了头,伏到阿ken的膝盖旁发出了呕吐的声音。   然而吐不出来,宁折整个身体弓成一团,头快垂到地面,脑子里那个声音却在喊,必须要吐出来!于是把手指伸进喉咙里……阿ken从沙发上跳起来,看这个前一秒还被他赞柔顺乖巧的人此刻吐得天翻地覆,地摊上一大滩污秽,腥酸反天。   高昂的兴致被打断,阿ken提上了裤子,一脚揣上宁折的后背:“艹你妈!”跟着又是一脚。   宁折缩着身体滚到地毯上,后背撞到桌脚,一只花瓶落了下来,摔得粉碎。   阿ken不解恨,跟着又是几脚,腹部,肋骨,手臂,小腿,每一脚宁折在心里数着,想起了数天前燥热的午后教堂。   阿ken捡起地上一片碎瓷片,冲上去捏着宁折的脸:“艹你妈!还当自己是少爷?你他妈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什么人?你这张脸,老子现在就毁了你这张脸,看你他妈以后还有什么资本!”瓷片尖在眼前晃动,宁折顾不上自己糟糕的状况,却觉得阿ken恼羞成怒的样子狼狈极了,那尖角眼看就要刺进脸颊。   “哐当!”一声巨响,房门从外面被踹开。   尖利如鸟叫的声音响起:“住手!给我拉开他!”是Lisa,宁折认得她的声音。   几天前来接宁折的板寸男和光头男一起进来,一左一右拉开了阿ken,夺掉了他手里的碎瓷片。   Lisa走近,宁折还蜷缩在地上,那肥胖臃肿的身躯踱步过来,看了他一眼,转身对阿ken就是一巴掌:“脑子进水了?怎么跟你说的?别他妈给我教坏了还记得吗?!”阿ken的胳膊被两个打手反拧着,他晃了晃头有些气急败坏,准备说什么却突兀地笑了:“记得,怎么不记得,Lisa,你准备用他赚钱?哈哈哈哈哈……”lisa铁青着面色,瞪着阿ken。   “这是个小混蛋,是头小狼,你以为他乖乖仔?听话?都是假的,他会装!呵呵lisa,我们这么多年,别到头来被他给吃了!”阿ken咬着牙迸出话。   “不用你操心,”Lisa语气里有厌弃,更多不耐烦,对两个打手说:“把他拖出去,再找人来把屋子收拾下。”   板寸和光头拖着人出去了。   Lisa走到宁折跟前,费力地蹲下来,把蜷成一团的人掰开,仔细看了看宁折的脸,庆幸一声:“还好,没出血,没伤到脸。”   宁折喘着气,每一次吸气和呼气,胸腔一阵牵扯的痛。   随之而来,Lisa说话的声音在他耳朵里也变得远远近近地起伏,她说:“你果然抢手,你的牌位放出去才两天,就已经有人定了。”   宁折抬眼看着她,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   Lisa神秘一笑:“明天你跟我走,是大生意。” 第7章 那些人,真的好有钱啊   这一晚有专门的医生过来给宁折治疗,都是皮肉伤,但他靠的也就只是皮肉,医生除了用药化瘀止痛,还要想办法做好表面功夫,把这些伤都掩盖起来。   Lisa来看了好几次,直到她觉得可以了才放医生走。   宁折以为自己会失眠,然而医生一走他便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很早就被叫醒,板寸和光头在门外叫他:“快点,Lisa姐在等你。”   天才蒙蒙亮,宁折忍着周身的疼痛起床,被门外的两人带去Lisa的办公室。   没想到办公室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满屋子都是年轻的男女,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很疲倦,半残的妆花在脸上,面容呆滞地抽着烟。   宁折想起来,他们应该都是刚刚才下班,在夜场待了一整晚。   有几个宁折见过,是Lisa名下夜场的红人。   阿ken也在。   他们见到宁折进来后,疲倦且厌倦的脸焕发出几分对他的好奇。   大多人都听说Lisa新签了个Alpha,很是在意,却并没见过他,他们打量他,带着好奇的,嫉妒的,不屑的眼光。   宁折都视若无睹。   Lisa朝他招手,扔给他一个手提包:“这是你的,按你尺寸买的衣服鞋子,到那边换上。”   宁折接过来,看屋子里其他人的装扮,他大概能猜到包里衣服的风格品味,紧身的,黑或者荧光色,甚至会有网纱或亮片,穿起来整个人会像一只闪闪发光的雉鸡。   光头提醒Lisa:“时间快到了。”   Lisa打扮的很夸张,原本已经庞大的身躯再套上了蓬蓬裙,整个人硕大无比,她摇晃着起了身,挥了挥手,招呼所有人跟她走。   电梯继续往上,到了天台。   宁折第一次上来,原来这里是一个停机坪。   没多久,远空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伴随强劲的涡流旋风,一辆直升机降落下来,宁折半眯了眼睛,强风和吵嚷声中,一个高大的墨镜男推开了机舱门跳了下来。   Lisa见了他,摆出极其夸张的雀跃神情,抖着蓬蓬裙过去跟他拥抱,两人似是熟识,而后Lisa和墨镜男招呼所有人上了直升机。   宁折想知道这是要去哪,做什么,但环顾四周,他觉得不会有人愿意告诉他。   其实也不重要,哪儿都一样,无非都是去金主在的地方。   直升机内部尚算宽敞,但是隔成了两个部分,除了驾驶舱,Lisa带着阿ken和墨镜男在前面的独立舱,占了大部分的空间,后面一小块塞着满满当当的其他人。   宁折不得不和其他人挤坐在一起,他的左边和右边分别是一个年轻男孩和年轻女孩,他们从上飞机后便拉紧了舷窗,开始倒头就睡,两只头分别垂到了宁折的肩上,于是中间的人只能承受着重量并且坐得脊背挺直。   女孩的睫毛膏眼影口红都蹭到宁折的白T恤上,混着嘴角淌出的口水,宁折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推开她。   前面独立舱不时传出笑声,酒杯的碰撞声,而他们这小半边仿佛沉在暗夜里。   昏昏沉沉中,宁折也睡了过去。   醒来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宁折感觉到两边肩头压着的重量轻了,他睁开眼,右边的女孩已经醒了,皱着一张脸打了个呵欠,然后转头对宁折笑了下:“谢谢啊。”   又拍了拍他肩头的T恤:“不好意思啊。”   “没事。”   宁折淡淡说。   女孩拉开舷窗,炽烈的光照了进来,宁折眯了眯眼,然后才看清,小小的舷窗下端,是一望无际的万顷波涛,阳光照着碧绿的海,深深浅浅,绵绵无边。   “哇!马拉什海峡!”女孩睡饱了之后来了精神,低头看着舷窗外感叹了声。   她知道这是哪,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宁折想。   马拉什海峡在亚联邦的最南端,所以从起飞后飞机一直在南行,距离他们起飞大约三个半小时,宁折推断,他问女孩:“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当然啊。”   女孩诧异:“你不知道?”跟着又似醒悟过来:“噢你才刚来,lisa姐还是第一次带你过来。”   “嗯。”   宁折点头。   女孩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我告诉你哦,我们是去公海外的一座私人岛屿,在亚联邦和澳联邦的交汇处,没有法律约束的一个地方。”   宁折楞了下,他敏锐地抓到一个关键词,没有法律约束,那么,在那里不管多出格的事都不会被追究,对有的人来说,那就是天堂。   对非常非常有钱的人来说,或者对心怀不轨的人来说。   宁折突然生出些焦躁,Lisa口中的“大生意”,似乎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还有更多问题,继续问女孩:“你去过?”“对啊,去年去过一次,那个地方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去,得有人邀请,派专机来接你。”   “去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去?”宁折问。   女孩看他的眼神有些意外,怔了下,跟着捂着嘴笑了,似乎觉得这是个很白痴的问题。   再开口时语气多了丝嘲弄:“你觉得我们能做什么?”宁折不是不知道,只是……“那里有一个party,会有很多很多的有钱人,男的,女的,他们在Lisa姐眼里都是猎物,我们——”女孩手指圈了圈机舱里的人:“都是诱饵,明白了吗?”宁折点点头,明白了,在一个不受法律约束的海岛,一个不知道会有多疯狂的party,他们,用皮肉做交易的Omega和Beta男女们,去跟那些用金钱做交易的Alpha金主,来一次赤裸裸的交换。   “party怎么样,好玩吗?”宁折继续问。   女孩看他的眼神已经是明晃晃的嫌弃,lisa为什么会签一个这么单纯的白痴?她嗤笑一声:“玩?我们是去赚钱的,你当是去后院玩泥巴?”“噢,那就好。”   宁折动了动嘴角,说了句谢谢,再没开口。   女孩却自顾自说了句:“那些人,真的好有钱啊!”补眠的男孩女孩们陆续醒了过来,他们开始聊天讲话,吃着机舱里备好的食物酒水,宛如一个小型party。   宁折却闭上双眼,他不想参与其中,他们聊天的内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宁折都没兴趣。   好在也没人来打扰他,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宁折是谁,但莫名的也觉得这个人跟自己并不是一伙。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飞机开始缓缓降落,透过舷窗外,宁折看到热带特有的碧绿海水中,一座椭圆形的岛屿浮现着,白沙滩环绕,郁郁葱葱的森林几乎覆盖整座岛屿,直升机越靠近,隐匿在密林和悬崖上的别墅豪宅露出一角。   很小的一座海岛,飞机掠过的上空看过来,宁折只看到一座巨大的宅子,除此外还有些简陋的屋子,约莫是少量的原住民。   直升机降落在豪宅的屋顶,机舱内部隔绝空间的拉门被拉开,Lisa似乎喝了不少酒,红着脸颊招呼众人:“到了,你们!好好把自己收拾下,两个小时后到我房间,准备开工!” 第8章 玩物还想全身而退?   宁折没想到,给他准备的衣服竟然不是那些像雉鸡一样的,只有件白衬衫配西裤,他穿上去,尺码正合适。   以往他也常常穿衬衣,但此刻他照照镜子,觉得不知道哪里还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即便穿着衬衣,看起来也像个捞仔,真神奇。   大宅里他跟那些男孩女孩一起挤在一个屋子里洗漱换装,其他人都如霓虹闪烁,只有他如一道突兀的黑白山水,一道道不屑或厌恶的眼光扫射到宁折身上,他这身装扮仿佛大写的三个字——“不一样”,他是Lisa刚签的新人,只因为是Alpha,轻轻松松就抢了头牌的位置,其余人自动将他排挤了出去。   宁折看到了那些眼光,只是浑不在意。   他们觉得他还不配站在捞仔的队伍里,而他却觉得自己已经是了。   女孩们还在化妆,屋子里很拥挤,有人在抽烟,宁折穿过人群的缝隙挤到角落,那里有一扇小小的落地窗,外面还有个只能容一两个人站立的小阳台。   在这间巨大的豪宅中,这样的屋子应该是工人房吧?临时给他们当了梳妆室,宁折推算。   从飞机上下来时人有些昏沉,没看清这屋子的构造,此时宁折站在阳台上,看到的不是椰影海滩,而是笔直如刀砍的悬崖峭壁,这是房子的背面。   脚下翻腾着汹涌浪潮,马拉什海峡的浪狠狠拍到悬崖上,粉碎,再回归海里。   只一眼便令人晕眩,难怪没人出来。   宁折站了会,夕阳在背对的另一侧,他看到眼前一大片海水渐渐暗了下去,热带特有的瑰丽天空变幻了很多种颜色,最终也暗了下去。   阿ken在屋子里叫所有人出去,宁折回到房间内,跟着人群朝前走。   Lisa在她的房间分派任务,有一些已经有金主预约,她直接把名牌和房号给到他们,让服务生带他们去,有一些没得到预约,她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对这些男孩女孩来说,跟每天在夜场工作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这里的猎物更有钱,更无法无天。   最后剩下宁折。   Lisa交给他一块手牌,看起来心情很好,笑起来眼睛夹在肉缝里:“是大客户,客人的资料我必须保密,能透露给你的,对方是首富级别的客人,好好招待。”   “好。”   宁折接过手牌,上面是一个房间的名字:哈姆雷特。   宁折记得这个故事,关于复仇。   同样有一个服务生带他去房间,宁折出了Lisa的房门,才发现夜幕降临后,纵情声色的party已经开始了。   很多很多如他一样的年轻男女,从衣着上就能分出到底是金主还是捞仔,原来这世界有很多个Lisa,每一个lisa今晚都带了她的诱饵们过来,等着猎物上钩或主动扑火。   楼下的海滩正在进行一场疯狂的狂欢,DJ打出狂躁的音乐,男男女女们在音浪、酒精和夜色的掩盖下,每个人都露出野兽的一面。   双眼朦胧,彼此撕咬。   宁折站在楼道口,远远看着出了神,服务生碰了碰他的胳膊:“先生,客人还在等着。”   他转头,双眼都似失了焦,又过了会,他点点头:“走吧。”   这间屋子太大了,他跟着服务生穿过一条又一条走廊,下楼,又上楼,一路上他默默记着房子的结构和来时的路,还是不免有些混淆。   躁动的狂欢声远了一些,他站到一间房间门口,上面用黄金铸刻着几个字,哈姆雷特。   服务生敲了门后就退下了,里面响起踢踢踏踏的走动声,有人来开了门。   宁折看到了一个极其,极其肥胖的omega女人。   Lisa已经是他生平见过的最庞大的肉体,而眼前的女人几乎是一个半Lisa。   胖女人迅速扫描了他一番,伸手将他抓了进去。   房间门在背后“嘭”地关闭,胖女人松开宁折的领口,他站稳后,才看见这是一间硕大的房间,里面不止一个人。   还有两个人,现在加上他自己一共有四个人,但他觉得这件硕大的屋子很挤。   三个山一样的omega女人,一眼望过去白花花的。   抓他进来的胖女人手中拿着一柄金漆纸扇,一边扇一边继续打量他:“闻名不如一见啊,宁大公子。”   说着朝他伸出手背:“现在认识下,我叫katy。”   “Mia。”   “Ally。”   另外两个女人各自报了名字,三只光洁白胖的手伸到宁折跟前,指尖传来她们去掉阻隔剂的信息素味道,混杂在一起,并不好闻。   但宁折已经懂行了,他做出绅士状,单手背后,另一只手轻轻抬起眼前的一只手,在手背上亲吻了下,温柔的眼神看着对方,做出意乱神迷的样子,轻声说:“Katy。”   放下,拿起另一只亲了下:“Mia。”   最后一只,“Ally。”   三个胖女人一同发出尖利的鸟叫般的笑声,Katy朝他的领口塞进去几张纸币:“你很好看,也很乖,虽然瘦了点,但我们喜欢。”   Mia把他推到沙发上,三个女人围过来,三双眼睛中都闪烁着诡异的兴奋,七嘴八舌地说:“你爸爸很有本事,凭他一个人就搞垮了亚联邦大半个金融圈,你是他的儿子,你看起来也很有本事,但是是跟你爸爸不一样。”   她们的手在他身上乱摸:“你真的是Alpha吗?怎么这么乖,也好软哈哈哈哈。   ““放心,我们不是亚联邦的,我们是澳联邦的,对你没有仇恨。”   “我们非常非常有钱,只要你今天晚上听话,这些钱都是你的。”   Katy一边说一边疯了一样在房间撒钱,纸币如雪花般到处飘散。   “都是你的。”   她们说:“我们都是被标记过的Omega,不能真的跟你发生什么,但是,玩玩还是可以的,不是你玩我们,而是——反过来,你明白?”宁折抓了一些纸币抱在怀里,做出十足乖顺的样子,他想朝他们笑,阿ken说过,只要他笑,就什么都有了,但他笑不出,然后他选择做出十分委屈悲伤的样子,把自己缩紧:“我好害怕,为什么所有人都欺负我,你们也是!”女人们更加尖利地笑起来。   她们说:“哦宝贝,快给我看看,他们怎么欺负你了?在哪里?嗯?”“是不是这里?”女人们的手撩开衬衣伸了进去,她们扯开衬衣扣子:“小可怜,还是粉色的,怎么有人舍得欺负你?嗯?”宁折忍不住朝沙发深处缩,女人们追着横过来,小山一样的身躯压上沙发,几近塌陷,宁折满眼都是肉,白的,堆叠的,泛着冷腻的光,混着浓重的香水脂粉和信息素味。   “但是我们也想欺负你,怎么办?”Mia说着,手指勾了勾宁折的胸口,跟着她们一齐笑起来。   她们凑近压迫着他:“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让我们闻闻,嗯?怎么是花香,什么花?怎么会有Alpha是这种味道?”Katy拉开其他两人:“急什么,别吓着他,让他缓缓。”   宁折趁机说:“我陪你们喝点酒吧?”然后拼命从两座山中挤了出来:“我帮你们倒酒。”   酒柜在房间的一角,宁折走过去,一边问:“要喝什么?红酒还是威士忌?”“威士忌。”   她们喊道。   宁折比了个手势,拿出一瓶酒打开,分别倒进四只杯子里。   然后很不经意地从裤袋里掏出一只胶囊,拧开后洒进三只酒杯。   好险,他想,幸好没被她们摸到口袋里这个东西,但他还是算漏了,没想到竟然来了三个,而他只带了一只胶囊。   三杯酒分别放到三个女人身前,他端起酒杯举到半空:“很高兴和姐姐们认识,希望你们今晚能满意,能开心。”   然而却没人跟他碰杯,katy似乎不满意,金扇连续煽着,吵着说:“灯太亮了,太亮了,你去帮我们调暗一点。”   她指着宁折。   宁折点头,起身看了看,灯控开关在门的旁边,他走过去关了顶灯,只留下角落的一圈灯带。   女人们总算满意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宁折观察她们,他用的药是特制的,宁震慈有各种各样的药,他弄到这些并不困难,正常来说,一分钟之内她们就会有反应。   肚子痛,头晕,狂泻,呕吐,然后昏睡过去,并且还会不记事,过后根本记不得发生过什么。   一分钟过去了,女人们没什么反应。   宁折的手默默握成了拳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好似也在打量他,问他有什么感觉,一杯酒而已,宁折没那么快醉。   “来,继续喝!”他主动又加上了酒:“今天姐姐们怎么开心怎么来。”   女人们嫌这么喝没意思,她们要玩游戏,划拳输一场脱一件衣服。   宁折点了点头,没问题。   但他没想到女人们说的脱衣服是只脱他的衣服,才玩两局,他周身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   酒已经喝过很多轮,宁折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他期待的药性终于开始发作,Ally觉得头有些晕,还没站起来已经倒在了沙发上,并且不自觉呕吐起来,Mia和Katy想要去扶她,却发现自己也站不起来,三座山一样的女人终于开始自顾不暇。   宁折一张张捡起地上散落的纸币,还有她们堆在床头,准备一会跟他好好“玩游戏”的一大摞钱。   “你!你搞了鬼!”三人中勉强清醒的katy气喘吁吁地朝他吼道。   宁折冷眼看着,什么也没说,这场药效彻底过去后,她们根本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   他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己似乎也有些不对劲,胸腔的心跳得格外厉害,头晕冒汗,周身开始发热发红,如烙铁一般。   这些女人,她们给他也下了药!一股陌生的,宁折从未体验过的汹涌情欲从小腹往上一路窜了过来,雪白的脸刹那间变得通红,眼睛如充血一般,双腿却发软,似有千斤重。   Katy狠狠盯着他,带着嘲弄:“已经做了玩物,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宁折狠了狠心,放下了钱袋子,拼了全力咬牙站起来,踉跄着扶着墙壁往外走,走到门口不过十几步路,他已经全身流汗。   拉开门,外面的走廊弯曲如蛇一样,在他眼前交叠起伏,他知道自己正在产生幻觉,周身汗如雨下,他咬紧嘴唇,努力找回一点清醒,扶着墙朝他记得的路走去。   作者有话说:明天易先生出来封面大图发在了微博,@加油啊少女我不是职业画手,非常简单潦草的涂成两个人形而已。   分了两个版本,大佬版和小混蛋版,有一点点不同。 第9章 易先生,你来了!   四周人影摇晃,如鱼群一样从宁折身边游过去,有人朝他看过来,有人停下来窃窃私语,宁折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怎么样,但他都顾不上。   呼吸喘得很凶,那股陌生的情欲也很凶,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受,感觉到小腹里似乎藏了一座火山,深不见底,但他也顾不上,他在逃命。   如果逃不出去,那三个山一样的女人会吞得他渣都不剩。   他撞到一些人,听到惊叫,他滚烫的身躯如一块烙铁,碰到他的人都自动弹开,宁折一边庆幸一边发足狂奔。   只是这狂奔只存在于他的臆想中,现实中看起来,他走得跌跌撞撞,连滚带爬。   滚下楼梯的瞬间,他听到身后有人在追他,女人的声音,服务生的声音,混杂着尖啸捅进他耳膜。   来不及了,宁折发现自己完全认不得路,哦对,他也不能回到Lisa那,搞砸了大客户,Lisa会宰了他。   原本的计划因为他只带了一颗胶囊而变得破绽百出,但此刻他顾不上自责,在越来越暗的走道摸索,眼前跟瞎了一般。   身后追他的人越来越近,宁折从滚下去的楼梯站起来,转过一个拐角,那里有一扇门,他冲过去,门上同样有黄金铸刻的几个字——“仲夏夜之梦”,他下意识按了门把手,竟然是开的,整个人滚了进去。   不一会,门外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还有katy气急败坏的叫嚷声。   那些人从仲夏夜之梦门口径直路过往前追去,宁折按着胸口缓缓平静,背靠着门瘫软下来,房间内没开灯,似乎没人,隐约可见一个非常大的空间,客厅,酒吧,厨房,还有个弧形的楼梯直通二层,似乎是个套房。   门外又响起脚步声,有人走到门口停下来讲电话。   宁折心中一惊,他克制住呼吸,在门外的人扭动门把手的时候,勾着身体冲到客厅沙发后的的一排书架背后躲了起来。   那人进门开了灯,还好,灯光也是昏暗的。   书架后有一排厚重的丝绒落地窗帘,宁折极其缓慢地移动,让自己卷了进去。   他躲在窗帘后,背靠着冰凉的玻璃,转头朝外看了一眼,竟然又是悬崖,明月高悬,月光洒在海面上,满眼晶莹翻腾的碎片,海潮在夜里似乎格外凶猛,带着呼啸卷上来,拍得粉碎,再跌回海里。   宁折不知道那些女人给他下了多少药,那股灼烧一直高昂不下,他突然生出一股渴望,此刻冲破这玻璃,跳下去,跟那些汹涌浪潮一起,就能获得永远的平静了。   房间里那个陌生的男人用一把很急促但却很谦卑的声线,跟电话另一头的人聊着事情。   他很有些焦急,不断催促:“您真的要快点下决心,我马上就要见到他了,您不知道,跟他见一次面太难了,我这次还是通过朋友的朋友才弄到聚会的邀请函,还得自己飞过来才有机会跟他面聊,他现在对人很警惕,宁震慈坑了他之后,他几乎不见任何他不信任的人,更别说我这样的掮客了。”   骤然听到宁震慈的名字,宁折从愣怔的状态被拉回了现实。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房间里的人叹了口气,语气更加焦灼:“部长,话虽然这样说,我是头回跟他见面,但我有把握能拿下他,否则我干嘛这么大费周章跑过来,您相信我吧,给我个底价,多少钱您能把物流港口的牌照私下放出来?”那边说了个数字,男人从沙发上跳起来:“五千万?!部长,您这是不是……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好的,五千万,我知道了,您等我的好消息。”   男人放下电话,口里咒骂了句什么,狠狠把电话摔进沙发里。   “真特么黑!五千万!口张得这么大也不怕噎死!”男人扯了扯颈口的领带,满脸愤恨。   宁折背抵着冰凉的玻璃,试图借此缓解周身的滚烫,但脑子却渐渐清醒了过来,有人在这里进行一个项目的暗箱操作,物流港口,五千万……他试图拼凑出事情完整的面貌。   又有人进了房间,沙发上的男人迅速站起来,声音完全变了,仍旧带着谦卑,但诚恳又热情:“易先生,您来了!”宁折从窗帘后小心地探出一只眼睛,透过书架遮挡的缝隙,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身形走了进来,泛着冷白光的脸,换了一副眼镜,仍旧是极细的金丝边框,晦暗不明的眼神从镜片后折射出来,这次没穿得太正式,一件略宽松的暗花衬衫,几缕略长的发尖垂在镜框上。   宁折想起那朵白丝麻的绢花。   隔着段距离,宁折仍旧感觉到了易觉秋周身的冷意,无影无形地传递过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药物催发了他浑身的敏感,他的的确确闻到了陌生却明显的信息素味道,像大雪后的森林,清凉的,却又是干燥的,笼罩着他灼热的周身,宁折觉得自己大概疯了,他竟然生出了某种渴望。   易觉秋简单跟人握了握手,转身去倒酒,问那人喝什么,他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自在得跟在家一样。   男人随口说“跟你一样”,易觉秋倒了两杯酒端过来,男人嗅了嗅鼻子问道:“这房间养花了吗?这么香,我对花粉过敏。”   易觉秋似乎楞了下,递给他一杯酒:“没有。”   男人摸了摸鼻子,疑惑地四周看了看,听到易觉秋简洁利落地问:“听说你跟顾部关系不错?一起合作过很多项目?”男人嘿嘿笑了几声:“易先生说笑了,顾部照拂我们这些没什么本事的人罢了。”   易觉秋晃了晃手里的玻璃杯,冰块混着酒液撞击着杯壁,他再喝一口:“什么价格?”他问得突兀,锐利,直接,男人楞了下,跟着换了张严肃又痛苦的面孔:“这次的项目太大了,顾部本来不考虑这么做,风险太大,你知道的,万一被人举报……”易觉秋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摊开在沙发背上,微微垂头直直盯着对面,男人的声音越说越虚,最后似是狠下了心,报出一个数字:“一个亿,顾部说一个亿他可以考虑。”   宁折靠着的丝绒窗帘都被汗湿了,他在心里冷笑了下,从五千万到一个亿,这人的掮客生意真好做。   他偷瞄易觉秋,却见他听到这个巨大的数字后并没什么反应,平静地坐在沙发上,喝酒,沉默。   倒是对面报出一个亿数字的人开始局促不安,膝盖抖动着,周身带着试探气息,开始停不下来地絮絮叨叨:“易先生,顾部要的费用虽然多了点,但你也知道,这不是一般的项目,而且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出了钱,这事儿一定能成,牌照只有一块,我都没放消息给别人,第一个就想到你,你看你跟进这项目这么久……要过了这机会,就只能参加公开竞标,那可就没底了啊……”“而且我们这些生意,跟你习惯的军工交易完全不一样,根本没什么人遵循规矩,大家拼的都是谁更狠得了心下得了手,这个游戏规则你总得习惯不是……”易觉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言简意赅地下了结论:“我知道了,谢谢,我会考虑的。”   那人急了:“还要考虑吗?要考虑多久?这事儿可不能等啊,顾部这个人不好搞定,好不容易松了口,再等下去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又反悔,那就难办了啊!”易觉秋不为所动,起身做了个慢走不送的手势。   那人深深叹了口气,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朝门口走,一边走一边抽搐着鼻子,打了个喷嚏,而后回头:“不要考虑太久啊易先生,机会不等人!”房间里安静下来,宁折克制着头脑的昏沉,盘算到底是亮明身份走出去说明缘由,还是按兵不动,等易觉秋也离开,或是上楼后他再悄悄离开。   前者他没什么把握,毕竟葬礼上易觉秋也曾“见死不救”。   还没等想清楚,门外又传来一阵喧哗骚动,有人大声拍着门:“开门!开门!宁折,我知道你在里面!这一层我都搜遍了,你跑不了!”是Katy,她竟然还有力气继续追他!宁折对药丸胶囊的失算不能原谅自己。   易觉秋也楞了下,骤然听到宁折的名字,他站起身环顾了一圈室内,宁折悄悄把探出去的半边脸又收了回去。   易觉秋开了门,宁折周身的汗冒出更多,他再次看了看身后玻璃窗外的悬崖,心里涌出一股冲动,如果冲破玻璃跳下去,也不一定会死吧。   作者有话说:请大家也关注下作者主页面啦~鞠躬~10 第10章 他捻了捻那人唇上的水光   Katy带着服务生堵在门口要往里冲,易觉秋伸手拦住,服务生一脸为难:“易先生,没想到是你在里面……有个男公关给客人下了药,客人一定要把他找出来,这事儿我们也拦不住……”易觉秋挑了挑眉毛,看着Katy:“里面是我的客房,没有别人,不方便进。”   Katy到底还是受了药物影响,她有些辨认不出人来,却疯癫得可怕,抓着易觉秋的胳膊:“那小子一定在里面!我看着他滚下来,这一层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身!”说着继续要往里冲,像一头疯狂的大象,她站在客厅,无法聚焦的目光四下扫射:“那小贱人敢给我下药?艹他妈的!找到他我要废了他,让他下半辈子都不能上床!呵,呵,不过他也想不到,我们也给他下了药,这会应该发作得正凶,他跑不远,这会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百爪挠心呢!”易觉秋三两步跨过去,抓起她的手臂掰过她的头,看着她的脸:“澳清集团的董事长夫人?”听到澳清集团四个字,Katy似乎清醒了点,她呆呆看着易觉秋,听到对方皱了皱眉说:“你老公知道你来这个地方?还花大价钱找了男公关?找的竟然还是宁震慈的儿子?”Katy后退了几步:“你是谁?”易觉秋拿出手机,调出通讯录,找出一个人名给Katy看了下:“你老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你搞出这么一出,要是上了明天的头条新闻,你说他会怎么对你?”Katy一把按下他的手机,面色红红白白,喘着气语无伦次:“不不,不,求你别说,不能告诉他,他不知道……我,我现在就走,我不找了,不找了……”易觉秋朝服务生说:“还愣着干嘛?没听到夫人说她要走?准备好飞机,先送她去最近的联邦医院好好清醒下。”   “好的易先生,马上去办。”   服务生忙不连点头,扶着Katy往另一层走去。   房门关上,易觉秋缓缓一步步走向房间中央,宁折在窗帘后,整个人因为药物和紧张洇湿成一团。   易觉秋发现他了?他相信是的。   然而那人却没靠近,而径直走到酒柜旁,给自己重新倒了杯酒,又取出新的冰块,摇晃了下,发出听起来清凉冰脆的声响。   他回到沙发上坐下来,舒舒服服地朝后仰着,喝了一口酒,又喝一口。   宁折始终没动。   终于那把冷薄的声音响起:“昏死过去了吗?还不出来?”宁折周身紧了紧,咬了咬嘴唇,把窗帘从面前拉开,带着几乎喘不过气的呼吸,从书架后走了出来。   易觉秋微微偏着头,抬眼看着他,目光冷透了,还混着说不清的嘲弄。   “又见面了。”   他说。   宁折的嘴角动了动,他站在沙发前,整个人混乱不堪。   “坐。”   易觉秋的下颌朝对面的沙发抬了抬。   宁折拖着步子走过去坐下,易觉秋还在打量他,眼光刀一样。   “两次见面,宁公子不一样了。”   易觉秋的腔调淡淡的,他看着宁折,少年面色苍白成一张纸,嘴唇和眼睛却红得滴血,睫毛,眉毛,头发全都湿漉漉的,发尖朝下滴着水,白衬衫汗湿在身上,单薄纤瘦的身形一览无余。   还有那味道,刚才那个掮客不是错觉,果然有股明显的花香,没那么浓烈,淡淡的,但这个味道……易觉秋莫名周身热了一瞬,又很快镇定下来。   他盯着宁折,这人像死里逃生的小兽,即使安全了,也带着褪不掉的惊惶。   易觉秋说了三句话,宁折一直沉默,他全部的力气都用来喘气,说不出话来。   那杯酒在易觉秋的手中晃了一晃,他一口饮尽,然后骤然起身,跨过沙发中间的茶几,一只手把宁折拽起,转身朝房间内的旋转楼梯走去。   宁折被他几乎拖拽在地上到了二楼,易觉秋拽着他似乎毫不费力,然后把他丢进了浴室。   才捏了宁折的手臂这么一会,易觉秋手上那串如火烧的感觉挥之不去,他低头看着那个在浴室地板上瘫软成一团的人,宁折胸口起伏喘息,看起来非常难受。   易觉秋再次把他拎了起来,这次直接扔进了浴缸,然后按下按钮开始放水。   冷水。   直到满满一缸。   跟着又走到楼下,再上来时候抱着冰桶,朝浴缸里倒下一整桶冰块,对宁折说:“泡二十分钟,好了再出来。”   易觉秋关上了浴室门,留宁折一个人在里面,宁折泡在冰水中,感觉身上灼烧的温度正在迅速下降,他抓起冰块轻轻擦着脸,嘴唇,然后缓缓脱了早已破得不成样子的衬衣,裤子,扔到浴室地板上,再把整个人沉到冰面下蜷缩了起来。   那些汹涌的欲望正在消褪,他很不习惯这样的欲望,几乎让他冲昏头脑,对着完全错误的人产生错误的念头。   催情药产生的效果正在衰减,但另一个副作用正在产生,宁折觉得累极了,极度的疲倦取代了汹涌情欲,这一次他已经没了力气抵挡。   时间过去了大半个小时,浴室里寂静无声。   易觉秋已经又喝完了一杯酒,他皱皱眉头,看向旋转楼梯的上端,犹豫了下,转身大步跨了上去。   浴室门紧闭,门缝下却蜿蜒出水渍,一大片,已经把走廊打湿了大半,门没锁,易觉秋推开门,看到一地的狼藉,还有那个伏在浴缸边无声无息的人。   心中一紧,易觉秋踢开脚下凌乱的衣服,蹲到浴缸前,手指探过宁折的鼻息,微弱的气流擦过手指,这才松一口气。   那股淡淡的花香已经没了,方才那张雪白的脸此刻微微有些发青,嘴唇也是,冻过头了,易觉秋一边把冷水放掉,一边拧开热水,调到合适的温度。   水蒸气渐渐弥漫,镜片上一片模糊,易觉秋取下眼镜,狭长冷冽的眼光倒缓和出几分柔和。   又过了很久,宁折脸上身上那些不正常的青紫色都褪了下去,水蒸汽让他的脸红润了起来。   那股浅淡的香味又来了,易觉秋恍了会神,几乎下意识一般凑到他的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突然回过神放开手中的人。   他盯着他,仔细看他的脸,水光潋滟在这人的唇瓣上,像一朵待放的花苞。   易觉秋伸出手,一只手的大拇指不自觉伸了过去,捻了捻那片水光。   宁折仍旧睡着,却不自主地微张了嘴唇,看起来七分无辜三分傻。   易觉秋皱了皱眉,把手和眼神都挪开,从架子上取下浴巾,把睡着的人拉起来,用宽厚的浴巾整个裹住,然后扛在肩头走了出去。 第11章 你跟我谈条件?   宁折觉得自己在一个漫长的,幽暗的隧道里穿行,隧道是半透明的,闪着蓝幽幽的光,一条冰做的隧道。   虽然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总觉得有人在追他,他拼命往前跑,周身又冷又紧张,他看看自己,竟然什么都没穿,无遮无挡的感觉令人毫无安全感,简直糟透了。   他拼命奔到隧道尽头,钻出去后发觉竟然是宁震慈的追思会现场,眼前黑压压全是人,所有眼睛聚焦到他身上,而他孤独地,赤裸地站在台上,身边是一副棺椁。   宁折紧张焦急到冒汗,跟着眼前的景象骤然消失,他醒了过来。   有一瞬间的失神,宁折大口喘着气,然后才看清和想起来,这是在海岛上,那个叫仲夏夜之梦的房间里,是易觉秋的客房。   他陷在一片黑暗里,月光从不远处的落地窗透进来,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身上还裹着浴巾,哦对了,他泡过一个澡,宁折想起那些冰块,把他从燥热和情动中解救出来。   不知道几点,约莫是半夜吧,他打量四周,二楼隐约有些光。   他那些破烂的衣服被扔在沙发前的地上,捡起来看了看,已经不能穿了,他从裤袋中摸出手机,试了下竟然还能用,看了下时间,凌晨三点半,现在周身上下只有这条浴巾,他重新在腰间裹了裹紧。   还是头晕,头痛欲裂,还很饿,从来到岛上几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宁折记得这房间是有厨房的,还有一只冰箱,应该能找到吃的他想,空空如也的胃似乎正在拼命缩紧,宁折不自觉弯下了腰,太饿了。   对食物的渴望战胜了一切,此时是最好的离开时机,但宁折选择再冒一次险。   不吃饱,跑也跑不远。   他动作很轻,冰箱里果然有一些东西,果汁,饮料,一些酒,还有一些冷冻的食物。   他找到一盒冰着的三明治,借着月光看了看,食材用得很高级,看起来很好吃。   厨房地方不大,设施很完备,还有一只小小的烤炉,宁折犹豫了下,很想用它把三明治烤一烤,烤到焦香金黄的,吃到胃里一定很舒服。   他小心翼翼,刚把三明治放进去,合上烤炉的门,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醒了?”惊得差点跳起来,宁折转身,正对上易觉秋面无表情的脸。   身上的浴巾也松了,在它就要滑到地上的一瞬间宁折抓住了它,呆呆定定地看着易觉秋。   易觉秋似乎刚睡醒,穿着一件暗蓝绸缎的睡袍,带子松松散散地系着,胸口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他听到楼下的动静,下来后看到宁折,抓着快垮掉的浴巾,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在厨房找吃的,被撞破后虽然有几分尴尬,却并不太慌乱,很快镇静下来。   他想起在宁震慈的葬礼上也是如此,宁折身上看不到悲伤,被确定为遗嘱继承人也看不到欣喜,被联邦调查司上演了惊天大反转后,也看不到惊慌和失落。   他对这个人产生了些许兴趣。   突然觉得,宁震慈把商业帝国交给他也许不是没理由的。   何况宁折现在身为继承人,帝国没了,只有天价债务,等到联邦法院宣判的那天,易觉秋就会正式成为宁折最大的债权人。   易觉秋认为自己必须要关注眼前这个人,起码他得活着。   宁折再次裹了裹浴巾,用手牢牢抓着,看着易觉秋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马上走。”   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易觉秋在背后叫住他,宁折转身,易觉秋指了指厨房的烤炉:“三明治已经好了,不吃了再走?”烤炉有一小块暖黄色的光亮,易觉秋走过去,拉开烤炉的门,里面的热气散了出来,连带肉类食材的焦香。   宁折的眼神黏在了那片暖黄中,理智让他现在就走,然而胃和直觉让他做出相反的举动,他咽了咽喉咙,回到了厨房吧台。   易觉秋把三明治盛在盘子里递给他,又拿出几片吐司培根放进去烤,再打开冰箱,倒了杯牛奶。   现在吧台餐桌上看起来很丰盛,宁折低着头,大口吞咽。   易觉秋坐在吧台另一侧,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点了支烟。   几乎是狼吞虎咽,宁折喝完最后一口牛奶,终于抬了头,对易觉秋说:“谢谢,我走了。”   他滑下高脚凳,易觉秋在烟雾中眯起眼,冷言道:“我还没答应,你走什么走?”宁折僵了下,易觉秋又问:“昨晚你听到了什么?”宁折心中一动,他明白易觉秋在问什么,然而他打了个冷颤,说:“我冻糊涂了,都忘了,你知道的,我被下了药……”易觉秋不由分说再次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二楼带,这次是卧室,他把宁折扔进去,又从衣柜里找出一件衬衣和裤子丢给他:“穿上。”   衬衫和裤子都大了,但总比没有好,宁折穿上身,把长了的袖子卷起来。   易觉秋盯着他:“现在能想起来?”宁折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正在思考什么,然后很真诚地问:“如果我能帮你省下一大笔钱,你是不是可以帮我一个忙?”易觉秋忍不住笑了,嘲弄的意味赤裸裸写在脸上,他说:“宁氏欠我的钱恐怕你这辈子都还不清,还敢跟我谈条件?”宁折没说话,手指都攥在手心里。   易觉秋又开口了:“你是不是在想,那都是你父亲宁震慈做过的事欠下的债,即便他坑蒙拐骗,也是我们这些傻×投资人技不如人,看不穿他是个老骗子,如果他还在世,这骗局没被揭穿,我们所有人还会继续跪舔他,这会又何必装什么正义。”   宁折淡声说:“我没想过。”   易觉秋捏着烟,吸了一口,冷笑一声。   宁折又说:“他是他,我是我,我希望你把我跟他做过的事分清楚,如果法院判下来,我该承担的部分我会承担,但今天的事不在其中。”   易觉秋的眼中闪过一抹略有诧异的神色:“继续说。”   宁折顿了顿:“那个来找你的人,那个掮客,他的底价其实只有五千万,五千万,你就可以拿到物流港口的牌照。”   出乎宁折的意料,易觉秋并没对这个消息表示出多大的意外,只轻微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然后问他:“你的条件是什么?”宁折又想了下,说:“这次你省下的五千万不必从我以后的债务里扣除,你只需要把我从Lisa手里弄出来就行了。”   “为什么?”易觉秋问。   “我搞砸了大客户,Lisa不会放过我,为了给客户赔罪,一定会把我再推回给那群女人,那样我就完蛋了。”   宁折解释。   “你搞砸之前没想过这些后果?”宁折沉默了下:“没有。”   他突然不想跟易觉秋坦白胶囊的事,太蠢了。   说完他盯着易觉秋,眼神带着恳切。   易觉秋往前探了探,似乎在打量他的脸,而后掐灭手里的烟,说:“你去Lisa那里是为了钱?为了还债,为了自己生活?你这种情况,去那里已经是最好的出路,我把你从她那弄出来,然后呢?Lisa会记恨我,她这样的女人,背后一定有人在支持她,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来头,究竟有多大力量,是不是我玩得起的,就为了你,我平白无故多一个敌人,有必要吗?”他摇了摇头:“不值当,你不值当,那五千万也不值当。”   宁折脸有些发白,他不自觉咬紧了嘴唇,易觉秋还没说完:“开口闭口全都是交易,是宁震慈教你的?即便是交易,宁震慈骗人骗了一辈子,没教过你要留后手?这么快把底牌都亮光了,别人还怎么顺你的意?我替他来给你补这一课,现在你滚吧。”   作者有话说:冷心冷情的秋总,看你以后怎么后悔这么对小宁12 第12章 你讹我?   热带的清晨来得很早,还不到五点,外面已经有了晨光。   听到这段猝不及防的话,宁折并没辩解什么,他站起身,走到客厅沙发前,抱起自己那堆破烂衣衫,朝易觉秋点点头鞠了个躬:“谢谢,受教了。”   转身朝门口走去。   易觉秋还坐在厨房吧台,唇角吐出的烟雾在脸上袅袅盘旋,宁折走到门口,顿住,似乎想起什么,转身朝易觉秋勾了勾嘴角,眼角往他旁边桌上的电脑瞥了瞥说:“易先生来这种地方也不忘工作,太敬业了,我忍不住给易先生在电脑里留了点东西,看看吧,当见面礼,说不定是个惊喜。”   易觉秋微微皱了眉头,宁折已经出了房门。   书架前的小办公桌上,易觉秋的手提电脑正亮着屏,他从来不关电脑,桌面显示刚刚被隔空投送了一个文件,他点开,是一段音频。   听了个开头就关掉了,是他自己和那个掮客的对话,他们飞了上千公里,到这个联邦法律都无法约束的小岛,谈金额巨大的,不能见光的暗箱操作,结果被人录了个满满当当,证据确凿,还扔到自己脸上来了个明晃晃的讹诈。   这太反讽,易觉秋都顾不上愤怒,他竟然笑了。   宁折无路可去,在这个根本无法擅自离开的海岛,他只能回到了Lisa那。   Lisa的脸色已经告诉了他此时是什么状况,庞大的身躯庞大的脸上,所有的肉都下垂着,面色铁青,带着凶意的冷光从黑芝麻的眼珠里迸出来,她盯着宁折,这是她刚签下的,准备用来钓大鱼的新人,她自认为对他宠极了,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他,却不想这人根本是头白眼狼。   阿ken也在,他看一眼宁折又看看lisa,满脸写着“看吧,早说了这是个狼崽子!”Lisa冷笑了声:“你胆子好大啊。”   宁折咬着嘴唇,没说话。   阿ken歪在一旁的沙发上,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人家是少爷,又是Alpha,见惯了世面,胆子哪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   Lisa没接这话,仍旧盯着宁折:“你来找我那天,在走廊上应该见过了,不听话的人会被怎么处置。”   那个浑身赤裸被扔到玻璃门上,满脸鲜血的女人面孔映到宁折脑中,他点点头:“看到过,我知道。”   阿ken拍手鼓掌:“真是硬骨头,回去别跪地求饶。”   “知道就好。”   Lisa的怒意彻底爆了,他转头朝阿ken吼道:“不用回去,现在就家法!你来!”阿ken眼中精光大盛,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边朝宁折走过来,一边解下裤腰上的皮带,一张脸笑得狰狞。   Lisa在背后补了句:“不要抽鞭子,不准出血,留着脸!一会还要把他扔回给Katy!”屋子里挤满了男男女女,都是深受Lisa调教,听话的乖孩子,他们冷眼看着站在中央的宁折,眼中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阿Ken收回了皮带,一脚踹下去,宁折倒在了地上。   几乎是下意识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但阿ken过来一脚踢开了他,又踢在了他胸口。   像被巨石砸进胸腔,宁折觉得自己不能呼吸,太痛了。   毫无章法的脚踹还在继续,四周看戏的女孩们从嘲笑到忍不住捂住了眼睛,那个浑身青紫惨不忍睹的人偏偏不求救,连痛呼和呻吟都没有。   阿ken猛抽了一通,气喘吁吁,终于停了下来。   宁折觉得自己濒临某种崩溃边缘,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眼神失去焦点,疼,漫天漫地的疼。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一条狗啊,于是他笑了起来。   他想对Lisa求饶,别打了啊,我错了,我错了,他想哭,哭出来就好,一边求饶,一边痛哭,然而话到嘴边却莫名其妙变成了笑。   他忍不住,在地上笑了个没完。   浑身肿胀青紫,怪物一样滚来滚去,带着诡异的笑声。   阿ken被这笑声弄得毛骨悚然,Lisa面色铁青,挪着身躯缓缓走了过来,垂头看着地上的人,她捂着口鼻,对阿ken吼:“你他妈又做过头了!他这个样子,怎么送回去给那帮富婆?!”她艰难地蹲下来,对宁折说:“原本那群人只买了你一个晚上,你陪完就没事了,现在好了,自己作死,我只能让你去陪她们一个月,至于一个月后你还能不能活着,看自己造化吧!”宁折喉咙涌起一股腥甜,他笑着吐出一口血Lisa皱起眉:“你是血怎么回事?怎么是这个味道?”跟着对令一个女孩说:“你!去找个医生来,给他弄弄好!”女孩慌慌张张跑了出去,一开门撞到了一个人。   Lisa看到来人,楞了一瞬。   一个陌生男人,径直走到Lisa跟前报上姓名:“冯川,易觉秋先生的助理。”   宁折透过恍惚的视线看到这个人,他记起来,是葬礼那天易觉秋的司机。   Lisa有些诧异:“请问……?”冯川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宁折,眼中有某种厌弃,他对Lisa说:“易先生也在岛上,刚醒,想找公关伴游,听说那位欠了他巨额债务的故人之子也来了,想请他过去。”   “哦?”听到这个意外的请求,Lisa的眼睛瞬间睁大,惊喜一瞬间迸了出来,紧接着又转为为难又做作的表情,指了指地上的人:“可是有人提前预定了他,并且他还得罪了客户,我正要把他送回去……”冯川面无表情,直接掏出一张支票递了过去:“这些够吗?三个月的费用。”   Lisa瞥了眼支票上的数字,夸张的笑藏都藏不住,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其他客户那边我去搞定,去搞定……”“还不走?”冯川垂头看着宁折,看他躺在地上,丝毫也没有上前扶一把的意思。   宁折的笑意似乎凝固在脸上,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跟在冯川身后,踉踉跄跄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好几天都有,这周的榜单任务有点重呢老时间,晚19:00~13 第13章 他怕黑   再回到仲夏夜之梦,宁折发现易觉秋已经换下了睡衣,整整齐齐一件苔绿丝质衬衫,西裤,金丝边眼镜也架在了鼻梁上,眼神冷冷地扫过来。   冯川一言不发地上了二楼,去替易觉秋收拾行李。   宁折拖着脚坐到易觉秋对面的沙发,狼狈,每一次见这个人,都仿佛比上一次更加狼狈,易觉秋想。   然而狼狈的本人却仿佛浑然不觉,一身青青紫紫,却开口对易觉秋说:“你本来可以来得更快点,这样我就不必弄成这个样子。”   易觉秋简直笑了,他竟然在怪自己?接着宁折又说:“我并不是在怪你,而是觉得,我这么难堪只会增加你的负担,如果你早一点出手,现在就没有这么麻烦。”   易觉秋冷哼一声:“好体谅。”   又说:“宁震慈可真是教了你好手段。”   宁折没回答这话,顿了顿,勾了勾嘴角:“现在觉得我值当了吗?”易觉秋的冷笑彻底爆了出来,对面那只18岁的小狼仿佛朝他亮了亮獠牙,而他只想把那只狼永远圈禁,好好调教,让他搞清楚这个世界真正的规则,就凭你这些小把戏?“你知道为什么宁震慈生前前呼后拥,死后却众叛亲离,没一个人愿意帮他?”易觉秋毫不客气。   宁折垂下头,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仿佛这是一个根本不值得回答的问题:“不管谁骗了那么多钱,还被捅出来,都不会再有人帮他。”   易觉秋却摇了摇头:“不,并不是,商场尔虞我诈,手段大家都有,输了也只怪自己技不如人,但圈内人痛恨他是因为他手段下作,有些钱,即使再想要,也是不能赚的,但他没有底限,是一摊无可救药的毒药。”   宁折跟他对视,却不说话。   易觉秋知道不可能在此时凭借一两句话就让他清醒,但他还是说:“如果你要步他的后尘,想靠他教你的那些东西,那些下作手段闯出点名堂,那是妄想,但如果你执意如此,我很高兴看到你的下场还不如宁震慈。”   宁折的眼神闪了闪,易觉秋又说:“他害了那么多人,但那些人,包括我,也不能真把你怎么样,毕竟罪魁祸首不是你,但你自己去找死,我很愿意看这场戏。”   不知道怎么回事,宁折竟然笑了,他想起阿ken说他不会笑,但今天似乎疯了,一天之内再次出现令他根本忍不住的境况,他倒在沙发上笑得把自己呛住,跟着猛烈咳嗽了一通,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浑不在意对面投射的,冷到冰点的眼光,似乎还夹杂着隐怒,宁折不在意,好不容易笑完了,他懒得再坐起来,仰面躺着问道:“所以呢,正直的易先生,我好意奉上的那五千万底价你要还是不要?我这么下作的人,这么下作的手段弄来的信息,一定入不了你的眼吧?”他转头看过去,碰上易觉秋的眼神如寒冰刀锋。   冯川拎着箱子从楼上下来,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他恭敬地站在易觉秋面前:“秋总,已经好了,现在出发吗?”“出发。”   易觉秋站起身,冯川给他递上墨镜,又替他把金丝眼镜收起来。   他招了招手,示意冯川把行李箱递给他,冯川楞了下,易觉秋说:“我去K市,直升机直接到那边,你带他回A市。”   易觉秋指了指沙发上的人,冯川脸色瞬间难看到极点,却仍旧遵从命令点了点头:“好的。”   服务生在门外按门铃:“易先生,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   冯川打开门,服务生帮忙拎着易觉秋的行李一起走了出去,到门口,他回头朝冯川说:“上了岸给他弄点药。”   说完就走了,冯川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宁折,那人还躺在沙发上,冯川别过脸,觉得易觉秋很不走运,刚被老子宁震慈坑过,现在儿子又缠上了身。   没有私人飞机送他们俩,原本跟着易觉秋,冯川的待遇也是超一流,但此刻他只能如一个普通的客人或岛上的原住民那般,乘坐去往亚联邦的跨海轮渡,到距离最近的城市,再从那里转机回A市。   已经够麻烦,还得带着个病人累赘,他根本不在乎这个累赘伤得如何,只要没有半道死在路上,就几乎不闻不问。   上了岸之后宁折不得不提醒他,然后冯川勉强买了一些外伤喷雾和消炎药,宁折吃下,一路上渴了饿了都是他自己凑过去直愣愣地对冯川说出请求,然后获得一瓶水,一块面包,和一句不耐烦的“别来烦我”。   抵达A市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冯川在机场取了车,带着宁折往易觉秋的住处去。   这是去往A市另一头的路,不是宁折熟悉的方向,他以前的家和易觉秋似乎在城市的两头,冯川开车穿过市区,沿着高架疾驰,远处看到黢黑的山头,他下了高架,拐过一个路口进了山。   虽然没来过,但宁折知道这个地段,是A市另一个半山豪宅区,车在盘山公路上开了不多久,进了一个山坳,又沿着私家路开了几分钟,停在一幢巨大的宅子前。   冯川下了车,按下院子大门的密码,又把这串数字告诉了宁折,跟着说:“进去吧,在秋总回来前你都住在这里,不要乱走动,屋里的东西不要乱碰。”   然后就这么开车走了。   宁折抱着装着药的纸袋,在门口怔了会,眼前那幢巨大的宅子在深夜里只看得到轮廓,黑的,一丝光亮也无,像一个在等待他自动跳进口里的怪兽。   这一带的房子并不多,且分布稀疏,宁折从屋子前的平台看出去,只能见隐约的几点星火,都远得很,他看向背后,心里对那幢房子生出巨大的抵抗。   太黑了,他没来由地开始心悸,宁折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世界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他怕黑。   心理斗争了很久,深夜山里的凉意卷上来,宁折裹了裹身上唯一的一件白衬衣,咬着牙走进大宅。   好在走到廊檐下就摸到了开关,他打开走廊的灯,按了密码进门,又顺着门旁边打开了玄关和一楼客厅的灯。   有了灯光感觉上好了一些,跟着他一边看一边找,打开了这幢宅子他能找到的所有灯。   客厅,餐厅,厨房,书房,吸烟室,楼梯口,走廊,和所有房间。   没人跟他说睡哪里,宁折在二楼找到一间最小的卧室,又试了试浴室,身上有伤口不能碰热水,就着冷水匆匆冲了个澡,又在另外的房间找出勉强可以换的衣服,不知道是谁的,宁折打量那衣柜里的衣服,太老气了,不是易觉秋的风格。   夜里起了风,这片山林植被茂密,风过林稍,听起来有些凄厉。   宁折开着满屋子灯,尽管累到了极点,却睁着眼睛一夜未眠。 第14章 “我是花了钱的那种”   风声扰人,直到天蒙蒙亮才停下来,远远近近地有了鸟叫,虫鸣,和不知名的动物的声音。   黑夜里的心悸不知不觉消失了,宁折这才感觉疲倦到了尽头,在微白的天光里沉沉睡去。   醒来时有阳光斜着照进屋子,抓过手机看了看,竟然已经到了下午,这次醒来虽然知道自己在哪,但还是觉得恍惚。   好像很久以来一直在陌生的地方醒来,Lisa的会所,海岛,易觉秋客房的沙发,还有此刻他在A市的家。   强烈的饥饿感又来了,胸腹里所有的消化器官仿佛都在疯狂叫嚣,宁折下了床,晕着头洗漱完直接去厨房找吃的。   然而到了厨房才觉察到这屋子的怪异——一尘不染,空空如也。   所有的东西像是只是完好地陈列在这里,并没打算供人使用,家里的陈设也很怪异,虽然看起来华贵,但并不像一个正常的家,宁折不由想起易觉秋的军工背景,这家里的风格跟冷冰冰的军工厂房如出一辙,连厨房也是如此,似乎一辈子也不会真正用到一次。   冰箱是空的,酒柜却是满的,宁折有些懵,继而烧心的饥饿令他几近抓狂,他冒出冷汗,顺着宽阔的操作台滑坐到地上。   没人,没食物,这个地方没有车根本下不去山,他要饿死在这里了,跟这些冷冰冰的家居和死气沉沉的房子一样,变成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也许这就是易觉秋的意图,这幢房子和此时的状况,根本是他精心谋划的,给宁折的一个“回馈”。   宁折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把仅剩的药吃了,回来的路上他有些发烧,此时摸了摸额头,烧已经退了,只是极尽虚弱。   外面的院子传来一阵轰鸣响声,宁折穿过客厅走到廊檐下,看到院子大门缓缓打开,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叫嚣着直冲了进来,车身所到之处卷起一阵风浪。   一个红裙红唇,身姿如模特,戴着墨镜的女郎从跑车上下来,肤白如雪,黑发如墨,“啪嗒!”她用力甩上车门,站在车旁,隔着墨镜冷冷打量着站在廊檐下那个苍白的人。   然后转身从跑车里拎起一个手提包,摇曳着步子朝宁折走过来,午后的阳光笼罩着她,像一团移动的火焰。   待站到宁折跟前,她摘下墨镜,微微抬着头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又明晃晃地打量了一番,才不屑一顾地说:“还以为秋哥带了个什么绝世尤物回来,这么大费周章,原来不过是个又病又残的货色。”   宁折面上还有青紫,近些日子的折腾弄得他眼眶深凹,骨瘦如柴,嘴角也破着,还穿着完全不合身形的衣服,看起来的确没什么“卖相”,他似乎对女郎的判断很认同,点了点头说:“的确很不划算,但易先生却又没得选择,真可惜。”   女郎怔了一怔,不明白为什么他说易觉秋“没得选择”,但她似乎也不打算追究,只对眼前这个人充满了矛盾的敌意和兴趣。   宁折从她打量的目光和说话的语气,还有无所不在的,从身体每一处肢体语言传递出来的讯息里读到了审视、厌恶、警惕和愤怒,还混杂着令她讨厌却挥之不去的好奇。   她看起来跟自己年纪差不多,也许大一点,宁折闻到了一些浅淡的信息素味道,是个omega,但应该也还没过分化保护期,那股嚣张却天真的气息没法装出来,才这么一小会,宁折就看透这不过是个奶凶的小女孩,继而猜她的身份:“易先生的女朋友?”女孩的下颌高傲地抬着,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嗯哼。”   宁折想了想怎么措辞,他说:“你不必介意我,我……是易先生花了钱的……那种。”   “我知道!”女孩带着些愤恨:“秋哥就是看你可怜!你别痴心妄想!”宁折转开头,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真没什么兴趣在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跟她讨论易觉秋是什么人,对自己是什么心理,何况,他觉得自己在故意误导她,让她误会自己跟易觉秋就是某种交易和身体关系,惹得女孩浑身都是敌意后,他却不打算再回应,饥饿令他神志昏沉,疲于应对。   女孩却擦过他,大步走进屋子,似对这里的一切相熟,径直去了厨房,从包里掏出一个纸袋放到操作台上,转身冲宁折喊:“你过来!这是川叔让我带给你的,你自己动手吧。”   宁折走过去打开纸袋,发现里面是几块腌制好的生牛排,通心粉和一些蔬菜,看起来都很新鲜,宁折心里涌起一丝庆幸,仿佛劫后余生一般。   “几天没吃饭了?”女孩嘲道。   宁折想了想,回来的路上也不算完全没吃,但48小时内只吃了一块面包,就像朝干涸的土地洒下几滴眼泪,无济于事。   他拆开牛排的包装,又在厨房找锅具,黄油和调料,女孩在一旁站着看他:“你到底会不会?”宁折找到一只平底锅,和所有收进柜子的调料,把他需要的一一挑了出来,他回道:“没别的选择的时候,不会也只能会。”   女孩冷嗤了一声,过了会说:“我叫叶敏。”   “哦。”   宁折还在研究点火的开关,易觉秋这家里的设计都太军事风格,他有些晕头。   “你叫什么?”叶敏忍不住又问。   点开了火,宁折凭印象切了快黄油放进锅底,等它融化,这才看了看身后坐在高脚凳上,一直盯着他不放的女孩回了句:“宁折。”   听到名字,叶敏又瞬间切换到无所谓不关心的表情,宁折觉得有些好笑,黄油发出滋滋的声响,他转身专心煎牛排,不再管她。   肉香味开始四溢,也许是饿了,宁折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闻过的最诱人的味道,肉煎好了,他拿出一只瓷盘装上,又找出刀叉,就在操作台上准备开吃。   叶敏坐在操作台的对面,宁折看到她也盯着牛排,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道:“你要吃吗?”叶敏犹豫了下,然后挪开眼神不屑地说:“我吃过了,我又不饿。”   宁折没再客气,完全顾不上礼仪,刀叉在手中如凶器一般把牛排割成几大块,几乎是狼吞虎咽。   叶敏似乎被他的吃法吓到了,那股从进门一直就有的嚣张气焰不自觉收敛了一点,她忍不住嘲讽:“你吃得好难看!”宁折不看她,大口咀嚼,直到最后一口吃完,这才喘了口气,抬起头说:“你应该没饿过。”   叶敏瞪着眼睛,又大又圆,抿了抿嘴唇,想说什么又没说。   又过了几分钟,宁折觉得周身的气息这才通畅了起来,起身去收拾。   叶敏还没走,眼神粘着宁折,磨磨蹭蹭,欲言又止,宁折不想待在这屋子里,太闷了,他走到廊檐下,这里有一排藤椅,他坐过去,正好看到夕阳。   不一会,叶敏也跟了出来,坐到宁折旁边。   两人都没说话,看着平台外远空的一轮血红,宁折是真的在放空,叶敏却是憋着一股气,她故意撇过头不看他,眼角余光却忍不住一直瞪着。   宁折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家,宁震慈被封锁的那幢房子也有绝佳的观景台,宁折在那里住了十几年都从没留意过,如今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他却跟另一个陌生人赏起了景。   大概真的是无事可做,这样的时刻在他十八岁的人生里并不多。   以前……以前他是很忙的,几乎没有所谓属于自己的时间。   宁折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一些以前,又觉得完全没有意义,如今的状况虽然在他的意料之外,但是……他想,早已做了决定的事,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意外,都并不会后悔。 第15章 他有很多omega女朋友   叶敏藏不住的话有很多,她问宁折:“你跟秋哥怎么认识的?”嗯?宁折有些意外,叶敏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冯川派她来却并没仔细交待过,也许是觉得不屑。   他楞了下,轻描淡写地扭曲事实说:“在一个聚会,他点我当伴游,其实是想把我弄过来故意惩罚我,而我又恰好欠他的,没法拒绝,就这么简单。”   “你当是抵债?用你的人?”叶敏满含嘲讽。   宁折摊了摊手,毫不介意,也无置可否。   但叶敏很介意,她又回到怒气冲冲的状态,认真对宁折说:“你不要仗着秋哥人好就顺杆爬,故意让他可怜你,我告诉你,你想留在秋哥身边没门!”此刻宁折脑子里很放空,他并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也根本不纠结是不是要留在易觉秋身边,但是叶敏的态度很好玩,对于她如此维护易觉秋,他突然生出一股恶作剧般的心态,故意说:“我欠他十个亿,你以为我想留在债主身边?现在不是我不想走,是你的秋哥根本不让我走,你看这里,没车没吃的,连食物都让人送上来,他就怕我跑了,明白吗?”叶敏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个回答,楞了好一会,连生气都忘了,完全被“十个亿”这个数字夺去了注意力,再开口很有些张口结舌:“那也,那也不会,不是的,秋哥……反正你不要跟我抢!”她完全急了,心里最没底气的话顺口就冲了出来。   宁折都笑了,不再折磨她,说:“你想多了,事实是他很讨厌我。”   叶敏似乎没有完全相信这话,但她跟着想到什么,也点了点头:“对的,秋哥不喜欢男人,更何况你还是个Alpha,他喜欢的是omega,他喜欢我这种。”   “但是……”叶敏凑近看了看宁折:“你刚刚笑起来有点好看,你的眼睛太好看了,以后不准笑,秋哥在的时候不准笑。”   “好。”   宁折根本不较劲:“我很少笑的,刚刚是意外。”   叶敏满意了,坐了回去,自顾自说起来:“都是川叔愤愤不平,说秋哥被个狼崽子狐狸精讹上了,那我能不赶着来看看么,但是你吧,”她盯着宁折,那股奶凶的劲儿又上来了:“你争不过我的,秋哥对我很好,你根本比不了。”   说完还送了个大大的白眼。   “是是是,我比不了。”   宁折顺着她的话说,毫不在意。   夕阳沉下去几分,一圈薄薄的金线镶在起伏的群山边缘,这是最后的灿烂余晖,接下来就会是越来越重的凉意,还有再度席卷而来,山里浓得化不开,静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夜晚。   宁折想到什么,转头看了眼叶敏,微微有些后悔刚才故意激怒她,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漂浮在海上,看不到尽头,然而此刻莫名其妙漂过来另一个人,于是他想抓住这个放眼望去唯一能看到的同类。   他对叶敏说:“晚了以后开车下山不安全,荒郊野岭的,又是敞篷车。”   叶敏仿佛被刺了下:“你是在赶我走?你疯了吧,我告诉你,这是秋哥的家,我想待多久待多久!”宁折偏头看着她:“真的吗?我看过这屋子,好像没有女孩用的东西,你应该也没在这里住过吧?怎么,易先生不是对你很好么?”叶敏真正被激怒了,又仿佛被戳到什么心事,急着张口结舌地争辩:“我……谁说我没住过!我告诉你,秋哥平时根本不住这,他另外有地方,我一般都住那边,这是他父母生前的房子,你以为这地方谁都能来!”“是吗?那我为什么在这?”宁折漫不经心地问。   叶敏怔了怔,跟着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某个决心:“我也能住!谁说我不能住!我今晚就住这里!”宁折垂下头勾了勾嘴角,这女孩果然单纯,易觉秋喜欢这样的?叶敏怒气冲冲地说完,又仿佛有些心虚,跟着又给自己鼓了把劲:“反正秋哥没回来,他也不会知道……”说着冲宁折一瞪眼:“你也不许说!”宁折真想笑了,但他忍着,目的已经达到,这时候并不想真正跟她对抗,他点点头:“我当然不会说。”   又强调了下:“易先生讨厌我说的每句话。”   “嗯!”叶敏满意地点点头,露出小女孩满足心愿后得意的笑。   天色暗下来,叶敏只穿了条长裙,抱着手臂喊了声“太冷了”就转身进了屋。   宁折跟在身后也进去,此时灯光大开,屋子里有人声,还有吃的,他比昨晚好受太多了。   叶敏从沙发上捞了条开司米薄毯披着,竟然冲宁折笑了下:“我饿了。”   宁折看向厨房:“我做饭?”“嗯啊,我想吃你之前煎的牛排。”   叶敏不客气。   宁折看了下,牛排还有一块,但他自己不想再吃这个,下午吃得晚,此时他还没那么饿,决定给自己做个杂蔬什锦配通心粉。   叶敏披着毛毯又做到操作台,看宁折完全不熟练地处理食材。   “你到底会不会做?”叶敏有些怀疑,又问出中午那句话。   “不会,这是第一次,不,第二次。”   宁折说。   叶敏叹了口气:“能欠下十个亿的人,以前的生活应该不错,但是我觉得下午那块牛排看起来很好吃。”   她一边说着,似乎还吞了吞口水。   “煎牛排很简单,好不好吃跟我的手艺也没什么关系,食材本身比较好。”   宁折一边开火一边说。   焦香味又冒了出来,叶敏忍不住说:“好香!”宁折把牛排盛在盘里,还加了些蔬菜衬在旁边,递给叶敏:“吃吧。”   叶敏感叹了声,却说:“你不吃吗?等你一起吧。”   宁折微微有些诧异,说:“那你再等会,我煮个通心粉。”   到可以吃的时候,餐桌上看起来竟然有些丰盛,叶敏还开了一支红酒,倒了两杯面对面放着,宁折看着这些食物和酒,觉得似乎是这些日子以来吃得最轻松,最好的一餐。   叶敏似乎很容易满足,宁折这么粗糙做出来的牛排她是真的觉得好吃,令他不免又想到,易觉秋喜欢这样单纯的,容易满足的omega女孩?他问叶敏:“你跟易先生在一起很久?”叶敏愿意谈论所有跟易觉秋相关的话题,她点点头:“一年多,算久了吧?”又说:“他以前的伴侣都不超过半年的,我是最久的一个了。”   说完自顾自地有些高兴。   跟着又有些愁:“但是喜欢秋哥的omega真的好多啊,他又帅,又有钱,所有人没理由不喜欢他吧,唉!”宁折想了想,他跟易觉秋的数次见面都太诡异,不好判断他对于omega的吸引力,但是,宁震慈身边也omega不断,有钱才是关键。   他想起秦臻,看了看叶敏,不确定是不是同一类人,如果是,那叶敏的段位比秦臻高太多,他问:“你喜欢易觉秋什么?”叶敏喝了一些酒,脸微红着,夜里的灯光下看起来艳丽和清纯的感觉混杂着,别有风情,听了这问题,她仰着头思索了好一会,然后眼位垂下来看着宁折:“他帅,有钱,有品位,是整个联邦最优秀的Alpha……但是,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他……是个好人。”   ……这算什么话,一个好人?易觉秋?宁折皱了皱眉。   叶敏看出来宁折的潜台词,说:“你肯定不相信,但他就是的,他是好人,你也肯定不知道,在这个世界,尤其在他这个圈子里,好人并不多……很少……几乎没有。”   她在宁折眼前晃了晃手指,肯定地下了结论:“没有。”   但那个好人也去了法律约束之外的海岛,去参加那个极致疯狂的party,并且跟人私下谈论一个亿的黑幕操作,宁折不知道怎么定义这个好人。   他看着叶敏,也许她得了很多好处,易觉秋像对一只小猫那样对她好,于是她死心塌地地觉得这就是好人。   叶敏自顾自又说了起来:“秋哥交过很多omega伴侣,很多很多,川叔说他从十五岁刚开始分化就开始约会,后来他长大了,交往的omega女朋友看起来都是一个类型,要个子高挑,身材好,特别漂亮,我跟她们比算不上漂亮,但她们都待不长,秋哥对女朋友有很多要求,比如没事不能主动联系他,只能等着,等他来找她们,如果他不找,就只能一直等着……没人受得了,川叔说那些女孩来来去去都特别快,直到跟我在一起……”宁折默默听着,某个圈子里交女友的方式几乎都是这样,没什么稀奇,因为有钱人根本不在乎那些女孩,然而叶敏却把这视为易觉秋不同寻常的特点,她说:“他对我不这样,我想他的时候是可以给他发信息的,有时候他会回,还会问我想要什么,想吃什么,他对我很好。”   今晚两人都喝了不少,没醉,但有些微的晕眩,宁折看着她,不忍心戳破真相,你觉得是就是吧,他已经可以判断出叶敏跟秦臻不是一类人,甚至她本身应该家境普通,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在联邦内富豪圈通用的规则她完全不懂。   也许易觉秋就是喜欢这一点,一只为了谋生让自己看起来凶悍,实际却傻白甜的小猫,对着他的时候收起尖牙利爪,求一片屋檐遮风挡雨,他很乐意提供这些。   真是恶趣味,宁折想。   很晚了,宁折收拾好厨房进了二楼的小房间,叶敏去了隔壁大一些的客卧,夜里又起了风,宁折关好门窗,这一夜可以关了灯好好睡一觉。   黑暗中他听到隔壁房间轻微的讲电话的声音,是易觉秋打给了叶敏吗?宁折听到很甜的娇嗲声,叶敏懒洋洋地撒着娇,含混不清地说着话,过了一会电话挂了,她又用手机放起了歌,跟着轻声哼唱,宁折在模模糊糊的音乐声中沉沉睡去。 第16章 “你跟我走”   第二天宁折醒的时候叶敏还在睡,等她起来的时候,宁折已经做好了早餐。   叶敏看起来有些倦,她抱怨:“这幢房子好压抑,我根本睡不好,难怪秋哥不喜欢住这里。”   宁折看她换了身衣服,一条简约的白裙,质地看上去很好,叶敏看到宁折打量她,解释说:“房间衣柜里随便挑的一件,也不知道是谁的,对了你不是说没看到过女孩的东西吗?这不是?”跟着又有些嫌弃:“也许是秋哥以前哪个女朋友的,就这一件,挑都没得挑,哎讨厌,等下你陪我去买衣服换掉它。”   宁折把做好的蔬菜沙拉和煎蛋分成两份,又倒了两杯牛奶在桌上,听见叶敏的话,有些惊讶地回她:“我不能离开这里,你知道的。”   叶敏喝了口牛奶,又咔咔擦擦吃起了沙拉,偏头想了想,下了结论:“没关系,秋哥明天才回来,今天出去谁都不会知道,我也不会告诉川叔,放心吧。”   宁折犹豫了下,对现下的状况很快做了判断,他倒不是真的在意易觉秋是不是发现他偷溜出去过,而是如果不出去,所有的食物已经被吃光了。   叶敏带来的一纸袋食材,刚好够宁折活到易觉秋回来,这应该是冯川计划好的,但没想到叶敏也留下了,这样一来,如果他今天留在这里,就只能继续挨饿,直到易觉秋回来解救他。   于是他点了点头:“好。”   叶敏满意地笑了,脸上的倦色也散了些,甚至有些兴奋:“太好了总算有人陪我逛街了。”   宁折心里有些疑问,他问叶敏:“你平时都做什么?”叶敏想了想:“吃东西,逛街,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秋哥一直让我去念书,给我报了个专业,但我不是那块料,我学不进去。”   宁折越发觉得易觉秋恶趣味,喜欢跟他不匹配的弱者,又要把对方培养成有学识的样子,这算什么,养成癖?叶敏又说:“我知道他为我好,我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他让我去念书,去学东西,还说让我多交朋友,但是我有了秋哥,其他都不重要,学校那些同学,我跟她们也聊不到一块去。”   “你跟易先生怎么认识的?”宁折问。   叶敏刚要说,不知怎么又犹豫了下,对宁折笑了笑:“反正……在一个酒会上。”   宁折也没有追根究底的心思,酒会……酒会上除了易觉秋这样的主角们,还有无数的配角,比如服务生,酒保,保镖,主角们带来的各种来历不明的女伴,他看着叶敏,猜她会是哪一种。   这只是个小游戏,宁折很快失去了兴趣。   叶敏催着宁折出门,看着他一身不合时宜的装扮说:“等下也给你挑几身衣服,你穿得太难看了。”   宁折不置可否,叶敏掏出张镶金线的黑卡晃了晃:“秋哥给我的,可以随便刷,你走运了。”   A市那些繁华的商业区宁折也很熟,但还是不如叶敏,她仿佛对每一处shoppingmall每一个百货每一家店铺都了如指掌,那些她逛惯了的店每一家都是至尊VIP待遇,这待遇是因为她那张暗金黑卡,和她易觉秋女朋友的身份。   宁折都不得不承认,从这一点来看,易觉秋的确对她不错,名分,物质,毫不吝啬。   一路逛到星美百货,宁折微微恍惚了下,他记得自己来过这里,跟另外一个omega女孩,也是陪同逛街,那是好久以前了……女孩的名字他还记得,姓姜,相貌平平,但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里有光,他记得自己跟在背后尽职尽责地赞美她试过的每一件衣服,再用宁震慈塞给他的卡风度翩翩地去刷单,女孩对他说:“你好有耐心,我会记得今天。”   那只不过是他以往无数日子里不起眼的一天,毫无纪念价值,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突然窜进脑海,宁折在脑子里嘲笑了下自己。   叶敏是真的开心,不仅因为宁折好有耐心,认真评价她选的每一款衣服,还意外发现他眼光很好,他给自己挑出来的衣服,穿上身都有种说不出的味道,看着冷清高级,很好地掩盖了她原本平凡的出身,和没有学识的灵魂。   她说到做到,给宁折也挑了很多衣服,有些是宁折自己选,有些是叶敏的审美。   去吃东西的时候,叶敏满足地感叹了一声:“如果你每天都可以陪我逛街就好了。”   宁折看着她,觉得她是真的很寂寞,没有朋友亲人,没有嗜好,只守着易觉秋一个人,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茫然无措。   于是他带着些打趣的口吻说:“你可以好好珍惜,我能待在易先生身边还有三个月。”   叶敏瞪大眼睛:“秋哥只买了你三个月?”“嗯。”   宁折点头。   她突然转了转眼珠:“那三个月后我去买你好不好?!”宁折怔了怔:“易先生不会同意吧。”   叶敏泄了气:“好像是哦。”   一天过得很快,吃过晚餐后,叶敏开车送宁折回去,车刚拐进私家路山道,叶敏和宁折同时发现了异样,那幢远远看过去的大宅亮着灯光。   宁折看了叶敏一眼,发现她脸色都白了,他们都预感到了某件事。   进到院子,预感成了现实,易觉秋的车停在院子里。   听到声响,冯川出来站在廊檐下,严厉责备的目光看着叶敏,却根本忽视宁折,他压低了嗓子对叶敏说:“胆子太大了!你怎么能私自带他出去?!”叶敏抖着嘴唇问:“秋哥怎么提前回来了?他生气了吗?”冯川点了点头,叶敏都快哭了,冯川打开大门:“进去吧,秋总等你们好一会了。”   易觉秋坐在客厅沙发上,背对着他们像一尊雕塑,听到身后有人进来也没回头,宁折跟叶敏走到他跟前,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累,面前有一杯酒,已经只剩薄薄的一层底。   他们两人手里还拎着购物的大大小小的纸袋,叶敏示意宁折把东西放到沙发后,然后她轻手轻脚地坐到易觉秋身边,声线带着软糯讨好:“秋哥我错了。”   易觉秋一只手松了松颈口的领带,神情淡淡的:“你不该来这里,更不该带他出去,敏敏。”   宁折觉得易觉秋听起来不像动怒,跟对自己说话的神情态度截然不同,但下一刻叶敏却一叠声的求饶:“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秋哥你别生气,都是我自作主张。”   她指了指宁折:“他看起来太可怜了,我就想带他出去好好吃顿饭。”   “是吗?”易觉秋扫过地上那堆纸袋,看到一排男装的logo,对叶敏说:“他可怜?他欠我的十个亿,足够让你把整个星美百货买下来,你这么可怜他,那今天的开销就你自己付吧,你要记住,要可怜别人,用自己的钱去可怜。”   宁折看着叶敏,她似完全没料到易觉秋会说出这样的话,一直以来易觉秋待她虽然严苛,但从未在金钱上苛责计较过,但今天不过多买了几万块的衣服而已……叶敏想不明白,咬着嘴唇,眼看眼泪就要滚下来。   宁折不得不小声提醒叶敏:“没关系,标签都还在,都还可以退货。”   根本不是退不退货的问题,叶敏想,而是秋哥竟然会因为这个凶她,她看着易觉秋,真是一万个委屈,自从跟了易觉秋以来,都是他说什么自己做什么,唯独今天大着胆子放了回肆,怎么这么倒霉刚好被抓住。   从回来到现在,易觉秋还没正眼看过宁折,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这时站起身对冯川说:“走吧,回黑石。”   叶敏赶紧拎起东西也准备走,易觉秋回头对她说:“你回自己的地方。”   叶敏楞了下,易觉秋又对宁折说:“你跟我走。”   宁折帮叶敏拎着购物袋,看她一副强忍着,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把东西放到她的跑车后安慰了句:“明天就好了,他不是在气你,是因为我。”   叶敏转过头,背对着易觉秋眼泪终于滚了下来,她点头:“我没事。”   宁折回到易觉秋车上,他坐在副驾,冯川开着车,易觉秋在后座。   车窗阻挡了夜风和嘈杂,静谧无比,一路驶出山坳,上了高架后,窗外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   黑石公寓,第九大道,亚联邦最贵的街道,易觉秋真正的家在这里,门牌同为九号的公寓最顶层,所有的璀璨繁华都在脚下,他站在浮世最中央,却宛如一个清醒的孤客。   作者有话说:谢谢观阅 第17章 随叫随到   宁折没住过这种公寓,宁震慈一辈子只爱大到无边无际的宅子,宁折从他那继承的,联邦内外的物业房产全都是别墅。   但他也没表露过,他从来都不喜欢大房子。   易觉秋自己的家看起来并没有大到离谱,公寓是复式结构,有两层,单层不过两百来个平方,一眼可以看到全貌,宁折觉得很安全。   冯川也跟着上来了,把易觉秋的行李递给宁折:“以后你负责这些,所有易先生的贴身事物,行程提醒。”   宁折怔了怔,易觉秋又加了句:“把佣人辞了,以后家里的所有事情也都他来。”   “好的。”   冯川立马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让佣人近期不用再上门服务。   冯川走后,易觉秋回到楼上的卧室换衣服,宁折跟着进卧室整理他的行李,蹲在地上把衣服和各种物品一一拿出来收纳好。   易觉秋视他如空气一般,当着宁折的面脱掉西装,衬衣,从衣柜里拿出家居服,他赤裸着上身,训练有素的肌肉线条在宁折眼前晃动,他很白,宁折想,但那张脸太有欺骗性,直到脱了衣服才发觉完全不瘦,肌肉饱满,线条凌厉,而且看起来并不是一具养尊处优的身体,上面有不少伤痕,刀伤、勒痕、枪伤?有些甚至看起来狰狞,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宁折不自觉握了握自己的手腕,难怪之前他把自己拖上楼梯扔进浴室毫不费力。   在密闭的空间又离得近,宁折又一次闻到了那个味道,雪后的森林,被日光晒着,冷,却并不寒寂,树木蒸腾出干燥清冽的气味。   是雪松木的味道,那清凉感的来源似乎是薄荷,宁折终于分辨出来易觉秋的信息素,竟然有两种,交融混杂,宁震慈曾经告诉过他,最优秀的Alpha会有两种互为融合的信息素,很少,人群中的万分之一,宁震慈自己不是,也没遇到过这样的A,不想今夜却让他见识到了,宁折有些呆呆的,不自觉深吸一口气。   “看什么?”易觉秋转身,发现宁折盯着他在发呆。   “哦,没什么,觉得……不错。”   宁折回过神,鬼使神差冒出完全不合时宜的两个字,心里骂了声自己。   易觉秋却只皱了皱眉,没说话,径直去了浴室,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宁折归置好易觉秋的衣服和各种物品,又把他换下来的西装放进收纳袋,明天要送去干洗。   做完这些易觉秋还没出来,房间里的味道淡了些,宁折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把收纳袋的拉链拉开,把脸埋进了那套穿过的西装里,纤维缝隙散发出还未消散的信息素,宁折大口吸着气,像一种本能,鼻子和脸在布料上来回摩擦。   浴室的水声停了,宁折回过神来,从衣服里抬起头,他看不到自己已经微微潮红了脸。   易觉秋出来了,只在腰间松松系了条灰色的浴巾,底下露出的小腿笔直修长,皮肤那么白汗毛却有些重,被水沾湿后蜷曲地贴着皮肤,仿佛浓重的情欲被克制在冷淡的表象之后,头发也湿漉漉的,发尖朝下滴着水珠,被热水和蒸汽浸透了之后,从脸到身体都透出一层薄红。   清凉的雪松木味道更浓了些,宁折有些心跳加速。   易觉秋看到宁折还在卧室内,露出意外夹杂着厌弃的神情,直接说:“整理完就出去。”   宁折稳了稳心神,并没被吓住,问他:“我不是很明白。”   “什么?”易觉秋从桌上拿起打火机,点了支烟。   “我不知道易先生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宁折真诚发问。   易觉秋倒了杯酒,喝了一口,不耐烦地说:“做饭,打扫房间,整理房间,送洗衣物……还有不清楚的你去问冯川。”   “哦,最重要的是我有吩咐的时候随叫随到。”   他又补了句。   宁折觉得有些头疼,他说:“我想你给lisa的那张支票应该费用不低,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只是让我来做保姆,是不是太浪费了?”易觉秋笑了,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宁折:“那你能做什么?”宁折想了想,没说话。   易觉秋说:“或者你觉得自己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本?”宁折仍然没说话。   “开口问问题前先想清楚,是不是在做无用功,有没有资格问,如果知道是徒劳,就少开口,别浪费我时间。”   易觉秋说。   他又说:“还有,你要搞明白,那张支票是买你闭嘴,对物流港口的交易三缄其口,明白吗,做保姆你是免费的,如果你连这都拎不清,现在就可以滚。”   宁折点点头:“明白了。”   他转身要出去,易觉秋又叫住他:“一楼楼梯拐角有间保姆房,你住那里,另外,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做点宵夜。”   ……做饭,宁折有些头皮发麻,有些事情开了头就会有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比如做饭。   他把握不好量,看着易觉秋:“你晚上吃了没?”易觉秋顿了顿,说:“没,没胃口。”   易觉秋的冰箱跟他的卧室如出一辙,空荡荡,冷冰冰,他有好几天不在家,冰箱里新鲜的食材什么都不剩,宁折只找到几块冷冻的牛仔骨,看了看,跟冯川托叶敏带给他的是一个牌子,宁折估摸这个他应该可以搞定。   用他的老方法煎牛仔骨,又灵机一动地加了一点红酒,黄油在锅底融开,滋滋作响,屋子里仿佛有了点“活”的部分。   易觉秋下来吃东西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家居服,餐桌上只有光秃秃的一块肉,和宁折倒给他的一杯酒。   这次宁折学乖了,在他吃饭的时候避开,去楼梯拐角处的保姆房整理自己的容身之处。   房间小到不足十平米,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单开门衣柜后,堪堪只能转身,以前的佣人也是不住家的,宁折从衣柜拿出床单被套,折腾了半天,才勉强把单人床铺好。   好像学做这些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反感,宁折想,毕竟以后也用得上。   再出去的时候,一楼已经没人了,餐桌上的瓷盘和酒杯都是空的,易觉秋吃完了,干干净净。   宁折看着空盘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想起叶敏说“那块牛排真的看起来很好吃”,突然觉得做饭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让他头疼。   也许还可以尝试更多,也许,明天可以问问冯川在哪里买的食材。   二楼的灯灭了,宁折看了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他觉得自己也真的累了。   客厅外有一个小露台,宁折打开玻璃门走了出去,夜风涌进来,比山里的风暖一点,脚下是大一片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这是亚联邦的不夜城,那幢寂灭了的宁氏大楼就在视线可及之处。   无数人在这最繁华之地投奔前程,在欲望之海浮浮沉沉,宁折贴着露台栏杆,轻轻闭上双眼,他想起海岛上的悬崖,也是如此一般给人微妙的失重感。   他想象自己在快速下坠,如一只心脏被射中的鸟,在被割裂的空气中迎接必然的结局,从害怕,到放弃,到期待,不顾一切,对,就是不顾一切地毁灭。   他感受到诡异的,从未体验过的自由。   捏着栏杆的手指隐隐颤抖,而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浮出微笑,然而下一秒如催眠般的臆想被一声低吼打断,易觉秋打开二楼的窗户探出身来:“你在干什么?!”宁折猛然睁眼,发现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易觉秋冲到楼下,跨进露台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拽回客厅,狠厉到几近咆哮:“要寻死吗?别做梦了!”作者有话说:榜单任务终于完成,那什么,歇几天,周日再见~接下来才是两人正式交锋的开始 第18章 “这三个月你一步都不许离”   易觉秋锁上了通往客厅露台的玻璃门,抹去了密码,只留下他自己的指纹,他也并没探究为什么宁折此时突然如此,那一声质问怒吼像是一道惊雷闪电,然而宁折看起来是平静的,他在一瞬间的恍然之后定定地看着易觉秋。   易觉秋发觉他有一双极黑的眼睛,比夜还黑,却是空的,看不出喜怒,看不出惊惶,看不到任何可以探究的内容。   他松开手,不再管他,自顾自上了楼。   宁折那句“我不是”并没有说出口。   第二天一大早,竟然是易觉秋等在客厅,见到宁折说:“这三个月我在哪你在哪,一步都不许离。”   “好的。”   宁折说。   他又想起什么:“今天可否让川叔补充点食材?冰箱里什么都没了。”   易觉秋顿了顿:“这也是你的事情,不要找冯川,他有其他工作。”   “但我要一直跟你在一起,你会去超市吗?”宁折很正常地问。   易觉秋看着他,确定他的神情看起来不像挑衅,于是淡声却强硬地说:“不会,你自己想办法。”   宁折在心里叹了口气。   临出门,易觉秋接了个电话,宁折隐约听到冯川的声音和断断续续的几个词“提前了……指定要见你……”易觉秋挂掉电话,犹豫了下,然后转身对宁折说:“我现在去的地方你不太方便一起,今天你在家,不要乱走。”   “好的。”   宁折说,对他来说是一样的,跟在易觉秋身边,待在家里。   “你有时间去超市了。”   易觉秋又说。   宁折楞了下:“嗯,是的,一会我就去。”   易觉秋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折返了回来,从钱包找出一张卡扔过去:“买东西用这张卡,有限额。”   宁折捡起落在沙发上的卡,黑色的,但没金线,比叶敏那张等级低一些,他说:“好的。”   易觉秋走后,宁折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发现除了二楼书房的门紧锁,其他地方都敞开,整间屋子都简洁干净,并没什么需要打理的地方,没有植物,没有除了人以外的其他动物,没有任何多余的,毫无实际作用的东西。   跟主人的性情一模一样,想留在这屋子里,必须有点作用。   实在无事可干,他给冯川发消息,问他惯常给易觉秋买食材的超市是哪家,想了想又问了句“易先生平时喜欢吃什么?”等回复的时候,他用手机在网上搜索菜谱,简单的,对新手友好的,看起来好看,让人有食欲的那种,又看了一些视频,觉得做饭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冯川一直没回消息,宁折决定按搜到的几个他可以操作的菜谱去采购食材。   正要出门,有人敲了门。   宁折以为易觉秋忘了什么东西又折返回来,随口说:“稍等,马上来。”   然而门外没人回答,宁折楞了下,直觉不对劲,他从猫眼里看到门口走廊里站着四五个人,他们的装扮和脸都是他见过的,门外的人又敲了敲门,沉声说:“宁先生,我们知道你在里面,联邦调查司商业罪案调查科请你协助调查。”   宁折并没感到太多意外,他打开门,让黑衣警员们进了屋。   宁震慈的案子调查到什么阶段,宁折看起来并不怎么关心,自从分律师方卓分开后,他再没去从任何渠道打探过消息。   他自己并不是调查司首要审讯的对象,方卓跟他说过,他未成年,也并未在宁氏企业里担任任何职务,这场针对商业犯罪的案子他是很次要的传讯对象,会审到他,但他的部分应该很快能结束。   调查司的人说:“宁先生,请你现在就跟我们走。”   “好的。”   宁折说。   调查司的人又说:“审讯期间不能跟外界的任何人联系,请你先把手机上交。”   宁折犹豫了下,问道:“审讯大概需要多久?”“不一定,也许一小时,也许一个星期。”   “那我能先打个电话吗?”宁折问。   调查司的人面无表情,问都没问是打给谁,直接说:“不可以,从此刻开始就已经不能跟任何人联系,包括你接受调查的消息也不能对外讲,我认为其他人没必要知道。”   既如此,宁折点点头,把手机递上去:“好吧。”   宁震慈的案子,也许算不上是联邦成立以来最大的商业犯罪案,但近二十年以来,没人能布下这样的惊天骗局,调查司的警员将这起案件评为最重磅的S级。   不知道宁氏的高管们和其他涉案人员已经审调到什么阶段,宁折刚到审讯室,就发现这场审讯并不会像方卓此前说的一样只是过场,很快结束。   警员们问了他很多问题,关于宁震慈和他的关系,关于宁氏涉及的领域和项目:“你们关系如何?亲近吗?”“宁震慈给你申请的大学和专业是商科,是不是早就做好了让你继任的打算?”“既然选了你做接位人,平时是不是也跟你聊工作?”“他有没有教过你怎么做生意,在这过程中有没有提过他自己是怎么处理那些状况?”“外面为什么没什么人知道你?这是宁震慈刻意安排的?”“他最得意的基因改良工程,他是怎么跟你描述的?”他们问他:“宁震慈是个什么样的父亲?”……许许多多,无穷无尽的问题,问完一遍,换一个人再来问一遍,审讯室里宁折面对的像是一个永不疲倦的机器人。   方卓说过,面对调查司的审讯只能配合,于是他也回答了很多问题,态度真诚。   “我跟父亲的关系只算得上给普通,他已经死了,我不能说他对我苛责,但外界的传闻有些是真的,因为跟我生母感情不好,连带对我也并不重视。   至于让我念商科,其实是我自己的选择,他只是没有阻止,毕竟宁氏掌握在他手中,未来会如何发展,他并不认为跟我有太大关系。   至于为什么我成了继承人,对于这点我其实也很意外,但是我想澄清的一点,外界都认为他不为一己之私,当然这是骗局暴露前大家对他的印象,但他其实并不是,也许选我作为继承人只是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儿子吧,家产留给外人对他是更不能容忍的事,相对来说,选我就变得可以容忍了,况且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就死吧。   他虽然不重视我,但也并不恨我,毕竟是父子。   我对他也是如此,血缘关系,很难因为简单的好恶发生根本改变。   他生意上的事我知道的很少,知道是因为外界的新闻报导,他自己从不对我讲,他只跟他觉得平等的人聊生意,我在他眼里不是平等的关系。”   车轮战的审讯一直在持续,审讯室没有时钟,宁折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只能混乱地估算,一个人的审讯约莫是三小时,已经换了四个人,那就是十二个小时,早上差不多十点到的这里,那此时应该是晚上十点或十一点。   易觉秋应该已经回家了,他发现了自己不在,会怎么样?保持清醒很难,连续十几个小时的审讯只给了他少量的水和食物,即便吞咽咀嚼的时候也没断了审问,宁折知道这只是前奏,要先击垮人的意志,然后真正的审讯才会开始。   这场漫长的审讯结束的时候宁折已经处于缺氧的状况,他伏在审讯桌上几近昏迷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审讯室的门开了。   他走了出去,被通知已经审讯结束,但并没有告知他结果,于是他办手续领回了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他问了下路过的警员,才知道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   身无分文且饥肠辘辘,易觉秋丢给他的那张卡他还放在餐桌上,他想,易觉秋一定以为他逃跑了,并且很有骨气地留下了卡。   想到易觉秋有可能大发雷霆的样子,宁折突然觉得有些意思,只是很可惜,他没看到。   作者有话说:试试中午发,明天有,还是中午 第19章 他像个明星   回到易觉秋家里的时候正值傍晚,家里没人,依然整洁干净,放在餐桌上那张黑卡已经不见了,除此之外一切看起来跟他离开前没有任何不同。   易觉秋没有因为他的消失愤而毁坏过任何物品,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宁折想,他臆想的大发雷霆大概率也是不存在的。   实在太饿了,他抱着一丝侥幸打开冰箱,然后惊呆了,冰箱里满满当当的食物,是冯川采购的吧,宁折拿了几样可以不用开火就能吃的东西,吐司,寿司,牛奶,狼吞虎咽地吃完,然后几近呆滞地陷在沙发里。   他想起来,然后给方卓打了个电话,调查司的审讯过去后,他并不知道结果是什么,调查司会对他下什么结论,他想让方卓通过渠道去了解下。   天色渐暗,做完这一切他直接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意朦胧中宁折觉得脸上有些异样的触感,他猛地惊醒了过来,睁眼的一瞬间差点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易觉秋蹲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几乎跟他正脸相对。   那抹异样的触感是易觉秋正捏着他的下颌,带着审视般的打量。   见宁折醒了,易觉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回来多久?”“下午回的。”   宁折下意识说,跟着解释了句:“我……被带走了。”   他犹豫了下没提调查司。   没想到易觉秋神色淡淡:“我知道,宁震慈的案子总会审问到你,我倒是吃惊,过了这么久才提审你。”   宁折一愣:“你怎么知道是调查司?”易觉秋坐到对面沙发,有些嘲弄的口气:“怎么,这种状况下,除了调查司找你,难道还是朋友?”又说:“或者你以为我会认为你逃跑?”宁折抿了抿嘴唇,发觉自己此前的臆想真的太蠢了。   “你别忘了,是你主动,想方设法请求我把你从Lisa那里弄出来,换言之,你没别的路可走了,从这里逃跑?如果有这想法你大概是疯了。”   易觉秋说。   说得对,宁折想,于是他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乖一点:“我不会逃跑的,原本也想给你打个电话,但不被允许,手机也交上去了。”   不料易觉秋似乎对他装出来的柔顺乖巧毫无回馈,反而皱了皱眉,略带不悦地转开了头。   跟着他看了看手表,说:“一会我要去个酒会,冯川今天在外地,你来替他,会开车吗?”宁折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会。”   易觉秋掏出车钥匙抛过去:“把自己收拾下,等我换好衣服。”   宁折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快速洗了个澡又换了件衬衫,照了照镜子,觉得现在的自己看起来有些陌生,只有一双眼睛还是熟悉的。   他已经很久没好好看过自己了,其实以前是什么样子他也并不记得,但他觉得阿ken说得对,他那双眼睛不会笑,从以前到现在,一如既往。   易觉秋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宁折的眼神忍不住粘住了一会,不得不说今晚的他十分好看。   深灰色的有些宽大随意的西装,上面却有很晦暗的闪耀,不细看发现不了,然而随着人的走动,却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一副框架很大的细边金丝框眼镜,头发自然地垂在镜框上。   不像个商人,倒像明星,宁折想。   这趟易觉秋让宁折开了辆四座的跑车,他坐在后座,对充当司机的宁折说:“先去蔓敦道,接叶敏。”   宁折知道路,车驶出地库,进入第九大道后前行了两个路口,然后右拐了过去。   叶敏住得不算太远,但地段比起第九大道来说已经低了好几个档次,宁折知道这一切仍然也是易觉秋在提供,但他感觉易觉秋对这个女朋友,并不像叶敏自己描述的那样“非常宠爱自己”。   宠爱是有的,但底限也非常明确。   叶敏打扮得非常美,不知道是不是提前知道易觉秋今晚会穿什么,她穿了一条可以跟闪耀的深灰西装很搭配的裙子,暗红的,样式简洁,剪裁却很厉害,没戴项链,只一对流苏碎钻耳环,十分抢眼。   两人坐在后座,宁折从后视镜看过去,的确很登对。   叶敏看到宁折也很开心,热热闹闹地打招呼,她挽着易觉秋的手臂一直在笑,叽里咕噜地说着话。   宁折觉得叶敏应该开心,她是个单纯的,甜美的小傻瓜。   宁折听到易觉秋跟她说:“今晚是个慈善晚会,会有些无聊,但城里大部分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去,你多认识认识人。”   叶敏却似乎不喜欢这话,她垂下睫毛:“我不喜欢他们,我只喜欢你。”   易觉秋轻轻拍了拍她手背,语气耐心得令宁折侧目:“敏敏,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你得多交一些朋友,不然老是一个人待着,我的时间也很有限……或者之前那个专业你不喜欢,再去选一个你喜欢的专业去念。”   叶敏突然打断他,指着宁折说:“我不要念书!我可以跟他做朋友啊,他就不是坏人。”   后视镜里宁折看到易觉秋的眉头明显皱了起来,口气变得很严肃:“不行,谁都可以,他不行。”   “为什么?!”叶敏吃惊,也似乎小小地生了气。   易觉秋却没再解释,他盯着宁折的后背,眼神沉沉的。   酒会在另一个片区的一座私人美术馆,有一些艺术品的拍卖,募集的资金会用于慈善事业,以前宁震慈是这类酒会的常客,家里有很多被他买回来就扔进仓库的艺术品。   宁折没来过这样的酒会,但他觉得并不陌生,送易觉秋和叶敏到入口的一路上,他见到了许多张熟面孔,他们都曾出现在宁震慈的葬礼上,只是此时没人留意到他,也压根没人会想到这位不起眼的司机竟然是宁震慈沦落的儿子。   他也没有入场资格,送完易觉秋把车停好后,被带进了“下人们”休息等待的偏厅。   这里是美术馆的后门,隐约听得到里面传来的音乐声,笑声,还有不久后响起的拍卖会开场词。   宁折不关心,偏厅里也设有自助的酒水茶点,他随意拿了些东西坐在角落吃着。   偏厅里聚集等待的人也不少,几乎都是像他这样的主宾司机,还有一些低等级的助理,大多数人互相之间都很熟,他们惯常在不同的场合里等自己的老板,聚在一起的时候就会互相聊一些自己老板的八卦,或是老板最近又带自己去了哪,长了什么见识之类的互相攀比。   这些吵嚷的话不由自主地飘进宁折的耳朵,他觉得这样劣质的兴趣实在是……然而下一秒美术馆内部的拍卖声和拍到物品的藏家上台致辞,他又觉得相比起来倒宁愿听这些“下人们”的劣质趣味。   老板们不在,司机们俨然就是老板们的化身,他们谈起一个个项目,就如同自己可以挥斥方遒,定夺一切一样。   “你们那些都算什么,我老板马上要做的才是真正的大生意!整个亚联邦最大的物流港口你们知道吗?新闻有没看过?就是K市的那个,多少人为了拿到那块牌照抢破了头啊,之前还有传闻说牌照已经私底下暗箱操作给别人了,你猜怎么着,那人竟然得罪了中间人!到手的牌照就这么没了,最后还是我老板拿到了,这才是本事!”宁折一愣,物流港?易觉秋不是已经知道五千万的底价了吗,怎么竟然还是没搞定?他探头看过去,正在讲话的那个司机神采飞扬,他想了想,决定去套套话。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你根本没有心“   宁折返回到车上,拿了易觉秋的烟和打火机,回来时候那帮司机还在聚众胡侃,他故作不经意地挤到方才那人的身边,掏出烟准备点,那人捅了捅他胳膊,指了指门口的标识“室内禁烟”,宁折故意感叹一声:“什么世道,闷死人了还不给抽烟。”   那人也连连感叹,宁折一指屋外:“要不咱们出去透透气。”   说着话他顺手递过去烟,那司机看了看他手里的烟盒包装,嘿嘿笑着接了。   “不好意思我是新来的,不知道大哥贵姓?”宁折先给那人点上烟,而后自己也点了一根,他并不会,装样子抽着,烟雾在口腔里打个转再吐出去。   “我姓刘,叫我刘哥行了。”   那人眯了眯眼,眼神又落到那盒烟上,宁折会意,大方将烟盒塞了过去,那人笑了几声,拍了拍宁折的肩。   宁折进入正题:“刘哥跟的是哪位老板这么有本事?”刘哥“哈哈”几声笑,一副看透人心的样子:“小伙子,我们这种人,就靠老板们混发达了能提携咱们一把,对不对?所以啊,选对老板很重要,我老板是程旭,程氏集团听过的吧?”宁折一脸受教的样子,连连点头:“听过听过,基建行业的大佬。”   刘哥很受用,吞云吐雾,指点后辈。   宁折又问:“你刚说的那个什么物流港的项目,我也听说过,不是说牌照还没招标么,怎么你们就已经到手了?”刘哥一脸“这就是你不懂事了”的神情:“一看你就没在这圈里混过,我跟你说,这么大体量的项目,招标那都是走个过场,各家该下的功夫都在水面下,哪能摆到明面上,你以为我那位程老板拿到牌照容易?那可是花了天价代价的!具体多少我不能说,不会低于两个亿吧,就这,也还要等到正式招标会,把过场走完了,牌照才算真正到手。”   “噢噢,这也太厉害了!”宁折发出夸张的感叹。   屋外风凉,一支烟抽完,那人不耐烦再跟宁折说更多,转身回去了。   宁折兀自发了会呆,两个亿?那块牌照的行情真是水涨船高,他想起掮客口中的“顾部”,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亚联邦建设部部长顾义仁,易觉秋频频去K市,看上去是对那块牌照志在必得,然而顾义仁的胃口他又不肯满足,这世界有靠两袖清风一身傲骨就到手的肥肉?易觉秋是不是做军工做惯了,以为商圈也是依明面规则行事,也太天真了。   他把烟头踩灭到脚下,估摸着易觉秋似乎还不知道牌照要花落别家,跟着又犹豫了下,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告诉他,毕竟这次的消息又是用在易觉秋眼里如此“下作”的手段得来的。   正要转身回去偏厅,背后传来一声喊叫:“姜佑仪!你走了我跟你父亲怎么交代!”宁折回头,看到一个穿着浅黄色礼服裙的女生正从偏厅后门偷跑出来,两手提着裙摆,高跟鞋都脱了拎在手上不管不顾地往前奔,一个年轻男孩气急败坏地追在她身后。   宁折看了一眼正要转开头,然而女孩已经一眼看到了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屋外的他,原本狂躁至极的脸瞬间就变了神情,她似难以相信一般骤然停住脚步,一边喘着气一边怔怔盯着宁折的脸,跟着确认了是谁后又露出满面的嘲讽和不加掩饰的猎奇,朝宁折一步步走来,盯着他好一会,用厌憎的口气说:“是你啊,宁折。”   “姜小姐,好久不见。”   宁折站得笔直,朝她淡淡打了声招呼。   “是啊,好久,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姜佑仪的神色非常复杂。   宁折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到姜佑仪露在夜风中的肩,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你冷吗?”姜佑仪怔了怔,跟着咬了咬嘴唇:“你在干什么?关心我?怕我冷?我死你都不在乎,竟然会在乎我冷不冷?”她又笑了:“我忘了,这是你惯会的手段,冷不冷,饿不饿,想吃什么,喜欢什么,听起来真温柔啊。   “姜佑仪步步逼近,一双眼睛从冷嘲到寒冰:“谁都不知道你根本没有心,你是个机器人,宁折,一具行尸走肉也比你有温度。”   宁折仍旧沉默着。   姜佑仪背后追出来的男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裙角:“跟我回大厅吧佑仪,不然一会姜叔叔又要发火了。”   “我不在乎!”姜佑仪转头冲男孩咆哮,跟着她几近粗暴地推他的肩,把他推到宁折跟前:“你看着他!他叫宁折,是宁震慈的儿子,你们俩是一样的,明白吗!”男孩满脸疑惑,又很焦急:“佑仪!你在说什么?”“他!”姜佑仪指着宁折,对男孩说:“一年前,我父亲绞尽脑汁要攀上宁震慈的关系,逼着我去倒追宁家大少爷,我父亲自己极尽谄媚不说,让我也满足宁家提出来的任何要求……是我没出息,明明知道都是利益关系,却真的喜欢上他,可是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宁折试图打断她:“姜小姐,是我不对,说话做事都失了分寸。”   “哈哈哈哈哈哈!”姜佑仪倒退几步,像听到什么惊天大笑话一样笑得前仰后合,脸色却带了苍凉:“不,你不是不知道分寸,你是太知道了,十七岁!才十七岁就懂得怎么拿捏人心,怎么一刀刺进去让人最痛,我该说你天赋异禀?”再提起这些,姜佑仪仍然可以感觉到心似乎被人剖开,还被踩在脚下的痛苦滋味,但她仍旧把事情最不堪的一面狠狠抛了出来:“你看出来我喜欢你,便也开始假装关心我,对我好,我以为自己真是幸运得不得了,这个圈子有几个人能跟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怎么这么幸运,被假象冲昏头时根本不知道你对我做的一切都别有用心,我怎么也想不到,宁氏这样规模的企业,竟然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竟然利用一个女人套出姜家的商业机密,我为了让你开心,一次次哄骗我父亲,套出根本不可能外传的消息,还从他办公室、电脑偷出不知道多少机密文件交出去,就为了让你说一句,你好厉害,佑仪,我好喜欢你!”宁折闭上眼,姜佑仪说得没错,他就是这么做的。   “你跟你父亲一起,利用我父亲的谄媚和我的无知,差点把姜家逼到绝路,几近破产,我父亲发现了你们的手段却不敢报警,因为那些消息都是从我这里出去的,说出去我也会被牵连,这口气只能自己硬吞下,还好,上天眷顾,姜家没有真的倒在你们手里……”姜佑仪凄惨一笑,抬起了右手,她的手腕处带着一大串手串和装饰的鲜花,她看着追他的男孩:“你跟他一样,都不过是为了利益,又充什么真心!只有我,傻到一切都揭穿后为他自杀,他也没有来看过我一眼!”手腕上的手镯都被她粗暴地摘下扔掉,花瓣落了一地,宁折看到手腕处触目惊心的一排割痕,姜佑仪真是抱了完全绝望的心,却被救了下来。   宁折不知道这些,这些事发后的“丑闻”都被姜佑仪的父亲掩盖了起来,此时赤裸裸地呈现到宁折眼前,他没法视而不见。 第21章 他觉得风暴就要来了   宁折看着这个年纪轻轻却露出苍凉之色的omega女孩,正处在激烈暴躁的情绪之中,他觉得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于是诚恳看着姜佑仪的眼睛:“对不……”然而姜佑仪根本不听,对父亲的反抗和偶遇旧情人同时在她心里掀起的惊涛之浪完全吞没了她,一把抓起宁折的手腕:“不必了!一个根本没有心的人,又何必假惺惺!你要道歉?好,那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你都做了什么!为什么要道歉!”她抓起宁折的小臂就往回走,宁折本可以轻易摆脱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处在极端情绪中的姜佑仪,他并不想去跟她发生肢体冲突。   于是他被一路从后门拽回偏厅,又在一众司机们诧异的眼神中穿过,姜佑仪带着他穿过一扇侧门和通道走廊,进入美术馆的酒会大厅。   舞台上正在拍卖一副古典主义画作,拍卖师正在用一大堆华丽的辞藻介绍它,没人留意从不起眼的角落冲进来的一对年轻男女。   姜佑仪紧紧拽着宁折,直接冲上了舞台。   全场哗然,跟着又骤然安静,很快,反应过来的宾客们开始低声喧哗,有人认出那是姜氏集团姜乘风的女儿姜佑仪,至于她拽着的那个男孩,一时并没认出来。   拍卖师正要询问,姜佑仪一把抢过话筒,她喘着气,高跟鞋早就扔了,光着脚往前走了几步,到舞台的边缘。   宁折看着台下,一大片觥筹交错的人们,易觉秋在哪?台上的灯太亮了,他眯了眯眼睛,看不清。   “诸位,一年前姜氏集团濒临破产,所有人都以为是姜氏经营不善,决策有误导致,不是的,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真正的事实是,这根本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姜氏的商业诈骗和信息盗窃,才导致了我们走到这一步!是宁震慈和他的儿子,宁折,在幕后操纵了这一切!”人们这才认出来,那个被拽上台的年轻人是宁折,是他!尽管看起来跟宁震慈葬礼上很不一样,但就是他!他们又转头看着姜乘风,却见他似才回过神来,铁青着脸。   底下有人愤怒地附和:“宁震慈根本就是个大骗子!已经被联邦调查司立案调查,不止你,很多人都是受害者。”   “好,好……”姜佑仪点着头,又转身看着宁折:“你听到了?你们一家,全都是骗子!从一开始就是,披着人皮的狼!”她又转身面对人群继续说:“他跟他父亲一样,都是冷血的诈骗机器,装作喜欢我,对我好,进而利用我套出姜氏的商业机密,我想我应该不是唯一的一个,他长着这么一张纯良无害的脸,却根本是个毫无人性的人渣!”话音未落,底下早已按捺不住的宾客们群起而攻之,开始怒吼宁震慈和宁氏的恶状。   “宁氏一家根本已经烂到了根子,从宁震慈狼子野心地追求欧立云,跟着又把欧氏整个吞并开始,这个人就是条毒蛇!”“老毒王已经死了,现在还有个小毒物还站在台上,姜小姐既然这么讲,看来这个人没少帮宁震慈作恶,小小年纪就已经不是个东西!”“调查司怎么还没出结果,我就等着公告天下的那一天!”……更多不堪入耳的话接连灌进宁折的耳朵,纷纷杂杂之中,他终于看到了易觉秋,他跟叶敏原来就在最前排的最中间,他盯着易觉秋,而易觉秋也正冷冷地盯着他。   有人冲上台朝宁折泼了一杯酒,底下发出尖利的叫好呼哨,又有人从台下直接朝他扔过来不知道什么东西,撞到衬衫上滴下粘腻的汁水,跟着他被兜头浇下一瓶酒。   宁折没动,从姜佑仪放开他开始就笔直地挺立着。   “宁折,你不是要道歉吗?你说话啊!”姜佑仪抬着下巴,她始终鼓着一股劲,消不掉。   宁折看到台上的拍卖桌上还有一只话筒,他走过去拿了起来,眼神扫视了一圈下面,人群很快安静下来,然后他开了口:“宁震慈是恶人,是罪犯,是十恶不赦。”   台下的人们紧紧盯着他,宁折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而你们,所有人,都是帮凶!”一言既出,如一滴冷水滴进热油,回过神来的宾客们已经完全失控,他们砸破了酒瓶,冲上台刺向这个不分黑白,毫无悔改之心的人。   宁折仍然没有阻挡,他的眼神冷到可怕,他看着那些疯狂的人们,却是居高临下的姿态,玻璃瓶就快捅到他身上,而他却如冷眼旁观。   一片混乱之中,一只胳膊伸过来一把拉走了他,易觉秋的西装外套把宁折从头到肩裹了起来,而后把他拽出了已经完全失控的大厅。   叶敏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他们,易觉秋把宁折塞进车后座,而后自己坐进驾驶位,轮胎凶狠地摩擦地面,易觉秋的车速如离弦之箭,驶离了是非之地。   一路上谁都没说话,车厢里沉默得可怕,宁折坐在后座,抱着易觉秋的西装,那团方才还闪耀如明星的衣服已经一团污糟,他看到易觉秋的手臂有些擦痕,衬衫也被割破了几道。   叶敏回头看了看宁折,又看了看易觉秋,想说什么终究没敢开口。   到蔓敦道的公寓楼下,还没等易觉秋开口,叶敏主动说:“我自己上去,秋哥,你……别生气。”   易觉秋沉着脸,勉强点了点头。   回到黑石公寓的地下车库,易觉秋在车里沉默了好一会,宁折在背后看着他,车里的气氛安静而诡异,而后易觉秋下了车,打开后座的车门,直接单手把宁折揪了出来。   宁折领教过他的力气,也根本没打算做反抗,易觉秋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在压抑边缘就要爆发的气场,宁折屏声静气,他觉得风暴就要来了。   开了门,易觉秋仍未松手,直到进了客厅,像扔一件令人厌弃的东西一般,把宁折狠狠扔到了地上。 第22章 你是最贪心的那个   易觉秋扯了扯颈口的领带,又扯开已经破了的衬衫袖口挽了起来。   宁折蜷缩在地上,他终于要动手了,宁折想。   挨打这件事近些日子已经体验得太多,不在乎再多一次。   然而易觉秋俯视着他,声线冷到冰点:“很好,今天终于把面具扒下来了,装柔弱装可怜,再也装不下去了吧!”宁折让自己顺着地上勉强坐了起来,靠着沙发边缘,他看着易觉秋,喘着气却不说话。   易觉秋继续用冰冷的声线朝他低吼:“不,你还没说透,还没真正过瘾,你心里那些不得不压抑隐藏起来的念头,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刻意压制,都还没揭开!”“怎么,宁震慈死了,你觉得全世界都在背信弃义,他活着人人跪舔他,他死了就要被鞭尸,你觉得那些被宁震慈骗了的人才是真正的烂人,是不是?!”“他们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小混蛋,一个被老混蛋手把手教出来的小混蛋,不分黑白,不辨善恶,毫无底线,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尊严!”……易觉秋的情绪越来越激昂,但他仍在克制,手攥成了拳头,却并未出手。   宁折的神情渐渐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从面无表情,到眼神逐渐冷下去,到在对方如乱剑一样的话语中迸发出一股狠意。   他紧咬住牙关,而后开了口:“骗?多少人的被骗都是活该!他们要走捷径,成天妄想白日梦,宁震慈不过给他们画了个饼,他们就自己跳进去了!他们没有脑子?还是脑子被狗吃了?把天方夜谭当成真,这样的人值得可怜?不,他们才是最贪婪的一群!没有人是无辜的,受害者?哈哈哈哈哈,这称谓太可笑了,受谁的害?是他们原本就愚蠢,盲目,贪心!”“这样的人,是他们求着宁震慈来骗他们,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说,求求你骗骗我吧!我也是有收割价值的!来啊,来我这里割肉啊!怎么,你没见过这样的人?那太可惜了,真是好有趣呢。”   易觉秋面色铁青,然而他没有打断宁折,让他继续说。   “我说所有人都是帮凶,错了吗?易先生,我说的所有人也包括你。”   “你以为所谓惊世骗局是一开始就有?宁震慈的胃口没那么大,也没那么有本事,是你们一步步将他的胃口喂得这么大,所有人,一起打造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乌托邦,人的基因密码有多精密复杂,他说改就改?他是上帝吗?!但是你们,为了不让人戳穿这个所谓的基因破译根本不存在,所有人都在卖力吆喝,它是真的,我亲眼见过!是你们所有人赌上了自己的信誉,才让这个乌托邦越来越庞大!”“你们,为什么这么卖力地去帮他吆喝?Alpha这种性别如果满大街都是,伤害的难道不是你们这些自诩为A圈精英者自身的利益?但你们根本不担心,因为知道是假的,不可能的,才这么去吆喝!这件事如果是真的,你们就是利益受损者,但如果是假的,你们就是利益既得者,你们跟宁震慈互相不戳破,共同画饼,把这个泡沫吹得越来越大,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我教吧易先生?”“易先生,你难道没有怀疑过?你怀疑过的,要不然为什么宁震慈找过易氏那么多次,你们都没有答应投资,因为最简单的直觉和最基本的分析就可以知道,乌托邦是假的,它不可能实现!但你最后也参与了,还一出手就给出了最高额度的投资款,哈哈哈哈哈哈,你跟那些故意装作被骗的人,跟宁震慈是一丘之貉!你们没有区别,谁给的钱最多,谁最贪心!”“易先生,你是最贪心的那个。”   ……“你们以为宁震慈在做生意,在建什么商业帝国?不,你们看得太浅了,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操纵人心,然而所有人都上了勾,这世界真是可爱,当一个人作恶时,人人都当他是慈善。”   “还要我说吗,我知道的故事太多了,太多了,说到明天也说不完,你们这些看起来精明、人上人的企业家,背后全都是黑吃黑,狗咬狗的故事,我见过太多了,没有人是清白的……姜乘风跟姜佑仪可怜?也许吧,宁震慈根本看不上他,姜乘风就把自己女儿派出来色诱,故意泄露的信息素沾得我满房间都是,这又是什么高级手段?只不过太容易被看穿,被我反利用了而已,情、色、权、欲,这世界所有的事情都逃不开这四个字,正义是不存在的,是个伪概念,是个可以被任意打扮的小丑,宁震慈活着是时候,他就是正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不想要这种正义?”……宁折觉得自己从出生以来还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然而今夜像是什么东西已经溃烂决堤,在他心里一泻千里,他感觉到气血不断上涌,推动催促着他,所有的句子前呼后拥地从嘴里冒出来,仿佛天生就在他心里,只在等待一个时机破土而出。   那股从未真正消失过的毁灭欲又来了,宁折知道,但这一次他不打算控制。   最后让他停下来的是易觉秋的拳头,易觉秋终于出手了,攥了太久的拳头打到宁折的下颌,让那个滔滔不绝面目狰狞的人终于闭了嘴,再次滚倒在地上。   易觉秋喘着气,宁折倒下去后没了声响,他走过去扳过那张苍白的脸,发现整个人已经昏了过去。   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极其微弱,又抓起手腕,找了半天才找到混乱且同样微弱的脉搏,易觉秋把手掌压到宁折胸口,里面的一颗心时缓时快,他拿起手机呼叫医院的救护车。   宁折醒过来的时候满眼都是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床单白被子,还有一旁的白色输液管和穿着白制服的护士。   他很快明白过来自己在哪。   经过调查司三天的审讯,体力和精力都已经极大损耗,紧跟着又在酒会和易觉秋家里被激发出原本根本不打算告之于人的真心话,连续冲动消耗之下,他像一根被耗尽的蜡烛,终于被吹灭了。   也好,甚至他想,如果永远醒不来就好了。   “醒了?”旁边有人说了话,宁折转头,发现是冯川。   冯川一向不待见他,以前宁折还会装出恭敬的样子,此时也不必了,他看了冯川一眼,又把头转开,一言不发。   冯川满面冰霜,看起来也并不想跟宁折说什么,只是易觉秋命令他在此,他只能待着。   还有另外一件事,他走近宁折床边,冷冷地说:“有人要见你。”   他打开病房的门,护士退了出去,外面进来几个熟悉的黑衣人。   调查司的警员看着病床上的人:“宁折,又见面了。”   宁折微怔了一秒,跟着回复正常:“你们好。”   警员此前见他都是面无表情,而此刻却明显严肃了很多,还带了丝厌憎:“宁折,你可知道对调查司做假口供是重罪?”宁折僵了一瞬,说:“我知道,但我没有。”   警员拿出手机,朝他亮出一段视频:“上次审讯时,你给到我们的信息是从未参与过宁震慈的任何商业活动,对他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晓,但根据这段视频,我们可以判定你是参与过的,并且程度还不浅,宁折,你要对你的言辞负责。”   宁折看了眼手机,正在播放慈善酒会上混乱的一幕,姜佑仪对他的公开指控,以及他冷傲的回应。   “以往证词全部作废,关于宁震慈一案,嫌犯宁折即刻重审。”   警员关掉视频,言简意赅地对他说出结论。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这不值得   “能不能缓两天,至少等他可以出院?”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易觉秋和医生走了进来。   易觉秋仍旧冷冰冰的,讲话的是医生:“病人现在的状况不适合接受长时间审讯,即使去了,也很快会被送回这里。”   医生一边说,摊了摊手,一副“这又何必呢”的表情。   领头的警员犹豫了下,易觉秋说:“让他在医院把治疗都做完吧,明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警员点了点头:“好,我们会派人在病房门口做值守,明天直接带走。”   人群都散了,调查司留了两个警员守着,冯川也走了,只剩下易觉秋静静站在床边。   宁折看了他一眼,而后转开了眼神,看着天花板,眼神却不聚焦。   易觉秋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他说。   宁折盯着天花板笑了声:“不用了吧,易先生。”   他微微偏了偏头,看着易觉秋:“彼此说过那么多狠话,面具都已经扒了下来,假装关心这种,就不必了吧。”   易觉秋却看起来没什么反应,接着刚才的话说:“医生说你低血糖,加上没休息好,挂了葡萄糖和其他营养液,休息一下应该没事。”   宁折干脆闭上眼睛:“不是说要休息么,我累了。”   “从昨天昏倒到现在,你一共睡了十三个小时,现在应该不困。”   易觉秋的声线听起来像一部机器,讲话内容也是。   宁折睁眼,再看向他:“不如我现在起来直接去审讯室,说真的,我宁愿去那,起码那里的人要说什么,问什么,都很直接。”   易觉秋皱了皱眉,肩膀往前倾了倾:“调查司的审讯不可儿戏,你很聪明,但千万不要聪明到以为可以糊弄他们。”   宁折没说话,易觉秋又说:“虽然我不知道上次审讯你说了什么,但从结果看,显然是在糊弄,并且差一点就成功了,但既然没成功,要重审,这一次恐怕不会这么简单,你要做好准备。”   这话的口气不像威胁,也不像嘲讽,听起来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甚至还有有几分薄薄的……关心?宁折有些意外,又转头看了易觉秋一眼,仍然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他怀疑自己刚刚的想法根本是错觉,一个才狠狠骂过他,揍过他,逼他崩溃般爆发说出更狠绝的话的人,怎么可能会关心自己,他应该希望调查司稳准狠地审讯出他想要的结果,然后尽快让宁震慈的案子结案,把这对龌龊狠毒的父子公告天下,死了的揪出来鞭尸,活的公开处刑。   这样才对。   宁折说:“我没那个本事糊弄调查司,你想多了。”   易觉秋盯着他,宁折觉得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跟着他降低了声音,缓缓地沉声说:“即便你帮助宁震慈做过什么,都在你未成年期间,都可以归结为是宁震慈的蓄意引导,你并不知情,法院不会对你量刑,至多是经济惩罚,明白吗?但你要配合调查司,这是前提。”   宁折厌倦地闭上眼,嘴角有冷笑:“不,他没有引导,都是我自愿,我就是喜欢看着你们这些人一个个栽在他手里,我乐在其中。”   说完他睁开眼,再看向易觉秋,看到对方面有隐怒,方才平静的海面都不见了,一场新的风暴正在酝酿,即将诞生。   他朝易觉秋笑了笑:“不是要我配合调查司?那我就只能这么说实话了。”   那场风暴在易觉秋的身上打着旋涡,宁折等待它爆发,然而风暴被一股更大的力压制住了,过了片刻,易觉秋回复正常,他并没发作,而是平静地对宁折说:“现在一切尚可挽救,玉石俱焚,自我毁灭并不是什么解决办法,那是逃避,你真的认同宁震慈的为人和做派?你参与过的那些,真的是你自愿?我有些怀疑,因为无论怎么看,在你身上也看不到你对他的真正的维护和尊敬,哪怕是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父亲。”   宁折死死盯着天花板,易觉秋说完拉开了椅子,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住,转身说:“我不是今天才这么觉得,我第一次见到你,葬礼上那天就这么觉得,也许你以为自己已经掩藏得很好,并没有,我不知道原因,这是你跟他之间的事,你可以保留,但因为这个要去自我毁灭,并不值得。”   易觉秋走后,护士过来换药瓶,医生过来询问身体状况,做了简单的检查,在这一系列过程中,宁折都如梦游一般,其他人说的话,对他的触碰都像隔着一层罩子,云里雾里,他看不见,听不到,直到药水挂完,所有人都离开后,他趟在被子里,感觉到胸腔一股巨大的酸涩。   一直蔓延到喉咙,到鼻腔,到眼角。   这酸涩让他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他不知道这是什么。   晚些时候方卓打来电话,那段酒会视频在网上疯传,他也看到了,他跟宁折说:“之前你让我了解调查司对你的审讯结果,我了解到的是基本确定将你排除在案件之外,但那个视频是怎么回事?姜佑仪既然这么说,调查司一定会重审你……”宁折打断他:“我知道了方律师,调查司已经来取审了。”   “噢……”电话那头方卓楞了下,跟着又问:“阿宁,姜佑仪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参与过宁总的一些事情?”宁折顿了顿,平静地说:“是的。”   方卓小心地问:“到什么程度?”宁折没说话,过了会方卓自顾自地说:“你都不在公司做事,应该不会知道多少……对了阿宁,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既然参与过一些事情,那你觉得到底是谁向调查司提供线索,举报了宁总?你有没有怀疑过谁?”宁折握着话筒,仍然没说话,过了会他说:“方律师,很多事我并不清楚,很多人都有可能提供线索,你说是吗?”“也是……”方卓感叹了一声:“一定是内鬼,但现在也很难查到了。”   宁折准备挂电话,方卓急匆匆又说了句:“阿宁啊,那个,方叔叔还是要跟你说明一下,既然你参与过宁总的一些事情,那我就不太方便继续做你代理律师了,也请你理解一下,毕竟以后我还是要在这个行业里继续混下去……”宁折楞了下,然后说:“好的方律师,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之前的费用包括房租,后面我会补回去。”   “那个不急,不急,以后再说。”   方卓挂了电话。   这一夜宁折睡得并不安稳,很早就醒了,第二次的审讯会多久,他猜测,三天,五天,还是干脆一个月?真这样的话,易觉秋花钱买了他三个月,太不划算了。   他想。   作者有话说:想改一下每周的更新时间,从周四开始,四五六固定更,周日待定,那么咱们周四再见:) 第24章 “我没有将来。”   这一次宁折得到了“顶级”待遇,在审讯室直接被接上了测谎仪。   审讯过程跟上次如出一辙,只不过换了等级更高的警员,以及宁折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经过测谎仪的鉴定。   宁折没想过要撒谎,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只是,无论他跟宁震慈真实的关系也好,宁震慈做过的事情也好,都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大片的灰色地带。   他最擅长的就是利用这些灰色地带。   只是审讯而已,又不是掏心。   之前问过的问题全部重新审过,宁折缓缓地说:“我跟宁震慈是血缘上的父子,但在感情上,远不如普通父子,当然,他也并不是一个普通父亲。”   “他对待我,更像是他想完成的一件作品,希望我按照他设定的方式成长,成为联邦最优秀的Alpha,很多父亲也都这样,只不过宁震慈的设定更极致一些,他不仅希望我像他,还希望我超过他。”   “但是显然他的尝试失败了,我是个完全不合格的Alpha,既没有继承他的高大身材,也没有他的领袖风范,我令他很失望。”   “他让我参与他的事情,几乎都可以算作他对我的测试,和所谓历练,既然先天条件不足,那就后天培养,他不断测试我的耐受度,聪明度,以及对道德边界的模糊度,我清楚他的意图,也知道怎么样能让他满意,但是,我给不出他想要的结果,我就是个半成品,是个无论怎样也跟优秀二字不沾边的劣质Alpha。”   “但我也无法彻底地反抗他,他毕竟是父亲,对我来说更是一个类似至高权威的存在,现阶段我没有独立的能力,依赖他生存,对他的反抗,其实很消极。”   “我是他的试验品,还未完成,但已经是半放弃状态的试验品,如果他没死,或许还会再多想想办法,看看我是不是彻底无药可救,但他死了,我应该感觉松了口气。”   “你看多讽刺,他对外宣称可以让ABO每种性别都达到最优,然而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是个明晃晃的失败案例。   “”这就是我跟他的关系,很病态是不是,但在这样的家里,反而是正常的,我这么说,你们可以理解吗?”宁折神态平和,语速均匀,说话的全程测谎仪没有大的波动。   审讯警员点了点头,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很诚恳,甚至看他的眼神还带了丝同情。   警员问:“如此说来,你的确有参与过某些商业项目?就是你刚才提及的,他对你的测试?”宁折点头:“是的。”   跟着他想到易觉秋说过的话,又补充道:“在他的引导下。”   更多的问题抛过来,关于他知晓的事情,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姓名,项目,事件。   “这些项目你都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不,宁震慈不认为我有了解整个项目的资格,他还是很谨慎的,交给我的只是其中某个小部分,比如利用姜佑仪对我的喜欢,去套取姜氏商业机密,至于这些换来的信息他要怎么处置,对宁氏来说有什么价值,我并不知道。”   “说白了我像是他的提线木偶,一个傀儡,他说怎么做,我觉得没法摆脱的,就去做。”   “操纵陈氏恶意并购邵氏一案你有参与吗?”“没有。”   “宁氏的生物医药执业牌照是通过贿赂拿到的,你知晓吗?”“这应该好多年前的事了吧,那时我还小,并不知道。”   ……“你记得第一次参与宁震慈的计划是什么时候?”宁折犹豫了下,测谎仪指针来回摆动,审讯的警员紧盯着他。   然而宁折缓缓摇了摇头:“我觉得,我第一次参与的时候,自己根本不知道,不清楚状况,所以……很难判定。”   指针没有摆动。   他又接着说:“但我有印象开始,是在我上高中后,大概两年前。”   这次的审讯时间仍然很长,一模一样的问题仍然换了三批人,还同时连接着测谎仪。   但比上一次无休止的疲劳战好一点,宁折累到了极点,但没有昏睡过去,审讯结束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下午。   他们没有逮捕拘禁他,而是对他说:“你可以走了。”   宁折问:“可以知道现在对我什么结论?”警员说:“目前无可奉告,但我们的调查已经接近尾声,最近法院会做出终审决议,近期不可离开本市,随时等待传召。”   “好。”   宁折拿回手机,有一条易觉秋的未读消息:审讯结束告诉我。   手机被直接塞回兜里,宁折没有回复,他大脑缺氧无法思考,径直回到了黑石公寓,跟上次一样,白天家里理所应当地没人,他回了自己房间,沾床即睡。   一觉睡到了次日清晨,宁折醒来的时候,发觉是早上6点多钟。   他是被饿醒的,也许是睡够了,虽然身体还是虚弱,但觉得精神还不错。   整间屋子寂静无声,宁折不确定易觉秋在不在家,他起了床,刚出了房间准备去卫生间洗漱就怔住了,易觉秋竟然在客厅。   大早上他穿着运动装,一副正要出门的样子,看到宁折他也怔了怔:“还以为你没回来。”   宁折想起那条没回的消息,说:“审讯结束的时候手机没电,没看到消息,回来又太累,直接睡了。”   他以为易觉秋发消息给他是要找他说什么或做什么,但这会易觉秋只是点点头:“还早,再睡会吧。”   他走到门口又转身问:“审讯如何?”宁折想了想:“应该是最后一次,结束了。”   易觉秋并没继续问更多,他点点头,拉开大门准备出去。   “你去跑步?”宁折看他换跑鞋。   “对。”   “还回来吗?”宁折问。   易觉秋有些莫名其妙:“回。”   跟着出了门。   冰箱里仍然满满当当的新鲜食材,宁折不由好奇,易觉秋应该完全不会做吃的,这么多食材不是浪费么?如果没人做,等到过期了再全部扔掉?他也谈不上会做,但是他饿了,饿了就自然会做。   宁折选择的都是最简单的东西,烤吐司,煎蛋,煎火腿,开封即食的鹰嘴豆和橄榄,新鲜无花果,还有果汁。   他做了两人份的,还费了点心思摆了个盘,放到餐桌上,跟着去了洗漱间。   刷牙的时候宁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刚才的对话,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他跟易觉秋之间一直在的,剑拔弩张的对峙感莫名少了很多,他明明白白地知道易觉秋讨厌他,而他在那场激烈的争吵中,也把自己对易觉秋,和他所代表的那一类人的厌憎全都明晃晃地释放了出来,按道理,如今的他们应该彻底分道扬镳,最底限的,即便不得不还在一个屋檐下,应该也是彼此极尽冷漠。   然而事情吊诡地走向了另一面。   宁折用冷水冲了冲脸,他不明白,也很不习惯。   等他简单冲完澡出来,易觉秋已经回来并自觉坐到了餐桌前开吃早餐,宁折默不作声地坐到他对面,两人一起捧着吐司煎蛋大口咀嚼。   易觉秋并没问他审讯了些什么,有什么结果,但宁折突然开口:“调查司的人说联邦法院近期就会宣判,马上有结果了。”   “哦,是吗。”   易觉秋回答得漫不经心,似乎根本不在意。   宁折又说:“如果我要坐牢什么的……”“你不会的。”   易觉秋打断他,语气很肯定:“我说过的,你未成年,即便做过什么,可以归结为被误导,何况对方是你父亲,你没法拒绝。”   宁折怔怔:“其实我想说,坐牢对我也不是什么坏事。”   易觉秋的眉头拧了起来:“不是坏事?你怎么这么……无知!你知不知道如果留了案底,对你将来对有多麻烦?”他摇了摇头:“蠢不可及!”不知道为什么,宁折听到易觉秋骂自己,宁折反而松快了些,比起说不清道不明,模棱两可引人猜测的关心,他宁愿易觉秋像此前那样对他,骂他,讨厌他。   那才是正常的。   但他始终没有把那句话对易觉秋说出口,“我没有将来。”   宁折起身收拾,易觉秋说:“等下跟我一起出门,我去哪你在哪,还记得吗?”“哦,好的。”   宁折想起之前易觉秋那句“一刻也不许离,随传随到”,认命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他太天真   易觉秋下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身西装,宁折听到他给冯川打电话:“今天不用过来了……嗯,有人开车……是他,直接会议上见。”   今天是去工作,易觉秋让他开了辆普通的轿车,宁折认出来,就是葬礼上他见过的那辆。   那时候冯川开车,易觉秋坐在后座,但今天他却坐在了副驾。   他说出一个地址,宁折设置好导航,有接近四十分钟的路程,不是去易秋集团,而是另一个地方。   上了车后易觉秋就打开了工作电脑看起了文件,宁折专心致志地开车,这车的隔音很好,内里静谧无声。   不多久,宁折突然听到易觉秋问:“传言姜佑仪为你自杀过,是真的?”宁折楞了下,其实这件事他也是酒会上亲耳听到姜佑仪说,看到她手腕上的割痕才知道,传言?据他所知这件事被姜乘风封锁了消息,并没有漏出去成为传言。   易觉秋是怎么知道的?他去打听过?宁折咽了咽喉咙:“是真的,不过我也刚知道不久。”   易觉秋莫名笑了笑:“你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一个女人为你自杀?”宁折没笑,他认真回答:“约她吃饭,陪她逛街,赞美她的每一身打扮,买单付账,听她说话,很多很多的话,无限的耐心,然后等她动心,并不急着建立关系,只给暧昧,热情一阵,再冷一阵,然后明知故问地问她是不是喜欢我,喜欢的话,可以为我做点什么,这时候她什么都会做,姜氏的商业信息她自己就会给我,得到我要的所有信息后彻底消失。”   车里再次陷入沉静,半晌,易觉秋说:“这些是宁震慈教你的,还是你自己做的?”“他不屑应付女人,姜佑仪,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宁折说。   易觉秋转头定定地看着他,似在打量,而后说:“你很会对付女人。”   宁折仍然不为所动,淡淡回道:“一般吧,对付过的,也就这一个。”   “标记过她吗?”易觉秋问。   宁折顿了顿,“没有。”   他说。   隔了会,易觉秋突然又问:“你喜欢女孩Omega?”诡异的沉静又来了,宁折说:“女人,男人,alpha,omega,有区别吗?”他目视前方,淡淡地说:“我不喜欢人。”   易觉秋移开目光,又回到电脑上,然而宁折却似乎被挑起了话头,转守为攻,微微偏了偏头,目光还是看着前方,问道:“那易先生呢,你喜欢哪种?”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易觉秋楞了一瞬,宁折又说:“传言说你十五岁就开始交往女性Omega,每个都不超过半年,还给她们定下各种规矩,这样来看,易先生到底是喜欢她们,还是讨厌她们?”他皱了皱眉头:“叶敏说的?”宁折没回话,他瞥过一眼,易觉秋眉心隐约有不快,过了会说:“那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谁重要?叶敏重要吗?”宁折又问。   易觉秋脸上的不快更明显了,宁折却似无知无觉,一再挑战某人的底限。   “啪嗒!”手提电脑被用力合上,易觉秋盯着宁折:“对,她重要。”   “啊,还真是,难怪她那么有底气,说自己和你以前那些女朋友都不一样,可以给你发讯息,可以……”还没说完,易觉秋打断了他:“你们这么闲吗?”宁折打住话头,却不怕死地反问:“你女朋友闲不闲你不知道?”易觉秋没说话,宁折却叹了口气:“这样不好,易先生,你问我的时候我都是知无不言,轮到我问你,你也应该坦诚一点。”   最初的话头是易觉秋挑起的,他哑口了。   宁折继续问:“所以呢,叶敏是真爱?传言说你们都在一起快两年了。”   他特意加重了“传言”两个字。   易觉秋狠狠瞪着他:“离叶敏远一点。”   宁折耸了耸肩,很无所谓的样子,跟着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此刻的每句话,每个反应仿佛都在说,你在意她,但是——”他拖长了调子:“易先生,你很不坦诚,不仅是此刻对我,也是对叶敏,你根本没拿她当女朋友,又何必给出这么大的误会。”   很神奇,听了这么犀利大胆的揣测,易觉秋却并没生气,但他很意外,看宁折的眼神变得有些探究,他并没有反驳或斥责宁折。   “你有标记过她吗?”宁折问,又是一道回赠似的反问。   易觉秋没回答,片刻沉默过后像是默认了一般,平静说道:“女朋友来来去去,叶敏不必成为其中一个。”   “那她是什么?”宁折穷追不舍。   易觉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简洁地说:“亲人。”   这就有些意外了,宁折没料到这个答案,他之所以这么大胆推测,又如此肯定,不外乎是这段时间以来易觉秋根本不带叶敏回家,也从来不去叶敏那边过夜,这对一个正在“热恋”的人来说太不正常了。   至于易觉秋真正把叶敏当成什么,宁折也未必多关心。   车里他追问出来的所有对话,不过是“回敬”易觉秋对他跟姜佑仪之间关系的探究而已。   其实要追究的话还有更多问题,比如你知不知道叶敏很喜欢你?比如这样的话你岂不是两年都没再交过女朋友?为什么?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但宁折不准备追究了,那是易觉秋的人生,跟他并没有关联,他只是一个欠了对方巨额债务的,被他厌憎的小混蛋,此时的身份是司机。   好好开车就行了。   此时在密闭的空间,但宁折没有闻到雪松木的味道,也许易觉秋用了阻隔剂?车厢里什么味道都没有,宁折莫名有些失落。   车到了目的地,是另一个区的商业中心,易觉秋在这里有大半天的会议,宁折跟他一起进了大楼,到了别人的公司,又上了顶层的会议厅,但他被留在了会议室外面:“在这里等我,不要乱晃,午饭会有人安排给你。”   易觉秋交代他。   宁折点头,会议室很大,全透明的玻璃墙,易觉秋带着冯川以及其他下属走了进去,他们坐在一排,对面是另外一个企业的人,双方开始握手寒暄,而后各自打开电脑,开始就某项事宜开始沟通,他们点头,摇头,起立阐述,眼睛睁得很大,神情有些激动,手臂在空中挥舞……易觉秋偶尔说些什么,他始终是平静的。   这是宁折第一次见到工作状态的易觉秋,对他来说很陌生,玻璃墙后的那个人看起来极其冷静,滴水不漏,仿佛万事万物都成竹在胸,却并不傲慢。   那个被自己几句话轻易就撩拨出暴躁情绪的人仿佛只是幻觉,宁折看了会,觉得不可思议。   然后生出更多疑惑,这样的人,究竟被宁震慈蛊惑了什么,去投了那么大笔的钱,被宁震慈当成最可笑的冤大头。   一个军工背景的人突然闯进商业圈,以为自己是鲨鱼,不料却被真正的鲨鱼盯上,咬掉一大块血肉,他根本不懂纯利益圈的游戏规则。   宁折想起自己在极端情绪中脱口而出的话,“易先生,你是最贪心的那一个”,他突然觉得易觉秋也许不是贪心,也许他是唯一一个真的相信那异想天开的基因破译是真的人,他是太天真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你上次煎的牛排还不错。”   宁折被带到了一间等候休息室,应该是这里公司员工的休闲区,可以远远地看到会议室,还有不少书刊杂志,零食水果,有一台关着的电视。   带他过来的小姐姐员工对他很客气,简直到了毕恭毕敬的地步,宁折想也许是因为今天他被挂上了“易觉秋助理”的无形标志。   工作时间,休息区只有宁折一个人,他倒也没怎么客气,看看杂志吃吃零食,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无聊到打开电视,发现新闻仍然乐此不疲地在剖析宁震慈,并且各方势力都在催问调查司和法院的判决到底什么时候下来,宁氏突然被查封,资产冻结所带来的多米诺骨牌效应,令所有跟宁氏有正常商业往来的公司都蒙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这是在原本宁震慈商业诈骗案之外,衍生的新的矛盾,故此这件案子拖延的时间越长,对所有人都越不利。   被新闻媒体围追堵截的调查司官员和大法官都对此保持缄默,宁折看了几分钟,关了电视,但他想,应该快宣判了,他自己也在等这个结果,尽管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易觉秋的商务会议开起来冗长,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宁折这个等着的闲人都累了,而易觉秋丝毫不见疲态,他就像一部机器,宁折想。   到了午饭时间,小姐姐又过来招呼宁折,带他去员工餐厅用餐,甚至还给他准备了单独的一个房间,不用跟乌泱乌泱的人群挤在一起。   饭菜很好,甜点水果一样不少,宁折问她:“开会的人怎么吃饭?”女员工犹豫了下,然后礼貌地笑了笑:“秋总的会议一般都不会中途中断,我们也都习惯了,知道今天有秋总的会,都会提前做好准备。”   “不吃?如果开一天呢?”宁折有些吃惊。   女员工认真地说:“秋总是军工背景,又当过好多年的联邦特种兵,特别强调纪律性,第一次跟秋总开会时,到了饭点,我们领导提议先吃个饭休息下再继续,秋总当时就说,医生上了手术台,战士扛了枪去打仗,没说手术做到一半,杀敌杀了一半还要停下来吃个饭的,如果你们觉得吃饭比较重要,那这个案子我们可以不必再议。   当时所有人脸都青了,但连同我们领导一起没人敢反抗,就一直开了下去直到结束。”   宁折不知道易觉秋还真的当过军人,第一反应是他身上的那些可怖伤痕,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他吃完最后一口甜点,在心里更加巩固了那个形象,冷冰冰的机器人,毫无人性。   “今天是什么会议,要开多久?”宁折问。   女员工说:“是关于我们公司的并购案,秋总想收购我们公司,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每次差不多都要一整天。”   宁折想到了什么,又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想法实在有点奇怪,但又生出更多好奇,他想看看那个一丝不苟的机器人到底会不会当众动怒。   于是他跟女员工说:“这样吧,你帮我安排一下,准备一些方便食用的简餐,既然他不出来,那就我送进去。”   女员工怔住,有些结巴:“这这,行吗?”宁折笑了笑:“没事,是我送,就算挨骂也是我。”   女员工茫然点了点头,宁折又说:“多备一些,开会的人那么多,他不饿别人也饿。”   宁折就在餐厅待着,看着后厨的人临时快速地做了一批简餐,带上甜点和饮品,又仔细装好,整整齐齐码了四辆手推餐车。   他指挥厨房的工人帮他把餐车推到了会议室门外,然后其他帮忙的人都缩着脖子等在了外边,看着宁折敲了敲会议室的门,然后一个人挨个把餐车推了进去。   门外的人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一些膜拜,一些忐忑,更多还是看热闹,想看易觉秋带过来的助理公然挑衅他定下的铁律,这个人会不会被当众处刑。   宁折进去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正在讲话的人骤然打住,空气静得仿佛忘了流动,跟着所有人又都看向易觉秋。   宁折没管这些,仿佛根本看不见,他把餐车两两推到两组人的身后,然后鞠了个躬,说:“请慢用。”   易觉秋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终于开口:“你在干什么?”口气很有些严厉。   宁折语气平淡,口吻和顺:“送餐,为了节约时间,给大家准备了方便易食的简餐,可以一边吃一边开会。”   他看着易觉秋:“适当补充体力,调节情绪,避免大脑缺氧,保持清醒。”   坐在边缘的参会人有的闷头笑出了声,被收购公司的领导坐在易觉秋对面,担心他发火,准备适时打个圆场。   不料易觉秋看着宁折,眉头渐渐松了下来,来了句:“二十分钟,吃完接着开会。”   宁折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他出了会议室,门外看热闹的员工们跟簇拥英雄一样围着他到了休息区,七嘴八舌地感叹:“卧槽!秋总竟然没生气!”“你不怕他的吗?”“我被他骂过一次,感觉这辈子都不敢再跟他说话了……”……宁折觉得好笑,淡声说:“我不怕他。”   他说不出更多,为什么不觉得易觉秋可怕,他就是不觉得,从一开始就不觉得。   其实也没什么人令他觉得害怕。   无比冗长的会议直到傍晚才结束,夕阳的余晖透过透过会议室的玻璃墙折射进来,洒下一地金,易觉秋才不疾不徐地从里面出来。   每个从会议室出来的人都让宁折想起自己刚结束调查司审讯时的样子,脚步虚浮,眼睛红肿,倒头能睡三天三夜。   除了易觉秋,他看起来比早晨多了一丝疲态,但太轻微了,稍不注意就会忽略过去。   他对宁折招了招手,宁折走过去,听到他跟冯川交代:“资料你带回公司,做好会议记录,再安排下一次会议的时间,这次的并购要快,希望下次会议是最后一次,拖得越久我们要付出的代价越大,不好。”   冯川点头,又问:“晚上我们要在公司开个复盘会议吗?讨论下今天跟他们沟通的内容。”   易觉秋犹豫了下,想了两秒:“明早吧,我还要别的事情要处理。”   “好。”   冯川带上东西先走了。   宁折很有一个司机的自觉,问易觉秋:“易先生要去哪里?”易觉秋没理,两人往电梯走去,他说:“今天因为你,多浪费了三十分钟。”   刚开始宁折不准备争辩,但过了会他说:“如果没有这三十分钟,也许到了下午他们会头脑昏沉,饿得前心贴后背,效率低下,还耳鸣,导致你一句话要重复三遍,五遍,这样也许今天的会议要晚上八点才能结束。”   他不管易觉秋是不是要发作,又补充一句:“易先生没听过一句古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电梯门开,易觉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两人去了地下车库,直到坐上车宁折还是不知道要去哪,他再次问:“易先生要去哪?”易觉秋似乎很有些别扭,顿了顿,风马不相及地说:“你上次煎的牛排还不错。”   完全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宁折楞了下,从这个拐了十八个弯的回答里听出了这人的本意,我饿了,想吃上次吃过的煎牛排,于是他说:“那我问问冯川是在哪里买的食材。”   他掏出电话正要打,被易觉秋按住:“不用,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债权人   宁折对这个回答再次意外,他看着易觉秋,脱口而出:“我以为易先生根本不关心这些。”   易觉秋移开眼神,不自在地咳嗽了声,说:“不是你一直追着问是哪家超市。”   倒也并没有“追着”问,宁折想,只不过第一次易觉秋让他做饭的时候他随口提了下,紧跟着就被抓起提审,根本没了后续。   这人竟然还记着。   宁折收了伶牙俐齿,不动声色地驾车离开,去易觉秋口中的“美亨超市”,就跟黑石公寓隔开一条街而已。   路上宁折突然想到什么,说:“叶敏也喜欢我做的牛排,要不去接她一起来吧?”易觉秋想都没想直接拒了:“不用。”   宁折偏头看他一眼,觉得有必要解释下:“我对她没别的心思,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只是我觉得她很……孤独,易先生,你应该知道,她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一件事,那就是你。”   易觉秋沉默了会,宁折以为他默认同意了,结果他说:“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但不是今天。”   唉,宁折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听到易觉秋说:“我累了。”   那就……好吧,却又想,处理什么处理?只是让你叫她一起吃个饭……什么事在这人的眼里都是公事么?易觉秋明显没来过超市这种地方,一副格格不入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的样子,宁折看他神色,觉得他应该从进门第一秒就后悔了。   两人找到熟悉的标签,那是来自澳联邦的牛排,拿上易觉秋就要走,宁折叫住他:“那个,我还想买点别的。”   易觉秋似乎再也忍耐不下去,掏出一张卡递过去:“我出去等你。”   跟着人高腿长地大步跨出选购区,宁折看着那个背影,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了。   手里攥着那张黑卡,宁折实在忍不住想笑,转念一想,更好笑的是自己,一个沦为保姆兼司机的人,靠别人给的卡刷单购物,还要接二连三地摸索做饭,实在是……但为什么自己心里毫无波动?他努力地想怜悯自己,然而做不到。   易觉秋站在收银区的外面,一身刚开完会的正式装扮太过惹眼,一看就是不会出现在超市的人,路过的人拎着大包小包从他面前走过,再回头侧目。   他却统统视而不见,直到看到宁折也拎着大包小包地走出来,却也并没有上前帮着拎一把的意思,只是脸上划过一抹“终于结束了”的解脱感。   宁折把东西放进车的后备箱后才说:“之前我看了些美食视频,挑了一些我觉得可以试着做一下的菜品,今天我们尝试下。”   易觉秋皱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喜欢那些?”宁折一愣,跟着毫不客气地说:“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我也只做得到那些,易先生,如果你要点菜的话,不如去餐厅?”易觉秋没再说话,到了黑石地下车库,倒是帮着把那些东西拎了上去。   到家后易觉秋把东西扔到厨房就直接去了楼上,不一会传来浴室的水流声。   宁折看着操作台,第一次面对这么一大摊新鲜食材,觉得自己刚才在超市有些冲动了,高估了自己的家务动手能力。   好在看过的美食视频都还记得,他有个很过人的天赋是几乎过目不忘,尤其对数字,画面,以及所有经历过的人和事。   先在脑子里把视频里讲的做菜步骤演练了一遍,然后把每个菜需要的食材分门别类,再开始一一处理。   不知不觉竟然很投入,除了有时候需要停下来想一想,加上刀工实在不怎么样,切得慢,而且有些丑。   等他发现易觉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坐在厨房外,穿着舒适的家居服,手里端着一杯酒,悠悠然一边喝酒一边看他鸡飞狗跳地做菜的时候,宁折整个人都不好了。   食材剩料被他撒得满操作台,油烧得太热竟然差点锅里起火,有一个菜显然是失败了,成了焦糖色,被他捧着试吃了一口,嫌弃得脸皱成一团……只是做个饭而已,厨房却像被扫荡过,除开做失败的菜,一共能上桌的也就一个前菜一个罗宋汤,外加一份牛排,宁折觉得自己跟历劫一样,又难堪又凄惨。   一切还被某人不动声色地收归眼底,宁折走过去带着股恨意地说:“易先生,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只用看结果,不必知道过程?”“可是过程很有趣,不看会少很多乐趣,太可惜了。”   易觉秋勾了勾嘴角。   恶趣味!宁折恶狠狠地想,这人的恶趣味实在太多了,他心里的list上又增加了一条。   竟然已经快九点,饥饿是最好的调料,此时的易觉秋毫不怀疑眼前这一餐就是天下最美味的一餐,他吃东西很快,大快朵颐,没有废话,看起来很过瘾,但不是个好的共餐对象。   宁折替叶敏和易觉秋此前许许多多的女朋友们想,这人实在没什么情趣,一起约会吃饭时应该无聊得很。   易觉秋很快吃完,餐巾抹了抹嘴角,总结性来了句:“还不错。”   宁折还在吃,闻言想到刚才在超市他表现得很挑剔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随口道:“看来易先生对吃的要求并不怎么高。”   易觉秋又倒了点酒,给宁折也加了一些:“不一定,冯川做饭就不喜欢,他找来的那些佣人也不行。”   宁折不打算探究易觉秋的口味是什么,他也不认为自己会做很多次饭,会在保姆和司机的身份之外再加一个厨子,于是他只抿了抿唇角,算作回应。   但易觉秋毫无自觉,也根本不管别人怎么打算,自顾自说道:“肉类我喜欢红肉,胡椒重一些,少少带一点薄荷和香茅,海鲜和鱼也不错,做起来简单,调味汁里记得加柠檬,下次你可以试试。”   宁折皱眉,他都听见了,他那个讨厌的过耳不忘的天赋,想不记得也不行了。   真烦。   他不准备继续在易觉秋对面坐着,免得这人又开口说出什么麻烦事,正要起身收拾,手机响了。   从接起来到挂掉宁折只说了一句话:“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准时到。”   易觉秋看向他,宁折说:“联邦法院的电话,通知我三天后去庭审判决。”   易觉秋点点头:“也是时候了,据说一年前就开始暗查,这么久,该查的都应该清楚了。”   宁折僵了下,他问:“庭审你会去吗?”他想易觉秋也算是涉案人,应该在场。   不料他摇摇头:“明天我有其他事,法院会给所有经济受害人宣判文书,不需要我们去。”   跟着又问:“判决需要有律师在场,方卓还做你的代理律师吗?”宁折摇摇头,易觉秋想了下说:“我来安排吧。”   这一刻两人都有些严肃,仿佛一瞬间回到最早最难堪的时分,宁折想,易觉秋终于要正式成为他的债权人了,他们的关系,终于要明确了。 第28章 ABO之梦   三天后的早晨,过来接宁折的律师叫庄亦谐,在业内赫赫有名,也是易觉秋多年的私人代理律师。   冯川现在看宁折的神色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混杂着不屑,厌憎,还有不知道是不是迫于易觉秋的压力而勉强把以上情绪隐藏起来的不痛快。   两辆车驶向不同的方向。   易觉秋又坐回了后座,冯川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问道:“秋总,你真的不去现场?”“不用。”   易觉秋似在想什么事情,随口应道。   冯川又说:“秋总,你为他做得太多了,我本来以为庄律师是代表集团和你,但没想到你竟然把他派给了那小子。”   易觉秋仿佛听不到冯川语气里的抱怨,说:“该查的都查了,今天庭审不会很久,庄律师在我比较放心,毕竟他是宁震慈的儿子。”   冯川没再说话,过了会他问:“今天是小姐的祭日,还去墓园吗?”易觉秋沉默,然后说:“去,现在就去。”   又说:“今天白天的会议和行程帮我全部取消,都延期到明天。”   “好。”   冯川说,车转了个方向,朝城市另一头驶去。   A市云瑶山公墓园,这是联邦军区墓园,里面的每一座墓碑都对应一个逝去的军人。   易觉秋和冯川走到其中一座墓碑前放下鲜花,他蹲下来,掏出手帕,仔仔细细把墓碑擦拭了一遍。   墓碑上刻着:易如秋,卒年26岁,愿来世生如夏花,自由灿烂。   立碑人:兄长觉秋。   上面有一张小小的黑白照,在这个军人墓园里格格不入,并不是军装照,而是一张普通的青春飞扬的笑脸。   易觉秋的手指抚过那张照片,额头轻轻抵过去,久久未动,冯川在背后很低地叹了口气。   他问易觉秋:“老爷和夫人那边……”易觉秋打断他:“不必了。”   冯川又叹了口气:“还是我去吧,秋总你等等。”   他朝墓园的另一头走去,一直走到最上端,在其中两座墓碑前放下花束,静默片刻而后折回。   半路上他接了个电话,而后盯着手机不知道看到什么,走过来后把手机递给易觉秋:“今天的新闻直播。”   易觉秋接过来,看到网上正在直播今天庭审全程。   这案子牵涉的层面太广,政、商、还有无数被割了韭菜的普罗大众,某种意义上成了公众案件,太多的人享有知情权。   还没开庭,新闻主播正在法院外做案件讲解,易觉秋没听她在讲什么,他的注意力全被法院外浩浩荡荡自发聚集的民众吸住了,并且人群还在不断增多,从四面八方而来。   主播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场面,她正准备去采访那些民众,已经有人不管不顾地冲到镜头前抢走话筒,抖动着一张变形的脸吼道:“还钱!老子的血汗钱!都是因为相信他那个什么造福人类的基因计划,都是你们整天替他吹,多么伟大多么了不起,老子才把全副身家投了进去啊!”这人还在嘶吼,话筒再次被抢走,一个中年男人搂着一个看起来病歪歪的女人冲镜头声泪泣下:“我们就是因为相信了他,我妻子怀孕时被查出来孩子可能有先天基因缺陷,本来我们选择流产,但宁震慈说他可以用最先进的基因改换技术治疗好,并且孩子以后想要分化成alpha或omega都行,结果孩子生出来不仅智力低下,我妻子的身体也完全毁了,当时为了他一句话,我们两家的家底都搭了进去……”场面俨然在失控边缘,女主播的助手好不容易抢回话筒,一行人赶紧进到法院内部。   易觉秋的神情越来越严肃,他对冯川说:“联系陈副官,去法院外。”   冯川楞了下,说:“好。”   回去的车上易觉秋仍旧盯着新闻,电视画面切换到法庭内部,过了不多久,联邦大法官入内,全体起立,庭审正式开始。   被告席从未如此拥挤过,宁氏企业大部分的高管,一些政客,还有替宁震慈做过手脚的企业负责人都位列其中。   相比之下,宁折只坐在被告席的边缘,跟他处在同个位置的还有秦臻。   他日子没见过秦臻,看了眼她,面色如菜,黑眼圈比眼睛还大,显然这段日子过得不好,宁折连招呼都没跟她打就把眼光移开了,然而秦臻凑近恶狠狠跟他说:“我小看你了,这么快竟然能搞定易觉秋让他来包养,呵呵,不要妄想以为有他做靠山,就能躲开我!”宁折挪开一点,而后只朝她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怜悯的笑,并没说话。   秦臻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正要再开口,大法官敲了敲法槌:“肃静!不得喧哗!”调查司来了很多张熟面孔,他们代表公检机构开始陈述案件的始末和他们的调查结果。   宁折认真听审,从调查司的陈述里捕捉了很多关键词:收到可靠线报后,对宁震慈的暗查从一年半以前正式启动,根据线报,宁震慈涉嫌的犯罪事项包括非法诈骗融资、恐吓、行贿、勒索、走私,还有故意伤人,其中基因工程造假造成的牵连范围最大。   案件太过复杂,调查司成立了多个专案小组,针对每个领域开始排查暗访,所有和宁氏企业有往来的人员和企业全部进入调查范围,在这个过程中,大部分犯罪事项被证实,相关证人也被拘捕,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所有动作都进行得相当隐秘,一些官员和企业家的被捕信息并没对外披露,而且找了合适的理由对外解释。   一年多以来调查司已经掌握了大量实证,就在暗查行动准备收网,正式拘捕宁震慈的时候,他突发心脏病离世,于是出现了葬礼上案件被公开,宁氏企业高层被集体带走的一幕。   在宁震慈的所有犯罪事项里,基因项目的“非法诈骗融资”和“人身伤害罪”最为严重,但这一项就涉案金额超过百亿,相关经济受害人除了曾经是宁震慈投资人的企业,最大的受害群体是普通民众的个人投资人,遍布亚联邦境内外,浩浩汤汤,无法计数。   他们投资的理由并不复杂,宁震慈多年以来的正面形象,以及他口中“ABO之梦”的基因改良计划,根据他的描述,将彻底消灭人类所有的ABO遗传性基因缺陷,没出现可以预防,出现了可以改换。   甚至到后期,还可以通过基因改换,定向孕育改造出每一位父母想象渴望的“理想孩子”——不必听天由命地等待自然分化,没有alpha基因的家庭,也可以孕育出高智商,无性格缺陷,外表完美的Alpha小孩,这是每个家庭的梦。   这一切虽打着为人类“造福”的旗号,但自然会遭到联邦精英Alpha圈层的反对,Alpha这种最顶尖的性别一旦成为人人唾手可得,那现在的精英圈层还能掌握多少权利和财富,然而,宁震慈最卑劣最吊诡的手段出现了——他把大部分的精英Alpha拉进他的利益圈,并且暗示这场石破天惊的计划其实针对的是真正的普罗大众Beta——梦想从来都是贩卖给一无所有的人,其实根本不会有什么基因改换,但是这个梦想却可以无限贩卖——于是,所有人跟他结成了同盟,共同誓守一个谎言。   至于“人身伤害罪”,则是这些年真的相信了他,花了天价去尝试了基因改换的普通人们,所有恶性结果都被宁氏企业以各种手段遮掩过去,技术尚未成熟,意外,给出封口费或者直接遭到人身威胁,这些彻底丧失了第二性别,有苦难言,并且痛苦会伴随终生的人们被封了口。   调查司给出具体的失败案例和具体人证,在现场他们的陈述让整个法庭陷入骚动,大法官不得不一再敲响法槌……调查司的陈述结束,每一项都证据确凿,人证,物证,时间,地点,无不详细。   法官传唤律师席的被告人辩护律师有何辩护,至此出现了联邦法庭上可以载入史册的一幕——所有被告辩护律师集体缄默。   如此,大法官开始正式宣判。   作者有话说:hi~有海星吗朋友们~ 第29章 一抹温存   所有被告人集体起立听判,宁折双手交叉握在身前。   判决词很长,首先宣布了宁震慈所有案件的涉案总金额,高达两百多亿,其中涉及的普通经济受害人有数百万,受害企业名录有长长的一串,宁折只听到排在第一顺位的就是易觉秋的易秋集团。   那些曾经参与过宁氏企业相关案件的高管和收受贿赂的政客被一一判处牢狱和经济双重刑罚,宁氏集团所有资产即日起进入查封清算阶段,一项项罪名成立,一条条判决对应到每个人。   过了很久宁折听到自己的名字,法官同时念到他和秦臻,他陡然抬头,先看了庄亦谐一眼,而后再看向法官。   “被告人宁折作为宁震慈的财产继承人,被告人秦臻作为宁震慈的遗孀,因不是犯罪主体人,共同被排除刑事责任,但将成为此案件的主要经济责任承担人,总计经济判罚为五十亿。   被告人宁折所继承的属于宁震慈的所有私人物业全部进入查封清算,其中一幢原属于宁震慈原配,被告人宁折生母欧立云的欧氏住宅排除在外,宁震慈名下私人物业共折合十亿,用于充抵经济判罚,余下四十亿由两人共同承担,鉴于被告人宁折尚未成年,他应承担的判罚在成年后生效,被告人秦臻的判罚即刻生效。   请所有被告人注意,根据联邦法律,经济判罚会被强制执行,可于判决后由各方代理律师提交各人的经济还款方式,但如若拒绝履行,会被处予每季度的公开鞭刑。”   所有判决宣布完毕,所有被告律师及被告人发布明确声明,而后法庭宣布退庭。   释放的释放,拘押的拘押,有人当即崩溃,哭喊叫骂声不绝于耳。   秦臻全身都在发抖,她看向宁折,口里疯疯癫癫:“共同承担?门都没有!这两年你不用还债?太便宜你了,法律放过你,我不会的,宁震慈断了我后半辈子的退路,你就是他的替代品!明白吗,所有的债都是你的!”庄亦谐过来拉起宁折往外走,秦臻拽住他的胳膊不撒手,宁折甩不开她,两个人连拖带拉地出了法院。   然而法院内的审判并不是最终的审判,最严厉的“审判”在法院外,正在等待宁折。   无数无数神情激越的人们早已经冲破安防挤到了法院外的台阶上,他们集中了压抑已久无处发泄的愤恨,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只等宁震慈的儿子一出来,就要一拥而上,把他啃得骨头都不剩。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偿命!”“是因为相信宁震慈,当他是救世主可以救我女儿,才会让我们陷入不能翻身的地狱啊!”“吃人血不吐骨头的一家!”那些已经倾家荡产,被追债而后家人跳楼自杀的人们,终于等到了一个绝佳的复仇时机。   法院外的安防没有遭遇过如此阵仗,很快溃不成军,庄亦谐带着宁折躲在警察背后,然而那些警察看起来也并没有真正抵挡,甚至有种冷眼旁观的架势,已经乱成这样,也并没有请求防爆支援。   宁折心里清楚是为什么,他料到了宁震慈的案子会让联邦半个商圈都卷进来,但没料到还有如此多的普罗大众。   而他们才是真正的受害人,手无寸铁,因为错信了一个人而穷困潦倒,原本都是怀抱着某种美好的愿望才会信任宁震慈,而今却因为这信任而陷入巨大的深渊,付出了全部的金钱,却换来一个万劫不复的结局。   宁折的脸上,身上很快被各种物件砸中,他觉得自己无法再维持此前无论被怎么打压都能保持笔挺的腰杆,他弯下了身,掩住了脸。   如今的场面是他没有预料过,也毫无招架之力的疯狂。   他沿着警察背后,无比艰难地走下台阶,出了法院安防的范围,外面还有更多愤怒的人正如潮水一样涌过来,看不到边,浩浩荡荡。   宁折大脑一片空白,他推了庄亦谐一把:“你先走,他们只是针对我。”   庄亦谐被连带的非常狼狈,鼻青脸肿衣冠不整,却毫不犹豫,紧紧抓着宁折往外挤:“秋总让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看紧你……”话还没说完,两人的背后突然出现一队壮汉,穿的却是军装,个个看起来训练有素,彪悍摄人,他们把宁折和庄亦谐围起来,然后不由分说抓起两人就往外走。   宁折毫无还手之力,人群的围殴太激烈,他一时根本分辨不清这些军人壮汉的来历。   这群如如金刚一般的壮汉很快裹挟着二人离开了风暴中心。   人群仍然跟着宁折在移动,他到哪,他们蜂拥到哪。   路口停着一辆特制的黑色军牌车,壮汉们干脆将宁折和庄亦谐扛了起来大步朝车跑过去,车门拉开,把两人利索扔了进去,自己却没上车,而是快速拉紧车门,一群人站成一排挡在了门外。   靠着这堵人肉墙,军牌车驶离了是非之地。   宁折惊魂未定,在车开动起来之后,才发现他旁边坐着的是易觉秋,原来是他,宁折喘着气怔怔看着他,不是说今天不来吗?什么时候来的?易觉秋抓住宁折的肩膀,并没说话,只是用力抓着,宁折大口的喘息渐渐平缓了下来。   来不及去想怎么回事,那些愤怒无助的人仍然追在车尾,宁折转头通过后车窗,看见一大群痛苦、愤怒、痛哭流涕的人。   车厢隔绝了那些哭喊骂声,但那些声音已经刻进了宁折脑子里,事到如今他终于因为这件事有了浑身发冷的感觉,因为害怕而浑身颤抖。   宁震慈最大的财富是来自他们,过往宁氏的每一分奢侈都是来自他们,那些人没有骂错,宁氏一家就是躺在人血骨头上敛财,易觉秋此前也没有骂错,宁氏就是不择手段,毫无底线。   终于,一股陌生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出来,是他从来没体会过的,愧疚。   车速越来越快,人群越来越远,然而越远,宁折感受到的,来自那些人的无助就越强烈。   易觉秋开口,语气有淡淡的悲伤:“无论什么时候,当灾难发生,最无助最没有退路的永远都是他们。”   宁折一直沉默,他的精神处于极度的紧张和恍惚中,自己是有罪的,他想。   法律将他排除在刑事责任之外,然而他知道,他这辈子都无法被排除在外了,他是个罪人,浑身沾血,换皮蜕骨也洗不掉了。   他捂住了自己的脸,弯下腰把头埋进了双膝之间。   易觉秋按住宁折肩膀的手一直没松过,此时他也不知道为何,不由自主拢住了这个濒临崩溃的人,从他精密的理性中,分脱出一抹温存。   作者有话说:那,周四见~ 第30章 狂躁的念头   关于这件事宁折想了几天,即便他暂时还不必涉及债务还款,但他决定无视这条规定,见过法院外的场面后,他做不到在这两年内,心安理得地看着那些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人而什么都不做。   但是很麻烦的是,秦臻一纸合同把他卖给了Lisa,通过那些见不得光的捞仔生意而获得的钱,也包括易觉秋付给Lisa的费用,现在都掌握在秦臻手里,要动用这部分钱,还得秦臻这个监护人经手。   这也是为什么秦臻那么有底气说出,你别妄想摆脱我。   他也不认为自己有本事可以说服秦臻拿出钱去还债,这个女人……宁折想起她就头皮发紧,厌憎的感觉令他几近呕吐,但他还得去解决。   方卓给他和秦臻租下来的房子已经很久没去过,宁折刚走到小区门口就觉得了不对劲,“欠债还钱”的几个油漆大字被层层叠叠地刷满了外墙,他往里走,楼道和电梯口已经被涂满了,电梯到了楼层,他一跨出去直接惊在了原地。   往常只在电影里见过的满墙满地的红油漆被泼了个遍,如凶杀现场一般,配上黑色的大字,无耻之徒,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法院判决那天宁折被易觉秋带走,愤怒的人们失去最大的目标,转而一部分人围攻秦臻,他们跟踪她找到了住址,泼油漆,写大字,甚至暗藏在住宅附近,只要她一出门,便会被团团围殴。   宁折在电梯口待了好一会,仔细观察了下,发现此刻暂时是安全的,四周无人,于是他走上前拍门,大声叫秦臻的名字,他知道里面一定有人,外面既然已成这样,这女人不会敢贸然出去。   但没人开门,宁折试了试自己的钥匙,竟然还能打开,他本以为秦臻会把门锁换了,出了这种状况,这女人仍没有变得聪明点。   整间屋子乌烟瘴气,满屋子都飘满了不知道什么烟尘,一进去宁折就被呛得一串咳嗽,眼角也很快又痒又红,眼泪被刺激得淌了下来。   然后才看清客厅的沙发和地毯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几个人,秦臻也在里面,除她之外全是男的,宁折没见过,但他们身上全都散发出一股熟悉的气息。   都像阿ken。   并且没有一个人看起来是清醒的,每个人都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唯一的动作是隔一阵轮换吸一支烟,然后陷入更深的迷离。   宁折把秦臻拎起来,拖到浴室,关上门打开窗,那股呛人的烟雾散掉不少,秦臻靠着门没骨头似地滑下去,坐到了地上。   他把毛巾用冷水打湿,然后扔到秦臻脸上,秦臻瞬间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不少,看清是宁折后,露出厌恶的神情:“你来干什么?”宁折没理她,问道:“外面那些是什么人?”“你管我!”秦臻喘着气,把湿毛巾狠狠扔进浴缸。   宁折冷笑:“你的旧相好?跟阿ken一样的捞仔烂货?”秦臻咬着牙说:“你以为你不是烂货?宁折,你还在做什么大少爷的梦!”宁折无意跟她就这些无谓的人和事争吵,他问:“Lisa付给你的钱还有多少?”秦臻怔了怔,警惕问道:“你要干什么?”宁折看了她一会,心知完全没希望,但他还是说:“要还钱,秦臻,法院已经判了,我希望不仅是你要还钱,我账户里的那些钱,也都要通过法院还掉,你是监护人,这笔钱你要替我去还。”   秦臻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似乎听到了什么惊天好笑的话,她神经质地大笑了一阵,而后气喘吁吁地说:“还钱?还给他们?那我呢!谁还给我?!我以后的路全都毁了!谁还给我?!”她收敛了笑,毒蛇一样的眼光狠狠盯着宁折:“别做梦了!没有钱,一分都没有!”然后她再次冷笑了起来:“那些钱,都是易觉秋用来包养你的钱,我一分都不会浪费,我会拿去全部买药,这种日子,没有药怎么过得下去?!都是你和你那个死人老爹,害得我变成这样,你!快去卖啊!卖给易觉秋!他那么有钱,你那个死鬼老爹骗了他那么多钱,你继续骗!把他的钱全都拿来给我,我要做手术,不做手术,我一天都熬不下去了……”宁折看着越来越疯癫,神志不清的秦臻,心里涌起一个念头,他要摆脱这个疯子,必须也只能这么做。   这个念头在冒出的一瞬间就开始疯涨,充盈了整个胸腔,而后在这股疯涨的暴躁中,一个更加狂躁的念头冒了出来——杀了她,就什么都解决了!很多种方法,就在此时此地,把她的头摁进浴缸,放满水,用不了三分钟她就会死,还可以做出完美的因为用药过度精神失常而溺毙的样子,外面一群瘾/君子,根本不会留意到这里,过后也不会反应得过来。   这念头盘亘在宁折脑子里,他因为这念头而紧张兴奋,微微喘着气,禁在咫尺的浴缸和神志不清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三分钟,就可以彻底解决了。   然而另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那不是你,宁折,那是宁震慈,那是他的手段。”   这个声音好似一下把宁折从悬崖边拉了回来,回过神来,他退了几步靠到墙边,胸腔剧烈地起伏,那是宁震慈的手段,终于有一天,宁震慈完美地附身到了自己身上。   宁折周身冒出一层冷汗,他差一点就动手了,那个巨大的,诱惑的目标在眼前,他差一点就无法克制。   此时的他跟外面那些瘾君子没什么不同,宁折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把脸,觉得自己也快疯了。   他要扔了那些药。   宁折走出浴室,到处找秦臻从黑市找来的药,客厅,还有她的卧室,他在她卧室的抽屉里搜出了一大包,正要拿出来,看到抽屉最里面压着一份文件,抽了出来,发现是秦臻跟LISA签的那份卖掉宁折的合同。   没顾得上看,宁折把合同揣进兜里,然后把所有药扔进马桶冲走。   他把秦臻拎出来,丢回那堆烂在沙发地毯上的烂仔中,开门走了。   易觉秋最近没让宁折跟着,也许是为了避风头,不让宁折多露面,让他就在家待着,宁折赶在易觉秋发现前回了家。   他在网上查阅,怎样才能合理合法地解除监护人关系,相关条例跳了出来,有许多条件都可以达到这个目的,诸如监护人去世身亡,精神失常等,但这些都不行,宁折想,他不能弄死秦臻或让她真的发疯,跟着又看到一条,“当监护人对被监护人做出犯罪行为,可解除监护关系”。   宁折突然想到什么,他拿出那份偷回来的自己的“卖身契”,这是秦臻作为宁折的监护人,把一个未过分化期的未成年人卖给皮条客机构的罪证,有了这个,他便可以以此作为证据通过法院判决解除监护关系,太好了!然而他打开合同,当即愣住。   合同里面的条款并非他想象的那般赤裸,竟然是一份娱乐经纪合约!里面列明的条款是宁折签约给Lisa的娱乐公司,作为“艺人”进行培训及商业活动,种种都完美地规避开可能存在的法律风险。   宁折看着这些完全意料之外的条款,半天缓不过劲来,这些人太狡猾了,合同在手都抓不到马脚,他扔掉合同,盯着网上查到的条款,“犯罪”,他默默念了一遍又一遍,脑子里渐渐有了另外的想法。 第31章 过时不候   那份合同被随意地扔在客厅沙发上,自从法院宣判后,易觉秋几乎每天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很早就会回来,但今天他回来得很晚,身上有浓烈的酒气,还有难得一见的疲倦,似乎刚刚应酬过。   宁折坐在客厅,电视开着,声音却关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电视新闻终于没有无休止地剖析宁震慈的案件,宁折换了娱乐台,正在放一个明星的花边绯闻。   易觉秋走过来,外套扔到沙发上,正好压住了合同,他坐到宁折身边,一只手扯了扯领带,头向后仰过去靠在沙发上,有些含混地说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又问:“晚上吃过没?”“吃过了。”   宁折偏了偏头,躲开浓重的酒气,说:“冰箱里很多东西。”   最近又恢复到冯川来补充食材,两天来一次,还会问宁折想要什么,仍旧一副万年冰山脸,宁折没提过要求,却暗自想这冰山做派不知道是不是易觉秋公司的企业文化,他唯独见过的三个人,易觉秋本人,冯川,庄亦谐,都跟热情两个字毫无关联。   他起身把易觉秋的长风衣拿走挂到前厅,沙发上那份合同露了出来,易觉秋也看到了,他疑惑地拿起来,翻开看了几眼便皱起眉头。   “哪来的?”他问宁折:“你去找过秦臻?”宁折没打算瞒他:“对,本来是别的事,看到合同就顺手带了。”   易觉秋似乎很不满意宁折私自行动,有些严厉地问:“你找她干什么?”又下命令:“以后没我允许不准去找她。”   宁折挂好衣服,走到沙发后,手撑在易觉秋旁边,垂眼看着他:“我找她……如果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那股熟悉的神情又出现在易觉秋脸上,宁折见过好几次,不屑混杂嘲讽,配合这神情的话语不外是“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果然,易觉秋偏头看着他:“你不要忘了,我买了你三个月,这三个月你属于我,你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全都必须知道,没有谈条件的余地。”   他伸手拽了宁折一下,把他从沙发后拽回到身旁坐下来,毫无道理又自带严厉的目光看着他,但看了才一会,他的眼神开始无法聚焦。   宁折心想要不要换个时间再聊,易觉秋醉了,可能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他试图挣脱易觉秋拽着他的手,说:“算了,我去给你煮个醒酒汤。”   但易觉秋喝过酒力气丝毫不减,宁折没挣脱,那人的眼神又聚拢了,还往前凑了凑,催促他,宁折想了想,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想解除跟秦臻的监护人关系。”   不屑又嘲讽的神情很快从易觉秋脸上消失,他这才松开手,有些认真起来:“为什么?”宁折的语气也很认真:“虽然法律说我可以二十岁之后再还钱,但我想现在就开始,但只要她还是我的监护人,我就不可能有财务自主权,她会把每一分钱都花掉,是个无底洞。”   他顿了顿,又说:“包括你买下我这三个月的钱,也全被她拿去买药,花了个精光。”   眼神带着恳切:“如果你肯帮我,我有个很好的信息跟你做交换,跟你正在进行的项目有关。”   空气沉默着,易觉秋抽出一支烟点燃,闻言微微眯了眯眼,吸了一口烟,随着烟雾吐出几句话:“这是我第二次问你,跟每个人做交易,拿条件交换,这就是你的做事方式?上次我也说过,既然要做交易,就要让对方没有拒绝你的机会。”   宁折却突兀地笑了几声,过了会他说:“不谈交易,难道要谈感情?你对我是什么感情,我对你又是什么感情?没记错的话,你自己刚刚还说,我是被你买下的,这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交易?”空气仿佛凝固了,电视上的人无声地做出夸张的动作,像一出闹剧,易觉秋终于问他:“什么信息?”“K市物流机场的项目,有人要截胡,留意程氏。”   宁折简短地说。   出乎意料,易觉秋并没有对这个消息表示出一丝丝兴趣,或有探究追问的意思,他倒是问:“你想我怎么帮你?”宁折想了想说:“我查过资料,要解除监护关系只有一种方法,证明她对我有犯罪行为,比如——”宁折拿起合同晃了晃:“她把我卖给皮条客机构,出卖身体赚钱。”   “这只是一份娱乐经纪约,没用。”   易觉秋淡淡说。   “所以我需要你——”宁折抢声说:“但你可以帮我证实这份合同里的所谓艺人商业活动其实就是xing交易,因为你就是那个买家,你付过钱,有证据。”   跟着有些着急地补充道:“我知道这样你也会受到影响,我查过相关法律,你不算触犯法律,只是因为我未成年,会有些经济惩罚,我现在没有钱赔偿你,刚刚关于程氏截胡的消息,我可以去探听更多内幕,作为交换。”   宁折一口气说完,而后紧紧盯着易觉秋,他的筹码都用光了,商业信息也好,说服说辞也好,如果易觉秋拒绝……然而易觉秋却像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话,他甚至笑了:“xing交易?我们之间原来是这种关系?我竟然现在才知道,请问阁下到底提供了什么xing服务,我要去证实什么?证实你天天买菜做饭煎牛排?这种证词恐怕没什么用吧?”宁折怔在原地,易觉秋这番话完全超出他的预料,不是拒绝,也不是接受,而是……源自事实的羞辱,他甚至无法自控地脸红了,从耳朵一路烧到脸颊,张口欲辩又瞠目结舌:“不,不是的,那,那个……”他把自己弄到了一个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局面。   易觉秋看起来非常不怀好意:“我说过,跟人做交易前要想好,一场全是漏洞的交易让人怎么接受?”旁边人的脸红红白白十分有趣,易觉秋像看玩物一般的神情打量了个够,直到恶趣味被满足后才换了另一幅戏谑的语气说:“既然都是做戏,不如做全套,你不是要证据?光是买你的金钱交易哪够,总得有些实证吧?一口一个X服务,你会吗?不会就学学,口说无凭,得拍下来,拍下来才是证据,懂吗?”他摊开胳膊,正好把宁折圈进内:“要快,过时不候。”   宁折浑身僵住,回过神第一反应是这人真的醉了,浑身酒味,但他说话条理清晰,嘲讽自己毫不留情,根本不像思维混乱的模样,但易觉秋竟然说出要一起拍床照这样赤裸裸的做法!宁折瞪着他,易觉秋的脸今晚变换莫测,他连严肃都让人分不清真假,说:“这就是最好的证据,拍好了,我让庄亦谐来操作后面的手续。”   他拍了拍宁折的脸:“Alpha提供的X服务,我还挺有兴趣,你想达到目的,总得付出点东西。”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32)估计有删节,也可能被锁小黑屋,那么,完整版见微博@加油啊少女 第32章 “我教你”   今夜的易觉秋全然不是宁折认识的那个人,他就是醉了,虽然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并不明显,可是他的话和神情都出卖了他,宁折想起住进这里的第一天,易觉秋连他盯着自己的身体多了几秒都表示出明明白白的厌憎,现在却要一起拍床照?宁折想,如果是清醒的时候,不知道他会不会当场吐出来。   但那个一直讨厌自己的人此时正盯着自己,满脸都是玩味,宁折突然恍然,他也许醉了,但没醉到那份上,他这是挑衅!顺着宁折自己送上门的请求说辞,提出更过分的要求,反将一军,哪怕拼着让自己恶心,也要让对方陷入更难堪的境地。   易觉秋神思恍惚地勾了勾嘴角,传达出明晃晃的挑衅信息——受不了,觉得屈辱?你可以放弃啊!他似笑非笑,然后抬手看了看手表:“还有十五分钟到十二点,我去洗澡,你还有十五分钟可以考虑,考虑清楚去卧室等我。”   宁折浑身一僵,易觉秋摇摇晃晃地起身去楼上,到楼梯口又顿住,转身说:“别浪费这十五分钟,不懂不会的上网查查,提供服务的人得有起码的专业精神。”   浴室传来水声,宁折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法思考,十五分钟的倒计时像催命一般,仿佛接下来的两年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全都浓缩在这十五分钟,是继续漫长地忍受秦臻,还是就此自由。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相比海岛上那三位小山一样要活吃了他的KatyAlly和Mia,易觉秋并没有那么让人难以忍受,起码……他是好看的,还……很好闻。   脸好看,身体也好看,还有他的味道……咬咬牙就过去了。   宁折第一次觉得脑子里全都是钢筋水泥,他艰难地给自己列举可以这么做的理由。   药,他想到了那只胶囊,只要一只胶囊,易觉秋会陷入昏迷人事不省,这样他既可以拍到假装的床照,并不会损失什么,第二天易觉秋也根本不会记得,一举两得。   但此时此刻并没有药,宁折又一次生出后悔,一切都是因为那只胶囊,第一次他带少了,这一次根本没有。   他从没体验过如此失控的境地,哪怕在海岛被下了药一路逃命,无意间躲进易觉秋的房间,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也没这么不知所措过。   胡思乱想了一阵,还没下定决心,楼上的水流声已经停了,宁折怔了怔,茫然地抬头向上看去,易觉秋已经裹着浴袍出来了,这人总是洗完澡不擦干净,湿淋淋的一个人走到栏杆旁,睥睨的眼神看过来,潜台词是“果然如此。”   还模糊地笑了笑,意外地没开嘲讽,只说了句:“这样啊,那晚安。”   他转身往卧房走,却听到楼下传来急促的一声:“不是,那个,等等!”宁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已经冲到了楼梯口,抓住扶手的手背青筋直冒,眼皮不受控地乱跳,结结巴巴瞠目结舌。   易觉秋却只懒洋洋地转身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朝卧室走去。   宁折觉得身体的每个部分都不像是自己的,他的腿毫无知觉地向上迈,跨上台阶,跟在易觉秋身后,甚至一路小跑,赶在易觉秋关上房门前堪堪挤了进去。   简直就像自己欲火攻心急不可耐一样!卧室里只开了一条墙角的灯带,昏暗到几乎看不清人脸,宁折提着一口气不敢看易觉秋,耳朵里却听到一些悉悉索索的声响,被子跟床垫发出摩擦,易觉秋已经躺到了床上,每一声悉索都擦过宁折的耳膜,他不自觉用手背蹭了蹭脸,太烫了。   另一只手在身后攥成一团,他听到易觉秋说:“不是要拍照?把灯调亮点,手机架好,找一个看起来隐秘的角度,设置好间隔自动拍摄,这些准备工作还要我教?”宁折抬眼,眼皮跟心都跳得快要飞出去,他打开了沿着天花板的一圈灯带,屋子顿时大亮,想了想又把亮度减了两档,既然是偷拍,太亮反而太假。   然后拿出手机找角度,最后放到了床正对面的酒架上一排酒瓶的背后,他试了下,这样拍出来的照片有一些遮挡,但床上的一切却又清晰可见。   然后他的眼神落在了易觉秋身上,正靠着床头半躺着,浴袍松松地系在身上,一大片胸膛和隐约的腹肌露了出来,宁折扫过一眼很快移开。   洗过澡被热水蒸腾过,白天的阻隔剂已经完全失效,浓烈的雪松木信息素味道弥漫开来,冷冰冰的房间仿佛变成雪后的森林,冷冽而野性,这味道不管不顾地钻进宁折的鼻孔,他不自觉哽住喉咙。   “我明早还有会,你是准备磨蹭一夜吗?”那人开了口,好不耐烦。   宁折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然而他被那气息吸引,魂不守舍一般他朝床边走过去。   他开始脱衣服,外套直接扔到了地上,他解开衬衫扣子,一颗,又一颗,再脱掉,露出薄薄的肌肉线条和劲瘦的腰。   从脱掉衬衫开始,宁折发现自己莫名就不怕了,做这些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易觉秋,易觉秋也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易觉秋的喉头动了下。   房间有些冷,宁折脱掉长裤后在原地待了不到两秒,身体不受控地抖了下,易觉秋伸手扯了扯他的手腕,宁折整个人朝床上跌过去。   竟然直接跌进了易觉秋怀里,宁折挣扎了一下,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和半边脸颊,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动作全凭直觉,手撑到床上让自己距离易觉秋远了点。   那人一身潮热的气息,胸腔上的水珠蹭到宁折身上,唇上,宁折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几乎让它们瞬间变成了蒸汽,他舔了舔唇上的水珠,鬼使神差地,碰了碰易觉秋的嘴唇。   易觉秋没刮脸,下颌上轻微的胡茬蹭了过去,不硬,只是有些痒,宁折心惊,这人讲话这么硬,嘴唇却这么软。   只蜻蜓点水的一下就火速分开,宁折像被烫了一般,相机拍到了吗,他想。   “就这?”易觉秋嘲笑了下:“你是第一次?一个Alpha的xing服务还不如小孩子过家家?做戏给谁看?”宁折像是被激到了,他满眼通红地盯着那个不以为然的人,而后没等话音落下又重新亲了上去,这次不止蜻蜓点水,他狠狠黏住了易觉秋的嘴唇。   不是第一次,宁折想,他有亲过人,虽然不是这样的,也不是这种状况下。   他就是不喜欢易觉秋那种讥讽的神情。   亲了一会,他干脆跨坐到易觉秋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手指无意识地插/进他浓密的头发中。   片刻,易觉秋把他微微扯开:“这样拍不到。”   他双手兜住宁折的腰,只轻轻一动,便带着两个人转了个方向角度。   “再来。”   他说。   宁折喘了几口气,再度亲了上去。   这一回更深更狠,他闭紧了眼,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唇与齿间的交缠占满了整颗心。   易觉秋是什么时候开始回应他的他根本不知道,等他有所察觉的时候,自己正被狠狠吸吮着,那舌头毫不讲理地冲撞进来,占据了自己整个口腔,在里头胡搅蛮缠。   宁折几乎有些招架不住,正要用力分开,那股野蛮的冲撞和吸吮突然停了,变成轻轻柔柔的缠绕,一只舌尖,在另一只舌尖上轻点一下,分开,再绕过来,点一下。   这比凶狠的占据更要命,宁折几乎要呻吟出来,他拼命喘息,喉咙里发出毫无规则的暗哑声,一股汹涌的热流从小腹直冲头顶。   他觉得自己快要软掉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没有被下药,为什么感觉跟那次在海岛上一模一样,浑身滚烫。   那股热流只增不减,像一股妖法,根本不受主人的控制,易觉秋在短暂的轻柔过后又回到近乎粗暴的方式,宁折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任由对方如台风一般地在唇齿间索取了一番后才放过他。   “白梅?”易觉秋分开嘴唇,又埋头在宁折的脖颈和头发上深吸了几口,口气有些疑惑:“还真是这个味道,上次在海岛,以为你是被下了药的缘故,看来不是。”   他捏住宁折下颌:“你怎么会是这个味道?闻起来就特么像个……omega?你……”他眼中疑惑更多:“但是omega的信息素味道比这浓郁得多,你这么淡……”他拿不准:“你真是Alpha?”宁折满面潮红,头发散乱,他拢了拢散乱的眼神:“是,虽然不如你们这么优秀,但我是。”   易觉秋要翻过他看颈后的腺体,宁折却死死按住他:“我不是omega,用不着你来标记。”   易觉秋没再纠缠这个问题,他托着宁折后腰凹陷下去的地方,分出一根指尖在他薄薄的背脊从上到下地划过一抹,宁折瞬间后背酥掉一大片,易觉秋说:“亲一个人,要像这样,明白吗,一个Alpha,连亲人都不会。”   这并不是个问句,宁折也并不予作答,易觉秋的神情也很奇怪,他明明想像此前一般嘲笑,然而似乎尝试了一下又放弃了,显出一抹古怪的神色:“你这样算什么服务,不及格。”   宁折一怔,易觉秋又开口——“我教你。”   他说。   (……)有一刻宁折几乎确定,不是他一个人的情动,易觉秋的神色,掩盖不住的渴求都在告诉他,他想要,疯狂的念头就要冲破他一贯的理性和冰山外表,他想得不得了,盯着宁折,就像下一秒就要一口吞了他。   然而想象中的疾风骤雨没有落下来,易觉秋狠狠盯着他,喘着气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你好贱啊!”而后骤然松开手直起上半身,居高临下地俯看着一团凌乱,“滚!”他说:“快滚!滚啊!”宁折慢慢撑起自己,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但易觉秋骂他贱,叫他滚,脑子里的灼热终于渐渐褪下了,而且很快,就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   他抓起地上散落的衣服和酒瓶后的手机,一言不发地滚出了房门。   作者有话说:删了一点点,不多,完整版微博@加油啊少女不看也没关系,不影响剧情。   明天有,明天的内容如果没锁小黑屋就是全文,如果锁了就微博见~ 第33章 附属卡   这一夜真是无与伦比的糟糕,宁折缩在楼下的浴室,坐在马桶上一直发呆。   他是怎么上的楼,怎么进的房间,怎么脱的衣服,怎么上的床,好像瞬间失忆一般完全不记得,这一切怎么就发生了……可是……宁折想到什么突然打了个颤,易觉秋身体的触感和强烈的信息素味道仿佛还包裹着他,经久不散。   他看看自己的手指,易觉秋的皮肤光洁,胸膛和后背结实有力,他的手指曾经抚摸过、按压过,那身体的轮廓印在了脑子里,宁折攥紧了手,仿佛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启动了反射弧。   他吞了吞口水,口腔里也是残留的味道,他们津液交缠,宁折清晰地记得口腔饱涨的感觉,易觉秋几乎涨爆了他,只用了一条舌头。   他才刚一回想,身体立刻就有了回应,他呆坐着,垂头望着小腹,那里仍旧热流涌动,他分裂出两个自己,对着小腹说:“你好贱啊。”   这是代价吗,宁折想,易觉秋说“想达到目的,总得付出点什么”,他付出了自己最羞耻淫贱的一面,那结果呢?宁折赶紧打开手机相册,里面密密麻麻多出来几十张照片。   他才看了一张就关上了,是最后的一张,他仰面躺着,那么昏暗,脸上的五官都模糊成一团,但那近似挣扎却又深陷沉溺的神情却反而更清晰,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远离他,直立着,仿佛在欣赏自己的一手杰作,却带着不知为何的烦躁和怒意。   宁折站起身走到镜子前,脸上的潮红已经褪了,但被狠狠吸吮搅动过的左边耳廓和脖颈却仍是绯红一片,像烫伤。   手指贴上去,轻轻抚摸了下,那股闪电般的震颤又出现在脑子里,宁折狠狠甩了甩头,他看着镜子里那个乱七八糟的人,不,他得忘了这一切。   像是怀着一股恨意,宁折又打开了手机,满屏的“偷拍”照片每一张都像拙劣的情色片,他一张张面无表情地划过去,像看到刚刚的实景回放。   易觉秋狠狠地亲他,锁住他的双手,压住他的双腿,像一只贪婪的野兽。   易觉秋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偶尔露出侧脸,宛如一尊征战杀伐的战神。   相机拍下了自己被亲到无法自控,几近狰狞的脸,好丑,宁折想。   偶尔易觉秋松开他,他就瞪着失神的眼,微张着嘴,像魂魄都被那人摄走了一般。   一张张往前,宁折看到了最开始,他去主动亲人,脸和神情都还是正常的,带着股小心翼翼,他跨坐在易觉秋身上,而易觉秋微微抬起了头,接住了那个吻。   微黄的光落在两人肩头,不那么清晰,却有些美。   宁折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的身体很不舒服,就像火山明明要爆发,然而临到出口,岩浆却被死死封锁在了里面,他难受,不自觉地用力抓着自己,蹲在地上大口喘气。   突然想起海岛上那个被下了药的夜晚,于是他打开淋浴调到了冷水,靠着墙壁蹲在了莲蓬头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次日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宁折没听到易觉秋起床出门的动静,但他看到放在门厅的车钥匙,公事包都不在,易觉秋已经走了。   到了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以后他要如何面对易觉秋,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揣测不了易觉秋的态度,也许更讨厌自己了,他想。   快到中午的时候庄亦谐突然打来电话:“宁先生在家吗?秋总嘱托我为您办一些事情,方便我现在过来一趟?”“好,我在的,麻烦您了。”   宁折回道。   放下电话怔了会,这么快?他知道易觉秋嘱托的是什么事。   庄亦谐很快到了,他言辞简洁,说话开门见山:“秋总说您想解除跟继母的监护关系,这件事交给我来操作就可以了。”   他还带了相关法律文件,有些需要宁折签字确认。   宁折粗略看了下,是一份律师委托协议,庄亦谐又跟宁折讲了关于这件事他的一些注意事项,并问了他关于秦臻跟Lisa签订那份合同的细节并带走了那份合同,最后,庄亦谐让宁折把最关键的证物——照片发给他。   宁折张了张口,他竟然犹豫了,如果发给庄亦谐,那照片就要被呈堂证供,被律师、法官等许多人传阅,说不定还会拿起做鉴定,以证明真实无PS,一系列的操作下难免会流传到外……然而他开口问庄亦谐,却是:“这照片对易先生的名声会有影响吗?”庄亦谐笑了笑:“会,可是秋总不在意这些。”   “为什么?”宁折问。   庄亦谐说:“宁先生可能并不了解秋总,秋总做事一向不在意外界的看法,他觉得有必要做,就会去做,做生意是这样,对感情也是这样,人人都说秋总风流,甚至还有传闻说他有许多怪癖,但也没见他因为这些传闻生气过,桃色绯闻他向来最不关心。”   怪癖?宁折怔了怔,左边脸颊和脖颈火烧一样的感觉又来了,他赶紧止住心神,对庄亦谐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宁折只挑了一张照片,很隐晦地挡住了易觉秋大半边脸,露出的小部分侧面却又能分辨出是他,他发给庄亦谐,庄亦谐只扫了一眼,保存好,而后礼貌地跟宁折告辞。   走到门口他又折回来:“差点忘了——”他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一张卡递过去:“秋总出差了,会有好几天不在家,让我交给你这张卡。”   宁折接过来,还是那张熟悉的黑卡,他不知道易觉秋出差,随口问“他去哪了?”“K市。”   庄亦谐说。   庄亦谐走后,宁折去易觉秋的房间看了看,发现行李箱也不在,易觉秋去了K市,会去多久?宁折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昨晚还说今早有会议……他是在用出差避免跟自己碰面?宁折的眼神扫到床上,整洁,一丝昨晚的凌乱都不复存在,然而……他在床尾的角落看到一团扔在地上的东西,走过去才发现,是被扯下来的床单,昨晚的床单。   脏的,皱巴的,混着污糟的情欲气息。   易觉秋自己换了新的,宁折捡起地上的那团,就像自己的脸皮被人揭下来,揉皱,扔掉了一样。   他抱着那团皱巴巴的床单出了房门,从厨房找出一只垃圾袋,团团塞了进去,出门扔进了楼道口的垃圾管道。   真可笑,他想。   如果庄亦谐办妥手续,宁折算了算日子,他也就需要最后和易觉秋再待上半个月,然后就可以分道扬镳,从他眼前彻底消失。   欠他的钱会还,但不会再见面了。   那张黑卡躺在客厅沙发上,宁折拿起来,想了想,换衣服出了门。   他拿那张卡找了家餐厅吃饭,又去超市买了一堆东西,回来时候路过一家好看的男装店,甚至给自己买了件衬衫,毛衣,裤子,还搭了件外套,最后在街角小店买了杯奶茶,在隔壁便利店买了一把棒棒糖,他把拎着的大大小小的袋子放到街心公园的长凳上,坐下来喝了一口。   深秋了,A市这条最贵的第九大道两边种满了银杏,此时金黄的叶片落了一地。   宁折坐在午后最暖的阳光里,享受这近乎奢侈的一刻。   没有人催债,不必陷入监护人的纠纷,没有人围攻骂他,世界看起来光明温和。   K市在亚联邦的最南端,那里还是盛夏,这一天易觉秋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又一条的付款信息,他数了数一共有三十六条,来自那张前不久新办的附属卡。   作者有话说:那,周四见~哦那天正好是除夕,预祝节日快乐哟 第34章 A不会喜欢A   一大清早,宁折还没睡醒,朦朦胧胧听见有人进了屋,跟着客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宁折!阿宁!你在哪儿啊?我是敏敏!”宁折一瞬间清醒跟着一头雾水,叶敏?他顶着睡得乱七八糟的鸟窝头,套上条长裤从房间出来,眯着眼看到叶敏正楼上楼下地到处找他,他在背后喊:“敏敏,你怎么来了?”叶敏回头,看到宁折的尊容就笑了,然后朝他身后看了看,难以置信地说:“天啊,你竟然住在佣人房,秋哥怎么这么对你!”宁折无所谓地甩了甩头:“有什么区别,都一样。”   叶敏探头到宁折的小窝瞧了瞧,又感叹了一通,然后才对着宁折眉开眼笑地说:“秋哥出差要好几天,我终于可以来找你玩啦。”   ?宁折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听到叶敏的声音开始,他就猜到应该就是这样,玩玩玩,这女孩子心里除了易觉秋就是玩。   他自顾自去卫生间洗漱,叶敏黏在他身后,宁折对着水池刷牙,叶敏靠着门框一边照镜子一边说:“阿宁,我其实有些羡慕你,你可以一直住在这,虽然是佣人房,但天天都可以看到秋哥。   “宁折抬头,从镜子里看过去,叶敏正叹了口气,宁折有些牙酸,吐掉口里的泡沫开玩笑地说:“不如我们交换吧,我去住你的公寓,你来住这里。”   他并没追问你不是易先生女朋友么,为什么不见你过来住?他不想拿易觉秋来跟叶敏开玩笑,叶敏会伤心。   然而叶敏怔了下,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有些尴尬地摆摆手:“算啦,秋哥一定会生气,他一直都一个人住,不喜欢眼前一直有人晃,以前佣人都不让住家里,他不在的时候才准来。”   听到这话,宁折低头正在洗脸,揉搓的双手顿了顿,是吗?可是易觉秋让他住了进来,还曾经命令他“一刻都不许离开”,有时候他觉得叶敏根本不了解易觉秋,有时候又觉得是自己搞错了。   叶敏刚说完,忍不住从背后轻轻锤了宁折一拳:“可是秋哥对你好像不一样,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做的,我也想这样,让秋哥喜欢跟我待着。”   宁折一张脸经过热水和双手被揉得通红,他说:“敏敏,你可能搞错了,易先生并没有喜欢跟我待着,他是不得已,而且我能住在这里也没几天了,很快他就会赶我走。”   叶敏从镜子里瞪着他,根本不相信,宁折也懒得解释了,这女孩一根筋,满脑子都是易觉秋。   “我重新换了个学校。”   叶敏说:“秋哥还是让我继续念书,说总要找点事情做,他说你既然这么爱逛街买衣服,那就去念个服装设计,以后自己想设计衣服也好,当买手开店也好,他都可以支持。”   宁折想起易觉秋说的跟叶敏的关系,“亲人”,不由觉得易觉秋这做法还真像家长,像父亲或哥哥,但无疑是很宠溺的。   “挺好啊。”   宁折回她,很认真地跟她说:“敏敏,你很幸运,要把握好机会。”   然而叶敏还是误会了:“你也觉得秋哥好是不是?我真的不能错过他,阿宁,你一定要教教我怎么抓紧他。”   宁折叹了口气,事业心三个字大概在叶敏的人生中是不会出现了。   他简单做了点吃的,跟叶敏吃完早餐,就被她拖去商场看各个品牌最新上架的秋冬款,说要去做市场调查,然后把学校布置的调研报告做了,再发给易觉秋,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努力,会夸奖她。   叶敏一直在试衣服,她看中的都要买回去作为调研素材,宁折突然想到什么,跟她说:“上次你帮我买了衣服,这次换我来,当谢谢你。”   他掏出那张黑卡。   叶敏“呀”了一声,抢过那张卡看了看,发现跟自己的一样,但没有金线低了一个等级,又有些说不出的开心。   宁折一口气刷了十几张单,他以为很快这张卡就会提示已透支,然而没有,叶敏挑的这堆衣服差不多有三十几万,竟然还能刷。   中午两人在商场顶楼的露天花园餐厅吃饭,这里距离黑石公寓不过三条街道,抬头远远看过去,甚至能看到易觉秋顶层公寓的一角。   两人拎的袋子太多,服务生走过来问需不需要寄存,可以提供免费寄存服务,于是宁折帮服务生拎了一些袋子一起走去服务区。   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叶敏正拿着他的手机发呆,宁折突然想到什么,心里咯噔一下。   叶敏抬头看着他,精神恍惚地说:“刚才你手机响了,是庄律师找你,我怕有要紧的事就接了,他让你回过去。”   宁折朝她伸出手要拿回手机,然而叶敏往后退了下,打开一个画面对着宁折:“但是……你发给庄律师的这是什么?为什么……你跟秋哥会……这样?”她捏着手机的手都在抖,嘴唇也在抖,宁折扫了一眼屏幕然后飞快按下叶敏的手:“敏敏,不是你想的那样。”   屏幕上是他发给庄亦谐的照片,易觉秋正在床上弄他,而他仰面承受着那近乎粗暴的亲吻。   叶敏就快哭了,宁折手足无措,他扣住叶敏的手:“照片是我求易先生拍的,我需要一些证据,来证明我继母的犯罪事实,这样可以跟她解除监护人关系,我这么说可能听起来很复杂,不然照片也不会发给庄律师,他正在操作这件事。”   宁折讲得很快,叶敏听得似懂非懂,但眼泪总算止住了,宁折赶紧趁机拿回手机。   “真的吗?”叶敏还是难以相信:“但看起来很真,秋哥……不像演戏的样子,你也不像,我不相信。”   宁折解释不了,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他说不出口,易觉秋狠狠地亲他弄完他后,把他的脸皮和自尊心像用脏的床单一样扔掉了。   是假的,他在心里说。   叶敏还在问:“阿宁,你真的不喜欢秋哥吗?为什么你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天,日日夜夜地,都没有喜欢上他?他不喜欢你很正常,秋哥不喜欢男人,也没喜欢过Alpha,那你呢?你是喜欢的吧?你骗不了我,你可以接受Alpha但不喜欢秋哥?……”絮絮叨叨地问题没玩没了,后面的话宁折根本没听清,他有些懵,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男人,能不能接受Alpha,他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曾经也对易觉秋说过,他不喜欢人。   “没有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Alpha不会喜欢另一个Alpha,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宁折打断叶敏。   早上他跟叶敏说她很幸运,但此时他觉得叶敏可悲,生活里只有一个易觉秋,什么什么都是他,然而……宁折突然感到烦躁,他发现自己也成了这样。   突如其来的事实让他头皮发麻。   作者有话说:诸君,春天好~ 第35章 你就是故意要这么烦人   庄亦谐说明天会来接宁折,需要一起去趟法院,然后说解除监护人的事基本没问题了,因为他和秦臻的身份特殊,可能会有一个小的听证会,然后就会执行解除。   又说那张照片起了很大作用,也因为如此案子才会进展得这么快。   宁折心下略微安定,同时涌起期待,过了明天,他就朝目标又前进了一步。   但是庄亦谐跟着说:“宁先生,现在这个阶段解除了原有的监护人后,你还是需要一个法律上的监护人,你有合适的人可以暂时承担这个身份吗?如果没有的话,法院会给你指派一个家庭,直到你年满20岁。”   宁折一愣,他不知道自己之前是没查到还是根本忽略了这一条,听到这话眉毛立刻拧成一团,他不需要什么新监护人新家庭,这超出预料的棘手规定让他很不安。   他跟庄亦谐说,让我好好想一想。   原本他可以找方卓,若在宁震慈案子事发之初,他相信方卓是会答应这个请求,但现在应该不会了,连他都急着撇清跟宁氏的关系。   没有人了,宁折想,这种时候谁愿意当一个背负了亿万债务,千夫所指之徒的监护人。   秦臻疯了一样发了无数条消息给宁折,她等着钱做手术,然而宁折在这个时候跟她解除监护关系断了财路,她每一条都在咒他去死。   信息全都被宁折不过眼地删掉,而后把秦臻的所有联系方式拖进了黑名单。   次日跟庄亦谐到了法院,秦臻也在,满眼怨毒。   听证会只有大小法官和检察院、调查司的工作人员,很快做了判决,当即解除秦臻的监护人身份,另重申原本两人共同承担的债务被均分,一人20亿,当即生效。   秦臻学乖了,没有当场在法庭内撒疯,但她盯着宁折:“我没说错,你就是头狼崽子,别把我逼急了,宁折。”   宁折只淡淡扫了她一眼,看着她愤恨怨毒地出了法庭。   大法官留下宁折,问他的话跟庄亦谐说过的一模一样:“你可有信任的人可以做监护人?”宁折说:“可以让我想一想吗?”大法官推了推眼镜,点头:“可以,但三天内必须过来签署法律文件,如果超过时间,我只能指派一个新的家庭给你。”   “好的,我明白了。”   宁折说。   出了法院他对庄亦谐道谢:“谢谢庄律师,我的事情太麻烦了。”   庄亦谐很客气:“秋总交代的事情我都会办好,等下也会跟汇报事情进展,至于新监护人,也许秋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黔驴技穷,宁折又一次感受到孤立无援的状况。   他并不害怕孤立,需要自己孤身处理的任何事他都不害怕,可是一旦涉及需要找到人跟他共进退……他不擅长这个。   易觉秋说得对,他只会用一种方式解决问题,闷在屋子里想了一天后,宁折想出一条他认为唯一可行的路。   尽管他也并不愿意,但只能如此了。   易觉秋回来了,到家的时候还带着几分K市的炎热气息,微微晒黑了些,K市,亚联邦几个大佬抢破头的物流港口就在那里,易觉秋频频过去,宁折还提醒过他留意程氏,他搞定了吗?冯川去机场接的他,也一并到了家里,两人进屋后就去了书房,宁折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传出来,易觉秋让冯川去探程氏的底,物流港口的竞争就剩下他们两家,程氏看起来胸有成竹,甚至对易觉秋放出狠话……宁折想,难怪这趟回来他脸色这么差。   冯川走了,易觉秋出来的时候宁折正在厨房做吃的,这几天他又看了几个新视频,去超市买了食材打算试试。   易觉秋倒了杯酒,坐到厨房操作台对面的小吧台,这是那个夜晚之后他们第一次面对面。   宁折有些不自在,他转身背对易觉秋,一边看对着视频手写下来的操作步骤,一边处理食材,听到背后的人说:“没有人管着,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日子是不是很好?”宁折还是没回头,含混地回了句:“还行吧。”   “所以卡都快刷爆了,搞报复性消费?”宁折手里的动作没停,一边撕开一颗花菜一边说:“买给叶敏,原本也是应该你来付账,我替你付了。”   易觉秋哼了声:“这几天我一共收到了上百条付款信息,一颗棒棒糖,一杯奶茶,一件衬衫,一块巧克力……那些都不是给叶敏的吧。”   一笔笔数出来,像核对罪证一样宁折哑口,确实,他一路琐琐碎碎地不停在刷卡,可以在一家便利店买完的东西,被他拆分成了一个东西一家,他停了手里的动作,转身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人:“你给了卡,没说不能这么用吧?”“太烦人了。”   易觉秋皱着眉:“不知道工作的时候收到那么多扣款消息很烦人吗?还是你就是故意要这么烦人?”宁折没出声,不过易觉秋并没有揪着这个不放,像是描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后就抛到了一边。   于是那张黑卡又回到了易觉秋面前,宁折说:“还给你了,以后不会烦人了。”   但易觉秋看起来也并不高兴,他盯着卡片,神情更难看了,宁折背靠着操作台,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说,反正那人横竖不高兴,他决定开门见山:“监护人的事法院已经判了,但是必须得有个新监护人,你……愿意吗?如果你可以当这个监护人,并且不干涉我的行动自由,我有一个很不错的交换条件可以给你。”   顿了顿他又加了句:“是你没法拒绝的条件。”   一杯酒已经被易觉秋喝得见了底,没融化的冰球在杯子里碰撞,他晃了晃杯子,面无表情:“走投无路了?让我当监护人。”   至于宁折精心谋划的,那个“无法拒绝的条件”易觉秋根本问都没问,反而说:“宁折,这件事事关法律,懂吗?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让我来演戏,你如果需要我来做监护人,就不存在什么不干涉你的行动自由,作为监护人,我不仅要干涉,还要知道你所有行动细节,前因后果,你想清楚,是不是还要这么做,自己看着办。”   宁折的双手抠住操作台的台面,他发现,每一次跟易觉秋的交涉自己都处于下风,是因为每一次都是他有求于人,而易觉秋根本有恃无恐。   他咬了咬嘴唇,又听到易觉秋说:“明知道自己没有退路,没有选择,这个时候应该学会真诚,而不是去跟人谈条件,不论怎么谈,你都是失败的那一方。”   “知道真诚两个字怎么写吗,宁震慈应该从来没教过你这些吧,你应该好好学学,它比任何手段都有用。”   宁折抬头,他实在痛恨易觉秋回回居高临下地教训他,于是歪了歪嘴角泄出一丝冷笑:“是吗,你准备靠真诚去拿到物流港的项目?”果然,易觉秋脸色顿时变了,如雷云翻滚,他沉声说:“我留你在这,不是让你做间谍,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什么该做不该做,如果你没有分寸,现在就滚出去!”他把酒杯重重顿在桌上,转身上了楼。 第36章 哄我开心   厨房里食材处理了一半,一条宁折请求超市工作人员帮他处理好的桂鱼还躺在水槽里,原本要清蒸,还有一只新鲜柠檬,易觉秋早前说过可以用柠檬汁加薄荷调味,这讨厌的话简直如余音绕梁一样回旋在宁折脑子里。   原本这是一顿“讨好饭”,宁折想,是他有求于人,于是他拿那个条件和这顿饭去换一个不干涉他的监护人,然而易觉秋想都没想问都没问就又把他干翻了。   宁折在厨房闷头想了一会,然后继续把饭做完了,一条鱼,一个蔬菜,一碟白灼秋葵和一个排骨汤,他把菜端上桌,易觉秋仍然没出现,于是宁折围着围裙上了二楼。   卧室门半掩着,宁折敲门,没人应,他进去发现里面没人,浴室却传来声响。   宁折站在浴室外,垂头想了一会,再抬头时脸上换了一副神色,温和乖巧,开口声线也柔和了起来,他敲了敲浴室门说:“易先生,是我错了,你说得对,我父亲从没教过我如何正常地与人打交道,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如果我要获得什么,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所以我用条件来跟你交换,这是我自以为的公平,但显然,这是不对的,我有什么请求应该真诚地提出来,再根据你的意见做后续思考,对不起……”话音未落,“呼啦”一声,浴室的门被大力拉开,易觉秋一身湿淋淋地,裹着浴袍垂头看着他,宁折微微仰头,嘴里的话还没说完,雪松木的味道冲过来,他有些发怔地望着易觉秋。   易觉秋靠过来,那无形的压迫感又来了,宁折暗自攥紧了手指,易觉秋一把捏起他的下巴,凑得十分近,眼神锐利似针,在宁折脸上扫视了一番,然后说:“你说这些,是发自真心,还是装出一张皮哄我开心?跟你以前的套路一样?”攥紧的手指几乎掐进肉里,宁折抖了抖睫毛,他没再开口,易觉秋太近了,一种久居上位者的霸道姿态,还有混着沐浴露的潮热,一大片,漫山遍野雪松木香,宁折不自觉喉结动了动,闭上眼睛。   他的鼻尖快碰到宁折脸上,刚洗过的湿漉漉的头发垂下来,发尖的水珠滴到宁折眼角,顺流而下像两行泪。   易觉秋终于松开了手,“最好不要再耍花样,在我这里不会有好结果。”   宁折点点头,手心的潮汗在围裙上擦了擦,“我没有,”又指了指楼下:“先吃饭吧,已经好了。”   易觉秋换上家居服,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看到桌上热气腾腾的食物后,易觉秋的心情好像好了点,他难得没要喝酒,而问宁折:“有米饭吗?”“有。”   宁折又去盛了两碗饭,再拿了两个汤碗。   易觉秋喝了排骨汤再开始吃鱼,看起来甚至有些专注,宁折吃得少,一条鱼大部分都落到对方的肚子里,他不禁怀疑,真的这么好吃吗?盘子里只剩下完完整整一条鱼骨头。   不算多的菜被一扫而空,易觉秋甚至还加了一碗饭,闷声不响地吃完后终于说:“做监护人可以,你得听话。”   宁折点点头,“嗯。”   语气软糯乖巧,心里终于松了几分。   他起身去收拾,易觉秋在他身后说:“因为拍过那种照片,法官一定会问很多难堪的问题,你有想过吗?”宁折走到厨房门口一怔,他光顾着这是是合法的,但并不合理,他让他的金主,他的性交易对象当了监护人,可想而知会被问什么,比如——“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是情人,还是监护人?”“于法合,但于情于理都不合。”   ……宁折没法回答这些问题,易觉秋说:“我会给庄律师一份委托授权书,他代理我出面去办,我就不露面了,露面反而对事情不利。”   宁折点头,他可以面对那些问题,但易觉秋不可以。   果不其然,第二天他跟庄亦谐去了法院,大法官几乎是瞪着眼睛问了出来。   宁折不紧不慢地答出他想好的说辞:“是的,我们曾经是那种关系,但是我跟他之间的服务合约马上到期了,这个合约原本就是意外,之后也不会再有……是在这个期间他开始关心我,对我很好,而且他是有社会声望的人,我现在的情况,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他投资过我父亲的公司,虽然现在证实是骗局,但他曾经与我父亲情同手足,现在对于我,他也认为应该来做这个监护人,关于监护人的职责,他也愿意一并承担。   庄亦谐不失时机地递上委托书,证实了宁折的说法。   法官摇摇头,在法律上他无法阻止这件事,于是叹着气签自盖章了监护人的正式文件。   在法院门口他跟庄亦谐分开走,庄亦谐要送他回去,但他选择走一走,入秋以来天气一直不错,今天是宁震慈葬礼以来离自由两个字最近的一天。   他开始有些理解叶敏为何不可救药地爱上易觉秋,那人冷淡又强硬,居高临下,倨傲蛮横,动不动开嘲讽,可是临到头却仍然给出你想要的结果,前提是能忍受他完全不把你当人的“前戏”。   叶敏大概有受虐症,碰上易觉秋这个施虐狂,宁折一路走一路想,忍不住笑了笑。   他想起叶敏不停地追问他,你喜欢秋哥吗?你骗不了我,你喜欢男人怎么可能不喜欢秋哥?!这个狂傲的自大狂,宁折脑子里浮现易觉秋坐在他对面,心安理得地吃他做的饭,罢了又挑挑拣拣地让他下次做这个做那个。   这人太高了,太冷了,腿那么长,整个人那么重,压住自己的时候动都动不了,宁折狠狠甩了甩头,把这人的身影从脑子里甩出去不喜欢,他想,自己并没有受虐倾向,怎么可能会喜欢。   但是他帮自己完成了这件事……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开阔的平台,这里是A市一个地标观景台,从平台看过去,大半个城市的景象都在眼前,宁折觉得胸腔里从未如此明朗,他掏出手机编辑了条消息发给易觉秋,简单的只有三个字: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短了点哈,明天有 第37章 好狗   揣进兜里的手机没有响过,易觉秋没有回,这在宁折的意料之中。   观景台上有不少人,前来旅行的人们,恋爱中的男女,还有趁天气好慢悠悠散步的老年人,宁折站在人群中,在他视线的正前方,有一幢幢并不高的建筑群凹陷在四周的高楼中,那些房子每一幢都通体洁白,占地宽广,四周有开阔平坦的草坪,把它们和周围喧嚣的世俗隔绝开来。   这是亚联邦的政府机构所在地,每天无数的指令从这里传达,改变着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的角落。   观景台有给游客用的瞭望镜,宁折用它看过去,在那些低矮开阔的白房子中扫视,而后锁定了其中一幢,盯着看了好一会,而后转身离开。   第二天上午,易觉秋一大早就去了公司,随后宁折也悄悄出了门,一个小时后,他出现在那群白房子其中一幢的前厅,抬头看过去,上面挂着的名牌上刻着几个字:联邦建设部。   “你好先生,请问您的名字?您跟顾部长有预约过吗?”接待处的女生很有礼貌地问宁折。   宁折微微躬身回了个礼:“你好,我叫FranklinChan,没有预约过,可以麻烦通传一声?”“那请问Franklin先生找顾部有什么事情呢?”女接待员尽职尽责。   宁折不紧不慢地说:“哦,是这样,我们公司负责亚联邦在维迦群岛的基建工程,项目出了点故障,需要跟顾部协商一些事情,今天我是代表我老板前来跟顾部约个正式见面的时间,我老板这几天就到A市。”   女接待员将信将疑,维迦群岛并不在A联邦境内,至于当地的基建工程她也并没听说过,但是……她朝眼前的年轻人点点头:“请稍候。”   而后拨了个内线电话。   待她挂掉电话时完全变了一副神色,十分恭敬地对宁折做了个手势:“先生您请,顾部办公室在顶层最尽头,他正在等您。”   宁折朝她点点头,转身上了旋转楼梯。   门半掩着,他推门入内,看到一个法令纹深刻的中年男人,正在跟女秘书交代事项,宁折安静地站在门边,等他们交谈完。   而后顾义仁看到了他,挥挥手让女秘书离开,脸上的神情很短暂地楞了一瞬后回复正常:“是你。”   他说。   宁折跟他并没有见过面,但近段日子宁折在新闻中露面的次数不算少,顾义仁很轻易认出他。   “是我,你好啊,Franklin先生。”   宁折朝前走了走,脸上带了抹公事笑。   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顾义仁的脸一下变了,眼睛鼓了出来,瞪着宁折:“我不认识什么Franklin。”   “是吗?那为什么让我上来了?”宁折轻轻松松地问。   过了会,顾义仁再问:“你要做什么?”宁折自顾自坐到顾义仁办公桌对面的扶手椅上,向后靠过去,松弛平静地说:“当然是来看望顾部。”   顿了顿又加了句:“替我父亲。”   对面人的脸色又沉下去三分,多出来七分厌恶和警惕,宁折不动声色地全都收归眼底。   顾义仁清了清嗓子:“你父亲的事……与我无关。”   办公室陷入沉默,而后宁折笑了:“顾部,当然无关,我今天不是来问责的,你不要紧张。”   “我紧张什么紧张!”顾义仁几乎脱口而出,拧成川字眉,跟两条法令纹形成一个三角,狠狠骂道:“你不过是个小崽子!””嘘——”宁折抬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面对联邦建设部长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举动,然而神奇般地把对面那团嚣张的火焰压了下去,他说:“调查司提审过我,好几次,我可什么都没说,顾部此时又何必大动干戈。”   顾义仁冷笑了声,像是才反应过来要如何应对局面,眯了眯眼:“调查司?你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宁折朝前坐正了,望向顾义仁的眼睛:“顾部以为我在耍诈?什么都不知道却装作知道?那我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独自跑到这里来是为什么?”“宁震慈一案你想减罪是不可能的。”   顾义仁义正言辞。   宁折笑了:“不不不,顾部,你搞错了,二十亿也好,两百亿也好,法院怎么判我怎么服,但是——我发现我可能是没什么经验,很多事直到出了调查司出了法院我才想起忘了说,比如顾部曾经和我父亲那么深的交情,比如FanklinChan这个名字,正好对应到维迦群岛的某个离岸账户,你说这些信息,如果交给调查司,值不值得抵消一两个亿,有可能不止?”“我今天来,就是很认真地想请教下顾部,我这种将功补过的行为,调查司和法院会同意吗?”宁折真诚地问道。   顾义仁额头青筋爆了出来:“宁震慈的案子已经结案,不要节外生枝,故意泼脏水!就凭你今天的诽谤,我就能让人再判你几条重罪,即便你未成年,也可以把你关进去!”“我这个人啊,就是记性太好。”   宁折抬高了声音,打断道:“这点跟我父亲不一样,他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又不相信电脑,黑客技术太容易让机密外泄,所以很多秘密信息都存在我脑子里。”   宁折指了指自己的头,嘴角拧了拧:“我这里,可是个宝库。”   顾义仁僵在了原地,宁折不紧不慢地报了出来:“八年前,宁氏旗下的亚曼开发公司以极低的价格拿下亚联邦C市位于海滨沿线的400公顷土地,该地块原本用于跨联邦养老院的建设,属于半公益项目,所以价格极其低廉,然而亚曼在地块到手后却突然更换了土地开发性质,摇身一变拿到了游乐场开发牌照,顾部猜这趟明显有暗箱操作的幕后推手是谁?跟着又是谁以FranklinChan的名义在维迦群岛开了第一个离岸账户,存入了3亿资金,这只是第一笔。”   “够了!”顾义仁打断了宁折,额角已经冒出了汗,他咬着牙说:“你没有证据,你只是……在脑子里,记得这些没用的,当不了证据。”   “是吧,的确当不了证据,但是——”宁折朝前探了探身,带了丝戏谑:“如果我告诉调查司,你说他们会不会当真,会不会真的去查,你知道的,调查司的手段有多厉害,我父亲就是个好例子,你猜他们查得出来吗?”顾义仁咬牙看着他,说不出话。   宁折又笑了笑,向后靠过去:“又回到我最初的那句话,我可什么都没说,两次提审,连上了测谎仪,我都什么都没说。”   他轻轻摇了摇头:“这份情,顾部难道不感动吗?”听到这句话,顾义仁的神情反而放松了下来,眉头一直拧着的川字纹松开,法令纹也仿佛浅了几分,甚至还给自己点了支雪茄,悠悠然问道:“是要钱啊,何必绕这么大弯子,好说,你要多少?”宁折又坐正了身体,耸肩垂头笑了笑:“可惜,我不要钱,顾部,我要的是一个名额。”   顾义仁夹着雪茄的手指顿了顿:“什么名额?”“这种事顾部做惯了的,把经手的最有油水的项目暗箱操作给相熟的人,多一次,少一次对顾部来说都一样,是不是?”宁折循循善诱。   似在想到底什么项目,而后想到了什么,顾义仁有些疑惑:“你想要……”“对。”   宁折点头,神色认真起来:“K市物流港的地块开发权和经营牌照。”   “嗤——”顾义仁忍不住嘲讽他:“宁氏还想东山再起?都被破产清算了,你一个有罪的人,连重新成立企业的资格都没有,你要这牌照能干嘛?你别忘了,按联邦法律,这种名额和牌照也不可能落到私人手里。”   “给易秋集团,易觉秋。”   宁折言简意赅地打断他。   顾义仁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跟着发出一阵冷笑跟狂笑,他也不怕在此时揭穿老底:“原来如此!呵——易觉秋,我为了跟他搞好关系,这样的项目只开价五千万,没想到他连五千万都不愿意出,我还当他多么清高自傲,要么是根本不懂游戏规则,原来在兜着弯子下这么大一盘棋!他倒是懂得很!整个商圈都在骂他在宁震慈的葬礼和慈善酒会上护着你,都以为是因为宁氏欠了他太多钱,他不得不把你带在身边,怕你万一死了连追债的人都没有,呵呵,原来所有人都被蒙蔽了……”直到此时宁折的脸才微微变了色,但仍然冷静着,他冷冷看着顾义仁:“你又想错了,顾部,宁震慈你都猜不准,就别妄图自以为是地揣测别人怎么做怎么想,我替易觉秋做事?呵,你几时见过宁氏的人这么无私?顾部,别自以为是了。”   他一字一句地提醒顾义仁:“你在高位太久,已经忘了万一落下去会有多可怕,不如我帮顾部一把,再让您去体验体验?”临到头他又威胁了一把,果然,顾义仁闭了嘴。   半晌,忘了抽的雪茄已经灭在了手指上,他点了点头,狠狠说道:“易觉秋,可真是养了条好狗!”作者有话说:啧啧啧,小宁可以的那,周四见~故事会越来越带劲的 第38章 不要以为我没有其他手段   一个星期后,亚联邦最大的物流港项目开发经营牌照竞标会,宁折第一次主动提出要跟易觉秋一起去,这天他起得很早,收拾好后上楼到了易觉秋的房门口,看到他正在对着镜子打领带。   宁折走到易觉秋身前,把那条打到一半的领带接手了过来,微微惦着脚尖,仰着下巴帮他整理,一边不经意地说出想一起去竞标会的要求。   易觉秋垂头看着他,又看看镜子里那个背对他的瘦削身影,抬了抬金丝边眼镜淡声说:“有顾义仁这条蛀虫在,中标的希望不大,我去,只是不想让程氏赢得那么轻松,既然有竞标流程,那就把价格抬到最高,让他付出代价。”   话音里明显有压抑的不甘心,宁折已经打好了领带,又把衬衫衣领翻下来仔仔细细理顺,再转身从镜子里看着易觉秋:“没事,我也想看程氏付出代价。”   易觉秋一边整理袖扣,皱起眉头问:“你……宁震慈跟程氏有纠葛?我好像没有听说过。”   而后他不知道想到什么,一把扳过宁折的肩,审视警惕的目光落下来:“宁折,你没在背后做些什么吧?”宁折乖巧地笑了笑:“怎么可能,我每天都在家,能做什么。”   易觉秋将信将疑地松开了他:“最好没有,要是让我知道,监护人的关系立刻解除。”   他打电话给冯川让他不必来了,直接竞标会见。   宁折当司机已经当得驾轻就熟尽职尽责,竞标会就在联邦建设部的二楼大厅,进入前厅时宁折刻意紧贴着易觉秋,避免让前厅的女接待员见到他。   然而还没进大厅,便听到里面吵到不可开交,程氏的董事长程旭揪住工作人员的衣领正在怒吼:“顾部呢?!我要见顾部!让他出来!!”几个工作人员合力围着程旭把他拉开:“程总,您公司不符合项目竞标条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您提交的材料被证实有伪造成分,顾部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没有上报检查司,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您见好就收吧!”程旭气得就快当场吐血:“不符合条件??伪造??我程氏做基建工程没有三十年也有二十年了吧,要什么手续材料还需要伪造?你们,你们这帮吃人血不吐骨头的!你们吞了我多少?!叫顾义仁出来跟我对峙啊!!”楼下的安保警员已经上来了十几个,连拖带拽地把程氏所有人带了下去。   易觉秋和冯川站在门口的一侧始终没有说话,经过这一闹,竞标现场已经乱糟糟一片,原本这项目进展到现在只剩下两家公司,程旭被带走后,就只剩了易觉秋一行人。   一个工作人员过来说:“请问是易觉秋秋总吗?顾部正在楼上办公室等您,请您上去。”   冯川和宁折正要一起,却被拦了下来,“顾部说请秋总一个人去就行了。”   工作人员说。   易觉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在这等我。”   然后沿着旋转楼梯向上走去。   宁折跟冯川站在二楼大厅前,看里头正在收拾刚才闹过的场子,两个人谁都懒得搭理对方。   过了会,冯川说:“秋总的事,你还是少插手的好。”   宁折淡声说:“秋总自己会交代我。”   冯川看了他一眼:“你蛊惑得了秋总,蛊惑不了我。”   “呵呵。”   宁折笑出声:“冯助这话,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不起秋总?”冯川一瞬间怔怒,正要发作,宁折却换了张正经面色,问他:“我倒是真想请教冯助,从一开始就这么恨我,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到底是为什么?因为我父亲?”冯川盯着他好一会,而后说:“因为你们是狼,只知道嗜血逐利,毫无人性。”   宁折皱眉,冯川又说:“宁氏基因工程骗了无数人,对大部分联邦商圈的人来说,被骗的只有钱,但对秋总,你们骗的是他最后的希望。”   宁折怔住,他完全听不懂冯川讲的,什么是“最后的希望”?易觉秋在希望什么?他正要问清楚,却见易觉秋从旋转楼梯上下来了,手中拿着一堆文书资料。   冯川上前接过来,看了一眼即刻大喜:“物流港的牌照拿下来了?太好了秋总!咱们忙前忙后地辛苦了大半年总算没白费!”然而易觉秋的脸上却不见半分喜色,对冯川说:“你先回公司,我晚点再去。”   冯川楞了下,“好,那——我先走。”   他抱着文件下了楼。   直到看着他出了建设部大厅,又过了好一会,易觉秋才冷冷地转头盯着宁折,却不说话,宁折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过了会,易觉秋一把抓起他的手臂,拽着人下楼向停车场走去。   拿过车钥匙,直接把宁折塞进副驾,易觉秋自己开车堪称风驰电掣,一路上他都沉默不发,直接回到黑石,又用同样的方式把宁折拽回了公寓。   易觉秋走路很快,宁折被拖拽得脚步踉跄,他笑着喘着气说:“这是干什么,我又没准备逃跑……”然而易觉秋不管不顾地一路拽着他的胳膊把人拖进了书房,而后从抽屉翻出一副手铐,“咔嚓!”一声麻利地把宁折一只手铐了起来,手铐另一边锁在了书桌旁的金属立柱上。   这位置很让人难受,站不直,然而坐下来又要吊着半边身子,仿佛精心设计过一样。   宁折选择坐在地上,右手和半边身子被吊着,脑子里有些混乱,为什么易觉秋的书房会有这些东西,这不正常。   “说!你到底做了什么?!”易觉秋脱掉西装外套扔到对面的沙发,又粗暴地扯了扯领带,松开一颗颈口的衬衫扣子,在宁折面前沉默暴躁如一头雄狮。   叮叮当当,宁折晃了晃被吊着的右手,手铐跟金属柱子发出碰撞声响,他说:“你想知道?我都告诉你啊,不用这样吧?”易觉秋狠狠盯着他,摇了摇头:“不要以为我没有其他手段。”   “好,好,我说,我说。”   宁折抬起左手做了个投降状,跟着又笑了:“看到程旭发疯和顾义仁咬牙切齿的样子,你开心吗?”“呼啦”一声,易觉秋掀开半边书柜的门,宁折看不到里面,只看到易觉秋眼睛上下扫了扫,抽出一条短鞭,拎着他站到自己面前,皮鞭不知道什么材质,像被什么东西浸泡淬炼过,通体乌寒,尾稍闪着寒芒。   握着皮鞭的人眼睛发红,居高临下,宁折骨头有些发软,他快声说:“顾义仁算什么好东西?宁震慈跟他合谋干过的勾当,坑过的人,每一笔贿赂我都清清楚楚,钱从哪里来,经过什么渠道,到了什么账户……他如果不是心虚,怎么会被我几句话就拿住,吓得发抖。”   说着说着宁折神经质笑起来,而易觉秋面色铁青,攥着皮鞭的手指关节格外凸出。   他蹲下来,用鞭子的握柄顶住宁折的下巴:“继续说,有一句假话,今天就爬着出去。”   作者有话说:有一本新书,预计四月下能开,麻烦大家关注下作者主页面啦~鞠躬~ 第39章 我早就完了   一个小时前,联邦建设部,顾义仁办公室。   易觉秋进去便觉得氛围不对,顾义仁看起来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一样,精神和脸色都极差,似乎也并不想跟易觉秋多言,还不待他坐下,便直接把牌照文件往他身上一扔:“兵不刃血,什么代价都没付,就拿到了这么多人虎视眈眈的肥肉,易老板好手段。”   这话听着阴狠,资料文件撞到易觉秋身上后散了一地,他蹲下来一张张捡起,看到上面的公章和“获准开发经营”的字样,心里大概猜到了什么,但他并不打算在此时去问顾义仁。   “滚!”此时的顾义仁浑身戾气,朝他咆哮道。   易觉秋不卑不吭地点了点头,扬了扬手里的文件:“那就,谢谢顾部。”   走到门口,顾义仁又来了句:“你可真是养了条好狗,咬人够狠,还藏在暗处,不叫唤,你知道这条狗还有多少猛料可以拿来利用?你知道的吧?才把他牢牢栓在身边,指望靠他来敲诈勒索,变成下一个宁震慈?不过你别忘了,这条狗说不定也藏着你的猛料,什么时候扑起来咬你一口,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易觉秋站在门口静静听完这段话,而后说:“原来如此,多谢顾部提醒,不过——”他拖长了声音,眼神冷了几分看向顾义仁:“既然说了是我的狗,怎么调教是我的事,就不劳顾部费心,我既然敢养他,就有胆子不怕被咬,但别人就不一定了,顾部你说是吗?”顾义仁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好,好,带着你的狗,滚得越远越好,别让我……”话还没说完,易觉秋已经关上大门走了出去。   黑石公寓的书房,宁折的下颌被抵着,声音听起来有些变形,却轻描淡写:“易先生,这份大礼难道你不领情?我等了这么久,等到程氏都要签约了,你还没搞定?我本来要拿这份大礼来换你做我的监护人,然而你不要,问都没问,我只好自己动手做了,现在你不要也得要,呵呵,易先生,你想要的吧?不然那份牌照文件你也不必从顾部长办公室带出来了。”   易觉秋咬着牙沉声说:“你一定觉得自己很有本事?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听话两个字怎么写?”“咳咳……”宁折喉咙有些发痒,仰着头吊着手难受得咳嗽了几声,脸上的笑像是凝固了,揭不下来:“你口口声声讨厌交易,却一直在教我怎么交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我还学不会做交易就要先斩断对方的退路,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怎么样易先生,如今你还能拒绝吗?哈哈哈哈你拒绝过我那么多次,可如今喂到了嘴边,你还是吞下去了,你说,我学得好吗……”抵着下巴的短鞭松开了,宁折大口喘了喘气,易觉秋握着短鞭在他脸上拍了拍,眼神冷冽如冰:“你到底想要什么?”宁折垂着头,另一只手揉了揉刚刚被抵住的地方:“我要什么?我说这是谢礼,易先生也未必相信,可能是觉得于心不安?毕竟这是程氏花了两个亿也没拿到的大礼啊。”   他抬头看着易觉秋:“你看,你还是要跟我做交易了,以前不做,还是因为你觉得不值,现在终于觉得值了,对不对?”说完又笑了几声,眼看易觉秋的神色越发不对,然而宁折视若无睹:“怎么样,当我的监护人还是有好处的吧?不,我不要什么,这就是给你的回报,这份回报如何?”易觉秋看了宁折好一会,压抑的怒火眼看要爆发,然而最终却被摁了下去,他站起身,攥紧的短鞭扔到了地上,什么也没说。   宁折仰头看着他,又晃了晃被锁着的右手:“是不是可以先把我放了?有什么不能好好坐下来聊?”然而易觉秋不理他,转身给自己倒了杯酒,而后坐回对面的沙发,嘴角沁出三分冷笑:“冯川一直跟我说你是头狼,让我防着你,早点把你赶出去,我以为你学了宁震慈那些手段是逼不得已,现在看来却是乐在其中,甚至,论心狠论手段,他还不如你。”   对面一阵叮叮咣咣的响动,宁折坐得难受极了,嘴里的话却不落下风:“哦,他啊,他也不是一无是处,他老了,记不住事又不相信机器,什么都记在我脑子里,这是他做过最正确的事。”   宁折偏了偏头:“你不知道我这里都有些什么宝贝,哈哈哈哈,调查司审我,怎么可能把这些宝贝让他们都知道,我谁都不给,我会好好用它们,那些跟宁震慈同流合污过的家伙,每一个我都不会放过。”   他站起身,垮着右半边身子,盯着易觉秋笑了笑:“我告诉你个秘密,调查司查出来的底细,一半都不到。”   “易先生,你对我好一点好不好,好一点,我这些秘密都是你的,顾义仁算什么东西,我能留他还继续当他的部长不过是还有利用价值,像他这样的高官、联邦商圈数得出名来的大人物,我手里还多得很,你想整垮谁我都可以帮你,你想不想当联邦首富?我也可以帮你……”宁折渐渐双眼通红,像一只杀红了眼的狼。   像是有一座正在爆发边缘的火山埋在了易觉秋胸口,他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极力克制着自己,沉声问道:“宁震慈到底怎么养的你,养出了这么一个怪物!”这话说完,宁折脸上一直凝固的诡异笑意渐渐被冻住,变成极冷的神色,方才停不下来的癫狂和嚣张也都结成了冰,他盯着易觉秋冷冷说道:“怎么,易先生的大仁大义又要冒出头占上风了?来啊,把我跟顾义仁的对话录音公开啊!他落马,项目重新招标,而你,再也不会有去竞标的资格,这样多公平,公正!”他重新坐回地上,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你敢吗?”“想同归于尽?你也会完了。”   易觉秋说。   “哈哈哈哈……”宁折大声笑了出来,吊着身体在地上蹭了几番:“我早就完了,你告诉我,我还有什么?”易觉秋看不懂宁折的眼神,从未见过,以往他冷淡或是狰狞,但此时眼里只有绝望,一片黑水,寂静无波。   “宁折,你当那些黑料是宝?你觉得,你还有几次机会去要挟他们?你了解顾义仁?了解任何一个你打算勒索要挟的人?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有九条命去搞这些?”易觉秋说:“你想死,就别拖累别人。”   吊了这么会,右边身体已经麻了,宁折感觉有些血液流通不畅的晕眩,苍白着脸说不出话。   易觉秋又说:“死了也是白死,所有人只会拍手称快,你以为你是在复仇?那些被宁震慈坑害过的普通人也好,跟他同流合污的贪官奸商也好,你死了,是顺了所有人的意,没有人会记得你,所有人只会说,那个害了无数人的奸商宁震慈的儿子跟他一路货色,终于也作践死掉了,大快人心!”宁折紧紧咬着的嘴唇突然破了,一丝血渗了出来,易觉秋看着宁折:“我用不着什么联邦首富头衔,也用不着你这些烂污手段,你大概是真疯了,叫你听话不要节外生枝,好好的人话你听不懂是吗,仗着未成年我拿你没办法?牢是坐不了,那就找个医生好好给你治一治!”作者有话说:那个,放心,秋总不会真的虐小宁的~明天见 第40章 杀意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吓唬,宁折看着易觉秋,觉得他是动真怒了,一瞬间在脑子里冒出无数个“不,我不要去”,然而那些散乱的话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却冲不出口。   他看着易觉秋给冯川打电话,看着他联系相熟的医院,听到对面回复他:“好的秋总,我们马上安排医生和车过来。”   “害怕了?”易觉秋居高临下地看着宁折,而后蹲下来:“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你承认怕了,承认自己发疯做错了,说以后绝不再犯,安分守己,我就放过你。”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问话,宁折心里陡地生出没来由的巨大厌恶和愤怒,从他去找顾义仁,到今天易觉秋粗暴地把他拽回拷起来又互相对峙了这么一大通,宁折都没有愤怒,事实他这辈子就很少体会到什么叫愤怒。   那次酒会后对易觉秋的咆哮也许算作一次,然而那也更多是被逼到极端之后内心真实的泄露,但此时不一样,“害怕吗?”三个字像某种咒语,打开了他身体里的阀门。   他狠狠瞪着易觉秋:“怕?送医院算什么本事,这么讨厌我,干脆杀了我啊?!”又晃了晃右手的手铐:“连这种东西都有,应该不止吧,易觉秋,你是性变态吗?还有什么是我没见识过不知道的?毒药?匕首?枪?还是直接勒死?不如我来替你想吧,这么有洁癖,用刀太脏了,还是用药方便,无声无息,哦对了,你应该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那就让医院的医生来吧,一不小心药物过量,连刑事责任都不用追究,太完美了……死了一个活该千刀万剐的神经病,有谁会来追究责任?哈哈哈哈……”癫狂的情绪就像爆涨的河水,难以消褪,奇怪的是易觉秋并没有打断他,只冷冷地盯着,而后外间响起门铃声,精神病院的人来了。   易觉秋把人带进书房,一个提着医药箱的男医生和两个男护士,他指了指被铐起来正气喘吁吁的人对医生说:“先给他打一针让他安静下来,小心点,别被咬了。”   “滚开!都给我滚!”宁折朝所有人大喊,他盯着对面:“易觉秋,你才是疯子!”男医生打开医药箱拿出注射器装好针头和药水,宁折不自觉往后缩了缩,两个男护士一人一边按住他毫不费力,医生用力拉开他的胳膊,往血管里扎进一针。   很快,宁折觉得周身都瘫软了下来,镇静剂的药效来得太快了,他觉得周身被套了一个罩子,所有的声音、人影都变得朦胧起来,他们在说什么也听不清,咕咕咕咕,像一条条鱼在吐出沸腾的水泡。   一切变得迟钝后,整个人心里无比平静,不知道为什么,宁折觉得这感觉并不陌生,迟钝,缓慢,知觉麻木。   易觉秋终于解开了他的手铐,然后宁折整个人瞬间滑到了地上瘫成一团,他就这么被医生和护士架着走了出去,易觉秋在他身后,他并没回头看一眼。   很快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宁折看了看四周,是一个单人间,墙壁是浅蓝色的,蓝色代表平静,右上角的天花板看到一个很小的摄像头。   不一会,之前见过的男护士进来了,“醒啦?”他朝宁折笑了笑。   宁折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扭过头没出声。   男护士不以为意:“卓医生会给你做个精神状态评估,跟我过去吧?”卓医生就是给他扎针带他过来的那位,宁折转头看向他,也笑了声:“评估?我是不是疯的,他不知道?易觉秋不知道?”男护士毫无反应,从旁边的支架托盘里拿出一支针:“还是配合吧,要不然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请你过去,没什么好处。”   宁折从床上起来,镇静剂的药效还残留在身上,周身没什么力气,心里是平静甚至冷静的。   卓医生示意他坐下,然后挥手让男护士出去,办公室里就他们两个人。   “秋总说,你无法约束自己的行为,具体来说,表现在无法自控的习惯性撒谎,伪装,并且与全世界为敌。”   宁折坐在办公桌旁的高背木椅上,闻言垂着手靠着背笑起来,“你认识我?知道我是谁?”他问医生。   卓医生点点头:“自然,电视新闻也是看的。”   “调查司审过我,两次。”   宁折冷冷静静地说:“他们认为我不会撒谎,也没有伪装,你凭什么认为你比调查司厉害。”   卓医生顿了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戒备心和对抗性,秋总也提过,看来说对了。”   “别跟我提这些名词,令人恶心!”宁折嘴角还挂着笑,话却狠:“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很清楚,我愿意说真话,就有真话,不想说,谁都别指望撬出来,你以为你是谁?配合你?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听真话!”明明与对方无怨无仇,他只是一个医生,受人所托按章办事,根本无足轻重,然而宁折像是突然就放弃了自控,他一边舌灿莲花,心里一个声音却在问,你在骂谁,到底是谁?他狞笑着:“无法自控?不,我一直都很会自控,但你既然这么说,那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无法自控。”   卓医生的脸色十分精彩,他按铃召人进来,宁折还在叱骂:“易觉秋想惩罚我?那就来啊,你告诉他,我不怕他,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来啊!”两个男护士进来按住宁折,卓医生低声吼道:“给他打一针再绑到床上,让他哪都去不了。”   ……医院里的日子分不清时间长短,卓医生自此之后再没找过他,每天医生们早上的例行查房也绕过了他,只有每天固定的打针吃药,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牢笼,宁折想,房间只有靠近天花板的上端有窄窄一条高窗,跑也跑不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打了太多针的缘故,这些药剂令人浑浑噩噩如坠深渊,宁折第一次在夜里梦见了宁震慈。   宁震慈死后,宁折以为会成为自己的梦魇,然而并没有,他一次都没梦见过父亲。   今夜从看到那个身影的第一眼宁折就明白是在做梦,可是醒不过来,像是无尽的高压笼罩着他,被魇得无法动弹。   是一间客厅,很大,梦里面只觉得熟悉又陌生,他确定这不是他一直住的旧宅客厅,但是又仿佛的确是在这里生活过。   身边有个女人一直在哭泣,她抱着自己,恳求宁震慈:“不要啊,阿宁还小……”还小?宁折看看自己,穿着背带裤,伸出手来小小的一只,然而宁震慈极不耐烦,凶神一般将他一把从女人怀里拽出来,狠狠骂道:“都是你成天溺爱他,现在像什么样子!”跟着指了指一处说:“快去!自己下去!”客厅中的地毯突然开始变形,扭扭曲曲中裂开一条向下的通道,宁折跌跌撞撞地站在这一头,下面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他似乎知道那下面有什么,开始拼命挣扎不肯去,然而宁震慈已经耗尽了耐心,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去啊!”宁折一脚踏空,直接从楼梯滚了下去,那通道仿佛没有尽头一直在下坠,无穷无尽的黑,仿佛一辈子都将陷在黑暗中……醒来的时候宁折满头大汗,梦里的宁震慈不是他记忆里的父亲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宁折觉得那毛骨悚然的感觉太真实了,就像真的发生过。   突然,病房被反锁的门锁发出了咔咔擦擦的声音,宁折怔住,每间病房的门都是可以随时打开的,但宁折每晚都反锁了,他不相信那些护士,屏住呼吸,的确有人在外面试图撬开房门!病房的门锁并不牢固,“吧嗒”,门锁被撬开了,有人敛着气息走了进来。   他背对房门睡着,看不到来人,但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有人走到了床边,静静站了一会,而后俯身下来,一根手指轻轻掠过他的耳后,拨开头发,将脖颈露了出来。   宁折背后的汗毛都炸开了,正准备掀开被子滚到另一侧的床下,走廊里突然传来一声:“张护士,你在做什么?”那静默站立的人气息突然就活了,他压着嗓子回了句:“半夜查房,看看病人怎么样了。”   外面的人疑惑地说了句:“这个人不用查,卓医生交代过的,你忘了?哦对,你才新来,还不知道。”   “哦,好。”   那人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关闭的一瞬间宁折浑身冷汗流下来,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掀开被子冲进了房内靠墙的洗手间,从里面反锁住门,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刚刚那人要杀他?是谁派来的?宁折相信只要再晚一秒,就会有一根针头扎进他的脖颈。   是谁……他捏着手机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此时他似乎清醒了过来,看了看时间日期,从被带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易觉秋没有联系过他。   他看着那个号码很久,而后拨了出去,却在听到连通声响起的第一声就伸手掐断了。   是你送我来的,易觉秋,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会觉得得偿所愿吧。   作者有话说:明天就好了 第41章 要听话   易觉秋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宁折已经瘦到只剩一把骨头,双眼通红又呆滞,易觉秋站在病房门口,里面的人蜷缩在床上,看了他一眼,转了个身朝着墙壁继续睡了。   他去了卓医生的办公室,卓医生摇摇头:“不好,你说过的那些症状在他身上都有反应,撒谎伪装,极端但隐性的对抗性,对外界的一切都排斥,不信任。”   “那有办法吗?”易觉秋淡声问道。   卓医生顿了顿:“其实他的状况还不到精神科的程度,更多是心理问题,我这里的治疗都是针对身体层面的,久了对他并不好,建议可以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易觉秋点点头:“我今天来也是这么想,准备带他走。”   卓医生想了想又说:“说真的我没见过身体这么瘦弱的Alpha,除了你说过的那些,我还注意到一点,他似乎极其缺乏安全感,但因为擅长伪装,这点被遮掩了,这些都不是一个Alpha该有的特质。   他连夜里睡觉都不能见黑,要有光,要不然他可以一夜不睡,这几天夜里我都让人把走廊的灯都开着,免得他整夜整夜的不睡,很快精神会崩溃,要说起来,有可能他现在所有表现出来的问题,都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引起的,但具体源头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这点易觉秋倒是不知道,他楞了一瞬,想起家里楼梯转角的那个房间,逼仄狭小,只有一扇很小的窗,那人每夜是怎么睡的?他站起身跟卓医生握手:“谢谢卓医生,我现在就带他回去。”   房间里宁折还维持着一个姿势,仿佛没人打扰,就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易觉秋拖过一张凳子坐到床边,过了会轻声说:“为什么夜里打电话给我?”床上的人依然没动,易觉秋伸出手似想触碰,又觉得……手指张开又缩回,最终只轻轻搭在宁折的肩上:“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指尖的温度只是温热,易觉秋稍稍用力,把他扳了过来,看到紧闭的一双眼,睫毛濡湿正在微微颤抖。   易觉秋起身取下衣柜里挂着的外套,长裤,让宁折靠坐在床上,给他慢慢套上去,这具身体仿佛一点力气都没有,易觉秋想起曾经拽着他,屡次把他从地库揪进客厅扔到地上,那时手中的人拼命挣扎,像一只小狼,一只豹子。   现在爪牙都在大剂量的强制药物下脱落了,终于乖顺了起来,然而只剩一张皮囊,易觉秋厌恶地推开床头医疗架上的瓶瓶罐罐针剂药水,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出了房门。   车窗外已经完全是冬日的景象,A市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宁折坐在副驾,眼神从外面收回来,转头落到了易觉秋身上。   他穿得很少,一件衬衣和外套而已,脸上有日光晒过的痕迹,这段日子他不在本地,去哪了?K市?哦也对,牌照都到手了,应该要忙起来。   那么,他是直接从K市来的医院?一路上宁折只靠在座位上,不说话,一丝力气也无。   易觉秋问他:“饿不饿?早上还没吃东西吧?”仍然没有回音,易觉秋继续说:“卓医生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我是想……让他看看你。”   终于有了反应,宁折冷笑了声:“为什么要假装关心我?送我到这种鬼地方,难道不是希望我死在这里?”易觉秋似乎有些生气,皱着眉头:“你在说什么,我不关心你?宁折,真像你说的,我早该把你赶出去,管你在外面做些什么,是生是死。”   宁折轻笑了声:“也对,你是关心,我还欠你的债呢,你放心,那些债跑不掉的,那……”他顿住,昨天夜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派来的?“怎么了?”易觉秋转头看过一眼:“发生什么了?”“没什么。”   宁折僵硬地说。”   到底怎么回事?”易觉秋追问,还在高架上,就要把车不管不顾地停到一边。   “有人要杀我。”   宁折盯着他,终于开口:“夜里有人站在我床边,准备给我打针,被人打断了。”   他抬手指了指左边颈侧:“他特意拨开我头发,把这里露出来。”   易觉秋眉头皱得更深,他并不怀疑宁折的话:“什么时候?什么人?看清了吗?”“没,我背对他,但外面的值班护士叫他张护士,好像是新来的。”   宁折说,又补充道:“就是昨晚,我……给你打电话前几分钟。”   易觉秋掏出手机打给冯川,电话里让他立即去查青峰山精神病院新来护士的情况,他这样说:“给我把他的祖宗十八代和出生以来所有接触过的人都翻出来查一遍!”打完电话他忽然反应过来:“宁折,你不会以为是我派来的吧?”旁边的人没说话,易觉秋摇摇头:“你要是这么想……”“不,我没有。”   宁折打断他。   车厢里突然陷入沉默,正赶上A市的早高峰,两人堵在了高架桥上。   易觉秋说:“你有怀疑的人吗?”宁折摇摇头:“太多了,反而不知道是谁。”   “不对,那些人如果要动你,早在调查司审你之前就会动手,现在……我猜要么是秦臻或Lisa,要么是顾义仁。”   易觉秋说,他瞥过一眼:“我说过,你没有九条命,所以不要节外生枝,宁震慈塞给你的那些黑幕信息不是宝贝,是垃圾,早该被清理出去,明白吗?”“顾义仁已经知道了,越多的人知道,你越危险。”   易觉秋再看过一眼,宁折偏头看着窗外,默不出声。   “你不能不在乎,宁折,那些人……不值得。”   易觉秋又说。   不值得,宁折想,这是第二次听到他说出这三个字,他想问易觉秋,那你说,什么又算是值得?车已经下了高架,拐过一个路口前面就是黑石公寓,“发生这样的事,是我的疏忽。”   车滑行入了地下车库,停到车位上,易觉秋熄了火,认真说:“以后不会再有了。”   宁折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此时是什么滋味,难过,委屈,一些恨,或许都有一点。   易觉秋下了车,走到另一侧给他拉卡车门:“还能走吗?”宁折动了动,易觉秋没等他伸出腿,直接又把人抱了起来:“算了,今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出发。”   宁折的一只手搭在易觉秋颈后:“去哪?”“跟我去K市吧,”易觉秋抱着他走到电梯前,宁折伸手按下按钮,听到他说:“那里还是夏天,天气好,离这里的人和事都远一点。”   “本来想等那边安顿好一点再来带你过去,但昨晚看到那个电话,想你一定有事,就过来了。”   他又说。   进到公寓,易觉秋放宁折下来,他换了鞋子,踢踢踏踏地直接往房间去,“我很困,昨晚没睡,一会我们再说。”   易觉秋在背后叫住他:“那个——”宁折回头,易觉秋指了指楼上:“住上面吧,还有一间房,就在我房间隔壁。”   宁折怔了怔,“算了吧,我可以。”   他指了指楼梯拐角。   然而易觉秋大步跨了过来,再次一下抱起他往楼上去:“要听话。”   他说,声音很温柔。   作者有话说::)周四见,让他们进入新时代吧~ 第42章 缱绻像一场梦   K市地处亚联邦大陆的最南端,从A市飞过去四个小时,跨过数个纬度,季节也随之变换。   宁折没有去过K市,事实上他从出生就一直待在A市,这实在不像一个著名富二代应该有的生活,但事实就是如此,宁震慈把他生活里所有认为不必要的旁枝末节都砍掉了,宁折只需要做一件事,如何成为一个最优秀的Alpha。   这唯一的一件事也随着宁震慈的死而偃旗息鼓。   飞机的头等舱,他坐在易觉秋身边,看着舷窗外即将落地的那一座大城,有着跟A市截然不同的面貌,没有那么多高楼林立,跟光鲜亮丽沾不上边,看起来甚至有些杂乱灰败,然而却莫名多了一种长期在无序的环境里野蛮发展的生机。   还有海岸线,漫长的海岸线。   俯瞰下去,一段段柔软洁白,不断卷起又退下沙滩的浪花,让宁折的心情也柔软明朗了起来。   还没落地,他便觉得易觉秋说得对,远离A市的人和事,是对的。   易觉秋也伸头朝下看了一眼,说:“这里是亚联邦新辟出来的自贸城,以后的发展不可限量。”   又指了指视线最远端说:“那里,就是物流港口的开发地,是整个亚联邦最好的深水港。”   宁折顺着视线看过去,太远了看不清,似乎是在绵延的海滩背面。   “你来过K市吗?”易觉秋问。   宁折摇摇头:“没。”   “没关系,这里我很熟,你也很快会熟悉起来,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嗯。”   出了机场,易觉秋在K市的分公司助理已经等在了接机口,是个很年轻的当地人,皮肤黝黑,穿一件很有本地风情的花衬衫,易觉秋给宁折介绍:“阿迪,是我在这里的助理,也是个本地通,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他。”   阿迪接过两个人的行李,又递给两人一人一顶草帽,朝宁折露齿一笑,晃着一口白牙说:“对,我就喜欢第一次来K市的朋友,显得我特别有学识。”   宁折忍不住笑了,他有点喜欢这个助理,对自己没有嘲讽和戒备,比冯川的冰霜扑克脸好太多了,“你好,叫我阿宁吧,请多关照。”   他主动朝阿迪伸出手。   出了机场大厅,外面烈日高悬,热浪劈头盖脸地扑过来,易觉秋早上出门前特意叮嘱他穿少点,宁折脱了外套系在腰上,里面只一件短袖T恤,三人都戴上草帽,朝露天停车场走去。   “这里很容易晒伤,一会买瓶防晒霜给你,忘记带了。”   易觉秋一边走一边说,看了看宁折。   前面的阿迪回头:“秋总,车里我都备了,一会拿给你们。”   短短的三四百米距离,上车的时候宁折已经热出了汗,满面透红,他跟易觉秋坐在后座,阿迪从前面抛过来一瓶防晒霜,宁折一眼瞥到上面的SPF200,不由惊了下。   “外地人刚来都得用这种,专业级的,出汗下海都没事儿。”   阿迪一边开车一边解释:“阿宁你要待个半年一年的,也就跟我一样不用涂这个了。”   防晒霜是涂抹式的,宁折打开盖子挤出一些往胳膊脖子和脸上抹,有些厚重难推开,但并不油腻。   “那就待个半年一年,怎么样?”易觉秋顺着话问他。   宁折拿不准这是开玩笑还是当真,但他点点头:“好啊。”   易觉秋指了指他的脸:“这里,没抹匀。”   宁折准备掏出手机来照一下,易觉秋按住他:“我来吧。”   他的指尖触过来,还带着机舱里的凉意,一点点把宁折额头的防晒霜抹开,跟着又直接接过防晒霜,挤出更多,帮他涂了起来。   带着刚刚好的力度,易觉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寸寸滑过宁折的脸颊,鼻尖,带着短短绒毛的嘴唇周边和下巴,他的指腹渐渐温热了起来。   脖子两侧也涂好了,手指滑到喉结的时候格外轻柔,宁折不自觉咽了咽喉咙,然后是后颈,他头发长,盖住了腺体,易觉秋的手指刚触到颈后的头发,宁折偏了偏头,挡住他的手:“我自己来。”   这位置太过敏感,易觉秋点点头,把防晒霜还给他。   都弄好后,宁折把防晒霜递给易觉秋:“到你了。”   不料他摆了摆手:“我不用。”   宁折一愣,阿迪侧了侧脸说:“秋哥早就是个当地人了,是吧秋哥。”   易觉秋笑了笑:“半个吧,再黑点就可以冒充了。”   的确,宁折看着易觉秋,此时的他跟最初葬礼上见的那个人,似乎不是同一个。   易觉秋又说:“但很难,我只要离开这,不到一周就能白回去,要保持这肤色太难了。”   从机场出来后,车一直在狭窄的街巷中穿行,两边的街铺和行人仿佛触手可及,一切都五颜六色,繁杂喧嚣,本地人讲话慢悠悠懒洋洋的长调子也时不时灌入耳朵,宁折看一切都很新鲜。   “这里生活节奏很慢,跟A市不能比,我去过一次A市,啊好压抑,当天就回来了,感觉这辈子都不会习惯。”   阿迪在前排一边开车一边吐槽。   常常有行人、动物和手推的贩卖车堵住去路,而且他们明明看到有车前行却根本不让,慢悠悠地按自己的节奏走着,这时阿迪就会按下车窗用本地话大声让前面的人让路,而那些人多半回头冲他笑着,脾气很好的样子却就是不让,于是阿迪只能无可奈何地一边大声嚷一边龟速前行。   宁折并不心急,他看一切都很有趣,易觉秋说:“这里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急,也好,也不好。”   “什么好,什么不好?”宁折问。   “生活过日子很好,很享受,但如果要做事情,就不好。”   易觉秋淡声说。   宁折明白他在说什么,毕竟他是这里的投资客,不是游人。   但自己并不是,宁折想,等有空他就去买花衬衫花短裤夹脚拖鞋,再把自己晒黑,变成个本地人。   此时阿迪终于挤出那条热闹拥挤的街,拐过一个路口,驶进了滨海大道。   眼前一下变得开阔起来,右边是阳光下的海,眼前是望不到头的椰林大道,宁折忍不住按下车窗,让燥热却明朗的海风灌了进来。   靠着车窗他微微阖上了眼睛,任头发在脸上和脖子间乱舞。   他觉得心情也在飞,这种感觉好陌生,但是好喜欢。   “住的地方找好了吗?”易觉秋问阿迪。   “好了,那房子真不错,样样都满足你提出来的条件。”   阿迪回说:“不过不知道这次你们要住多久,先订了三个月的,之前的行李也都先搬过去了。”   “好。”   易觉秋简单答道,看到宁折疑惑的眼神,解释了下:“之前住的地方在物流港开发地附近,那一带很偏,周围也荒凉,什么都没有,就让阿迪重新找个地方。”   阿迪在前面补充说:“现在这个地方阿宁你看了一定喜欢,房子里就能看到海,每幢房子前都是私人海滩,周围想逛街吃东西应有尽有,哦对了,还靠着渔港,走一走就能吃到最新鲜刚捞上来的海鲜,秋哥最喜欢吃海鲜了对不?阿宁你喜欢吗?”易觉秋也笑着看着他,宁折点头:“喜欢的,谢谢你啊,阿迪。”   阿迪没回头,手却朝后挥了挥:”咳客气啥,秋哥说你要来,怎么也得换个地方,找海边最好的房子……”易觉秋突然清了清嗓子:“阿迪,秋哥最喜欢你不要话多。”   阿迪的侃侃而谈戛然而止,他摸了摸头。   车再拐过一个路口,进了一条安静的巷子,停在最靠外一幢完全本地风格的二层小楼面前,“到了。”   阿迪说。   宁折跟易觉秋下车,看到雕花的铁艺院门内,满院子郁郁葱葱的植物,青砖铺面,落了一地火红的花朵,二楼的木质窗户开着,白色薄棉窗帘被风吹出来,在半空打着卷。   “还喜欢吗?”易觉秋垂头问他。   “喜欢。”   宁折看着这院和屋子,缱绻像一场梦:“很喜欢。”   他说。   作者有话说:度假风要来了~ 第43章 凤凰花与吊床   三人脱了鞋进屋子,四下打量,房子是砖木结构,红瓦屋顶,不算大,一楼有间开阔的客厅和厨房,还有个种满了植物的大露台,站在露台上,夏日宁静的海就在遥遥可及的对面。   宁折最喜欢整间屋子都有的光鉴照人的木地板,连露台都是,赤着脚跑上二楼,迎面一间小客厅,方才抬头看到的白窗帘便是二楼客厅飘出去的,另一侧并排两间卧室,都可以看到海,大的那间还有个小露台,铁栏杆上吊着一盆盆花。   卧室里的布置也是当地风格,乌木床,摸起来温温凉凉的细麻床单,床上一堆五颜六色的靠垫,鹅黄,湖蓝,橙红,宁折想,跟易觉秋那个工业冷淡风的卧室真是太不一样了。   本地人信佛,屋里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石头佛像,木雕佛像,围着佛像还撒着一圈花瓣,一并焚着熏香,并不浓烈,在敞开的空间里只有极淡的味道。   奇怪的是屋子里并不热,也许是通透的缘故,阳光晒不到的地方风是微凉的,十分惬意。   易觉秋还在楼下跟阿迪交待事情,宁折转身下楼去了大露台,那里有一张吊床,有些高,他得蹦一下才坐得上去,整个人缩进去躺下来,吊床晃啊晃的,海平面在眼里高高低低,温热的海风吹过来,早上出门起得太早,这会宁折不自觉闭上眼,觉得自己就快睡着了。   “啪嗒”,脸上突然落了个东西,宁折睁开眼,原来是一大朵红花盖住了他的眼睛,拿下来一看,跟前院里落在地上的一样,易觉秋正站在吊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宁折拿着那朵花:“你扔的?”易觉秋不说话,指了指头顶,宁折一瞧,角落里一棵高大的树上开满了红花,抬头的这么一会又落下好几朵,其中一朵正好又砸进了吊床里。   宁折拈着两朵花,听到易觉秋说:“这是凤凰树,花是凤凰花。”   他走过来,从宁折手里拿过一朵,放到他的锁骨上:“别说,还挺衬你。”   宁折坐起来,易觉秋太高了,他不得不按着他的肩膀又勾了勾他的脖子,把另一朵花也别在了他的衬衫领口:“别说,你也不错。”   易觉秋笑了笑,也不摘下来,说:“饿不饿?巷子里有很多小饭馆,要不要去看看?吃完回来再睡个午觉。”   宁折伸了伸懒腰,点点头:“好。”   正要从吊床往下蹦,易觉秋已经伸出手,轻轻巧巧地一下就把他搂了下来,两人不约而同把身上的花取了下来,放在露台的小圆桌上,一起朝房内走去。   宁折走在易觉秋身后,他不是不敏感的,自从那次书房里的大发作过后,易觉秋变得十足温柔,宁折不知道这温柔的来源,只是想,也许跟他对待叶敏是一样的,像看到一只流浪动物,在那只动物收起爪牙,表现乖顺的时候,他很乐于提供他的耐心和遮风挡雨的屋檐。   他曾嘲笑过这恶趣味,然而此时他体会到叶敏为何如此迷恋易觉秋,这人愿意温柔的时候,没人可以抵挡招架。   阿迪已经走了,易觉秋拿起桌上的草帽递给他:“别管丑不丑,出门就戴上。”   宁折倒没觉得草帽丑,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他接受一切把他变成当地人的东西。   易觉秋熟门熟路地带着他往巷子深处去,果然,才走了两三百米,就看到沿着巷子开满了半露天半室内的小饭馆,每一家都带着院子,三三两两的人坐在树荫下或是客厅里聊天吃东西,看起来很享受生活。   “想去哪家?”易觉秋问他。   其实都一样,宁折随手指了一家,那家的院子也有棵巨大的凤凰树,比他们院子里的还大,他们选了张靠露台栏杆的餐桌,每张餐桌都放着清水养泡的凤凰花。   点餐都交给易觉秋,他熟悉本地口味,宁折听他点的菜单大部分都是海鲜,还有一些汤汤粉粉,大部分都是A市不常见的东西。   菜上得很快,宁折喝一口汤,酸酸甜甜的口味,“还习惯吗?”易觉秋问他。   宁折舔了舔嘴唇:“很清爽。”   又喝一口,“还开胃。”   易觉秋笑了笑:“到一个地方,如果吃的不习惯,那就待不久。”   宁折没接话,汤喝下去确实感觉饿了,跟着一道道上来的食物他吃得简直投入。   反倒是对面的人吃得不多,跟在A市时宁折见过的他大口朵颐的样子大相径庭,看到那些带壳的东西,宁折弃了餐具直接上手,剥完一只巨大的虾,抬头看到易觉秋已经放下了餐具,点了支烟,宁折问他:“你不喜欢这里的食物?”易觉秋摇摇头:“没有,只是没那么饿。”   大虾蘸了蘸调味汁,宁折一口咬掉大半,易觉秋又说:“头一回见你这么有食欲。”   他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兜住宁折的下颌,大拇指擦了擦酱汁溢出的嘴角。   宁折忍不住想躲开,然而还不等他反应,易觉秋已经松开了。   好食欲吗?宁折想了想,好像的确是,除了从海岛回来,在易觉秋的半山别墅差点饿死的那次以外。   “下午要做什么?”宁折问。   “早上起得那么早,你睡个午觉休息下,我去处理点事情,晚点联系你。”   易觉秋说。   “今天不去港口吗?”“还没动工,就快了,工程筹备还有些事情没弄妥,这边人做事效率太低了,催也没用。”   易觉秋神色有些无奈:“明天吧,明天带你去看看。”   “好。”   阿迪把车留在了这里,吃完饭易觉秋自己开车走了,宁折关好院子门,把两人的行李搬到了楼上,很自然地安排易觉秋住了大房间,自己的东西搬进了小房间,又把两人的东西都归置好,然后又爬回了露台的吊床上,他就在这里晃晃悠悠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潮水声越来越响,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朝海边望过去,顿时怔住。   涨潮时分是海边傍晚的初始,那一段如魔似幻的自然光影大片才刚刚拉了个序幕,天空已经层层叠叠地累积了无数重颜色。   这里的日落比A市美太多了,宁折想。   还有一个人也这么想,易觉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坐在吊床边的木椅上,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里每天都这样,即使天天看,也还是觉得美。”   直到易觉秋出声宁折才发现他就在旁边,微微惊了下,他在吊床上伸了伸腿,让自己醒得彻底点。   易觉秋走过来:“怎么又睡在这,吊床睡久了腰酸脖子痛,不舒服的。”   宁折坐起来,果然,凹成一个姿势太久,整个人都有点僵,他轻轻转动头,易觉秋很自然地伸手帮他揉了揉肩膀和后背,顺着往下揉到腰,宁折不自觉想躲,按住他的手,然而易觉秋轻轻拍了拍他,低沉的嗓音吹着热息扫过来:“听话,别动。”   宁折松开手,易觉秋双手环着他,在后腰的地方力道均匀地揉按着,按住一个地方,往下,再揉一揉,不疾不徐。   才几下,不知道怎么宁折就觉得浑身都软了。   他有些喘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用力拨开易觉秋的手:“我好了,走,我们去……”他跳下吊床自顾自朝屋里走去,然而腿早就麻了,才迈出去几步就不受控地歪向了一边,眼看要滚在地上,一只胳膊从身后堪堪将他接住捞了起来,易觉秋揽住他在怀里,垂头一双笑眼问:“去哪儿?”宁折怔住,是啊,去哪儿?“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易觉秋说。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被锁了,全文见微博@加油啊少女(我知道这个名字很羞耻但是用了好多好多年就这么着吧咳)另外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锁,得等到解锁后才能继续往下更……真是开车一时爽,被关悔断肠…… 第44章 火烧的皮肤   前院外竟然停了辆敞篷跑车,白色的,双人座。   易觉秋按了按车钥匙,问宁折:“海滨道很适合跑车,而且这里没有限速,要试试吗?”宁折摇了摇头,他指了指腿:“还有点麻”。   其实人也是懵的。   易觉秋帮他打开副驾车门:“以后不要在吊床睡那么久,人不舒服,也容易着凉。”   “嗯,知道了。”   宁折坐了进去。   易觉秋换了副太阳镜,又递给宁折一副,此时整个天地都是夕阳余晖,正是一天中最黄金的时刻,仍有些烈,却已经是热而不灼,正适合用皮肤去感受。   车顺着海滨道往另一头去,宁折没问去哪儿,易觉秋在这不限速的道上开得跟赛车手一样风驰电掣,跑车的引擎低吼咆哮,像一头狮子。   这人野得很,车里没人说话,然而宁折偏头看一眼,心里冒出这句话。   看起来不动声色如冰山,然而却是野的,疯的,怎么想怎么做说一不二,不知怎么对易觉秋的这番感触评价一冒出来,脑子里头一个画面是那夜的床上,他的胳膊兜着自己的腰,轻轻一用力就把人抛在了床上,压下来,像一只野兽一样亲吻,撕咬……宁折朝另一侧偏开头,身体不自觉地也退了退,还好有墨镜和把人吹得乱七八糟的海风,没人看到他脸红,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右手搭在了车窗边,咬起了手指关节。   “怎么了?开太快不舒服?”易觉秋问他。   “没。”   宁折回过身,咳嗽了声:“没怎么,看风景。”   “快到了。”   易觉秋说,跟着车速明显慢了下来,“看那边。”   他指了指前方。   宁折也看到了,前面的海滩边有一大排蓝白色的帆船,蓝色的帆,白色的桅杆和船身,还有很多的人,熙熙攘攘地。   “我们坐船去看落日,本来是这里的一个景点,也算是本地的传统,带你感受下。”   易觉秋说:“然后去渔港吃饭。”   车已经驶到了附近,在一个当地人的指引下泊到了露天车位上。   他很自然牵起宁折的手往海滩去,宁折拽住他:“等等。”   他指着路边的一排小店铺:“我们换件衣裳吧?”那里一溜的花衬衫花短裤拖鞋店,他跟易觉秋都还穿着A市过来的衣服,跟这里格格不入。   “行啊。”   易觉秋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挑了不同花色的衬衫短裤,“你穿亮色好看。”   易觉秋拿了粉和湖蓝相间的椰树图案花衬衫给宁折,宁折反手一件:“那你穿这个吧。”   他手里的这件是大朵的凤凰花。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很像两个当地人,晚霞也到了最绚烂的时分。   给帆船揽客的当地人在店外等着他们,几乎人一出来就围上了,所有帆船都一样,宁折随手指了一艘。   这里的帆船全都是螃蟹船,船身本身是窄的,容纳不下多少人,但两边有长长的伸出去的横向桅杆支柱,就跟螃蟹的腿一样,每根支柱间都铺了结实的渔网,看日落的人全都坐在网兜上,很像吊床,摇摇晃晃,悠悠哉哉。   易觉秋直接包了一艘船,两人上去,易觉秋走在前面,“你先别动。”   他回头对宁折说,而后一只手撑住船舷,轻轻松松地一跃就跳到了渔网上,他朝宁折伸出手:“过来。”   有样学样,宁折也撑住船舷准备跳过去,然而刚站上船舷就被对面的人双手卡住腋下抱了过去,不,应该说是拎了过去,就像拎一壶水一瓶酒,一只小猫或小狗。   两人坐在渔网外沿,背靠着桅杆支柱,易觉秋在最外侧,胳膊靠着桅杆摊开,将宁折罩在里面,这里风最大浪最大,景色也最美。   船开了,往更开阔的海面驶去。   很奇特的感受,明明是在海面,却像是个半空,离了平静的岸边,海面渐渐颠簸起伏,人也随之高高低低,然而坐着的渔网是软的,安全的,人就在这张巨大的吊床上吹风看云,听潮汐阵阵。   真是……好舒服!宁折全身都松下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放弃了对易觉秋的“抵抗”,他靠着他的胳膊,继而是胸膛,继而整个人都歪在了对方身上。   傍晚的海风是凉的,然而易觉秋的胸膛很热,宁折突然生出更多妄想,他早已看过易觉秋的身体,此刻却想伸手去触摸,一寸寸去感受他的肌肉,饱满的,有力的,那么多的力量从这里发出,只分出少少的一缕,就能让自己动弹不得。   这念头在脑海里盘旋,然而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宁折就这么靠着,像终于找到了舒服位置的宠物,等着主人施以爱抚。   风大,易觉秋搂得他更紧了些,手指从后插进他的头发,在头皮上轻轻摩挲。   跟着这指尖又缓缓滑到耳廓,又软又轻地带过去,捻着最底下那片柔软薄韧的耳垂。   连带着颈侧和下颌,不安分的手指一寸寸扫过,触手所及之处皮肤光滑,有少年特有的茸茸触感,手指的力度也在加深,宁折觉得右边的耳朵开始像火在烧,红透了,他知道。   修长的手指扫过侧面脖颈,游到了前面,手掌包裹住喉结,在那里很轻柔地按压了几分,而后松开,转了个方向向下探去。   衬衫空空荡荡,风吹得鼓动起来,探进去的手指毫不费力……宁折仍旧不说话,他发不出声音,努力抬了抬头,发现扯帆的工作人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此时天大地大,只有他们俩。   于是他转了头去索吻,刚要碰到时易觉秋朝后躲开,他捏住宁折的下颌:“吃东西,要慢慢来,知道吗?”……易觉秋不再笑了,他眼眶通红:“你怎么这么贱啊宁折,给你什么,你就要什么。”   这是第二次易觉秋说宁折贱,但跟上一次不同,这一次易觉秋的口气十分温柔,“你好贱啊。”   他说,看起来并不是厌恶,却像是打着厌恶旗号,死不承认的喜欢。   宁折说不出话,易觉秋的手指一根根从他口里抽出,他缓缓合上了嘴巴,嘴唇红肿,似是没法完全闭拢般微张着,一股拙劣的勾人气息。   易觉秋又伸手擦了擦他的嘴角,两人的喘息都渐渐平复下来,宁折看着他,他好想问出那句话,“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是认真的吗?”他问不出口,他知道等着他的将是另一番羞辱。   作者有话说:有删减,微博见吧(之前的图片被屏蔽了,置顶微博下有链接) 第45章 深海月光   上岸后,易觉秋的温度明显降低了很多,不如在A市时冷淡,却也远不如来K市后他表现出的温柔。   宁折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人喜怒难定,但似乎琢磨到一些规律,便是每次他得到一些,尝到一些滋味后,便会对自己更厌恶几分。   像是一种反弹,或者,是他对自己表现出一丝丝难控情欲的厌恶。   想到此,宁折突然觉得K市也只是一场泡沫,初到时的欣喜松弛散了大半,他默默跟在易觉秋身后,天色已晚,他却戴上了墨镜,看起来神色木然。   原本渔港吃饭的安排易觉秋也没再提,两人草草在停车场附近吃了点东西,海滩到了夜里才最繁华,那些白日里破败的建筑罩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瞬间换装成人间乐园。   开始有醉酒的人不断从眼前踉跄走过,在海滩欢呼或大哭,一簇簇的人涌到了一起像是一场场狂欢,露天酒吧热烈的电子舞曲跟海潮声混在一起,互相煽动。   满街满巷的荷尔蒙,去掉阻隔剂的信息素四处飘散,这是个情欲的城市,夜色再深一点,人们可以在海滩上当众发情,甚至会引来欢呼。   声,色,纵,欲,宁折想起几个月前的热带海岛,那里的欲望带着权色与交易的气息,跟这里还是不同,这里更加赤裸,近乎兽欲。   易觉秋呢,他看起来是喜欢K市的,却又厌憎这明晃晃的欲望,这很矛盾。   “走吧。”   易觉秋起身,晚上他仍然吃得不多,因为开车也没喝酒,看起来寡淡得很。   沿着海滨大道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无言。   到了住处,易觉秋似乎迫不及待开始喝酒,宁折转身上了楼,此时他们心知肚明都不想看到对方,心照不宣地各自避开,然而易觉秋叫住他:“宁折。”   ?宁折站在楼梯上回头,易觉秋顿了顿,指着楼下客厅桌上的一尊雕像说:“这是阿迪特意为你买的,是夜灯,可以放在你床头,适合晚上开着睡觉。”   宁折一怔,他从没跟易觉秋说过怕黑的事情,他折下楼,拿起那尊夜灯雕像看了看,很精美的一盏灯,当地人的手工艺品,一只铜雕小象,却有着人的身子。   “是象鼻神。”   易觉秋又补了句:“毗那也迦原本是人,但被父亲误杀砍掉了头颅,母亲把大象的头给了他,令他得以复生,他是个很善良的神,消除灾厄,庇佑四方。”   宁折轻轻抚摸小象的鼻子,耳朵,像是自言自语:“原本是人,却被自己父亲弄成了怪物,为什么他还能保持善良?”易觉秋有些狐疑地盯着他,宁折回过神笑了笑:“替我谢谢阿迪。”   既然那人不说,他便也不说破。   “他不是怪物,只是改了容貌,仍旧是神。”   易觉秋又说了句。   宁折没回头,也没再答话,径直上了楼。   夜里的温度十分宜人,宁折洗了澡换掉花衬衫,又把房间的窗户打开,院子里植物的气息混着海盐味交杂着涌进来,陌生得令人心安。   眼前是一片私人海滩,没什么人,只有月光照在海面上。   宁折站在窗边看了会,把房间的灯关了,只有象鼻神的夜灯幽幽一簇光,他躺在床上,下午睡过了这会并不困,但是他放空了自己,不一会就真的睡了过去。   睡得并不深,睡着的时候甚至还能感受到风吹进来,浪潮的声音和院子里的花香,就像一场清醒梦,醒来的时候很是恍惚了下,定了定神才想起来今夕何夕,此地又是哪里。   楼下有一些很轻的响动,宁折起身到窗口,看到易觉秋竟然还没睡,他躺在露台的吊床上,手里抓着一杯酒。   宁折看了看手机,夜里两点,那人不知道喝了多少,月光照在他身上,雾蒙蒙的。   于是他打开房门下楼。   易觉秋看到宁折并没吃惊,只是问他:“还不睡?”宁折坐到吊床旁边的木椅上:“睡着了,又醒了。”   “哦,来陌生的地方不习惯,过两天就好了。”   易觉秋淡声说。   宁折没再解释,并不是这样,他其实喜欢陌生。   “你呢,为什么还不睡?”他问易觉秋。   “想事情。”   “什么事情?”易觉秋沉默,看起来并不怎么想说。   宁折也随他,其实有没有答案对他也不怎么重要。   过了会他却又叫他:“宁折。”   “嗯?”“你父亲……宁震慈去世前,你过得快乐吗?”易觉秋问他。   完全猝不及防,宁折没料到此时易觉秋会到问到这个人,他愣了愣,一时说不出话,他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就是他的葬礼,我觉得你不开心,最初以为是因为他去世的缘故,后来觉得不是,但我不知道原因。”   易觉秋喝了口酒,杯子已经见底,他指了指桌上的酒瓶:“递给我。”   宁折直接拧开瓶盖,给他倒了小半杯:“少喝点,太晚了。”   他放回酒瓶,正要坐下,易觉秋却抓住他胳膊:“别走,还没回答我。”   宁折双手搁在吊床边:“快乐,不快乐,重要吗?”易觉秋坐了起来,垂头看着他的脸,说话也混着酒气:“重要。”   “可我认为不重要,对一个背负了二十亿债的人来说,尤其不重要,而且你问的是过去,过去早已无可改变,更加不重要。”   宁折说:“易觉秋,我真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单纯。”   易觉秋根本不管这话里刻意的嘲讽,他继续追问:“因为他逼你做那些事?参与他的种种阴谋?”宁折撇开视线:“不,不是,我说过很多次,他没有逼我,是我自愿的,你忘了,我是他的遗嘱继承人,如果没有事发……难道宁氏的所有内幕我不应该知道?”易觉秋看起来有些生气,又有些醉意:“我不相信,宁折,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不信。”   “那就不要再问我。”   宁折语气也很强硬。   他要转身离开,然而易觉秋拽住他不放,“上来。”   他挪了挪身体,在腿边空出一小块位置。   宁折不想:“你干什么!”他挣了挣却没挣开。   易觉秋把酒杯塞到他手里,而后双手稍一用力,直接把他抱到了吊床上,吊床骤然增加了重量,往下坠了坠。   “会断吧?”宁折看了看两端。   “不会,牢固得很。”   易觉秋说。   宁折缩在他的腿边,两人面对面斜坐着,他把酒杯递给易觉秋,易觉秋接了过去,却伸到了他的嘴边:“喝一点。”   他说。   酒杯微倾,琥珀色的酒液流进了宁折的口里,很烈的酒,一些苦涩过后有回甘。   易觉秋又倒进一些,宁折呛住:“够了。”   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来,他抬手要擦,易觉秋却突然凑了过去,舌头舔住他的唇角,“别浪费。”   他含混不清地说。   宁折屏住呼吸,正在他以为易觉秋又要如上次那般狂风骤雨般狠狠吻他的时候,他却移开了,仿佛就真是为了唇角的几滴酒。   这人……宁折忍不住有些羞恼,为何总是这样!他醉了,每次醉了就格外不管不顾。   易觉秋向后靠过去重新躺下来,吊床轻轻晃动着,他整个人占了大半,宁折皱眉:“我快掉下去了。”   “不会。”   易觉秋伸出手,看也不看,直接捏住宁折的脚踝,把他的两条腿拉开,放到了自己身上:“这样不就行了。”   宁折只穿了短裤,两条修长的腿此时搁在易觉秋的胸口,他再往前伸一伸就能碰到那人的下颌甚至嘴唇,于是忍不住屈起膝盖往回缩了缩,然而易觉秋捉住他:“乱动什么。”   他的手没再离开宁折的脚踝,一只手捏住,轻轻按抚了起来。   顺着脚踝向上到小腿,膝盖窝,大腿的最下端,内侧,那只手来来回回地摩挲着。   “你好滑。”   他说,声音有些暗哑,一杯酒又已经喝下去大半。   宁折的胸口有些起伏,却不敢动,他想开口说想走,然而知道这人并不会放过他。   在他尽兴之前,不会放他走。   ……(删了一点点)那人一只手捉住他的脚踝,带了些力道,让宁折的脚掌深深浅浅地按下去,滑来,滑去。   “动动脚趾。”   他又命令,哑着嗓子说:“你怎么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我教。”   宁折听他的,顺着他给的力道……易觉秋捏着他的脚腕越来越用力,宁折忍不住叫疼,然而易觉秋似完全听不到一般,他闭着眼,仰天躺着,喉结一动一动,只是最终也没发出宁折渴望听到的声响。   再睁开眼睛时候他看起来仍然是冷静的,他身上的某处已经被宁折的脚掌揉搓得不成样子,衣衫都皱成了一团,他松开宁折的腿,丢到一边,嗓子更哑了:“什么都做不好,你走吧,去睡觉。”   那只脚的脚心似被火烧过,宁折什么都没说,撑住吊床边缘跳了下去,回了屋。   作者有话说:服气了,上一章被锁了三十几个小时还没解锁……那这一章敏感部分我先删为敬,完整版见微博吧~没删多少,当然不看也OK。   周四见~ 第46章 它们不属于你   次日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这一觉竟然莫名香甜,宁折起床,发现易觉秋也还没去工作,正在楼下跟什么人说话,他一身运动装,像是刚晨跑回来,一边擦汗一边喝一杯果汁。   在二楼客厅的栏杆处往下一瞧,有个陌生的阿姨正在厨房做吃的,一身当地人的花裙子,黝黑皮肤,脑后盘了个发髻,还簪着朵鲜艳的大黄花。   两人都觉察到楼上,同时抬头看向宁折,易觉秋没什么表情,阿姨却咧嘴笑着对他说:“好了就下来吃饭!”桌上已经摆了一些吃食,果汁牛奶切好的水果,易觉秋指了指阿姨对他说:“芳姨,阿迪特意请过来做早餐和打扫屋子。”   哦,是这样,宁折想,难道这不是我的工作么?在A市的时候某人明确表示过,打扫屋子,司机厨子,都是你的。   宁折摸了摸头去洗漱。   下来的时候易觉秋也刚从楼下的浴室出来,冲了个澡,两个人坐到餐桌前,桌上多了一只青石浅口盆,里面盛了水,水面飘着满满一层凤凰花。   看来这是当地人的传统,掉落的花朵用清水养起来,清淡微香,好看养眼。   芳姨一道道端上早餐,都是宁折没见过的食物做法,一人一碗煮好的粉,用了柠檬香草、姜黄根和酸橙制成的青咖喱,上面还覆着薄荷叶、豆芽、绿豆、香蕉花、黄瓜和其他蔬菜,看起来颜色丰富极了,吃起来口感顺滑清爽。   宁折只吃这一碗,喝一杯牛奶就饱了,易觉秋今天胃口好似好了很多,又吃了一块夹着火腿肉的烤土司,两人吃饭时已经习惯了不说话,待他吃完,跟宁折说:“跟我去港口看看吧。”   “好。”   宁折点头。   工作的时候易觉秋没开跑车,仍旧是阿迪来接他们,一看到宁折阿迪做了个夸张的全身涂抹的动作:“防晒霜涂好了吗阿宁?今天很晒哦。”   宁折笑着点头,他不想在车里再上演易觉秋假扮温柔的场景,已经自己做好了准备。   “走吧。”   易觉秋往前,阿迪小跑着替两人拉后车门。   易觉秋在车里跟阿迪聊起工作事项,宁折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似乎事情进展得有些不顺,牌照虽然到手,但后续开发经营需要审批的文件极其繁杂,他们从最初参与项目竞标开始就已经着手进行图纸规划设计,然而施工图直到现在也还没审批通过,每耽误一天,就会额外多出许多消耗,而且审批的流程自下而上,每一层都得疏通关系,十分棘手。   阿迪一条条汇报最新进展,遇到了什么问题,需要哪些协助,易觉秋一项项回复他,宁折听起来事情虽然棘手,但都算有条不紊。   车已经偏离了海滨道,去往另一侧,绕过一段山路,宁折远远就看到了一大片开阔的,平静的,拯待开发的深水港。   还未到近前,易觉秋半路让阿迪停了车,此时他们站在高处,正好俯瞰到那一大片。   易觉秋压了压宁折的草帽给他戴好,指着眼前的港口说:“我有信心,不出三年,这里将是整个联邦最值钱,最赚钱的地方。”   “它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没有风浪,近三十年来的记录,连台风大都会绕过这里,以后所有往来联邦的进出口货物都将从这里进出,它安全高效,会是24小时的不夜港。”   整个港口的规划都在易觉秋的心里,他对宁折一一道来,这一块会建什么,那一块又是如何规划。   讲的人认真,宁折听得也认真。   只是待易觉秋讲完,宁折想了想,问道:“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指点完江山,易觉秋双手插在裤兜,戴着太阳镜的脸看不清神情,他偏头看着宁折:“因为它也是你的。”   听了这话,宁折看起来并没有激动,他沉默了会又问:“为什么是我的?”易觉秋看着他:“牌照是你拿回来的,理应有属于你的一份。”   “是吗。”   宁折看向眼前那一大片平静的开发地,心中隐隐动了动。   易觉秋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港口重新成立了新的项目公司,由易秋集团控股,项目体量大,新公司的股份相对也比较复杂,我能做到的是我始终是项目的实际控股人和主理人,以及给到你我能给的最大股份,5%。”   已经很多了,这种体量的项目,%都是不得了的量级,易觉秋不可谓不大方,然而宁折问他:“这算是什么,交易?”他笑了笑:“你终于还是同我做交易了。”   易觉秋即使带着墨镜也看出神色变了变,他说:“如果对你来说,当做交易能让你接受,那请便,至于我,我当它是回赠。”   又说:“交易有来有往,馈赠也有来有往,之间的区别,你应该不会不懂。”   宁折没再说话,“走吧。”   易觉秋说。   之间的区别……还剩一小段路,宁折在车上想,不过是没感情与有感情的区别。   易觉秋说是回赠,他在表达什么?感情?宁折不想再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话,易觉秋总骂他撒谎成性,张口就骗人,然而他自己才是个假话精,并且假而不自知,假装温柔,假装动情,假装情欲横生。   都是假的。   宁折恼恨地想,他恨不能此刻冲到他脸前大声说:“不,你最没有的就是感情!别自欺欺人了!”然而他只是在车里不舒服地扭了扭,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来。   这一天易觉秋很忙,在港口旁的办公室跟工作人员开会,又跟A市的联邦领导视频电话会议,还与设计院的人一起修改图纸,他忙起来的时候再也顾不上宁折,于是宁折自己在还未开发的港口四处闲逛。   他也不自觉开始想象不久的将来这里昼夜不休的繁忙景象,巨大的集装箱载着全球的货物从这里进进出出,港口还停着一艘艘巨大的远洋航轮,无数的工人、船员、报关员忙碌着……这些都会与自己有关。   是这样吗?宁折突然感觉到胸腔里一股热血,像是什么东西正在复苏。   两年后他将正式开始还债,有了这5%的股份,二十亿的债务变成可以完成的任务,人生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场变故彻底毁去,隐隐生出希望。   这很好。   想着想着,宁折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了易觉秋的这番“回赠”之于他的意义。   一直到日复一日的绚烂晚霞再次降临,易觉秋还没忙完,宁折在海边自己看了场落日,直到夜幕落下,才接到易觉秋的电话:“在哪儿?刚结束,一起去吃饭吧。”   “在海边,马上回来。”   宁折挂掉电话往回走。   易觉秋站在办公楼的门口等他,阿迪也在,他吩咐阿迪:“带我们去住处旁的渔港渔市,然后你就可以下班了。”   “好嘞。”   阿迪把车开了过来。   易觉秋带宁折去了前一天说好却没去的渔市,这里是另一番景象,卖新鲜海鲜的摊子和吃饭的露天夜市混在一起,人们先去海鲜摊挑好生鲜,再丢给夜市摊主加工,两边都热火朝天。   买的,砍价的,煎炒烹炸的,吃的,喝酒的,所有人在此处都兴高采烈。   宁折觉得新鲜极了,又想起易觉秋唯一跟他去超市的一次,在里面表现得极其水土不服,此时却带自己来了这么个吵吵嚷嚷的神仙地,简直不可思议。   只是他似乎也并不太熟,也颇嫌弃那些拎着刚挑好海鲜袋子的人蹭到他。   宁折干脆走在了前面,他也没试过在这种地方挑食材买菜,好在这里每一家的海鲜看上去都极其新鲜诱人,于是他只需要问身后那个人“虾吃吗?”“螃蟹吃吗?”“生蚝?海胆?……”不一会已经在手里拎了四五个袋子,差不多了。   夜市摊子也随便找了一家,看起来每一家都生意好,店家询问怎么加工,易觉秋只来一句:“按你们本地做法。”   “得嘞,您二位等着,马上就好。”   两人找了张露天的空桌坐下,易觉秋又招手要了一瓶当地的酒,给宁折倒上一杯:“试试看,大米和花一起酿的。”   宁折喝一小口,有些清香。   菜上得很快,海鲜的处理大多不过清蒸白灼或炭烤,配上酸甜或轻辣的蘸汁,一道海蟹却是做成了咖喱味,倒不是宁折以为的咖喱,而是当地人特制的,清甜爽口的一种酱料,吃起来齿颊留香。   两人都直接上了手,在这种地方吃饭百无禁忌,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全扔到一边,痛快极了。   宁折吃完咖喱蟹又舔了舔手指,易觉秋突然说:“宁折,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宁折手指头还含在嘴里,望着对面。   易觉秋神色很严肃,他已经吃完了,放下手里的东西,拿餐巾擦着手:“如果说交易,这是我唯一要跟你做的交易,代价就是那5%的港口股份。”   宁折也放下了手,果然,早上说是回赠,到了晚上就变成交易,他看着易觉秋:“你说。”   “以后不准再用这样的方法去换取任何东西,跟顾义仁那次是最后一次,你答应我。”   在这个很不认真的场合,易觉秋很认真地说。   宁折没有说话,沉默了会,易觉秋又说:“宁震慈塞给你的那些黑幕,让它们跟他一起烂在棺材里吧,它们不属于你,你应该往前去,把所有跟宁震慈有关的一切都斩断干净。”   宁折咬了咬牙:“这么容易,斩得干净吗?”他摇了摇头。   “我帮你。”   易觉秋说:“有我在,就做得到。”   宁折看着他,觉得易觉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笑了笑低下头。   “宁折!这件事没得商量,我说过,这是我跟你之间唯一的交易,也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易觉秋加重了语气。   于是宁折终于点了点头,“好。”   他说:“我答应你。”   他想,他们根本是两个完全没有信任的人,才会用一次次的交易,来确保一些本应简单存在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今天评论区的戾气有点重,本来想说点什么,想想又算了,各花入各眼,随缘吧,说站反的,我迷惑脸,就这还会站反?关于为什么秋总突然对小宁“变好”了,emmm,其实小宁在前期,只要自己不搞事情不作妖的时候,秋倒没对他多坏,只是冷淡罢了(其实是刻意的但秋总憋着不说,有些还没来得及铺展开的背景原因让他不能允许自己对宁折热情),因为小宁去要挟顾义仁拿到了牌照,这点激怒了秋总(这么做很危险秋担心他),一再强调你不要搞事情但你就是要搞事情,暴怒惩罚了宁,但马上后悔,于是态度转变。 第47章 引擎咆哮   这一夜过后,易觉秋没再弄过宁折,那两次的情欲勃发像是一场心血来潮,潮来潮退,他们恢复成在A市时的相处状态,像主人与保姆,上级与下级,易觉秋吩咐什么,宁折做什么。   “主人”此时正在工作,宁折坐在会议室的一角,易觉秋让他做纪要,他却深思游荡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连着一个星期都是如此,易觉秋像带一个随身物品一样地带着宁折,他要忙工作,宁折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K市有那么多好玩的,但宁折不能去,易觉秋说“冯川还没查出那个医院护士的底细,你最好乖一点,不要到处乱跑”。   于是宁折跟着一起被迫关注物流港口的进展,易觉秋才来了一个星期,很多事情都已经有了突破,设计施工图纸又一次呈报了上去,这一次畅通无阻,已经有内部消息传来,很快会审批通过。   仍旧是顾义仁掌控的联邦建设部的审批,是他故意拖延了这么久,让易觉秋多付出一点消耗,但最终一定会通过。   宁折知道,易觉秋也知道,只是项目开发的一些阻碍小插曲而已。   宁折没问过他,为何要从军工逐渐转向商业民企,在他看来,背靠联邦军方,应该更方便成为一个只手遮天的人物,钱也并不少,军火从来都是铤而走险刀尖舔血的枭雄们追逐金钱的渠道,易觉秋甚至不需要舔血,这条金钱渠道于他而言早就是送到眼前的,但他偏要放弃,为什么?他身上有太多宁折不知道的部分,应该说,除了眼前这张面孔,这具身体是宁折见过的,藏在这具身体里的所有东西,宁折根本一无所知。   他对这个养他的,禁锢他的,情欲上来时就要弄他的人一无所知。   此前宁折不愿意也不想去探究,但现在不一样,他想知道了。   又过了三天,港口的施工图纸和开工许可终于都审批完成,办公室里一片欢腾,阻挠项目进展的最后一块石头已经搬开,此后的动工,建设,经营都把握在易觉秋可以掌控的范围内,早已经制定好的项目日程表正式启动。   这天易觉秋很高兴,所有人从筹备到现在已经一年,几乎全年无休,他给整个公司放了两天假,假期回来再满血开工。   晚上两人又在渔市吃饭,易觉秋问宁折:“这几天是不是很闷?”“还好。”   宁折说,他是真这么觉得,跟着一起上上班,时间过得很快。   易觉秋说:“K市有很多不错的地方,明天我带你去,潜水怎么样?”宁折犹豫了下,他并不会,也没试过。   易觉秋又说:“没事,我可以教你,不会游泳也没关系。”   游泳倒是会的,宁折点点头:“好。”   “很美,你会喜欢的。”   “嗯。”   “一会吃完我们去买下装备,我租了条船,但潜水装备最好自己买,我不用别人用过的。”   易觉秋说。   “好。”   宁折说,他已经习惯了易觉秋安排一切。   一只剥好的蟹腿递到宁折跟前,“多吃点,来这里这么些天也不见你长胖。”   易觉秋说。   宁折接过来,他胖不了,心想,只是面上什么都没说,默默吃掉。   第二天直接去了游艇码头,两人从车上拎出前一晚买的装备,潜水服,潜水镜,浮潜的面罩和深潜的氧气瓶,一大堆东西搬上了船,船上只有一个负责开船的工作人员。   潜水的海域距离K市有大概一个小时的航行距离,并不远,易觉秋告诉他,那一片的海面下有大片的珊瑚礁,吸引了各色漂亮的热带生物聚集其间,海水清澈,鱼群五彩斑斓,是个海中的奇幻之国。   两人在船舱中换好潜水服,薄薄的布料贴合着身形,都刚好合身,只不过一个看起来线条柔和,另一个却宛如美术雕塑。   宁折看着易觉秋,即便他早已见过这具身体,并不需要想象,却还是忍不住动了动喉咙。   一种他从未拥有过,也不可能成为的美。   易觉秋给他讲解深潜要领,其实操作得当,深潜反而更安全可靠,宁折很快掌握,易觉秋握紧他的手:“在水下我不会松开你,你有任何不适都可以直接给我指示,我们马上上来。”   “好。”   宁折点头。   两人戴上潜水镜,咬住呼吸嘴,同时翻进水里。   才下去两三米,世界就已经完全不同,阳光穿透海面,水下看起来清澈瑰丽,黄色的蓝色的橙色的小鱼群成群结队地在两人身边穿过,各种奇形怪状,各种呆萌,宁折伸出手,有些呆呆的鱼还会过来啄咬手心。   这片海域并不深,下到不到十米就已经是白细的沙滩,是个很适合初学者来体验的地方。   易觉秋带着他在这片区域巡游,悠然自得。   过了不知道多久,易觉秋握了握他的手,另一只手朝上指了指,宁折点点头,于是易觉秋带着他上行,浮出海面。   原来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四十分钟,在水下还不觉得,上来后宁折才感觉到有些累,潜水也是件消耗体力的事,只是不太容易被自己察觉。   船上有备好的食物和水,宁折补充了点能量,决定在甲板上晒晒太阳休息下。   他脱下潜水服,换上花衬衫和短裤走出舱外,易觉秋的潜水服脱到一半,上半身的衣服挂在腰间,他招呼宁折:“过来。”   宁折怔了怔,易觉秋手里拿着瓶防晒霜:“你准备就这么晒?那一会晚上不用去渔市吃虾,直接吃你得了。”   宁折要接过防晒霜,易觉秋却说:“衣服脱掉。”   算了,宁折脱掉上衣,易觉秋的手指贴上来,带着海水的清凉温度,手指轻柔地涂过他的脸颊,脖子,到了胸前和后背的部分直接贴上整个手掌。   他的手掌好大,宁折想,易觉秋涂抹的时候面无表情,宁折盯着他,他真的什么都没想吗?手掌带着力道揉过胸,腹,肩胛,后腰,而后易觉秋蹲了下来,开始涂抹大腿。   宁折什么也没说,他就这么站着,眼睁睁看着易觉秋揉遍了他全身。   “还有这里。”   易觉秋又站了起来,轻轻扯下一截宁折的短裤,双手环绕到他的后背,手掌揉上豉翘的臀。   一下,两下,三下……宁折在心里默默数着,硬生生数到第三十下,那只手终于消停了下来。   “好了,去吧。”   易觉秋再开口声音有些暗哑,又扔给他一张毯子和一只太阳镜。   过了会,易觉秋也出来了,他只穿一条泳裤,身上草草涂了些防晒霜,在宁折旁边铺了条浴巾面朝下趴下来。   宁折仰天躺着,墨镜架在鼻梁上,他微微斜过眼,看到身边那人这么近,圆鼓鼓的翘臀,像两座小山。   见惯了他穿西装正襟危坐的样子,此时真是……宁折忍不住动了动,背朝易觉秋翻了个侧身。   不料一只胳膊搭上宁折的肩,又把他掰了过来,那胳膊干脆不走了,直接揉上了他的脖子和喉结:“躲什么,又没怎么样。”   在这人面前躲是没用的,宁折放弃了,自暴自弃地躺平放松下来。   旁边人似是感觉到了他的放松,拍了拍他的脸:“这才对。”   那胳膊倒没再乱摸,易觉秋像是真的在晒太阳,这些天他已经比宁折黑了好几度,黑了一些后,身上的疤痕也像被遮掩住了,看着不再那么狰狞。   宁折手指按了按他后背一条明显的伤疤,随口吻:“怎么弄的?”“特种部队的训练,每个人都有。”   易觉秋说得淡淡的:“也可能是打架被人砍的,忘了。”   “听着像混黑道的。”   宁折说。   易觉秋却笑了下,冷笑:“黑道?黑道在军方面前都是小儿科,你不知道……”他突然打住话头:“算了,不说这个。”   “为什么要从军工转做民商?”宁折又问。   易觉秋眉头皱了皱,偏头看向宁折:“很多事情说了你也不懂,别问这么多。”   宁折也皱起眉头,这话的意思不是说他不懂,而是他不配懂,或者,没资格知道。   他有些生气,默默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的好,相信我。”   易觉秋又说,声线低了几寸,软了几分,听着像在哄人。   鬼才要知道,宁折想。   下午又玩了会浮潜,继续晒太阳,直到在船上看完日落才回到岸边,没去渔市,在游艇码头附近找地方吃饭又花了好一会,易觉秋对这里还是不熟,又挑剔,最后还是打电话给阿迪,遥控指路才找到一家满意的。   一通折腾下来吃完饭已经到了深夜,一天晒下来宁折也没见变黑,只是红了些,像酒后又像浴后,但他是开心的,易觉秋的心情也很好,港口马上就要动工,一切顺遂。   从这里回住处的路程稍有些远,大概四十分钟左右,这回是宁折开车,他想试试在不限速的地方开易觉秋那辆改装过的,劲头十足的跑车。   开了一段,车驶出了街区,开上一段跨过海面的公路桥,那一头连着的就是海滨大道,宁折逐渐加速,风与浪都卷在耳边,跟车引擎的咆哮混在一起,令人心都提起来。   突然,他脑子里某根神经跳了跳,直觉到一股说不出的不对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身后一直跟了一辆重型卡车。   K市没有重工业,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卡车,唯一会用到这种车的地方是即将施工的物流港口,并不在这里,而且即便是港口的卡车,也是要在易觉秋的授权之下才会进入K市,这时出现的车并不是。   易觉秋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低声冷静地说:“加速,甩掉它。”   作者有话说:在我眼里这章是清水文,希望不会被锁~ 第48章 “抱紧我!”   宁折狠狠踩下油门,“蹭”一下跟它拉开距离。   然而前面过了一个并入的匝道口,又出现两辆并排行驶的卡车,并且没有行驶在规划线内,两辆车占据了三股车道,时不时地左摇右晃,就像司机喝醉了一般,卡着宁折的跑车过不去。   身后的重卡追了上来,并闪了闪车灯,很快,前面的卡车也闪了闪尾灯,宁折瞬间明白,这是暗号。   他们要行动了。   心猛地提了起来,宁折全身的汗毛瞬间张开,他都来不及想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冲着谁来?他还是易觉秋?周身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   易觉秋靠了过来揽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搭上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别怕。”   这一段的海面公路桥没有分支岔路,很长,足够让那些人动手。   被堵住去路的跑车车速慢了下来,后面的卡车加足马力,冲上来用车头顶上跑车的车尾,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两车相撞,跑车被冲得向前猛蹿,几乎就要撞上前面卡车的车尾,易觉秋死死卡住方向盘,声线沉稳地命令宁折:“刹车,松,再刹。”   堪堪将车稳住在撞上前的一刹那。   然而这种操作根本经不起再来第二次,易觉秋看向四周,两侧是海,除非头顶来直升机救命,他们这一次撞上了对方精心布置的杀着。   他第二次在宁折耳边说了句:“别慌,稳住,很快就好。”   而后拉开副驾座位下的储物箱,从里面摸出一只手枪,朝后瞄准了正要发起第二次撞击的重卡。   两辆车的车身高度相差太远,易觉秋瞄准的是车轮。   “砰!”一枪击出,车的前轮歪了歪,然而车身并没有失控,短暂的扭曲之后继续追击他们。   这种重卡实在太过皮糙肉厚,还经过改装,普通的小口径枪不一定有用,然而此时也只能这样了,易觉秋继续瞄准,击出第二枪。   就在此时,重卡的身后冒出一辆摩托,车上两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前面人开车,后座的人手里端着一支M4。   摩托车迅速飙到与跑车平齐,他们在跑车左侧,那支M4瞄准了宁折。   惊心动魄的一瞬宁折仍然看了眼那辆摩托车,他不认识他们,然而对方动用了M4,是要他必死无疑。   这些杀手的目标不是易觉秋,而是他!他额头冷汗如瀑,此次凶多吉少,根本来不及弄清楚前因后果就要死了!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被旁边的人用身体盖住,易觉秋扔掉手枪从座位上站起来扑住宁折,一只手狠狠拉过方向盘,向右打死,大声吼在宁折的耳旁:“加油,踩到底!”“砰砰砰砰……”M4的子弹雨点一般打来的时候跑车猛地蹿向右边,强劲的马力冲破护栏,整辆车向桥下海面冲了出去。   “抱紧我!”易觉秋吼。   “吸气!”落入海面前的一瞬,易觉秋又吼。   而后他的一只手捂住了宁折的口鼻,两人随车一起沉了下去。   那些人还没放过他们,密集的子弹从海面落下。   易觉秋解开绑着宁折的安全带,把他从车里拽了出来。   好在这一带距离岸边并不算太远,海底没有深不可测,跑车往下坠了一阵后,以一个倾斜的角度车头插进沙滩和淤泥,易觉秋游到车尾,不知道是不是天意要帮他们,后备箱还有今天潜水没用尽的氧气瓶。   两人憋着气,易觉秋拿出装备先给宁折套上,宁折却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易觉秋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中弹了。   左手臂的肩头被子弹打了个对穿,此时正汩汩出血,两人四周的海水被染红一大片。   他顾不上,担心上面的人会跳海继续追击他们,几近粗暴地给宁折穿戴好后,自己也套上了另一只氧气瓶。   不能待在这里,那些人仍然在海面继续射击,等不到他们浮出海面,一会肯定有人会跳下海搜索,杀人要斩草除根,易觉秋太明白这个道理。   他一只手牵着宁折,示意对方跟着他朝前游。   深夜的海面下不见光亮,也根本分不清方向,但易觉秋可以,顺着海浪的流动判断出方位,特种部队的军人出身,令他在最危急的时候展露出求生之道。   距离出事的地点越远越好,即使靠岸,也不能在这一带,于是他们游了很久,染着血的海水一直不断飘过来,宁折握着易觉秋的手,觉得自己再也不想松开。   过了不知道多久,易觉秋突然停了下来,他松开手,脱掉自己的氧气瓶装备扔开,宁折怔住,而后反应过来,他的氧气瓶已经用尽了。   易觉秋再牵回他,示意继续向前,宁折一把拽住他停住,他游到易觉秋跟前,深吸了一大口氧气,而后拿开嘴里的呼吸器,朝对方贴了过去。   他亲上易觉秋的嘴,用舌头撬开对方的口唇,而后把气息传递了过去。   分开时,易觉秋比了个OK的手势,要把呼吸器塞回宁折的口里,宁折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可以直接把他的呼吸器给易觉秋,两人共用一只氧气瓶就可以了。   但他刚才……他也说不清。   又游了很长一段,在氧气瓶即将用尽的时候,易觉秋在水下示意马上就可以上岸了。   终于,两人从水底浮出水面,精疲力竭地喘着气,大口呼吸久违的空气。   宁折马上去看易觉秋的伤口,枪伤,又在水下这么久,再不马上处理会很麻烦,搞不好整支胳膊会因此废掉,他很着急。   此时稍微松懈下来,易觉秋的整个左半边身体已开始麻痹,两人上了岸,宁折说:“你别动,我去找地方给阿迪打电话。”   易觉秋喘着气,撑着仔细看了看四周,确认这里距离出事地点已经很远,是安全的后才说:“好。”   阿迪赶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私人医生,上车便一刻不耽搁地给易觉秋开始处理伤口。   “他的胳膊会没事吧?”宁折担心。   医生说:“如果当时就处理肯定没事,现在……不好说,估计多多少少会有点影响。”   “没事,不会废掉的。”   易觉秋安慰说,他此时满额头都是汗,因为不准医生用麻药,这种时候他要保持清醒,避免昏迷时遇到第二次袭击。   宁折握着他另一只手,看着医生剪开洞口,处理好,又在皮肉*合。   那人咬着牙,满头大汗地一声不吭。   “他们是冲我来。”   宁折低下头:“对不起。”   “一会再说。”   易觉秋咬牙迸出一句,跟着又说:“打给冯川,让他马上过来。”   “好。”   前排开车的阿迪回道,马上掏出手机。   易觉秋又说:“阿迪,不要回海边的住处,去另外的地方,再派人盯着海边那间屋子。”   “好。”   阿迪说。   易觉秋说:“这里人手不够的话,让冯川带人过来。”   “够的,秋哥。”   阿迪说。   缝好线后,宁折拿着消毒过的毛巾给他擦着额头,脸颊,脖子,易觉秋一张脸惨白,却突然笑了,他看一眼宁折,哑着嗓子说:“你可真是个麻烦啊。”   宁折的手顿住,他背过脸去,悄悄红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好吧,在海里两人用一只氧气瓶潜泳是有点扯,那么我只好叉起腰说哼我们亚联邦的氧气瓶设计就是可以这样!嘻嘻~秋秋救了人,看还怎么嘴硬说自己不关心~ 第49章 借刀杀人   新住处在一幢高楼的其中一层,整幢楼都是属于联邦军方的军事基地,安全可靠。   从距离那幢楼的方圆三公里就进入了安全监视区,楼内层层安保极其严格,来接应他们的是联邦军区驻K市的总指挥少将余子骞。   宁折跟着易觉秋进去,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联邦军方的威慑,第一次这么直接地体验到易觉秋的来源背景。   在此之前,易觉秋的军方身份对宁折来说只是一个挂在口中的“传说”,而此时真真实实的荷枪实弹,一切形于色却又不诉诸于口的威压,让他真正看到了易觉秋性情底色中最冷酷强大的一面。   难怪他说黑道于军方而言不过是儿戏。   到19层套房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们终于可以去睡一觉休息下,易觉秋睡前他吩咐了阿迪一连串事情,去查跨海公路桥的监控,查那几辆重卡的来龙去脉,什么时候进的城,现在又去了哪里,查那支M4的来源等等,“余少将会协助你。”   易觉秋说。   阿迪跟余子骞握了握手,余子骞说:“整个K市都有军方的监控,他们跑不掉的。”   安排好一切后,宁折跟易觉秋进了最里间的房间,易觉秋命令他:“从现在开始,不准离开我的视线。”   房间外是军队重枪防守,两人躺在了一张床上,筋疲力竭沉沉睡去。   宁折睡得并不安稳,刚刚经历了那么一番,他的大脑皮层仍是兴奋的,虽然已经累极了,却不肯平静下来。   他梦到整片海都是血,都是前面抓着他的那个人身上冒出来的,梦见那个人渐渐不支,松开了手,嘴里吐出一串泡泡,向下沉去。   他惊醒了过来,全身冷汗,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是暗的,他不自觉摸向身边的人,靠了过去,却发现易觉秋浑身滚烫,正在发烧。   他赶紧起来,拉开房门大喊:“医生呢?他在发烧!”医生还守在外间客厅,闻言立即拎着医药箱进到房间,医生给易觉秋测量了体温,说已经经过处理,伤口没有感染,突然起高烧多半是体力透支引起的免疫力降低,吃药后多休息会应该就好了。   易觉秋处在昏沉中,“我来吧。”   宁折接过药片和水杯,将药片碾成粉末后混在水里慢慢喂他喝了下去。   医生叮嘱他:“一个小时到两个小时,如果温度还下不去,马上告诉我。”   “好。”   宁折说。   医生出去后,宁折让易觉秋躺好,盖上毛毯。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易觉秋左肩上裹着的纱布,心想,这具身体又要多添一道伤口,明明如雕塑般完美,却弄得伤痕累累。   他轻轻吻上左肩,“对不起。”   他说。   躺回易觉秋的右边,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里,那里散发着浓烈又清凉的雪松木气息,宁折深深地吸着气,忍不住牙齿在易觉秋的肩头细密又轻柔地啃咬起来。   这个平时仿佛钢铁般冷静理智的人此时陷入昏迷,原来他也并不是刀枪不入,也是一具血肉之躯,会受伤,会觉得疼痛,这都是真的。   明明是不合适的时机,宁折却陷入了某种悸动,脱掉盔甲的易觉秋变成一个真实的人,宁折想起他曾经对自己的汹涌欲望,以往不确定,但此时宁折认为,那都是真的。   他紧紧贴着易觉秋,一寸寸吻过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吻过每一片伤痕。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人的身上会有一道伤疤是因为自己,宁折突然很想等伤好后在那里刻上自己的名字。   就像某种宣誓主权的占有,是这样吗?他不知道,分不清。   滚烫的温度正在缓缓褪去,他伏在易觉秋身上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感觉有人正一下下抚摸自己的后背,宁折一下醒过来,发现易觉秋也已经醒了。   宁折的手背靠上他的额头,发现烧已经完全褪了,他有些开心地笑了笑。   易觉秋的半边身体不能动,但睡过之后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他捏着宁折的下巴:“你说你是不是个小麻烦精?”宁折一下又红了眼眶,“对不起。”   他说。   易觉秋的手指用了些力捏了捏:“对不起什么?对不起趁我睡觉到处乱亲我?”啊!他竟然都知道?!宁折脸红得滴血,用力转开头说不出话。   易觉秋却不依不饶地扳过他的脸:“躲什么,亲都亲了,说,为什么?”宁折顶着一张大红脸,憋着气说:“就是……想,不为什么。”   易觉秋笑了,终于放过他,在下颌和脖子处轻轻揉了揉:“好了,扶我起来穿衣服。”   宁折一愣:“医生让你多休息。”   “冯川来了已经在外面,查人的事不能等,拖得越久,越难查。”   易觉秋晃了晃手机说。   宁折给他套上一件宽大的衬衣,帮他整理好,两人出了房间。   外间客厅已经来了好些人,冯川,阿迪,余子骞和一些看起来是军方的人正坐在一起讨论,见着易觉秋出来,冯川立马起身冲过来。   他看着易觉秋长大,也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却还是忍不住又急又怒:“那些人胆子太大了!”易觉秋倒很平静,安抚地拍了拍冯川的肩:“川叔坐。”   冯川坐回去的时候带过看了眼宁折,神色是明晃晃的恼怒。   宁折挨着易觉秋坐在一起,听他说:“有什么进展,都说下。”   六七个小时,已经足够这帮人查到很多信息,阿迪先开口:“余少将帮忙调取了昨夜跨海大桥的监控,但整段大桥上的监控是不完整的,监控设置的区间并没有完整连结,中间缺失的一段正是秋总出事的那一段。”   易觉秋冷静地说:“那也就是对方的犯罪现场和第一证据都没有。”   “对。”   阿迪挠挠头,接着说:“但是我们查到了几辆重卡上桥和出桥的记录,还有这些车辆并不是本地的,他们进K市的记录也有。”   余子骞接过话说:“是从隔壁M市来的,按理说这样的重卡进出市区需要提前预案登记,因为什么项目,什么时间段进出,但查到的记录是空白。”   “那就是官方有内部的人给他们放行了绿灯,这人来头和权力都不小。”   易觉秋说:“这样的人,在K市也没几个吧。”   “对。”   余子骞说:“但他充其量也只是协助,不是幕后最终的操控人。”   易觉秋点头。   阿迪继续说:“但这样的重卡从购买到使用都需要登记注册,一切都有迹可循,我们查到的这几辆车的归属都是M市的旭日建设开发公司。”   “旭日?”易觉秋面色一丝犹疑:“他们的老板是不是……”冯川点了点头:“对,就是程旭,旭日建设是程氏在M市的子公司,跟母公司一样做城市基建开发,这种重卡都是标配。”   “难怪。”   易觉秋冷笑一声:“竟然用自己的车去杀人,做工程的人脑子都这么一根筋。”   但是……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是程氏,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为什么会要杀他?”他指着宁折。   程旭并不会知道是宁折动用手段撬走了牌照,他要做什么,应该是直接冲着易觉秋。   更何况,因为丢了一个项目就去杀人,这不是一个正常商人会有的想法和做法。   阿迪和冯川互相看了一眼,阿迪说:“秋哥,这是我们查到的第二件事,程旭想杀你还是想杀阿宁我们不知道,因为三辆重卡是直接撞车,看起来是想让你们一起死,但是骑摩托车拿M4的杀手并不是程旭派来的。”   “从现场找到的子弹壳已经追溯到枪支弹药来源,都是来自A市的地下黑市,川叔已经动用了力量去黑市摸了个透,知道了交易人是谁,而后去查了那个人的账户,发现几天前有一大笔资金汇入,汇款方也是个人,但他名下有间很出名的公司,秋哥应该也听过。”   “什么公司?”易觉秋问。   “方氏医疗。”   冯川说。   方氏?易觉秋皱起眉头,方氏跟他并无业务来往,毫无关联,他们动下这么大的杀招,要杀的是宁折,他看过去:“你……还是宁震慈跟方氏有什么瓜葛?”宁折看着易觉秋,顿了顿说:“是的,宁震慈有。”   他跟易觉秋对视着,两个人都从彼此的眼睛里读到某种讯息,然而周围的人浑然不觉,冯川还在说:“秋总,说起来更蹊跷,之前你让我查的那家精神病院的护士,他在入职前也曾在方氏医疗工作过,没有什么不良记录……”易觉秋打断他:“好了,川叔,我知道了。”   “宁折,你跟我来。”   他说。   易觉秋抓着宁折回到房间,宁折以为他又要扔自己,然而易觉秋只是关好了门,坐在床边叹了口气:“你老实告诉我,调查司没有查到的,跟宁震慈曾经合谋过的还有多少?”“程氏、方氏,不止吧?”他问,听起来并不生气。   宁折看着他,一个个数出来:“陈氏生物,徐氏重工,何氏物流……我知道的还有这三家。”   “现在他们都要你死,他们都知道了你掌握着他们的秘密。”   易觉秋盯着他:“这就是我说的,宁震慈塞给你的那些黑幕不是什么宝藏,是定时炸弹。”   宁折不说话,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易觉秋说得对,可是这些黑幕这些人,真是毫不值得放过。   他抬起头看着易觉秋:“是顾义仁。”   他说:“他被我摆了一道,不爽,干脆放出消息,要借刀杀人。”   易觉秋点点头:“我想到了。”   他对宁折招招手,宁折走过去,易觉秋揽过他的腰坐到自己腿上,轻声说:“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不必放过他。”   受伤的左肩不能动,易觉秋的右手伸进宁折的T恤,在后腰的地方揉搓,看着他:“先跟我回A市吧,处理好事情,再回来。”   宁折双手勾住易觉秋的脖子,头靠到他右肩,“好。”   作者有话说:要搞事情了,周四见~ 第50章 我活着,很意外?   A市西北角郊外有一处山谷间的疗养胜地,山形走势吉利,山谷间有自然地热温泉,早年间被批准规划为一个大型高端的疗养村,拿到开发经营牌照的公司最初以一个极低的价格获取,代价则是其中位置最好,最规整的一大片“回馈”给了某位贵人。   当然,一切操作都在水面下,对外,这一大片是会员制的顶级会所,挂着一个风雅的名字“清泉阁”,非请莫入,对内,则是那位贵人的私享天堂。   顾义仁并没长居清泉阁,毕竟身居要职,必要的低调行事他十分懂得,知道他有这么一处“行宫”的人并不多,就连他的妻女也很少去到那边,清泉阁的存在更多是满足他的各种私欲。   比如豢养最纯正的安达卢西亚纯血马,最矫健最野性难驯,来自美联邦的南美黑豹,还有一排稀有猛禽,白头雕,安第斯神鹫等等,这世界的嗜好分为两类,一类是物以类聚,嗜血之人爱猛兽,另一类则完全相反,贪生怕死之徒也好这一口,心思却完全不同。   顾义仁还有个很变态的喜好,所有豢养的猛兽中最爱那头美洲豹,这只豹子通体乌黑,只有一双眼睛精光外露,在黑夜里似会发光,体型流线矫健,堪称优雅,掠食的姿态又凶猛无比,两者的反差都能带给他颅内高潮。   对于那些不肯合作的商人,顾义仁会以会所的名义发出邀请,前去晚餐赏景,晚餐后会开设私人赌局,邀请对方玩两把再走,此时客人到了赌房内,会看到一只体型硕大矫健的黑豹俯卧在房内一角,并未困于牢笼或系上锁链,而是行动自如地在房内走来走去,如巡视领地,两眼闪着寒芒,隔一会,会有一块肉从特质的管道丢进来,那黑豹一跃而上一口吞下。   明显是饥饿的,吃完肉会更加焦躁,发出不满足的低沉嘶吼。   顾义仁却只会安抚地拍拍黑豹的头,示意客人坐到赌桌旁,并解释:“玩牌要这样才刺激,谁知道这东西会不会饿疯了要吃人呢,哈哈哈哈哈哈。”   来过这里的客人都会等不到第二块肉掉下来,马上同意顾义仁的所有要求,并在后续的所有项目中对他言听计从。   这座会所是他的秘密武器,联邦商圈见识过这个秘密的人都对其三缄其口,在这座会所赌房内遭受恐吓羞辱后,只会对发生过的一切闭口不谈。   这天夜里顾义仁又邀请了一个不听话的新面孔到了会所,如此炮制了一番恐吓之后,拿到了令他满意的条件,深夜,新客人浑身冷汗抖着双腿出了清泉阁,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顾义仁很满意,遣散了接待区的工作人员,又摸了摸黑豹的头,把它关进了笼子,而后穿过长长的走廊去休息区起居室。   通常这一切结束后,他会在起居室吃几口宵夜,放松下来小酌几杯,回味回味。   起居室的灯光幽幽暗暗,按照他的习惯,餐桌上已经有一份盖着银质食物罩的餐盘,酒也已经倒好,音乐正是他喜欢的古典乐。   顾义仁先去换了起居服,吸着便鞋懒懒散散又心满意足地走进去,刚到门口便嗅了嗅鼻子,眉头皱起来嘀咕了句:“什么味道?”他一贯吩咐厨子宵夜不要做得太荤腥,清淡利口为佳,但今夜的食物闻起来……他皱着眉坐到餐桌前,先喝了一口酒,而后揭开银餐盘,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跟着酒杯砸在了地上,喉咙里发出嘶哑尖利的尖啸“啊——”他喘着气,抓着领口,脸上狰狞得五官都不在原处,转头发出剧烈的呕吐声。   眼前的餐盘里,端端正正放着一只断口还在流血的头颅,黑色的,油光锃亮,双目圆睁,却再也没了四溢的精光。   是那只备受宠爱的黑豹,前一刻还在对着客人耀武扬威,此时它的嘴张着,舌头毫无生气地吐了出来,尖牙外露,却再也唬不了人了。   顾义仁全身剧烈颤抖,他叫着“来人啊!”然而声音却像是被封印住了,嘶哑得不成声。   “嘘——嘘——”角落阴暗的地方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食指拢在嘴边示意顾义仁安静,另只手握着一个东西,踱步走到了餐桌对面,坐了下来。   顾义仁喘着气,捂着嘴巴,发现对方是他认识的。   易觉秋淡声说:“怎么,顾部见我还活着,很意外?”他左手握着一只小巧袖珍的手枪,正放在桌上,对着顾义仁。   顾义仁的眼神从血流不止的黑豹头颅移到易觉秋脸上,又移到对准自己的枪口,终于缓缓安静了下来,仍旧喘着气,眼珠子快瞪出眼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我……”易觉秋歪了歪嘴角:“顾部真是好独特,其他人都是对着活豹子快吓死,顾部对着个死的,却能吓成这样。”   “你…都是你干的!…你还是人吗!”顾义仁终于喘着气说了句完整的话。   易觉秋笑了,半张脸在黑暗中,他说:“托顾部的福,的确差一点就成鬼了,但可惜,此刻还是人,以后恐怕也会是。”   顾义仁咬牙:“不要信口雌黄!你……怎么样跟我有什么相干!”易觉秋叹了口气:“顾部玩得好一手借刀杀人,我要找证据,还真是不好找。”   “但是——”他往前凑了凑,盯着顾义仁惊惶的眼睛说:“谁他妈告诉你我做事要讲证据?”顾义仁像是被施了魔咒,被钉在了这张椅子上,连想推开眼前令人做呕的餐盘都做不到,他觉得自己的眼珠子快爆了。   “不是我……不是我……不关我事……”他嗫嚅着,语无伦次。   易觉秋打断他,语气波澜不惊:“我进入联邦商圈不过两年,对你们来说,是个新手,但是——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是什么出身?”“我的确还没习惯跟你们这样的人打交道,那我来告诉你,我习惯跟什么人打交道——黑帮、雇佣军、私人武装叛军、流匪、毒贩、连环杀人重犯,我过手的每条人命,都没跟他们讲过什么证据。”   顾义仁抖得更厉害了,餐盘的血流出来滴到了他的裤子上,他也不敢动,而他身下的椅子边缘沁出一摊黄渍。   易觉秋坐得端正,话也讲得不紧不慢:“我试过跟你们讲规则,但既然没人听,那就算了,但要论不讲规则,我自问贵圈还没人是我的对手,怎么,你以为一个程旭和方崇山就能收拾掉我?”“不,不不,”顾义仁摆手又摇头:“没有针对你,秋总,他们,包括我,都只是想解决掉宁震慈留下的后患,宁折知道得太多了,你知道的,那种黑幕消息分分钟能要了我们的命,何况他还真的来勒索过我,怎么能允许他还这么嚣张的活着……”“是吗?那些所谓黑幕我现在也知道了,怎么,我也不能允许活着是吗?”易觉秋像是故意嘲讽。   “不不不,秋总你……当然不一样。”   顾义仁每个字都说得艰难。   “他跟我没有区别,他以前是宁震慈的儿子,现在是我的人。”   易觉秋换了副神色,更冷淡了些:“我在他在,要动他,先得问问我同不同意,他少一根头发,我就让你们拿一个人头来换!包括你这一院子的恶兽,一天砍一个,你猜我几时砍到你的头?”顾义仁连连点头:“不不不敢了,不敢了。”   “除了程旭和方崇山,还给谁递过消息?”易觉秋问。   顾义仁抖着手数着:“陈赫生,何晟,徐文泰……就这三个,其他都被调查司查过了。”   易觉秋向后靠在椅背上:“你来组个局,以你的名义,把这五个人都请过来,就在这里。”   顾义仁瞪着眼睛:“好好,我马上弄。”   “不要提到我和宁折,透露一个字你就跟你这只黑豹一样,三天后的晚上,我要在这里见到所有人。”   易觉秋命令。   “好好,我来我来。”   顾义仁连连点头。   易觉秋收起枪口,绕过餐桌用力拍了拍顾义仁的脸:“顾部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现在整个会所外面都是我的人,明白吗?”“嗯嗯嗯!”顾义仁点头如啄米,望着漆黑的窗外,浑身抖得像是永远也停不下来了,看着那个死神般的背影没入黑暗中。 第51章 不原谅   A市亚联邦军事基地,易觉秋在总部大楼的办公室有台新监视屏,他盯着看,受伤的左肩仍不灵活,但手指没闲着,在办公桌面缓缓卷着烟丝。   回A市已经有些天,几天前他们从K市直接乘军用直升机返回,悄无声息地掩盖了行踪,并没多少人知道,那些人自然更不会知道。   现在敌在暗他们在明,是件好事。   对于要如何处理这帮人,易觉秋还在犹豫,全都杀了固然不现实,但总得处理稳妥了,永绝后患。   监视器里看到的是顾义仁的清泉阁,他没夸张,的确在清泉阁四周布置了他的人,还有密不透风的监视都是军用级别,这几天顾义仁说的每个字,做的每个动作都被记录得清清楚楚。   冯川敲了敲门进来,也看眼监视器,而后坐到易觉秋办公桌对面:“秋总,真要这么做?”易觉秋的视线从监视器挪开,看了眼冯川,把刚卷好的烟递过去:“他们想要我的命,不这么着,还能怎么着。”   冯川接过烟,易觉秋又抛过去打火机,他接了却没点,说:“没有那小子,什么麻烦都不会有。”   易觉秋没说什么,只是又开始卷烟,过了会,他停下手里动作,笑了笑:“好像还真是,川叔说得有道理。”   “唉——”冯川听了这话却并不怎么高兴,反倒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是打定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的人,但我还是不明白……”他只说了一半,硬生生顿住了。   易觉秋不为所动,过了会冯川又问:“小秋,你是认真的吗?对那小子,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又解释:“我不是怕这些人,以前咱们更可怕的人都对付过,但这次不同,你是为了别人。”   易觉秋手里的动作也顿住,他抬头看过去:“什么叫认真?”“小秋,川叔没有老糊涂,这么些年……从如秋小姐还没去世之前我其实就知道,你……你喜欢阿如对吧,如果不是老爷和夫人阻挠,你会跟她结婚,你们也没有真正的血缘,她就是最合适你的Omega伴侣,但是后来发生那么多事,一切都不可能了,阿如也不在了,这么多年你没有对人认真过,除了对阿如。”   “包括叶小姐,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阿如,你才第一次见到她就带了回去,但她也替代不了阿如,你只能把她当妹妹一样带着。”   冯川又说。   易家当年那些事发生后这么多年,冯川从来没在易觉秋面前提起过,如今他却忍不住了。   易觉秋并没有打断冯川的话,也没表现出冯川看透这一切的吃惊,他只是淡淡地说:“都过去了,川叔。”   “不,没有过去。”   冯川固执地摇头:“小秋,阿如的死宁震慈也得负上责任,你忘了吗?”易觉秋垂下眼:“他救不了阿如,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只是我当时太绝望了,抱着万一有奇迹的心去试一试,如此而已,杀死阿如的不是他,川叔,你该知道的。”   冯川终于沉默下来,听到易觉秋说:“我不会原谅他们,这辈子不会,下辈子也不会。”   冯川重重叹了口气,这个“他们”,他自然知道是指谁,是易氏夫妇,他的上一代主人。   过了会易觉秋淡声问他:“川叔,你觉得……阿如跟宁折像吗?”冯川愣了愣,脱口而出:“怎么可能,阿如是Omega,那小子可是Alpha。”   “阿如从小被当做Alpha养大,这是我不原谅他们的第一重,他们欺骗所有人甚至包括阿如自己,在omega的天性到来时也企图用药物强压下去,甚至还把她送去全是Alpha聚集的军队……”易觉秋顿了顿,似是回忆起无比痛苦的往事,进行不下去,然而过了片刻他克制住继续说:“阿如的自毁倾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有的,是我太疏忽了,只顾着逃离这个家逃离她,到真的出了事才赶回来,已经晚了。”   冯川默默听着,这段往事他也是亲历者,亲眼看着一个表面看起来如日中天的家是如何分崩离析,疯的疯死的死,到最后如一场爆破炸开,只剩下易觉秋一个人。   “宁折……我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他像阿如,尤其在被一些事情逼得要发疯的时候,他们……也许因为都被自己父母养成了怪物。”   易觉秋说。   第一次见到宁折的自毁倾向,是带他回黑石公寓的第一个晚上,易觉秋很确信,如果不是自己阻止,那晚他会从露台上跳下去。   然后是美术馆的慈善酒会,宁折自毁般的激烈爆发,姜佑仪只是诱因。   后面又有数次,每一次两个人都张开了彼此的刺,剑拔弩张,恨不能跟对方同归于尽。   “你知道吗川叔,他们连信息素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易觉秋说:“只是阿如更浓烈,宁折的味道清淡,但我不会弄错,都是白梅。”   冯川明显愣住,他不是A,自然也闻不到宁折的信息素,但跟着他强调:“可他是Alpha,Alpha怎么会有信息素是花香?况且……”他没说下去,易觉秋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信息素是这样。”   过了会继续说:“对,我知道,两个Alpha在一起会有什么后果,没人比我更了解,要感谢我那对同是Alpha的父母。”   提到易氏夫妇,易觉秋脸上有明显的憎恶。   “我不会真的跟他在一起,放心吧。”   易觉秋说:“像地狱一样的家,有过一个就够了。”   冯川点了点头:“那就好。”   “这次处理那些人,是我帮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当是我对阿如弥补的愧疚和遗憾,往后,在他20岁分化保护期结束后,我跟他之间会彻底结束。”   冯川点头,他起身离开办公室,又转身说:“那些人准备怎么对付,你决定了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吩咐。”   “好。”   易觉秋说。   这天他早早离开办公室,去到办公楼后方同样隶属于军方的公寓住处,暗杀他们的人也许还在搜寻他们的下落,没人知道他们回到A市,他们自然也不能回到黑石,现在他们暂居在军方一个简单的,安全可靠的一居室套房。   宁折正在客厅看电视,K市发生的一切上了新闻,暗底下易觉秋知道顾义仁用了手段压下新闻,然而他自己也动用了手段,故意让这件事被新闻节目大肆渲染,并且在新闻里反复强调被暗杀的两人下落不明,经过警方多重搜索并未发现,近来K市洋流湍急,也许已经罹难。   他坐到宁折边上,宁折手指虚虚地浮在他左肩上方:“这里还痛吗?”易觉秋折了折左边手肘,这支胳膊已经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他说:“不痛,你看,都在恢复。”   宁折握住屈起来的小臂,这只胳膊以前一只手就拽着他上二楼,丢进浴缸,拽着他从车库进房间,丢到地板上,抓着他进书房把他铐起来,都是这只手,他笑了笑:“你知不知道你这只手以前作恶多端,现在终于受到惩罚了。”   易觉秋怔了怔,才明白这话的意思,他也笑了:“是吗,有多恶,像这样恶吗?”他动作不便,但仍然稍稍用了些力,抬起的手指勾着宁折宽松的上衣领口,而后眼神顺着滑进去,停在那两处粉红上。   明明什么都没做,碰都没碰到,宁折却跟被他揉搓过一样,全身瞬间泛红,他揪出那人的手指:“都这样了还不老实。”   易觉秋松开他,不知怎么想到方才才刚刚对冯川讲过,很快不会再跟这个小Alpha有任何纠葛,他看着宁折,第一次心里生出一丝遗憾,如果他是Omega……已经过了好几天,易觉秋此时才问他:“出了这样的事,吓到了吧。”   右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这件事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有后怕,若是重卡第一次撞击再猛一点,两个摩托杀手出现得再早那么一点,易觉秋的任何一个动作慢一点,两个人此时都不能端坐在这里。   但是宁折摇摇头,想起前些天的夜里的事情,他第一个印在脑子里的画面是易觉秋在他耳边吼“别怕”。   既然他说别怕,那自己就不怕。   他伸手摸了摸易觉秋的下颌,说:“你在啊。”   易觉秋捉住他的手指,拢到唇边亲了一下,而后右手滑到他的后腰兜住,用了些力:“上来。”   宁折轻哼了一声,又被他单手抱到了腿上,这次是背对着他,易觉秋从后抱着宁折,头搁在他肩窝里,深嗅了一把,仍是若有似无的白梅。   “你用阻隔剂吗?”易觉秋问。   “没有。”   宁折说。   易觉秋紧贴着他的脖子,他不会对一个Alpha的信息素有什么反应,但是这味道……实在很好闻,淡淡的,比Omega的白梅味道清淡太多。   他的右手又开始作恶,从衣服的下摆伸了进去,宁折软软地靠着他,两人的眼睛若无其事地盯着新闻,主播仍在剖析暗杀案情——“K市作为亚联邦最知名的旅游城市,以及新近列入的自贸城,发生如此恶劣的犯罪事件,实在令诸多游客和投资人心生惧意……”电视内义正言辞的主播腔,渐渐夹杂了时有时无的,刻意压抑的,却越来越强烈的喘息声…… 第52章 “论杀人,各位不如我。”   顾义仁已经在清泉阁待了好些天,他不敢出去,也出不去,易觉秋让他联系的那些人他都一一办妥,以商谈后续事情的名义让他们过来,对方在电话里也并没表示出什么疑虑,事实上,一击未中的暗杀之下,他们也急需一个契机来商议。   夜里过了十点,整个疗养村寂静无人,黑色的车辆一辆接一辆在夜幕的遮掩下滑进了清泉阁,下车的人行动如魅影,走进灯火幽暗的会客室。   宁震慈在世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彼此熟知,此时又因为新的共同目标而结成了新的同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于这次程旭和方崇山在K市的出手,虽然不至于提到各方的明面上,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顾义仁坐在会客室的主位,看起来气色很不好。   程旭第一个到,因为之前付出了两个亿的代价,却没有拿到物流港拍照的事情对顾义仁怀了极大的怨恨,但随后顾义仁就将宁折知道宁震慈所有黑幕的信息,并且他的一切行动都是易觉秋的授意透露给了程旭,当做是他花两个亿买了条可以救他命的消息,并且许诺将马上会空出来的,建设部下属的A市营造局局长位置提名给他,这才平了程旭的怨恨,并很快转移了他的泄恨目标。   他坐到长桌旁离顾义仁最近的位置,嗤笑了一声:“不至于吧,不就是一次没杀成,顾部怎么就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顾义仁却看了看他带进来,站在门边的几个人:“不是叫你一个人来?你带的什么人?”程旭点了支烟:“自己人,保镖而已。”   跟着又说:“他妈的如果不是方崇山的人突然跳出来,自作主张弄两个摩托杀手,逼得他们狗急跳海,我那三辆重卡绝对可以当场撞死他们,逃都没得逃!”顾义仁喘了喘气,喝了口面前的酒:“别说了!”程旭不以为然:“狗日的,那么高那么多子弹追着打,跳下去竟然也没死。”   顾义仁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没死?”程旭看了他一会,眯了眯眼说:“你不会真信了新闻里瞎扯,什么洋流湍急被卷走了,那里离岸边并不远,海底也不深,我特么派人找了一夜,警察找了几天几夜都没找到尸首,肯定还活着。”   脸上的神情狠了几分:“真是命大!尤其那个小狗东西!”顾义仁知道他说的是宁折,对他来说,如果不是宁折,怎么也不会想要去招惹易觉秋这号人物。   其余人也陆续到了,除了程旭,方崇山也带了随从,两边人远远站在靠近门的两侧,跟他们的老大一个态度,彼此都不大看得顺眼。   所有人是被顾义仁召集而来,但顾义仁并不是他们的BOSS,他们刚坐下,召集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们就已经开始将各自的矛头指向对方。   年纪最长的陈赫生首先发难:“既然顾部告诉我们宁震慈的儿子知道我们曾经的所有黑幕,那我们就是一个同盟,为什么你们两位的暗杀行动我们毫不知情?!这样的行动难道不应该大家一起商议,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案再实施?你看看现在弄成了什么样,啊?人没杀死,下落不明,现在变成了他在暗我们在明,完全被动!”面色冷白,身形清瘦的一个中年人冷笑一声,是方崇山:“一起商议?陈老板这话说得就像自己很愿意打先锋一样,你不说我都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明里暗里建议其他人先动手,你可以在背后全力支持,怎么,和稀泥的话说多了自己都忘了?卖力气你不肯,批评人倒是一口一个嘴硬?”陈赫生胡子抖了抖还没来得及回话,一边拿手帕擦汗一边挪着身体坐得更舒服的大胖子徐文泰抢白道:“方总这话就不对了,陈老也只是客观分析,这次你们的行动我们确实不知道嘛,早通个气我们又不是不能帮上忙,都是一条船上的……”方崇山咬着牙说:“你们当杀人是什么商业计划?还需要做个方案出来大家开会讨论?!草!”旁边一直不说话的何晟开了口:“方总也不必激动,先锋我们没赶上,善后我们这不是一起来商议了嘛?”说完这句话后,屋子里陷入诡异的安静,过了会程旭掐灭烟头,冷笑一声:“诸位的意思不说我也明白,谁擅自搞的暗杀,谁扔的烂摊子,谁收拾,是这个意思吗?无论是警方最后查到,还是易觉秋没死要复仇,都是我跟方老板的事,与你们无关,对吧?”没人说话,程旭又看向顾义仁:“顾部,你今天叫我们来,也是这个想法?怕牵连到你,让我表个态?”顾义仁摇了摇头,他开口想说什么,却又瞠目结舌地闭上嘴,才冒出一个字:“我……”就被对面一个声音打断了。   一群人光顾着内讧吵架,谁都没留意,长桌另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悄悄坐了个人,整个人没在暗影中,那人开口:“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要拿我开刀,原来不过一帮这么业余的废物。”   他往前探了探身,露出半张脸在灯下,标志性的金丝边眼镜露出来,是易觉秋。   离他最近的大胖子徐文泰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面前的酒杯和烟灰缸也被随手掀翻,溅了何晟和方崇山一身,不过没人在意这个,所有人都被突然冒出来的易觉秋惊到了。   除了顾义仁。   方崇山看看易觉秋又看看顾义仁,发觉出了蹊跷,他苍白着脸磨牙:“顾部,今夜可是你召的局!”顾义仁如芒刺背,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是,是我,是秋总让我召集大家碰个面……”他的声音越说越低。   易觉秋却轻笑了几声,手指叩了叩桌面,示意徐文泰过来:“坐下,怕什么,你又没杀我,对不对?”明明是冬天,徐文泰身上额头的汗却出得更多了,他坐回桌边,眼睛却不自觉瞟向同伴,然而没人跟他对视。   程旭在另一头也笑了声:“秋总果然命大,三辆重卡,一支M4都能活下来,生意上我不如你,论活命的运气我还是不如你。”   易觉秋站起身,慢慢踱到程旭背后,越过他的肩头拿起程旭面前的烟,抽出一支,又拿起他的打火机点燃,再抛回桌上,拍了拍程旭的肩说:“那是程总见识少了,别说重卡加M4,几十号人的雇佣军枪杆子下我也活下来过,我这种兵痞子出身,跟各位的生意人,文化人比不了。”   众人似乎这才想起来易觉秋的军工背景和他曾经受过的特种兵训练,以往这些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传闻,今天他们从正主口里听到,又亲身体验过,不由在心里暗暗咒骂,为什么宁折那个小狗东西运气这么好,找到这么一尊杀神来护他平安!“术业有专攻,”易觉秋继续说:“论废柴,我不如各位,论杀人,各位不如我。”   他又绕到对面方崇山身后:“M4不怎么好,要真下杀着,下次记得用SCAR。”   作者有话说:见笑了,所有的枪械知识来源于和平精英 第53章 “嘘——嘘——”   何晟打着圆场:“秋总,你知道,我们并不是针对你,设身处地的想,但凡这世界有个人知道你全部秘密,随便扔出一条就可以让你死,你也会想弄死他对不对,我们都只是为了自保。”   易觉秋坐回长桌另一头的座位,吸了口烟:“何总说得没错。”   何晟刚要笑一笑缓和下气氛,易觉秋却又说:“自保,也要看有没有本事自保,没本事的人,该求着对方能让自己活下去!”“各位先问问自己,有这个本事吗?”其他人面面相觑地互相看了看,没说话。   易觉秋声线冷了几分:“哦对了,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黑幕我也全都知道了,还真是够精彩,调查司没查到你们头上,你们真以为自己走了八辈子运?宁折没把你们供出去,你们不知道感恩,竟然还想杀了他?谁给你们的胆子?!”所有人噤了声,徐文泰颤抖着嘀咕了句:“这不是……他拿那些消息威胁过顾部,我们这才……”听到自己名字,顾义仁肩膀抖了一抖,浑身哆嗦了下,他拿眼睛瞥向易觉秋,见对方遥遥向自己送出一个笑,骤然浑身僵住。   “是吗?顾部,你说说看,宁折是怎么威胁的你?”易觉秋勾着嘴角闲闲问。   顾义仁又抖了下,连连摆手,跟徐文泰一样浑身冒汗,他指着徐文泰说:“你你,你别胡乱喷人,我没说过!没说过他威胁我……那那些东西,都是我自愿给他的……”几个人中,程旭和方崇山明显皱着眉头,怒气暗压,陈赫生翘着下颌,垂目盯着程方二人,带着不自知的置身事外隔岸观火的神情,何晟正襟危坐,徐文泰闷头擦汗。   所有人各怀鬼胎。   程旭转头盯着顾义仁:“这么说,顾部,今晚你叫我们来,是来叫我们赔罪的?”顾义仁愣了愣,跟着猛点头:“程老板,现在一切还可以挽救,你做的那档子事也忒不地道了,还不快给秋总道歉?!”程旭额头青筋骤然爆起,“蹭”地站起来:“道歉?!你不会真以为我们今天道了歉他就会放过我们?”方崇山也跟着抢白:“说到底,我们是授谁的意去这么做,顾部最清楚不过,到这份上想把自己摘干净?”他盯着顾义仁:“杀掉宁折和易觉秋,A市营造局局长的位子就是你的,这是你的真心话还是诱饵?局长的位子就一个,这话你却对我和程旭都说过,你安的什么心,现在可以掏出来好好讲一讲!”程旭仿佛此时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愣着看向方崇山,方崇山瞪了他一眼:“现在才知道被耍了吗?”程旭还没发作,顾义仁却尖叫了起来:“方崇山!你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吗!”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只挤得出一句:“什么时候了!别内讧啊!”“啪—啪—啪—”易觉秋在对面鼓了鼓掌:“真是精彩,各位老板互相攀咬的样子,真像一群狗啊。”   程旭面色沉了沉,又看了看屋子四周:“易老板,今晚你不会就一个人来的吧?”易觉秋双手摊开:“你觉得呢?”程旭不知道想着什么,气息仿佛又粗重了几分,下了结论:“不管外面有多少你的人,这屋子里就只有你一个!”“对。”   易觉秋轻描淡写地回:“那又怎样。”   程旭眼神往门口飘了飘,那里站着六七个他和方崇山带来的随行保镖,他握着的拳头突然砸上桌面,“动——”他那声指令还没喊完,枪声已经响起。   “砰!”“砰砰!”先动的却不是那群保镖,而是坐在他们眼前的这个人。   易觉秋手握一柄小口径手枪,抬手便灭掉了门口的一个,跟着身子就势往旁边一滚,保镖的子弹打在了椅子上,他再抬手,门口又倒下两个。   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严阵以待的保镖们都倒在了地上,易觉秋却连一丝灰尘都没沾上,站起来拍了拍西装外套,把枪收进内袋,就像从来没拿出来过一样。   一场枪战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倒下六个人,剩下的所有人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是不相信我,还是故意要试我?”易觉秋再次绕在他们的身后,步子却比刚才重了很多,那股强大的,来自最强势的Alpha的气息再也没有收敛半分,全都释放了出来,在场的人无不噤若寒蝉。   他走到方崇山身边顿住,过了几秒,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到桌上,方崇山的手里正抓着一把刀。   “几个比你们还要废物的保镖,一把小刀?你们想干什么?”他带着浓浓的嘲意。   从方崇山手里抽出那把刀晃了晃,“挺锋利,既然你带了刀,那也别浪费了。   “易觉秋说。   他慢慢踱到顾义仁身前,脸却对着其他人:“刚才你们说,顾部说话像放屁,全都是空话诱饵,那这条舌头实在太可恨了。”   易觉秋一只手狠狠掐住顾义仁的喉咙,逼得他自己吐出舌头,而后一把扣住他的后颈往桌面上一撞,手起刀落,尖刀的刃自上而下地笔直插入舌头中,刃尖穿过吐出来的舌头直直钉进了桌子里,顾义仁像一条狗一样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凄惨嘶哑的尖啸。   “嘘——嘘——”易觉秋在他耳边说:“太吵了,安静点,再吵下去,我只能连你喉咙也割了。”   血如瀑布,很快染红了半张桌子和顾义仁整个上半身,两边坐着的人想往后去却根本动不了,被施了定身咒一样。   “都怪方老板,带什么不好,偏要带刀。”   易觉秋说。   跟着又走到程旭边上,“还是程老板考虑周全,枪不一定杀得死我,撞车的几率大多了,当场成肉泥,干脆又痛快。”   他一把拎起程旭的头,跟着猛地撞向桌面,“是像这样吗程老板。”   “嘭!”地一声,桌面直接裂开,程旭的一张脸被撞成了肉饼,鼻梁折断还卡进了桌缝。   易觉秋松开手,程旭却没能抬得了头,满头满脸的血,滴滴答答,动弹不得。   方崇山早已经魂不附体,他知道自己一定逃不过,易觉秋在他对面笑了笑,而后走到他身后。   “刚才我替你教训了顾部,你是不是应该感激我?”易觉秋问。   方崇山不敢点头,听到易觉秋在他身后叹了口气:“但这不公平,顾部,你说是不是。”   顾义仁连人带舌头还被钉着,根本说不上话,气息都快没了。   易觉秋说:“轮到我替顾部教训方老板了,刚才顾部说你听不懂人话,那这耳朵你们说还要不要?”他一把抽出钉着顾义仁的尖刀,听到被钉着的人发出剧烈的一声惨叫,而后挥了挥手,方崇山的右边耳朵掉在了地上。   “啊——!!!”隔了几秒,方崇山才爆发出惊天惨叫,然而整个人仍然像是被无形的笼子困住了,动弹不得,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瞪着眼睛发出绝望又凄厉的尖叫。   “还有一只。”   易觉秋在他另一侧俯身轻声说。   方崇山连求饶都不会了,他喘着气,身体一侧的剧痛铺天盖地地袭来,他昏了过去。   易觉秋却没再动手,现在整个房间都是浓重的血腥气,三个昏死过去的人,和另外三个魂不附体浑身冷汗的人。   他冷眼看着剩下的三个:“如果你们还想对我和宁折动手,或者想替他们报仇,随时欢迎。”   何晟和陈赫生早已吓破了胆,全凭最后一点清醒坐在座位上,嘴唇上下抖动着:“不不不敢……”而徐文泰两眼朝上翻了翻,直接滑下椅子,他已经吓昏过去了。   易觉秋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白色的手帕,仔仔细细地擦着手指,又擦了擦那柄玲珑袖珍灵巧非凡的枪,悠悠然说:“等他们醒了替我转告,宁折这辈子都是我的人,想动他,先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今天还爱心口不一的秋总么~一点题外话,刚开文的时候我选的分类是“现代”,编辑审核过没问题我就开了,前天跟我说我分类搞错了(最初审核时没发现,平台的分类规定文件我前天才第一次看到),于是我被转到了架空,还成了违规串榜,按规定以后首页的分类榜单我都上不了了,大概率要永远蹲在书架栏,我真是……晴天霹雳……还在追文的小伙伴有空多点评论海星啥的冲冲人气吧~感恩~周四见。 第54章 是个小美人   这天宁折在军事基地的小套房内等易觉秋等到很晚,他坐在客厅,电视开着却没声音。   几个小时前,易觉秋临出门前并没说去做什么,但宁折抱着他的时候知道他带了枪,知道今晚会有事发生。   他拽住易觉秋:“不要去,我去找调查司,一样可以把他们都抓起来。”   易觉秋揉揉他的头:“现在去,调查司抓的不仅是他们,还有你,因为知情不报,且对司法机构故意隐瞒,性质不一样了。”   “我……抓我也没关系。”   宁折靠着他胸口小声说。   易觉秋一把抬起他下颌,盯着他的脸:“死里逃生,现在要去自首?那我这一枪算白挨了,你拿什么赔我?”知道易觉秋在故意逗自己,但宁折笑不出来,易觉秋又说:“你这个一无所有的小混蛋,也就剩这么个人还有点看头,欠我的钱又欠我的命,不好好想着下半辈子拿人抵给我,竟然想去坐牢?”说着他的手指在宁折额头点了点:“小混蛋,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做?”宁折贴人贴得更紧了:“你跟我说,一定会回来。”   “你没见过我以前过的什么日子……他们不过是几个商人,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他拍着宁折的背:“我走了,等我回来。”   宁折终于松开手,看着他出门,然后站到客厅的窗前,过了会,看到底下几辆车驶了出去。   知道他布置周详,知道那些人即便动用到黑道,跟易觉秋安排的军方人手也根本没得比,但还是担心,这种担心于他而言是种非常陌生的情绪,也根本无法用理智压下去。   原来担心一个人会止不住的胡思乱想,这一个晚上他都在客厅焦躁地走来走去,洗澡吃东西看新闻,做什么都无法分散心神,担心那些人下阴着,担心他们要拼命……一直过了午夜,易觉秋还没回来。   宁折实在等不下去了,他打给易觉秋,电话关机,又打给冯川,是通的但并没有人接。   他一直站在窗前,直到看到那几辆出去的车又依次开回,提着的心才缓缓落下去。   易觉秋刚进门就看到等在门边那双猫似的眼睛,他脱了外套,把那人按进怀里:“没事了。”   什么描述都没有,但宁折从他身上闻到了浓重的味道,不是雪松木的信息素,而是……腥的,浓重的铁锈味,是血。   他上前抱住了那个人,什么都没说。   过了会,易觉秋把他推开:“我身上有那些人的味道,先去洗个澡。”   宁折尾巴似地跟在后头,易觉秋站在浴室镜子前,宁折干脆也进来关上门,背靠着墙。   易觉秋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不想出去就待着吧。”   他打开莲蓬头,军方的公寓,这里只有一间简单的淋浴间,浴室开始水雾缭绕,跟着又脱下下衬衫……宁折放肆大胆地盯着他,易觉秋肩头的枪伤已经好多了,只是仍旧不能沾水,他从抽屉拿出隔水贴,宁折走过去:“让我来。”   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和主动脉,但仍然留下狰狞的伤口,宁折用隔水膜仔仔细细地把整个肩包裹好,轻轻在上面亲了下:“好了。”   然后说:“等伤口完全好了,我能不能在旁边纹上我的名字?”“好。”   易觉秋也看了眼肩:“你想纹什么就纹什么,雕成花都行。”   宁折忍不住笑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眼里这个冰冷刻板的人时不时会迸出一些很可爱的句子,就像……故意逗自己开心一样。   易觉秋坦然地当着宁折的面脱下衣物,进到淋浴间,水雾打湿玻璃,里头的人只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形,那股铁锈血腥味很快被沐浴液的味道盖了过去,混在其间的,更明显的是易觉秋被热水蒸腾过后,散发出的信息素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闻到这味道,宁折就觉得心神俱静,仿佛一种奇异的抚慰,既让他平静,又让他生出隐隐约约,遥远缥缈的渴望。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简单归结于,最强大最优秀的Alpha的信息素,对所有人都有碾压般的效用。   易觉秋洗完澡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宁折让他站好,抖开浴巾给他仔细擦拭,他记得这人自己从来都没好好擦过,每次洗完澡都是一身湿淋淋地裹着浴巾就出来,他踮着脚刚好能擦到易觉秋的头发,慢慢从头到脚,而后换了条干燥的浴巾给他系到腰间。   “转身。”   宁折扳过他。   易觉秋朝他笑了笑:“手法娴熟,是个好料子。”   ……什么好…料子!宁折微微红了脸,易觉秋背靠着洗漱台,双手绕到宁折腰后,把人兜在自己身前松松软软地揉着,“别闹,站好别动,还没完。”   宁折努力让自己不受影响。   他按住易觉秋受伤的肩,隔水膜还没撕下来,这膜贴上去容易,撕下来却难,会带起皮肉,宁折贴得很紧,一点点慢慢揭开,手指一路跟着飞速压着被带起的皮肉,生怕易觉秋吃痛。   易觉秋由着他慢慢来,眼神却落在宁折的侧脸和微微抖动的睫毛上。   “有没有人说过你眼睛很好看?”易觉秋说。   宁折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只有不止一个人说他眼睛太黑了,像黑洞,什么情绪都看不到,让人不安,他摇摇头:“女孩才要眼睛好看,我又不是。”   易觉秋却说:“女孩子也不如你,是个小美人。”   ……这就更过分了,宁折把脸更偏了偏,不理他。   “就是脾气差了点。”   那人不依不饶。   宁折决定报复他一下,手下的动作一快,最后剩下的一点防水贴被飞快地扯了下来,“嘶!”易觉秋果然从牙缝深吸一口气,背都弓了弓,整个人绷得紧紧的。   那使坏的人却又后悔了,怔在原地,小小心心地问:“是不是很痛?”易觉秋不说话,却使劲点头,腰又弯了弯,另只手按住肩,嘶嘶地只顾吸着气。   “对不起……那,那……我吹一吹,很轻的……”宁折往前探了探,那里果然有块红印子,他对着轻轻吹着气。   “不是这里,是往左边一点,对,再往上一点,再上一点,嗯还可以再过来点。”   易觉秋还指挥上了,不对啊,宁折突然停下来,这都快吹到脖子了,再过去就是下巴和嘴,这人……他反应过来:“你逗我玩呢!”易觉秋彻底笑开了,飞快在他嘴唇上亲了下:“小美人,就是逗你玩。”   这夜原本的凝重气氛彻底没了,宁折又气又好笑。   还剩最后一步,他拿棉签蘸着酒精给伤口消毒,仍旧很轻,想了想还是问了:“那些人,你怎么处置的?不会都杀了吧?”他抬头看着易觉秋的眼睛。   刚回来时这么重的血腥气,一定有人死了。   易觉秋淡声说:“他们没死,带来的保镖被我杀了,至于这几个人,总之他们以后会安安分分,不会再搞事情。”   宁折没说话,擦完了伤口,给易觉秋又套上一件长睡袍,在腰间系好带子。   易觉秋突然说:“宁折,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宁折静静看着他,他们有过数次狠狠的争吵厮打,都是易觉秋对他的过往,和现在种种行径的不满,宁折也曾无数次生出反叛的心,却终究是碍于无路可去的现实,不得不披上乖顺可爱的画皮去委曲求全,而现在这个人说,你做什么都可以。   他轻轻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以后做什么,我都会先想到你。   “明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回自己家去。”   易觉秋说。   “黑石吗?”“对,这边公司还有些事情,要过些日子我们再回K市。”   ”嗯,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起黑石最顶层的那间公寓,竟然生出了一个像家一样的情绪,宁折仰着头看着易觉秋:“我们现在就回去吧,好吗?”易觉秋点头:“好。” 第55章 谁的……丈夫   车驶出军方大楼,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雪了,刚开始,雪花并不大,带着很重的湿气往下坠,易觉秋说:“预报说,后面几天都有雪。”   “嗯。”   宁折偏头看着窗外,夜深了,这一带又偏僻,除了沿途站岗的军人,再无其他。   易觉秋看了看他又说:“你没什么厚衣服,明天去逛街吧?”宁折怔了下:“你不去公司吗?”“明天是休息日。”   他说。   “噢,好。”   宁折点点头,上一次逛街还是跟叶敏,这会突然想到这个姑娘,他问易觉秋:“你是不是好久没见叶敏了?”过了几秒,旁边人才说:“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冯川也会派人照顾她。”   “那她会不会看到新闻,知道你出事?”宁折想起这个。   易觉秋摇摇头,又看了眼宁折:“你别一天到晚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总之我会安排好。”   宁折不吭声了,易觉秋却又伸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说:“她不是我女朋友。”   “我知道。”   宁折悄悄白了一眼,又不是没说过,但到底是什么他又不说清楚,这人。   跟着又想,跟我解释什么呢?那我……又算是什么?雪夜路面湿滑,车速比平时慢了少许,太晚了,宁折在暖气烘托的车内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黑石公寓的车库,易觉秋正弯腰在他打开的车门外,说:“胳膊还没好利索,要不然就抱你上去了。”   宁折赶紧下来,揉着眼睛晃了晃,易觉秋把他裹进自己的大衣里,往电梯口走去。   公寓一直有人上门打理,这些天没人住,仍旧整洁得一尘不染,屋内四季恒温,两人在玄关换好鞋,易觉秋说:“那句话还没过有效期。”   宁折一愣:“什么话?”“24小时不准离开我视线。”   易觉秋说。   还没等宁折回过神,易觉秋一只手揽住他的腰,直接将人扛在没受伤的那边肩上往二楼去,进到他自己的房间后把人轻轻丢到床上。   房间没开灯,他拧开宁折边上一盏很小的台灯,发出微弱朦胧的光,而后在另一侧躺下,把人抱进怀里说:“有光又有我,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这灯……明明上一次在这房间并没见过,什么时候弄的?宁折想。   这时候睡意却没那么浓了,窗外风声渐厉,雪应该大起来了,易觉秋身上的信息素味道不浓不淡,正好安睡,简直是天然的助眠剂,但他的手……易觉秋的一只胳膊枕在宁折脖颈下,另一只手抚着宁折的肩背,而后轻轻在他颈后腺体的地方滑过去,带了些极轻微的力道。   非常非常轻,但宁折还是感觉到了,他浑身不自觉颤了颤,捉住那只手:“别动这里。”   “为什么?”易觉秋低低地问:“我知道我不能标记你,但是Alpha跟Alpha也可以让信息素交融,你不想试一试?”“不。”   宁折近乎偏执地坚持:“不要。”   一下进入僵持,易觉秋觉察到怀里的人身体正在逐步僵硬,过了会他叹了口气:“好,那就不要。”   他亲了亲宁折的额头:“好了,我不碰了。”   又似安抚道:“我们可以慢慢来。”   然后说:“你的白梅味道淡淡的,很好闻,我很喜欢。”   宁折始终没再说话,他的脸背对着光,又埋在易觉秋胸口,看不清表情。   第二天宁折醒的时候发现易觉秋已经早就醒了,但仍然维持着抱着他的姿势没动,想到昨晚的拒绝,宁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主动亲了亲易觉秋的脸,却什么都没说。   易觉秋却似已经完全不在意,也不再提起,一只手揉揉他的头,跟着打开电视新闻,宁折也靠坐了起来,两人想的都一样,昨夜发生那么大的事,不知道新闻媒体有没有被透露。   宁折不知道的是,易觉秋既然要这么做,早就做好了所有措施,包括提前在清泉阁外围的人手布置,内部的善后清理,以及消息封锁。   没了舌头的顾义仁和少了耳朵的方崇山、毁了面部的程旭怕是很长时间都不会对外露面,肯定会引起一些揣测,但那是后面的事情,细究起来也无需担心。   网络和电视媒体都没有提到半个字,甚至关于剖析了好几天的K市公路谋杀案也一并听不到声音了,这件事彻底被掩盖了下去,然而在财经频道看到一个新闻:A市最神秘的顶级会所清泉阁正式挂牌转让出售,且交易价格令人难以置信的低廉,清泉阁对外公开的持有人是地块开发公司,其并未出现经营困难或资金短缺的局面,这出异常的出售令人不得不怀疑这所顶级会所内到底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易觉秋渐渐皱起眉头,打了个电话给冯川:“查下清泉阁转让的消息来源。”   “好,马上。”   冯川在电话那头简洁回道。   跟着他对宁折说:“没事的,别担心。”   “嗯。”   宁折下床看了看,外面已经是天地一片白茫茫,雪还在下,他说:“我不想逛街了,我们今天就在家吧?”“好。”   易觉秋关掉新闻,也下了床,走到宁折身后抱着他:“那就不去。”   “好饿,你饿不饿?我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做早餐吃的,你先去洗漱。”   宁折背后拖着个大尾巴往房间外走。   到浴室门口易觉秋松开他:“冰箱不一定有吃的,没有的话一会我让人送上来。”   宁折却说:“你都没开过冰箱,哪里知道有没有吃的,川叔一直都有安排人打理,这几天没有生鲜,也会有别的存货。”   易觉秋站在浴室门口愣了愣,跟着笑了:“好好好,你个小管家婆,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宁折哭笑不得地摇着头出去,小麻烦精,小混蛋,小美人,小管家婆,易觉秋最近一天给他取个外号,他觉得也应该回敬一下,给他也取一个。   冰箱里没什么存货,但有面,鸡蛋和烟熏切片火腿,宁折决定煮个面。   其实煮面他也没有做过,临时上网搜了个视频教程,快速看完了,觉得很简单,觉得自己可以再复杂一点,煎两个鸡蛋和火腿片,一起放进面里。   易觉秋下楼的时候看到厨房里又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场景,宁折开了两个炉火,一个在煮面,一个在煎蛋,两边都顾着弄得他手忙脚乱。   易觉秋忍不住憋着笑走进厨房,“要帮忙吗?小管家婆?”他说。   宁折一边躲着飞溅的热油,一边推开易觉秋:“出去出去,别捣乱。”   易觉秋也伸手挡着宁折的脸:“怎么跟打仗似的,这脸要是被溅到我可心疼。”   他夺过宁折手里的木柄锅铲:“我来吧,你去洗漱,出来就可以吃了。”   “你……”宁折诧异:“你哪会!”易觉秋神情淡淡:“当过特种兵,什么不会。”   他又推了宁折一把,把他关在了厨房门外。   宁折洗漱完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煎蛋火腿面,还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几粒碎葱花点缀在面上,又香又好看。   原来这人之前五谷不分的样子都是装的,宁折拿起筷子,坐到易觉秋对面,呼啦吃了一口,心里恨恨地想。   一口下去,竟然很好吃!他又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汤,腮帮子鼓鼓的说不出话来。   易觉秋吃东西一向无话,他也捧着碗呼啦啦地吃着,眼睛却看着宁折,带着点笑意。   宁折朝天白了一眼,咽下食物说:“以前装得挺好啊,大尾巴狼?”嘿,他终于也回敬了个外号。   易觉秋吃得很快,已经吃完了,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大丈夫怎么能囿于厨房,偶尔可以为之。”   这份傲慢,啧啧,宁折默默又送过去一个白眼,大丈夫,谁的……丈夫,还不是……咳!他赶紧打住,瞎想什么呢!然而跟着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不知不觉染上红晕迅速又褪了,他捧起碗盖住脸喝汤,把起起伏伏的情绪都盖住了。   作者有话说:我去啊竟然这么快上了强推(这个榜单不受违规限制),还以为要过几个星期,那……原定的一个月后开的新书趁这周先开,新书见作者栏,《春光浪费》,娱乐圈×豪门狗血,会超级认真写哒,欢迎品尝~ 第56章 “跪起来”   雪下得越来越大,已经几乎遮住视线,从公寓的落地窗看过去,整个城市都陷入云山雾罩,CBD的高楼顶端都直接消失不见,仿佛生活在电影的未来之都。   才回来这么几天,易觉秋在K市晒得微黑的肤色已经白了回去,又回复到了看着冷冷的样子,宁折曾经觉得他又冷又利,像一把闪着寒芒的刀,但现在他知道,这把刀不会对着他。   雪天两人赖在家,晚些时候宁折说想吃火锅,又不想出去,易觉秋便让人送了食材和锅底到家,在落地窗边摆好了桌子,就着雪景热气腾腾地吃了起来。   这么久,这是唯一的一个躲懒日,因为大雪,因为撞上了休息日,因为刚处理完一宗大事件,宁折在氤氲的火锅热气中生出一丝幻觉,仿佛他们就是平平常常的两个人,没有背负罪名也没有天价债务,更不会因为这些惹来暗杀和复仇,他从生来就没过过普通人的日子,曾经被宁震慈给予了诸多扭曲的期待,活了快二十年,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概念,但如今好像一切都渐渐变了。   到了晚上,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已经积得很厚,宁折站在窗边看了一会,突然转头对沙发上坐着的易觉秋说:“我们下去走会儿吧?”易觉秋闻言也站起来看了下,然后说“好”,又说:“很冷,风也大,你穿我的衣服吧。”   他自己只穿一件长大衣,却找出一件极厚实的鹅绒服给宁折套上,衣服有些旧,上面还挂着特种部队的标识,是易觉秋以前的旧物,宁折穿起来的确大了,但在这种天气里也并不违和。   衣服清洗得很干净,宁折缩了缩脖子,还是闻到了仿佛融进每一寸鹅绒的信息素味道,清凉的雪松木,易觉秋以前一定常常穿着,宁折忍不住吸了吸气,裹得更紧了些。   两人套上帽子围巾下了楼,出了公寓就是A市最繁华的商区,但是这个夜晚也只有寥寥的行人匆匆而过,店铺虽还开着,却也近乎半打烊的状态。   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风雪中满城灯火摇摇,世界却是安静的,宁折心里生出喜欢。   易觉秋突然拽出宁折插在鹅绒服口袋的手,然后十指交叠着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宁折楞了楞,这样他们只能靠得更近了些,易觉秋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却在大衣口袋里紧了紧他的手。   宁折手指纤长,易觉秋也是,但手掌却宽厚了许多,手心还是许多老茧,粗粝而温暖。   晚上已经吃过,但路过挂着厚门帘,玻璃窗里头冒出热气的糖水铺,宁折还是站住了走不动道,易觉秋一掀门帘带着他钻了进去。   是一间很复古的店铺,只有几张圆桌椅,但有一排冒着汩汩热气,已经煮好的糖水炖锅,要吃什么告诉大师傅直接舀起来。   宁折一排看过去,只觉得每一样都想吃,那些热腾腾的水果煮在糖水里,只看一眼就甜入了心。   于是易觉秋跟大师傅每样都要了一小碗,两人堆满了一只小圆桌,宁折的胃口是虚张声势,每样尝了一点就吃不下了,剩下的都进了易觉秋的肚子,而后他说:“就这一次,以后吃不完都你自己收拾,不许浪费。”   “嗯。”   宁折有些心虚地连连点头,生活里易觉秋保留了许多军人习性,比如极致简洁的家居布置,比如食不言,比如从来不浪费食物,宁折都已经习惯了。   出了店铺,前面有一小块街心公园,深秋的时候这里一地都是金黄的银杏叶,宁折记得自己那一天一口气刷了三十几次易觉秋给他的黑卡,零零碎碎地买了一大堆不值钱的玩意,然后带着满心愤懑坐在这里,此时想起来,他笑了笑,觉得自己好幼稚。   “笑什么?”易觉秋问,口袋里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没……什么”宁折往街心公园指着:“那里没人,雪好厚啊,我们去踩雪玩。”   一路走来,街面都被工人清理过,并没感受到咯吱咯吱走在雪地上的乐趣,好容易看到一块没被破坏的雪地,宁折拽着易觉秋小跑了过去。   草地上的雪松软如云,一脚下去一个深坑,宁折觉得好玩极了,撒开了手在雪地上蹦来蹦去,易觉秋只站在一处看着他,然后也笑了笑说:“没出过门的小狗都是这么撒欢的。”   宁折隔着远听到了,这人,张口又给他取了个外号!他蹲下来迅速搓了个雪球,“你才是……你这个……”他就没这个张口取外号的本事,憋了半天还是只憋出:“你这个大尾巴狼!”手中雪团倒是直中易觉秋胸口,然而这一击像是把某人的封印解除了一样,易觉秋喊着:“好啊宁折,论打伏击,你可不是我对手。”   而后手中连飞出去几个雪球。   很快,两人你来我往地滚在了雪地上,蹭得全身一片白,宁折倒在雪地里笑着喘气,路灯下看起来脸上红扑扑的,睫毛被打湿得又密又长,挂着细密的水珠,他还要揍易觉秋,却被他轻轻松松一只手就抓住手腕,说:“我们回去吧,一起泡个澡再睡觉。”   宁折怔了怔,还没说话,易觉秋一把拽起,拍了拍他身上的雪:“走,回家。”   疯闹了这么一出已经一点都不冷,刚进门宁折就一路脱了身上厚重的外套,易觉秋指挥他:“楼上浴室去放热水。”   宁折上楼,却小声嘀咕了句:“明明是你要泡澡的……”易觉秋在身后跟上来问了句:“你说什么?”宁折一转头,往前飞跑:“我说你是暴君,明明是你要泡澡,却要我去打下手!”易觉秋冷哼了声:“暴君?那就一会让你看看什么才是暴君。”   “啪嗒!”宁折关上了浴室门,喘了会气,开始往浴缸里放热水。   浴室里只有简单的浴盐,宁折闻了闻,有股好闻的奶香,不多会,换了浴袍的易觉秋也进来了,宁折颇有些嫌弃地说:“香薰花瓣小黄鸭什么都没有,好简陋啊。”   “原来你还要香薰花瓣小黄鸭啊,你怎么这么麻烦啊宁折。”   易觉秋笑着说。   原本是宁折故意打趣易觉秋的,这下……易觉秋又说:“明天我订一屋子玫瑰花,给你泡澡用。”   这就过分了,宁折干脆闭了嘴。   放好了水,宁折又仔仔细细给易觉秋贴好了隔水膜,伤已经一天好过一天,很快就能痊愈了。   然后易觉秋开始动手脱掉宁折的衣服,然后把他整个人抱起来放进浴缸里,跟着自己再爬进去。   浴缸很大,足够两个人舒舒服服地泡着,但易觉秋像是一刻都不想等,直接把人拉进怀里,从宁折背后抱着他。   浴盐的奶香泡沫堆叠在水面,易觉秋捧起泡沫抹到宁折身上:“我帮你洗。”   他的双手滑过宁折的背,而后把人紧紧贴在胸口,头搁在宁折的肩上,泡沫和水面下的那双手有了遮掩,更加不肯安分。   “宁折。”   易觉秋轻声唤他。   宁折微微偏过头,嘴唇立马被一口含住,这一次易觉秋并不粗暴,吻得非常温柔,水面下逗弄的手也温柔。   “试一试吧。”   易觉秋的下颌在宁折颈后蹭了蹭,那里的花香清淡甜美,他觉得自己好难控制得住,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白梅味道浓了些,就像在海岛的那次,宁折被下过药之后闻到的一样。   “不……不要。”   宁折有些情迷,却仍然将脆弱敏感的腺体部位躲开。   满浴缸的泡沫仿佛都成了………………(已和谐)持续了很久,直到怀里的人再也没了力气,易觉秋才结束了这一切。   宁折彻底软在了易觉秋的怀里,易觉秋拧开花洒帮他冲洗干净,又用浴巾擦干裹好,抱着进了房间,安安好好地放进被子里,跟着自己也上了床,拧开夜灯,在他额头亲了下:“睡吧,小美人。”   他觉得,没有信息素的交融,似乎……也可以接受。   作者有话说:那什么先删为敬,完整版还是见微博@加油啊少女(置顶微博的评论里有个链接,因为之前被屏蔽过,所以需要大家手动复制后到电脑或手机的浏览器里打开,所有特殊章节都可见)。   另外这本还有很多剧情,不会那么快完结,后面才是两人感情真正升温的部分~开新书是想借这周的好榜单导点人气过去,十八线作者的新书冷启动太难啦~”春光“是个很浪漫的故事,欢迎大家多来围观支持,比心比枪么么哒~ 第57章 怪物   第二天宁折腿软得下不来床,易觉秋早起去公司,叫冯川来接他顺便带了早餐,而后亲了亲宁折的额头:“我走了,一会叫人过来做午饭,晚上我尽量早点处理完事情,一起出去吃饭。”   “好。”   宁折捂着被子躲着他的吻:“我没刷牙,你快走。”   易觉秋看着这双黑眼睛,和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息,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软弱,就想干脆再躺下来,抱着他在大雪天就这么睡下去。   冯川等在楼下客厅,易觉秋下楼时,宁折却又从背后追出来,贴着二楼栏杆说:“要早点回来哦。”   易觉秋转身朝上笑了笑,跟冯川一起走了。   雪仍在下,路上有些堵车,冯川从后视镜看一眼坐在后座的易觉秋,并没像往常一样在车上就开始处理公事,而是有些发呆地望着窗外。   易觉秋很少愣神,冯川从这异常的愣神中接收到不好的讯号,加上方才见到宁折明显撒娇粘腻的表现,觉得……还没等他下结论,易觉秋突然说:“一会你订一些玫瑰花送到黑石。”   冯川一愣:“嗯?”易觉秋又说:“越多越好,把楼下客厅都塞满。”   冯川只得犹犹豫豫地说了声“好”,跟着十分不安地说:“都是给他的?”易觉秋“嗯”了一声,跟着神色变了变,回复一贯的冷淡理性说:“川叔,几束花而已,不代表什么。”   “我只是担心你越陷越深,以后断不掉,还有秋总,你总得记着,他并不是阿如。”   冯川说。   易觉秋皱了皱眉头:“我自然知道,我有分寸。”   冯川不再多说,神情却并不轻松,易觉秋所表现的一切,都只让他更讨厌宁折多一分。   这天宁折在家被一捧捧搬进来的玫瑰花弄得瞠目结舌,没想到一句随口的玩笑换来了易觉秋这么大的阵仗,楼下客厅被塞得满满的全是花,整个屋子都变得馥郁芬芳。   他发消息给易觉秋,只有三个感叹号“!!!”而后收到易觉秋的回复:晚上我带小黄鸭回来,香薰就算了,我比较喜欢你的信息素味道。   然后宁折只能扶着栏杆笑得喘不过气,这人太坏了,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花太多了,楼下客厅都放不下,宁折只得把多出来的花自己一束束抱到楼上,放进卧室和书房。   书房他才第二次进到这里,上一次是被盛怒之下的易觉秋拖进来拷住审问,宁折放下花,忍不住下意识地揉了揉手腕,那难受的撕虐感仍在。   然后他在书桌上看到了一张相框,里面是一张合影。   宁折拿起相框,其中一个人是易觉秋,但看起来跟现在很不同,应该才十五六岁,气息神情也跟现在完全不同,是嚣张外露的,逆光的夕阳下笑得青春飞扬。   他搂着一个女孩子,两人差不多年纪,一样青春放肆的脸,眉眼长得并不像,但一看就令人觉得两人之间有很深的连结,是那种青梅竹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不可分割。   宁折看了很久,有些怔神,他从来不知道易觉秋身边有个这样的人,又觉得……这女孩有那么两三分像叶敏,他再看了看,确定不是,叶敏的年纪对不上,气质也不是这样。   她是谁?是什么人?跟易觉秋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现在看不到这个人?突然想起易觉秋曾说叶敏不是女朋友,是亲人,那……他看着照片上的女孩,有两三分相像的叶敏是她的替代品?她是易觉秋的亲人?然而亲人的概念太模糊了,兄妹是亲人,恋人也是亲人。   宁折放下相框,心里起了一片云山雾罩。   下雪天黑得早,易觉秋来接宁折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宁折去到地下车库,易觉秋带他出了城。   吃饭的地方是在一处私人庄园,非常古朴的地方,庭院里种着很多梅树,都开着极小的花苞,易觉秋解释说这里原本是他一个朋友的祖宅,后来因为家族凋零,人丁稀少,朋友卖宅子的时候他就接手了过来,只因为很喜欢这里种下的大片梅林。   “那些都是早梅。”   他指着庭院的林木说:“花是白的,雪也是白的,都是种了很多年的梅树。”   “我喜欢白梅。”   他说:“每年梅花开的时候我都会过来。”   他凑近在宁折的耳畔:“你也是这个味道。”   宁折也闻到空气中无所不在的梅香,就像他自己释放了漫天漫地的信息素,而他从来没有主动释放过信息素,此刻站在这里,他突然想到这是易觉秋对自己隐秘的渴望。   吃饭的房间就在梅园边上,隔着一道落地玻璃窗,整间屋子只有他们两人,宅子里长住的下人们给他们奉上茶水就退了出去,易觉秋已经提前让他们备好了菜。   两人面对面坐着,他握住宁折在桌上的手指:“这算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吧?”宁折一愣,想起他们从相识到此刻,确实没这么隆重又和平的相处过,K市时两人都活得跟当地人一样,穿花衬衫吃大排档路边摊,但今天如此正式端庄,易觉秋甚至提前派人给宁折送了衣服,一套按他身材定制的西装和大衣。   自从葬礼过后,这是第二次易觉秋看到宁折正式打扮的样子,清秀又贵气,他想,这是他原本就应该有的样子。   菜式一道道端上来,都是看起来清淡的口味,易觉秋说:“这里的厨子最擅长做古典水乡菜系,鱼,虾,羊肉,野蔬,配上他们自酿的黄酒,最适合冬天。”   话音才落,又送进来两只暖炉,一只温着一个陶瓷壶,冒着甜甜的酒香,一只炖着汩汩沸腾的羊肉,白汽蒸腾。   易觉秋给两人都倒了酒,透明澄澈的酒里有极碎的姜丝末,“喝了驱寒。”   他说。   两人碰了碰杯,一口饮掉,果然甜甜的又隐着一丝辛辣,喝下去都是暖的。   宁折酒量并不好,黄酒喝下去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酒味,却后劲十足,一顿饭还没吃完,他已经脸红耳赤,浑身都热了。   心里什么东西也动了动,不知怎么想起早上看到的照片,原本没打算去问易觉秋,但此时他像是根本忍不住,问他:“那个女孩是谁?”“哪个女孩?”易觉秋喝了口酒,不明所以。   “你……书房桌上相框里,像叶敏的那个。”   宁折盯着他,就这么说了出来。   易觉秋一怔,脸色明显变了变:“不要随便进书房。”   听了这话,宁折并没退回去,反而从这骤变的神色里看出了不一般,心里瞬间就冷静了,果然,她很重要。   屋里沉默了,只有暖炉上的热汤发出小声的咕嘟咕嘟,过了片刻,易觉秋略带歉意的声音对宁折说:“对不起,我反应过头。”   宁折脸上没什么表情,热酒带起的红潮褪下去几分,淡声说:“没什么,是我过界了。”   “不。”   易觉秋轻声说,酒杯顿在桌上,又过了片刻,他认真看着宁折:“不是这样的,我现在告诉你,本来也早可以跟你说,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宁折没说话,静静看着易觉秋。   “她叫易如秋,我叫她阿如,是我的妹妹。”   “我们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我跟她的父母,是一对Alpha,也是易氏军工上一任的掌舵人。”   “双A自然无法孕育子女,但他们想要孩子,于是用了最前沿的人工试管,培育出了两个携带他们遗传基因的胚胎,一起移植进了一个Omega女人的体内,借用她的身体继续孕育。”   “在同一天,这两个试管婴儿先后出生,就是我和如秋,我携带了我父亲的基因,她携带了母亲的。”   “我父母的原意是培育出两个Alpha孩子,就像他们两个人一样,一个男孩A,一个女孩A,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再精密的科学操作也没抵过更复杂的人类第二性别自然分化,我如他们的意愿分化成了Alpha,而阿如却分化成了Omega。”   “Omega一样是珍稀的性别,可是我母亲不喜欢,她想要的是一个跟她一样强悍厉害的Alpha女孩,而不是一个脆弱娇气的Omega宝宝,她想要另一个自己。”   “从小,他们对外宣称是两个Alpha孩子,到了十五岁第二性别分化来临后,她选择对阿如的omega性别视而不见,并且,开始用极端的药物去压制。”   “那些药物渐渐改变了阿如的性格,她的发情期迟迟不来,从开朗乐观变得阴沉而有攻击性,母亲却很满意,她的计划是到了二十岁,过了法定的分化保护期,让阿如跟我一起进联邦军队,历练几年后再一起接掌家族企业。”   “我反对他们的做法,一个omega怎么能去军队那种地方,但根本没人听我的,我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还不到二十岁,他们便用易氏的特权把我送进军队,进去后我自愿转去了特种部队,选择远离这个病态的家,也没打算再回来。”   “后来……”讲到这里,易觉秋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再抬头时眼眶泛红。   “如果对你来说是很痛苦的回忆,就别说了。”   宁折说:“我知道的已经够了。”   易觉秋却缓缓摇头:“发生过的一切,都已经是既定事实,无论痛不痛苦,它都存在。”   他继续说:“后来我听说阿如也真的进了军队,是聚集了最多联邦Alpha二代的军事通讯部队,我有些担心,这支部队里有太多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A二代,我宁愿她去Beta更多的普通部队,至少在那里不会有人发现她的omega身份。”   “后来果然出事了。”   “几年后,一次长时间的军事演习中,她没有按时服用药物,omega的信息素漏了出来,更糟糕的是,长久被药物压抑后突然断药,她的发情期突然就来了。”   “荒郊野岭,信息失联的军事演习,一群Alpha突然闻到omega发情的味道,你知道那像什么吗,像一只挂伤,走不动路的羊掉进了狼窝。”   “阿如失去了神志,她先后被好几个Alpha标记了,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浑身是伤。”   “她被发现了,不仅是被发现侵犯和被标记,她的omega身份也被发现了。”   易觉秋望着宁折:“你说,正常的父母知道这种事情,会怎么做?”宁折被这个故事震撼到,他说:“把阿如接回来,对那些侵犯和标记她的人,绝不会放过。”   易觉秋淡淡笑了,神情却是凄凉:“对啊,正常父母都会这样,但我的父母,他们哪是什么正常人。”   “以易氏军工的背景,让那几个Alpha付出代价本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们被对方要挟,隐瞒阿如Omega的身份,并瞒天过海以Alpha的身份进入军队是重罪,事情一旦披露出去,不仅所有牵连的人要判罪,连易氏的军工企业也会不保。”   “最后他们跟对方父母达成了协议,犯了事的几个人渣退伍,并赔偿一大笔金钱,保证对此事绝口不提,条件是我父母无论明里暗里不再追究,确保他们人身安全。”   “消息被封锁,我知道这件事已经是很久以后,是父母通知我去医院看阿如,说她疯了。”   “我再见到她时,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认不出我,还有严重的自毁倾向,长期药物作用下,她的omega性别也变得模糊,事情到了这种状况,我父母也无力再经营家族企业,于是让我接了手。”   “但我只想着一件事,怎样让阿如好起来,就在那种状况下,你父亲宁震慈找到我,向我推销了他的基因改换技术,承诺阿如的这种状况他有把握可以治愈,并且说,在阿如精神状况好转后,无论她想当omege还是当真正的Alpha,他都可以想办法实现。”   “原本我不信他,但他说他已经有过成功案例,将一个有缺陷的omega变成了Alpha,于是我信了他,注资了他的公司。”   “后来的事情,也许你知道一部分,阿如没有熬过治疗过程,也许那个治疗根本也是假的,现在大家都知道所谓基因改换技术根本是骗局,总之,在他的治疗下,阿如的精神状况越加糟糕,最终因为严重的抑郁和精神分裂而自杀,在她死后,我母亲终于也崩溃了,葬礼回去的路上跟我父亲发生激烈的争执,两人死于车祸。”   “这就是所有的故事,关于易如秋的整个人生。”   宁折听完,久久说不出话,这里面的信息太多了,他浑身僵硬,动弹不了,听到宁震慈的名字的时候,他就已经记起了易如秋是谁,他的父亲在这个故事的尾声扮演了一个重要却不光彩的角色。   他记得宁震慈拿到投资款时春风得意的样子,他还对宁震慈说了句“恭喜”,而宁震慈说:“我有把握,让这位易先生继续注资,他家里的这个病人跟你是一样的状况,宁折,我能改造你,就能改造她,她用了那么多年的药,已经没法再当一个完整的omega了,但我能改造她,把她会变成一个跟你一样的Alpha。”   宁折看着易觉秋,动了动嘴唇,想跟他说一句话,也许宁震慈没有骗你,他真的做得到,他曾经做到过。   但最终他选择了沉默,他想,易如秋的死也许并不是最差的结局,如果她没有死,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和人生?这个世界,会再多一个宁震慈制造出来的怪物。   作者有话说:别怕~明天还有,加更~新书“春光浪费”明天也正是开更~ 第58章 我眼里就是小朋友   回去的时候气氛明显沉闷,宁折对他说:“对不起,我本意不是想让你提起这些。”   “没关系,这些事情你迟早也会知道,我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易觉秋说。   虽是这样说,可是无论怎样,揭人伤疤的事都让宁折觉得愧疚,他觉得自己太多心了,看到一张少年亲密的照片,就乱七八糟地开始联想。   还真的是亲人,没有血缘,却比血缘更亲近的亲人。   宁折有一些颓丧,细究下去,这颓丧的来源并非全都是易觉秋,还包括他自己在这个故事里不为人知的影子,宁折想,易觉秋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点,关于宁震慈曾经对自己做过什么。   他不需要知道,毕竟……他没有义务,自己是怎样,将来如何,是一个早已写好结局的安排,都与易觉秋无关。   只是……他觉得自己变得软弱了,那份坚定开始犹疑,是因为易觉秋的出现,他宁愿这个人像一开始那样讨厌他,憎恨他,骂他,而不是为他挡枪,给他做饭,分给他股份和很多很多钱,甚至对他产生情欲。   这不好,温柔令人软弱,让人无法抽身。   他们只是短暂地享有一个过程而已,从一开始就是,即便这个过程从一道坚冰变成一束暖光,仍然是幻影,宁折看着专心开车的易觉秋,对自己说,他不属于你。   一个红灯路口,易觉秋停下来对宁折说:“带了个东西,在我大衣口袋里,你自己去拿。”   大衣扔在车后座上,宁折解开安全带,勾身抓了衣服过来,抱在怀里翻了翻,左边口袋发出一声滑稽怪异的一声“嘎—”,他一愣,突然就知道了这是什么,有些瞠目结舌。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只小黄鸭,有他大半只手掌大小,软软的橡胶,捏起来手感很好,捏一下,就会发出搞笑的一声“嘎—”。   宁折捏了好几下,觉得简直蠢极了,两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拿鸭子打了一下易觉秋:“你还来真的……我又不是小朋友。”   “为什么不来真的,你都提要求了,玫瑰花瓣小黄鸭,我可都记着。”   易觉秋指了指脑袋,勾了勾嘴角:“在我眼里就是小朋友。”   车里那股沉闷瞬间就散了,宁折抱着大衣和小黄鸭,暖气很足,他笑得有些红扑扑的。   回到黑石公寓的车库,已经又是深夜,两人下了车,宁折把大衣给易觉秋披上,易觉秋直接把人裹进衣服里一起往电梯口走。   黑衣人是什么时候窜出来的宁折完全不知道,但易觉秋手中的枪已经指向了躲在暗处的那个人:“出来。”   那人举着双手从立柱后走了出来,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可没带武器,也不会伤人,只是来送个东西而已。”   “什么东西?”易觉秋冷声问。   那人的右手动了动,才看到他捏着一只很小的闪存盘:“一段信息资料,给你身后的那位先生。”   我?宁折皱眉,他从易觉秋挡着的身后站出来问:“谁让你送的?”那人却不答话,嘴角狞笑了一番:“看了不就知道了?”“放到地上,然后滚出去。”   易觉秋的枪口对着他点了点:“不要让我以后再看到你。”   那人一松手,闪存盘掉到地上,然后咧嘴做出一个夸张的“我好怕”的表情,转身走了。   两人走过去捡起闪存盘,“你估计会是谁?”易觉秋问。   宁折没头绪,摇摇头。   回到家,易觉秋把闪存盘接上客厅电视,里面只有一段视频文件。   一段颠三倒四剧烈晃动的镜头后,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皮包骨,眼眶淤青而浮肿,双眼无神,因为瘦到脱相,颧骨高高耸起,头发干枯地乱蓬着。   似乎是自拍,直到她拖过一把椅子坐到镜头前,整个画面才稳定住,然后宁折发现,这个瘦成鬼的女人是秦臻。   易觉秋明显也皱了眉。   距离最后一次,在法院里因为监护人的判决见到秦臻其实并没过去几个月,但画面里的她已经判若两人,被永久标记过的omega一直没去做清除手术,身体只会每况愈下,而她极度缺钱却又生活混乱,只会让这一切更糟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有迹可循。   当然,根本不值得同情,宁折看到她只觉得厌恶。   秦臻对着镜头,说话的时候她眼睛里聚起了一股狠厉又诡异的光。   “宁折,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画面里她对镜头招了招手:“我先跟你说个秘密吧。”   “所有人都不明白宁震慈竟然会娶了我这样出身的人做老婆,他这种人,如果没有好处,怎么会去做这么大的决定,他当初娶你亲妈欧立云,也不过是看中了欧家的家产,他都快破产了啊,骗一个老婆就可以东山再起,管这个老婆怎么样呢,人人都说欧立云是大美人,可谁知道她有病啊哈哈哈哈,宁震慈不嫌弃她,他要她的钱,怎么敢嫌弃她?”“拿到钱后就不是那回事了,他恨你那位亲妈恨得牙痒,又不能离婚,这是当初结婚的条件之一,于是你猜怎么着,他逼得你亲妈发疯,再自杀!”“怎么,你不相信?你问我怎么知道这些,哈哈哈哈,我就是知道了才会去要挟宁震慈,他自己喝醉了不小心让我看到这些,我偷偷录了下来,跟他说,如果不娶我,这些东西会被我公之于众,你的财富,名声,地位,什么都没有了!他当然乖乖照做咯,宁震慈是什么人,他最会顺势而为,一切都只看有没有利益,他就是条蛇,是只狼!是没有心的!”“当然,我也不要他的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死了!我什么都没有……宁折,你也是个小狼崽子,跟他一样没有心,你记好,我做这一切都是你们逼的,当年我能让宁震慈乖乖听我的,现在我也能让你照做!本来嘛,如果你听话,继续赚钱让我花,我也不会做到这个份上,但你断了我的后路,那就别怪我要报复你,你接下来看到的录像,如果三天之内弄不到两千万给我,就等着被我放给媒体吧!哦对了,两千万只是开始,以后每个月给我两百万,我要的不多吧,啊?已经对你够仁慈了!来,过来啊,我给你看录像……”易觉秋暂停了画面,紧紧握着宁折的手:“要停下来吗?”宁折看他一眼:“没事,继续放吧。   “秦臻的画面切掉了,一片雪花屏之后,接上了另一段看起来十分久远的影像,画面里是一间书房,靠窗的位置有一个十分美丽却十分憔悴的妇人。   她被绑在椅子上,看起来像是已经被折磨了很久,头发散乱地披着,甚至有一部分头发都大块地脱落了,整个人如果不是被绑着,已经无法完好地坐在椅子上。   易觉秋垂目看了看宁折,却没说话。   宁折脑子里“嗡”地一声,他已经认出了画面里的人是谁。   欧立云去世得很早,宁折对她的记忆其实所剩无几,六岁以前的记忆他都没有,宁震慈说是因为他生过一场大病,病好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印象里那极模糊的影子,此时一有具体的影像,宁折就知道,这个女人就是她的亲生母亲,而他脑子里那片完全空白的部分,好似被人拨动了某根弦,仿若一片荒凉的原野突然砸下重石。   他觉得自己亲眼见过这些。   一个男人走进了画面,是年轻时候的宁震慈,一看到他,欧立云仿佛回复了几分神志,神情却更惊惶,一开口语无伦次地说着:“求求你,求求你,阿宁还小啊,不要让他……”宁震慈开了口,一把揪住她的头发:“阿宁?你还有脸说阿宁?如果不是你,我的儿子会是这个样子?!”欧立云仿佛已经哭干了眼泪,宁震慈松开手,厌弃又阴邪地骂她:“你是个疯子!欧立云,你活着对你儿子没有半分好处,别人只会说,他有个疯子母亲,这样我还怎么好好对他?我什么都不会给他,他的病我也不会管,让他自生自灭吧!”“不,不要啊……”欧立云声音嘶哑得说不出话,已经干枯的眼睛流下最后的眼泪,宁震慈蹲在她跟前,低沉阴鹜地诱导:“为你儿子好,你可以去死啊,你说你现在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欧家的东西早就是我的,你现在就是个废人,唯一的价值就是去死,你死了,宁家的,欧家的,所有东西我都会给宁折,我会把他治得跟正常人一样,成为联盟里最优秀的精英,只要你死了。”   欧立云的眼神越过宁震慈,望着身前远处的一个地方,呆呆的,轻声唤着:“阿宁,妈妈爱你,妈妈爱你……”她的脸上闪过一抹凄凉的笑,跟着整个人向后倒去,“哗啦——”椅子砸破玻璃窗,她跌了出去。   没有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却传来一声沉闷的水声。   宁折突然就记起了这是哪里,这幢房子这间书房的窗外,是一片湖。   久远的记忆里,似乎曾有人带着年幼的他泛舟湖上,采荷花摘莲蓬,一颗颗剥掉莲子喂给他,唤他的名字:“阿宁,慢慢吃,很香的。”   那个女人身上有好闻的味道,是他的omega妈妈。   他的妈妈落入了这片湖里,再也没有起来。   易觉秋紧紧搂住他,宁折浑身发抖,这段影像像一把钥匙,把他曾经缺失的记忆全都唤醒了。   宁震慈骗了他,他不是因为生病而记不得小时候的事,而是这一切曾经活生生发生在他眼前,他亲眼见到他的母亲跳下了楼,落入水中。   他因此而高烧不退,当终于温度降下神志清醒的时候,已经把这些全都忘了。   作者有话说:小宁别怕那,周四见~(周五)会入V,当天更6000字隔壁也开更了,要不要看一眼呢? 第59章 爱原来这么伤感   宁折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像是一种陡然而生的应激反应,他什么都不肯说,易觉秋也没催问他,只是紧紧抱着。   他耐心地给他吃了药,抱回了卧室,又从冰箱找出冰袋,叠了毛巾后覆在宁折额头上。   发烧的人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口里不清楚地嗫嚅着什么,易觉秋仔细侧耳听了会,似乎是在含混地叫着“妈妈”。   他想了想,干脆也脱掉衣服上了床,躺到宁折身边,把人整个抱进怀里,轻轻拍着背,“我在这里,在这里”,他缓声说。   慢慢地,宁折混沌又不安的颤抖平静了下来,发出悠长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易觉秋还没睡,他看着怀里的人,此时的宁折在他眼里已经完全不是最初葬礼上的那个印象,早就褪去了假装跟宁震慈一样卑污的外壳,露出内里天真柔软,根本不曾被好好对待过的,脆弱的心。   一直到半夜,易觉秋又换了一次冰袋,然后重新测了测体温,确定高烧已经褪下去了,才跟怀里的人相拥而眠。   次日清早,宁折醒来时发现自己仍然是近日正在逐渐习惯的姿势——在易觉秋的怀抱里,刚入睡的时候易觉秋总是抱得他太紧,却在入睡后会不自觉松缓下来,自然而然地到刚刚好的程度,他喜欢跟易觉秋睡觉,就是最表面意义的那种睡觉,安稳,可靠,甚至他觉得也许可以试一试不要夜灯。   他动了动,易觉秋很快也醒了,眼睛还很朦胧,却直接把嘴唇贴上宁折的额头:“让我看看,还烫不烫。”   然后说:“嗯,好了,没事了。”   过了一夜,宁折已经可以平静下来,去好好想想视频里看到的往事。   他有些发呆,易觉秋仍然没问什么,只是摸了摸他的脸,“你再睡会,我去简单弄点吃的。”   他说。   “一会你要去公司吧?”宁折问他,不知道怎么,今天特别不想跟他分开,觉得要在身边抓着他才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易觉秋已经成了他安全感的来源,且是唯一的来源,且是,他成长到如今,唯一体验过的安全来源。   再想起叶敏曾经说的,你怎么可能不喜欢秋哥?宁折认真觉得这句话是来自一个女性omega的直觉,没人抵抗得了易觉秋,他不能,他早就不能了。   易觉秋似乎完全没有迟疑,直接说:“不了,今天不去,我就在家,工作让冯川远程发给我好了。”   宁折觉得自己很自私,但是今天他没办法,他决定坦然接受这份自私。   易觉秋起床,去洗漱,然后去楼下做早餐。   宁折躺在床上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欧立云坠楼的画面,他记起了自己在哪,在那间书房,欧立云对面书柜的背后,欧立云最后说那些话的时候,涣散的目光看向的是自己。   那排书柜移开,有一道隐秘的向下的楼梯,他就在那楼梯的最上端,透过书柜的缝隙,看到了他母亲的最后一面。   那天以后他忘记了包括这一天再往前的所有事情,记忆像被清除过一样,只剩一片大雪茫茫。   很多事都是长大后宁震慈告诉他,包括你母亲是不堪忍受精神疾病的折磨死于自杀,一切跟外界传言吻合,他并没怀疑过。   包括从很小,宁震慈在他身上进行各种试验,跟他讲的都是“你跟你母亲一样,患有先天性家族遗传基因疾病,如果不治疗,会跟她一样发疯死掉“。   他并不知道,宁震慈的所有所谓“治疗”都在做同一件事——提早改变他的第二性别分化基因,试图把他变成Alpha,他熬过了许多怪异的身体试验,以为一切像他父亲讲的那样,只要乖乖听话,病就会好,这些痛苦的治疗过程就会结束。   然而等到十五岁开始第二性别的分化,他仍然因循强大不可改变的自然基因定理,分化成了跟他母亲一样的Omega。   宁震慈失望极了,不仅是他做了那么多年的提前准备都泡了汤,宣告了他的失败,还因为宁折的Omega携带了跟欧立云一样的基因缺陷,是个先天信息素浓度只有常人十分之一的不合格Omega,这样的宁折不仅成不了商业帝国的继承人,甚至在整个联邦精英圈内都会成为可耻的存在。   不会有优秀的Alpha愿意跟他婚配,除非宁震慈以全部家产来作为联姻条件,并且从始至终地对外隐瞒宁折的基因缺陷——就像欧家当初做的一样。   宁震慈当然不会选择这条路,他选了另外一条,既然已经是个废人,就干脆当成彻底的试验工具——更加可怖,无休无止的试验和手术在宁折身上开始了。   宁折记得自己有一整年都没有出过实验室,各种各样的药物,针剂,器械,手术在身上轮番尝试,同时隐隐约约听实验室的工作人员提起,宁震慈将基因试验列成了一个单独的项目,并对外融了很多钱,他们说,你看你父亲对你多好,为了治疗你花了这么大的心思。   他曾经也是这样以为,才会硬生生扛过那些不把他当人的试验治疗。   终于有一天他被告知可以离开实验室了,只需要每个月回去注射一种药物,再后来这时间被拉长,到三个月,半年……宁震慈对他说,很好,你已经是一个完整的Alpha了,虽然还不完美,但是我们还有时间,还可以更好。   他开始帮宁震慈做事情,宁震慈说,我们需要更多的钱用来治疗像你这样,甚至比你还要糟糕的人。   他觉得父亲真是一个伟大的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是这样?宁折回想了下,他不知道具体的,明确的转折点。   一切就像聚沙成塔,然而坍塌并不是只在某一个瞬间,而是从一开始就铺下了破败的基石。   科学仪器检查不出来具体的症状,然而宁折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并不正常,他频频高热,感觉自己像一座被封了火山口的火山,内里滚烫灼热的岩浆找不到出路,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只能选择烧自我烧毁。   他一次又一次昏倒,不明原因。   这种症状也并不是一直存在,只是隔一段时间会有一阵,直到有一天实验室的主治医生抱着犹疑的神情跟宁震慈说:“他看起来就像……一个Alpha却正在发情……”宁震慈震怒,他根本不相信这种鬼话,宁折明明已经不再有omega的信息素,怎么可能还会发情!医生战战兢兢地说:“我们的确是对腺体做了改造,但不知道为什么改变不了信息素的味道,您知道的,只要这种味道还在,就会诱发发情期,目前的手术做不到完全改变腺体……”宁震慈面色铁青,用尽手段让实验室的医生们想出解决办法。   宁折发现自己可以辨认出A或O的信息素味道,但他无论对A还是O的气息都缺乏敏感,姜佑仪曾经在他的房间疯狂释放Omega信息素,他身处其间却泰然处之,甚至有些讨厌她的信息素味道。   他也没有试过去标记其他omega,宁震慈和实验室的医生都逼迫他这么做,但他做不到,毫无感觉,所有的气味只让他厌烦。   更糟糕的事情出现了,随着试验进展,诊断出早期手术和治疗会带来许多不可逆转的后遗症,宁折需要终生使用对应的针剂,虽然已经延长到可以半年一次,但会终生相伴。   没有人告诉他如果停用药物会出现的后果,毕竟没有先例,医生们只列举了一些可能,比如身体机能不断退化,免疫力下降……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健康”二字是什么感觉。   到后来宁震慈似乎放弃他了,他用基因改换的项目融到了很多钱,很多人争着送钱给他,宁震慈把自己儿子当成了一块活招牌,只不过隐去了姓名而已,没人知道他对外宣扬的那个活体试验成功案例就是宁折,宁震慈发表了一篇又一篇试验进展的科研结果文章,举国轰动。   宁折成了一个符号,他本人已经不再被需要,为他一个人服务的实验室撤销了,只剩下一个医生固定每半年给他注射针剂。   宁震慈的钱越来越多,宁折意识到这是一场从头到尾的骗局,没有人在乎他,他的母亲留给他一身遗传疾病,他的父亲利用了这身疾病换取了巨额名和利。   那个雷雨的下午,他在宁震慈的办公室,冷静地告诉了他父亲一些消息,“调查司的行动正在收网,你的时间不多了。”   宁震慈不是没有察觉调查司正在查他,他也做了一些准备,却不料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泄露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儿子。   宁折站在家里书房的办公桌前,看着宁震慈震怒,看着他心脏病发,抓不住药瓶,白色药片散了一地,他却一步步后退,撒手不管。   看到彩虹的那个傍晚,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   至于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不在乎了,在他的推断之内也好,推断之外也罢。   除了易觉秋。   如果没有易觉秋,他等到调查司的调查结束,等到法院宣判,对他来说一切就已经到了尽头,失去针剂支撑,他预料自己活不了太久,会死于身体机能丧失还是免疫功能大幅下降,反正都是同一个结果。   至于那些调查司没有查到的漏网之鱼,那些以”投资客“的身份与宁震慈同流合污,却侥幸逃脱了制裁的人,他会在死之前亲自料理他们,他们都是另一个宁震慈,所有为基因项目掏过钱的人,都是把他变成现在这个怪物样子的帮凶。   除了易觉秋。   他精心谋划,步步为营,牢牢占据了易觉秋身边最近的位置,有好多次他可以下手,却莫名地错失了。   直到这个人成了他的监护人,情人。   看起来冷漠又霸道的易觉秋,曾经比他还要天真绝望地信错过人,而后又给了他庇护之所,帮他更干脆果断地料理了剩下来的漏网之鱼。   更糟糕的是,他爱上了这个人。   他不知道爱是什么,也没有体验过被爱,原来,爱一个人是这么渴望,这么平静,又这么伤感。   作者有话说:明天入个V,两章连更入v的章节从46还是48开始,所以一共也没几章是V章,为了希望后面有机会能再上个好榜单(看天意啊哭泣 第60章 诱饵   易觉秋再上来的时候,看到宁折满脸泪痕,以为是视频里的往事让他这样,于是又抱住他,哄小孩一样地拍着他的背。   过了好一会,宁折安静下来,因为这些影像而唤起了所有记忆,前前后后地联系起来,宁折已经知道了曾经发生在他身上,宁家,包括欧家所有的一切真相。   他从易觉秋的怀里抬起头,看着他,平静地说:“秦臻她知道了这些,我要她彻底闭嘴。”   易觉秋只像听到一件平常事,轻轻点头:“好。”   他并不知道宁折说的“这些”指的是哪些,宁折没有开口,他便不问,但是宁折说希望秦臻闭嘴,易觉秋觉得没有问题。   “先吃饭。”   易觉秋把他抱起来,给他穿上家居袍,在腰间系上带子,“你看你,在海边好不容易养起来一点肉,全都下去了。”   他的手贴在宁折侧腰揉了揉。   K市,虽然在那里发生过可怕的暗杀,但宁折想起K市还是能记起那里那间落满凤凰花的院子,可以看到海的吊床,炽烈的阳光,泛着细细密密白色泡沫浪花的海,蓝色的帆船,还有此刻已经开工的,也有他自己一份的深水港。   他仰头望着易觉秋:“等这里事情都结束,我们去K市长住好不好,一直住在那里。”   “好。”   易觉秋说,他像是释放了全部温柔,宁折说什么,他都说好。   洗漱完到楼下,易觉秋煮了粥,配一点橄榄菜,还有浇了一点生姜汁和生抽的白水蛋,是很简单的早餐,宁折吃完,易觉秋把东西收到厨房,说一会佣人会上门来整理。   然后他坐到宁折身旁,给他倒了一杯热牛奶,手指划过他的下颌,说:“放心,我不会让秦臻把你妈妈的视频传出去。”   宁折并没想好怎么对付秦臻,他得拿到视频的原始文件后再彻底料理她。   虽然他一直表现得心性冷血无情,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但毕竟没有真的要过一个人的性命,他没想到万全之策,想起真要这么做也还是有些心悸。   易觉秋认真地说:“你相信我的话,交给我来处理好不好?”“不。”   宁折下意识就摇头,易觉秋帮他处理的棘手麻烦事已经够多了,这件事是关于他的妈妈,他得自己去面对。   易觉秋似乎能猜到他的想法,过了会又说:“我知道这是你的家事,但是……我们早就可以不分彼此了,是吗?我可以帮你的,宁折,对付这样的人也许你要花很大的力气,但对我来说,她不算什么。”   宁折相信是这样的,易觉秋有一万种方法去对付秦臻,让她瞬间消失再也不见,可是……宁折说:“她太脏了,你对付她,脏了你的手,她不值得用到你的手段。”   易觉秋仍然不放弃:“那我们想一个更巧妙的方式。”   宁折从早上醒来就关于这件事想了很久,他犹豫了下,跟易觉秋说了他的想法,虽然并不是万全之策,他说“我想让她社会性死亡,这样无论她再说什么,都不会有价值”,易觉秋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好,我们可以试试看,如果不奏效,再用我的方式。”   宁折说好,易觉秋又说说:“我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保护你安全,宁折,事情结束后,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过什么?”宁折怔住,然后偏开了头,他不敢看易觉秋,过了好一会他说:“等结束,我带你去个地方。”   秦臻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宁折拉黑了,这时宁折解禁了她的手机号,打过去,刚连通秦臻就接了,一把虚空颓丧,却又莫名狠毒的声音:“钱准备好了?马上送过来给我。”   宁折直接说:“晚上9点,贝尔俱乐部,报我的名字进来找我。”   秦臻在电话那头尖叫:“搞什么鬼!什么俱乐部!我不去!你把钱送……”不等她说完,宁折直接挂了电话。   跟着易觉秋去打了好一会电话,联系了各方的人,然后跟宁折说:“都安排好了。”   宁折点头:“嗯,这是第一步,我能搞定。”   贝尔俱乐部,A市三大顶尖俱乐部之一,持有者是易觉秋的朋友,易觉秋早两年接手家族生意后,也投了一些钱入了一部分小股,在自己的地盘操作事情格外方便。   此次他帮宁折挑选的地方基本都是外界不知道的,属于他自己的地盘。   夜里还不到九点秦臻就已经到了,宁折没到包厢,故意选在大厅一个特殊的位置,从这里别人很轻易能看到宁折对面的人,却不太能看到宁折自己的脸。   整间俱乐部也没有清场,仍然有正常的客人三三两两地进来,公关beta们周到地服务着。   秦臻被服务生带到了宁折对面,看起来是精心打扮过,喷了浓重的香水,但那股从身体骨子里散发出的,快要腐烂的气息无论怎样都已经遮挡不住,宁折调整了下呼吸,忍着恶心让她坐下。   “钱呢?”秦臻开口直奔主题,她往宁折身边看了看,并没有大体量的袋子:“我说了,只要现金,你别想耍什么花样。”   宁折轻笑了声:“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可以三天弄到两千万?”秦臻“蹭”地站起来:“你耍我?!”她掏出手机:“我现在一个电话就可以让你妈的视频马上成为头条新闻,宁氏秘闻,倾吞家产又虐妻,联邦第一大美人欧立云身死之谜即刻揭晓!”宁折放在身前的手紧紧攥住,青筋爆起,但他克制住了,继续不急不徐地对秦臻说:“你求财,我求平安,既然各有所需,我希望你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好好听我讲话。”   秦臻喘着气,仍然不肯坐下,捏着手机继续示威。   宁折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往前推了推:“二十万,先给你过日子。”   秦臻愣了愣,跟着咬牙歇斯底里地说:“你打发要饭的?二十万,连我每个月买药都不够!宁折,你别逼我!”“第一笔。”   宁折打断她,说道:“你以为易觉秋的钱那么好骗?他把我当奴隶一样囚在身边,我能拿到这二十万已经很不容易,你就算再急,也要给我时间是不是?”秦臻看起来完全不信,但她重新坐下,准备把信封抓到手里的时候宁折却伸手挡住了她:“哎?视频源文件?”秦臻冷笑:“你是不是真以为我傻了,源文件给了你,我还能活?不,宁折,你永远也拿不到源文件,万一哪天我有意外,有其他的人马上会收到这条视频。”   听到这话,宁折却只笑了笑:“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信得过的朋友。”   秦臻一怔,跟着又要说什么,宁折却移开了手,对这信封做了个“请便”的姿势,秦臻迅速把信封捏到手里,打开看了一眼才收进包中。   “下一笔什么时候?”她问。   “三天后吧。”   宁折说:“你等我通知。”   他不欲多待,起身要走,又似乎想起什么,转头对秦臻说:“这家俱乐部是会员制,年费很贵,普通人也进不来这里,但会员来这里消费是免单的,你知道的吧?你既然进来了,就别浪费,好好玩玩,嗯,你那些朋友也都可以叫过来。”   说完宁折径直出了俱乐部,走到门口时候转身看了眼,秦臻并没跟上来,她还坐在位子上,正在打电话。   出了大门,易觉秋从另一个出口出来,给宁折披上大衣外套,笼着他往停车场去,“里面已经安排好了。”   他说。   两人上了车,易觉秋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并告诉他密码,说:“你点开最下面的软件,点贝尔俱乐部的名字,可以看到会所大厅的监控。”   宁折点开,监控视像里看到秦臻还在大厅,她果然舍不得走,已经跟服务生要了一大堆吃喝的东西,堆满了她面前的桌台。   香槟,红酒,龙虾,松露……给他们送吃送喝的服务生不断地来来回回,还送来一些形状诡异宁折从来没见过的玩具,一圈正围着她的beta男公关们忍着不适正在服务她,因为老板特意交代过,今夜的客人无论多过分,都不许驱逐,并要做到最好让她开心,不管多过分的要求一应满足。   不多久,秦臻打电话叫过来的人也到了,都是宁折曾经在她房间里见到过的,跟她一起吞云吐雾麻醉不醒的瘾.君子们,不务正业的混混们在大厅开起了狂欢party,酒液洒得满地,低俗的性游戏让人不忍猝睹,其他客人纷纷抱怨,投诉,然而并没有人来制止干涉。   客人们纷纷退走,只剩下一大群看起来跟会所格格不入的,癫狂的疯子们,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   易觉秋听着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问宁折说:“还算符合预期吗?”宁折合上手机:“又贪又蠢,偏不肯安生,给点诱饵就上钩,比预期更好。”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他们是两个彼此连结很深的人,越往后,越呈现出这一点,生命彼此交错,不可分割。 第61章 社会性死亡   到次日上午,易觉秋和宁折的邮箱同时收到了一个很大的文件包,这时候易觉秋在公司,宁折在家,他打电话给易觉秋,“视频已经看过了,很好。”   电话那头说:“嗯,我也看过,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你盯着网络就可以了。”   “好。”   宁折说。   两人并没多聊,挂下电话。   不到一个小时,宁折在网上刷到一个热点视频新闻,“天价诈骗犯宁震慈遗孀现身顶级会所夜夜笙歌”,点进去,视频里正是昨晚秦臻在贝尔俱乐部的疯狂派对,她跟她的狐朋狗友正在做人工香槟瀑布,举着香槟互相往对方身上冲,一桌子的龙虾松露也给了近景特写,还有秦臻看起来极其虚浮却极其沉溺的神情。   视频还配有新闻旁白:宁震慈大规模诈骗、伤人一案刚刚尘埃落定,其遗孀秦臻背负了法院判决的二十亿债务,但据后续跟踪调查,她并未主动执行,对外宣称她名下并无财产,法院已根据其行为态度对其执行过一次鞭刑,并判决了下次债务分期清偿期限。   但令人意外的是,她日前现身我市最顶级的俱乐部会所,与友人大开奢华派对,粗略估计仅一晚的消费便高达七十万,由此推断她并非没有债务偿还能力,而是出于私人意愿不配合执行罢了,这种行为不仅可耻,更令数万被宁震慈坑害的普通债权人心寒。   在新闻视频的最后,有其他客人实在看不过眼,冲上去对已经烂醉的秦臻怒吼:“有钱吃喝,为什么不去还债?!”而秦臻毫不客气地对着他竖中指,破口大骂:“沙B,你们也配!……”跟着一连串被消了音的无法入耳的脏话。   宁折关掉了视频,才过去五分钟,这条视频的转发率已经破万,每刷新一次,数据都出现惊人地增长,不仅如此,再点开视频时,弹幕几乎已经把画面湮没。   疯了一个晚上,新闻的主角正在家昏睡,浑然不知道世界已经变了。   宁折永远不会忘记法院宣判当天,外面人山人海的受害人,他们追着他的车,满腔的绝望和愤怒。   这些无法单纯用钱去弥补,如果宁震慈没死,他理所应当去承受这些怒火,然而他死了,这些怒火自然应当落到宁氏其他的人身上。   秦臻理所应当要承受这些,宁折的计划里,这条新闻和事件一出,秦臻便彻底丧失了话语权,以后对外界,除了按期还债,其他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理会,谁与她沾边,谁就会染上污点。   所谓社会性死亡不外如是,这样一来,她手里的东西就失去了价值。   网上的怒火已经从新闻网站烧到了社交平台,无数大V和官媒都在怒斥这件事,在他们的带动下,无数曾经被宁氏伤害过的人,无数有良知的人开始参与这场越来越令人愤怒的讨论。   点进“#宁震慈遗孀夜夜笙歌”的话题标签,已经浩浩荡荡有了几万条消息,一切距离视频上线才不到三个小时。   “为什么这样的人还能好好活着?花天酒地作威作福?”“警察呢?!法院呢?!当初的判决都喂了狗吗?!”“欠了天债的人得好好供着,那受害者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这是什么世道?!”“这个女人还能这样活着是往我们所有受害者的心上捅刀子啊!”“法院判决就是一纸空文!”“没有人可以指望,要得到公平只能靠自己!”……宁折再次刷到关于这场事件讨论的新动态时,发现这场事件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往越加失控的方向去了。   怒火已经从线上烧到了线下,无数愤怒的人人肉到了秦臻住处,他们浩浩荡荡地聚集在那,小区的安保如同虚设,他们一起破门而入,把正在昏睡的事件主角抓起来审问,不知道怎么当场起了武力冲突,没有人关心秦臻说什么,如何辩解,她开口的每一个字都是在点燃受害者的怒火,很快,秦臻跟她的朋友们与愤怒的债权人受害者的肢体愤怒地冲撞在一起。   愤怒的人们将窄小的屋子挤得水泄不通,一直到整个走廊都是满的,还有挤不到这一层直接在楼道里就破口大骂的人们,这根本是一场双方人员数量极其悬殊的争斗,秦臻一方很快败下阵来。   现场有人带了刀,也许不止一个,极其混乱的冲突中有人受了伤,血涌出来的一瞬围殴的人们迅速退开,缠着绷带的匕首叮当落地,然而一片混乱中,根本分不清是谁出的手。   围殴并没有因为见了血就收手,因为被捅的人口中并没收敛,反而骂得更加凶残,于是越发被激怒的人们发起了第二轮攻击。   过了很久,直到警察姗姗来迟,人群纷乱地逃窜过后,才发现中刀的是秦臻跟她一个朋友,身上都不止一处伤口,她的朋友被送往医院抢救,而秦臻已经当场死亡。   这条最新事件进展的新闻出现时,天色都还没黑,还不过是当天下午。   被压抑的,无处发泄的人们将所有的怒火对准了一个人,从事件开始的第一个动作起,其实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局。   宁折坐在沙发上机械地一遍遍刷新新闻,确认了秦臻的死讯。   他心里有个声音说:宁折,其实你知道的,事情的结果一定是这样,你知道的,你是故意让它往这个方向发展。   他要的根本就不是社会性死亡,他要的是最后两个字。   只是点燃了一个引子,就引起一连串的效应,并且如愿以偿地达到目的,宁折想,秦臻没有说错,他就是个狼崽子。   这天易觉秋回来得很早,两人相视一眼并没多说,易觉秋走过来抱住宁折,过了会说:“警局有我的人,他们会仔细搜查整间屋子,找到视频源文件会告诉我。”   “嗯。”   宁折埋在他肩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们坐下来,宁折说:“秦臻说如果她有事,会有其他人马上把视频传出去,但我想赌一把,赌她在撒谎,她并没有什么值得信赖的朋友,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肯定放在自己身上,现在的经济状况也租不起银行保险柜,多半是在她家。”   “今晚应该就有消息,警局已经在处理了。”   易觉秋说。   顿了顿他又说:“但是——宁折,你可能还需要处理另一件事。”   “什么?”“人们不会只记得一个秦臻,因为她惹出来的众怒,必然会想到还有一个宁震慈的儿子也是责任人之一,而她现在死了,剩下的怒火必然会转移到你身上,而且会很快,我们要有准备。”   易觉秋说。   易觉秋对秦臻的死一点都不意外,虽然宁折跟他讲述计划的时候,只是想让秦臻“社会性死亡”,他现在提出来这一点,似乎也是早有考虑。   宁折点点头,“会的,下一个就是我。”   “媒体舆论上我可以控制……”易觉秋说,然而宁折打断了他:“不,我……有其他的想法。”   他看着易觉秋:“现在是舆论自由的环境,压制只会适得其反,我可以借机发表一个声明,鉴于秦臻事件的恶劣影响,我的债务清偿计划提前开启,由于我目前还不具备财务能力,可以预先拍卖我名下唯一的物业,用于第一批债务清偿,这样,应该可以让网络上的声讨先暂时平缓下来。”   易觉秋想了想:“这样……倒不是不可行,但是你哪还有什么财产物业?宁震慈那些早就已经拍卖掉了。”   “是我母亲的。”   宁折说:“欧家的旧宅,被我母亲留给了我,因为不是宁氏的物业,被法院保留了下来。”   “那行,我让庄律师来拟声明,网上的风向转得很快,我估计今晚就用得上。”   易觉秋说,跟着马上去给庄亦谐打电话。   宁折却有些发呆,他脑子里浮现很久远的一些画面,都是被曾经的他遗忘,刚刚被唤醒的记忆。   那幢房子,他在那里享受过短暂的呵护,而后是伴随整个成长期的痛苦。   易觉秋打完电话又接了个电话,过了好一会才坐回来:“庄律师一会拟好发过来,有个好消息,警察在秦臻的卧室找到你给他的信封和20万现金,她还没来得及用,还有一只很旧的手机,里面有那段视频,应该是源文件。”   “那就好。”   宁折放下心。   他看着易觉秋,有些怔怔的,“谢谢你啊,易觉秋。”   他叫他的名字,连名带姓,有股说不出的亲昵和依赖,不像以前生疏客气地叫他易先生,也不是气极恼怒时吼叫的喊他易觉秋,现在叫出这个名字,就仿佛这不是个公开的姓名,而是专属于他自己的昵称。   易觉秋揉了揉他的头,跟着问:“你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是哪里?”“欧家的旧宅。”   宁折说:“就是马上要拿出来拍卖的那间,明天我带你去。”   作者有话说:打完收工~追文辛苦,爱大家! 第62章 我曾是Omega   到了夜里,网上的热评仍旧持续发酵,并且舆论风向开始转变,一切都如易觉秋预料的那样,人们记起宁折的名字,并且他身为宁震慈的儿子,理应受到比秦臻更严苛的关注。   关于他的现状也引起了诸多猜测,法院审判过后,宁折并未出现在公众视野,有传言这位富二代公子并没什么谋生的一技之长,只得依靠还不错的皮相去做皮肉生意,被人看中包养了起来。   这是身为一个Alpha的耻辱,于是网上除了责骂催促宁折还债的怒火,还多了很多对他一个Alpha做出这种行径的嘲讽羞辱。   易觉秋也刷到了,面色铁青,又去打了一圈电话让人处理这些过激言论,跟着把电脑合上从宁折手里夺过来,“不许再看了。”   他命令。   宁折对那些说辞根本无动于衷,他很平静:“也没说错,事实上也差不多。”   易觉秋顿住,有些严肃又有些生气地看着他,宁折抬头,看着他说:“不,差多了,没有人要包养你,宁折。”   宁折怔怔地,然后笑了笑,他抱住易觉秋,含混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他说。   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他想问“那我们到底是什么?”他问不出口,这个人为自己挡枪,挡现实和虚无中对着他的所有怒火,不管他当自己是什么,宁折想,他都愿意。   庄亦谐的声明当晚就发了出去,很正式,遣词也诚恳,并且有知名大律师的背书,看起来并不是说着玩玩糊弄众人,关于追债宁折的声讨很快消了下去。   第二天,宁折开车带着易觉秋前往欧氏旧宅。   他已经很久没去过这里了,但永远也不会忘记这里。   旧宅在一个很老派的半山富人区,只是从进入私家路开始,就已经明显地看出来年久失修的破败,路面都已经是坑坑洼洼,树木也长久无人打理,又正值凛冬,原本漂亮的林荫道看起来只如荒山。   他们停在了一扇雕花铁艺院门前,墙边嵌着一个老式密码锁,上面也已经满是尘土。   宁折吹了吹,手指抹过界面,他也不确定是否还能打开,试探地按下记忆中的密码,门开了。   眼前是一幢宽阔的白房子,房前有草坪,灌木,曾经的主人一定很喜欢花,有大片的花园。   也看得出那是幢漂亮的住所,有精致雕刻的白玉石廊柱,白色的窗,白色的露台和楼顶的圆形天窗。   只是一切都凋谢颓败了很久,花园杂乱无章,门窗敞开着,被经年风吹雨打,此刻摇摇欲坠。   宁折带着易觉秋穿过灌木和花园朝白房子走去,一楼前厅的大门关着,而宁折只扭了扭门把手就推开了。   屋里的陈设跟他久远的记忆里一样,宁震慈对这幢房子弃如敝履,根本不会去维护,自然也不会去做改变,也许反而是幸运,它保留了许多欧立云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只是当年,宁折失去记忆后的很多年,对这些痕迹也都一并略过去了,母亲对他来说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但此刻站在这里,那些被忽略被遗忘的场景一层层叠加上来,母亲曾经在这里抱着他骑小木马,在门前的草坪上跟他一起玩皮球,她还特意抱过来一只雪白的小狗,故意逗他说,你看小狗的眼睛跟你多像,又黑又圆……妈妈爱你,欧立云最后喃喃自语,妈妈爱你。   宁折捂住脸,眼泪止不住从指缝里狂泻而出。   冬天的风在客厅里穿荡,易觉秋把人抱进怀里,什么也没说,用大衣和胸膛裹着他,用自己所有的热去驱散身边人从身到心的冷。   他干脆把宁折腾空抱了起来,更紧更贴,像抱一个孩子那样,在屋里走来走去,关掉了敞开的门窗,挡住外面的风寒,又低声哄着:“小宁乖,小宁别哭……”他抱着宁折在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宁折哭湿了他的肩膀,而后终于平静下来。   客厅有个旧式壁炉,旁边的储物柜里还有劈好的小块木头,易觉秋找了些易燃物,点燃了木块丢进壁炉,还好,烟道是通的,他拉过一把宽大的双人沙发椅,弹了弹上面的灰尘,而后把大衣脱下铺在上面,抱着宁折坐了下来。   屋内的温度渐渐升起来,宁折的脸上还挂着泪痕,“这是我母亲和外公的家。”   他说。   易觉秋点头,没说话,却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宁折搓了搓脸,继续跟易觉秋说:“我在这里住到六岁,然后宁震慈带我去了新家。”   “是在你母亲去世后?”宁折点头:“是的,母亲……去世后,外公也很快不在了,宁震慈早就想离开这里,他觉得欧家是他走投无路时不得已的选择,但是——”他顿了顿,眼神有些空茫:“六岁以后我虽然不住在这里,但有好几年常常往这边跑,有时候一待就是好久,久到我都不记得具体时间。”   “为什么?”易觉秋问。   “你想看吗?”宁折没回答,却有些没头没脑地问他。   “看什么?”易觉秋更茫然了。   宁折握住易觉秋的手,起身带着他走。   他们去了客厅背后,这里有一条短短的走廊,而后宁折推开尽头的一扇门。   易觉秋很快辨认出这是哪里,是前几晚刚刚在视频里看过的书房,那扇欧立云撞破窗户掉下去的地方被修补过,却看得出痕迹。   他们走到那扇落地窗前,外面是一个山坳里的天然湖泊,水很清,清凌凌地泛着光,冬天水面上只有残留的荷叶枯枝。   宁折出神地盯着平静的湖面,易觉秋把他拉开,手虚虚地挡在他眼前,“别看了。”   宁折拉下手,“没事。”   他转身朝书房的一排书柜走去,很熟稔地按下一个隐蔽的按钮,两排巨大的书架自动移开了,露出一截向下延伸的台阶通道。   “这是什么?”易觉秋走到宁折身边,两人站在最上端的台阶边缘,看着下面漆黑的一片。   宁折没说话,又熟稔地按了墙壁上的开关,还好,还没断电,他带着易觉秋往下去。   螺旋状的台阶越往下越密闭阴暗,到了尽头,宁折又按了按几个开关,眼前霎时光明。   一个在地下的,很大的空间,被隔成了好几个区域。   易觉秋一个个看过去,看到了残留的针剂药品柜,实验室级别的试验台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仪器,在好多年前尚算先进的医疗器械,无数排列的烧杯、试管,和可疑的萃取物残留,最后,他看到了无影灯和手术台。   这是一个私人设置的医疗实验室,算得上功能明确,设备齐全,易觉秋觉得喉咙发紧,这里的处处痕迹都显示,有一个人,曾经在这里接受过长期的,私人的医疗试验,他被用过无数针剂药物,说不定还有无数次的从他身上的提取,还有手术,多少次?不可能只为一次手术设置完备的手术室,又是什么样的手术?为什么要以私人的名义来做这些?是什么不可被公开的,诡秘的科研?他有太多疑问,然而看着宁折,又好似知道了答案,易觉秋的喉咙滚动,想问的话就在口中,却觉得太过残忍而说不出口。   宁折替他说了,他说:“是的,是我,就是在这里,宁震慈把我从omega变成了alpha。” 第63章 我也爱你   “联邦没有先例,我是第一个,应该也是唯一的一个。”   “宁震慈没有骗你,当时他说可以治疗阿如,也许是真的,至少他自认为是可以做到的。”   宁折看着易觉秋,平静地说着话。   然而易觉秋摇头:“不,不是这样……”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宁折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为何会有omega才有的白梅气味,然而他猜不到是这样惊骇的谜底。   事到如今,他早就不在乎对方是O还是A,曾经有过的一丝遗憾,也随着彼此的日渐亲密而烟消云散,他所有剩下的、仅有的疑虑,都只关于他曾经遭受过什么,这样石破天惊的性别改换,真的就这么轻松的成功了?既然成功,为何后来并没出现后续的其他案例?宁折在这间隐秘的地下实验室走动着,一边说:“第二性别的分化依赖自然天定,如果我分化成O,一定会遗传来自母系的遗传疾病,那是宁震慈最憎恨的结果,他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实现,他想要的,是一个跟他一样的Alpha继承人,于是六岁开始,宁震慈在我身上进行试验,提早进行性别分化干预,期待到十五岁的时候,会分化出一个最强大顶级的A。”   “然而事与愿违,我仍然分化成了Omega,并且跟母亲一样,是个先天脆弱的病态O,信息素浓度只有常人的十分之一,也由此比普通的O身体更加孱弱,宁震慈大发雷霆。”   “那天他砸了试验室的所有器械,打了主治医生,骂他们废物,但是主治医生给我仔细检查后,说并不是不可挽救,此前的治疗并不是完全没有成效。”   “于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试验,一年内我做了三次腺体手术,试过无数的针剂药物,一年后,他们宣布我已经是个Alpha了,信息素的性质已经改变,也不可能受孕。”   “宁震慈终于表示满意,也是从这一年开始,他想到可以利用这种性别基因改变的概念去融资赚钱,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六岁到十六岁,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待在这间试验室,有时候手术过后或是某种特效针剂注射过后根本无法动弹,于是整夜都只有我一个人躺在这里。”   “所以你怕黑,在密闭的,幽暗的环境中会不安。”   易觉秋说。   宁折点头:“是。”   “后来基因项目成立了新的子公司,融到了很多钱,宁震慈有了新的试验大楼,这里也被废弃了,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宁折拨开了颈后的头发,他一直留着对男孩来说过长的,遮住脖颈的头发,此时拨开,整片脖颈袒露在易觉秋眼前。   易觉秋看到了腺体的部位——一片白皙的皮肤中,有一小片深深浅浅的手术淤痕,层层叠叠地交错着,泛着可怖的透明红色。   那是伤口好了又被揭开,往返无数次才会有的痕迹。   这里,是人最脆弱珍贵的部位,然而从六岁到十六岁,他的这里被数次切开,改造,缝合。   然后他们告诉他,这样才是正确的。   易觉秋觉得整个胸腔都像被巨石塞住,从这里传出的白梅气味淡淡晕开,他的手指忍不住想极轻微地覆盖上去,然而快到接近时只是隔空地浮着。   明明知道那些手术已经过去很多年,但他觉得,宁折还是会痛,他不敢碰。   只是轻轻把他的头发放下来,柔软的黑发盖住那一片伤痕,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宁折背对着他,易觉秋的手搭上他的肩,心疼得说不出话。   “小宁……”他一开口,嗓子都是被堵住的。   宁折转过身,握住他放在肩上的手,“已经过去了。”   易觉秋才在这里待上这么一小会,就被这里诡异又压抑的氛围弄得受不了,那种令人呕吐的窒息感,他说:“我们上去吧。”   “嗯,好。”   宁折关上试验室的灯,一起往上走。   前厅壁炉的柴火还燃着,易觉秋往里又加了些木头,两人靠在那张沙发椅上一起坐下来。   易觉秋认真又担忧地问他:“小宁,你现在的身体真的没事了吗?”宁折摇头:“没事了,真的。”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这么坦然地看着易觉秋的眼睛说了假话,就像他曾经幻想过有一天易觉秋会真的问出这个问题,而他早就想好了要这么回答。   易觉秋卷入他烂糟糟的人生已经够多了,根本没有办法解决的难题,不要再抛给他。   “宁折。”   易觉秋连名带姓地叫他,神情格外认真严肃。   “什么?”易觉秋牵过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你知道,无论你是A还是O,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以前你说,男人,女人,Alpha,Omega,你都不喜欢,你不喜欢人,现在我明白了,换做是我,恐怕也是如此,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无论你是男人还是女人,Alpha还是Omega,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都是一样的。”   他看着宁折,一字一句,轻轻地说:“我——都喜欢。”   木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颓败的房间里变得干燥而温暖。   易觉秋对他说,我都喜欢。   宁折觉得心里的荒漠正在涌出清泉,风雪狂啸的凛冬绽开了春花,他应该笑,应该高兴,应该觉得得偿所愿,然而他轻轻摸了摸眼前人的下颌:“易觉秋,你是个傻瓜啊。”   易觉秋捉住他的手:“是吗,那就是吧,是你一个人的傻瓜。”   宁折说不出拒绝,“好。”   他说。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毕竟……我对你挺差的,吼你,打你,但以后的日子,我想让你慢慢也喜欢我。”   易觉秋说。   宁折低下头,忍不住又哭又笑,他是在说什么笑话吗,对自己不好?宁折轻轻锤了他一拳,“不,我不要喜欢你,一辈子都不要。”   “是吗?”易觉秋再次捉住他的手:“我不相信。”   宁折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根本藏不住对他的喜欢,爱无可躲藏,他对爱一个人并没有什么经验,却在短短的,明白自己喜欢易觉秋的过程中,明白了这唯一的一点。   “这间房子真的要卖掉吗?”易觉秋问,他觉得这里虽然有很多不好的记忆,却也有宁折跟母亲生活过的痕迹。   宁折点头:“说过的话要算数,也希望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真正结束。”   “那好吧。”   过了会易觉秋又问:“既然你母亲从出生就一直住在这里,应该有她不少遗留的物品,要一起清理下吗?”宁折摇头:“宁震慈很早就全部清理过,那时候我还小,应该是被他全都扔进了湖里或是一把火烧掉了,我连一张母亲的照片都没见过。”   易觉秋拉着他站起身:“反正都要卖了,一起看看,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这幢房子有三层,一楼是前厅,客厅,书房,厨房餐厅和佣人房,宁折带着他上顶楼,说:“二层是以前外公住的地方,还有母亲嫁人前的卧室,后来结婚后就住去了三楼。”   这一层有宁震慈和欧立云曾经的卧室,现在除了一张床和衣柜外已经空空荡荡,开放式客厅的另一头是幼年宁折的卧室,小小的,刷成星空蓝,天花板还有黄色的小星星,也已经是空的,连小床都不知去向。   两人下到二楼,去到宁折外公的房间,这里的家具倒是齐全的,欧家的这位老人,在女儿不明不白地死后很快中风,最后在医院住了半年后去世,宁震慈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没有清空他的房间。   宁折打开外公的衣柜,里面还整整齐齐挂着一列西装和大衣,他只模糊地记得外公的样子,此时想起来,跟母亲欧立云也有六七分相似,外公,母亲,和他自己都有相似的轮廓,和一模一样漆黑的眼睛。   衣柜下方有个暗屉,宁折抽开,看到里面有一个老式相册。   易觉秋站在他身边,宁折抱着相册迟迟没有打开,他交到易觉秋手上:“你来看吧?”易觉秋搂着他一起坐在橡木床的边缘,打开来,是欧家的家族册子。   有宁折外公和外婆年轻时候的照片,穿着很时兴的衣服一起打打网球,高尔夫,而后结婚,漂亮的低胸婚纱礼服,有十个童男童女牵着长长的头纱。   婚后蜜月旅行,去了澳联邦冲浪划水,两人看起来登对极了。   再往后翻,他们有了个可爱的宝宝,肤如白雪,是个女孩。   但往后就没再看到宁折外婆的身影,在一张婴儿的照片旁有久远的字迹:阿芸诞下阿云,她有了延续。   女孩渐渐长大,从牙牙学语到可以满院子奔跑,一年年长大后,十五岁的欧立云成了惊人的Omega美人。   往后翻,易觉秋仔细看着十八九岁的欧立云,跟宁折说:“你跟你妈妈一模一样。”   宁折轻轻摇头:“她真美,我比不上。”   易觉秋没跟他争辩,妈妈永远是最美的。   再往后,出现一些欧立云在医院的照片,似乎生过一场大病,脖子上缠着绷带。   在往后,她出了院,又恢复以前飞扬的神采,还结了婚,穿着外婆留下来的婚纱,新郎的半边身影却被剪掉了,后面的许多跟丈夫的合影中,都只有她自己的半边残缺照片。   最后的几页全部都是欧立云和小时候的宁折,从刚出生到三四岁,宁折在草坪上追着一只雪白的小狗,欧立云伸手招呼一大一小过来……最后一张照片,是小小的宁折过生日,带着金箔做的王冠,穿着小王子的礼服,手里抓着一大把彩色气球,抱着他的是打扮成公主样子的母亲……“妈妈爱你”,宁折又记起了视频里的那句话,他再也不会忘记这句话,有人真真实实的,可以为他放弃自己性命的,爱过他。   他的手指一遍遍抚过照片上欧立云年轻的笑脸,在心里一遍遍说:“我也爱你,妈妈,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呐,秋总说实话了明天还有,加个更吧~不来点评论啥的? 第64章 小东西   宁折决定带一些外公的衣服走,他挑了一件西装换上,竟然很合身,外公也是一样的清瘦高挑身形,西装的样式有些复古,穿在宁折身上却带出些古典意味。   “很好看。”   易觉秋说。   外公在世时是个时髦的老人,定制西装,飞行员夹克,吸烟斗,雪茄,打高尔夫,宁折跟易觉秋把外公留下的这些东西都搬到车上,还有那本家族相册。   “回去后我找相框把你妈妈的照片裱起来。”   “好。”   宁折把相册抱在怀里,易觉秋灭了一楼壁炉的炉火,两人上车离开。   “这几天我找人把这里整理下,地下室都清理掉,往下的通道也封起来,然后再去拍卖。”   易觉秋一边开车一边说。   宁折穿着外公的衣服,紧紧抱着相册,有些发怔,闻言点了点头,“好。”   又自嘲地说:“也许不一定卖得掉,房子这么破,欧家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会认为这里不吉利。”   “不会的。”   易觉秋安慰他:“拍卖的价格不是正常的售价,会低很多,这里地势环境好,很多人会有兴趣,不一定是A圈的人,B圈有实力的人也会参与来看看。”   宁折回头,车拐了个弯,后窗里的白房子闪了闪,看不到了。   到家已经是傍晚,安置好带回来的物品,易觉秋叫了外卖,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吃的很少。   易觉秋跟宁折说他得回公司一趟处理事情,会尽快回来。   这些天因为宁折的事情,易觉秋已经把去公司的时间压缩到最短,有时候早上去中午就回来,有时候如果白天去不了,就晚上再去,宁折知道他是真的很忙,易氏军工仍在运转,而他自己成立的,在民商领域拓展的易秋集团也涉及联邦内外庞大的业务,遑论还有K市已经开工的深水物流港。   他有许许多多的正事要忙,却花了最多的心思和时间在自己身上,宁折想,易觉秋说的一点没错,他就是个小麻烦精。   宁折理了理最近要做的事,明天他会去一趟法院,跟负责宁震慈案件的法官定好房子拍卖的时间,拍卖所得直接通过法院的程序交还给专门的债务清偿账户。   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发生太多事,身体和精神都崩得太紧,此时稍微放松下来,宁折觉得有些头晕。   今天一天也吃得太少,他站起来想去喝杯牛奶,刚起身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便“哐当”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自己醒了过来,那种很久没有体验过的,浑身灼热的感觉又来了,鼻腔里有粘腻的液体流出,他用手背一抹,满手的血。   头仍然很晕,宁折摇摇晃晃地冲进浴室,打开冷水龙头,用水冲掉血迹,跟着又捂着鼻子跑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盒冰块,倒进洗手池中跟冷水混在一起,再把脸整个埋了进去。   蜿蜒的血染红了整盆水,宁折把水放掉,再放上新的冷水和冰块,如此仿佛了三四次,鼻血终于止住了。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但已经很久没有过了,看着镜子里那个湿漉漉又乱七八糟的人,宁折记起来他已经有超过半年没有注射过那种专门给他的,特制的针剂。   断掉药品针剂会有什么后果?他曾经问过那个主治医生。   医生说不知道,没有先例,总归是身体会越来越差。   又劝他最好不要自作主张这样尝试。   这个医生从一开始就在,一直到宁震慈死后,他作为项目主要参与人员也一并被判了刑,而后宁折再也没见过他。   他曾有意无意地暗示过宁折,你先天就有问题,虽然治疗改造过,但并不能从根本解决,换句话,无论怎样,你都会早死。   医生跟他的关系很难一言以蔽之,从宁折有记忆起,印象里就一直有这个人,这么多年,这位医生只有自己一个病人,他做出了令人惊骇的医疗结果,却并不为人所知,宁震慈在所有的医疗科研报导里都隐去了他和自己的姓名,只用宁氏机构作为笼统的代称。   他明确地感受过医生对他的憎恨,在宁震慈不在场的时候,医生看他的眼神让他以为会杀了自己,但那眼神转瞬即逝,又让年幼的宁折以为是幻觉。   再后来,反反复复的试验在他身上,有一些算得上是好转的成果出现,医生对他的态度似乎又温和了起来,甚至有一些珍视。   现在想起来,宁折明白了那是什么态度,曾经的憎恨,是那个医生因为不得不一直不间断地治疗宁折,他同样失去人身自由而产生的愤慨,而后的转变,是一个医生,或者一个艺术家,一个工匠,对自己手中好不容易有了进展的作品的珍视。   不是把他作为一个人,医生的眼里他从来都是实验对象。   身体的灼热还在继续,被压抑封闭的火山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宁折想,那这样,就是一切都开始了,如此的话,他得着手做一些准备。   易秋大厦,易觉秋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叫了冯川过来。   冯川近来对易觉秋的行事做法颇多不满,处理秦臻的事情虽然易觉秋没让他参与,但他很清楚易觉秋在其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不满,且十足担忧。   果然,BOSS大晚上叫他去公司,一开口又是跟宁折有关。   易觉秋说:“去查宁震慈以前医疗科研团队的领头人现在在哪里,这种角色检查司不会漏掉,应该已经判刑,查查在哪间监狱。”   冯川没像以往那样简单利落地领了任务,而是沉默了会,然后说:“你介入得太深了,秋总。”   “你说过,处理掉顾义仁那批人就是帮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已经结束了。”   他又说。   易觉秋也沉默了,继而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川叔,我叫你一声叔,自然不会勉强你,这件事我让别人去做。”   冯川的脸色霎时就变了,他清楚易觉秋是什么心性,既然有了这个开头,那以后所有“心腹”的事情都不会再交由他,他喉咙硬了硬,说:“宁折这么重要?我从你父亲起,就一直为公司,为你们家……现在你为了他,要驱逐我?”易觉秋看着他,神色平静,片刻后和缓轻言:“川叔,你多虑了,就像你讲的,你一直为我们家服务,何况我是小辈,更不想为难你,既然你不愿意做,那就换个人做,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冯川的脸色并没变得好看点,易觉秋轻描淡写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更加令他确定,如果他一直阻挠,“换掉他是很简单的事情”。   于是他带着极其难看的脸色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查清楚的。”   “没什么别的吩咐,我先去做事了。”   他起身要走。   刚到门口,易觉秋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你说得对,他很重要,查一个医生也许只是开始,后面要做什么我也还不确定,也许还有很多事情,川叔,你要想清楚。”   冯川脊背僵硬,回头看了眼易觉秋,那人一如既往的平静神色,甚至还对他温和地笑了笑,外人一直都说易觉秋心性冷如刀锋,他看着他长大,一直不觉得,今日却感受到了。   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冯川带上办公室的门。   夜已经深了,易觉秋到家的时候,在客厅沙发上找到了蜷成一团陷入昏睡的宁折,虽然家里设定的恒温,但也是体感最舒适的25度,而此时的宁折却只套了件夏天才穿的丝质睡袍,松松地敞着领口,易觉秋才一触手就皱起了眉头,沙发上的人正浑身滚烫。   他把宁折翻过身,发现他手里还抓着一个已经融化的冰袋,明明什么都没发生,怎么会突然起高热?宁折昏昏沉沉中似乎觉得身边有了人,那人的手背刚覆上他额头,脸颊,他就如八爪鱼一样缠到了易觉秋的身上,原本系得松松的睡袍带子也散了,整个人衣衫不整几近赤裸地挂着。   今晚的宁折格外粘人,易觉秋把他抱回卧室,他却勾着人的脖子不肯松手,几乎无意识地索求亲吻,混着淡淡却无所不在的信息素,易觉秋觉得自己好难把持得住。   他不想弄这个正在高热发烧的小东西,但是小东西一刻不停地勾引他,很快易觉秋也红了眼睛,搂着不清醒的人狠狠深吻了下去……作者有话说:那啥,这章就到这了,周四见~换了个新封面,喜欢伐? 第65章 扯不开的菟丝花   这一夜两人几乎都没睡,中途宁折有短暂的清醒过来,热度起起伏伏,却始终缠着易觉秋不撒手,明明精疲力尽的,却似乎怎么都满足不了,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易觉秋给他缠得没办法,只能一边哄一边释放强大的信息素安抚,“好,好,小宁乖……”他被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弄得无可奈何,体力倒没什么问题,只担心这个小妖精自己会体力不支昏过去。   快天亮时两人大汗淋漓地停下来,易觉秋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这像什么——像omega的发情期,只是却不能标记。   信息素无法起到作用,宁折的高热一直不褪,他难受极了,只能无止境地索要。   易觉秋觉得再这样下去宁折只会虚脱,于是重新拿了冰袋孵在那人额头和颈后,再加上自己的信息素效用,终于让他在冰凉的疲累中沉沉睡去。   这样解决不了办法,就像一个渴极了的人却只能喝海水,饮鸩止渴,根本是没有尽头的事,但如果不这样,易觉秋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更不知道宁折以往有没有过这种经历,又是靠什么方法过来的,现在这样又会持续多久。   只知道Omega的发情期一般会持续三天,如果宁折也是这样,他这三天都会守在旁边。   趁宁折睡着的间隙,易觉秋赶紧去楼下药店买了生理盐水,口服葡萄糖、维生素和一大堆补充能量的药丸和针剂,他清楚,这期间的人决计吃不下东西,只能靠这些能量补充剂维持。   回来时宁折还没醒,房间里有股复杂的味道,淡淡的惺甜混着两人的信息素,易觉秋抱着他在门窗紧闭的房间也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宁折又在摸摸索索地亲他,像一只饥渴的小动物,寻着水源和食物,易觉秋应合着他,却又不想完全顺他的心意,他亲一口然后说:“先吃点东西,补充好能量再来好不好?乖。”   他都不知道宁折这会是不是意识清醒,能否听得懂,只能强行控制住,把葡萄糖和维生素药瓶打开后接上吸管后给他,然而宁折根本不要,他已经在体力透支的边缘,却不依不饶地只要易觉秋。   易觉秋想了想,自己喝一口,再吻住他,缓缓渡过去。   怀里缠得紧紧的人总算都接了,吞咽了下去。   靠着这个粘腻的方法,易觉秋总算让他保住了虚弱的体能。   不知怎么,看到如今的宁折,易觉秋想到那一次跟他拍那种照片的时候,故意用言语刺激他,嘲讽他这不会那不会,现如今……这个磨人精无师自通地什么都会了,还没完没了地,这样那样地。   那个念头始终挥之不去,如果能标记他……身体已经这样,如果可以标记,易觉秋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浑身颤抖,他眼眶发红,在情欲最勃发的时候好难忍住不去咬破这人薄薄的后颈。   尽管自己已经情难自控,但他仍然留意到宁折的白梅信息素味道浓了起来,虽然仍然不强烈,可是比平时几近于无的状态浓烈了许多,只是,易觉秋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迫切需要一个最顶尖的医生来给宁折做最详细的检查,再告诉他结果。   光是找到监狱里的那个医生还不够,他得找到全球最顶尖的基因科学领域的医生,想到这个,易觉秋心里有了另外的计划。   三天,除了在偶尔的间隙补充能量,间隔匆匆地冲个澡,一般是易觉秋抱着宁折在淋浴下快速擦洗一遍,两人别的什么都没做,到第三天的夜里,宁折浑身滚烫的灼热终于消退了,他趴在床上,刚刚那一场几乎耗尽两人的体力,身体力竭后,脑子终于一点点清醒了过来。   他记得这三天都发生了什么,虽然所有行为都在失控的边缘,但他记得。   记得自己像一株扯不开的菟丝花,紧紧缠着易觉秋,记得那人轻声地哄着自己,配合自己,情难自禁地唤他:“小宁,小宝……”也记得他令人无法逃脱的力度,还有那无所不在无法忽略的来最最优秀Alpha的信息素,清凉的雪松木在情事时带上了强烈的攻击性,让人更加臣服于他。   宁折翻了个身,三天过去,他感觉易觉秋都被折腾得瘦多了,他的手摸过去,这人的下颌长出扎手的胡茬,他把宁折拉进到怀里,“没事了。”   他说,轻轻拍着他的背。   两人身上都是潮热的汗,易觉秋去浴室放了满满一缸热水,回来把宁折抱了进去。   没有玫瑰花瓣,但堆叠的泡沫上飘着一只小黄鸭,宁折一下笑了,他跪在浴缸中,捏一下鸭子的肚子,发出搞笑的一声“嘎——”易觉秋从背后抱着他,用一个柔软的浴球轻轻擦着他的身体,揉搓他的头发,宁折的胳膊和腿都纤长匀称,腰腹以前有薄薄的肌肉,现在都瘦没了,只剩一把骨头,易觉秋说:“我会再把你的肉养起来,带你一起运动,很快会变回最健康漂亮的小宁。”   “好。”   宁折懒洋洋地说,他靠着浴缸边趴着,让易觉秋给他搓背。   太舒服了,易觉秋用浴球擦洗完,又用手给他轻轻按着肩背,放松着肌肉骨骼,才一会,他就靠着睡了过去。   过了几分钟,易觉秋动作又轻又缓地用浴巾把宁折整个人裹了起来,抱起来回到卧室放到床上,点亮夜灯再盖好被子,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他自己却来到书房,手机顾不上充电已经关机,接上电源,里面有一列冯川的未接来电和发来的消息,让他查的主治医生已经找到,姓葛名铮,被关押在A市第一监狱,正常探视时间是每周三下午三点到五点。   易觉秋只简单回复了句:“知道了,辛苦川叔。”   想了想又发过去一条:“再查一下全球最权威的基因研究领域的专家是谁,在哪里,越快越好。”   已经是午夜,冯川的消息秒回:“好的,这就去办。”   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正好是周三,天亮后,他打算去找到这位葛铮医生好好聊一聊。   他想到了什么,打开电脑,在一个专业的医疗信息平台输入“宁震慈”的名字,出来一列他曾经以宁氏医疗机构发布过的“科研成果”,易觉秋一一浏览过去,标题大都惊世骇俗,“信息素并非不可改变,人工干预试验初见成效”,“第二性别依赖天定的时代即将结束!”,“从O到A,第二性别基因转换三个阶段手术浅析”……易觉秋从第一篇文章开始仔细看了起来,虽然他并不懂相关的专业知识,很多时候也无从判别文章里写的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宁震慈夸大其词,但他可以判断出,这几乎是一个从头到尾的,宁折身上经历过什么医疗手段的全过程。   里面隐去了宁折的名字,只用了试验对象A01作为一个代号,后面是一长串冷冰冰的数字和科学结论,就仿佛他们针对的是一只小白鼠,一个机器人,里面无数次提到这位A01试验对象,在各种药物和手术后的临床反应,详尽的记录下只缺失了一样东西,试验者本身的感受、感知和情绪。   易觉秋突然陷入犹豫,他知道宁折的身体肯定还存在某种问题,可是,他根本不忍心让他再经历这种毫无人性可言的“医学治疗”,这太痛苦了。   他想,也许宁折自己也是这么想,才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说,不,我很好。   易觉秋点了一支烟,一向杀伐果断的人,第一次陷入了难题。   作者有话说:这也能被关小黑屋?就过分! 第66章 装什么神仙   三天过得像一场虚脱却甜蜜的梦,一切结束后再醒来,宁折仍然觉得恍惚。   只是他也并不知道,这种结束不像正常的Omega发情期,如果他能被标记,整个人会是满足而通透的,而此时他的平静,更像是喷发的火山被强硬封住,而不是疏导。   有些闷闷的。   因为这三天也耽误了很多事,早上他跟易觉秋在家吃完早餐后,开了两辆车分头驶去了不同的方向。   宁折去了法院,跟大法官报备了欧氏旧宅的拍卖时间,定在一周后,起拍价比同地段的正常房屋低了四成。   然后当天,法院以官方名义对外发布了这项拍卖预告,立时在网上又引起了一波喧嚣讨论。   当初人们只以为他说说而已,为了做个样子,不想真的已经定下拍卖时间,一时间这幢充满了戏剧性和传奇色彩的房子会落到谁的手中,又引发了诸多猜想。   A市第一监狱,这里关押的都是重案经济犯,宁震慈一案的一部分高等级涉案人员也关押在此,葛铮的罪行比较复杂,他不涉及经济犯罪,原本是不会被关押在这里,但作为头号经济犯最重要的学术造假胁从人员,所获刑期和惩罚都从严从重,他被判了无期徒刑,并被罚了一大笔金钱。   易觉秋到监狱的时候还没到探视时间点,但他只出示了联邦军方的证件就获得了特许,他没有直接传唤,而是先查阅了一遍葛铮入狱后的行为记录。   记录在案的第一件大事是他偷藏了极具伤害性的针剂药物入狱,并且在第一晚就准备注射自杀,然而被夜里巡值的狱警发现他浑身抽搐,当即送去医院抢救,自杀未遂。   过了一个星期回到监狱后,又屡次与同房间的其他犯人发生剧烈冲突,档案上记载的全部都是“疑似挑衅行为”,一个月内高达五次。   易觉秋皱了皱眉,合上档案簿让狱警去传唤,他在单独的探视室等着,过了会两个狱警用强制的方式带来一个人,双手拷着手镣,年纪约莫四十多岁,头发却全都花白,还有满脸的胡渣。   他坐到易觉秋对面,两个狱警站在房间的两个角落。   易觉秋对狱警做了个手势:“先下去吧。”   两个人犹豫了下,说:“易先生,那我们就在外面,有什么立马叫我们。”   易觉秋点了点头,又吩咐了句:“房间的监控也关掉。”   两个狱警面面相觑,却还是点了点头。   葛铮坐在对面,已经完全看不出医生的影子,憔悴,邋遢,目光冷漠呆滞。   易觉秋还没说什么,葛铮倒先开了口:“不管你是谁,找我都是白费。”   “你怕很多人找你么?怕什么?”易觉秋顺着他的话说。   葛铮冷笑了声:“你搞错了,我只是不想给人当免费医生看病,很多人身体有病,但更多人是这里有病。”   他指了指脑子,冷漠的眼睛里出现些神情,全是嘲讽。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给人看病,死了这条心吧。”   易觉秋沉默片刻,继而问了一个问题:“你口口声声说你会治病,你真的治过吗?治过谁?什么病?”葛铮明显怔了怔,易觉秋的口气十分平静,冷淡却咄咄逼人:“你告诉我,你治好他了吗?”没有人问,也没有人回答这个“他”是谁,然而葛铮明白了,他开始喘气,然后笑了:“那个小东西,他还活着?”又说:“我明白了,你是为他来的啊。”   他双手平放在桌上,身体向后仰着:“放弃吧,他没救了。”   “轮不到你来下结论。”   易觉秋向前探了探身:“葛铮,你不过是个医学废物,装什么济世神仙。”   葛铮的脸色瞬间惨白,眼中的狠意一寸寸加深,他盯着易觉秋:“废?我告诉你什么叫废!宁折那种先天基因缺陷的才他妈是废物,老子十几年守着这么个东西,死马当活马地医他,甚至把他变成Alpha,然后呢?我得到了什么?宁震慈软禁了我十几年,然后一拍屁股死了?!轮到我成了帮凶,连牢都要帮他坐,呵呵,呵呵呵……对,我特么就是个废物,我早该在他第一次把那个小东西交给我的时候就直接弄死他,大家都可以解脱了!”葛铮咬着牙,满面狰狞。   “你想死也没那么容易,对吧,你已经试过了。”   易觉秋不为所动,淡声说。   葛铮仰着头,不说话。   易觉秋又说:“已经白费了十几年,剩下来的几十年也根本没希望了,关在这里的都是经济犯,大多数人不涉及命案,关上几年,再打点一下,很快就能出去,你就不一样了,你这辈子都会在这里,上诉也没用,哦对了,都忘了,你根本没有上诉的机会。”   “当了一辈子医生,把一个omega变成了alpha,这事值得你吹嘘一辈子吧,可惜了,本该轰动医学界,结果却成了阶下囚。”   葛铮的脸色如死灰,易觉秋却毫不松口,看着眼前的人马上就要崩溃,他却话锋一转:“如果听话的话,说不定我还可以让你继续做医学研究,而不是从现在开始直到死,都活得像具尸体。”   葛铮猛地抬头:“你说什么?”易觉秋不急不徐:“意思是,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给我你十几年在宁折身上做过的所有医疗记录笔记,我会重新成立一间工作室,聘用全球最好的专家医生,你配合他。”   易觉秋说:“自然,你出不去监狱,但我可以为你争取每周固定的科研时间,这期间你可以待在工作室。”   葛铮沉默了。   易觉秋又说:“我也不是一定需要你不可,没有你,我请最好的专家一样可以做这件事,找你,只是想节约一点时间。”   他看了看手表:“你有一分钟的考虑时间,现在开始计时。”   葛铮抬头看了看墙角挂着的时钟,分针秒针咔擦咔嚓地走着,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桌子边缘,逐渐青筋暴露。   “你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什么最好的专家,没用的。”   “没人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只有我知道。”   ……易觉秋又看了看表,“还有二十秒。”   剩最后十秒的时候,他开始浑身冒汗,最后五秒,他咬牙对易觉秋说:“好,我答应你。”   易觉秋点点头,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直接问他:“医疗记录笔记在哪?”“在我家,书房书柜带密码的那一层,密码是080919。”   “知道了。”   易觉秋起身准备走。   葛铮却有些惊惶,追问道:“你说的试验室,什么时候开始?”易觉秋弹了弹西装下摆:“等我通知。”   他穿上大衣外套,拉开门朝外走去。   “那些笔记!”葛铮在背后大吼:“是我的心血!只有我能解读!”“是吗?”易觉秋冷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要你的笔记,只想知道你做过什么恶,你最好祈祷你做过的恶还有得补救,万一没有,你猜你身上会发生什么?”易觉秋大步出了监狱,刚上车,冯川的消息就发了过来,是一个文档,他点开,里面有一列最顶尖的生物基因专家,他匆匆看了一眼后回给冯川:“联系每一个人约定见面时间,越快越好。”   “好。”   冯川在那头说,声音听起来干脆利落,不带一丝感情。   时间还早,易觉秋直接去了葛铮的家,果然在书柜里找到满满一柜子的文件资料,虽然多但整理得很清晰,按时间线用一个个箱子装好,用了两趟才把资料全部搬上车,然后去了公司。   暂时把这些资料都锁在公司办公室的密码柜,跟着看到了法院公布的欧氏旧宅拍卖公告,拍卖价格十分低廉,想了一会,易觉秋叫进来一个年轻的助理:“宋陵,找一家公司旗下子公司的材料,不要带有易氏名号,再去一趟法院,以子公司的名义报名欧氏旧宅的竞拍。”   年轻的助理点头领命:“好的,这就去办,就以thefall酒店的名义吧,没什么人知道酒店背后的投资人是您。”   “好。”   傍晚的时候易觉秋回了家,冬季风大,但雪已经化了,他把车停到车库,又特意去楼下的糖水铺买了一大盒混杂的水果捞,还没到家,刚出电梯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像煲了很久的汤。   他进门,厨房里是一片眼熟的狼藉,他的小Alpha又对着美食视频在手忙脚乱地煎炒烹炸。   一只炉子上炖着一只砂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宁折揭开盖子,舀起一勺吹了吹,转身朝他伸过来:“快尝尝,在超市好不容易抢到松茸,炖了鸡汤,你喝一口。”   易觉秋一只手抓着宁折的手腕,低头喝下勺里泛着金黄色的汤,眼前人的眼睛亮亮的,满怀期待:“好喝吗?没放太多盐,教程里说盐多了会干扰松茸的香气。”   “很好喝。”   易觉秋从背后抱住他:“超级超级好喝。” 第67章 易成瘾,且无法忘怀   今晚风很大,在A市最密集的高层建筑物之间横冲直撞,卷起一片呼啸。   两人一起捧着汤碗喝得满脸冒热气,宁折还用剩下的松茸焖了饭,白米饭都变得香气四溢,配几碟时蔬小菜吃得十分爽口。   前几日都没怎么进食,净靠各种能量营养物吊着体力,这会才有心情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汤跟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易觉秋跟宁折一起把碗筷收拾到厨房,按下他准备洗碗的手:“别累到了,明天我让阿姨上门。”   也行,宁折也的确有点疲,吃饱喝足,就只想赖着不动。   算一算他们住在一起差不多也有大半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生出了一点熟稔的默契,继而这默契如水如空气一般地扩散,竟有了些心意相通的意味。   宁折觉得不安,这不对,事情本来不该是这个方向。   然而从易觉秋抓着他两人一起跳下海的那一刻,仿佛命运就已经将他们捆绑在了一起。   “在想什么?”易觉秋倒了两杯酒过来,递给宁折一杯。   琥珀色的液体混着叮当作响的冰块,喝一口,是苦涩的烟熏味。   宁折摇摇头:“没什么,觉得时间过好快。”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易觉秋时的样子,觉得这个人好高好遥远,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然而此刻他觉得他们是同类,都是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的人。   宁折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与外界打交道,不认识什么人更没有朋友,易觉秋看起来威风八面,每天要处理的事情要见的人恨不得排成队,但只要他可以选择,他宁愿回到家守着家里的一个人。   不同寻常的成长过程,已经将他们跟正常的,平凡却快乐的普通人区隔开,也许偶尔可以扮演,但他们知道自己始终不是。   唯独在彼此面前无需扮演,他们的异类,在彼此眼中都化为疼惜。   这才是最危险的。   易成瘾,且无法忘怀。   宁折已经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这一点,他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又因为什么,一切都还不甚清晰,却觉得自己有些无法逃避。   “跟我讲讲如秋吧?”他想起这个陪伴易觉秋一起长大的人,觉得应该她在他心里有非常独特的,亲密的地位。   在易觉秋认识自己以前,如秋是他真正的,唯一的同类。   易觉秋有些意外,却仍旧温和,“你想听什么?”“想听……你们在一起还快乐的那些日子,都发生过什么?”宁折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上,盘腿斜坐着,一边喝酒,一边望着易觉秋。   易觉秋伸手拉了他一把,轻轻带进自己怀里,他喜欢从后面抱着人,把自己手里的酒喂给宁折喝了一点,说:“阿如跟你一样,是个麻烦精,粘人精。”   声音缓缓的,低沉的,在冬夜里格外令人心思沉静。   “她比我晚出生二十分钟,小的时候叫我哥哥,长大后却不肯了,直接对我大呼小叫,易觉秋你帮我干这个,易觉秋你帮我做那个。”   宁折忍不住笑了,易觉秋捏了捏他的鼻尖:“还笑,你也一样,没大没小的。”   他继续说:“她是女孩,但性子并不娇弱,小的时候不管做什么都要争第一,她自己是这种性格,我们父母也一直用A的方式养她,给她剪短头发,把她弄得像个假小子,没有人怀疑过她以后会是别的性别。”   “分化前,我们念书时都在联盟军区的学校,从小就接受军事化管理,非常刻板,但她就像是个异类,经常撺掇我跟她一起做出格的事,她很喜欢画画,买了一大包的涂鸦颜料,偷偷在夜里把教学楼的墙给涂了,画了两个巨大的正在接吻的人,那晚还是我给她放的风。”   “这在军校里简直是不得了的事,但所有人都知道我跟她的父母是谁,一般情况下老师们不到万一不敢惊动我们父母,那次他们开会讨论了很久,终于还是把父母叫到了学校,老师们说,就算这两个以后肯定都是Alpha,也太难管教了,我们教不了这种孩子,让父母把我们带走。”   “父母觉得又丢脸又恼火,被人领到那副涂鸦面前,看得两眼冒火,他们一辈子都受人尊敬,甚至敬畏,却不想因为自己顽劣的子女受到这种奇耻大辱,当天就把我跟如秋拎回了家,狠狠揍了一顿后关在家一个星期不许出门,闭门思过。”   “那一个星期我跟她都关在自己房间不准出门,也没收了手机不准互相联系,每天都要写一篇反思心得,太可怕了,也太无聊了,我跟她的房间挨着,于是她在中间的墙上给我敲密码,那是种我跟她小时候会一起玩的游戏,假扮间谍,我们就靠这样的聊天方式过了七天,出来的时候手指关节都快敲秃了。”   “出来时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但却是理直气壮的,反而像是我欠了她,她说易觉秋,你是被我连累,我会补偿给你的。”   易觉秋说到这,不自觉笑了笑,跟着说:“你猜她跟着说了什么?”宁折摇头:“我猜不到。”   “她没心没肺地说,要是我以后分化成Omega,就嫁给你,怎么样,是不是赚大了?”易觉秋淡淡说。   宁折楞了下,易觉秋很轻地叹了口气:“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时候我们跟父母都一样确信,以后一定是分化成A,然后进军队,再继承家业,所以当她没皮没脸地说这话,我第一反应是这丫头太耍赖了,直接过去揍了她一顿。”   宁折脑子里又浮现出书房看到过的那张照片,有那张照片的时候不知道他们已经分化了没,看起来真是很登对的一对,今晚他想听阿如,不过是想听阿如故事里少年易觉秋的部分。   但他也不敢问,你对阿如,有没有除了亲情以外其他的感情?身边低沉的嗓音还在讲,但宁折的意识渐渐沉了下去,他喝了酒,醉意涌上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易觉秋看了看他,放下酒杯,轻轻在他额角亲了一下,抱起人往二楼卧室走去。   那一列顶尖的生物基因专家很快约好了会面时间,基本都集中在三天内,也不需要易觉秋飞到全球各地,冯川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全都是让他们过来A市。   并且已经提前简单沟通过,是关于AO之间第二性别转换的特殊研究,请他们做好相关准备。   易觉秋也仔细看过这十五个人的背景资料,圈出了他会重点沟通的几个,寄希望于能够找到有信心解决难题的一位。   他想的是,在新的实验室建立前,他都不想让宁折知道。   凭空给人希望,再抹杀希望的事真的太残忍了,他经历过,看着阿如逐渐死去的过程不亚于在他心上的凌迟,阿如最后的精神状况很差,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根本不认得他,却在极其偶尔的,意识清醒的时候求他:“哥,我不想再治了,你让我死吧。”   是要再经历一遍吗?易觉秋想,命运真是神奇又残酷,只是这一次他想主动些,在命运想要干翻他的时候,他得先出手。   宁折最近变得很容易困,常常在做着做着什么的时候就会不知不觉睡过去,他以为是那几天跟易觉秋这样那样地体力消耗过度的原因,但接连出现这样的情况,好像并不是单纯的体力问题。   容易困,容易晕眩,情绪也持续低沉,有时候一觉睡去,好像再也不会醒来的感觉。   他意识到身体应该是更差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下去。   但易觉秋在的时候他都尽量打起精神,于是他喝很多咖啡,买了很多能量补充丸,给自己定了时,隔一个小时吃一颗。   靠这些维持表面的正常,只是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后面还会出现什么症状。   就像拆一个盲盒,只是里面没有礼物,只有各种稀奇古怪,棘手难愈的病症。   法院拍卖他也没去,本来是应该要到场,但法官建议他不要露面,整场拍卖都会网络直播,他出现后以免引起媒体和群众的哄乱,如果拍卖成功,隔天再去法院补办相关手续即可。   出乎他的预料,到场参与竞拍的人并不少,加上媒体,熙熙攘攘地挤满了拍卖场,宁折看着网络直播,还没正式开拍,实时评论已经有了数千条,毕竟是欧氏旧宅,关于欧立云曾经的美名和她命途多舛的揣测叹息一直没停止过。   不似以往只要涉及宁震慈的话题就是清一色的口诛笔伐,对于欧家,评论的人大都怀着可惜了的心态,他们并不知道其间内幕,只是单纯的认为一个传奇大美人,一个老派的上流之家被宁震慈毁掉,太过扼腕。   引蛇入室,最后吞没了全家。   又有人提到宁折,这次拍卖是他主动提出来,也是他名下仅有的资产,有一小部分人认为他应该留着这间屋子,毕竟欧家也是受害人,不应该用他们的财产来还债,并且这是他妈妈留给他的,是遗物,不是仅仅一幢房子这么简单。   这个说法获得了越来越多人的认可,评论风向的转变超出了宁折的预料。   易觉秋没有跟他一起看直播,他最近似乎很忙,早上出去的很早,回来得很晚,连晚饭也不一定能一起吃,他一贯不太聊公司的事,宁折偶尔问起来,也只说A市有了新项目,另外K市的物流港已经开工,人不能过去,但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宁折很想念K市,在A市待得越久,就越想念那里。   如果生命只剩最后一程,他希望是在那里度过。   作者有话说:明天继续 第68章 从来没有见过春天的人   拍卖开始了,低廉的起拍价从第一轮便有了一群举牌人,几乎所有到场的都举了牌,宁折在一众自然人的竞拍者中看到一个相对突兀的名牌,thefall酒店,他疑惑了下,为什么一个酒店要来竞拍私人住宅?随手在网上查了查这家酒店,是一家五星级的连锁度假酒店,专门建在市郊风景最美的区域,口碑良好,又查了查它背后的资本,并没有进行过融资,只在创立之初就有好几家公司联合注资,其中占股最大的一家是禾木资本,此外就没有更多信息了。   也许是觉得这里风景好,打算买了改建酒店?对一个酒店来说地块也似乎太小了点吧?每一次加价在50万联盟币,已经竞拍到第五轮,目前的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同地段的其他物业,举牌的竞拍人仍有七八位,直播解说员评论说这些举牌者大多是看中了地段,欧氏旧宅位于A市最老牌的富人区,这里几乎聚集了联邦最早也最顶尖的传统世家,即传言中的“老钱区”,同区域早就没有地块可以交易,现在即使有钱,也买不到这里的房子,所以今天来参与竞拍的多是联盟的新兴阶层,与其说他们看中这套房子,不如说看中这块地段所代表的身份认证。   第六轮,已经进入白热化的竞拍场面,但宁折留意到,那个从一开始就在的thefall酒店到现在也没举过牌。   第七轮,惨烈的竞争过后还剩下三位,都是自然人,thefall酒店终于出手了,一个年轻的男代表举了牌,开口便喊出1000万的加价。   举座哗然!这跟第一轮的加价可不在一个量级,此时的价格已经累积到正常价格的三倍,即便再有钱的人,也会掂量掂量值不值得。   何况这种加价方式,显示的是他们志在必得。   有人往上又加了50万,thefall再次举牌,又是1000万。   好了,所有人都明白了,三次落槌,thefall酒店成交。   直播里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地揣测为什么是这家酒店,宁折已经关了网络。   这是很大的一笔钱,几乎足够他正常情况下两年的债务清偿所需,有人帮了他,几乎是确定的事。   易秋大厦,易觉秋办公室,今天他一次性见了三个人,都是列表上排名前几位的著名医生。   因为宁震慈的案件,AO之间的性别转换已经成了生物医学领域的敏感话题,所有医生都对易觉秋要重启这个研究项目表示不解,并且隐约婉转地表达出,如果他们介入这项研究,恐怕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和名誉都没有好处。   他们的个人意愿还在其次,易觉秋通过跟他们的沟通,以及拿出一部分葛铮的治疗笔记给到他们,说这是曾经某个病人的记录,请他们给出判断,所有人都断定这样的治疗不可逆转,腺体的性质既已改变,无法回到从前。   退一万步讲,即便理论上行得通,但人的身体是否还能承受这样的折磨也是未知数,他们理智客观地跟易觉秋阐述。   “那如果保留现在已有的Alpha腺体呢?只是让他的身体不要出现各种后遗症,能成为一个正常的A?”易觉秋问。   对面的权威们也都给出一样的答案,有一位以形象易懂的方式描述给他听:“这位病人现在的身体情况,就像一个仍然是O的内核躯体,但层层叠叠地包裹了A的外衣,这外衣穿在躯体上的时间太久,已经跟内核躯体产生半溶,如果硬要剥掉外衣,恐怕最里面的内核也会连皮带骨地受到严重损伤,基本上来说,不可能这么做,两种本来互相对抗的内分泌系统在同时他身体里作用了太久,现在所遭受的损伤和改变都已经很难消除,如果说还能有什么治疗,就是尽最大可能的延缓恶化的速度。”   另一位医生留意到葛铮的资料记录里最后的部分,有每隔半年给病人注射一种针剂,他仔细看了看,对易觉秋说:“不知道这位病人现在还有没有继续注射这种药物,如果有的话,请他立即停止。”   易觉秋怔了怔,从他跟宁折在一起有半年多,印象里没有见过他有过注射,犹疑地摇了摇头:“现在应该没有了。”   这位医生继续说:“这种药物是用一种强效类固醇来维持他的Alpha特征和腺体稳定,但本质上来说是伤害身体的,用得越久对身体的损伤越大。”   易觉秋想了想,又问:“如果停掉又会有什么后果?”医生也很为难,扶了扶眼镜说:“用这种药无异于饮鸩止渴,是慢性自杀,如果停止,又没有其他辅助手段,身体可能会迅速恶化。”   “那有什么辅助手段?”易觉秋问,一向沉冷的声线似乎再也藏不住焦虑。   医生们集体缄默了,面面相觑了片刻后,集体对他摇了摇头:“现阶段所有的医疗手段对这位病人都不适用。”   “那……”易觉秋几乎要骂脏话了,攥紧的拳头青筋暴露。   易觉秋按住焦躁狂暴的情绪,起身送客,那位看出针剂有问题的医生走到门口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转回身对易觉秋说:“我有个同学,曾经是联盟医科大学生物基因学院的院长教授,后来因为研究方向出了问题被免了职,他这个人很怪,对名利都没追求,唯一痴迷的就是做各种基因研究,甚至有些违背法律,违背道德的研究他都不在乎,他认为探索生命的奥秘不应该被道德和法律所束缚,所以这样的人是一把双刃剑,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可以去会会他。”   不顾忌道德法律地研究人类基因,不就是宁震慈做过的事吗,易觉秋对他口中的这位教授直觉就产生了恶感,然而现在的他要抓住每一点可能。   “他叫什么?现在在哪里?”易觉秋问。   “陆芮,现在已经不是教授了,有个自己的试验室,很破,只做他想做的研究,没什么钱。”   “好,我知道了。”   易觉秋淡声说。   明天还有一批医生专家,但易觉秋心情很不好,有没有解决办法是一回事,他相信今天这些医生的判断,其实他看宁震慈以往发布过的那些文章时就隐隐猜到了结果,但是他不接受。   他不能接受。   在办公室喝酒到很晚,眼眶发红,公司人都走光了,冯川过来要送他回去。   他没醉,只是心情太差了,冯川上一次看到他情绪这么糟糕还是他从特种部队回来,在医院见到已经病了好久的如秋,从那时候起,直到如秋去世,易觉秋都没有笑过。   只是冯川眼见着这种状况再次发生,他也做不了什么。   “明天有几个?”易觉秋问。   “五个。”   冯川说:“按照全球医学权威的排名往下来的。”   “那也就是说,今天的这三个,比明天的五个要更权威,更厉害。”   冯川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易觉秋沉默片刻,继而说:“今天这三个全都束手无策,半点办法都没有,什么狗屁权威。”   冯川没说话,过了会说:“秋总,我会继续找,最好的医院最顶尖的临床医生也全都找过来。”   车厢里又陷入沉默,易觉秋像是精气神都被抽空了。   “实验室还要继续筹建吗?”冯川又问。   易觉秋点头:“照计划进行,一旦找到人,可以立即开始。”   “快没时间了。”   他说。   到家的时候发现宁折又在沙发上睡着了,最近易觉秋已经发现了好几次,不管他什么时候到家,宁折都在沙发上睡觉。   他也不肯去卧室睡,好像等着等着易觉秋就睡着了一样。   这家伙缩在沙发的里侧,脸朝内,看着小小的一只,易觉秋伸手拨了拨他盖住脸的头发,宁折似乎感觉到了动静,朦朦胧胧地睁开眼。   “你回来了。”   他哑声说,翻了个身,脑子里明明什么都没想,双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朝易觉秋伸过去。   易觉秋很自然地把他抱起来兜在腿上,“嗯,回来晚了。”   “你喝酒了。”   宁折在他脖颈间嗅了嗅,小狗一样。   “嗯,喝了一点,不多。”   “工作是不是很多很累?”宁折问,眼睛却是懒洋洋闭起来的,靠着易觉秋肩头。   “还好,还能对付。”   “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帮不上。”   宁折叹了口气。   易觉秋轻轻晃着他:“都说了你是个小麻烦精,不添乱就是帮大忙了。”   宁折怔了怔,而后抬起头看着易觉秋笑了:“还真是,那我……努力不添乱。”   隔得很近,易觉秋轻轻啄了下他的嘴唇,还是那么软,“晚上吃了吗?都吃的什么?”他问。   宁折粘上来,索要更多亲吻,含含糊糊地说:“吃……过了,煮了……虾粥。”   “那怎么行,吃得这么少。”   “不少,够了。”   宁折亲了一遍,问对方:“你呢,是不是还没吃?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你。”   易觉秋看着他,气息微重,眼角微红:“只要你。”   宁折反应过来,他往后退了退,睡衣已经被易觉秋蹭得领口敞开,雪白的皮肤上有一片红痕,“把灯关了,好吗?”他轻声说。   易觉秋喉咙发硬,宁折要在这里,他起身关了灯,屋子里暗下来,落地窗却透进外面的夜色,氤氲朦胧,洒在地板和宁折身上,像一只精灵。   他们从沙发上开始,然后滚到地毯上,易觉秋抱着他,宁折指着落地窗:“去那里。”   落地窗的玻璃是特制的,倒不怕从外面会看到里面,但易觉秋犹豫了下,宁折又往那边看了看,于是抱着他走过去。   他把人放下来,宁折站在窗边,想起第一晚住在这间屋子时,在这里看到的满城灯火,跟今夜是一样的景色,晕眩感又来了,他扭头对身后的人说:“你来。”   易觉秋把他按在玻璃上,宁折贴着一片冰凉,发出轻缓的呼气声。   雪松木的气息染得整间屋子都是,易觉秋的信息素太强烈了,无孔不入地入侵,宁折觉得这气味比酒更醉人,头一回生出想让他在自己脖颈后咬下去的冲动。   他拨开了后颈的头发,露出那一抹红痕,“要试试吗?”他说。   易觉秋的动作停住,他喘气,想过无数次最甜美的一口就在眼前,但他现在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人了,他知道了所有,也知道这一口下去可能会出现什么结果。   于是他摇头,把人在身前抱得更紧:“不行,宁折。”   这一回宁折却异常固执,他再次拨开头发:“我想要,试一试吧,一次就好。”   这诱惑太难抵挡,那里散发出原本属于omega的甜美花香,“快。”   宁折轻声说。   易觉秋看不到自己眼眶已经红透了,他再也抵挡不住,低头吻住了那一片柔软,极轻极轻地咬破它,注入进极少极少的信息素。   这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标记,然而两者相触的一瞬间,易觉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颤,那是独属于OA结合才可能出现的高潮。   他怀里的人是Omega,无论他披了再坚厚的Alpha外壳,仍然是Omega,这么多年的手术改变不了他的内核。   易觉秋紧紧搂着人,他不敢继续释放信息素,却在冲破头顶几乎失智的最高点喃喃呓语,“omega,你是我的小omega……”然而下一秒,他发现怀里的人有些不对劲,宁折的身体迅速升温变得浑身滚烫,他出现了排异反应。   易觉秋停下来,赶紧把人抱回沙发,“对不起,对不起……”他恨自己没有控制住,明明知道会出现他根本无法处理的结果。   他打电话给冯川,让他联系今天见过的其中一个医生,就是提出针剂有问题的那一位,让他带着医药箱赶紧来黑石一趟。   还好,那位医生还没离开A市,一个小时后赶到了黑石公寓。   宁折躺在沙发上已经昏迷了过去,易觉秋还没仔细说发生了什么,医生看到宁折的状态已经明白了大半,他直接翻过脖颈检查了下腺体,带着责备的口吻对易觉秋说:“他现在的状态怎么能去标记!虽然他本质上还是O,但是冲不破A的外壳,只会让两种信息素在他体内产生排异,以后千万不能这么做了。”   易觉秋面色沉冷如冰,自责得不行。   医生说:“我现在只能用类固醇的针剂药物让他暂时稳定下来,你这位爱人啊,身体比我预想的还要差,这药虽然能让他扛过这一次,但以后就不好说了。”   易觉秋沉着脸点头。   针剂注射过后,宁折暂时还没醒,易觉秋问:“最坏的情况,他大概还有多久?”医生也露出很为难的神情:“顺其自然并且休养得好的话,大概大半年到一年吧。”   过了半晌,易觉秋才说:“知道了。”   医生想到什么,说:“我今天提过的我那位同学,你有空去见见他?我留在A市没走就是跟他见了一面,跟他讲了这个病例,他倒有些兴趣,虽然不一定有办法,但也许可以把剩余的时间再拖久一点,时间就是生命对不对,你爱人剩下的时间越多,能找到解决办法的概率就越大。”   听到这里,易觉秋才有了些许精神:“我记得,陆芮是吗,好,明天我就去找他。”   医生离开后,宁折缓缓转醒了过来,体温也回复正常。   他睁开眼,看到易觉秋红得吓人的眼睛,和他恶狠狠的话:“你不要命了吗!”宁折却恍惚地笑了,伸手握住易觉秋的胳膊,把他拉近:“告诉我,是什么感觉?”易觉秋闭上眼,他的确愤怒,怒自己失控而无能为力。   但是宁折不依不饶地扯着他,问他,易觉秋睁开眼,把他搂进怀里,在他耳边说:“像一个从来没有见过春天的人,躺在了漫山遍野的花丛中。”   这是什么感觉……屋子里陷入静谧,过了会,宁折轻轻感叹了一声:“那可真好啊。” 第69章 你有几成把握治好他   又过了好一会,看宁折的精神好了点,易觉秋问他:“要吃点东西吗?”“好。”   “想吃什么?”宁折想了想:“我想吃你煮的面。”   某一天的早上他吃过一次,觉得简单又鲜美难忘。   “好,等我十五分钟。”   易觉秋转身去厨房。   白天宁折去过超市,冰箱里还有一些小海鲜冰鲜,应该都是他用来煮海鲜粥剩下的材料,还有些蔬菜,易觉秋用蛤蜊和蔬菜就着龙须面做了两碗清淡爽口的汤面。   宁折吃了几口,然后停下来,易觉秋也跟着停下,问他:“是不是不好吃?想吃别的吗?我打电话叫人送过来。”   “不,不是,很好吃。”   宁折摇头:“我只是……可能刚才用的药效还没过,还有点晕,我吃慢点。”   他吃得极慢,但胃口还算不错,吃完面又喝了几口汤,易觉秋抽出纸巾帮他擦了擦嘴角。   已经很晚了,易觉秋抱着他往二楼卧室去,宁折勾着他脖子,窝在他颈间突然问:“我们什么时候再回K市?”易觉秋上楼的步子缓了一步,跟着柔声说:“就快了,再过几天。”   他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要把新的实验室建在K市,虽然A市的各方面的医疗资源明显优于K市,但宁折喜欢那里,那里的气候环境也比A市要养人,虽然会麻烦点,但易觉秋已经下了决定。   只要找到信任的医生,他可以调动他能调动的所有资源,在最短的时间内建好最顶级的生物基因研究工作室。   “嗯。”   宁折含混地应了一声,问过这话后才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到进到卧室,易觉秋把他放到床上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他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易觉秋看着他,隐隐地担心会不会有一天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   想到这,他发消息给冯川:实验室的建造地改到K市,找一处离海近,安静的地方。   半夜冯川仍然秒回:好的秋总。   自从那次在办公室很隐晦地敲击过冯川后,他再没对易觉秋的行动吩咐提出过异议,他是易氏的老臣,从很年轻就跟着易觉秋的父亲,在易觉秋刚接手易氏军工的时候,对辅助他在企业内建立威信也付出过不少努力,易觉秋也给予了他相当大的权利自主和信任。   只是老派人做事保守,易觉秋后来期望更多的精力进军民商领域,冯川为此跟他发生过不少争执,加上对待宁折的事情上完全是大相径庭的态度,易觉秋近来也生出了要从新人开始培养心腹的想法,只是所有的事情太多紧急,一件叠一件地交错在一起,还不顾上这件紧急程度相对比较靠后的事。   但他顾不上的时候,有人已经顾上了。   服务了两代易氏家主,冯川已经买明显感受到了地位的威胁。   不光是易觉秋明显流露出想要换掉他的心思,还因为欧氏旧宅的拍卖,易觉秋什么都没对他提过,但他却在拍卖直播上看到了宋陵,公司一个新进才半年的基层助理,还是他亲手面试招进来的人,宋陵举着thefall酒店的牌子,以极高的价格拍下了欧氏旧宅,这显然是易觉秋的授意。   易觉秋在培养新人,为了避免跟自己无谓的争执,直接启用了新人。   这信号太危险了。   易觉秋很想在家里陪着宁折,但今天他必须去见另一个人,那位医生提过的联邦医科大前教授陆芮,为此他推掉了原本预约好的冯川找来的那些专家,也没跟他说去干嘛,直接按拿到的地址去了陆芮实验室。   这位陆教授这几年应该过得很不怎么样,实验室就建在他家,据说几乎是吃住实验混在一起,且在A市一个三教九流的混杂之地。   易觉秋到了这里就皱起眉头,四周除了贩夫走卒就是各种奇形怪状的不良少年,那幢陆芮所在的楼,从外表看起来起码有三十年楼龄,可能还不止,公共通道狭窄昏暗,易觉秋还没到实验室,心里已经对今天的会面几乎已经不抱希望。   陆芮在家,他此前已经得到过消息,今天有一位“大人物”会上门跟他聊一些事情,他已经闭门谢客很多年,如果不是他的同学跟他说了那桩奇特的病情案例,他本来对所谓“大人物”没半点兴趣,但今天他有那么点兴趣想聊一聊。   易觉秋看到了陆芮的自制实验室,地方倒是大的,这幢破楼的一整层都被他打通了,弄成了一大间无隔断的实验空间,唯一用帘子拉起来的一小块地方是睡觉的单人床。   面前的人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也没穿实验室人员应该有的白大褂,一件烧破了洞的毛衣歪垮垮地套着,两人坐在暖气也没有的实验室面对面互相瞪着打量对方。   易觉秋不想绕弯子,开门见山:“病人的情况你听说了,有办法吗?”陆芮吸了口烟,也很直接:“把他治得跟正常人一样?没办法。”   易觉秋再也不想废话,起身准备走。   陆芮却又在身后说:“想办法让他多活几年,还是可以做到的。”   易觉秋停住,转身看他:“几成把握?活多久?”看着易觉秋阴沉又焦躁的神情,陆芮却不紧不慢:“几成把握你都得试,不是么,要是有别的医生能做到,你也不至于找到我这儿了。”   易觉秋转身回来,陆芮看着他:“先别急着感谢我,要不是对这个案例有些兴趣,跟我的研究方向有些关联,我可不想沾染跟宁震慈有关的人。”   又说:“你找来的那些专家,包括我同学,他们说没有办法是真的,但不肯去想办法才是最关键的,宁震慈搅乱了整个医疗学术界,让所有这个领域的医生教授像个傻子一样被他压得没有出头之日,现在还有人会接手他留下的烂摊子才奇了怪了。”   “那你呢,你为什么愿意接?”易觉秋问他。   “简单,钱啊。”   陆芮指了指他家徒四壁的实验室:“做科研是很烧钱的,我的钱早就没了,接你的案子就是为了钱,没别的,何况我也没什么道德底限。”   “钱不是问题。”   易觉秋冷静地说:“还会有最顶尖的实验室给你用,但是不在这里,在K市,你要跟我一起过去那边。”   “无所谓,哪儿都行。”   “宁震慈以前用过是一个医生,叫葛铮,也会来协助你,他对病人的情况最熟悉。”   易觉秋又说。   听到这个名字,陆芮眯了眯眼,像是想起了什么,过了半晌说:“原来他跟了宁震慈啊。”   “你认识他?”易觉秋问。   陆芮颇有意味地笑了笑:“说起来算是我学弟,当年也是轰动医学院的天才型选手,但还没毕业就突然不见了踪影,系里很多传闻,说什么的都有,没想到是去做了宁震慈的私人研究员。”   “不过,他搞出的这套基因改换手法实在是不怎么样,把人弄得不O不A,活得毫无生活质量……”陆芮还在唠叨,被易觉秋喝止:“够了。”   他起身说:“葛铮十几年的治疗记录笔记今天我会派人送过来,你好好看看,然后给我最准确的回复,你有什么治疗计划,能达到什么效果,如果治疗效果好,后面还会有什么可能。”   “行,没问题。”   陆芮也起身送客,然后做了个手势。   “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会白费,第一笔酬劳晚些时候到账。”   易觉秋说。   陆芮点了点头,伸出手:“合作愉快,我也会让你看到,你付的每一笔钱都不会白费。”   作者有话说:周四见 第70章 唯命是从   宁折接到冯川信息的时候有一些意外,他们已经许久没有交集,冯川是否看自己顺眼这件事在宁折心里并不重要,虽然曾经打交道的时候有些膈应,但宁折并没真正在意过。   何况现在他知道了冯川为何始终看自己不顺眼,他觉得在冯川心里,易如秋的死,宁震慈无论如何也要负上一部分责任,宁震慈死了,这部分责任自然归到了自己头上。   也无可厚非,宁折想。   冯川的信息是让他去一个地方,他在那里等他。   发来的地址有些眼熟,宁折认出来,这是他从海岛跟冯川回A市的当晚,被冯川丢下的地方——易觉秋父母的半山别墅。   当时住在那里的时候,对易觉秋家里的事情一无所知,现在他知道了,也明白为什么易觉秋从来不回这幢房子,他对这里,和宁折对宁震慈的房子是一样的心态——那里是一个冷冰冰的牢笼,从来都不是家。   发来的消息里并没叮嘱宁折不要告诉易觉秋,但这是不必言明的事,宁折决定去,他觉得冯川既然敢这么做,必定是做好了宁折听了他的话后,一定不会跟易觉秋透露的准备。   他独自开了一辆车,按着地址找到了那幢旧宅。   冯川的权限似乎很高,院门是开的,屋子大门也是开的,他已经在客厅候着了。   房子里跟记忆中一样整洁冷清,冯川坐在客厅沙发上,身前的茶几上还放着一杯热茶。   宁折突然有股错觉,他觉得冯川跟这里的一切十分融合,像是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他走过去坐到冯川对面,那里已经摆了一只空的茶杯,冯川见他坐下,给他也倒上一杯茶。   一切熟稔,老道,像是做惯了的事。   “谢川叔。”   宁折喝了口茶,口感温润醇香,他不懂茶,但也知道是极品。   他没再说话,冯川自顾自开了口:“我从二十岁开始帮易先生做事,哦,是上一位易老先生,到现在是第二十六年,我在这幢房子里待过的日子,比秋总还长。”   “后来易老先生跟夫人去世,秋总再也没回过这里,一直都是我在找人整理打扫,易老先生对我有恩,我不能看着他的家就这么荒废下去,他临走的时候交代过我,要照看好人,照看好这个家。”   宁折平静地听着,却不为所动。   所谓忠贞老臣,宁震慈当年身边也有一批,他见多了。   冯川终于说到了正题:“秋总家里发生过的事,相信你也听说过了,关于易如秋小姐。”   宁折只简单点了点头:“对。”   但他没打算跟冯川解释宁震慈在这件事的末尾里的扮演的角色,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   冯川说:“如果不是你父亲突然插手,如秋原本可以活得更久。”   宁折心里的确对如秋的死抱有愧疚和遗憾,但那是对着易觉秋,而不是对冯川,此刻他听了冯川的话,反而换了另一副情绪,只淡声说:“是吗,那可惜了,我也做不了什么。”   冯川果然皱了皱眉头,他看起来正要厉声说些什么,宁折突然打断他:“川叔如果今天是特意把我叫到事发地来训斥我,那恕我不奉陪了,我一早说过,宁震慈的事,要么去追究他本人,要么去跟法官讲,对着我发泄找补,未免也太无聊了。”   对着外人,宁折周身的刺和獠牙全都亮了出来,他才不管什么伦理风度,送上门的不痛快没必要克制。   他起身往外走,冯川在背后低喝一声:“站住!”宁折拢了拢大衣,回身说:“我还有事,没什么要紧的话大家省点时间吧。”   冯川也起了身,他盯着宁折,眼神格外沉冷:“宁折,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病得很厉害,没多少日子了吧。”   宁折怔了怔,看着他眯了眯眼,微微皱了眉心。   冯川继续说道:“本来你都这样了,我不想说什么过分的话,你也不过只是一个替身,但如今秋总在你这个替身身上花费了太多功夫,越了界了,我没法视而不见。”   “这种经历秋总有过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听着他口里一口一个“替身”,宁折有些愣住,什么替身?替谁的身?冯川盯着他看了一会,嘴角冷笑了几分:“果然,你什么都不知道,秋总为了你真是煞费苦心。”   “什么替身?”宁折终于问了出来。   冯川一字一句,生怕宁折听得错漏:“你是易如秋的替身,宁折,秋总心里爱的人是她。”   宁折的第一反应是冯川疯了,这样大的谎也敢编,然而下一刻冯川说:“秋总交往过的所有伴侣身上都有阿如的影子,你应该见过书房里他跟阿如的合影吧,叶敏是所有替身里长得最像的一个,所以能待在他身边最久。”   半晌,宁折说:“但叶敏不是他女朋友,他只当她是妹妹。”   “因为她们都还不够像,你懂吗,叶敏跟她也只有脸长得三分像,就可以得到一辈子的照顾。”   “所有人中,只有你是男的,还是Alpha,但秋总最认定你,对你最好,你知道为什么?”宁折盯着他,冯川说:“因为其他人都不过是像了皮相,只有你是一样的信息素,白梅,这种信息素太罕见了,除了阿如再也没有其他omega是这种味道,但你竟然是,宁折,从你第一次散发出那种味道时,就已经被当成了替身。”   这个说法太可笑了,信息素……宁折的手指攥在手心里,隐隐生疼,他回忆起最初跟易觉秋的几次碰面,那是什么时候?葬礼?海岛?那个时候易觉秋就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并且有了想要让他做替身的心?“阿如跟他一样的出身,一起长大,这个世界他们是最懂彼此的人,如果不是易老先生和夫人阻拦,他们本可以顺利成婚,哦不,他们已经成婚了,只是没走法律程序而已。”   冯川的话像是很远,不真切却不管不顾地钻入耳膜。   什么?什么成婚?宁折脑子里闪过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晕眩感又一次击中了他,他晃了晃身体,扶住身边的沙发椅背。   冯川却笑了笑:“走,我带你看一样东西。”   他转身朝二楼走去,宁折跟在他身后。   经过大厅,走道,一间会客厅,冯川站在了一个房间门口,这间房有密码,宁折住在这里的那晚因为怕黑打开过屋子里所有的灯,但有几个房间他进不去,这就是其中一间。   冯川说:“这是阿如生前的卧室,她去世前的最后一周突然清醒过来,想回家,是在这里最终病逝的。”   他按下密码开了门,里面应该也一直被冯川在维护着,还有淡淡的香气,果然是白梅,这气味的来源……宁折很快看到了墙角,那里有一只花瓶插着白梅干枝,在这个季节正吐着清冽的气息。   冯川显然也在观察宁折,他说:“有这个气息,就像阿如还活在这里。”   宁折定了定神,“要带我看什么?”冯川走到落地窗旁边,那里有一块绸缎盖着一件看起来很隆重的东西,挂在墙上,很高,他走过去一手掀开——宁折看到了一件极其华贵的婚纱。   全套的,从头纱到衣裙到婚鞋,样式利落简洁,没有用婚纱常见的钻石或亮片,而用了珍珠,但在头纱上放了一只由许多贵重宝石镶嵌的花冠。   冯川摘下那只冠,一圈椭圆的白钻,中间是一颗巨大的水滴状粉钻,“这颗叫’永不消逝的爱’,是当年秋总在拍卖会上拍下,专门送给阿如,给她做花冠的。   婚礼当天她就是穿着这一身,在楼下花园办了简单的仪式,还拍了很多照片,那些照片秋总应该都带走了,说不定你在家找找还能找到。”   冯川放回花冠,“现在你相信了吗。”   他问。   宁折没有说话,他相信冯川说的是真的,曾经听易觉秋讲阿如的时候,就能感受到话语里平淡却浓稠的感情,只是那时他以为只是亲情。   原来是爱。   可是也应该是爱,只有那么奋不顾身地爱一个人,才会飞蛾扑火般去抓住每一点可以治好她,留住她的机会。   冯川一直盯着他,宁折知道他在等什么,他注定等不到他以为的,会看到眼前人愤怒,崩溃。   不会的,怎么可能会因为易觉秋曾经深爱过一个人而产生愤怒,即便自己是这个人的替身,宁折想,这样一来许多事便说得通了。   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但是冯川……宁折平静地看着他:“你是真的为了易先生好,对吧?”“自然。”   “你为何,当年明知他喜欢阿如,在易老先生要送阿如去军队的时候,你却袖手旁观,作壁上观?你明知这种做法会让易觉秋知道后崩溃,你却什么都没做,当了帮凶。”   冯川正要开口,宁折打断他:“你要说你没资格做什么,不,你至少可以在第一时间告诉易觉秋,而不是等到一切无可挽回,你说你口口声声为了他好,不是的,你心里只有你当下的主子,只要这个主子能保你权利,富贵,你便对他唯命是从。”   “今天你叫我过来,是想告诉我我根本不是易先生心里的那个人,只是个替身罢了,也不值得他当真,这件事且不论真假,从你一个外人口里说出来,我只觉得真可笑,怎么,我的存在威胁到你的权利,富贵?要逼得你这么铤而走险?”冯川的胸腔起起伏伏,没想到这一趟最后动了真气的人是自己。   宁折转身下楼,到楼梯口脚步顿住,都懒得回头看他:“我的时间的确不多了,真没工夫跟你废话,冯川,为易家操持了这么多年,也该退休了。”   作者有话说:从现在到结束日更,还有十几章的样子 第71章 在悬崖边行走的人   宁折一直忍着脑中的晕眩,直到开车回家的半路,转进一个街角的巷子停了下来,熄了火,伏在方向盘上大口喘气。   他看起来毫不显山不露水,但冯川到底还是刺激到他了,身体诚实地出现了一连串应激反应,坏症状一瞬间全都爆发了出来,浑身大汗淋漓,脑中有重物盘旋。   过了好久,他把车开回黑石,在地下车库又停留了半天,彻底平静后才回到家中。   易觉秋不在,宁折进到书房,再次拿起那个相框,十几岁的易觉秋和易如秋笑靥如花,这是哪一年?宁折到现在也不知道易觉秋到底多大,只大致估算了下,他们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也许自己正在手术台上经历不知道第几次手术。   这是两个相爱的人,易觉秋笑得真开心啊,是宁折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   他认识易觉秋的时候,这人已经不会笑了。   照片的边缘有些不齐整,似乎里面并不止一张照片,宁折犹豫了下,拆开了背板,原来那张少年的合影下还有一张。   宁折盯着那张漏出来的照片很久,他拿在手上,看着小小的相纸上两个……他不知道如何形容的人。   形销骨立的两个人,面对面看着对方,头顶有婚礼特有的彩带花瓣落下,只有一个简单的牵手动作,这是在彼此说过誓词,交换过戒指后的一瞬间,宁折看到了他们十指交扣的手上两枚简洁的素圈。   如秋穿着他刚刚才见过的婚纱,带着粉钻花冠,衣服明显大了,她瘦得只能勉强撑起,眼神像一个赤童,闪着盲目而灼热的光。   宁折也从没见过这么瘦的易觉秋,仿佛生病的人不是阿如而是他自己,但他看向对方的眼中却似乎有一辈子也用不尽的疼惜和温柔。   宁折把两张照片按原样叠放好,装回相框。   他没有生气,愤怒,嫉妒,他甚至觉得可惜,这本该是一对璧人。   今天易觉秋傍晚就回了家,不知道白天发生过什么,他看起来精神和情绪明显都比前一段要好,特意提前发消息给宁折,让他晚上别做饭,一会一起出去吃。   宁折此时见到他,心里突然涌出一丝心疼,问他:“今天怎么了,心情这么好?”易觉秋现在逮着机会就要抱着他,说:“今天见了一个人,似乎可以帮我解决一个难题,虽然还没最终确定,但是有一些希望。”   他没说陆芮和实验室的事,想等一切有了切实的进展眉目再跟宁折说。   然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宁折今天着装齐整没穿睡衣,问他:“你今天出去了?”“嗯。”   宁折当然也不会说冯川的事,只说:“总待在家有点闷,出去逛了会街。”   “买了什么东西没?”易觉秋问,那张黑卡一直在宁折那,现金也一直有:“喜欢什么都买下来。”   宁折笑了:“不用,就是逛逛,走走路。”   “出去记得穿多点,这里的冬天太冷了,风也大。”   易觉秋又叮嘱,唠唠叨叨地。   “知道啦,唉,小叔叔一样的,啰嗦。”   “……你嫌我老?”易觉秋猛地搂紧了他。   宁折挣扎了下,突然来了兴致:“易觉秋,你到底多大?”易觉秋仍然搂着他,却转开眼神:“不想说,总之比你大。”   “告诉我嘛,我保证不嫌弃。”   宁折看起来很认真,还憋着一股劲。   易觉秋顿了顿:“快29。”   ……那真的也没有多大,宁折想,也不过比自己大十岁而已,他故意翻了翻白眼:“好失望,还以为你真的很大,才十岁……太年轻了吧。”   易觉秋:“……”我应该高兴吗?大十岁,十六岁的易觉秋爱上了阿如,六岁的宁折亲眼见到欧立云的死,随后做了第一次腺体手术。   都发生在同一年,命运的轨道开始伸向深不可测的,不同的深渊。   晚上他们去了家附近的一个餐厅,易觉秋提前订了位子订了餐,食材都从最遥远的诞生地空运而来,异域又新鲜。   两人吃得都不多,宁折生出一种感觉,他珍惜此时的每分每秒,冯川说他是替身,他根本不在意什么替身,一个在悬崖边行走,身前身后皆是深渊的人哪里还在乎这些。   他现在才明白,时日无多的意思,是他们终有一别。   他将不再见到这个人的面容,听不到他的声音,不能再与他碰触,感觉不到他的温度。   而对面的这个人,也将跟自己一起经历这缓慢的死刑。   这不好,宁折的心中狠狠被撞了下。   他平静地吃完,还稍稍喝了一点酒,脸上染上一些粉红的酒意,看起来跟以往一样健康蓬勃,饭后跟易觉秋步行回家,头脸都被对方用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两人路过糖水铺,还进去要了两碗水果捞。   天气隐隐又有要下雪的征兆,坐在狭窄的糖水铺,易觉秋突然说:“就快到旧历新年了,宁折,你想怎么过新年?”宁折对这些完全没有概念,但他想了想,问说:“新年的时候,我们会在K市吗?”易觉秋顿了顿,很肯定地说:“会。”   宁折笑了笑,眼睛弯弯的:“那就……我们去海边放焰火,那天海边一定很多人,我们跟当地人一起开聚会,喝酒,吃东西,好不好?”易觉秋隔着桌子伸手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好啊,买一大堆,可以放到天亮。”   宁折捧着碗喝完最后一口糖水,觉得很甜。   晚些时候易觉秋收到陆芮的消息,这人的动作果然很快,下午才把资料和第一笔定金送过去,他已经发来回复:笔记还未看完,如能提供以下所需,我经过实验分析后,能更助我有自己的判断。   易觉秋看着他列出来的东西:病人的头发和体液(血液最佳)。   身边人已经熟睡,易觉秋想了想,弄这些“病理标本”倒也不十分难,但他不打算把宁折弄醒,只能暗戳戳地去找他掉下的头发,至于体液……血液不太可能,那只能……他轻轻亲了上去,睡梦中的人像是已经形成身体记忆,仍旧未醒,却十分配合地回应着……易觉秋连夜差人把病理标本送去了实验室,他一秒都不想耽搁。   作者有话说:短了点,过渡一下 第72章 “易觉秋……”   陆芮的化验结果出来的也很快,他约易觉秋见面详谈,收到消息的时候易觉秋正在公司开会,什么也没解释当即终止,直接去了实验室。   看到陆芮的脸色,易觉秋的心登时往下沉了沉,他坐到陆芮办公桌对面,抿紧了唇线。   陆芮摸了摸额头,似乎想了下措辞,但一开口异常直接:“这位病人,情况比我预想的更糟糕。”   “有多糟糕?”易觉秋平声静气,声线却有微弱的抖动。   陆芮从电脑里调出一份实验数据,看起来很复杂,易觉秋挥了挥手:“直接说结果吧。”   “从他以往的医疗记录,结合我自己的实验分析来看,他从出生就存在信息素基因缺陷,是家族遗传,但这个遗传并不是不能改变的,当年的医疗技术或许达不到,但现在是完全可以的,可惜他已经错过了,并且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给他进行了矫枉过正的治疗,他现在身上一切看起来像Alpha的表现都是假象,但假象和面具戴得太久,已经跟真的难以区分,这也是为什么你之前找过的医生都束手无策的原因。”   “这些我已经知道并且听过很多遍了,所以你有什么见解,如何治疗?”易觉秋耐着性子问。   “他现在的身体应该也没法支撑大动干戈的手术,而且我也认为,对目前的情况,手术也未必合适,我可以试一试保守治疗。”   陆芮严肃地说。   听到这里,易觉秋的精神终于回来一点:“怎么样保守治疗?”“他现在的体内有两套内分泌系统同时在运行,Alpha的那一套占了主导,第一步我可以先用比较温和的药物先把这套内分泌系统弱化,如果有效的话,下一步我们再看。”   易觉秋想了想,问说:“这样的话,他的身体应该是可以承受的吧?有可能会出现什么结果?”“还没做过过敏测试,希望他对药物不过敏,以及,不要太快产生耐药性,毕竟,对他这种特殊体质有效的药物并不多,应该说,目前市面上并没有,只能我自己配置,算是临床试验药物,也没有在其他人身上做过试验,病人用我的药算是冒险,怎么样,要不要试试?”试验,来来回事都是试验,没有现成的,经过验证的,确定可行的方法。   “会产生痛苦吗?”易觉秋又问。   陆芮沉默少许,说:“不会有明显的皮肉伤,但内分泌的改变所带来的伤害和感受是会一直存在的,外人看不见,只有他自己感受得到,用万蚁噬心之痛也不为过吧,他从Omega变成Alpha时承受过的痛苦,现在基本上要再承受一遍。”   易觉秋撑住头,揉了揉眉心,恍惚间有种感觉,他跟宁震慈在做一样的事,打着对宁折好的幌子,对他进行的全都是伤害。   而且他要怎么跟宁折说,你父亲的实验室已经没了,但我为你又建了一个,接下来你要做好吃药打针做手术的准备,并且不一定有用,可能根本没用,你一样会死。   宁折不会同意的,易觉秋可以确定,他的性子和过往的经历,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他宁愿平静地接受死亡。   陆芮说:“最重要是病人积极配合,要不然再好的药也没用。”   ……这一天宁折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易觉秋的踪影,他最近睡眠时间有些过久,以前睡得轻,风吹草动都会让他醒来,现在却一入睡就像掉进了深海。   楼下厨房的保温箱里有易觉秋准备好的早餐,已经快到中午了,宁折吃完,把最近要做的事情想了想,似乎脑子也不如以前好用,总是迟钝,健忘的症状也开始出现。   手机里只剩寥寥几个联系人,他打给了方卓。   已经很久没联系了,方卓接到他的电话也很吃惊:“阿宁?你在哪?你还好吗?”宁折缓了一会,才跟他说:“方叔,我很好,现在……有人照顾我,我想跟你谈点事情,见面聊好吗?”方卓在宁折接受调查司审问的风口浪尖选择了避风头,退出了作为宁折代理律师的身份,但宁折并不怪他,没有几个人能在那种情况下跟自己站在一条阵营上,即便是作为律师,他也会被口诛笔伐,但无论怎样,方卓曾维护过他,是为数不多宁折觉得可以信赖的人。   他们约在黑石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方卓看起来老了许多,头发虽然仍旧一丝不乱,但已经花白,宁折只问了句“方叔最近好吗?”,方卓就有些红了眼眶,他感慨:“还行,律所业务虽然不如以前,但还过得去。”   Alpha精英圈,联邦大财阀自然不会再用他,那他只能转向低一个甚至好几个圈层的普通业务,宁折发自内心说了句“对不起”,方卓连连摆手:“不关你的事,阿宁。”   宁折沉默了会,说起正题:“方叔,我这次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代理和处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你说。”   “我……手里有一份很值钱的项目股份合约,但我自己应该是用不到了,这份股份以后会产生很惊人的收益,我想把股份的所有收益变成以公益基金的方式存在,除了一部分用于归还我应该归还的债务,剩余的全都作用到那些曾经为宁震慈的案子受到人身伤害和经济损失的普通人,是一个专项基金。”   宁折一字一句地说。   方卓问:“是什么股份?为什么你自己用不到?”宁折解释:“是K市正在兴建的自贸区物流港的股份,我有5%。”   这下方卓结结实实地震惊了:“你怎么会有物流港的股份?!那个项目招标的阶段就已经被抢破了头,怎么会跟你有关?”宁折不知道怎么来说这件事,前因后果太长了,于是他说:“股份……是朋友的赠送。”   “易觉秋?”方卓自然知道物流港最后落入了易秋集团手中,他后知后觉地怔了怔:“原来外界的传言是真的?”“什么传言?”宁折问。   方卓像是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说:“咳,也没什么,就……有人说他看上了你,有人说他根本就是利用你,阿宁,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方卓真的是出自关心,但对这个问题,宁折更无法解释:“方叔,外面怎么说都不重要,他……是照顾我的那个人。”   “哦,那就好……那就好。”   方卓推了推眼镜,有些如释重负。   跟着宁折又说:“基金以易先生的名义,不要用我的名字,但不用太过对外声张,就叫易秋基金吧。”   “好。”   方卓打开电脑,把宁折说的内容都记下。   “方叔,很抱歉我目前还是没有费用可以付给你,但是这份股份至多一年内就会产生收益,深水港的一期工程大半年后就会竣工投入使用,到时候你从中提取就行。”   宁折说。   “这个没事,对了阿宁,这份股份既然是赠送,相关的手续和法律文件你都有吗?”方卓还是担心宁折被骗被利用。   但易觉秋给出去的股份货真价实,不仅仅只是口头承诺,在K市说出去的隔天就已经让宁折签好了所有正式文件,做了股权变更。   “都有。”   宁折说,一边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透明的资料袋,里面是全套法律文件的原件和副本。   方卓一边仔细看和核对,宁折在对面却想起了当时的画面,那个人冷淡,却不动声色地给他最好的东西,不是钱,是最可靠的信赖。   看完后方卓点头:“有了这些资料文件,这件事没问题,成立基金需要一个过程,几个月后就会好。”   “好,谢谢方叔。”   但方卓又一次问:“阿宁,这些股份留在你自己手上也一样可以做这些事,为什么你不留着?”宁折想了想,决定如实相告:“方叔,你知道的,我身体一直不好,可能……没多长时间了。”   方卓大惊失色:“怎么会?!易先生难道不给你找最好的医生?”“已经看过了。”   宁折打断他:“没用的,医疗科技虽然发达,但并不是万能。”   方卓说不出话来,他这才明白,这一趟,宁折是叫他过来立下“遗嘱”。   当初宁震慈的遗嘱在他手上,如今到了宁折。   宁折并不想就这个话题深究,他只说“我的病是确定的事,没办法改变了”,方卓呆了很久,而后重重叹了口气,跟着又想到:“那易先生知道吗?”易觉秋知道吗?宁折也问自己。   “他会知道的。”   他说。   “这件事,暂时不要对外提起,无论是我生病的事,还是易秋基金的事。”   “好。”   方卓答应他。   跟方卓分开后,宁折在四周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天色尚早,路过一家影像店的时候,里面正在展示最新出的新款相机,他在橱窗前停留了一会,然后走了进去,出来时候手里抱着一个相机盒,还拎着一只三脚架。   回去后他简单调试了下,把相机在三脚架前架好,而后自己走到对面,坐在一只凳子上,不知为何神情竟然有些紧张,才开口说出三个字:“易觉秋……”话音戛然而止,宁折坐在凳子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渐渐弯下了腰,双手捂住眼睛,再也说不下去。   窗外暮色渐浓,屋里没有开灯,那个坐在高凳上的人很久都一动不动。 第73章 我,是最不值得的那一个   易觉秋看到宁折新买了个相机,以为他是突然对摄影有了兴趣,鼓励他多拍,虽然自己并不习惯对着镜头,但还是当了好几晚对方的摄影模特。   宁折几乎整晚都在拍,跟在他身后,进浴室,进房间,骑到他身上,肆无忌惮地按下快门。   “其实——”易觉秋故意拖长了声音:“没有这些裸照,我也会对你言听计从的。”   宁折放下相机,低头亲了他一下,“我知道。”   他低声说。   下一秒,一抹温热的液体滴在了易觉秋身上,红色的,轻微地啪嗒一声,蜿蜒开来像一朵花。   宁折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抹到一手的血。   两人都楞了下,易觉秋从床上弹起来,抱着宁折就往浴室冲。   宁折含混着声音却清醒地指挥易觉秋:“放我下来,楼下有冰块,都拿上来。”   “好。”   他冲到楼下,看到冰箱冷藏格里满满全是冰块,他楞了下,很明显,这是有人备在这里的。   来不及想太多,他找了个冰桶,把所有冰块倒进去拿到了二楼浴室。   宁折正在用冷水冲着脸,易觉秋把浴室的温度调得更高了些,宁折指着洗脸池:“冰块倒一些进来。”   于是易觉秋看到他用满满一池的冰水敷脸,血仍在继续流出,放掉水,换新的冰块继续……一切做得再熟稔不过。   “我叫医生过来。”   易觉秋看不下去。   “不用。”   宁折从水中抬起脸,湿漉漉地:“就好了,你看,现在已经不怎么出血了。”   血迹的确淡了很多,宁折直接捧起一把冰块盖住脸,易觉秋握着他的手,冰凉的,整个人也因为太冰凉而微微发抖,他问:“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这样?”宁折松掉冰块,血终于止住了,他在水池简单冲洗了下,一块热毛巾轻轻盖到了他脸上,易觉秋的手指一下下按压着,宁折声音有些瓮瓮地:“没有,一两次而已。”   热毛巾揭了下来,易觉秋开始往浴缸放热水:“用热水泡一下回回暖再睡觉。”   “嗯,好。”   水声哗哗,易觉秋说:“宁折,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宁折看着他,易觉秋的神色好严肃。   他坐到浴缸边,拉过宁折的手:“我……找了个医生,是很厉害的生物基因学专家,我们试一试吧?”宁折像是对这个消息一点不意外,他只稍微怔了怔,跟着笑了:“好啊。”   意外的倒是易觉秋,宁折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没有排斥没有反抗,甚至没有问易觉秋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病,又去找过什么人,他什么都没问,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就接受了。   浴缸的水已经放好,整间浴室水蒸气弥漫,易觉秋伸手帮宁折脱掉衣服,再抱进热水里去,他自己却没进去,拿了柔软的浴刷涂满浴盐泡沫,帮宁折刷着背。   宁折最喜欢这样,暖融融地趴着浴缸边,像一只被主人顺毛的猫。   易觉秋的声音也混着湿气,低声细语地:“新的实验室也在准备中,马上就好了,医生说,可以试试保守治疗。”   宁折的眼睛闭着,睫毛那么长,细密的雾凝成细碎的水珠,一颗颗挂在睫毛尖,易觉秋看着他,难以自控地想象他健康的样子,觉得是世界上最大的蛊惑。   他必须要做到,他只能做到。   A市的新年味道也渐渐浓了起来,大街小巷的店铺,奢华的购物中心都不可免俗地放起了热闹红火的新年歌曲,还有随处可见的年底促销,天冷得凛冽,街上的人却多了起来,都是喜气洋洋买东西的人们。   傍晚,易觉秋开车回了黑石,他约了一家新开的餐厅,准备带宁折过去吃饭,提早发消息宁折没回,易觉秋只以为又睡着了,干脆早点回家。   屋子里很安静,以前虽然也安静,但宁折在的时候习惯性放一点很轻柔的音乐,但今天什么声音都没有,灯也是暗的。   易觉秋站在门厅玄关,叫了声:“宁折?”没有回音。   他打开灯,走到客厅,厨房,又到二楼,客厅,卧室,书房,全都不见人,他甚至去楼梯间那个狭小的佣人房看了眼,空的。   拿出手机按下宁折的名字,“该号码已关机。”   机械的话语一遍遍重复着。   他去了哪里?易觉秋站在客厅沙发前,一时间茫然。   他的身前,那台相机还架在三脚架上,镜头的前方不知为何放了一张凳子,像是有人坐在这里自拍过,易觉秋像是下意识一样走过去,按下了相机的开关。   储存卡里只有一段视频,他点开,看到了宁折的脸。   他坐在高脚凳上,冲自己笑了笑,开口喊了他的名字:“易觉秋。”   跟着像是觉得这个举动有些怪异,不自然地偏了偏头,而后回正,对他开始说话。   “为什么我会认识你呢,易觉秋?我回想了下,我们是因为一场诈骗案认识的,再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开头了,它一点都不浪漫,跟所有美好的词语没有半分关联。   我想,你是真恨过我的吧,作为宁震慈的替代品也好,作为……哪怕是我自己,也只是个毫无道德底限的小混蛋,宁震慈所有的恶中,也有我的一份。   可你为什么没有继续恨下去呢?易觉秋,你太不负责了,哪有讨厌一个人到一半,竟然掉转了方向,对他越来越好的?这样,我想继续恨你都做不到了。   你应该把我扔出去,扔到大街上或者扔进监狱,管我是死是活,你干嘛要管那么多事,有人要我的命,你扑上来护住我干嘛。   我讨厌你,易觉秋,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   很早,我就规划好了一切,调查司的调查最初是我当了叛徒告了密,甚至宁震慈的死,也是我一手策划的,至于那些漏网之鱼,我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处置,易觉秋,我根本不需要你,是你自己闯进来,要替我承担这一切。   我不相信每一个卷入宁震慈案子的人是无辜的,甚至也包括你,你能相信吗,我曾经的计划里,你是排在第一位的。   我接近你,想尽办法待在你身边,从始至终都另有所图,易觉秋,你以为我是在喜欢你吗,不是的,我从来想的都是怎么对付你。   我这么恨这一切,恨我这一生,又怎么会喜欢上你?易觉秋,你真不值得为我做那些,不值得……当冯川跟我说我只是个替身,你喜欢的其实是阿如的时候,我真的挺开心的。   这样很多事情都可以解释了,我也不恨你了,你所有对我的好,都不过是喜欢阿如的延伸,我终于可以心安理得了。   到这一刻我也发现,原来我也不爱你,这真是个笑话,所以我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彼此都不过是在演戏而已,到最后,演出了一场平局。   演戏演得久了,会看起来很像真的,但它毕竟不是,帷幕落下,我们不过是两个各怀心机的普通人。   我快死了,活着真痛苦啊,在这个世界活了快二十年,到头来,我想不出有什么值得我留念的。   不,我不会留念你,易觉秋,我只是你养过的一只宠物,你愿为这只宠物提供遮风挡雨的屋檐,一口热饭,一身暖衣,然后期待这只宠物为此感恩戴德?不,我不会。   我要离开你,我都快死了,还不能离开你吗。   易觉秋,你放过我吧。   这世间的人千千万万,而我,是最不值得的那一个。”   易觉秋捧着相机直到看完,浑身发抖,继而跌坐到沙发上。   他都看到了什么?宁折都说了些什么?从头到尾都是假象?他在身边只是想对付自己?根本没有喜欢过?还说……他不过是自己养的宠物?他不值得?对,这段语无伦次的话中,只有这一句是对的,他真是不值得啊!易觉秋狠狠盯着相机,然后一把砸到地上,液晶屏上宁折的脸瞬间消失,镜头碎成无数块碎片,散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第二次在我的书中出现主角一言不发离开的剧情(我怎么回事有那么爱这个梗么……这次跟《白鸽》不一样,小童离开了5年,小宁很快就会……   第74 章小宁…是你吗   清晨,通往南方的高速闸口,李子睿隔老远就看到了那个瘦高的年轻人,穿得很好看,皮肤白得跟雪一样,头发有些长,背着一个简单的双肩包,站在闸口外挨个问那些过闸的车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些车有的根本不理他,有的驾驶位车窗摇下来,跟他讲两句而后抱歉地摇摇头,车一辆辆驶去,年轻人似乎有些焦急,还有些疲倦。   他是想搭车吗?李子睿心里猜测,却十分疑惑,因为这个年轻人不仅样子好看,看起来也十分有钱,穿的大衣是挂在商场里标签上有好多个零的那种,这种人怎么可能要搭顺风车?去哪里都应该是飞机的头等舱才对。   但他又隐隐地希望他不要搭到前面的车,希望他是跟自己顺路,能载他一程。   车辆排着队,李子睿往前移了好几个车位,年轻人站到了他的车旁,连续问了许久之后,他似乎有些气馁,蹲在路边不出声了。   李子睿把车窗摇下来,摸了摸头,大声问他:“那个,你是要去哪里吗?”年轻人抬起头,眼中的光闪了闪,他走近说:“你好,我想去K市,请问顺路的话可以带我一程吗?”李子睿想了想,跟他说:“这里离K市很远,K市在亚联盟的最南端,不会有人开车到这么远的地方的。”   年轻人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但还是很有礼貌地点点头跟他说:“嗯,好的,那谢谢你了。”   李子睿来不及问他为什么不去坐飞机或城际高铁,他前面的车已经在移动,于是快速对年轻人说:“但我去的方向跟K市是一样的,在它的半路,叫冬泉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到那里,然后再找车去K市?”年轻人猛地抬头,迅速而猛烈地点了几下头:“可以的可以的!”“那你快上来,我们马上过闸了。”   李子睿说,按下副驾位的安全按钮。   年轻人应该在闸口站了很久,卷着一身冬日的寒气进了车,李子睿把车里的空调温度打到最高,年轻人又朝他说了一叠声的“谢谢”。   车上了高速,李子睿余光瞥了眼年轻人,见他端端正正地坐着,却在发呆,李子睿开口搭腔:“这位……呃朋友,我叫李子睿,你呢,叫什么名字?年轻人这才回过神,怔了怔说:“子睿你好,我叫宁折。”   宁折报出自己的名字,有些忐忑,那几个月宁震慈和自己的名字几乎天天上新闻,铺天盖地,他不知道这个愿意带他的好心人听到这个名字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李子睿只是短暂地晃了下神,说:“宁折,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咳不管了,对了你为什么要搭车去K市,去那边坐飞机或城际高铁会比较快。”   宁折这才稍微打量了下李子睿,他开一辆平价车,个子应该不高,脸圆圆的,头发也短,看起来是个笑模样,于是宁折初初判定这是一个Beta,应该对OA圈里这件耸人听闻的大案件没有太过关心。   “嗯……我之前去过一次K市,想再去,其实我除了A市哪儿都没去过,也想用搭车的方式去体验下。”   宁折的解释里全是漏洞。   但李子睿似乎把这些错漏百出的话都略过去了,他想这是一个出来体验生活的有钱少爷。   李子睿决计想不到,这位看起来很有钱的少爷身上拢共的现金不够他在外面活过一个月的,宁折出来的时候没带那张黑卡,他要彻底消失,自然不能再用手机,银行卡,坐飞机或高铁所有一切能查得到行动信息的方式。   从这里到冬泉市开车差不多也要七八个小时,是一段并不算短的旅途,李子睿跟他说:“我们要开七八个小时左右,中间会在服务区休息一两次,可以上个厕所,吃点东西,加油,活动下身体。”   宁折点头:“噢,好的啊。”   跟着反应过来:“那我可以请你吃东西,对了我也会开车,你累的话我们可以换着开。”   李子睿有些意外惊喜:“真的啊,那太好了,我颈椎不太好,时间长会有些麻,我先开,累了再换你。”   “嗯好。”   “子睿你去冬泉市是去做什么?”出于礼貌,宁折也跟同伴开始聊天。   “嗯我不是去冬泉市,是回,我家在那里,这趟来A市是过来谈一个业务。”   李子睿说。   “噢,这样啊,那你是做什么的?”宁折又问。   李子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有一个很小的设计公司,这次来A市是参加一个项目的设计竞标。”   宁折发出由衷的称赞:“真的啊?你好厉害啊,你看起来也很年轻,就有自己的公司了。”   “不不不,”李子睿空出一只手拼命摆手:“真的很小一家公司,连我一起才四个人,这次说是来竞标,其实是来学习下,也根本没打算中标,就想看看厉害的设计院是怎么做这类项目的。”   “那也很厉害了!”李子睿似乎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他问:“那你呢宁折,你做什么?”宁折怔了怔,他做什么?他……什么都没做过,于是他坦白说:“我还没开始工作。”   “哦,”李子睿偏头看了他一眼:“你应该很年轻吧,工作还早,反正工作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晚些开始也无所谓。”   “我……还没到二十,应该马上也要开始工作了。”   宁折说,他的确是这么想,毕竟钱并不多,即便没多久好活,但活着一天就有一天的花销,他得真的去打工挣钱了。   李子睿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你应该是O或者A吧?只有OA才需要到二十岁,过了分化保护期才允许开始工作。”   “嗯是,我是Omega。”   宁折犹豫了一下,这样说。   然后他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说出,我是Omega。   心中竟然没有异样,没有不适,并且有一丝轻松,他生来就是,本来就是。   快中午的时候经过一个服务区,宁折请李子睿吃了午饭,服务区没什么好吃的,宁折点了能找到的最好的菜,他要了杯热水,吃饭前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只盒子,再从里面分门别类地倒出十几颗药丸,分了好几口就着热水把他们全都吞了下去。   李子睿看得目瞪口呆,问道:“你是身体不好吗?怎么吃这么多药?”宁折有些抱歉地摇摇头,笑着说:“不是,其实都只是能量补充剂,我……消化系统有些问题,营养不太跟得上,需要吃一些能量剂。”   “这样啊……”李子睿还是有些担忧:“那也不能这么大把大把地吃,身体得慢慢养,饭菜还是要多吃点。”   “嗯我也吃的。”   宁折拿起筷子,也许是今天顺利找到了车,还遇到了不错的旅伴,宁折的胃口还能吃下去一些。   不料李子睿又补了句:“一个人在外面再不好好吃饭,家里人要担心的。”   宁折喉咙里的饭菜一下哽住,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李子睿手忙脚乱地给他倒热水,宁折咳了一阵终于停下来,脸憋得通红。   他喝了几口热水,慢慢平缓下来,家里人……担心……他没有家人,只有一个易觉秋。   此时的易觉秋还不知道他已经走了,他应该还在工作,也许在开会,在跟谁通着电话,他是我的家里人,宁折想,现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   他留下了那么狠的一段话,否定了过往的所有,粗暴武断地给这段关系下了结论,都是假的,把唯一的家人推出了门外。   他猜不到易觉秋看到这段话的反应,也许会冷笑,也许会暴怒,他希望易觉秋有一颗想把自己炸得粉碎的心,这样一切就不会难过,易觉秋不值得为自己难过。   早就该结束了,自己这样的人,哪有什么好运气能活下去。   哪有什么好运气能得到爱啊。   李子睿在对面,根本猜不到对面的人心里经过了什么样的起起伏伏,只见宁折饭菜只吃了一半便停下了再也吃不下。   后半程宁折开车,接下来的行程突然就沉默了起来,宁折开车很稳,李子睿靠着车窗渐渐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距离冬泉市的高速出口只剩下几十公里,已经是傍晚时分,李子睿突然说:“宁折,这么晚了找到要去K市的车可能不太容易,冬天一般出行都不大会选择夜路,要不今天你就住我家吧?明早我再跟你一起找去K市的车?”宁折犹豫了下,他的体力其实也不足以支撑他坐夜车,本来想的是在冬泉市随便找个旅馆,第二天再走。   见他犹豫,李子睿又说:“我家里就我和我妈妈两个人,很安全的,你别担心。”   宁折倒不是担心这个,他觉得太麻烦别人了,但李子睿真诚又热情,他点了点头:“好的,那就谢谢你和阿姨了。”   冬泉市已经比A市往南了许多,这里的冬天虽然仍是寒冷的,但已经没有A市那么彻骨,背山面河,是个很干净的小城市。   到家的时候有些晚了,李子睿的妈妈在家做好了晚饭就等他们回来,是很有当地特色的白粥火锅,宁折第一次吃,觉得很新鲜,也清淡爽口,是他喜欢的。   三个人一边吃火锅一边看电视,新闻刚结束,主持人突然听到耳机里导播说了什么,而后抬头说:“电视机前的所有观众,现在播放一条特殊的寻人启事:来自A市的Y先生说:’小宁,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那些鬼话?你错了,你应该当着我的面说,只有这样我才会信,你敢吗?你不敢的,你只会逃跑,把那些你自己都不敢面对的胡言乱语留给我,你以为你很懂我?不,你根本不懂,我会找到你的,再让你当面再把那些鬼话跟我说一遍!”宁折跟李子睿当场懵住,李子睿犹犹豫豫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个小宁……是不是你啊?”作者有话说:那个,不会BE的哈,虽然现在要求be的呼声很高(你萌都是魔鬼哼这一对会有一个非常温暖的结局(相信我认真的) 第75章 幻梦一场   除了电视新闻,一时间李子睿的手机也同时收到好几个新闻端和社交平台的寻人推送,一模一样的消息,来自A市的Y先生。   宁折摇摇头:“不是我。”   但李子睿已经从他的脸色神情上有了判断,他轻声说:“你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这样不行的,他们会担心。”   宁折仍旧摇头:“我没有家,子睿,这个人也不是我。”   李子睿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他们只短短地认识一天,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懂礼貌,但明显藏了很多心事,但他也无从劝解。   当天晚上李子睿就帮忙给宁折联系第二天一早往K市的车,他是本地人,朋友传朋友地找开来,竟然真给他找到一个,是朋友的哥哥,明天开车去K市送货。   他问宁折:“找到车了,但是是货车,你介意吗?”宁折谢谢都来不及,哪里会介意,“太谢谢你了子睿。”   夜里他睡在了书房,这里有一张折叠床,李子睿的妈妈给他抱过来刚晒过的棉花被,虽然床很窄小,但宁折睡得很熟。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不觉他已经不需要夜里开灯了。   第二天走得很早,李子睿送他到跟货车司机约好的地点,颇不放心地跟他挥手告别,又啰啰嗦嗦地叮嘱了一连串。   宁折挺感动的,不过是素昧平生。   货车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因为装满了货物车速也提不上去,他们抵达K市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司机问他到哪里,宁折其实根本说不上来,他不能去海边那幢二层小楼,易觉秋此前跟他说那里一直还留着,他们再去的时候依然可以住在那里,宁折想念那幢小楼和满院的红色凤凰花,还有露台的吊床,然而他不能去。   于是他让司机把他放到了K市最热闹的地方——海滨道有落日帆船和无数小商贩、游客的聚集区,这里人多,不会让他显得突兀,也不会那么孤单。   这里的温度比记忆中凉了一点点,但仍是温热的,宁折把大衣外套抱在怀里,背着包看着四周,今夜他需要自己找一个住宿的地方,如果运气好,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简单的工作。   身上只有很少的钱,宁折经过一排小旅馆,挨家去问了房费,真的是很便宜的价格,但此时他也付不起,他得做好万一找不到工作要靠这笔钱撑一段日子的准备,精打细算,这个词从来没在他的人生出现过,但此时魔幻地存在了。   问到第五家,真的很垂头丧气了,旅馆前台的小妹也很疑惑,为什么这个穿得很好,看起来很有钱的男孩为这么点房费愁眉苦脸,但她试探地对他说:“如果你要找很便宜的住宿的话,可以去前面靠海边的那条街看看,那里有很多包食宿的工作,钱是很少,但是应该可以够你对付一阵子。”   宁折怔了怔,他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工作叫“包食宿”,回过神赶紧点了点头,感激地对小妹说:“谢谢!我这就过去看看!”此时天光粉蓝,落日正如火如荼,宁折走出巷口,眼前一大片熙熙攘攘的海滩,又到了蓝色的落日帆船一天中最繁忙的揽客时间,他站在沙滩边缘的台阶上,不由自主地发了会呆。   易觉秋曾经包过一艘帆船跟他看落日,迎着海风和火红的晚霞肆无忌惮地撩动他,在他最想要的时候却又扔掉他。   他曾以为那些情欲都是假的,现在他知道了不是,知道了那个人也曾很辛苦地克制。   都过去了,宁折想,真也好,假也罢,都是幻梦一场。   宁折喜欢K市是因为它无序而生机勃勃,一切都跟A市全然不同,在这里没人关心他是A还是O,也没人查他的联邦ID卡,问他究竟多大了,打工是不是合法。   果然看到很多小店门口都写着“招人,包食宿”,宁折一边走一边看,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可以选择的余地,这里要招人的店铺种类实在太多了,他还可以选一个看起来顺眼喜欢的。   也许是饿了,一家门脸小巧精致的店里传出的香味吸引了他,这是一家看起来很干净的小吃店,卖当地的粥粉面线,还有很朴实的糖水,门口挂着招人的小木牌也看起来很可爱。   正是饭点,里面食客不少,宁折进去要了一碗沙茶面线,顺便观察了下,后厨与前厅几乎相连,只隔了一道透明的门帘,里面有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叔叔正忙着做吃的,前厅另外有一个年纪不相上下的阿姨忙进忙出地招呼客人。   宁折吃完面,给完钱,然后问那个阿姨说:“请问这里是招人吗?”阿姨忙得脚不沾地,只匆忙跟他说:“对对,不过不是这里,我们家外面还有一辆雪糕车,顾不过来,想请人看着,小伙子,你有兴趣的话自己出去看看?来,车钥匙就在收银台上。”   宁折看到收银台上有一把很卡通的车钥匙,挂着一个大大的彩色面包车模型,他冲阿姨喊了声:“好,我去看看。”   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小店对面约莫三十米开外的海滩上果然停着一辆雪糕车,看起来就跟那柄可爱的车钥匙模型一模一样,是一辆很大的面包车,只是外壳被涂成了一半粉红一半粉绿,他绕到车门,打开钻了进去。   原来这里面都是掏空的,只剩一个车外壳和驾驶位还保留着,其余部分全都拆掉改成了雪糕仓,但是仍然能启动,启动后可以持续制冷,宁折无意碰到一个开关,满车blingbing的彩色小灯泡亮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跟着一个人在车内笑了起来,这实在有些太过可爱,他在闪闪亮的小彩灯和接近甜腻的雪糕香味中很快做了决定,他想留下来做这份工作。   他关了灯,锁好车门回到店里,入夜后小吃店更加忙了,阿姨冲他笑着语速飞快地说:“看得怎么样?要不要做?”宁折点头:“要的,我很喜欢。”   阿姨刚结完一单账,抽空跟他解释:“看着很有趣,真正做起来也蛮累的哦,这边海滩客人多,从早到晚都很多人,不仅要卖雪糕,收钱出货,还要抽空做雪糕,我们家雪糕都是手工的,才这么受欢迎。”   “嗯嗯。”   宁折点头:“我可以学。”   阿姨没时间跟他细说:“可以包吃住,但工资没有多少的,一千块联盟币,雪糕你自己也可以吃,一个人么也吃不了多少,这会忙,要么今晚你先休息,明天上午我跟你仔细讲,再教你怎么做雪糕好不好?”“好,叫我阿宁就行。”   宁折说。   阿姨又指了指楼上:“好,我叫珍姨,里面那是我老公,强叔,那阿宁,店后面有楼梯可以上二楼,你住最里面那间,钥匙在这里,出去记得锁门哦。”   宁折那了门钥匙出门上了二楼,找到房间,很小的一间房,只有一张简单的单人床,铺着简单的被褥,旁边一个小床头柜和一个单人衣柜,看起来……跟最初住进黑石公寓的佣人房很像,宁折恍惚了下,但这房间却有个面朝海滩的窗户,虽然也是小小的。   宁折打开窗,K市特有的潮热晚风吹了进来,混杂的花香、楼下小吃店的吃食香、还有淡淡的大海的味道……一切混杂交融,宁折关了灯,站在窗口看着这陌生却又熟悉的一切。   已经入夜,海滩所有的灯牌霓虹灯都亮了起来,从白日的破败之姿化身为摇曳女郎,仍有人在夜里冲浪,一艘艘蓝色帆船在日落后归航,到处都是嬉戏的人,酒精和信息素开始发挥作用,这是一个纵容所有人纵情的地方。   宁折不自觉地闭上眼,风吹得额前的头发翻飞,衬衫鼓胀,他忍不住交叉胳膊抱住自己,幻想身后有另一个人,把他紧紧圈在怀中。   他已经太习惯这种感觉,才离开两天,就已经想念得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秋·不要面子了·总正在磨牙发狂 第76章 不要命,也不要你   宁折在没开灯的房间躺了一会,一直开着窗,让外面的风声嘈杂声都涌进来,此时的他需要这些“人气”和杂念,但是没什么用,他睡不着。   时间也还早,他突然想去一个地方。   他只模糊地记得一个地址,记得开车要怎么走,大概距离这里二十分钟车程,但并不知道用公共交通要怎么去。   下楼问了下珍姨,店里正忙,珍姨又扔给他一把钥匙:“会骑车吗?外面有辆小摩托车,是我平时买菜的,你骑着去好了。”   宁折拿了钥匙找到那辆黄色的小摩托,K市到处是这种摩托,古古旧旧的,海滨道的两侧全是骑摩托的男男女女,迎着夜风回家或是单纯地遛车散步。   按着记忆往前,经过一些看起来相似的巷口时会停下来进去确认,然后他找到了那幢房子。   巷口有年轻人进进出出,那房子在最外面的一间,此时院门紧闭,院内一片漆黑,宁折站在雕花铁门口,巷口的路灯氤氲地照进去,依稀能看到青砖地面仍旧落着红花,抬头,二楼的窗户也紧闭着,没有白棉布窗帘飘出来。   宁折贴着大门怔怔地发呆,他日思夜想的地方就在眼前,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松弛和快乐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滨道巡逻的警车看到了他,在巷口外按了按喇叭,坐在副驾的警察大声质问:“干什么呢?!”宁折有些惊慌地回过神,说:“噢,我……我在找地方租房子,看到这里以为没人住。”   警察疑惑地盯着他看了会,终于还是没下车盘问,估计是看他的样子觉得十分单纯无害,提醒他说:“这里有人住,每天都有人过来打扫,你找别的地方吧。”   “嗯嗯。”   宁折点头:“好,我看看别的。”   警车走了,宁折想,一直在照顾这里的人应该是阿迪派来的,他恋恋不舍地再看了最后几眼,然后骑车返回。   他不知道,当他站在这里发呆时,院子高处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只隐秘摄像头的红点对着他闪了闪。   这里的安保措施在易觉秋和宁折遭遇暗杀的次日就被升级过,宁折没有再回过这里,自然不知道这幢屋子的外围、内部都装上了极为隐蔽的监控,有任何异常的风吹草动都会及时被捕捉到,并发送给监控者。   阿迪当时就收到了实时监控录像,看到了高清摄像头拍摄的,站在院门外怔怔发呆的宁折。   他有些难以置信,他并不知道他老板和小情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老板能为这位小情人挡枪,显然并不是一般……“金主”的感情,更何况最近铺天盖地的寻人信息,电视广播手机无孔不入,虽然也并没有人告诉他,寻人启事里这位来自A市的Y先生和小宁就是他熟悉的那一对,但此时各种信息对照之下,机敏过人的阿迪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小情人擅自离家出走,惹得他老板暴怒寻人,于是他立即联系了易觉秋,并把监控视频传了过去。   易觉秋收到阿迪的讯息,看到了在夜色中单薄如一片树叶的宁折,监控拍的很高清,他放大了看,看清楚宁折脸上木然又有些哀伤的神情。   心里的一块大石突然就落了地,易觉秋靠后陷在沙发中,至少知道了人在哪,跟着他打给新任助理宋陵,让他把所有寻人启事撤销。   然后订了张今晚就去K市的机票,行李都没收拾直接出了门。   路上又联系阿迪,让他立马派人在那幢房子附近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宁折现在住在哪,又说:“他身上没带卡,现金也没多少,你找找附近便宜的旅馆。”   易觉秋想,他既然念旧,应该不会住得离那里太远。   去机场的路上他反复看那段视频,宁折骑着一辆黄色的摩托车从巷口进来,然后停到院门口,然后一直站在那里发呆,有两分钟几乎一动不动,然后他抬了头,看着屋子二楼又发了会呆,跟着又垂下头,回到之前的状态,跟着画面外传来警车的鸣笛声,有警察盘问他,他看起来有些惊慌,但很快找到说辞糊弄了过去,警察走后,他又发了会呆,然后骑车走了。   整个过程8分零33秒。   易觉秋把视频放大,盯着宁折的脸看了8分多钟,觉得这张脸有些疲倦,有些哀伤,但大部分是平静的。   这个人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当然清楚,易觉秋想,从认识宁折开始,他做的哪件事不是自己清清楚楚的,清清楚楚地跟他做交易,清清楚楚地装傻装乖,连刚才糊弄警察也脸部红心不跳,他根本是个老手,调查司的测谎仪都能糊弄过去,懒懒散散的街边巡警算什么。   易觉秋似乎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人比他以为的要强大,如果宁折在最后给他的留言视频里说的是真的,那么是他一手葬送了如日中天的宁氏商业帝国,置心脏病发的亲生父亲于不顾,看着他求救至死亡,他还糊弄了调查司,利用自己的年幼和无辜,让自己从这场惊天罪案中几乎全身而退,然后处心积虑地傍住了最大的金主,甚至还让这位金主成了他的监护人,彻底无法分离,成了他最好的,遮风挡雨的屋檐,然后,在一切利用价值耗尽,他眼中的“坏人们”终于死的死伤的伤之后,彻底放手,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易觉秋,他榨干了你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现在连命都不要了,又哪里还会要你?这个一句真话都没有的小混蛋!易觉秋只觉得胸腔都要炸开来,天这么冷,他却在疾驰的机场高速上按下了车窗。   连“遗言”都是假的,易觉秋想,他只想让这个小混蛋当着他的面,把那些鬼话一字一句地再说一遍,只要他说,自己一定立即转身离开,从此他是生是死,再无瓜葛。   他又看了一遍视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他放大画面,这次盯着的不是宁折的脸,而是他骑的那辆摩托车。   刚才气糊涂了,忽略掉这辆车其实才是最好的切入口,他把车尾放大,清楚地显示出车牌,然后截了张图发给阿迪:“查下这辆车归谁,现在在哪里。”   “好。”   阿迪秒回。   飞机落地K市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阿迪来机场接他,见到易觉秋便开始汇报:“秋哥,我查到那辆摩托车归谁了,一个叫梁晚珍的女人,这个人跟老公一起在海滨道的帆船港开了家小吃店,我猜阿宁应该就在那附近。”   “好,现在就去那边看看。”   易觉秋说。   “好嘞。”   阿迪驱车往帆船港去。   喧嚣了一晚上的海滩才刚刚稍微安静下来,仍有不少娱乐场所还开着,酒吧,KTV,足浴按摩,夜市小吃……到处都是醉倒在路边的人,各种气味交杂,鱼龙混居。   阿迪带着易觉秋往前走了一段,经过一排小店铺,指着其中一家正在打烊的小吃店说:“就是这里。”   那辆黄色的摩托车果然停在门口,其实易觉秋也并不确定宁折是不是在这,也许他只是过来吃饭,顺便借了店主的摩托去遛风。   阿迪正要进店去询问,易觉秋一把拉住他,往店外的暗影处躲了躲,他低声说:“阿迪,你先回去吧,我看到他了。”   快打烊的店内,三个身影正在忙碌,一个女人在清理桌子和地面,一个中年男人在后厨,一个年轻男孩进进出出,把店外挂着的迎客招牌收进去。   那是宁折,阿迪转头看着易觉秋,看到一张神色十分复杂的脸。   他站在光照不见的暗影里,盯着对面店里的人,一动不动,直到那店关了灯,三个人从里面出来,拉上卷闸门,然后一起说说笑笑地朝店后面走,再然后,楼上两个房间的灯依次亮起。   易觉秋抬头,看到其中一间透出纤薄的身影,那个身影微微弓着背,似乎有些累了,侧面映在透光的窗帘上,轮廓瘦削而清晰,他脱掉衣服,不知道在做什么,窗帘上的身影伫立不动地静止了一会,而后伸了手关掉了灯。 第77章 易觉秋忍无可忍   来的路上易觉秋恨不得立即冲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问他为什么,那些话怎么能张口就来。   但真的见到这个人,他满心的愤懑在见到他的第一秒就迅速消褪,就快所剩无几了,继而涌起的是另一种不甘——他果然从来都不是自己以为的那副柔弱的样子,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方式来到的这里,又是怎么这么快,就已经找到新的栖身之所,他没有证明的必要,却轻轻松松地展示给他看,“易觉秋,我完全可以脱离你,在这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好好地生活下去。”   如果不是身体有病,他还可以活得更好,更加不需要另外的人,易觉秋认清了这个事实。   只剩下不甘和颓丧,易觉秋遣走了阿迪,一个人站在渐渐空无一人的海滩,心里被这些情绪充斥,觉得自己大半夜飞过来,根本是一个笑话。   在飞机上时他假想过无数次,这人是个Omega,还有病,这么手无寸铁地乱跑,一定会被人欺负,说不定这会正在街巷流浪,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易觉秋狠狠自嘲了一番,来时的心思已经荡然无存,他要像影子一样地待在这人的周围,看看他费尽心机要来的“最后的自由”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在附近找了间酒店,步行三分钟就可以到小店,第二天一早又去了K市的军事基地,拿了只军用级别的望远镜,不仅可以清晰看到画面,戴上耳机还能听到视线范围内的声音,余少将还以为易觉秋要做什么隐秘的大任务,但他也没解释,感觉自己像个跟踪狂和变态,但不甘的隐怒已经战胜了一切,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换了一身当地人的打扮,戴了草帽和墨镜,除了太白太高,易觉秋看起来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本地人。   他就这么隐匿在了海滩上,小店附近有几间简单的咖啡屋,易觉秋成了这里从早到晚的钉子客人。   甚至不需要望远镜,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小店的状况。   店里不做早餐,早上8点多宁折下楼,在店里吃了碗汤粉,然后店里的阿姨带着他去了对面停在海滩上的一辆搞笑的面包车,不一会,宁折从车里搬出一块招牌插进沙滩上,原来是雪糕车。   车里的情况看不太清,易觉秋架上望远镜和耳机,镜筒里的画面和声音瞬间清晰,看到宁折系上工作围裙,店里的阿姨跟他讲了一些车里的情况和各种机器,然后开始教他做手工雪糕。   他们洗了一大堆新鲜水果,搅拌牛奶,还有酸奶,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添加物,然后水果榨汁和切片,跟牛奶或酸奶混合,倒入一个个模具,放入冷藏箱。   程序并不复杂,阿姨一边教,宁折在旁边跟着学,做完第一批,阿姨放了手,宁折自己单独做了一批,阿姨在旁边连连点头,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跟着出了雪糕车回了小店。   易觉秋明白了,宁折在这打工,工作内容就是照看雪糕车,做雪糕以及卖雪糕。   这种工作……倒是适合他,易觉秋不知怎么想起那块很早前吃过的,口味醇鲜的牛排,那不过是宁折第二次做饭而已,他对处理食物有天赋,虽然处理的过程让整个厨房看起来都惨不忍睹,但结果却总是鲜美可口。   他突然很想吃这人做的手工雪糕。   早上的海滩是清静的,没什么人,易觉秋看着宁折一直待在车里,那里面应该有冷气,并不见他出汗,他做了一批又一批雪糕,直到把冷冻柜塞满,又把车里的台面和地上都打扫了一遍,然后坐在冷藏柜前等着。   等这一柜的雪糕做好,就可以正式迎客售卖了。   他坐了一会,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裤兜里拿出一个盒子,从里面倒出一手掌的药丸,倒了杯水,分了好几口才全部吞完。   跟着又发起了呆。   易觉秋放下望远镜,他知道那只盒子是什么,药丸又是什么,都一些能量补充剂,凝血剂,抗过敏剂,抗嗜睡剂……所有宁折已经出现的症状,做一些表面补救的药剂。   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了,准备就依靠这些疗效甚微的药过一天算一天,也许到后面随着症状增多,他还会不管不顾地用上类固醇,各种激素,各种止痛剂。   易觉秋捏着望远镜的手青筋暴露,有一秒他想立即给新助理宋陵打电话,让他停止所有跟实验室有关的进展工作,病人根本已经放弃了,他又何必还这么大费周章。   小混蛋说得对,他不值得。   过了大半个小时,一冷柜的雪糕做好,宁折把它们拿出来,摆到透明的玻璃售卖柜中,按颜色和口味分门别类,做这件事的时候异常认真,像在创作什么艺术作品一样。   很快,空空的售卖柜里多了五颜六色,形状可可爱爱的雪糕们,他把售卖的窗口打开,开始正式营业。   易觉秋舔了下嘴唇,叫住旁边的咖啡馆服务员,递过去一张联盟纸币:“帮我去那边的雪糕车买两支雪糕。”   服务员小妹朝他甜美地笑了下,尽心推荐自家食物:“先生,我们店里也有雪糕的,您要不要来一点?”“不了,我就想吃那家的。”   易觉秋说:“买完雪糕剩下的钱算你的小费。”   小妹爽快地接了钱去了,易觉秋看着宁折跟她交谈,从玻璃柜里拿出两支雪糕,收钱找零,看起来有模有样,一直挂着清新怡人的笑。   他真的过得很开心啊,易觉秋想。   上午的人不多,没客人的时候宁折继续做雪糕,车里似乎还有只小收音机,他拨拨弄弄地调到音乐台,还会随着音乐轻轻晃动身体,有时候望着不远处的海滩发呆,看起来十分享受惬意。   易觉秋吃完了两支雪糕,一支芒果口味一支绿茶,口感顺滑绵密,他连第一次做雪糕都做得这么好吃,易觉秋忿忿不平地想,适应能力真是强极了。   到了中午,这一带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来吃饭的人大多会过去买只雪糕,面包车窗口前开始排起了队,宁折开始忙了起来。   易觉秋仍然盯着他,客人们有的用纸币有的用电子支付,宁折收钱找钱核对电子款,给他们想要的口味,解释有些口味卖完了要等下一批或者换一种口味,虽然忙,但他都处理得清清楚楚有条不紊,配上清淡真诚的微笑,那些来买雪糕的小女孩一见到,还没开口就先脸红了。   易觉秋斤斤计较地还发现,有几个女孩来买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在面包车窗口前待得久,后来干脆不走了,一边帮宁折组织客人排队帮他收钱找钱,一边跟宁折聊天,问他“你叫什么”,“你从哪儿来啊”,“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你多大了”,“你长得真好看”……宁折忙完一阵,早上做的雪糕几乎已经卖完了,他留下柜子里的最后几只给那几个女孩们,“请你们吃,”他说:“谢谢你们今天帮忙招揽客人。”   几个女孩雀跃欢呼,跟着提出:“小哥哥,你是不是还要继续做雪糕?要不我们来帮你一起吧?这样更快。”   宁折犹豫了下:“可是车里装不下这么多人。”   听他并不反对,女孩们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没事,我们一个一个轮流来,每人帮你做一批刚刚好。”   “那……行吧。”   他打开车门,女孩们猜了一圈石头剪刀布,第一个赢了的女孩笑着跳上车门。   “啪嗒!”不远处的咖啡馆里,高级别的军事望远镜被摔在桌上,易觉秋觉得自己就快忍无可忍了! 第78章 货真价实的麻烦精   在冲过去抓住那个小混蛋的手臂把他拽走,和按兵不动继续观察两者之间,易觉秋艰难地选择了后者,他觉得自己已经魔怔了,放着庞大的商业公司不管,近在咫尺的庞大的物流港工程也只是远程操控,却躲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咖啡馆里,偷偷摸摸满心愤懑地监控他的小情人。   这个人已经占据了他此时全部的心智,逼得他就快丧失心智。   易觉秋气得午饭都吃不下,他就快爆炸了。   中午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宁折也没顾得上吃饭,这里的人们有午休的习惯,到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午后的海滩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女孩们终于抵不住炎热都散了,店里的阿姨过来叫宁折吃饭,他锁好车门跟阿姨一起回到店里。   易觉秋盯了一上午,眼睛都有些发红,他叫了些吃的,却没什么胃口。   宁折却看起来精神还好,在店里吃完饭,阿姨跟他说下午海滩太热了没什么人,让他上去休息,到下午四点再下来,那会开始一直到夜里都是人最多的时候。   于是他回到二楼,易觉秋的视线一直跟着,望远镜看到他在房间窗口又发了会呆,吃了一些药,拉上窗帘睡下。   直到这时,易觉秋的神经才松弛下来,太荒唐了,他不断地想,却又根本无法自控,他跟自己说,就一天,过了今天,明天他就去把人带走,把他关进屋里绑起来,问他为什么要离开自己,为什么要逃走,为什么要留下那么狗屁不通的一堆话。   一定要绑起来,让这个小混蛋再也没有逃走的机会。   既然他已经连命都不要了,就算是死,也必须,只能跟我在一起。   满脑子的念头不断打架,这其实是件极其消耗心力的事,午后的咖啡馆寂静无人,只剩不远处的海浪一层卷过一层,易觉秋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快到傍晚,他猛地坐起来,发现雪糕车已经重新开张营业了,中午出现过的那群女孩子又一次围了过来,帮宁折维护秩序售卖雪糕。   就凭这张脸,这家伙就可以获得一次又一次的免费帮助。   易觉秋想,此时也许是休息够了,他的戾气也少了许多。   海滩上多了许多游泳冲浪的人,落日帆船又开始揽客,那群女孩子留了两个继续帮忙,剩下的去旁边打沙滩排球,跟着他的望远镜视线里出现一个庞大的物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海滩上多了个巨大的钢铁桁架,最顶上有一些弯弯绕绕的灯管,没开灯不知道写的什么字,那东西还没完全搭建好,有一些施工人员正在固定它。   “那是什么?”他指着那个物体问服务员小妹。   “噢,快到新年了啊,那是焰火瀑布的架子。”   小妹看了一眼说:“每年都有,先生你在这里过新年吗?倒计时的时候就可以看到了,很漂亮的。”   易觉秋怔了怔,新年……他差点忘了,宁折是来这里过新年,他曾说过,想在K市迎接新年。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约定,小混蛋曾经点头答应他一起,转头就抛得一干二净。   雪糕车前排队的人一直没断过,宁折让一个女孩进车里搭了把手,他出去到车后面接通了一根电源,整辆车都亮起了Blingbling的彩色小灯泡,车顶上还有几个彩色灯管发光字,珍珍雪糕店。   所有排队的男孩女孩们发出欢呼,这辆车瞬间成了海滩上的焦点,粉红粉蓝,闪闪亮亮,可可爱爱,现在还多了一个清秀好看的雪糕男孩,涌过来排队的人简直要把整辆车都围住了。   这又一次刷新了易觉秋的认知,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他从没想过要让宁折做些什么能养活自己,能去赚钱的事,潜意识他觉得这人只能靠自己生存,在知道他是omega后更坚定地觉得自己会一直照顾他,娇气的omega就应该做一株室内的花草,热不着冻不着,自然也饿不着,然而现在他证明不仅可以在风吹日晒的地方好好活着,还在短短时间内就活成了一块招牌。   易觉秋相信在这片海滩上,不要说卖雪糕,宁折就算卖石头卖火箭都能卖出去。   已经入夜,雪糕车前的人只多不少,因为生意太好,一天做完的雪糕都被提早卖空了,宁折也来不及做新的,于是挂出了公告:雪糕已售罄,明天开始会加大供应量,敬请谅解。   没买到没吃够的年轻人只发出惋惜的感叹便散了,宁折开始打烊收拾东西,也准备关了车门提前把明天要卖的雪糕做一批出来。   刚把车外的广告牌收进去拉上车门,外面便有人大力地拍门,“嘭嘭嘭!”听起来急躁又粗暴。   宁折拉开车窗,外面一个很高的男孩带着一个女孩,两人都带着冲浪板,浑身湿漉漉地喘着气说:“怎么这么快就收摊了?给我拿两支草莓味的。”   “对不起今天客人太多已经都卖完了,明天会有更多,不好意思了。”   宁折耐心解释。   男孩看起来有些暴躁,捋了下头发,气吼吼地叫嚷道:“怎么就卖完了?”他回头看了下女孩,也许是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丢面子:“那就一支吧,给她就行了。”   “真的已经卖完了。”   宁折转开身,把做雪糕的冷冻柜都打开给他看:“你看,都是空的,今天真的没有了。”   车外的女孩扁了扁嘴,很不高兴的样子:“那就算了,走吧。”   男孩却似乎杠上了,跟女孩说:“这家伙骗人的,这里每天到很晚都有雪糕,怎么今天就没了?”宁折忙了一天有些累了,不准备再解释,他直接关窗,那男孩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没有了就现做!我有的是钱,你今天做多少我买多少!”宁折被他拽得吃痛,正准备大声叫店里的阿姨和叔叔过来帮忙赶人,车外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带着墨镜和草帽,轻轻松松就把闹事的男孩拉开,训人的口气平静却严厉:“滚回家去!”这声音……这人的身形,脸的轮廓都再也熟悉不过,宁折怔在原地,手腕的痛都忘了。   闹事的男孩带着女孩走了,走远了还不忘回身咒骂着,易觉秋看了一眼没说话,他摘下墨镜,站在雪糕车窗外静静望着里面的人。   宁折站在一车blingbling的闪亮中,像童话里的小王子,他自己也生出不真实的幻觉,易觉秋竟然天神降临般骤然出现在眼前,虽然他知道这人有一万种办法可以找到他,但是他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以这么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宁折还是怔住了。   可是快吗?这短短三天又好似漫长过三秋。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附近传来一阵嘈杂的咒骂声,刚刚被赶走的男孩带着一大帮兄弟们卷土而来,作为一个本地人,在哪里丢掉的面子一定要在哪里再找回来,他们这是准备打群架来了。   易觉秋叹了口气,望着宁折说:“你说你是不是个小麻烦精!”“关好车门和窗户,别出来。”   不等宁折说什么,易觉秋抬手猛地拉紧车窗,外面的小混混已经呼啦啦冲到了跟前,他真不想动手,作为一个成年人和前特种兵,跟一帮十几岁的青少年打架,这会成为他说都没法说的黑历史。   还是为了一个小情人,一个货真价实的小麻烦精。   于是宁折站在车内,看到易觉秋一个人徒手收拾了七八个无知无畏的小混混,虽然他也不可避免地挨了几下,但那些瘦弱的拳头砸到他的身上根本不见有什么效果,易觉秋收拾顾义仁那帮真正的商匪时他并没亲眼见到,这时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人正面跟人碰撞,身手敏捷凌厉,且并没使出全力,他只想把人吓跑而已。   跟着宁折觉得自己体内的某些神经这才开始渐渐苏醒,在见到易觉秋的一刹那僵住的那些神经,轻轻缓缓地挠动他的心,日思夜想的这个人,找到了他跟前。   然后喉咙和鼻腔里涌起一股熟悉的惺甜,脑子里嗡地一声,还来不及反应,千头万绪的杂念一时间涌进脑海,他顺着车窗前的操作台滑了下去,昏倒在了车里。   作者有话说:宁·海滩带货第一人·折 第79章 恶人才长寿   打架打过无数次,在这个入夜的海滩上易觉秋打完了生平最可笑的一场群架,对付了七八个人,周身一点伤都没有,然后拉开车门,看到昏倒在地的那个混蛋。   探了探鼻息,又用车里的冰块先帮他止住鼻血,然后打电话叫阿迪开车过来接人。   宁折醒过来的时候恍惚了下,然后辨认出来是在哪里。   是他偷偷来看过却又进不去的地方。   他躺在那幢小楼的二楼,易觉秋的房间,外面传来熟悉的海潮声,转过头,看到坐在床边藤椅上的人,旁边还有一个穿着军人制服的医生,正在收拾一个医药箱。   易觉秋起身送医生到房间门口,两人握了握手,医生小声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无外乎不要让病人情绪激动,保持平静和规律生活,不要太累等等。   医生下了楼,出了院子,易觉秋回到藤椅上,两个人平静地对视。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夜灯,昏昏暗暗的,易觉秋狭长深凹的眼睛几乎都被暗影遮住,看不清神情,下颌线反着微光,唇线紧抿,不是轻松的神态。   宁折不说话,他在等易觉秋酝酿的暴风雨。   然而易觉秋只低沉着声线缓缓地说:“冯川已经被我解除职务了,他再也不会跟易氏有任何瓜葛。”   宁折怔了怔,反应过来这是在回应他,跟你说“替身”的那个人已经被我处理了,易觉秋在示好,他明明看起来很生气,但却在示好。   宁折心里动了下,他不要这个样子的易觉秋,他要他生气,暴怒,把自己抓起来丢下楼。   “所以,你能回来吗?”易觉秋神色淡淡地,问出了这句对他来说也很艰难的话。   他从没这么低声下气地祈求过任何人,虽然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祈求,更像是命令,但他确实就是在祈求。   冯川这件事这个人也根本不是关键,易觉秋避重就轻,冯川不过是他给自己找的台阶,好让他能顺利讲出这句低声下气的话。   宁折知道,他盖在毛毯下的手紧紧攥成一团,不能心软,他跟自己说。   他开了口,说的却风马不相及:“易觉秋,你见过大象吗?”不等易觉秋回应,宁折自顾自地说:“大象这种动物,总会预感到自己即将死亡,然后它会静悄悄离开象群,一个人走进深山,找一处合适的地方去渡过最后的时光。”   “易觉秋,死亡本来就是孤独的事,我不需要陪伴,也不需要拯救,你当我是那只大象,我会渐渐改变样貌,也许变得枯瘦如柴,头发脱落,形容枯槁,这个过程我只想留给自己,你明白吗,我一辈子都没有自由过,也没有被尊重过,我只想要这最后的自由和尊严,可以吗?”这些话从宁折口里说出,一点也不像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易觉秋咬牙听着,觉得牙齿都快磨碎了,他迸出字句:“你的说辞太多了,宁折,一会说不爱,所有的过去都是假的,一会说你要尊严要自由,你根本鬼话连篇,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又说:“谁说你一定会死?新的实验室就建在K市,新的医生马上就到了,至少我们可以试一试,就当是为了我……”“为了你……”宁折挣扎着坐了起来,他还是有些不舒服,靠在床头,平静地看着易觉秋:“你总得习惯我不在,易觉秋,这一天总会到来,你得习惯……”临近死亡令他成为一个可以与易觉秋平等对话的大人,他告诉眼前的成年人,你要习惯以后都没有我,因为这是一个必然的事实。   易觉秋的眼睛仍然落在模糊不清的黑暗中,然而有两簇不灭的火在眼中燃烧,他摇摇头:“我不会再让你走,不管你说什么,在我这里行不通,既然被我找到,那就按我的方式来。”   “不要跟我讲什么自由和尊严,活着才有这些,你活下来,以后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是我的天王老子,现在不行,现在,你想走,我就只能把你关起来。”   “从今天开始你住在这里,要去哪里告诉我,我带你去,明天过完新年,后天医生就过来,实验室也在附近,先做检查,然后配合治疗,医生给我提过几个治疗方案,都比较温和保守,会有一些痛苦,但我保证不会像你以前经历过的一样,因为……你痛的时候我比你更受不了。”   听完这些话,宁折轻轻叹了口气,易觉秋变成一个暴君,一个彻底不讲道理的人,所有的说辞都无效了。   易觉秋又开了口,口气强硬愤懑,他耿耿于怀宁折留下的那些话:“就算你说过的那些鬼话是真的,你从来没真的喜欢过我,一直都只是利用我,那就更不能死了,你得想尽办法活下来,然后我要跟你算这笔账,宁折,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坏事做尽然后拍拍手去死?谁允许的?”无数字句涌到宁折唇边,他想说不,不是真的,我喜欢你啊,但他咬住嘴唇,扭头看向了另一边。   月光照在海面上,像一个什么都不曾发生的,平静的夜。   房间里再次陷入静谧,过了会,易觉秋起身说:“我去浴室放水,一会你泡个澡,好好休息下,不要乱跑,整间屋子都有监控,我都看得到。”   宁折怔了怔,这才明白为什么这趟易觉秋能这么快找到他,既然做了决定,就应该彻底斩断过去,不应该克制不住地来念个旧,结果被当场捕获。   还是失了算,宁折苦笑着自嘲。   过了会易觉秋进来把他抱进浴缸,跟以前一样蹲在浴缸外用柔软的浴刷帮他刷着背,“看你,忙了一天,全身都是汗。”   他说。   宁折趴在浴缸边猛地睁开眼:“你怎么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承认是不可能承认偷窥的,易觉秋清了清嗓子:“没多久,刚好看到你在忙。”   “那是我打工的地方,我很喜欢,想继续去。”   宁折说。   易觉秋想了想,做了一些让步:“我会找人帮你,你身体好的时候可以去,最多半天。”   “嗯。”   宁折不甘心地应了声,又叹了口气。   他想到什么:“你这样对冯川,他会记恨你。”   为易家操持了一辈子,最后被驱逐出利益核心,宁折有些担心,易觉秋摇摇头:“不足为惧,我并没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何况,如果他还打算在亚联邦混下去,就得忌惮着我。”   虽然易觉秋在刻意削弱他的军工背景,但这方面确实是他最大的底气,只要这个背景在,无人可以撼动他。   这夜宁折睡在了小楼里,易觉秋从背后抱着他,胳膊搂进了他的腰,一个根本无法逃跑的姿势,窗户开着,只是拉紧了窗帘,头顶的吊扇不紧不慢地转着,这是宁折从回到A市起就想念的感觉,此时终于又回到身边,心里却是千头万绪。   次日下午,宁折提出想去雪糕车,于是易觉秋跟他一起去,车里果然有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在替代他做帮手,宁折接了班,易觉秋跟他一起待在车里,看着他工作。   今天是新年夜,从中午开始客人就一直源源不断,还好帮手女孩可能来得早,做了不少货储备着,宁折忙完一批客人,趁短暂的空挡抽了一支雪糕递到易觉秋跟前:“请你吃雪糕。”   这是一支粉色的西瓜口味,易觉秋自然没说我已经吃过你做的雪糕,很美味,他接了过来:“这又不是你做的。”   “太忙了今天,明天我做给你吃。”   宁折说,转头又去招呼客人。   易觉秋指了指车外那个越来越高的桁架说:“据说那里今晚会有新年焰火瀑布,晚上早点收工我们去看吧?”其实在车里也能看得到,那桁架太高太大了,宁折点点头:“好。”   夜幕降临,海滩上放起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原来还有一场跨年音乐会,刚刚入夜便开始了狂欢。   这里的人们性情热情奔放,不受世俗约束,在这样盛大的节日更是百无禁忌,全市所有的年轻人都聚集到了这里,他们穿着清凉的衣衫,脸上和身上涂满五颜六色的油彩,在温热凉爽的海风和音乐中肆无忌惮地奔跑,跳跃,亲吻,滚落在沙滩上。   夜里九点,所有的雪糕都卖空了,宁折收了车外的招牌,关了满车的小彩灯,拉上车门,跟易觉秋去音乐会舞台。   正在上演鼓点强烈的电子曲,乐队的鼓手和主唱煽动全场的人一起陷入热汗,易觉秋突然一把揽过宁折的腰,把人拦腰抱起扛在了肩头,宁折突然整个人腾空,头垂到易觉秋背后,发出大声惊呼。   易觉秋扛着他朝舞台大步跑过去,风刮过两个人的身体,宁折从惊吓变成惊喜,忍不住大声笑起来,易觉秋在他身前也大声笑着,他像一匹野马,扛着他的小情人往迷幻深处奔去。   到了人群中他把宁折放下来,两个人都喘着气,四面八方都是热舞热汗的人,整个世界陷入不管不顾的癫狂,一种就算明天是末日,今天也要竭尽全力开心的放肆。   音乐感染人,氛围感染人,宁折深埋于心挥之不去的忧思不知不觉散了,易觉秋紧紧拉着他的手,在他耳边喊:“拉紧我,别丢了。”   一个个乐队轮换上场,一首首音乐转换,他们唱快乐,唱无畏挫折,唱爱一个人,要奋不顾身。   宁折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今夜他只有感官,没有思想。   临近午夜,一支乐队演奏完,主唱在舞台上大声说:“跟我一起倒计时,一起许愿!10,9,8,7……”满场的人跟着一起欢呼,有人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开始许愿,宁折看到易觉秋也闭上了眼睛,他在许愿吗,许了什么?“5,4,3,2,1!”最后的倒计时声中,顶天立地的桁架最上端闪出一整排白色的,耀眼的花火,然后瞬间,花火如瀑布般从上至下倾泄而坠。   人群爆发欢呼,焰火瀑布整整持续了三分钟,照亮整片海滩。   易觉秋牵着他的手,两人一齐看这片闪耀的银河。   “你许了什么愿?”宁折踮起脚尖在易觉秋耳边问他。   易觉秋转头,在他嘴唇上轻啄了下:“祈祷恶人长寿,小混蛋,你要长命百岁。”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算我求你   新年第一天的清晨,两人在小楼里沉睡,易觉秋很早醒过来,宁折现在会睡不安稳,在不清醒的状态下有轻微的抽搐,这时候易觉秋会释放一些信息素,配合手上的安抚,能渐渐让他平静下来。   他想,今天不管这个小混蛋愿不愿意,都要把他带去实验室,陆芮说即便治不好也能延长寿命,这是最极限的希望。   突然,他按下静音的手机收到一连串监控安全警报,易觉秋皱眉,随手握住放在枕侧的枪,警报源头来自他正身处的这幢小楼,显示庭院外有人闯入。   来人似乎并不避讳他,甚至在楼下弄出一些动静,易觉秋在手机监控里意外地看到他熟悉的面孔,于是披上衣服放下了枪,下楼到院门口。   来人是曾经在暗杀事件中帮过他的旧友,K市军事基地的少将余子骞,但此刻他带了一批荷枪实弹的军人,正站在院门外,与院内的易觉秋四目相对。   易觉秋预感不对劲,但他猜不到为什么。   他打开院门让余子骞进来,两人站在院子里,余子骞有些欲言又止,他跟易觉秋说:“秋总,我也是奉命行事,上面命令我来请你协助调查。”   调查?什么调查?易觉秋皱眉问道:“哪里的命令?调查什么?”余子骞将手里的文件递过去:“你自己看吧。”   此时拿在手里的是一份联邦军事法庭颁发的拘捕令,红标,最高等级。   易觉秋打开,看到案件抬头是“易如秋虚假入伍及易氏家族联合造假案”,他心中一沉,这件事的确严重违反了联邦法律,但这件事本身极为隐秘,并且随着易如秋和易氏夫妇的离世,本已经被彻底遮掩,为什么会在当事人已经不在世了之后再翻旧案?是谁在翻旧案?目的是什么?易觉秋想到了几个人,并且很确定,他们的目标不是已经去世的人,而是他自己。   但他还不十分肯定针对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余子骞说了句“十分抱歉”,他并不清楚案件背后的情况,只说:“拿了这张法庭传令,我只能如此,也不便表明立场,但秋总,我是相信你的。”   旁边的副将上来要按正常程序拷走易觉秋,被余子骞拦下,只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易觉秋抬头看了看二楼,天色仍早,那人还在睡梦中,他们刚才的交谈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他对余子骞说:“我爱人在这里,他身体不好,你让我打个电话叫人过来照顾他。”   “好。”   易觉秋打给阿迪让他马上过来,并吩咐他:“等宁折醒了吃完早餐,再带他去实验室,找陆芮医生,接下来陆医生会安排。”   想了想又叮嘱:“不要跟他说我去了哪里,就说有紧急的事,马上会回来,楼上卧室有一把枪,你随身带着,不要让他有任何危险,如果他不肯去实验室,就绑了他去。”   然后他挂掉电话,把手机交到余子骞手中:“走吧,余少将。”   军车内,余子骞在前排副驾,易觉秋在后座,他们中间隔了道铁丝网。   易觉秋的神情有些严肃,但并不紧张,他问余子骞:“我知道按规定,你不能透露任何信息。”   余子骞回头看了他一眼,并不避讳什么,说:“我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传令是一个小时前突然到的,联盟军方总部的命令,直接让我来带人,我连前因后果都不清楚,你也知道,军方做事从来也不需要跟你解释什么。”   “那有跟你说,需要把我押回总部?”易觉秋问。   余子骞摇摇头:“这倒没有,只说就地看押及审问。”   然后他压低了声音:“这样也好,现在你的情况,回了A市反而麻烦,人脉资源都不好操作,但在这里,我多少能起点作用。”   易觉秋端坐着,朝余子骞欠了欠身:“麻烦余少将了。”   “审讯官今天到,总部派过来的,我这边做协助。”   余子骞说。   易觉秋点点头,心里想的是这桩陈年旧案,其实可大可小,这中间藏了太多变数,也许他能安然而退,但如果真要深究,也未尝不可让他一无所有。   但他并不太担心这个,反而担心另一件事另一个人。   时机实在太不巧了,他不在,宁折未必会听阿迪和陆芮的话,也许连实验室都不会去,他的治疗比现下任何一件事都紧迫,而自己却偏偏这个时候被禁锢。   他皱了皱眉,不自觉握紧了手。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安稳,宁折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感觉到久违的平静,房间里还残留着熟悉的信息素气味,像易觉秋本人一样包裹着宁折,他深吸了口气,发现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楼下传来动静,宁折光着脚出了房间,发现是阿迪正在厨房做早餐,他伏在二楼栏杆上,跟阿迪打了声招呼,又四周看了看,二楼没有,一楼没有,外面露台也没有,他笑着跟阿迪说:“有人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是老板,去工作了吗?”阿迪挤出一个笑,冲楼上说:“秋哥……有点要紧事要处理,他很快会回来的。”   “嗯。”   宁折丝毫没有起疑,易觉秋近段日子寸步不离地陪着他,不耽误工作才叫奇怪。   他自顾自去洗漱,然后进到厨房,阿迪已经把早餐摆到了餐桌上,仍旧是本地汤粉,微酸微甜,清淡爽口。   他吃完后自己收拾了厨房,阿迪趁机去楼上收起了那柄枪,而后跟宁折说:“秋哥让我带你去实验室。”   宁折洗碗的手顿住,他闷声跟阿迪说:“我跟他说过,我不会去的,他知道。”   阿迪摸了摸头,老板可没跟他交待这一出,但他决定听老板的:“阿宁,我不清楚具体什么情况,但是秋哥交代我办的事,我一定会办到的。”   宁折平声静气地靠在水槽边,伸出手:“那你只能绑着我去了。”   阿迪:“……”你们俩是不是商量好的?这么玩我?这他也不敢啊……长眼睛都知道老板对这位小情人有多上心,虽然老板说了可以绑,但阿迪理解的这只是一个形容,他哪敢嘛!他就差跪下来求这位小祖宗了,“阿宁,算我求你……”宁折转身收拾好厨房,“不绑啊,那我去休息了。”   他径直走到露台,跳上摇摇晃晃的吊床躺了上去。   阿迪跟了出来,急得左右为难。   “你别急,一会等秋哥回来,我自己跟他解释。”   宁折说,他并不想难为阿迪,但是他知道那些所谓治疗都只是白费,剩下的时间他不想浪费在那上面。   即便死,也要在春暖花开面朝大海的地方,而不要躺在冷冰冰的实验室手术台上。   阿迪没法解释,秋哥一时半会回不来,他说:“阿宁,你就跟我先去吧,秋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呢。”   宁折怔了怔,他以为易觉秋去处理紧急事务,很快会回,但好像并不是,他问:“他到底去哪里了?是在物流港吗?”“嗯。”   阿迪含含糊糊地支吾了声,他不能说,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然而宁折太敏感了,他在吊床上晃了会,而后突然坐起来:“你告诉我,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第81 章易氏大清洗   阿迪其实并不清楚前因后果,他感觉瞒不下去了,于是说:“没出事,余少将来找过秋哥。”   余少将……余子骞?宁折跟易觉秋在K市军事基地避风头的那段日子没少得了这位少将的庇护,说起来也是自己人,但是他的身份……宁折想了想,问道:“是军方有事?”啊,那难怪。   宁折想的是,即便他打定主意不去实验室,但易觉秋对这件事情的认真的和执拗,没什么道理会在今天突然让另一个人来代劳,一定有什么他不得不离开的理由,而且这理由,多半是他身不由己。   有什么事情会让他身不由己?连易觉秋都推脱不掉,无法延期,不太可能是正常的工作,如果真的事涉军方……宁折想到一个可能,他暗自大吃一惊,猛地抬头:“他不是自愿,是被军方带走的,是不是?!”阿迪瞬间愣住,他没想到宁折这么快就猜到真相,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   宁折从吊床上跳下来,在露台来回走动,为什么?军方怎么突然要调查他?易觉秋跟他讲过,自他接手易氏军工后,并没在军工企业这一块做太大的改变,重心全放在民商的开拓上,如今怎么会在军工这一块出了岔子被调查?这些问题阿迪自然回答不了,宁折抓着他:“我们去找余少将,我要见他。”   阿迪很为难:“阿宁,军事基地不是我们普通人想去就能去的,去了多半会被当成扰乱分子抓起来。”   “那正好,抓进去就能想办法见到余少将。”   宁折转身进屋换衣服,不管怎么样他要去试一试。   阿迪头疼得很,但也不能真的让宁折一个人跑去军方,于是他开车带着人到了军事基地,果然在最外层就被防卫哨兵拦了下来。   宁折报上余子骞的名字,指明要见这位少将,哨兵见他报得出名字,行为举止也很正常,便没有强硬阻拦,让他们在门口等着,然后有人去通传。   来人是余子骞的副将,他跟宁折和阿迪也曾见过,只是不熟,于是两人被带进了基地。   他们在一个办公室,余子骞没有出现,副将说:“余少将这几天有重要事务,不见客。”   “是审问易觉秋吗?”宁折就这么直接问了出来。   副将也是一怔,抿了抿嘴唇:“是的。”   “为什么?易觉秋做了什么要被调查?”宁折追问。   副将跟他们没有交情,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这是军方机密,外人无权过问。”   看来事情很严重,宁折判断,副将的说辞也并不针对他们,军方办事普通人根本无权过问,宁折几近恳求的语气:“能让我见余少将一面吗?只是见一下。”   副将犹豫了,然后说:“在案件处理期间,余少将不方便见外人,但是……你可以见庄律师。”   庄亦谐?原来他也在!宁折“蹭”地站起来:“好的好的,他在哪?什么时候能见??”“我建议你们不要在这里等,毕竟是军事基地,你们待得太久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对秋总来说也不是好事,庄律师住在星赞酒店,你们不妨去那里等他。”   宁折跟阿迪连连点头道谢,而后离开了基地。   去酒店的路上宁折给庄亦谐打电话,关机,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这起事件来得突然,且没有任何征兆,且击中的是易觉秋最深厚的背景命脉,如果他在这方面有事,即便人能全身而退,对事业版图来说也会元气大伤。   究竟是有人预谋而后突然发起进击,还是真的易氏军工本身出了问题?宁折从来没有参与过军工方面的事务,他根本无从了解起。   唯一能打探消息的口子是冯川,但是这个人……宁折皱了皱眉,即便他拉下脸去联系,冯川也不会跟他说一个字,他十分确信。   而且易觉秋已经告诉过他,冯川已经被他清理出易秋集团,这个人现在满身都是对易氏的愤懑……宁折脑子里突然想到什么,如果说这次调查是有人蓄意而为,会不会跟冯川有关?他是易氏老臣,知道从上一代易氏夫妇到易觉秋的所有生意内幕,还包括家族内幕,这个人知道得太多了。   这一刻宁折突然就懂了当初那些人想除掉自己的心,跟他现在觉得冯川危险,恨不能除掉他是一样的,都是因为知道得太多了,是个不定时炸弹。   他要等庄亦谐,今天无论如何要等到他,然后一起讨论下到底怎么回事。   军事基地的高级审讯室内,A市来的军方主审管跟余子骞正在对易觉秋进行审讯,他们两人面对易觉秋和他的律师庄亦谐,审讯已经持续了五个小时,易觉秋回答了无数个问题,不仅关于易如秋当初如何隐瞒omega身份,冒充Alpha入伍,还关于他们的父母在执掌易氏军工的时候,做过的一些事情的内幕。   在这过程中易觉秋很快明白,易如秋的虚假入伍是一个由头,因为这是一个不争的违法事实,虽然当事人已经全都离世,但可以借由这个事实对易氏军工进行全方位调查。   这是有人盯上了易氏,要进行大清洗。   把易如秋虚假入伍的消息泄露出去的只可能的内部人,易氏企业的核心人员中出了叛徒。   要查出这个人是谁并不难,甚至他都已经想到了,知道上一任易氏家主做了什么事,可以拿捏住把柄的,并没几个人。   余子骞的副将走进审讯室,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余子骞微怔了下,点了点头,然后打断了审讯,跟主审官提议稍事休息三分钟。   主审官同意了。   余子骞给庄亦谐示意了下眼神,两人走出外间到茶水房,余子骞小声说:“刚刚宁折来过基地找秋总,你要不要跟秋总说一下。”   庄亦谐点点头:“等审讯结束吧。”   余子骞说:“我估计没这么快,搞不好会要好几天,本来他要在这里等秋总,我副将让他去酒店直接找你比较好,我这边不方便给他透露情况,你见到他酌情讲一下吧。”   “好,明白了。”   短暂的休息结束,审讯继续,的确如余子骞的预料一样,这场审讯持续了三天三夜,主副审官和易觉秋庄律师每天都只小睡几个小时,剩余时间全部在审讯。   那些问题也回答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结束的时候,主审官又宣布,此次案件的主要涉案人员不得保释,就地看押至联邦最高军事法庭正式开庭。   对于这个说辞,除了主审官外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针对最高级别的军事犯人才有的规格,易觉秋虽然涉案,但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主犯,主犯是易氏夫妇,早就死了,他来协助调查纯粹是因为他现任易氏军工的掌权人身份。   但主审官并未解释,他也有权不解释,所有命令就地执行。   宁折跟阿迪没想到,他们在星赞酒店一等就是三天,甚至直接在酒店开了个房间,直到三天后的傍晚他们才在酒店大堂等到了看起来疲惫不堪的庄亦谐。   这几天宁折也几乎彻夜难眠,眼睛都熬红了,见到庄亦谐的一瞬间太过急迫,跑了几步差点把自己绊住滚在地上。   他们一起去了庄亦谐的房间,庄亦谐放下公文包,坐在沙发里长叹了一口气:“秋总这次麻烦了。”   一句话就让宁折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哑着嗓子问:“秋哥……他还好吗?”作者有话说:本周五就完结啦~ 第82章 小哭包   “秋总还好,在余子骞的地盘,不会怎么为难他。”   庄亦谐说。   宁折又问:“那审讯结果呢?为什么要调查他?”庄亦谐犹豫了下,按规定,他参与的这场案件不能往外泄露,但是他不打算瞒宁折:“有人告发了曾经易如秋虚假身份入伍的事,并由此对易氏军工展开全面调查。”   竟然是这样,宁折怔了怔,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借机立案调查,偏偏这个违法的“由头”是个事实,无可阻拦。   宁折马上想到:“知道易如秋事情内幕的人不会多,只有最核心的易氏老臣才会知道。”   他脑子里出现一个人的名字,在这个节骨眼来跟易觉秋抗衡,只有自身利益受到了极大损失,才会选择这么疯的做法。   庄亦谐说:“秋总让我跟你说,这场审讯应该没那么快结束,军事法庭最快也在一个月后才会开庭,让你不要参与这件事,会很危险,他现在没法保护你,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他说,就当是为了他,什么都不要做。”   宁折沉默了会,然后问:“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易如秋的事情是易氏夫妇的所作所为,人也已经不在了,按法律不会由秋总承担责任,但是易氏家族由此染上污点,会被质疑没有资格继续执掌易氏军工,虽然军工企业是由易氏一手创立,但性质特殊,执掌权并不完全由易氏说了算,军方的态度最关键。”   “现在对易氏军工的全面调查,但凡查到一丁点违规的地方,都会被大做文章,最坏的结果就是秋总失去对军工企业的执掌权,以及因为经营违规被监禁。”   宁折心里咯噔一声,易觉秋不能失去对易氏军工的执掌权,这是一层铠甲,没了这层铠甲,会有无数的敌人像嗅到血的秃鹫那样一拥而上,他更不能被监禁。   宁折心里第一次产生他有可能会失去易觉秋的感觉,这么久以来,他早就习惯了这个人像无所不能的神一样,给他挡风遮雨,织下足够安全的结界,现在这层结界破了,他的神被背叛、禁锢,有可能很久的将来都失去自由,有可能……到自己死的那天,他们都无法再见。   惊惧的情绪一寸寸加浓,宁折突然就陷入要失去易觉秋的恐慌,在他选择离开易觉秋自己独自赴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惊惧过,那是他选择的告别,虽然也是生生斩断的痛苦,但跟这不一样。   他问庄亦谐:“难道我们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等军事法庭开庭宣判?”庄亦谐扶了扶眼镜:“也不完全是,军方的调查我们无法插手,但可以搜集甚至制造一些对秋总有利的信息,调查员和军事法庭的法官也是人,在判决的时候会综合考量,这些对秋总有利的信息也是我在法庭上据理力争的理由。”   “什么样的信息算有利的?”宁折问。   “所有都可以,比如秋总在接手易氏军工后做出的业绩,比如涉足民商后做过的对民众有利的事业项目,比如参与过的慈善拍卖,公益捐款等等……”庄亦谐一桩桩数道。   宁折灵机一动,想到一件事,他问:“我以秋总的名义成立过一个慈善基金,用于帮助在宁震慈案件中经济和身体受到伤害的普通人,这个算吗?”庄亦谐楞了下:“这很好啊!这是件大好事!秋总本身就是宁震慈一案的最大受害者,现在又做出这样的举动,对现在的案件来说是个非常有利的好消息,但阿宁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完全不知道?”这是……我的遗嘱,宁折想,但他只勉强笑了笑:“前不久,我委托方卓律师在办理,应该还没完全处理好,而且这个基金是拿物流港项目我的股份转化的,现在项目还没正式运营,没有盈利,所以基金也还只是一个空壳……”“没关系!”庄亦谐很肯定地说:“只要是真实的消息就行,就有用,最好……能在军事法庭开庭前基金能对外公开,这样对我在法庭上的陈词很有用。”   宁折拼命点头:“好,我让方卓加快速度!”“庄律师,我想见他,有办法可以做到吗?”宁折问,他想见易觉秋,超过以往任何时候。   他想告诉他,我都是在骗你,那些留在视频里的鬼话,你一个字都不要信,我没有不喜欢你,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你,我早就喜欢你了,易觉秋,从很早很早的时候……他想当着易觉秋的面,把这些句子重复一千遍一万遍。   庄亦谐说:“这件事……我要跟余少将协商,我相信他愿意帮这个忙,只要他做得到。”   宁折点头:“好,谢谢庄律师。”   庄亦谐已经极度疲倦,宁折跟阿迪先跟他道别。   回去的路上,宁折突然问阿迪:“实验室在哪?”阿迪突如其来的一阵欣喜,却按兵不动地不露声色:“在离海边小楼不远的地方,要不……我们现在去?”“好。”   宁折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啊阿迪,之前我不是有意要为难你。”   他已经完全明白了易觉秋的心,这个一直看起来冷心冷情的人拼尽全力要治好他,他不愿意失去自己,不惜抓住任何一点看起来极尽渺茫的希望。   就如同此刻宁折自己的心情,能让易觉秋摆脱现状的一切事情,宁折都愿意去做。   即便治疗到最后毫无效果,即便要冰冷地躺在手术台上死去,他也愿意了,宁折想,他愿意为了易觉秋去做任何尝试。   ……这一个月过得极其漫长,宁折一直紧盯方卓的进展,剩余的时间都待在实验室,直到庄亦谐告诉他案件开庭审理的时间确定了,在一周后,A市最高军事法庭。   同一天,方卓的消息也过来,易秋公益基金的所有手续已经全部办妥,是个真实存在的基金项目,可以对外公布了。   这一利好消息的公布者换成了庄亦谐,这么考量自然也是为了避嫌,方卓身为宁氏曾经的代理律师,身份太敏感。   消息一经发布便成了各大新闻网站、电视新闻的头条,甚至连带易秋集团的股价也节节攀升。   但宁折一直没见到易觉秋,每一天都在期待庄亦谐告诉他可以见了,每次庄亦谐都只是摇头。   第二天易觉秋就要被押解至A市开庭审理,这天晚上庄亦谐到实验室来找宁折:“余少将安排了一个时间,你可以见到他了。”   余子骞竭尽所能也只能安排半个小时的见面,他给他们弄了一个很小的房间,特意撤走了监控摄像头。   宁折走进去,看到易觉秋已经坐在桌前,穿着往常的衬衣,头发也打理得很好,一个月的监禁并没有在生活和肉体上苛待他,但宁折还是一眼看出来,易觉秋憔悴多了。   他坐到对面,伸手握住易觉秋的手,还没说话,眼泪从眼角涌了出来。   易觉秋伸手抹过他眼角,语气温和:“哭什么呀,才一个月没见,成了个小哭包了。”   一下眼泪更止不住了,宁折哭得稀里哗啦地,又舍不得不看易觉秋,隔得这么近,他眼里的人都模糊了,却还记得自己要说什么:“易觉秋,我……我都是骗你的,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我知道。”   易觉秋从口袋抽出一块帕子,丝白的一团,轻轻给宁折按着脸上珠子似的眼泪:“你看你,骗人都不会,那个视频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在骗我。”   过了几分钟好不容易平缓下来,宁折整张脸都红肿肿的,他问:“易觉秋,你会没事吗?你说要找我算账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算话,当然算话。”   易觉秋低沉着嗓子,语气却坚定:“我还要你拿一辈子赔给我呢,怎么能就这么算了,所以你要好好听陆医生的话,即便——我没这么快出来,要过一阵子,甚至好几年,你更要好好活着,我不出来找你算账,你不准自己先走了,明白吗?你欠我的,你要好好活着……”易觉秋咬紧了牙齿,他也有些说不下去。   他知道自己有可能会面临什么结果,这次针对他的人恐怕不止冯川一个人这么简单,应该是绑定了一个大的利益团体,一定要除掉易觉秋这跟挡道的刺,而且他们找到了很好的由头。   凶多吉少,易觉秋在军方和商场征战这么多年,这一次的预感并不乐观,他当然不会放弃,但是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复仇是以后的事,当下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眼前这个小哭包,小麻烦精,小混蛋。   宁折的眼泪又来了,他拼命点头:“我很听话,每天都配合陆医生做检查,吃药,我已经很久没吃过那些能量补充剂了,陆医生说他有办法能让我多活一些时间……易觉秋,不管你要在里面……多久,我都会等你,你说话算话,一定要出来,不管多久……”时间到了,宁折被强行带走,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易觉秋给他擦眼泪的手帕,丝白的,淡淡的信息素味道,跟宁折第一次见到他时见过那一块一样。   房间门关上,易觉秋轻轻转过身,他的手掌覆上眼睛,这么久,自从阿如去世以后,这是他第一次忍不住想落泪。   作者有话说:昨晚误操作,加更一章,晚上7点还有 第83章 他们是一体的   宁折走后,余子骞从另一扇门进来,他的手搭在易觉秋的肩上:“秋总,其实庄律师已经为你做好了周全的准备,针对易氏军工的调查我也了解过,没有查出什么对你不利的实证,这次应该不会出现坏局面,为什么你不告诉他?小朋友都被你吓坏了。”   易觉秋此时才露出真正的疲态,他靠在椅背上,声线低沉:“什么事情都有万一,我既然不敢说一定没事,就不想给他希望,万一明天出了什么差错,就他这个身体,一定受不了。”   “唉……”余子骞感叹了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这一次整个事件从立案到调查并不对外,但外界多少得知了风声,易秋集团和易氏军工的大老板一个月没有任何公开的活动,外界早就揣测疯了,有说他早就被判了刑,军事重罪,易秋集团彻底完了,易氏军工马上也将易主。   直到易秋基金的消息突然被公开,所有揣测质疑的声音全都被盖了下去,这件事的社会讨论度甚至超过了宁震慈诈骗案本身。   军事法庭开庭当天,宁折乘坐最早的航班回了A市,他自然不能去法庭现场,但他找了法庭外距离最近的一家咖啡馆,在里面等着。   开庭的消息也只在军方内部流传,普通外界和媒体并不知道,是以并没出现像当日宁震慈一案审理时庭外浩浩荡荡的民众和媒体。   宁折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其实这里只是联邦军事基地的很外围,他的视线所及只看得到最外围的防卫兵和高耸紧闭的大门,军事法庭在基地的很里面,根本不可能看得到,但是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一旦庭审结束有人从里面出来,他能第一眼就看到。   法庭内,检方一一陈述对易氏军工的控词,易觉秋是第一次听到完整的控词,检方明确表示这份控词来自易氏军工的董事会。   易觉秋只在心里冷笑,更加让他肯定了幕后背叛的人不止冯川,还有易氏董事会的一部分老糊涂了的老臣,他们本该拿着股份安安心心在家养老,却受不了唆使,为了根本不可能得到的更大的利益,跳出来被当枪使。   这群老糊涂都等着以后被收拾干净。   庄亦谐要求公开军事调查委员会历时一个月对易氏军工的调查结果,于是军方调查代表将调查结果呈给法官,并当庭做了详细陈述。   针对检方的指控,委员会的调查却给出了完全相反的结果,所谓滥用职权其实是易觉秋定下的铁腕企业管理制度,所谓铺张浪费是易觉秋扩大提升了军工研发部门,短短两年已经将好几个武器系列做了新一代升级,自然花销和成本都较以往增加……这份调查结果很长,采用的不是感性陈述,而用了大量的数据来作证,虽然是不带偏颇的客观陈述,却有力地回应了检方的指控毫无来由。   案件回归到易觉秋这个人身上,对于无可辩驳的易氏夫妇给易如秋身份造假一案,他作为易氏继承人,是否有资格继续担任军工企业的执掌者。   管理和商业能力已经毋庸置疑,剩下的唯一考量便是德行。   此时庄亦谐拿出了一份有力的武器——易秋公益基金,这个基金手续合法,完全立足公益,且已经对外公开,庄亦谐的陈述中,易觉秋本没有必要去做这样的事,因为他本身也是受害者,但他对大量的受害人感同身受,是以成立专项基金。   庄亦谐留意到,从开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5个小时,高高在上的军事大法官一直都维持冷漠脸无动于衷,唯独在做这一段陈述的时候,他见到大法官轻轻点了点头。   最终宣判:易如秋以易氏夫妇虚假身份入伍案成立,鉴于当事人均已离世,追罚易氏继承人易觉秋相应罚款,但并不承担刑事责任。   针对易氏军工的所有指正均不属实,当庭驳回,被告人无罪释放,且此为终审,不予受理二次上诉。   法槌落响的一瞬,所有人起立,案件终结。   易觉秋没再看其他人,跟庄亦谐一前一后地地出了法庭。   庄亦谐的车只能停在军事基地外围,他们要一直步行走出去,庄亦谐很高兴,絮絮叨叨地一路说着话,易觉秋只间或“嗯”了几声,并没有太多回应,他看起来非常平静。   在快走出基地的时候,大门提前打开,易觉秋一眼就看到外面远远跑过来一个身影,那个单薄瘦弱的身影穿的很少,跑得像风一样,他楞了下,然后也加快了步伐。   刚出大门口,那身影一下撞进他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么冷的天就穿了件衬衣,易觉秋把人紧紧裹进怀里,“没事了。”   他在宁折耳边低低地说,“没事了”,又说了好几遍。   宁折喘匀了气,抬头看着他:“不骗我?”易觉秋摇摇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宁折又看一旁的庄亦谐,庄律师也点头:“全部驳回,无罪释放,不予二审。”   宁折这才真正放下心高兴起来,易觉秋干脆一把把他腾空抱起往车里去:“叫你在K市等我,怎么还跑过来。”   “忍不住……”宁折搂着易觉秋的脖子,又把脸贴了过去。   进到车里他也不好好坐着,还搂着易觉秋不撒手,于是易觉秋干脆就这么一直抱着,“粘人精。”   他轻轻笑着。   庄亦谐开着车,后视镜里的画面根本不敢看,他咳嗽了下:“秋总,送你去哪里?去公司还是回家?”“不了。”   易觉秋想也没想:“直接去机场,我们回K市。”   他记挂宁折的身体,只想快点见到陆芮问清楚具体的治疗情况。   宁折完全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到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准备好易觉秋从此消失在他的生活里,易觉秋是他的光,他的火,他只能一路追随,易觉秋在哪他在哪,易觉秋生,他也生,易觉秋死,他便也只能死,他们是一体的。   而且他知道对方也是如此想法,他确定自己就是有这个天赋,在很早的时候就能轻易知道、预测易觉秋的每个想法和行动,才一次次用拙劣的演技,让易觉秋满足自己的每个需求——让自己待在他身边求一个庇护所,继而得寸进尺地获得了一个强大的监护人,以后的种种,他曾以为是自己计谋得逞,其实不过是对方看透却什么都不说,一边说着讨厌,却又愿意配合。   两个不肯坦白的人,是谁自作聪明,终归却又入戏太深。   这一刻起他的命不再只是他自己的,他想象自己死后易觉秋难过的样子,觉得一秒都受不了,求生的意识此时前所未有的强大,他想他要活下去,像新年夜易觉秋祈求的一样,长命百岁。 第84章   易觉秋给K市的实验室配备了全球最顶级的医疗设备,还有极尽充裕的科研资金,而宁折这个病人可以说是陆芮从业以来遇到的最大挑战,在这个挑战面前,他骨子里医学狂人的执拗一下全都爆了出来。   他曾经告诉易觉秋最起码可以延长宁折的命,从实际的身体检测来看,也的确如此。   这大半个月以来他给宁折尝试的药物全都是自己配置,按理说全都违法,但——如果合法的治疗能有效的话,也就不必他出马了。   易觉秋听了半天陆芮的阐释,弄清楚第一阶段的治疗方案是先从内巩固,增强宁折自身的抵抗力和代谢速度,适当增加一些调节内分泌的药物和辅助治疗手段,让身体内A与O的激素分泌保持在稳定状态,而不像以往总是出现此起彼伏,互相打架。   这也是为什么宁折短时间内就感觉整个人轻松很多的原因,他的身体给出最直接的结果,对陆芮的治疗方案十分适应,先稳定住,再想下一步解决办法。   易觉秋问:“这个阶段还要持续多久?什么时候进行下个阶段的治疗?”   陆芮想了想:“稳妥点来看,三个月到半年吧,也是彻底调理他身体的阶段,底子打好了,后面的治疗他才能承受得住。”   易觉秋点点头,他不急于一时,既然治疗已经有了成效,当然怎么稳妥怎么来,他又想到:“这阶段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只要不出现耐药性,就没太大问题。”陆芮又摆了摆手:“也没事,出现耐药也没大问题,我可以再配置。”   易觉秋握着宁折的手,温和地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宁折看着他:“我觉得很好,我的身体完全没有排斥那些药,一点都没有。”   握着的手被易觉秋紧了紧:“那就好,我们听陆医生的。”   陆芮说:“下个阶段的治疗方案我也会很快做出来,会有几个不同方向的备选方案,万一一条路走不通还可以多尝试。”   易觉秋点头:“我相信你,唯一需要你多考虑下的——怎么样尽量减少病人的治疗痛苦。”他想起宁折颈后腺体部位的红色瘀痕,“如果能不用开刀做手术最好。”他又说。   “那是自然。”陆芮承诺道。   半年,宁折预感到,会是他整个人生中最松弛的半年。   出了实验室,阿迪已经把那辆跑车送到了门外,“我会抓紧时间把你养胖点。”易觉秋一边发动车,一边握着宁折的手说。   回去仍然经过海滨大道,又是傍晚,K市的海风暖暖地扫在人脸上,宁折转头看他,夕阳在他们前方,一路向前奔驰,好像追着落日与余晖一般,以往这样的时刻总令人催生出时日无多的颓唐,然而今天他们一同生出畅快,落日沉入大海,第二天还会依然升起,不必担忧失去,时日还多,什么都还来得及。   宁折笑得舒展,“好。”他说:“不许我一个人胖,你跟我一起。”   易觉秋哈哈大笑,伸出手揉了揉他被风吹乱的头发。   晚一些的时候,他们在家里的露台上吃饭,易觉秋请了一个本地的阿姨固定上门打扫做饭,做的菜都是清淡酸甜的口味,很适合这里的气候。   “宁折,你很喜欢K市吧?”易觉秋跟他喝一支冰过的白葡萄酒佐餐。   宁折喝一口酒点点头,只要一来这里就完全不想再回A市。   “那我们搬过来住。”易觉秋说。   宁折怔了怔:“真的可以吗?但你在A市还有公司……”   易觉秋说:“没关系,A市要处理的大部分业务都是军工,已经有很成熟的管理体系,不用我整天守在那里,现在易秋集团最重要的项目就是物流港,于公于私,都需要我长期在这里。”   于公于私,易觉秋找了很好的理由,让宁折不必因为这么大动干戈的搬迁而心生愧疚,他自然也知道,“私”的那部分才是真正的理由。   “你喜欢这幢房子,我们可以买下来,明天我就让阿迪去办手续。”易觉秋又说。   宁折记得第一次看到这幢房子时的感觉,站在院子的铁门外,感觉下一秒就要步入一场松弛的梦幻,那种感觉一直绵延至今,他喜欢这里,光洁的柚木地板,通透凉爽的海风,院子里青砖上落着火红的花,眼前远远的海浪卷着白边,还有易觉秋在深夜抱着他一起在吊床上摇摇晃晃。   现在他可以长久地拥有这一切了,当易觉秋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宁折觉得自己蓦地就生出贪欲和留恋,对美好与活着的贪恋。   “好。”他轻轻说,看着易觉秋,虽然这是他的爱人,但仍然很感激他。   易觉秋在桌上握住宁折的指尖,他的神情也是松弛的,很久以来眉间一直隐含的忧虑此时短暂地放下了,又说:“A市家里的一些东西我也会让人寄过来,外公的相册和西装,你妈妈的相框等等,有它们在这里,就是你真正的家。”   原本宁折还在想那些物品要怎么弄,昨天回A市的时候两人走得太匆忙,也没想过这么快决定在K市定居,根本没顾得上回去收拾东西。   他问易觉秋:“外公和妈妈的那间旧宅,是你委托人拍下来了吧?”   The Fall酒店,除了都有一个“秋”字,他查不到直接跟易觉秋的关联,但就是直觉是。   易觉秋也不避他,点点头:“是的,那里……虽然发生过很不好的事,但是它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她在那里爱过你,我也不想那里最后变得面目全非。”   宁折有些红了眼眶,易觉秋朝他笑了笑,捏了捏手里的指尖:“小哭包,你希望那里是整修好恢复原来的样子,还是做一些其他的空间,比如艺术馆,展览馆之类?”   过了会,宁折说:“外公和妈妈都喜欢艺术品,他们活得也像风像云一样,不喜欢受束缚,就做小的艺术馆吧。”   “好,我找一家设计公司来做改建,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跟他们讲。”易觉秋说。   他想让宁折做一些不太累的事情,毕竟漫长的治疗过程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干扰,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这一件事上,对人的恢复和心理都不好。   “好。”宁折说,跟着又提出他还想继续在雪糕车工作,他是真的喜欢做那件事,让人心情很好,易觉秋也同意,但只准他去半天,他定下规定:“以后你每天上午都要待在实验室,有时间的话中午我来找你一起吃饭,再睡一会,下午三点以后可以去雪糕车,到晚上7点我再来接你一起吃晚饭然后回家,其余时间我找上次的女孩替你,赚到的钱你们一起分。”   宁折怀疑易觉秋早就想好了,才说得这么顺,但他点点头,也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好。   “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买一辆雪糕车,你来当老板。”易觉秋说。   宁折眼眶还红着,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他脑子转了转,说:“那我要叫它秋秋雪糕车,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易觉秋:“…………”   “秋秋。”宁折在餐桌对面叫他,笑得眼睛弯弯地。   易觉秋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哭笑不得:“喂!好像一只鸟的名字。”   “我觉得好听,易先生,秋总,易觉秋,秋秋,你选一个我怎么叫你。”宁折还笑着,继续挖坑。   易觉秋出其不意地突然跳起来,一把拽过宁折的胳膊,把他整个人带进怀里咯吱了起来,宁折一边惊笑一边奋力挣脱,鞋子都顾不上穿,赤脚跑下露台,在青砖院子里躲着易觉秋,脚下踩过一朵朵红花,溅起的汁水染红了细白的脚掌和脚踝,易觉秋轻松捞住了他,一朵花从树上掉到了宁折怀里,易觉秋捏住花,看了看这人红色汁水蜿蜒的脚踝,心里痒得厉害,他拧了拧花瓣,汁液滴到宁折唇上,肩头,胸口,易觉秋搂着人一口口亲了下去…… 第85章   半年过去,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所有事情却在平静的水面下有序地推动——物流港的一期工程进展顺利,再有半年就能开始营业启动;陆芮的实验室对第一阶段的治疗极其满意,并研发出好几种下一阶段即将采用的药物和配套的治疗方案。   宁折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结实了很多,除了下雨天他开车去实验室和海滩雪糕车,其他时候都骑小摩托或单车,只是怎么都晒不黑,易觉秋看着他花短裤下细长的,骨肉匀称的腿,觉得很满意,认为还可以再胖一点。   K市越发炎热了起来,宁折下午开工的时间又往后延了一个小时,四点海滩人多了后才开始正式营业,中间易觉秋让他翘了几天班教他冲浪,竟然很快上瘾,并且宁折还发现自己有很好的平衡感,才一个傍晚,就可以站上稍大点的浪尖。   当从远处向岸边的易觉秋冲过来的时候,宁折觉得自己像长出了翅膀,在飞。   在宁折进行下一阶段的治疗前,易觉秋回了一趟A市,没跟宁折讲去做什么,但不久后宁折在财经新闻上看到易氏军工和易秋集团董事会大幅调整的新闻,有一群财经分析师讨论说易觉秋此举是在彻底铲除异己,经过三年多的打磨他已经丰满了自己的羽翼,这一次将父辈留下的老臣“斩杀”干净,一位分析员说他素来心狠手辣且手段高超,要不然几个月前他被大范围调查却能全身而退,另一位分析员却说这不过是最正常的商业行为,在位者肯定首先要确保自己的利益,驱逐他认为不可控的危险因子。   宁折自然知道易觉秋在做什么,甚至新闻没有报道的部分,比如冯川,比如与上次构陷案相关的部分官员政要,应该都在这一次大肃清中被易觉秋收拾了干净。   这应该是最后的阻碍了,无论宁震慈一案的遗留,还是易氏老一辈留下的纠纷,至此全部结束。   在第二阶段的治疗开始前,陆芮再一次彻底检查了宁折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到了他预期的标准,接着他对宁折和易觉秋说出了接下来的方案。   常规的药物和仪器治疗仍旧每天继续,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他重点对易觉秋说:“我需要一个可以激活、唤醒他体内Omega整套内分泌和激素系统的引子,这个药引最好是天然的,他的身体不排斥的。”   陆芮话没说完,但易觉秋懂了:“最好的天然药引,就是Alpha的信息素。”   “对,他得所以我想你可以尝试慢慢开始标记他。”   易觉秋和宁折同时怔住,易觉秋说:“我曾经试过,不行的,身体瞬间产生排异反应。”   陆芮却摇头:“那次的情况我知道,但此一时彼一时,简单来说,其实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满足可以进行手术的条件,但手术就像是暴力冲破,把曾经筑起来的A的假象摧枯拉朽地全部摧毁,时间短且有效,但不可避免地会对身体造成二次伤害,会迎来更为漫长的恢复期,也许两三年也许更久,但现在我说的这种方式,是从内慢慢调节,他所能感受到的痛苦是最低的,当然——我不能保证现在标记完全没有问题,小宁的情况特殊,他需要找到那个他完全不排斥的信息素,所以我给的方案是慢慢来,从很小的剂量开始,让他逐步适应这个过程,我跟你都同步密切关注他的反应,慢慢加深标记的程度,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完全不排斥的信息素……易觉秋体会这句话,当然不可能让别人来标记宁折,即便他允许宁折也不会允许,所以,如果他再尝试一次却失败了,他的信息素不起作用,就意味着宁折只能进行痛苦又漫长的手术。   这是一场赌注。   易觉秋点点头,宁折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来了一句:“所以,你才是我的药,对吗?”   除了那一次——在宁折的“引诱”下易觉秋完全情难自禁,去标记过的那一次,他们再没有尝试过,常常做爱,易觉秋感受到宁折越来越浓烈的omega信息素味道,但都控制住了自己,他始终不敢。   现在即便陆芮这样说,易觉秋还是很犹豫。   三天后,K市已经发布了24小时的台风预警,卫星云图上那个不断移动的橙色风球正一步步地靠近海岸,天气预报说距离登陆还有不足8小时。   风和雨都还没有来,如果不看预报,这一天的天气看起来就和往常一样,晴得让人整日流汗。   易觉秋早上就到港口去做一些预防部署,他叮嘱宁折上午去完实验室就在那里等他来接或者直接回家,宁折在陆芮那里做完常规的治疗,陆芮看他的样子也知道还没有被标记,倒没有催,只说这也急不得,同时也鼓励他,身体的事情当事人是最清楚的,你的身体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暗示宁折可以主动一点。   治疗结束后宁折原想直接回家,突然想起来这几天雪糕车的店主夫妇不在家,搁在海滩的那辆雪糕车肯定禁不起台风,他需要在台风来之前把车开到避风的后巷,并且把车里没卖完的雪糕和储存的原材料都先搬出来清理掉,以免好几天没人打理会细菌横生。   他打给易觉秋,没人接,然后给他发了消息后就开车去了海滩。   车到半路的时候天气开始变了,几乎只在一瞬间,高悬的烈日隐了去,带着亮光的乌云一层层拢了过来,暗沉沉却又透着极亮的背光,是海边特有的异常天象。   风也大了起来,宁折关了车窗,海滨道靠海的一边浪潮叠起,同样泛着亮光的白浪猛烈地拍着岸边伫立的礁石,宁折加快了速度,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这么近的台风,还没到登陆时间,就已经感受到了它席卷一切的凶狠。   海滩空无一人,往常这里遍布的商贩都消失一空,红红绿绿的遮阳伞和沙滩椅都被收走了,卖冲浪板游泳圈的流动小摊不见了踪影,游人更是早就避了起来,只有那一辆孤零零的雪糕车还停在海滩上,这一天跟宁折交替打工的姑娘也没来,大家都在避台风。   宁折把车停好,一个人顶着越来越大的风和已经滴滴答答落下来的雨走到雪糕车旁边,要把车顶和四周的装饰灯串、灯牌卸下来收进车里。   车顶的灯牌很大,足足有半个车那么长,宁折从车里搬出凳子踩着上了车顶,要把它绑着的地方先松掉再卸下来,他跪在车顶上,背对着海,风吹得他的衣衫和头发都往前飞,雨越来越大,而绑灯牌的地方异常牢固,宁折忘记从店里先拿工具过来,徒手拧得很吃力。   突然一个声音对他吼:“不是叫你在实验室等我或直接回家?!”   宁折抬头,发现易觉秋站在车前,正抬头朝车顶的他发脾气,宁折摸了摸脸上的雨水,在风里大声喊:“我要把车开到避风的地方,不然会被卷走。”   易觉秋没再说话,直接也踩着凳子上了车,宁折半天没拧开的地方他三两下就弄松动了,然后两个人一起搭着手把灯牌扛了下来收进车厢里。   刚刚关上车厢门,外面传来一声海浪的巨啸,两人透过拉紧的车窗看到眼前的海面卷起了数米高的海浪,发出惊天怒吼。   宁折几乎怔在原地,他第一次发现台风来临时的海是如此可怕,易觉秋推了他一把:“快,我们把车开走,台风已经来了。”   易觉秋坐上驾驶位发动车,这车被改装过,只有一个驾驶位,宁折在车厢里,扶着刚拆下来的一堆叮叮咣咣。   他指挥着路,车在商业区绕了一圈,开到了一条相对可以避风的小巷,这条巷子已经停满了避风的车,易觉秋往前一直快开到尽头才找到一个停车的位置,这时天已经完全暗了。   其实才不过下午两点,但车外看起来已经像午夜。   风狂啸着,四处有不知道什么东西被卷起来又落到地上,或是撞上什么东西的声音,还有玻璃的破碎声,藏在风里的不知名尖啸……一切天昏地暗,世界末日。   这一刻两人已经出不去,易觉秋到后车厢里跟宁折靠在操作台上,他们握着手,车辆被风吹得有些轻微摇晃,车里的东西也连同着叮叮咣咣地响着。   两人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贴在身上,宁折从操作台上方的柜子里找出毛巾,他给易觉秋擦了擦头发,又一颗颗解开他的衬衣扣子,脱掉,用毛巾擦干他的身体。   易觉秋伸手把他搂到跟前,温度降得厉害,宁折的身体跟手都有些凉,易觉秋伸手脱掉宁折粘在身上的T恤,拿过毛巾也给他擦起来。   车里的灯闪了闪,断电了,易觉秋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他俯身在宁折耳边说:“别怕,我在呢。”   又说:“你看你,全身都湿了,我帮你。”   宁折顺从地听他的话,易觉秋一只手扯开他裤子的抽绳,已经湿透的裤子顺着重力落到车厢地板上,易觉秋又剥掉了宁折身上同样湿透的短裤,现在他整个人光洁又赤裸地站在易觉秋面前,明明四周都是暗的,他整个人却发出幽暗白皙的微光。   宁折也伸手解开易觉秋的西裤皮带,易觉秋一手从身后搂着他细薄的腰肢,带得人往前完全贴紧自己,现在他们紧紧贴在一起,一丝缝隙也无,宁折觉得非常安全和亲密,他也搂着易觉秋,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雪松木的信息素开始弥漫,车厢狭窄,气味很快浓烈了起来,也许是因为空间的缘故,宁折觉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烈,他很快觉得自己像是醉酒了一般,脸颊通红而眼神朦胧,更加粘着易觉秋,双手不自觉地在他身体上抚摸。   一片浓烈的雪松木气味里,易觉秋却嗅到了混杂在其间的白梅味道,他也感觉比此前都要浓烈,这味道从宁折的腺体部位传出来,似乎再也遇不到大的阻碍,这是他与生俱来,本该就有的味道。   宁折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正在释放信息素,在他情动的时候,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控制信息素的释放,这些气味从自己身上发出,而他像是掌握了一个阀门,此刻他完全不想控制,肆无忌惮地让信息素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易觉秋眼眶发红,呼吸也加重,他一把抱起宁折坐到操作台上,宁折不自觉“嗯”了一声,一只手向后在操作台上撑了下,却不料一下伸进了还没来得及收好的酸奶桶里,他举着满手酸奶的手不知所措,易觉秋却站在他跟前,让自己跟他贴得更近,然后一把抓起宁折沾了酸奶的手,含了一根手指到嘴里……   (一些乱七八糟这样那样的过程,见wb)   他拨开脖颈的头发,靠近易觉秋,“你来。”他说。   黑暗遮挡了红色的瘀痕,但易觉秋明明白白地感知到浓烈到难以置信的白梅味道正从那里散发出来,源源不断,如看不见的浓云在车厢里翻滚,甚至要盖过雪松木的味道。   他按住那个不断耸动的人,宁折大口喘着气,身上淌出细密的薄汗,易觉秋轻轻覆盖上宁折的颈后,牙齿咬破最脆弱的部分,他们的信息素第一次彼此交融。   没有产生任何排异,一切行进如同天生就该如此,易觉秋的信息素进入的一瞬间宁折整个人像过了闪电一般,在易觉秋的怀里发出阵阵痉挛,呼吸更加急促,易觉秋更加抱紧了他,觉得这颤抖无比性感,过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车厢里一片狼藉,“好吗?”易觉秋问他。   原来是这样啊……宁折想,O与A的结合是造物主给他们最美妙的体验,易觉秋说得没错,宁折看着他:“我也去了春天,跟你躺在同一片花海。”   外面的风和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光正在一寸寸回亮,但一切仍旧是朦胧的。   易觉秋打开手机新闻,台风已经登陆,并在登陆后迅速降低了风力等级,但气象员仍旧建议大家不要出门,有可能晚些时候还会迎来新一轮降水和附带的小型热带风球。   两个人的衣衫都被倒在地上的酸奶弄得一团糟,易觉秋说:“我们直接把雪糕车开回家吧。”   宁折却扒着车窗看了会说:“风已经停了,我们去海边吧?”   易觉秋没有问为什么,“好。”他说,直接到驾驶位发动了车往海滩驶去。   一直将车开到离海岸最近的地方,这时候整个海滩仿佛天地初开时一样,浩浩荡荡却空无一人,他们一起赤裸着身体牵着手跑进海里,浓云仍旧笼罩头顶,海面汹涌波动,宁折感到一股初生般的,使不完的劲头,此时他的身体无比通透,干净,他看这天,这地,这海,身边的人都闪着赤诚的光。   他们在海里游了一段,宁折钻出海面,跟易觉秋面对面看着,突然他指着易觉秋的身后:“你看,有彩虹。”   头顶浓云的背后照出了金光,一道巨大的,似乎横跨过整个海面的彩虹出现在他们头顶,跟着云层和背后的阳光移动了少许位置,另一道同样宽阔的彩虹出现了,两道彩虹一上一下。   易觉秋在水下握着宁折的手,把人带到跟前:“神说彩虹之下不可说谎,我爱你,宁折。”   两人随着波浪起起伏伏,宁折靠过去亲了亲易觉秋的嘴唇:“神还说彩虹之下许愿必定成真,易觉秋,我们一起长命百岁,永不分离。”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