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目标:修仙界第一富婆》作者:暮九   文案:   “给你十万中品灵石,离开我儿子。”   “才十万?您那宝贝儿子可是天灵根的纯阳体,我就算只馋他的身子也不止这个价啊~”   “三十万中品灵石二十万上品灵石,再加一柄地阶上品飞剑。”   “成交!我马上就收拾东西滚!”   ……   五百年后,专属女修的销金窟极乐城遍布各界。   宋芷昔终于实现梦想,成为修真界第一富婆。   宋芷昔这名字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成了个十分微妙的形容词。   总有人用这样或那样的语气强调:“做人不能太宋芷昔!”   宋芷昔简直一脸懵逼。   富可敌国怪我咯!   貌美如花怪我咯!   人见人爱怪我咯!   众人:请摸着良心说话。   *   辣鸡四灵根的宋芷昔只想做条混吃等死的咸鱼。   然而摊成咸鱼的路上遍布拦路虎。   拦路虎一号:传闻中的九州第一天才(biantai)   纤长的手指在她唇畔轻划,每一下都像是划在了心尖上,让她一阵颤栗:“想离开我吗?呵,只有在你强过我的时候才能摆脱我呀。”   拦路虎二号:黑化成反派的魔族少主   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眸变得猩红猩红:“为什么你总要逃?”   拦路虎三号:被封印千年的妖皇   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给你两个选择,做本座的女人或是做本座的人。”   拦路虎四号:雁过拔毛的九州第一铁公鸡   目光凉凉,也不知究竟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她:“你在我心中的份量已无法用灵石来衡量。”   宋芷昔:噢~这糟糕的台词   第一,老娘修的是无情道!   第二,老娘现在只想暴富!   第三,暴富后老娘还想继续做咸鱼!   排雷:   1、大概是个反套路的燃向沙雕修真文。   2、女主画风清奇,没心没肺天然渣,总在沙雕与咸鱼之间透露出一丝丝帅气。   4、女主灵根稀烂,是个每天要用中、上品灵石修炼的真·烧钱女修,穿越人士,开始并不能接受这个“野蛮”的修真界,只想抱着巨款做条混吃等死的咸鱼,后来有了她想要守护的东西,才在一次又一次的磨砺中成长,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5、会有恋爱,但还是以女主成长为主,结局1V1   6、以实力为尊的世界,真正男女平等,高阶女修强取豪夺男修是常事。   一句话简介:富婆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立意:爱能改变一切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芷昔 ┃ 配角:贼多 ┃ 其它: 第1章 〇〇①:天降第一桶金 给你十万中品灵……   “给你十万中品灵石,离开我儿子。”   “才十万?”宋芷昔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一般:“您那宝贝儿子可是天灵根的纯阳体,我就算只馋他的身子也不止是这个价啊~”   一块中品灵石约等于一百块下品灵石,再往下还有灵珠这种更小的货币单位。   十万中品灵石什么概念?   她宋芷昔都能拿着这笔灵石去开山立派!   万万没想到这小狐狸精竟如此贪得无厌,连陆婉仪这等世家贵女都忍不住想破口大骂。   教养和理智将陆婉仪那快要溢出嘴的脏话给生生憋了回去。   她眼神愈发的不屑,能用灵石解决的都不叫事,怕就怕这小狐狸精是真恋上了她儿子。   “三十万中品灵石二十万上品灵石。”说到这里,她语气稍稍一顿,不着痕迹地瞥了宋芷昔一眼,才又补了句:“再加一柄地阶上品飞剑。”   宋芷昔表情不变,半晌不做声。   一直暗中观察的陆婉仪不禁拧起了那双好看的新月眉。   这已是她的底线,那小狐狸精若敢再贪,可莫怪她心狠手辣!   许久都未得到答复,陆婉仪已经开始丧失耐心。   她下意识眯了眯眼。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那个靠一己之力支撑起了整个陆家、使其重返祖上荣光的琉璃仙已经动了杀心。   她要弄死宋芷昔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唯一令她忌惮的不过是她那好儿子李南泠。   “您这条件开得着实令人心动,只是……”宋芷昔话说到一半,突然冲陆婉仪嫣然一笑:“您瞧我美么?”   陆婉仪不知她抽得哪门子的疯,怎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却还是耐着性子将她细细端详一番。   已经褪去婴儿肥的宋芷昔生了张带着仙气的清冷面孔,可她若一笑,那便是千树万树梨花开,道不尽的明媚风光。   陆婉仪微微颌首:“自是。”   “这不就得了。”敛去惑人笑颜的宋芷昔恢复以往的懒散:“我修为低,生得好看,还身怀巨款,就这么贸贸然地被您赶出去,可不就是一只待宰的小绵羊么?”   陆婉仪听罢不禁挑眉,却听她又道:“所以我还要再附加一个条件。”说到这里,她刻意顿了顿,稍稍调整语气,方才接着道:“我要您以李家主母的身份写封引荐信给云华门,再派人将我护送过去,如此一来,我的安全既得到了保障,您也能一直掌握我的行踪,甚至李南泠日后若是找了过来,您还能提前给我传个信。”在躲李南泠这方面,宋芷昔向来都是认真的。   直到这时候,陆婉仪才开始拿正眼去瞧宋芷昔。   倒是个有脑子的美人,而陆婉仪一贯喜欢聪明人,毕竟与聪明人打交道总比那些个愚钝的省事省力。   陆婉仪微微颌首,算是允了。   宋芷昔却早已忍不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成交!我马上就收拾东西滚!绝不污了您的眼!”   陆婉仪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   宋芷昔在李家待了整整十年,亦像笼中雀一样被李南泠藏了整整十年。   十二年前她穿越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意外救了身受重伤的天之骄子李南泠,噩梦就此降临,他温情软语将她骗来这个强者为尊的修真界,又不管不顾地将她强行禁锢在身边,若不是他体质特殊,金丹前不宜泄去元.阳,她怕是得自导自演一出《冷漠仙妻带球跑》。   所以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就算陆婉仪没有出现,她也一定会趁李南泠冲击金丹这个当头找机会逃走。   宋芷昔在李家的东西很多,多到光是衣服首饰都能装满一个三百平内存的储物镯,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更不用说。   所幸宋芷昔打十年前便做好了要跑路的准备,她常用的东西早被整理妥当,分别装满了五个储物钗環镯戒,再加上陆婉仪送来的那个装了三十万中品灵石二十万上品灵石的储物链,她俨然一个移动的人型宝库。   宋芷昔想逃出李南泠手掌的心一发不可收拾,陆婉仪才写好引荐信,笔墨都未干,她便已心急如焚的催促着:“墨已经干了,您快把信给我吧,保证不会晕染到别处的。”   陆婉仪实在忍不住了:“你究竟把我儿当什么?洪水猛兽还魑魅魍魉?至于这么急不可耐?”   宋芷昔默默在心里吐槽:您那宝贝儿子能有洪水猛兽一半可爱,我都不会怕成这样了好嘛~   表面上却乖巧的很,只两眼发直盯着自己鞋尖。   见宋芷昔半天都不吭一声,陆婉仪突然开始心疼起自己儿子。   这十年陆婉仪虽一直在外游历,却也有所耳闻,自己儿子从凡间带回了个杂灵根的凡人女子,每日仙草灵泉的养着,还几次出生入死为她去寻洗髓的灵物,她却视他如蛇蝎,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若不是怕李南泠彻底与自己这个当娘的闹翻,陆婉仪简直想一巴掌就把宋芷昔拍死在这里!   陆婉仪生怕自己再多看那不知好歹的小狐狸精一眼就会痛下杀手,连忙挥手赶她走。   宋芷昔又哪里要她赶,几乎是接到引荐信的那一瞬间便已拔腿跑了,这速度,连立在陆婉仪身后那元婴修为的家臣都自叹不如。   宋芷昔生怕陆婉仪会反悔,一路快马加鞭往云华门所在的雍州赶,累得陆婉仪派去护送她的家臣直翻白眼。   七日后,宋芷昔顺利抵达云华门。   云华门算是整个九州距离琅琊李家最远的一个门派,听闻千年前曾是九州排行第一的门派,而今却苟延残喘连个三流门派都算不上,连带一度繁荣的雍州都已随着它的凋零而衰落。   宋芷昔会选上它,不仅仅是因为距离远,最主要的还是它贫穷,以及贫穷所致的默默无闻。   云华门门主是个长得颇有些苦情的小老头,鹤发鸡皮,哪怕是笑都带着那么一丝愁容,听闻他也曾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却眼睁睁看着自家门派没落,一天天给愁成了这样。   宋芷昔灵根很差,是金木水火四灵根,这样的灵根丢别的门派也就杂役弟子的待遇。   云华门门主却乐呵呵的笑了起来,他这儿都已有五年没收到三灵根以下的弟子了,宋芷昔虽是个四灵根,却也总比那五灵根强呀,更别说人还筑基了呢!三十岁内筑基的修士搁哪儿都不差的。   宋芷昔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成为了云华门内门弟子。   虽说云华门已没落,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除了高阶修士差不多都死光、弟子资质差了些外,这里的硬件设施绝不比当下一流门派差。   宋芷昔甫一入门便被安置好了住处,是个精致的三进院,院里已经住了两个筑基期女弟子,宋芷昔一来恰好将这院子填满了。   这房里也曾住过别的女弟子,除了被褥与一些日常用品外应有尽有。   虽说筑基修士早就不用睡觉,打个坐便能活蹦乱跳,宋芷昔却仍保留着睡觉的习惯,她总觉房间里要有床,要有一看便令人感到温馨的床品,才能被称之为家。   整理完房间后夜幕已降临。   宋芷昔脱掉外衫在床上滚了好几滚才终于找回一丝真实感。   她目光怔怔盯着挂满浅青色帷幔的床顶。   她真的……自由了?   她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嘶~有点疼。   是的。   自由了。   陆婉仪一心想要李南泠娶她侄女陆灼莹,让陆李两大家族再结一层亲,即便出关后的李南泠再心有不甘,陆婉仪也仍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将他制住。   一想到这里,宋芷昔又连忙从床上蹦起。   她在一个装满杂物的储物戒里一阵摸索,终于摸出了一把精致的银剪子。   一个人生得再好看,也总有适合与不适合的妆发,正如她,三庭五眼标志,又长了张最适合露出全貌的鹅蛋脸,脸上哪怕是多一点遮挡都比把头发全束上去逊色不少。   宋芷昔已经握着银剪子站在水镜前。   镜子里的她鹅蛋脸桃花眼高鼻梁,就连嘴都长成了微微向上扬的花瓣形状,每一处都精致得恰到好处,还偏偏就是大多数直男都喜欢的清甜款,只不过她面无表情的时候身上总隐隐散出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可她若是笑了,嘴角便会浮现出两颗小小的梨涡,沁了蜜一般的甜,哪怕是随便笑笑,都像在无意勾引人。   李南泠当初便是被她的笑给骗了,正如她当初也被李南泠表面的温柔所骗一样。   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过于美貌而无实力是场劫,她不想再重蹈覆辙,更不想做出划花脸这么极端的事,只能通过改变发型来扮丑。   “咔嚓”一剪刀下去。   宋芷昔成了个非主流锅盖头,还是某手上老铁双击666同款。   她小手一抖,两眼呆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朝着鬓角“咔嚓咔嚓”两刀,老铁666顿时晋升成绿茶公主切。   遮是比刚刚遮得更严实了,可比先前那款那老铁666还好看是怎么一回事?   宋芷昔不服就是干,对着镜子一顿狂剪。   ……   “笃笃笃。”   屋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早已和头发杠上的宋芷昔不得不放下剪刀,问了句:“谁?”   “师妹,我是与你同住一个院的阮软。”那人倒是声如其名的软糯,就连宋芷昔这种钢铁直女听了都觉酥软。   “软软?”她自言自语般的轻声念了念,确认自己不认识这号人后才道:“师姐有事?”   “啊?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来告诉你,内门弟子每日都要上早课,以及……”   她话尚未说完,便被门外另一个声音所打断:“咱们都同住一个院,大家都想看看你这个新入门的师妹,师妹你出来罢,别躲在房里了,阮软师姐还特意为你备了场接风宴呢。”   这声音清清脆脆的,显然也是个女子,还明显要比刚刚那个阮软大胆许多。   宋芷昔瞅了瞅被她放置在梳妆台上的银剪子,又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目光莫名的复杂。   又过好一会儿,房内才传来宋芷昔内心一番剧烈挣扎后终于认命的声音:“二位师姐稍等片刻,我换身衣服就来。”   她话音才落不久,房门便被推开了。   一直守在门外的两名师姐简直目瞪口呆。   这新来的师妹未免也太……狂野了些! 第2章 〇〇②:狂野师妹与生发秘方 新来的师……   宋芷昔顶着一头被狗啃过似的锯齿状刘海,活像一根没长齐毛的茄子。   别问没长齐毛的茄子是个啥玩意儿,宋芷昔表示她也不知道,反正感觉像就对了。   她不仅仅是脑门上的刘海像被狗啃过,鬓角那两块已经短到齐耳的头发,更是连用被狗啃过这种形容,都像是对狗的冒犯,后面那一大把浓密的黑发则也被剪得短短的,被她扎成了高马尾,冲天炮一样的顶在天灵盖上。   最野的是,她还穿了件豹纹衣。   这其实也不能怪宋芷昔,她从前爱俏,李南泠给她买的又从来都是些仙气飘飘的长裙,她翻遍整个装衣饰的储物镯,都未能找出一件与自己发型相配的衣服,顶着这么个别具一格的发型,再配上流光溢彩的仙女裙,想想都觉辣眼睛。   宋芷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装杂物的储物戒里翻出一块兽皮,直接穿在了纯白的中衣外,最后还不忘给自己补了个红里透黑的姨妈色口红。   可别说,这一整套下来还挺摇滚朋克范儿的,宋芷昔颇有些满意,觉得自己像个酷酷的女rapper,随时随地都能唱起来的那种。   两名师姐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都没能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还是宋芷昔先开的口:“二位师姐好,我是宋芷昔,你们若不介意可以直接唤我阿昔。”她不想一来就惹上事,有意和同门们打好关系,声音和笑都是甜的,只是与她那副放荡不羁的打扮撞在一起,便显得愈发违和了。   这新来的师妹模样是怪异了点,性子倒是瞧着不错。   爱笑的姑娘在哪儿都招人稀罕,很快那两名师姐便已恢复神色,其中一个寡淡路人脸的女修士率先反应过来:“我是苏小青,其实也没比你早入门多久,不必那么拘束,唤我小青便好。”   她这话说得倒不假,她们三人中最早入门的是另一个。   苏小青话音才落,另一个包子脸杏仁眼、生得煞是软萌的女修士也跟着道:“师妹好,我是阮软。”   她声音实在是特别,就像一碗热乎粘牙的桂花汤圆小丸子,透着一股恰好好处的甜糯,宋芷昔一听就猜到了她便是那个叫阮软的女修士。   这阮软可不仅是人如其声,更是人如其名。   宋芷昔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包子脸看。   妈耶!   这小姑娘长得好像成了精的汤圆啊~   白白糯糯的,看了就想伸手去捏一把。   那汤圆精似的阮软不曾想到,宋芷昔竟对她的脸存了这么猥琐的心思,正一派天真地朝宋芷昔笑:“大家都在院子里等着,咱们快些去罢,再晚些,菜都该凉了。”   炼气期的弟子仍要进食,筑基期的弟子便已经能够把辟谷丹当糖豆吃了,直到金丹期以后才会彻底拉开修士与凡人之间的距离,真正做到辟谷,可一旦成为元婴期这样真正的大佬后,又会开始贪从前所不屑的口腹之欲,成为各大高档酒楼里的消费主力军。   别的门派筑基弟子每月都有辟谷丹领,可没办法,云华门实在是太穷了,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连带辟谷丹和统一的弟子服都给省没了。   领不到辟谷丹,弟子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去填饱肚子,富一点的就去外边买辟谷丹,格外富的也可以直接在酒楼里吃那贵得要死的灵膳,穷一点的则自己买灵兽肉或灵果来填饱肚子。   能来修仙的又有几个懂烹饪,基本都是煮熟了就能吃。   那汤圆精似的阮软倒是个异类。   她父亲本是凡间皇宫里的御厨,阮软也被传了一身好本事,她虽在因缘巧合下成了一名修士,那身本领却没丢。   于是,与她相熟的一群穷鬼纷纷跑来投奔她。   她性子温顺纯良又以食入道,是个把烹饪美食当做修炼的食修,越多人认可她的手艺她进阶的速度便越快。   于是她便在院子里搭了个善堂似的小厨房。   从前来她这儿蹭饭的人少,她倒有那个资金去供着,随着她名气的增大,前来蹭饭的人越来越多了,她便又定了个规矩,但凡是来蹭饭的都需得提前一天预约好,且得自备食材。   这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却还是滤掉了一大片想吃白食又怕麻烦的人,到最后日日来她这儿用膳的人倒成了固定的那几个,一来二去,大家也都成了熟人。   宋芷昔一路都在听苏小青夸赞阮软手艺,阮软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听多了倒也麻木了。   很快便到了大伙儿聚众吃饭的院子。   随着宋芷昔的到来,本还热闹喧哗的院子顿时鸦雀无声。   很明显,宋芷昔靠着这身狂野不羁的造型,又一次震惊全场。   隔了半晌,一个身高两米的豹纹巨汉热泪盈眶冲来,只听地都被他踏得“咚咚”做响,他蒲扇般的宽厚大掌带着罡风拍来,落在宋芷昔柔弱的肩上。   那一霎,宋芷昔只觉自己仿佛要被他一巴掌给拍进土里。   宋芷昔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又被那激动到无法自已的豹纹巨汉捏着肩给一把举起,与他平视。   “师妹莫非也是同道中人!”   豹纹巨汉睁大一双铜铃眼,目光灼灼盯着宋芷昔。   感觉自己肩胛骨都快被捏碎的宋芷昔痛得眼角直抽搐:“这位壮士,有话好好说,先放我下来。”   豹纹巨汉满脸羞赫:“抱歉。”   双脚终于落地的宋芷昔头一件事就是揉肩。   豹纹巨汉的目光仍胶在她身上:“师妹!我要和你结拜!”   宋芷昔视线落在巨汉拉风的豹纹大衣上,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东西,于是,她试图去解释:“其实,我也不经常这样穿,这还是头一次。”   “师妹,你不必谦虚,能穿上这么好看的豹纹,便已说明你品味非凡。师兄我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如你这般有品位的女子,若不与你结拜,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宋芷昔欲哭无泪:“师兄……这样不好吧,我不能背叛我的信仰。”   豹纹巨汉像是来了兴趣:“什么信仰?”   宋芷昔张嘴就来:“葬爱家族。”   从未听过葬爱家族的豹纹巨汉不禁一愣,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坐在上席之位的一男子用眼神给制止了。   那男子显然是这个小团体的头儿,身姿倒是蛮挺拔的,却生了张丢人群里都找不出的路人脸。   他朝宋芷昔露出个温和的笑:“师妹见笑了,熊师弟素来热情豪迈。”   与人客套宋芷昔也会,她忙笑着摆摆手:“哪里哪里。”   然后她又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那男子听罢,自然给宋芷昔介绍起了在座的各位修士。   圆桌上坐了六人,加上晚来的宋芷昔、阮软、苏小青,共九人。   那男修士名唤张平之,筑基中期修为,是这里修为最高的修士,也是此处唯一一个亲传弟子,他来这里蹭饭不是因为穷,而是真正拜倒在了阮软的高超厨艺之下。   除了那个一来就给自己刷存在感的豹纹巨汉熊抱豹外,余下的几人中宋芷昔只记住了一个何殊瑶,她既是六人中唯一的女修士,还是个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冷傲女子。   从她打一开始就没正眼瞧过宋芷昔这个酷女孩,便足矣说明此女的心高气傲。   宋芷昔默默在心中给她打了把大大的叉。   惹不起,惹不起,以后绝不找她玩。   一番摸底介绍后终于能开餐了。   修仙界里的灵膳往往都卖得很贵,不仅仅是好吃能填饱肚子,更主要的还是,用不同的原材料做出不同的菜肴,便会有不同的滋养功效。   而灵膳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做出来的,普通修士做出来的白水煮灵兽肉,往往也就能起到一个填饱肚子,且不会在体内留下杂质的作用,能做出灵膳的修士比炼丹师还要少上一大半,这也就是灵膳为什么都那么贵的原因。   过去的十年里,宋芷昔从踏入修真界的第一天起,吃得便是李南泠特意请人调配过的极品灵膳,早就被养刁嘴的她对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并不抱多大希望。   可当她夹起一筷灵虾肉,入嘴咀嚼时,只觉一股清凉的海风卷过灵台,她仿佛正在碧蓝的海水中畅游。   咽下那口虾肉的宋芷昔终于抬起了头,她撇头望向正低头啃鸡腿的阮软,两眼亮晶晶:“阮软~师姐~以后吃饭请记得给我添双筷子!”   阮软甜甜一笑,声音软绵:“好的呢~”   一顿饭吃得宋芷昔今夕不知何夕。   她最后一个来亦最后一个走,没带任何东西,来空手蹭饭的她殷勤地收好了碗筷,又掐了个御水决,模仿洗碗机的高温水.枪.模式洗干净了所有盘子。   她越来越觉逃出来的日子美滋滋,除开她这鬼畜的发型外,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慢节奏养老生活。   回房修炼吐纳的她怎么都静不下心。   她脸皮虽厚,可到底还是个爱美的姑娘家,把头发剪成这样,没抱头痛哭就已经算心态好的了,可若让她长时间顶着这么个鬼畜发型,她还不如直接去剃个光头来得干脆。   宋芷昔左思右想,还是跑出去敲了阮软的门,问她藏书阁在哪里。   修仙界这么神奇,总有一夜把头发长出来的秘法吧。   阮软怕她迷路,本还想出门亲自送她去,可宋芷昔不想麻烦人,与阮软道了声谢便已跑得不见了人影。   云华门的藏书阁很大,共五层,每层都能容下两个足球场。   在这么大一个地方找生发秘方是真的很费劲。   宋芷昔一层一层的逛,边逛边在心里吐槽:修个毛的仙,找个生发秘方都这么麻烦,换做21世纪的互联网时代,打几个字就能搞定的事弄这么麻烦。   她在这个世界待了整整十二年,骨子里始终还是一个现代人。   有时候她也会庆幸,还好被李南泠骗到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修真界,若要她一直待在那个陈腐乏味,连抽水马桶和淋浴都没有的普通封建社会,她一定会疯了去。   宋芷昔又往上爬了一层,最后,终于在这一层的最后一排书架上看到了一本《杂经》。   名字取得这么简单粗暴,大概就是记录了一些杂七杂八的法诀吧?   宋芷昔如是想,并且垫着脚尖,伸手探向那本黑色封皮的《杂经》。   与此同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也摸了过来,一大一小两只手就这么不其然地触碰上了。   宋芷昔能感受到那只温热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她对上了一双似曾相识、微微上挑的眼睛。   李南泠?   宋芷昔也忍不住抖了抖。   深埋在记忆中的那些恐惧又纷纷涌了出来。   她触电般的缩回了手,那人与她做了同样的动作,并且还一脸嫌弃地引了个水诀,将触碰到宋芷昔的那只手来来回回洗了五遍,那原本白皙的手在五次强力搓洗下已经红成一片。   一旁默默围观的宋芷昔简直叹为观止。   至于么……   她又摸了摸自己那狂放的头发。   果然,人丑被人欺啊~   抽回手的那一瞬间,她已经看清楚了那人的相貌。   除了眼睛,连轮廓都与李南泠有五分相像,只不过李南泠长得更精致细腻,整体气质也比他清贵。   他这么拧着眉,冷冷站在那里,倒像个山寨版的李南泠。 第3章 〇〇③:从此成为一个笑话 这莫非就是……   李南泠这三个字虽已成为宋芷昔心中的噩梦。   可不得不承认的是。   哪怕活了两辈子,宋芷昔都从未见过任何一个比李南泠还要好看的人,甚至包括前世那些所谓美颜盛世的明星。   他的好看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仅是看过一眼,便再也容不下他人。   卿本佳人,奈何变态。   宋芷昔淡淡瞥了那人一眼,便已收回了目光,拿起那本《杂经》掉头便走,完全不顾那山寨版李南泠正用刀子般的眼神狠狠剐着她。   宋芷昔回到她所住的院子时,已是深夜。   她来得晚,房间已选无可选,只剩下院子最深处的那间主卧,因此每次回去她都要七绕八绕,穿过被青蔓遮蔽缠绕到快辨不出原貌的长廊,穿过荷影稀疏的池塘,再穿过繁花似锦的小花园,最后再往繁花深处走个百来米,才能看到那排属于她的青灰色小筑。   宋芷昔一路目不斜视向前冲,眼看就要推开房门投入她温暖的被窝,背后却突然传来一把并不算陌生的嗓音:“宋师妹!”   宋芷昔一回头。   只见张平之站在五十米开外的一棵柳树下朝她招手。   宋芷昔不禁一愣,不晓得这厮大半夜的要搞什么。   “宋师妹明日可有空?”   宋芷昔眨了眨眼,并未接话。   张平之又道:“师妹刚来不久,必然还未接过门派任务罢?”   别说接任务,宋芷昔连门派任务是个什么鬼都还不知道。   她疑惑地点了点头。   “那师妹明日可愿与我们六人一同去杀四阶犀角兽?它虽是四阶,可除了皮糙肉厚外并无别的长处,我们七个筑基修士一同去围杀,难度不算大。”   说到这里,他又朝宋芷昔笑了笑:“报酬可是很丰厚的哦~不论它的角还是皮都很值钱。”   宋芷昔堂堂一富婆才不会去贪这点小钱,只是来到修真界整整十年,她还从没见过宠物级以外的任何妖兽。   怎么办,身为一名修真界的土包子的她竟该死的有些心动。   宋芷昔之所以会选这么个破败的门派来养老,为的就是能衣食无忧的活到寿终正寝。   猎杀妖兽什么的实在不符合她低调修仙的本意,可她仍挣扎着问了句:“除了你,另外五人是?”   张平之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除了顾影照师兄,其他四人你都认识,阮软、何殊瑶、苏小青三位师妹及熊抱豹师弟。”   别的她都不关心,一听到阮软这名字,宋芷昔便来了兴致。   他们去狩猎一猎至少都得花上大半天的时间,阮软不在,宋芷昔就只能去外面觅食了,哪怕只是为了自己这张嘴,宋芷昔都已经动了要跟着阮软一起去的念头,更何况这场狩猎还极有可能会附赠野炊,宋芷昔只当是去春游踏青。   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可要自备干粮?还是阮软师姐当场烤灵兽肉?”   张平之哪里不知道宋芷昔那点小心思:“自是阮软师妹现烤。”末了,他还不忘补上一句:“阮软师妹的烤灵兽肉可是一绝。”   已经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宋芷昔神色一正道:“明日什么时辰,在何处集合?”   “辰时一刻,就在咱们平日用膳的地方集合。”   宋芷昔点点头:“行,那我先告辞了,明日见。”   张平之亦笑着回道:“明日见。”   回房后,宋芷昔脱掉兽皮与中衣便钻进了软乎乎的被子里。   她趴在枕头上,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刚从藏书阁借回来的那本《杂经》,结果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生发秘方。   这个秘方很简单,不过是把二十来种低阶灵草以特殊的手法搓成丸,吃下去便在一夜间生出乌黑浓密的长发。   宋芷昔是个行动派,立马就开始干起活来。   她另一个储物戒里装满了乱七八糟的中低阶灵草,这二十多种低阶灵草她恰好都有。   不到半小时的工夫,她便按照那《杂经》中所述,用灵气包裹着手掌,搓出了一个乌漆嘛黑的小药丸。   不知道怎么的,宋芷昔突然就想到了小时候看过最老那一版的《济公》,济公每次挤眉弄眼在身上搓出来的也是这么一坨黑黑的。   想着想着,她突然就觉得没什么胃口了。   算了,为了头发,她豁出去了。   两眼一闭,乌漆嘛黑的小药丸就进了喉咙里。   宋芷昔是个脑补小能手,好端端一颗药丸被她脑补越恶心人,可当她一想到明早便能摆脱这发型,心情又莫名好了起来。   女孩的快乐就这么简单,她又弯着唇瘫在了床上。   刚来修真界的时候她不懂,为什么修炼时就一定要盘着腿打坐躺着和瘫着都不行,被她烦多了的李南泠也开始思考起了这个问题,然后便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来研制如何能够躺着修炼,正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给研究了个透彻。   现在,不论李南泠还是宋芷昔,都已经习惯了用各种奇奇怪怪的咸鱼姿势来修炼。   宋芷昔最喜欢的一种便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由于太过舒服,她经常练着练着就睡着了,今晚也一样。   宋芷昔醒来的时候已是卯正二刻,也就是早上六点半左右。   筑基期的修士不眠不休的蹦跶个三天三夜都没事,也就宋芷昔特殊些,每天都会习惯性地睡上一两个小时。   她悠哉悠哉地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爬下床,半眯着眼走向梳妆台。   当她完全将眼睛睁开,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倒影时,仿佛有什么东西“咔”地一声在她耳畔裂开了。   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一定是我眼花,还没睡醒。”   她索性狠下心来,又朝自己狠狠扇了个耳光。   “嘶~”   痛到直抽气的她怔怔望着镜子里傻逼一样的自己,竟两腿一瞪,直挺挺地栽在了地上。   这莫非就是她强行成为一个富婆后所要付出的代价?   -----------------   辰时一到,宋芷昔便蒙着脸鬼鬼祟祟摸到了昨晚与张平之约好的地方。   她并不是来的最早的那个,不远处的木棉树下早已立了两道修长的人影。   其中一个恰是穿着淡青色窄袖劲装的张平之,可别说,他身段还真不错,这么看不清脸的情况下远远望着,倒莫名有些令人心动。   不过,现在是想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时候么?   宋芷昔暗暗唾弃自己。   另一道身影正背对着宋芷昔,反正一眼看过去就觉陌生,宋芷昔也没管那么多,一把拽住张平之就往旁边小树林里拖。   宋芷昔来势汹汹,瞧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采草大盗呢。   修为高出她不少的张平之登时被这气势给唬住,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瞪大了一双眼,紧张兮兮地盯着宋芷昔看,连带那张并不算白皙的普通路人脸也染上了一丝红晕。   不知该怎么开口的宋芷昔与张平之大眼瞪小眼,瞪了老半天后,才用干涩的声音挤出一句话;“张师兄,我有事相求。”   气氛莫名的沉重是怎么一回事?   连胡思乱想都不敢有的张平之忙追问:“何事?”   宋芷昔内心很纠结,她又想说又怕被嘲笑,更怕从此成为一个笑话。   一想到这里她便深深叹了一口气,目光从所未有的坚毅:“你先答应我不准笑,我再告诉你。”   本还一脸迷茫的张平之莫名其妙就被宋芷昔情绪所感染,他同样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并且万分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宋芷昔还是很纠结。   这人长得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应该是个可靠的吧。   纠结老半天后,宋芷昔终于松开了紧紧拽着他胳膊的手,一把掀开遮住自己脸的面纱,生无可恋地道:“我想找你借把剃须刀。”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噗!哈哈哈哈哈!”   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笑声响起,吓跑了停在枝头上张望的雀儿,连一脸淡漠立于木棉树下的那人都不禁露出了个懵懵哒的表情。   张平之正拍着大腿狂笑,腰都快直不起了。   昨日那个野兽派的小师妹突然进化成了个满脸络腮胡的粗犷大汉,也不知到了明日又会变成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来。   被这笑声刺激到的宋芷昔简直气急败坏,什么都顾不上了的她一脚踹在张平之身上:“说好了不准笑的!”   差点笑断气的张平之这才捂着肚子站了起来。   他已经无法直视眼前的师妹,憋笑憋到浑身都在抖的他从颤抖着储物袋里取出一套修剪工具来,那修剪工具被一个做工考究的盒子给装了起来,零零散散好几件,只看一眼宋芷昔便觉眼花缭乱。   早已经哭过好几遍的宋芷昔简直不要太郁闷,若不是实在翻不出能用来刮胡子的工具,她也不用大清早的跑来受这个气。   也不知究竟是笑够了,还是终于良心发现了,恢复正常的张平之开始认真指导宋芷昔刮胡子。   眼见那两寸长的络腮胡们纷纷落了地,露出宋芷昔白皙滑嫩的下颌时,一直围观指导的张平之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宋师妹,你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   宋芷昔目光幽幽扫他一眼:“无可奉告。”   怎么办?   张平之觉得自己又忍不住想笑了,可这未免也太不厚道。   刮完胡子的宋芷昔仍在忧心忡忡的想,她以后该不会每天都要刮胡子吧?   一想到这个,她便突然觉得人生灰暗。   难道是上天眼红她轻轻松松得了这么大一笔巨款,想要她拿这个来偿还? 第4章 〇〇④:我真的不干净了 我不会对你负……   宋芷昔神思恍惚,走路都像风似的在飘。   她独自一人沉浸在难以言喻的悲伤里,并不曾发觉人都快要到齐了。   今天的她其实很是耀眼,头发被打理得异常别致好看。   刘海依旧是层次不齐的狗啃式,鬓角的杂毛们却都已用刨花水服服帖帖的给梳了上去,后面那些齐肩长的发也都被规整的盘了起来,像极了奥黛丽赫本在《罗马假日》中剪的那个短发,总得来说,除开她那突然长出来的络腮胡,颜值已恢复了六分。   后面来的每一个人几乎都被她吸引住了目光。   她却两眼发直,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苏小青是挽着阮软的胳膊一同过来的,她一眼就瞧见了木棉树下那抹雪白,正要松开阮软的胳膊去与那人打招呼,便捕捉到了那人落在宋芷昔身上的古怪视线。   她没由来的慌了神,目光顺着那人视线望去,这才发现宋芷昔竟生得这般好看!远远胜过那素来自诩美貌的何殊瑶!   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来。   又有哪个女子会不去在意自己的容貌,哪怕是修了仙也一样。   苏小青自知生得平凡,不该去肖想那谪仙一般的人,可她就是不甘!   阮软瞧宋芷昔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倒是真有些担心,忍不住传声悄悄问了问一看就知情的张平之。   “阿昔师妹究竟怎么了?”   阮软不问倒好,一问,张平之又是一阵爆笑。   快乐怎能他一个人独享。   实在憋不住了的张平之低头附在阮软耳畔道:“宋师妹她……”   苏小青也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偷听。   听完后,她同样发出一阵大笑,并且十分夸张地道:“阿昔!你什么时候长胡子了啊!可别是男扮女装罢?”   张平之有些无奈,他不是什么多嘴的人,本就只打算说给乖巧软糯的阮软听,哪里想到苏小青不仅凑了过来偷听,还要弄得人尽皆知。   啧。   这苏小青实在是……   至于明明能传音,张平之又为何偏要贴在人小姑娘耳畔说悄悄话,还不是因为他喜欢阮软那小姑娘,在找机会与她亲近。   本还像游魂一样的宋芷昔突然“刷”地一下转过了身,她目光幽幽盯着苏小青,皮笑肉不笑道:“再笑,我就让在座的各位都长出胡子来哦~”   苏小青连忙闭嘴,连阮软都赶紧捂住了自己圆润的下巴,只有何殊瑶仍一脸高贵冷艳地用眼角余光在瞥同样维持着高冷形象的顾影照。   如果宋芷昔能够分出心去看一看身边的队友,她一定会一眼就认出,这个叫顾影照的男修正是昨晚在藏书阁遇到过的山寨版李南泠。   辰时一刻刚过,小队最后一名成员熊抱豹便也到了。   他不曾料到大家都来得这么早,一愣过后便瞥到了全然陌生的宋芷昔。   宋芷昔今日穿了件耐脏的靛青色窄袖齐腰襦裙,明明是一身很随意的打扮,却因穿在了她身上而显得分外好看。   熊抱豹眼中划过一丝惊艳:“这位是?”   苏小青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能掰回一局的机会,又岂会轻易放弃,她连忙调侃道:“你义妹呀,不认识了?”   宋芷昔只觉苏小青今天莫名的有毛病,不论是看自己的眼神,还是说话的语气都透出一种古怪。   这种人出现在小说里往往都是给主角刷经验的工具人,宋芷昔对怼她一点都不感兴趣。   阴阳怪气就阴阳怪气呗,反正听了也不会少一块肉。   熊抱豹却老脸一红,想看又不敢看地瞅着宋芷昔,结结巴巴道:“宋师妹和昨日看上去好不一样。”   宋芷昔心情不佳也不想把气撒在这种老实人身上,只扯起嘴皮子勉强笑了笑。   还算有点良心的张平之轻咳了一声替宋芷昔解围:“既然人已经到齐了,便出发罢。”   犀角兽常出没在云华门山脚下的迷雾森林里,迷雾森林中并无什么危险的妖兽,连犀角兽都算得上是食物链里的顶级掠食者。   可即便如此,也并不说明此去就一点危险都无。   迷雾森林地势复杂,常年浓雾弥漫,其中不知滋生了多少喜阴的毒物,空气里虽未掺毒,却有无数毒虫蛇蚁在暗中蛰伏,就更别说那些无处不在的地下空洞,一不留神人就不知摔到哪儿去了。   张平之是这里的大师兄,他入门最早,其次是顾影照,他辈分排第二,实力却最强。   对迷雾森林熟悉到像是回到了老家的张平之走在最前方带路,顺便还缠住了宋芷昔好感度最高的阮软。   阮软对其他人都无好感,慢吞吞一个人走在了队伍最后。   她像个刚进城的土包子一样,好奇得到处张望。   迷雾森林这名字虽取得简单粗暴,倒也名副其实,一眼望过去,白茫茫一片全是雾。   许是这一路看得太嗨了,走着走着,她便不小心加快了步伐,撞在前面那人的后背上。   也不知那人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背居然硬得像钢筋铁板一样!   宋芷昔只怀疑,再用大点力,她的鼻子就该废了。   宋芷昔正两眼泪汪汪地揉着鼻子。   那被她撞了一下背后,便明显浑身僵硬的人缓缓转过了身。   哪怕是再活五千年,宋芷昔都忘不掉那人此时此刻的眼神。   三分惊恐,三分嫌弃,三分恼怒,再加一分杀气。   仿佛宋芷昔是什么携带致命病菌的远古凶兽一样。   这么遭人嫌弃,对宋芷昔而言还是头一次。   她其实很好奇这位仁兄究竟是如何做到将情绪调整得如此层次分明。   盯着那位仁兄看了好一会儿后,宋芷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这人竟是昨晚在藏书阁里遇到的那山寨版李南泠!   山寨版李南泠顾影照穿了一身奔丧似的白衣,广袖飘飘的立在迷雾与山风之中,倒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仙气。   他其实生得格外出挑,只可惜宋芷昔是与李南泠那种妖孽朝夕相处过整整十二年的女人。   一切男色在她眼中都成了浮云。   啧。   宋芷昔愈发得心情不好,也不知这究竟是造的什么孽呦~   顾影照却冷着脸半天没说话。   宋芷昔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蹭蹭蹭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顾影照目光仍刺在宋芷昔脸上,却一言不合脱起了衣服。   一件绣着银色祥云纹的纯白外衫就此落到了地上。   宋芷昔有点懵,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白衣,又抬头望了望正目光不善瞪着自己的顾影照。   这种眼神于宋芷昔而言实在是陌生。   仿佛在说:你特么欠了我一个亿,还了八辈子都还没还清,到底是要怎样!   宋芷昔有点方,还真怕会莫名其妙的挨上一顿揍。   毕竟在修真界并没有不能打女人这一说法,男女约架斗殴乃是常事。   顾影照的声音已冷冷飘了过来“换!位!置!”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听听~   这什么语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宋芷昔刨了他家祖坟在上面蹦迪呢。   本还憋了一肚子气的宋芷昔顿时就怂了。   本着以和为贵的原则,她决定不与这个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一看就很能打的筑基中期剑修一般见识。   毕竟,她才筑基初期,还都是靠各种丹药灵泉给堆出来的那种废物。   宋芷昔一脸乖巧地点了点头,动作利索的和顾影照换了个位置。   面对比自己强大不知道多少倍的对手,认怂才是硬道理。   等宋芷昔换好位置再抬头的时候,突然发现,刚刚还走在前面的队友全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意识到自己遇到麻烦了的她瞳孔骤然一缩,又猛地转身望去,想看顾影照是否还在,却恰好与顾影照的眼神撞个正着。   很好,并不是只剩下她一个人。   见顾影照还在,宋芷昔才稍稍安心。   可很快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宋芷昔甚至都未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便一阵自由落体,摔在了某块坚硬的土地上。   她是背着地的。   这可比刚刚撞了鼻子痛个好几倍。   宋芷昔不禁闷哼一声,才准备从地上爬起,便又顿觉眼前一黑。   一个死沉死沉的男子就这么砸了下来把她当做人肉垫背。   那一霎,宋芷昔只觉自己骨头都要被压散架了。   “艹!”宋芷昔再也忍不住的爆了句粗口。   被压得快要吐血的她忙出声吼道:“还发什么愣!快点爬起来啊!老娘都要被你给压死了!你其实是个两百斤的大胖子吧!”   那人颤颤抖抖,手忙脚乱地从宋芷昔身上爬了起来,却在手掌撑地施力时抓到了两个不该抓的东西。   “……”宋芷昔气得直抽气。   气红了眼的她再也顾不得自己究竟打不打得赢人家,一脚便将已经僵成石雕的顾影照给踹到了一旁,再腾地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顾影照显然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缩成了一团,正满脸戒备地盯着宋芷昔。   宋芷昔简直气到没话说。   被占尽便宜的明明是她好嘛,还搞得像是她要对他霸王硬上弓一样。   顾影照神色复杂地盯着宋芷昔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憋出一句道歉。   宋芷昔冷哼一声,她才不接受。   尔后,又听顾影照扭扭捏捏地道:“但……我不会对你负责的。”说着说着,他好像又突然有了底气,表情严肃中透着坚毅:“除此以外,你不管是要灵石,还是要我的命都可以。”   emmmmmm   宋芷昔气极反笑,她索性步步逼近,直至将顾影照逼得退无可退后,才伸出手来在他胸口狠狠揪了两把。   她勾起嘴角,邪邪一笑:“扯平了。”   “……”顾影照整个人都已经石化。   他伸出手颤颤巍巍指着宋芷昔:“你!你,你……”   却“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他仿佛整个人都已经坏掉了,又一言不合就脱起了衣服。   当他脱掉最后一件衣,露出大片胸肌时,宋芷昔也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吓得往后一弹,满脸戒备地捂着胸口道:“你!你要干什么!”   顾影照却什么都没说,直接掐了个火诀,一把烧掉那些被他脱掉的衣服。   好嘛~搞了半天又是被嫌弃了。   已经摸清顾影照意图的宋芷昔也不怕了,她两手环胸靠在墙上,轻描淡写道:“刚刚你手还碰到我胸了,依我所见,还是砍了吧,反正都已经不干净了。”   宋芷昔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顾影照。   他突然又回想起了那种不同寻常的软绵触感,顿时就打了个冷颤,连忙掐了个水诀来清洗双手。   “还有胸口,胸.也被我掐了,后背也被我撞了,你干脆烧一桶热水直接洗个澡好了。”   可别说,顾影照还真有这个打算,只不过宋芷昔在,他不好办。   宋芷昔话音才落,他们先前掉下来的那个洞口又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宋芷昔忙着调戏顾影照没察觉到。   顾影照则彻底沉浸在了一种“完了,我真的不干净了”的古怪氛围之中。   等他们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之后,一切都已经晚了。   张平之几人不知何时刷刷站成了一排,一个个目瞪口呆。   他们来得还真是时候。   顾影照上身光溜.溜,一副悲愤欲死的可怜样。   宋芷昔则双手环胸懒懒散散倚在墙上,只差在脸上写着“我是流氓”四个大字。 第5章 〇〇⑤:围攻一只妖兽 果然,所有雄性……   静。   死一般的静。   宋芷昔沉默半晌,才结结巴巴开口解释着:“那个……你们别误会。”   解释等于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张平之和熊抱豹十分上道地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我们都懂”的眼神,并且默默向后退了好几步。   强行挤到了最前方的文殊瑶一脸不敢置信,站在她身侧的苏小青则半天没说话。   洞内很窄,勉强能让四人并排挤下,个子最矮动作又最慢的阮软自然被挡在了最后。   张平之与熊抱豹各退了好几步,这才给她留出一点空间。   她连忙探出脑袋去看,却被眼疾手快的张平之给一把拽住。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阮软师妹乖~别看,莫污了眼睛。”   情急之下他都忘了传音,虽然声音压得很低,可大家都是修士,全都耳聪目明的,这效果不亚于贴在每个人耳朵上说。   宋芷昔还没放弃挣扎:“真的是误会……”她又侧身指着顾影照:“刚刚,刚刚他衣服弄脏了!”   顾影照并不配合,垂着头委屈又别扭地抠着墙上的石头。   在座的各位没一个信她鬼扯。   特别是那两个男修,看她的眼神已经隐隐有了变化,弄得她像是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女一样。   百口莫辩的宋芷昔仰头望天,无语泪凝噎。   又过了好一会儿,顾影照才终于从惊吓中活过来。   他看都没看宋芷昔,只盯住满脸同情望着他的张平之:“张师兄,你们刚刚去哪儿了可有发现犀角兽的踪迹?”   宋芷昔给他甩了个眼角飞刀。   现在还转移话题个毛啊!   不趁热打铁解释清楚点,到时候还不得越弄越复杂。   张平之神色一变,这才想起,他是来猎兽不是来看八卦的。   他正了正神色道:“尚未发现。”   话题还真就这么被转移了。   张平之又开始说他们是如何发现顾影照与宋芷昔突然消失不见,又如何找到现在这个洞穴……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话。   趁着张平之说话的空当,顾影照也已重新穿好了衣服。   再也没人继续扯着先前的话题不放,到底还是猎妖兽换灵石最重要。   宋芷昔只觉自己世面见得少,果然还是不够了解这个世界。   爬出去后,宋芷昔再也不敢一个人走在最后。   她直接无视张平之的眼刀,一把挽住阮软的胳膊走在最中间的位置。   张平之则依旧走在最前面,熊抱豹紧随其后,然后便是并排前行的宋芷昔与阮软。   本不算熟悉的苏小青与何殊瑶也抱起了团。   顾影照则依旧垫后,一是他修为高实力强,二则是为了防再有哪个不长眼的女人又撞上他,毕竟他出门只带了一身换洗衣物,再脱下去,他便只能光.着身子跑。   在这浓雾弥漫的森林里实在不敢御剑飞行,又得随时堤防看起来像平地的地下空洞。   如此一来,他们进展着实慢。   又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工夫,也就是半小时左右,一行七人终于抵达迷雾森林腹地。   走在最前的张平之终于停下步伐,朝众人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后,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头已经死透了的低阶灵鹿。   这头足有一米八高的灵鹿是修仙界最常见的肉畜之一,它肉质鲜美的很,不仅犀角兽爱吃,连绝大多数人修都喜欢得紧,最主要的还是价钱也亲民便宜。   摆好灵鹿肉后,大家一起敛去气息,躲在了一棵有三人围抱那么.粗.壮.的参天巨树上。   那树枝叶繁茂得很,刚刚好遮去七人的身影。   宋芷昔又一次化身好奇宝宝,旁人都等得昏昏欲睡甚至有些不耐烦,她却两眼亮晶晶,看什么都觉有趣。   甚至还与阮软传音围绕这犀角兽聊了好久。   半个时辰后,本还平静的迷雾林中传来了一阵浑重的兽吼声,地面亦随之轻轻震动。   宋芷昔立马禁了声,睁大一双眼,兴奋地盯着那抹正在穿透浓雾的庞大剪影。   巨兽在一点一点地走近,属于四阶妖兽的威压亦随之传来。   宋芷昔突然有些紧张,心脏“砰砰砰”一通乱跳。   她下意识扫了眼身边的人。   大家看起来都很轻松,早就见怪不怪。   不是每个人都有宋芷昔这样的运气,明明是个杂灵根,手上却从未沾染过鲜血,连筑基都只花了十年的工夫。   每个筑基期修士身下都躺着数不清的尸骨,有妖兽有邪修,甚至还有同门手足,连那看上去软绵无害的阮软都不例外。   可随着那犀角兽的不断靠近,宋芷昔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修仙的人难道都不怕臭吗?   宋芷昔是个经过菜市场禽肉区都会被薰得想吐的人。   她曾经以为羊这种生物是世界上最臭的动物,毕竟隔了几十米都能闻到一股熏得人脑仁发疼的膻味。   这犀角兽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果然一切不洗澡的动物味道都不会好闻到哪里去。   快要被犀角兽身上臭味薰得窒息的宋芷昔一脸痛苦地捏住了鼻子。   一直暗中观察她的那几人越发觉着这女人招人嫌了。   宋芷昔毫无察觉。   眼看那犀角兽停下来开始大口吃肉,张平之立马祭出藏在储物袋里的剑,如离弦之箭般携剑飞向犀角兽。   他的剑很快,快到几乎令人捕捉不到。   只听一声“哀嚎”,吃肉吃到一半的犀角兽背上便挂了伤。   奈何它实在皮粗肉糙,灌.满筑基修士灵气的一剑下去,它也仅仅是破了点皮,连血都不曾流下来,倒是张平之那把剑被卷了边。   在座所有人都不禁吸了口凉气。   犀角兽的皮竟坚韧如斯?   张平之虽不是剑修,可他到底还是门派长老的亲传弟子,用的剑自不会是便宜货。   连他的剑都刺不破,看来大家只能祭出本命法器上了。   第二个出手的是实力最强的顾影照,他和李南泠一样,同是杀伤力最强的剑修。   他一剑下去,那犀角兽顿时就见了血,可还是不够,依旧伤不到它的根本。   在它身上都已耗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没有人肯在这种时候选择放弃,索性祭出本命法器一起上!   只有真把这当做春游了的宋芷昔一动不动。   熊抱豹的本命法器是个比宋芷昔腿还长的黑色狼牙棒,他一声低吼,携着千钧之力的狼牙棒便这么砸在了犀角兽脑门上,一时间地都震了三震。   本以为会被砸得眼冒金星的犀角兽纹丝不动,甚至还朝熊抱豹翻了个白眼。   何殊瑶的本命法器是一把桃花扇,她一扇便有无数薄刃般锋利的绯红桃花席卷而来,花里胡哨的好是好看,却虽对犀角兽这种皮粗肉糙的造不成一点实质性的伤害,就跟挠痒痒似的。   苏小青的本命法器则是一匹茜色绸带,和哪吒的混天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主要是靠“缠”来杀敌,那身高三米的大怪兽连狼牙棒都不怕,还会怕这软的像拉面一样的绸带?   别想了,没用的。   最后一个上的是阮软。   宋芷昔怎么都没想到,她本命法器竟是一口锅!   一口黑漆漆乌沉沉的大炒锅!   阮软这小姑娘别是红太狼转世来来的吧!   这……实在是与她娇娇软软的外表不搭呀。   一直捏着鼻子用嘴呼吸的宋芷昔本不对她抱多大希望。   却忽听那犀角兽发出一阵痛苦的咆哮。   阮软一炒锅下去,犀角兽竟直接被砸断了角!   !!!   少女好锅法!   若不是还要捏着鼻子,宋芷昔必然会替她狂鼓掌。   每个人上去都丢了记绝招,犀角兽除了破了点缺了块角,依旧活蹦乱跳吃嘛嘛香,甚至还不忘低头再撕一口灵鹿肉。   这简直是在羞辱在座的各位。   除宋芷昔以外的修士们索性一起上去丢绝技。   顿时间,狼牙棒与剑乱舞桃花漫漫彩带飘天铁锅砸在正中间。   犀角兽终于怕了,不敢再偷偷吃东西,壮硕而敦实地缩成了一大坨,而那六人则都快累到吐血。   从小到大杀个螃蟹和小龙虾都觉自己威风凛凛的宋芷昔突然就后悔了,后悔自己这种弱鸡为什么要跟着跑来凑热闹。   大家又都围着犀角兽攻了一轮,犀角兽都还好好的。   再这么折腾下去,犀角兽不死,他们倒要被抽干灵气力竭而亡了。   索性丢了个阵法将那犀角兽围在原地,他们先飞回树上再从长计议。   对于宋芷昔的束手旁观,连阮软都有些感到不满。   宋芷昔却直接屏蔽那伙人或是鄙夷或是嫌弃的眼神,直勾勾盯住被困阵法里的犀角兽看。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她想快点离开,再这么拖下去,怕是得成为史上第一个因妖兽太臭而被憋死的修士。   她目光如刀,像个扫描仪似的一寸一寸盯着犀角兽看,最后将目光落在犀角兽两后腿之间的某物上。   自言自语道:它是公的耶~   苏小青今天本来就看宋芷昔不顺眼,她矫情偷懒耍赖就算了,在这种时候还装个毛的天真啊!   简直恶心!   姿态清高的何殊瑶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露出嫌恶的表情来。   阮软则有些茫然,她对宋芷昔略有些失望是真,却不觉她会是个这样的脑残。   其他三个男修则直接无视掉了宋芷昔这句话。   岂料,宋芷昔尾音尚在喉咙里打着转儿,人便已经翩翩飞了出去。   只见她在落地前一把拔.出插.在髻上的银簪,银光一闪,簪子化作一柄流光溢彩的长剑。   犀角兽两后腿之间那玩意儿就像切豆腐一样被割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震起尘烟滚滚。   左手仍捂着鼻子的宋芷昔一脸兴奋:“果然,所有雄性的弱点都在这里!”   阮软:(◎_◎)   何殊瑶苏小青:“……”   三名同为雄性的男修则不约而同夹紧了大腿。 第6章 〇〇⑥:实在是一言难尽 她怎么觉得自……   一声凄厉的咆哮传来,直震得人耳膜发疼。   与此同时,一股浓郁到能掀开人天灵盖的血腥味铺天盖地翻涌而来。   那股味太霸道,仿佛无孔不入,宋芷昔把鼻子捂得再紧都是在做无用功。   天生嗅觉灵敏的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薰死了,连大脑运转都开始变得迟钝起来。   而那被切掉命.根子的犀角兽则再也无法淡定,它彻底的疯了,不断嘶吼咆哮的它正红着眼怒视那个令它遭受如斯痛楚的罪魁祸首。   它要将她撕成碎片!   它要将她一口一口吞下!   暴怒的犀角兽宛如一道青灰色的飓风般席卷而来。   大脑已经无限迟钝的宋芷昔根本躲避不及。   犀角兽口中腥风已擦着宋芷昔脸颊而过,她胃里却一阵抽痛。   这次又是被犀角兽的口臭给薰的。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阮软即便想动身去救都已来不及。   犹豫间,便已有三道人影“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其中最粗.壮的那道“豹影”正以泰山压顶之势重重砸在犀角兽背上。   他可是名副其实的两百多斤的“大胖子”,又因常年筑体而修得一身钢筋铁骨,这么一砸,简直就像是从高空扔了个近三百斤的大秤砣。   “吼~”   犀角兽被砸得眼珠子都快爆了出来。   顾影照与张平之则分别包抄它前后,一人一剑劈下去,虽无法像熊抱豹一样以体重给它重创,却总算是将它给拖住了。   面对犀角兽血盆大口的宋芷昔正呆呆站在原地,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立于犀角兽头右侧的顾影照则冷冷瞥了她一眼,眼中满是不耐,不知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究竟要愣到什么时候。   感受到一股冷气流的宋芷昔下意识朝顾影照望去。   二人目光相交接的那一刻,宋芷昔突然一脸惊恐地捂住了嘴。   流露在她眼中的情绪太过强烈,像是想对顾影照说些什么。   顾影照淡淡睨她一眼,送去一个“什么都别说,给我闭嘴!”的眼神。   宋芷昔表情越来越慌的同时,还不断朝顾影照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来不及说,她便再也忍不住地张嘴吐了。   浓雾弥漫的林中恰有长风袭来,将本该呈喷.射状散开的黏.稠物吹得更高更远。   那一下犹如天女散花,劈头盖脸的糊了顾影照满头满脸。   霎时间血腥味与呕吐物刺鼻的酸臭味交织在一起,融合成了威力堪比化学武器的终极杀器。   “……”   所有人都再次惊呆。   就连犀角兽都暂时忘了痛,用它那笨笨的大脑瓜在想:“好奇怪啊,这群人类怎么又开始自相残杀了?”   一阵沉默中,顾影照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堪比阮软那口大炒锅锅底的灰。   眼看犀角兽又要暴动,位于它身后的张平之赶紧反应过来,又一次布了个阵将它困在原地。   宋芷昔还在吐,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什么都已经顾不上,胃里翻腾得像烧开水一样。   她只想吐,把肠和胃统统都给吐出来。   自顾影照离开后便密切关注着这一切的苏小青骂骂咧咧道:“这个宋芷昔究竟想干什么!”   何殊瑶则已经姿态优美的飞身至顾影照身侧。   她想了半天都没想到该如何去安慰顾影照,菱唇微张,嗫喏半晌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顾影照却因受不了这等刺激而匆匆御剑逃离,徒留何殊瑶一人杵在原地咬唇跺脚。   顾影照人都已经跑了,苏小青这才一脸懊恼的下了树。   她现在是越看宋芷昔越觉不顺眼,走至宋芷昔身边时终于开始破口大骂:“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打一开始就在不停吸引顾师兄的注意,以为自己长了一张颇有几分姿色的狐媚子脸就能勾搭上顾师兄?也不想想顾师兄是何等出尘之人,又岂会看上你这等货色!”   吐到天昏地暗的宋芷昔实在没力气去骂人。   她最烦的就是这种花痴女,都已经是个筑基期修士了,能不能别一天到晚恋爱脑!   可去你大爷的勾搭!正版老娘都不稀罕,更别说这盗版山寨货!   何殊瑶也不知何时插.了进来,却没直接开骂,看似关心实则阴阳怪气地问着:“师妹莫不是有了身孕了?否则,堂堂一个筑基修士怎么还会被妖兽血给薰吐,实在是受不了这味道觉得恶心,也可以封住嗅觉的呀。”   宋芷昔呵呵哒的同时抓住了一个关键词。   封住嗅觉?   原来还能自觉封住嗅觉!   李南泠可从没教过她。   也是,若李南泠在,也轮不到她去上阵杀妖兽。   神思恍惚间,被困阵法中的犀角兽又开始发狂了,它不断撞击咆哮着。   犀角兽身下伤口虽大却不致命,要等它流血流到丧命还不知得到什么时候。   阮软也不知何时杀了过去,那阵法只困得住里面的犀角兽,挡不住外面想要杀去的修士。   只见阮软抡起大炒锅,残影闪过,漆黑漆黑的锅底便已经与犀角兽伤口的横截面紧密相贴在一起。   犀角兽白眼一翻,四脚朝天倒在了地上。   万万没想到犀角兽竟被她一锅就撂倒了,阮软杏眸放光两眼亮晶晶,猛地转身对已然吐了个干净的宋芷昔道:“阿昔你说得对,果然要找准弱点!”   宋芷昔擦了擦嘴,朝她竖起大拇指。   “做得不错,若能把你那口铁锅加热烧得滚烫效果会更好。”   一想到那个场景阮软眼睛便睁得溜圆,眼中浮现出奇异的神色来。   一直暗中观察的张平之嘴角抽搐,突然觉得女人都好可怕。   张平之与熊抱豹开始想办法分解犀角兽尸体了,阮软则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装了热水的水壶递给宋芷昔。   直接被宋芷昔无视掉的那俩儿女修无架可吵,便也加入分解犀角兽的行列。   却有个问题始终都得不到解决。   犀角兽的皮实在太厚,哪怕它已经被撂倒,他们依旧找不到可下手之处。   熊抱豹那张威严敦厚的脸皱成了一团,难道真要从那里开始剖?   他目光落到犀角兽某血肉模糊之处,鬼使神差地从缺口处开始划刀,本坚硬厚实如土地的兽皮轻轻松松被切开了。   熊抱豹登时就瞪圆了那铜铃般的大眼睛,也一脸兴奋地吼道:“果然要找准弱点!”末了还不忘夸赞宋芷昔一番:“不愧是宋师妹!”他显然和阮软一样,也被宋芷昔给俘虏了。   宋芷昔端正了身体,一脸谦虚:“谬赞谬赞。”   “……”   张平之突然就想丢下这伙人,去与顾影照为伴了。   实在是……   一言难尽!   喝下热水的宋芷昔已经舒服很多。   阮软盯着她看了几眼,突然道:“阿昔师妹可有带换洗衣物?”   宋芷昔那一下实在吐得太过凶猛,不仅仅是顾影照遭了殃,连她自己的衣服都被弄污了。   宋芷昔点点头。   开玩笑,她可堆了整整三百平的衣服首饰,只是其中大多数都过于华贵,并不适合她这种想低调修仙的姑娘穿。   阮软又笑了笑,愈发像颗软乎的糯米团子:“那我陪你去换罢?”   宋芷昔点头,二人便抛下众人躲到迷雾深处换衣服去了。   宋芷昔左右手分别戴了个储物镯,其中左手上那个看似普通的银丝缠花嵌玉镯中装得全都是衣饰,她毫不设防地从中取出一件相对低调的藕荷色窄袖对襟襦裙,正准备让阮软帮忙拿着,阮软便已微微皱起了眉。   她目光落至宋芷昔已经被袖子给遮住的左手腕上,纠结老半天,才软声提示道:“财不可外露。”   宋芷昔其实不是很懂,她这富婆明明都已经很低调了,怎么还会被说炫富。   看到宋芷昔那茫然的眼神,阮软便知道她这还啥都不知道。   阮软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开了这个口,索性说清楚点好了。   她指了指宋芷昔左手腕:“大家用的都是储物袋,储物袋最多也就十方大小的空间,而储物镯储物戒这些法宝级的至少有百来方的空间,贵重得很,金丹修士都不一定能够拥有。”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修仙界的险恶远远超出宋芷昔想象。   前世的她生在红旗下打架斗殴这等小事都不曾亲眼目睹,穿越后的她又有李南泠这尊大神庇护更是不知民间疾苦,就连当日与陆婉仪对峙谈条件的时候也不是她贪,而是她真对灵石没点概念,不知十万中品灵石竟有这么大的价值。   在阮软的提示下,修仙小白宋芷昔愣了好久才恍然大悟,连忙笑着开口道谢。   阮软微微颔首,望向宋芷昔的表情颇有些复杂。   也不知她究竟是打哪儿来的,这般的不谙世事,只怕将来会吃大亏。   换完衣服后张平之等人便已将犀角兽给分好了,共有七份,其中宋芷昔算是功劳最大,被分到的东西便也最多。   宋芷昔对这些东西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特别是听熊抱豹一脸兴奋地说,她那份东西值十五块下品灵石时,宋芷昔更觉没什么意思。   她储物链里的灵石最差都是中品,她来修仙界的这十年中都还不曾见过下品灵石,也不知力气稍微大点会不会就给直接捏碎了。   有白送来的灵石,宋芷昔倒也不会真傻到去拒绝,只是她记住了阮软说的话,不敢再随意暴露自己的储物法宝。   她将分来的东西交到阮软手上,笑着道:“阮软师姐我没储物袋,先放你那儿可好?”   阮软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她先前还在替宋芷昔担心,怕宋芷昔缺心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将那些东西收入储物镯呢。   时辰不早了,加上顾影照也不在,便没在迷雾森林里野炊。   宋芷昔可谓是相当遗憾,毕竟,她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其他人都回门派兑换灵石了,宋芷昔想着以后也不会再参加这些,便将东西交给阮软代兑换,自己则去了云华门下的集市。   她想买个储物袋再顺便逛逛。   转身的那一刹,宋芷昔又收到了阮软的传音:“师妹,记得再买把普通点的飞剑,你那地阶上品的飞剑可是元婴修士见了都会眼红。”   那时候所有人都被宋芷昔那惊天一剑给唬住了,加上这剑本身也做得低调,其他人便没注意到她手上那柄剑竟是这么牛逼哄哄的高档货,也就阮软注意到且认了出来。   宋芷昔之所以能够这么轻轻松松切断犀角兽子孙.根,不仅仅是因为它脆弱,更主要还是手中武器给力,她即便是冲着犀角兽头去砍,同样也能体会一把削铁如泥的快.感,所以说,仙路茫茫是条逆天路,若无过人天赋与滔天财势往上走一步都难如登天。   宋芷昔突然很囧。   她怎么觉得自己就是一头行走的肥羊,只差在脖子上挂个牌子写着:快来打劫呀! 第7章 〇〇⑦:富婆的买买买日常(捉虫 宋芷……   宋芷昔正甩着手在集市上乱逛。   这里距离云华门虽近,却不属云华门管辖,算是雍州这一块最大的散修的集中地,因此,它还有个名字叫做散仙集。   散仙集共有六条街。   三条属中高档的商业街,有不少老字号在这里开分店。   两条是修士们摆摊叫卖的低档跳蚤市场。   最后一条街则是专门租给散修长住的宅地。   只是也不晓得这块地的地主究竟是怎么想的,竟不是建好风格统一的房子后再将房一间间的租出去,而是直接出租地皮,随那群散修去折腾。   散修们大都放荡不羁,建出来的房子也都千奇百怪。   有用黄金白银宝珠建成一座闪瞎人眼七宝楼的、有掘地百尺像地鼠一样挖了个地下宫殿的、有用啃完的灵畜骨头搭成一座散发出肉香的阴森骨屋的、甚至还有用灵气催生一棵参天大树直接蹲树上的……   一眼望去绝对找不出两座风格相近的建筑。   宋芷昔就像那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看得目不暇接。   她很喜欢其中一个用大大小小不同海螺和贝壳堆集而成的房子,房子主色调是淡淡的蓝与明度不太高的灰白色,玲珑可爱的院子里摆满了淡粉色的珊瑚树。   住在这里,简直能生出一种自己就是海的女儿的错觉。   宋芷昔越往深处走天色便越暗,不多时火红的晚霞已染透半边天。   在这交织了红与金二色天光的照耀下,整条街梦幻得不像话,每一处都晕上了一层或深或浅的橘调,连带宋芷昔那张略嫌清冷的脸都沾上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她呆呆杵在原地,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误入童话世界的路人。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前世一句曾红遍网络的话。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修仙界这般浩渺无垠,仅一个九州就比地球大上近一倍。   那么九州界以外的其他地界呢?   它们又是什么模样?   宋芷昔头一次动摇了自己想要混吃等死的决心。   若能找到个志同道合的伙伴,一同探险游历各界似乎也不错。   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宋芷昔才缓缓收回心神来。   她步伐比刚才更快了,不到半小时便已踏入商业街的范围内。   这里又是另一副景象。   每门每户都挂了好几个做工精致的八角宫灯,建筑风格统一的青石板街道上稀稀拉拉站了几个修士,有男亦有女,无不光鲜亮丽,一看就知道都是些有灵石的主。   时间是真不早了,宋芷昔不再多耽搁,直奔一家装潢高档名唤珍宝阁的法器铺。   铺子很大,七零八落地歪了几个衣着统一的伙计,他们看上去年级都不大,十六七岁的模样,既有凡人也有刚入修真门槛的练气弟子。   率先发现宋芷昔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小伙子,他本都要趴在柜台上睡着了,却因不舒服的睡姿而让他麻痹了半边身,也正因此,他才会一睁眼便看到直突突往店铺内冲的宋芷昔。   可别看这些伙计年纪都还小,全都已经修成了人精。   那伙计一双耗子似的眼早在宋芷昔迈入门槛的那一霎,便已将她打量个遍。   不论她那看似低调实则灵光闪闪的衣裙,还是她那丝毫不露怯、一副老娘要买买买个够的气势,都足矣说明,她是个不差灵石的。   果不其然,伙计才迎上去,那不差灵石的女修士便豪气万丈地道:“把你们这儿最漂亮的储物袋和最好的飞剑给我拿出来。”   伙计的瞌睡虫早就不知飞去哪儿了,他气沉丹田应了声“好嘞~”便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去拿货。   考虑到扎根在雍州的都是些穷鬼,这儿所谓的高档店铺中卖得东西也比别的州差些。   储物袋倒还真有不少长得精致好看的。   飞剑则有些差强人意,最好的一柄也不过是玄级中品,关键长得还不如宋芷昔意。   她就喜欢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这飞剑品阶倒是过得去,只是通身黑漆漆乌沉沉的连个雕花都没,实在不好看。   宋芷昔皱了皱眉:“太丑了,换把好看的来,品阶比这个稍微低一点没关系,只要好看就行。”   反正她都有一把地阶上品的了,这把也就拿来做做样子,好不好用是其次,颜值才最关键。   宋芷昔如是想。   伙计又颠颠儿拿来一个托盘,托盘上分别摆着三把飞剑。   一把通体赤红,一把通体雪白,还有一把比较特别,像水晶一样透明,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铸而成的。   宋芷昔一下就被那把水晶剑给吸住了目光,忙拿起看了看。   水晶剑上绑有价码牌,上面不但标注了价钱,还写了剑名与品阶。   原来此剑名唤水沁,黄阶上品,标价两千五百下品灵石。   一流门派筑基弟子月供约莫是五十下品灵石一个月,加上每月的门派弟子固定收入,一个一流门派的筑基期弟子每月约能挣个八十块下品灵石,也就是说,一个一流门的派筑基弟子需不吃不喝攒上约三年的灵石才能买下这柄剑。   而市面上那些普通飞剑也都基本不超过三百块下品灵石。   这个价钱不可谓之昂贵。   可宋芷昔是谁?   一个一夜暴富的移动灵矿。   听到这个价,宋芷昔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撕掉了价码牌。   “就这把了。”她嘴唇微微向上扬起,似乎很满意。   盯着水沁上上下下摸索了好一会儿,她又道:“另外,我还要再定做个华丽的剑穗,最好也是半透明的,能与这水沁剑相搭配。”   伙计喜笑颜开点头如捣蒜。   末了,宋芷昔又指着柜台上绣工精致的储物袋道:“这个款的储物袋茜红、水红、朱红、丹红,绛紫、浅紫、明紫、鹅黄、天青……各来一个。”   她一口气报了四十多个色。   伙计早已惊得合不拢嘴,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壕的,却没见过这等穷奢极侈的。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朝身边另一个伙计使了个眼色,示意那伙计去仓库了给宋芷昔配货。   不同颜色的衣服就要搭配不同颜色的鞋包配饰,这是宋芷昔的穿搭原则,若可以,她简直想各个颜色各个材质的储物镯戒各来一个,只可惜那玩意儿太贵,一时间置办不齐。   只不过宋芷昔一下要的太多,同一款储物袋还真找不出这么全的色,要么等定做,要么就只能再多选几个款来把色号补全。   宋芷昔选了后者。   趁着伙计备货的空当,宋芷昔又在店内逛了起来。   除了在穿搭方面有些强迫症外,她并不是一个喜欢乱买东西的人。   既除开储物袋和飞剑并无别的要买的东西,她再怎么逛都生不出要购买的欲望。   围着大厅逛了大半圈的她刚准备回到贵宾室里坐着,目光便被展示台上一对镶嵌了淡粉色珍珠与贝壳花的羊脂白玉插梳所吸引。   这大概是整个法器铺内做工最精致的一样东西,像极了凡间皇室小公主的心爱之物。   不知怎得,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时,宋芷昔便想到了阮软。   她好像很喜欢梳那种垂在两侧的可爱发髻,这对插梳送给她,应该刚好能用上。   店中伙计无不被宋芷昔的壕气给震慑住,宋芷昔目光刚扫过去,便有个伙计谄笑着将那插梳从水晶柜内取了出来,双手奉到她眼前。   这对插梳名唤玉稚,是个防护法器,能在被人攻击时弹出一个半透明的防护罩,可抵抗元婴以下所有修士的攻击。   宋芷昔不知道的是,玉稚其实在这店里被摆放了很久。   有不少女修喜欢它的精巧可爱,却又被它与功效极不相符的价钱给吓得直撒手。   宋芷昔倒是越看越觉喜欢,完全不介意它近四百中品灵石的天价。   一块中品灵石虽约等于一百下品灵石,可一百块下品灵石所蕴含的灵气仍远远不及一块中品灵石。   如此一来,那些被标价中品灵石的物品就绝不可能会被等价的下品灵石买下。   甚至很多高阶物品都只能用中品灵石或上品灵石进行交易。   中上品灵石的开采量也十分稀少,特别是上品灵石,甚至到了要去拍卖行上才能一睹真容的地步。   宋芷昔只知道自己壕,却不知自己竟壕到了这种地步。   身在壕中不知壕的宋芷昔大手一挥,又买下了这对插梳。   这一趟她共花去六百多块中品灵石。   由于数额太大,宋芷昔甚至被请去办了个可享七折优惠的至尊VIP会员,那个尚未画好图纸的定制剑穗则被当做添头送给了她,此外,还给她找了五百八十块下品灵石。   如此一来,她也不必再特意跑去兑换下品灵石。   买完必需品的宋芷昔那叫一个红光满面。   她站在珍宝阁门口四处张望了一番,只觉对这三条长得一模一样的商业街提不起任何兴趣。   倒是那传说中遍地能捡漏的跳蚤市场对她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力。   毕竟她所看过的那些修真小说里,十本有八本会出现主角在小摊上遇到隐世高人或是深藏不露异宝的情节。   宋芷昔决定也去碰碰运气,指不定她就是下一个天选之女呢~   有句话叫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宋芷昔在跳蚤市场内晃荡越旧越焉巴巴。   和她前世看过的夜市没什么区别么,不过是换了一群穿古装的人守摊罢了。   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都快逛完了整个市场也没遇上所谓的高人和异宝,这使她感到十分气馁。   好气哦~   难道她就只能做个混吃等死的小富婆,注定成不了日天日地的修仙文女主?   宋芷昔不开心,分分钟想离开这里。   岂知眼看就要走出跳蚤市场了,她的目光却突然被一个摊位所吸引。   那是一个卖灵宠的摊。   摊上整整齐齐摞了好些个做工粗糙的铁笼。   笼中装得都是些最普通的灵兽,基本都属于没什么战斗力只能养来逗趣的那种灵宠,因此那些灵兽大都长得很可爱,特别是其中一个浑身雪白脸像猫耳朵像垂耳兔的小家伙。   看到它趴在笼子里卖萌的模样,宋芷昔只觉心都要化了。   她就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女孩,沉迷一切毛绒绒亮晶晶。   从前她也与李南泠共养过一只毛绒绒的小玩意儿,那小玩意儿可爱是可爱,只是寿命不长,活了短短八年便已寿终正寝。   它走得那天宋芷昔哭得眼睛都快肿成了烂核桃,甚至还因此被李南泠嘲笑了整整一年。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是个怪人,明明对什么人都不曾上过心,却将所有的爱与陪伴都交给了一只连话都不会说的毛绒绒小兽。   此时此刻的宋芷昔面上一派平静,心里却在嗷嗷嗷叫,眼睛都快变成了动漫里那种夸张的桃心状。   她就像丢了魂一样,不自觉迈开腿朝灵兽摊走去。   摊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瞧见宋芷昔正在朝自己摊位走来,便露出了个和蔼的笑。   “小仙子想买什么灵宠?”   宋芷昔手指那只眯着眼打哈欠的白绒绒小兽,眼睛一眨不眨:“这个。”   老者浑浊的眼珠子一转,开始睁着眼说瞎话:“小仙子可真是好眼光,这喵兔兽不仅生得玉雪可爱,经常抚摸它还能缓解压力有效预防心魔,高阶女修士几乎人手一只,价钱也不贵,也就三十颗灵珠一只。”   宋芷昔压根不信他说得这些鬼话,注意力完全被“喵兔兽”这三个字所吸引。   这名字未免也取得太敷衍了叭。   又像猫又像兔就叫喵兔兽,那若是又像狗又像猫岂不得叫汪喵兽了?   宋芷昔还真猜对了,隔壁笼子里那正埋着脸睡得天昏地暗的就是汪喵兽,长得像猫性格像狗还会汪汪汪叫,就这么简单粗暴。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的老者正要将喵兔兽从笼子里抓出。   宋芷昔的目光却被另一只丑不拉几的乌鸦所吸引。   那是一只成年男子巴掌大的乌鸦,浑身上下黑漆漆的不掺一丝杂色。   它没有像其他灵兽一样被关在笼子里,只被人在右爪上套了个银光闪闪的脚镣。   它正试图引起宋芷昔的注意。   本还安静如鸡的它在宋芷昔靠近的那一霎,突然睁开了那双漆黑的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宋芷昔看。   眼看老者就要抓住那只不断扭着肥胖的身躯来躲避的喵兔兽,乌鸦突然扬起脖子发出一声嘶哑难听的“嘎~”   宋芷昔下意识朝它所在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只乌鸦像疯了一样,不停地旋转跳跃。   一会儿劈叉,一会儿又有节奏的在笼子上踩踏,跳出魔鬼的步伐。   宋芷登时愣在了原地。   这熟悉的舞步,这风骚的走位……   不正是她奶奶经常跳的广场舞么!   那首歌实在太洗脑,宋芷昔甚至都在心里默默唱了出来。   女人没有错   都是男人惹的祸   见过一个爱一个   最后责任全归我   女人没有错   都是痴情惹的祸   看你潇洒地远去   任凭流言摧毁我   我的心里有团火   我的眼中是寂寞   ……   再也没有语言能够形容宋芷昔此时的心情。   这么多年了,终于又让她遇见一个同为穿越者的老乡。   她目光复杂地与那乌鸦对视着,半晌才出声:“你也是穿的?” 第8章 〇〇⑧:顾影照的flag 严修一会儿……   是了,这只乌鸦一定也是穿来的!   它前世要么是个大妈,要么是个广场舞狂热爱好者,却不知道怎么穿成了一只说不了话的乌鸦,只能以跳广场舞的方式来向同为穿越者的她求助!   至于乌鸦为什么会一眼就看穿她穿越者的身份?   她都能穿成一个修仙的,穿越成乌鸦的老乡怎么就不能有看穿一切物体本质的金手指了?   宋芷昔尽情脑补着。   乌鸦并不会说话,只呆头呆脑的“嘎”了一声。   宋芷昔无奈地看着它:“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嘎~”   “你是乌鸦又不是鸭子,干嘛总嘎?”   好不容易抓到喵兔兽的老者望向宋芷昔的眼神颇有些微妙。   小姑娘生得挺好看的,可惜是个傻子。   大抵是感受到了那老者的目光,宋芷昔颇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又指着乌鸦道:“老板,它什么价?”   果然是个傻的。   老者默默在心中想着。   这乌鸦连灵兽都算不上,就是凡间都随处可见的那种老鸹,今日摆摊前无意捡到了它,本想撞撞运气把它当成灵兽混着卖,没想到还真遇上了个冤大头。   思及此,老者简直要笑成了一朵菊花。   “这个可是稀罕货。”老者一脸高深莫测:“乃是上古神兽金乌的后裔。”   宋芷昔眨巴眨巴眼:“所以呢?什么价呀?”   老者岔开五指在宋芷昔眼前晃了晃:“这个价。”   宋芷昔突然炸毛:“五万灵石你怎么不去抢啊!”   “……”   这姑娘别真是傻子吧。   满头黑线的老者嘴角抽了抽,依旧维持着那副高深莫测的形象,又晃了晃手。   宋芷昔有些犹豫:“五百?”   老者仍是摇头。   宋芷昔的耐心已经被耗尽,实在不想与这糟老头继续纠结的她随手丢了五块下品灵石,便徒手拽断乌鸦腿上的锁链,转头走了。   那老者也是万万没想到随手捡来一只乌鸦都能卖出这个价,要知道,哪怕是宋芷昔最先看中的那只喵兔兽也就值三十颗灵珠。   还是他那被誉为九州第一铁公鸡的兄长说得有道理,为商就得奸。   ----------   宋芷昔顺着原路往回走,路过商业街时看到卖灵膳的酒楼便走了进去。   整个散仙集只有这么一家卖灵膳的店,生意自然是异常火爆。   宋芷昔运气不错,刚好还剩了张靠窗的桌。   胡乱点了两道招牌菜后,宋芷昔便将所有精力都放到了乌鸦身上。   她从新买的储物袋里掏出纸和笔,一一摆在乌鸦面前。   纸是普通的生宣,笔却是被改良过的炭笔,否则让一只乌鸦表演写毛笔字也太为难鸦了,毕竟连宋芷昔这样双手健全的人类都曾被毛笔折磨得死去活来。   “把你想跟我说的都写下来吧。”   “嘎?”乌鸦小小的眼睛里写满大大的疑惑。   宋芷昔挪了挪炭笔,一把塞.入它爪下:“还愣着干什么?写呀。”   在宋芷昔满怀期待的注视下,乌鸦一jio把炭笔折断了,并且送给宋芷昔一个“你有病”的眼神。   盯着那被折成两段的炭笔看了许久许久,宋芷昔神色才终于有了变化。   她一把掐住乌鸦脖子,笑容阴森可怖:“看来我还真花五块下品灵石买了只普通乌鸦呢~”   乌鸦一改折断炭笔时的嚣张跋扈,一对湿漉漉的小眼睛可怜巴巴瞅着宋芷昔。   这乌鸦也算有灵性。   宋芷昔叹了口气:“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小黑,黑黑,黑子,你自己选一个做名字。”   乌鸦一改先前可怜兮兮的模样,偷偷翻了个白眼。   很不巧,那白眼恰好让宋芷昔看到了,她笑得愈发灿烂:“待会儿让小二加个红烧鸦肉好了。”   乌鸦又秒变狗腿子,拼命拿脑袋蹭宋芷昔手背。   宋芷昔很是受用,眼神又和善了几分:“还是我来帮你选好了,就叫小黑?”   乌鸦一脸不情愿地摇摇头。   “黑黑?”   乌鸦继续摇头。   “黑子?”   这次,乌鸦直接跺脚抗议。   宋芷昔又叹了口气:“算了,给你取个有文化的,冥色、玄色、墨色、玄青,自己选一个。”   其实也没什么好选的,取来取去都离不开一个黑字。   乌鸦却一改先前的颓废,雀跃着选了“玄青”这么个乍听很唬人,实则仍在暗搓搓说它黑的名字。   暖色灯光下,宋芷昔正嘀嘀咕咕与玄青说着话。   说来说去都是在吐槽这家店的灵膳味道不好。   恰好站在这扇窗外的严修突然笑了下。   与他并肩的顾影照露出个不解的表情来,他顺着严修的视线望去,一眼便瞧见了正给乌鸦喂食灵膳的宋芷昔。   他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严修却指着窗内的宋芷昔道:“我在跳蚤市场里见过这女孩,生得倒是挺好看,怎就像个傻子一样呢,她花五块灵石买了只随处可见的乌鸦,还真当宝贝给供了起来。”   顾影照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目光仍落在宋芷昔脸上,甚至还仔仔细细将她端详了一番。   生得挺好看?   也不知宋芷昔究竟在自言自语念叨些什么,说着说着,她突然弯起了眼睛,朝窗外粲然一笑。   犹如春风拂面而来,神思恍惚间,顾影照仿佛看到一片山花烂漫徐徐开。   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他心间,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他只觉心口一阵微微的痒,像是羽毛轻扫过般。   他怔怔愣在了原地。   好像……是还挺好看的。   可再好看也都改变不了她卑鄙无耻的事实。   顾影照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严修则一脸激动地捏住了他的胳膊:“师兄!师兄!她对我笑了!她对我笑了!”   最后一个字还在嗓子眼里打着转,严修便已撇开顾影照,直往店内走。   顾影照简直一脸莫名。   她笑了又如何?哭了又如何?   至于这么激动?   他本该掉头就走的,可不知为何就是迈不开腿。   屁颠儿屁颠儿跑去的严修已一屁股坐在宋芷昔对面。   他若有条尾巴必然已经像狗一样摇摆起来了叭。   看到严修那副哈巴狗一样的德行,顾影照只觉碍眼。   师父说得没错。   女人果然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他顾影照就是死也不要变成这副德行!   顾影照暗自咬牙想着。   窗内成功与宋芷昔搭上话的严修朝顾影照招了招手。   三道目光同时落在顾影照身上,本想一走了之的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直至宋芷昔的目光与他对上时,他才有些懊恼。   顾影照不知道,他走进来的短短一分钟内宋芷昔究竟有多紧张。   她那颗心像是被放到油锅里炸一样的煎熬。   她不懂他这么一脸杀气腾腾的过来是要做什么。   是想揍她一顿?还是来找她赔灵石?   宋芷昔一脸警惕还有些心虚,目光与顾影照撞上又“嗖”地一下挪开了。   “抱歉。”一回想起那惊天一吐,宋芷昔便觉愧疚,好歹人家是来救她的,她却做了件这么恶心人的事。   想了想,她又补充上一句:“还有,今天多谢你了。”说着说着,宋芷昔耳根都红了。   没错,她脸皮是厚,可也不至于莫名其妙吐了人一身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影照面上并无多大变化,目光落在了宋芷昔绯红一片的脸颊上。   她生得很白,整张脸却并没什么血色,坐在那里不动的时候像极了师尊平日里摆弄的那些白玉雕件,也就笑起来的时候和现在还带着那么一丝人气。   顾影照又不禁在心中嘟囔着:她其实也没那么招人嫌。   严修一会儿看看顾影照一会儿瞄瞄宋芷昔,总觉这两人必有猫腻。   他忙给顾影照传音:“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呀。”   顾影照并不接他的话茬。   严修急了:“是我先看中她的!你可不能跟我抢!”   顾影照呵呵:“你眼光可真独特。”   独特么?   严修目光再次落至宋芷昔脸上。   这种笑起来像蜜一样甜的姑娘,怕也只有师兄您这样的面瘫恐女症不喜欢罢。   这种话,严修不敢当面说,只能默默在心里吐个槽。   因为顾影照的加入,氛围变得莫名尴尬。   那些灵膳的滋味本就不好,现在还有顾影照这么个煞神面无表情的在一旁看着,宋芷昔愈发没了胃口。   她随意找了个借口就带着玄青一起走了。   严修不满地在抱怨:“顾师兄,怎么你一来人家小姑娘就跑了。”   顾影照才不懂宋芷昔跑了关自己什么事。   他一脸莫名地望着远处宋芷昔落荒而逃的背影:“怪我咯?”   严修都懒得说话。   一来就像个讨债鬼似的瞪着人家,不怪你怪谁啊!   他可是连人姑娘叫什么都还没问到。   一想起这个严修就来气。   若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赢,还真想把顾影照给胖揍一顿,却全然忘了,人顾影照还是他自己给召来的。   宋芷昔一路疾走,出了散仙集便可御剑飞行,可她其实很不喜欢御剑飞行的感觉。   身为一个现代人,这种违反力学的事总让她觉得没什么安全感,毕竟脚下只有那么一柄两三指宽的剑,前后左右都是空气,连个扶手都没有。   故而每次御剑飞行宋芷昔都如履薄冰。   她觉着,自己似乎该置办一套飞行法器了。   回到云华门的时候刚好遇见阮软。   阮软笑吟吟朝她跑来:“好巧啊阿昔师妹~我才准备去找你呢。”   说着,她便从储物袋中掏出十五颗下品灵石,一把塞.入宋芷昔手里。   宋芷昔也没多说什么笑着收下了,而后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其实我也有东西要给你。”说着,那锦盒便落入阮软掌心。   宋芷昔满怀期待地望着她:“快打开看看~”   阮软不禁一愣,却还是下意识将锦盒打开了。   “这……”看到玉稚的那一刹阮软瞳孔明显缩了缩。   她见过这对玉插梳,亦是前去问过价却被吓得直撒手的众女修士之一。   阮软忙盖上锦盒往宋芷昔手里推:“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宋芷昔一脸不以为然。   “我不喜欠谁人情,你既告诉了我这些也成就了一段因果关系,若没有你出口提示,被别有用心之人看见,我说不定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若觉得我的命还比不上一对插梳,那便别收算了。”   她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滴水不漏,阮软都不知该如何去接,只忙不迭地摇着头。   见阮软神色有所松动,宋芷昔趁热打铁将玉稚分别插在阮软两侧的髻上,微微附身掰正她的脸看了看后,又趁机在她软乎的脸上轻轻掐了一把。   “不错,果然适合你。”   阮软张了张嘴,像是还想说些什么。   宋芷昔却捂着耳朵风一般地跑了:“你什么都别说!我不听!我不听!”   她这一下着实跑得突然,一下震醒了趴在她怀里呼呼大睡的玄青。   阮软则一脸无奈地望着,觉得那对插梳烫手极了。   一直都站在旁边,却始终被人忽视的张平之从树影下走了出来。   “马上就要门派比斗了,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每日都抽出些时间给她做指导。”   阮软眼睛徒然一亮。   宋芷昔还不知明天会有怎样的折磨正在等着她。 第9章 〇〇⑨: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明明初识时……   翌日清晨天刚亮,阮软便来敲门了。   宋芷昔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一脚蹬开了摊在床尾呼呼大睡的玄青,直奔房门而去。   快被宋芷昔一脚踢飞的玄青不满地“嘎嘎”大叫,本想冲过去在她脑门上狠狠啄上一口,可一想到她笑着说红烧鸦肉的凶残模样,玄青便怂了,又气呼呼钻入暖烘烘的被子里,报仇什么的,哪有美滋滋睡上一觉来得重要。   宋芷昔揉着眼睛一路乒乒乓乓往前走,待她走至门口时,瞌睡也几乎都被横在厅内的桌椅给撞没了。   沉重的雕花木门“吱”的一声被她推开。   被阻在门外的阳光争先恐后涌来,一时无法适应强光的宋芷昔不禁眯了眯眼。   屋外仍是一片繁花似锦,阮软站在红木棉树投射的阴影下,正提着个三层高的楠木食盒冲她笑。   她道:“早呀,阿昔。”收了宋芷昔一份不薄的礼,在称呼上,阮软不自觉与她拉近了些距离。   宋芷昔不禁怔了怔,揉眼睛的手落了下去,下意识回道:“早呀师姐。”   她不明白阮软怎么会在这个点出现。   她这人的起床气其实还挺大,可对着这么个软糯的小姑娘,她的脾气实在发不出来。   她目光又轻飘飘落在了被阮软提在手中的食盒上:“你来这么早是为了给我送早膳么?”   阮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笑着颔首,道:“是呀。”   有了这句话还管什么起床气不起床气的,宋芷昔两眼亮晶晶将那食盒给抢了去,像只馋坏了的小狗一样。   里面会有哪些东西呢?   宋芷昔嘴角两侧梨涡隐隐浮现。   一回想起阮软做得那些灵膳,她便忍不住要开始咽口水。   宋芷昔却忘了,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早膳自也一样。   果然,她抢过食盒不过两息的工夫,便又听阮软道:“你用完早膳记得来找我一同修炼。”   笑容尚未完全舒展开便僵在了脸上,宋芷昔简直一脑袋黑人问号。   咋回事?   她好像有点搞不清状况。   不应该是用完早膳后记得洗好盘子么?   找她一起修炼是个什么鬼?   许是宋芷昔脸上的懵怔太过明显,阮软一下便看穿了。   她用自己所独有的软糯嗓音将三月后门派比斗的事说给了宋芷昔听。   云华门每年都会举行一次门派比斗,与往年不同,这次的门派比斗可谓是相当重要。   只要进入前十,非但能得到进入紫萝秘境的名额,还有机会被门派长老收做弟子,除毫不知情的宋芷昔外,整个云华门的弟子都在为这次比斗做准备,包括昨日那场狩猎,也是其他六人为了多攒些灵石给门派比斗增添些获胜的筹码。   从今天开始,云华门弟子都不必再去上早课,该闭关的都去闭关了。   阮软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宋芷昔一起修炼,好报答她赠玉稚的恩情。   宋芷昔并没听说过什么紫萝秘境,却看过不少修仙小说,秘境这玩意儿无非就是用来捡宝及光明正大杀掉眼中钉的辅助场景,她既无捡宝的兴趣也没眼中钉,去了还指不定就被别人当做眼中钉给拔了,怎么想都觉不划算。   就更别说,这一切的前提是还得杀进前十。   她只想做条默默无闻的咸鱼,进前十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门派比斗这种事随便应付应付就好了,反正打不赢也不会被赶出去。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不然一天到晚想这想那的,还要不要活呀。   “不!不!不!”宋芷昔摇头似拨浪鼓,理不直气也壮:“多谢师姐关心,我既不想去探秘境,也没任何要拜师的想法,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不曾料到宋芷昔会这样说的阮软不禁皱起了眉头。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人还真没什么追求,只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安稳度过此生。”   阮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论探秘境还是拜师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变强大。   也唯有变强大了,才更好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立足。   弱,则被人抢夺,被人践踏,被人屠杀。   唯有强,才能够护得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一切。   一回想起从前所经历过的那些,阮软面上已覆盖一层寒霜。   她望向宋芷昔的眼神已彻底变了。   “我不知你究竟从何而来,可你既已身陷这修罗场一般的修真界,你便该明白,没有任何一人能够独善其身。”   她也曾抱着这样天真的念头,到头来那些天真却毁掉了她所重视的一切。   这种话不论是从谁口中说出都没阮软带给宋芷昔的震撼大。   她明明是个这么单纯无害的小姑娘……   宋芷昔只觉背脊发凉。   她甚至都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错了。   可她又究竟错在哪里?   错在不思进取?   错在只想当一条咸鱼?   她从来都不觉,大家都怎样她便该怎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和立场。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你非我,安知我之乐。   宋芷昔搂着食盒半天没吱声。   两人便这么不欢而散。   食盒还在宋芷昔手上,她却无一丝食欲,随手将其放置桌上,又钻进了暖烘烘的被子里。   她这种人果然还就只适合无忧无虑的躺着。   什么都别想了,睡吧,醒来又是个不一样的你。   宋芷昔这一觉怎么都睡不安稳。   她突然做了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21世纪。   阳光明媚的午后,未有停歇的聒噪蝉鸣声,以及那个穿着清爽白T对她浅浅一笑的温柔少年。   画面突然急剧转变,温柔少年与李南泠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那年杏花微雨,春光迷离,他一袭白衣,斑驳了树影。   明明初识时大家都那么温柔,为什么到了最后都会变成她不认识的模样。   明明……她只喜欢温柔的人啊。   --------------------------------   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便过完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宋芷昔再没长出胡子来,也再没见过任何阮软及任何一个她眼熟之人。   大家都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宋芷昔很无聊,整天带着玄青到处乱逛。   还好她养了只不那么无聊的鸟。   会偷偷翻白眼,会骂骂咧咧与她抢东西吃。   就这样其实也挺好。   门派大比前一天所有失踪人口又都出现了。   都快寂静成一片死地的云华门再度恢复往日的热闹与喧哗。   阮软仍未出现,张平之一大早就将宋芷昔从床上给拽了起来,拉着她去登云殿抽了一根签。   稀里糊涂间,宋芷昔听到了张平之惊讶的声音:“哎,你居然是明早第一场。”   宋芷昔这下可总算明白了,原来是用抽签决定明天的出场顺序。   宋芷昔倒是挺满意她抽到的这根签。   第一场就上也正说明,她若在第一场便输了,而那个打赢她的又屡战屡胜,她则可以一直咸鱼到最后,直到有人能把将她打败之人给打败,她才有翻身的机会。   但她会想去翻身吗?不可能的,咸鱼是不会翻身的。   云华门占地面积很大,筑基期弟子比斗的场地在一座被人以剑气削平的山头上,听闻那削平山头之人乃是千年前九州剑术排行第一的天才人物,只是已无人记得他姓名,就像已无人记得千年前的云华门也曾叱咤风云一样。   门派比斗的流程与宋芷昔前世所经历过的校园运动会并无太大区别。   同样是比赛前校长发言,校长发完言校领导发言,在这里则变成了掌门发言,掌门发完言长老发言。   果然,不论是哪儿的领导废话都贼多。   宋芷昔听得昏昏欲睡,一个并不算陌生的声音冷不丁在她身后响起来。   “好巧呀师妹。”   宋芷昔一激灵,连忙回头看去。   才发现,说话之人是个二十来岁的清秀男修。   男修目光灼灼盯着一脸迷茫的宋芷昔:“啧,瞧师妹这表情,莫不是已经忘了严某。”   宋芷昔本来是真忘了的,可一听他这说话的语气便又想了起来,忙摇了摇头,道:“记得的,你是三月前与顾师兄一同出现在散仙集上的那位。”   严修却得寸进尺,摆出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来:“到头来师妹还是忘了我叫严修。”   宋芷昔只觉膈应。   她本就不是一个跟谁都聊得起来的人,宁愿自己发呆都不愿和他继续鬼扯。   宋芷昔扯着嘴皮子勉强笑了笑,就当是给他做了回应。   然后宋芷昔的目光又开始到处乱飘,飘着飘着竟在黑压压的人群里瞟到了苏小青。   苏小青正站在离宋芷昔不远的侧前方,这个方位倒是能让宋芷昔365度无死角的观察她的表情。   可宋芷昔又不暗恋她,没事观察她做什么?   思及此,宋芷昔又挪开了目光。   严修还在她身后逼逼叨。   “师妹莫不是在找顾师兄的身影?”   宋芷昔没理他,眼神继续飘。   严修仍在道:“师妹可别白费心思了,顾师兄乃是去年乃至前面整整十年的魁首,决赛前他都不必出场。”   宋芷昔会意。   也就是说,他老人家直接被用来压轴了咯。   宋芷昔倒是能猜到顾影照实力不弱,毕竟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长得好看又冷冰冰的绝对是个厉害角色,可她没想到顾影照竟这么厉害,便忍不住出声感叹道:“我竟不知顾师兄这么强。”   严修抬了抬下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顾师兄乃金属性天灵根,天生就是练剑的好苗子,他这样的资质即便放到九州第一的昆仑也都能排得上号,更别提他还生来便灵窍全通。”   这下宋芷昔又不懂了,他既有这么好的资质,怎么还落到云华门这么个破落地。   不待宋芷昔开口去问,严修便解答了宋芷昔的疑问,他自顾自说着:“当年咱们门中那位凌虚子仙尊可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将他从一群老怪物手里抢了过来,顾师兄可是振兴咱们云华门的希望。”   能被称作仙尊的都是出窍期以上修为的大能了,或是分神或是合体,修为再往上走九州界的灵气贮备便已不够用,只能飞升到更高一级的界里,因此在这九州界上,合体期便是整个地界最牛叉的大佬。   宋芷昔对这个世界也不是一无所知,凌虚子这种分神后期大佬她也早有耳闻。   放眼整个九州界也就仅有五个出窍期以上的大佬。   一个是分神中期的李家现任家主李九宵,也就是李南泠他那“老”来得子的亲爹。   一个是妖族下落不明的前任妖皇沧渊,听闻他失踪时乃分神后期修为,只差一步便能合体。   一个是昆仑山上仍蹦跶得很欢的剑尊冷长书,也有分神中期的修为。   还有一个则是周家家主周若岚,分神后期修为,既是五尊中唯一的女子,更是九州第一富,可以说,九州近一半以上的资源都被她握在手中,乃当之无愧的九州第一人。   最后一个便是云华门太上长老凌虚子,分神初期修为,正因有他,云华门才没被其他崛起的门派所瓜分,得以残喘至今。   宋芷昔已惊得合不拢嘴,化身话痨的严修压根就没要停下来的意思。   “李南泠这名字你是听过的罢?”   宋芷昔没接话,心中却在想:岂止是听过,还亲过抱过,是共用一间房同睡一张榻的那种非正常室友关系。   “若顾师兄与那号称金丹以下第一人的李南泠有着同样显赫的出身,入门再早个五六年,他也绝不会比李南泠差。”   宋芷昔越听越懵:“所以呢?你来找我就是只是为了夸他?”他这么不遗余力的夸着顾影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改行说媒呢。   “不,我只是想让你对顾师兄死心罢了。”严修笑了笑:“能配得上顾师兄的女人还尚未出生,更何况,顾师兄他不喜欢女人。”   压根没想过这句话有歧义的严修一语惊起千层浪。   宋芷昔如遭雷劈般的瞪圆了眼睛,不禁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了……怪不得他总一副仇女的模样……”   当她彻底吸收完这条讯息后,又一脸暧昧地望着严修,送去一个“我懂你”的眼神。   严修又哪晓得宋芷昔的脑回路和正常女人完全不一样。   只当宋芷昔已自行惭愧、彻底放弃顾影照的他挺了挺背,回以一个“你懂就好”的表情。   宋芷昔脸上的表情已变得十分微妙。   止不住地在脑子里想,他与顾影照究竟孰攻孰受。   台上的长老们已都发表完演讲,马上就能开始第一场比斗。   这里的场地很大,足以同时摆下九个长宽各百米的正方形擂台。   宋芷昔的擂台恰是正中间那个。   其实也不用这么早就上场,可宋芷昔压根就不想再多待下去。   男人的嫉妒贼可怕,她才不要去蹚浑水。   独站高台的宋芷昔默默想着。   就在她发呆的空当,一抹茜色直袭面门而来,与此同时,一张寡淡的路人脸强行跃入她眼帘。   “哟~真巧呀宋师妹。”   宋芷昔微微侧身,避过苏小青的偷袭。   她才准备给苏小青回上一份礼,挂在腰间的灵兽袋却在这时动了起来,且还有越动越剧烈的趋势。   看来是玄青睡醒了,想要出来玩。   换做平时宋芷昔定立马就放它出来了,可现在不同,苏小青明显是有备而来,玄青若出来了,必然会被那个疯狗一样的女人给当场弄死。   思及此,宋芷昔又垂眸四下观望一番。   黑压压的人头里有道娇小的身影格外令人瞩目,宋芷昔目光扫去时恰好与她视线撞上。   二人皆是一愣。   宋芷昔赶紧把灵宠袋从腰上解下,一把抛向挤在人群中的她。   “师姐,麻烦照看下我的小乌鸦。”   话音一落,她便转身望向立于擂台另一边的苏小青。   她突然改变主意,不想输了呢。 第10章 〇①〇:煽了风又点火 我偏偏就要毁掉……   有长老以灵力击鼓,“砰砰砰”三声响,时而缥缈时而浑厚犹如从天上来。   云中传来一道苍老男声:“筑基期弟子第一场比斗正式开始!”   演武场上九个擂台都已站好将要展开比斗的弟子。   那苍老的声音甫一落下,便有好几个擂台直接打了起来。   宋芷昔与苏小青二人却遥遥对视始终不动。   还是苏小青率先打破了僵局。   她似笑非笑盯着宋芷昔,一张还算周正的脸上写满刻薄:“待会儿师姐我可不会手下留情,阿昔师妹千万别哭着求饶才好。”   宋芷昔颦着眉,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师姐,别这样,我怕……”   苏小青不禁嫌恶地皱起了眉。   她生怕最厌恶这种柔柔弱弱一有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女人。   做出这副模样给谁看呢!   其他擂台上都是些老面孔,唯独宋芷昔是个面生的,加之她又相貌出众,围在她们台下的观众自然要比其他几个都多。   其中男修士的数量又远远超过了女修士。   本着以貌取人的原则,那些男修士本就无条件站在了宋芷昔这边,苏小青又这么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眼看宋芷昔眼圈通红一副泫然欲泣的可人样儿,男修们纷纷按奈不住了,甚至还有几个格外怜香惜玉的直接站了出来,愤愤不平地指着苏小青道:“这女人好生歹毒!真是可怜了那美貌小师妹。”   “啧,一看就是嫉妒人家生得美貌,貌丑的女人果然不能要。”   男人就是这么的肤浅又是非不分格外偏袒弱小。   宋芷昔早就知道。   苏小青又何曾遇到过这么绿茶的女人,她狠狠咬着后牙槽,整个人几乎就要气炸。   她一点都不想和这恶心的女人继续周旋下去,直接祭出了本命法器,想来个一招致胜。   反正这种女人也只会撒娇卖痴,她打了又怎样!   “去!”只听苏小青一声轻呵,那匹茜色绸带便蛇一般绕了过来。   罡风擦着脸颊呼啸而过,宋芷昔一声惊呼,躲避不及的她就这么被那匹茜色绸带给裹成一个茧,强行送到了苏小青身边。   苏小青弯着唇冷冷一笑:“你既这么爱哭,我便让你在这台上哭个够!”   她话音才落,掌心便多了数枚寸许长的蚀骨钉。   这蚀骨钉可是个阴毒玩意儿,随便扎一下都是要深入骨头里的,她若真将此物扎入宋芷昔脸上,宋芷昔的脸便算是彻底的毁了。   台下传来阵阵抽气声。   甚至还有男修直接扯着嗓子嚷嚷:“这毒妇犯规!人家师妹都已无反抗之力了,她还不放过人家!”   还有男修在与宋芷昔传话:“师妹你快认输!只要你认输了,那丑八怪便不能再动你!”   毒妇?丑八怪?   呵,还有什么更难听的统统都骂出来罢!   苏小青已经什么都顾不上。   她目光怨毒地瞪着面色苍白微微眯着眼的宋芷昔。   不是仗着自己有张好看的脸么?   我偏偏就要毁掉你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看你今后再用什么去勾引男人!   苏小青右手已高高扬了起来。   一直站在台下观望的阮软不自觉皱起了眉。   她对苏小青还算是有几分了解。   苏小青本性称不上坏,可她的痛点偏偏就是那张脸。   与她相似之初阮软便发现了,她对美貌女子的敌意格外深,那是一种已深入骨髓的恨。   难道真要让阿昔师妹毁了容?   阮软很是担忧,本还落在她肩上悠哉看戏的玄青登时炸了毛,像支黑色的箭矢般冲向擂台。   开玩笑,那死女人可除了这张脸便一无是处了,若真让她毁了容还得了!   它那一下着实太快,阮软根本来不及阻止。   眼看玄青就要撞上布在擂台外的透明结界上,忽有一裹着黑斗篷的男修伸手将它拦下。   阮软连忙拨开人群,朝那黑斗篷男修所在的方向跑去。   可那男修已彻底失去踪迹,只有一只晕头转向的小乌鸦四脚朝天趴在地上。   阮软拾起玄青,将目光再度放回擂台之上时,一切都不一样了,仿佛先前所看到的都是错觉。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没有人看到宋芷昔究竟是何时动手的。   他们只看到那几枚银针离宋芷昔的脸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扎上去,可下一霎,宋芷昔那柄透明的水沁剑便已抵在了苏小青脖子上。   “不可能!”苏小青眼中满是惊恐。   宋芷昔究竟是如何挣脱出来的!她甚至都没感受到一丝宋芷昔身上传来的灵气波动。   苏小青越想越不明白,下一刻便忽觉喉头一甜,竟“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殷红的血。   她的本命法器已碎成无数茜红色的碎片,风一吹,纷纷扬扬,像下了一场艳色的雪。   她仍瞪大了眼,满目空洞:“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不仅仅是她,连台下观众也全都目瞪口呆。   宋芷昔那张不带任何情绪的脸忽然凑近,贴在苏小青耳畔轻声说:“我是怕下手太狠,直接把你给打残了呀,你怎么都不听呢。”   这个女人简直欺人太甚!   苏小青愈发的气,咬得后牙槽直“咯咯”作响。   胜负已有定夺,只听“咚”地一声锣鼓响,便有人朗声高唱:筑基期第一场五擂台宋芷昔胜!   宋芷昔打了个哈欠懒懒收起剑,哪里还有半点柔弱美人的影子。   她又一脸欠揍相地朝苏小青拱拱手:“多谢小青师姐手下留情,可人家还是好怕怕呢。”   说完,她便十分做作地双手捂着脸嘤嘤嘤,实在是贱兮兮。   瞧她这副德行,台下那些曾替她声张正义的男修简直目瞪口呆。   连阮软都不禁瞪圆了眼,戳了戳瘫在她掌心的玄青:“小乌鸦,你家主人一贯这般厉害么?”   玄青头仍是晕的,精神却已恢复。   它十分不赞同地“嘎”了一声。   什么叫做厉害!明明就是无耻!无耻!   把苏小青气得差不多的宋芷昔也不打算在台上多逗留。   她都已转过了身,眼看就要纵身跃下高台,身后便传来一股犹如实质的杀气。   身体快一步比脑子做出反应,只见她凌空一翻,人便已落至苏小青身后。   苏小青也极快反应过来,忙投掷出手中三枚泛着寒光的蚀骨钉。   手掌翻转间,水沁剑已被宋芷昔握在右手掌心,她用力一挥剑,尽数挡下那三枚蚀骨钉。   可她这次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苏小青。   出剑挡蚀骨钉的那股冲势仍未泄.去,如此一来,她便借着这股力直冲向苏小青面门。   只听一阵微弱的碎裂声响起,苏小青整个人就犹如那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又是“砰”地一声响,苏小青如一滩烂泥般瘫在了地上。   宋芷昔脸上已浮现出了一丝罕见的戾气。   她从来都不懂修真界那些土著一天到晚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总觉得是野蛮人才会做的野蛮事,可这并不代表,当有人打上来想要她命时,她也依旧无动于衷。   宋芷昔冷冷注视着正捂着脸哀嚎的苏小青,嘴角一勾,露出个讥诮的笑。   一天到晚就想毁掉别人的脸,怎么样?被人一脚踢碎脸骨的滋味是不是很美妙?   整个五号擂台周遭已鸦雀无声,只余苏小青不停瘫在地上哀嚎:“我的脸……我的脸……”   五号擂台下并不只阮软一个熟面孔,何殊瑶也一直躲在人群中观看着。   也不知她究竟是怎么想的,竟在这时候走了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白莲花样:“都是同门,何必如此心狠手辣。”   她这番话留有很大空间,并未明着针对谁。   宋芷昔的目光已落至她身上,却不接话。   她也是不懂了,自己明明从未得罪过谁,怎么一个个都像疯狗似的尽咬着她不放。   这里不是宋芷昔所熟悉的地球,是一切皆以强者为尊的修真界。   比起柔弱美貌的女修士,强者更令人心生敬意。   宋芷昔所表现出的实力已彻底颠覆在座各位的认知。   先前还只有男修士站出来替那个弱不禁风的宋芷昔撑腰,现在则已有不少看不惯何殊瑶惺惺作态的女修出头。   “何师姐这说得什么风凉话,若有人像那位一样输不起,豁了命的玩偷袭,你也要与她一笑泯恩仇不成?”   “这可真说不准呢,何师姐是什么人?又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测的,反正换做我,我是非弄死那偷袭的小贱人不可。”   何殊瑶手掌紧握成拳,又慢慢舒展开。   “诸位怕是会错意了罢。”她轻抿着唇,露出个云淡风轻的笑:“我又岂会是这等是非不分之人,苏师妹此举着实不妥,先是得理不饶人,再又背后偷袭,实在有辱我云华门。”   她这话说得一套一套的,宋芷昔着实弄不懂她究竟要闹哪样。   历年门派比斗中何殊瑶都能稳入前十,加上她又颇有几分姿色,算是当之无愧的云华门筑基期女神。   她这么一说,倒有几个仰慕者跟着应和。   “可不是,门中出了这等败类,又岂能轻易放过。”   “依我看呐,就得将这心术不正的统统都给逐出去,免得坏了风气。”   也有不少无脑夸的仰慕者:“还是咱们何仙子想得周到。”   宋芷昔一言不发地站着,全程就像是在看一场与她毫无关联的戏。   成功搅了一场局的何殊瑶已经功成身退。   苏小青则仍瘫在地上,用毒蛇一般阴冷的目光看着宋芷昔。   好嘛~   果然又把账全都算我头上了。   她算是彻底摸清了何殊瑶的意图。   起先是想以苏小青目前的弱势群众身份挑起民愤,一计不成又换了策略,再往苏小青头上点了把火。 第11章 ①①:噩梦使人进步 那场梦断断续续颠……   宋芷昔的心情已变得无法言说的微妙。   难不成她还真有做女主的天赋?不然那些女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自动代入了恶毒女配的身份?   从前不论是看电视还是看小说,每逢出现这种女配时,她都总会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怀疑,真有人能对素不相识的另一人生出这么大的恶意?   所以说,人类果然是这世上最复杂的生物,有人总以最大的善意来看待这个世界,亦有人总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这个世界,同样都是人,区别却大到足矣跨越物种。   宋芷昔并不想去与何殊瑶计较,既不是怕了她也不是得了圣母病,纯粹是觉得没意思。   就像是被狗咬了一口,你压根不会想着咬回去一样。   她的目光不再多做停留,早已收拾好心情,直奔阮软而去。   三个月不见,甚是想念她烹的灵膳。   宋芷昔扬起笑脸,笑得格外灿烂:“多谢师姐~”仿佛三月前与阮软生出间隙的人压根就不是她一般。   看着宋芷昔那无一丝杂质的笑脸,阮软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垂着眼睫,踌躇良久才沉声道:“抱歉,那天我不该说这种话。”   其实阮软当天就后悔了,后悔对宋芷昔一通没由来的指责,她本不是这么冲动的人,更懂交浅言深乃大忌,可不知怎么就突然失了控。   她也想过要在出关的第一时间去找宋芷昔,可偏偏就是迈不出腿,最后还是张平之替她跑了趟。   “啊?”宋芷昔一脸迷茫:“什么话?”她是真忘了阮软那天究竟对自己说了什么,只隐约记得,她们之前似乎起了争执。   可这又怎样呢?   能让她瞬间遗忘的,必然不会是什么大事。   宋芷昔神色不似作假,阮软既松了口气,心里又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忙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趁她纠结的空当,宋芷昔已一把捻起咸鱼般瘫在阮软掌心不肯动的玄青。   “哟~小乌鸦瞧不出你还挺关心我这个主人的么,竟有这个胆子往台上冲,还以为你只会吃吃吃睡睡睡呢。”   玄青眼皮轻颤了下,缩在宋芷昔掌心一动不动似王八。   宋芷昔来了兴致,伸出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戳它那高高隆起的肚皮。   “平常那么话痨,现在怎么不叫了呀?”   玄青依旧装死中,只有那不断偷偷往外挪的小爪爪出卖了它。   宋芷昔忍俊不禁,本还想接着逗玄青玩,又忽听阮软传音道:“阿昔,方才在擂台上你究竟是如何挣脱苏师妹的?”   这种问题或许会犯某些修士的忌讳,可阮软实在好奇。   宋芷昔在这方面倒是不甚在意,她毫不隐瞒道:“很简单呀,我用本命法器绞的。”   用本命法器绞的?   宋芷昔一直都在用剑,也不曾露过本命法器,阮软还以为她本身就是剑修。   能得到这么个答案阮软已经很满足,也没想再去深究。   阮软从未看低宋芷昔,只是不曾想过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强。   思及此,阮软又忍不住再问了句:“苏师妹实力不弱,你能将她一招击败实力必不在我之下,你真不想进前十,去争取那个名额?”   宋芷昔其实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低调就能安稳度日,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简直不要太天真。   有时候一味的低调反而只会让人觉得你是懦弱无能。   既有人不想让她保持低调,她又为何不趁这个机会用拳头告诉那些人,她一点都不好惹。   宋芷昔心中已有了计较。   接下来几场她依旧要好好打,并且要确保刚好稳在第十一名,如此一来,她既不会被派去探那什么紫萝秘境,又能给自己立威。   抱着这种信念的宋芷昔接下来几场都打得很顺。   也不知究竟是她太强还是云华门这些弟子太弱,这些年来,除了李南泠与他手上那些难缠得紧的傀儡人,她还从未与任何活人交过手,正因如此,她才更不知自己究竟实力如何。   近日来宋芷昔已经连续赢了九场,若明日能再赢一场,她便能稳进前十。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天和人打多了架,让她有种恍然回到从前的错觉,宋芷昔又梦到了李南泠。   依旧是那个牢笼般的别苑。   初夏的蔷薇爬满整面墙,青衣染血的她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那个总爱穿白衣的少年已变成玄衣裹身的青年,他纤长的手指在她唇畔轻划,每一下都像是划在了心尖上,让她一阵颤栗。   “太弱了,你为何还是这么弱?”   “你这是什么眼神?想离开我吗?呵,只有在你强过我的时候才能摆脱我呀。”   “所以,快点强大起来吧,我的阿昔。”   又是一拳重击,她左肋第四根骨头断了三处。   这样的痛于她而言早就习以为常,她擦了擦溢出嘴角的血尝试着站起来,可一切都是徒劳,早在李南泠来之前,她的腿就已经在那几个傀儡的围攻之下断了。   她已记不清这十年间究竟被打断过多少次腿。   从最开始的毫无反手之力,到如今能够用灵隐绞散一个傀儡人,她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   可是不够!   还不够!   比起李南泠,那些傀儡就是一堆行动迟缓的破铜烂铁。   她连破铜烂铁都打不过,又该以什么去战胜李南泠从而获得自由?   梦里是一声重过一声的带血喘.息声,她在不断地逃,却又不断被抓到。   又是谁在她耳畔叹息,抚过她脸颊的力度温柔得不可思议。   那场梦断断续续颠来复去,全是她过去十年的回忆。   ……   醒来时宋芷昔一身冷汗,在玄青疑惑的目光下破口大骂:“李南泠你特么就是个死变态!”   爱你爱到令你窒息的人不可怕,打你打到半身不遂的人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一边宠上天一边又把你打到怀疑人生的那种!   “嘎?”玄青一脸嫌弃,并且用它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睛翻了个不甚明显的白眼。   宋芷昔显然还未缓过神来,一双半天没找到焦距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恐惧。   有时候,宋芷昔甚至都在怀疑李南泠是不是在拿她当炉鼎养,可转念一想,哪个炉鼎有她烧钱?   她才又稍稍安心点。   一旦回想起从前十年,宋芷昔心里又乱成了一锅粥。   宋芷昔“嗖”地一下从床上站起,像是下了决心一般:“不行!真不能再这么咸鱼了!”   最后一个字还在舌尖打着转,宋芷昔便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那里挂着陆婉仪送的储物链,是她所有储物法宝中最高级的一个,平常就像一个绘着藤蔓图腾的文身一样落在她锁骨上,只等宋芷昔有需求时才会现出它项链的本貌。   宋芷昔心念一动间便有好几块灵石落在她右手掌心。   从今天开始好好修炼吧。   李南泠也不一定就能晋升金丹,毕竟他还那么年轻,更何况三十岁以下的金丹修士简直闻所未闻,他若失败了,必然还得再一次闭关,若是再滋生点心魔出来,这关更是闭得无穷无尽,她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再努力提升一把修为。   宋芷昔的四灵根注定比单灵根双灵根吸收灵气慢,从前的她之所以能在短短十年内筑基可不仅仅是靠嗑丹药,最主要的还是有李南泠这个李家少主给她提供源源不断的灵石,灵石中所蕴含的灵气可比空气中的浓度高了不知多少,更何况李南泠这地主家的傻儿子是直接拿中品灵石给她修炼,她灵根再杂也禁不住李南泠这般不要钱得浇.灌,短短十年便筑了基,丝毫不比那些天灵根差。   从前还是炼气期时,宋芷昔便半月左右消耗完一块中品灵石,而今都已经筑基了,消耗速度只会更快。   一想到这个问题,宋芷昔又不禁皱起了眉。   如果她现在七天左右只消耗一块中品灵石身上的储备倒也还供得起,可若是三天左右甚至仅仅一天就要消耗掉一整块中品灵石,那她可真得谋好退路。   玄青不知宋芷昔又在发什么呆,只觉那些被她抓在掌心的石头格外好看,于是趁宋芷昔不注意偷偷捡走一块从她指缝漏出的中品灵石。   也不知道这亮晶晶的石头是啥玩意儿,光是用小爪爪去扒弄着玩,玄青便觉莫名的神清气爽。   宋芷昔本还想趁着这空当调整个舒服些的姿.势来修炼,屋外忽然又传来一阵叩门声。   “阿昔,还在睡吗?要快些走了呢,今日你又抽中了第一场。”   宋芷昔握着灵石的手一顿,只得应道:“起来了~起来了~”   将灵石收起后,宋芷昔又侧身看了眼缩在被子里装睡的玄青:“我这一场估计会很快,你和我一同出去还是继续待房里睡觉?”   玄青藏在被子里的爪爪死抓住灵石,闭着眼一声也不吭。   宋芷昔只当它睡着了,随意收拾了下便提着水沁剑走了出去。   直至关门声响起,玄青才猛地一下睁开了眼,不停打量着那块灵气浓郁的中品灵石。   宋芷昔已与阮软、张平之二人一同御剑飞往演武场。   除她以外,还有两个老熟人也有比赛,张平之与熊抱豹也抽中了第一场,分别在一二号擂台上。   击鼓声响起,宋芷昔已哼着忘调的小曲儿跳上了三号擂台。   她高高仰着头自信满满。   甭管今天谁和她打,反正她都输定了。   然后,她遇上了严修。 第12章 ①②:闪瞎眼的对决 宋芷昔这才后知后……   严修挑着眉,似笑非笑望着宋芷昔:“咱们可真是有缘呐宋师妹。”   宋芷昔呲着牙露出个虚假到不行的笑,却开始在心中琢磨,她要如何输给严修看起来才更合理。   不过,严修他不是喜欢顾影照么?   面对她这情敌时该不会留手吧?   宋芷昔理所当然的想着。   而严修此时也不知正在想什么,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盯着宋芷昔,眼中既无敌意也无任何流露在外的表情,仿佛真把宋芷昔当成了一个值得深探的对手。   宋芷昔实在猜不透他的情绪,而她本人在假笑之后也已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满脸警备地望着严修。   二人就这般各有所思的对峙着,另外两个擂台上早已打得不可开交。   连胜九场已让宋芷昔隐隐有些膨胀,更何况这场比斗与她而言实在太过重要,她实在是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又给赢了。   她宁愿就这么耗着,也绝不能抢在严修前面出手,否则她若实力太强,一招就把人给秒了又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她握着水沁的右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宋芷昔也是想太多,严修都能打到这一步了,又岂是她前些天遇到的那些菜鸡所能比的?   三号擂台实在太墨迹,吃瓜群众们早已失去耐心纷纷转移阵地。   也就在此时,一号擂台决出了胜负。   张平之正用剑指着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俊秀男修,温声道:“王师弟,你输了。”   他不仅身姿挺拔,连声音都比寻常人低沉好听,只可惜那张脸生得着实普通了些,哪怕就稍微再好看一点点,他的爱慕者都会多如那过江之鲫。   一直站在台下观战的阮软目光终于从宋芷昔身上抽离,转移到了张平之身上,恰巧与他跨越人海徐徐扫来的目光撞上。   目光相撞的那一霎,他不自觉扬起唇笑了笑,一股子羊脂白玉般的温润感登时从他身上漾开,涟漪般一圈一圈荡入阮软心间。   阮软微微一怔,像是在疑惑张师兄怎么就突然变好看了,紧接着她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她面容虽稚嫩,却绝对能被归为好看的那一类,再这么柔柔一笑,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整个云华门中就属张平之与她相识最久,早在很多年以前张平之便是与她走得最近的同门。   她本想奔往张平之所在的方向,身后忽然传来一把还算熟悉的嗓音。   “师姐觉着宋师妹赢的几率有多大?”那把嗓音的辨别度算得上很高,清清冷冷带着疏离,任何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像是急着与人撇清关系。   阮软已在心中念出那人的名字,果不其然,一回头便瞧见何殊瑶正含笑望着她。   何殊瑶其实生得很是秀丽,身上却总透露出一股子不慎讨喜的傲慢之气。   和宋芷昔一样,她这次也连赢了九场,若能再赢一场便可稳进前十,若是输了,则还得下场再打两局。   阮软对何殊瑶的印象并不算好。   却不是像宋芷昔那样一开始只觉她傲慢,稍稍接触了才发现,她居然还是个心机婊!   阮软倒是一眼就看出此女心机深沉绝非善类,便也甚少与她接触。   比起苏小青那种带有目的恶意,阮软更怕的反而是她这种看不透喜好、心情永远漂浮不定的女人。   阮软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只笑着道:“下一场我好像抽到和师妹你比了。”   “是呀。”何殊瑶也跟着笑了笑:“去年我就输给了师姐你,今年还要恳求师姐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才是。”   因为说这话之人是何殊瑶,阮软便总忍不住去揣测去猜想,她特意跑来说这话究竟有何用意。   相比较之下,阮软是真喜欢宋芷昔那种姑娘,这话若是从她嘴里说出来,便就真只有字面上的意思。   阮软不再接话,任凭何殊瑶肆意打量自己。   眼看熊抱豹那一组也都快要决出胜负,宋芷昔所处的三号台上终于有了丁点儿动静。   一直僵持不动的二人中倒是严修先失去了耐心。   只见他一把抽出腰间佩剑,挽了朵剑花,又朝宋芷昔做了个“请”的姿势,便迎面袭去。   宋芷昔内心实在纠结得很。   人都已经冲上来了,这一下究竟该不该避开呢?   一下就卒,似乎放水也放得太严重了些,以后想再输怕是都得被人一眼看透。   她宋芷昔又岂能做这种失了水准的事。   思考间,剑气已与罡风夹杂在一起擦着宋芷昔脸颊而过。   我去!这都什么人呐,都没听过打人不打脸的!   宋芷昔下意识避了避,与此同时抽出那柄极美的透明水沁剑。   就在昨天,珍宝阁特意遣人送来了那串独家定制的至尊奢华版剑穗。   怕会拉低水沁的仙气,这串特制版银丝嵌宝珠流苏剑穗身上除了几根用以衔接的素银外,便只嵌了九颗不同材质,颜色却高度统一的透明宝珠,整整九颗,最大的有鸽子蛋大小,最小的也有拇指大,bulingbuling的,颗颗都亮到足矣闪瞎人眼。   宋芷昔对它可谓是爱不释手,简直都要超过对水沁剑本体的喜爱了,甚至还动过要把它改造成簪戴在髻上的念头。   就在宋芷昔彻底将剑拔.出的那一霎,碧蓝的天空恰好飘散一朵白云,灼目的阳光就这么当头洒落而下,宋芷昔整个人都像是被罩上了一层圣光,夺目得教人挪不开眼。   本还呈进攻之势的严修突然一顿,生生卸去了那道即将落下来的剑气,在宋芷昔满是戒备的眼神下一把捂住了眼睛。   哀嚎声顿时响彻擂台上空:“啊~我的眼睛!”   依旧维持拔剑动作且自带圣光的宋芷昔:???   台下吃瓜群众也都纷纷陷入一种“有谁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什么了吗”的疑惑中。   直到其中一名不明真相吃瓜群众偏头看了宋芷昔一眼。   “啊~我的眼睛!!!”   接着,整个演武场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一片类似的哀嚎声。   不过几个呼吸间,整个演武场的画风就变了。   少数没中招的机智群众纷纷对台上兵不血刃的宋芷昔竖起了大拇指。   就说那宋师妹怎会如此肤浅,只为了图好看而在与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配剑上挂这么一串庸俗玩意儿,啧啧,不愧是刚来云华门便一连九胜的女人,这招出其不意玩得可真真是妙!怕是任谁都想不到她竟早已算好天象,在这擂台上傻子般的杵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一刻,怎样一颗玲珑心才能想出这等妙计!   宋芷昔在云华诸同门眼中的形象已无限被拔高。   然而此刻的她仍是一头雾水,直到已彻底睁不开眼的严修冷静下来,朝她拱了拱手:“师妹竟有如此谋略,是严某输了。”   严修说完便跳下了擂台,徒留宋芷昔一人风中凌乱。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连阮软都蹭蹭蹭跑了过来,仰着脑袋笑兮兮与她道:“昨日我还总嫌弃这剑穗俗气呢,没想到关键时刻还能这么用,阿昔,你可真总让我感到意外。”   宋芷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赢了。   宋芷昔什么都不想说,只想找个地方静静。   她是真的心好累啊~   莫非这就是她无法逃离的宿命?   先在云华门大放异彩,再走上人生巅峰,亦或者是直接被李南泠找上门来抓走?   嘶~   一想到后面这个结果,她便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她都已经冲进前十了,可还要继续往下冲?   再继续装咸鱼也已于事无补了呀,要不她试试加把力给自己找个靠谱点的师父?   宋芷昔越想越觉心动,这个世界里的师父可是相当于亲身父母一般的存在,多个靠山总比自己一个人去硬扛李南泠来得好。   宋芷昔最擅长的便是调整情绪。   很快,她便将所有不开心的事都抛掷一边,愉快地拿出了花生瓜子坐在树上磕。   她这个位置选得很好,从这里望过去恰好能看到已经空出来的三号擂台。   不多时,阮软与何殊瑶二女都已站了上去。   宋芷昔看得兴致勃勃,瓜子壳“哔啵”落了一地。   恰经此树的顾影照看到乱七八糟落了一地的瓜子壳,不禁皱起了眉。   自那天从严修口中得知那个秘密后,宋芷昔已不再觉得顾影照这人别扭了,见他来了,也能笑着与他打招呼道:“师兄好。”   顾影照微微颔首,眉头却皱得愈发深。   他神色不明地盯着正被宋芷昔所霸占的树杈。   那个位置本该是他的。   现在又该如何是好,究竟要直接将她赶走还是重新再找个地方?   陷入沉思的顾影照就这么杵在了原地。   被他戴在脖子上的那串聆珠突然发出阵阵暖意,不多时凌虚子的声音便传入了他的识海中。   “徒儿,你去哪儿了,怎还不回?”   顾影照不答,又抬起头来,执着地看了眼那弧度优美刚好能容下一人的树杈。   除开第一日,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坐在这里观战。   这根树杈也不是天生就这么好坐,是他用剑一点一点砍掉多余的枝叶才造就了如此优秀一根树杈,若让他再重选一处,找不找得到视角这么好的地方还得另说,更别提又得雕花似的将这树杈给重新打磨一遍。   识海里的那个声音突然变得兴奋:“徒儿!为师该不会是老眼昏花了罢!你身边怎么会有个女人!”   顾影照还在想树杈的事,压根不想搭理他。   “这小姑娘是谁呀?哟~还挺漂亮的!”   顾影照终于忍无可忍,一脸冷漠地回了句:“闭嘴。”   “嘤嘤嘤嘤~”那声音突然化作嘤嘤怪:“有了心仪的姑娘就对为师这么冷淡,为师我命好苦啊~”   顾影照额角青筋暴起,只想拿只臭袜子堵住他的嘴。   三号擂台上两道靓丽的倩影早已交织在一起。   宋芷昔无暇去关注顾影照,全神贯注地盯着三号擂台,甚至连瓜子都忘了磕。   何殊瑶显然不是阮软的对手,连桃花扇都来不及祭出便被阮软用炒锅砸得毫无还手之力。   每当何殊瑶挨一下揍,宋芷昔便要拍手叫一声好。   不多时,何殊瑶便被揍得连发髻都塌了。   立于三号擂台下围观的张平之一脸不禁一脸奇怪,阮软平日最是和善,比斗时能不伤人便不伤心,今日怎一改常态的这般凶残?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胜负便有了分晓。   阮软毫无疑问的获胜,而何殊瑶则已被揍得没脸见人。   对于这个结果,宋芷昔可谓是十分满意。   她意犹未尽地从树上跃下,却见顾影照仍像个木头人似的杵在那里,便满脸疑惑地问道:“师兄你怎还在这里?”   话一出口,她便明显感受到顾影照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善。 第13章 〇①③:一只妖修的诞生 它也算是误打……   宋芷昔不禁心中一咯噔。   坏了!他该不是为了严修来兴师问罪吧。   思及此,宋芷昔连摇头:“我发誓我绝不是故意伤到严师兄的!”   听严修这两个字从宋芷昔嘴中说出,顾影照愈发没由来一阵烦躁。   不知怎么的,脑中就忽然回响起了严修气急败坏的声音:“是我先看中她的!你可不能跟我抢!”   这也是他头一次觉得严修的声音竟这般聒噪难听。   宋芷昔仍试图解释:“严师兄他……”   却被烦躁不安的顾影照给一把打断:“你实力不弱。”   这话说得着实突然,没头没脑的,宋芷昔却对一切夸奖她的话都很敏感,稍稍一愣后,便又止不住地笑着道:“你怎么知道?”   她声音其实也很软,却不似阮软那样带着微甜的糯性,有种说不出来的柔,就像鹅毛轻轻扫过耳廓,一股难以言喻的痒又在顾影照心间开始蔓延。   阳光穿透茂密的枝叶,浅金色的光斑一闪一闪在宋芷昔白净的面庞上跳跃,她眼眸晶亮,像是被人撒了一把揉碎的星光,又弯弯拱成了月牙儿的形状,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她忧心。   顾影照像是被火灼烧到了般连忙挪开眼。   却仍止不住回想起她笑时弯成月牙儿般的眼睛。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这种感觉真的好陌生也好奇怪,仿佛连心跳都在这一霎加快了好几分。   此时此刻的顾影照脸上表情怎一个纠结了得。   时而咬牙,时而皱眉,又时不时的露出几分惆怅来。   宋芷昔总觉得这个师兄有些不正常。   从初遇到现在,他们总共也就见了四次,他却次次都像得了不一样的病。   这让宋芷昔又不禁想起了与他有五分相似的李南泠。   难道长成这个类型的美男都注定疯癫?   又或者说,天才往往都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宋芷昔仍在心中揣测,顾影照却突然恢复了正常,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很期待与你交手。”   话音才落,他便匆匆跑了,瞧那架势,仿佛有狼在身后追似的。   宋芷昔简直叹为观止。   如果成为天才的必须条件是变疯或者是变傻,那她还是选择继续做个普通人好了,起码精神方面是正常的。   阮软的比赛看完了,顾影照跑了,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好逗留的。   约莫一刻钟后,宋芷昔便御剑飞回了住处。   现在这个院子里只剩下宋芷昔和阮软两个人,自那天以后宋芷昔便再没见过苏小青,也不知究竟是真被逐出了师门,还是她自觉无脸见人躲了起来,总之,她就这么突然的消失了。   突然少了一个人,本就大得有些离谱的院子里变得更加冷清,也不知是不是少了人来争夺灵气的原因,整个院子里的草木都在疯长,特别是宋芷昔屋外的那丛□□花。   这是她特意寻来的新种,名唤无尽夏,花期能开足一整个夏。   看着那一大片紫蓝相映的夏花,宋芷昔没由来一阵轻叹。   夏天竟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   自打修了仙,她好像就再无四季更替的概念,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夏天还未到便忙着减衣,寒秋未至就已经开始添秋膘。   想着想着,宋芷昔便折了一朵开得滚圆的□□花,准备带回去插在桌上。   房门甫一被推开,宋芷昔便被某个软乎的小家伙撞了满怀。   她两手护着花,有些不满地瞪了玄青一眼。   玄青却像是吃错药了般,不停扑棱着翅膀在她面前瞎晃,最后落在了宋芷昔肩上,并且轻轻啄了啄她锁骨上的文身。   宋芷昔一下没弄明白它这什么意思。   玄青不满的扯着嗓子“嘎嘎”乱叫,吵得宋芷昔头都要晕了。   它一边用喙在宋芷昔锁骨上轻啄,一边用那乌压压的翅膀扇宋芷昔的脸。   宋芷昔烦躁之余脑子里不禁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你在找我要灵石?”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自己像个傻缺,玄青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宋芷昔还是有点懵,虽然她并不懂玄青要灵石做什么,却仍从储物链众取出一块中品灵石递给玄青。   她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玄青便已仰着头将灵石吞到了肚子里。   待宋芷昔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已来不及   宋芷昔吓得魂都要飞出来了,她一把丢下手里的花,忙拽着玄青两条细细的腿,将它倒立过来,还不停地扣着它的嘴。   “你个笨蛋!这东西可不能乱吃!”   连宋芷昔吸收一颗中品灵石都需要整整三天的时间,玄青这种连灵兽都算不上的小乌鸦吃了还不得爆体而亡。   任凭宋芷昔如何倒提着玄青的腿晃,玄青都一副死得透透的模样,若不是感受到了它胸口处传来的轻微起伏,宋芷昔还真以为它就这么被灵石给噎死了。   可即便如此,宋芷昔也始终放不下心来。   忧心忡忡地捧着它去找阮软。   阮软房里没人,显然还在演武场上,她又带着玄青御剑飞了回去。   阮软恰好在赌桌上收灵石,她一把一把地将灵石往储物袋里收,笑得眼睛都要睁不开。   宋芷昔大老远的就看见了她,一个箭步冲冲来,生生压住了阮软那止不住往上翘的嘴唇。   她见宋芷昔一副都快哭出来的表情,笑容立马僵在脸上。   “怎么了阿昔?”   宋芷昔说话都带着颤音:“快帮我看看它是不是要死了。”   阮软忙接过她手中的玄青,认真端详一番后才道:“应该只是睡着了。”   宋芷昔似是松了一口气,却对阮软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你确定?”   阮软点头:“我刚以神识在它身上扫了一圈,不论心跳还是脉搏都正常。”   宋芷昔化身杠精本杠:“你确定乌鸦和人的心跳脉搏是一样的?”   阮软有些无奈:“阿昔,究竟发生什么了?”   宋芷昔有些吞吐:“那个……我刚就不小心让它吞了快灵石。”末了,还不忘给阮软传音补充道:“还是块中品灵石。”   这下连阮软都要惊得合不拢嘴。   且不论宋芷昔怎么会心大到让宠物没事叼着灵石玩,光是中品灵石四字就足矣让阮软这个在云华门待了几十年的寒门苦修咂舌。   现在阮软也没了主意,只得一同去找张平之。   张平之则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并无大碍,它也算是误打误撞成了一名修士,待它彻底吸收完腹内灵石,自然就会醒来。”   宋芷昔简直惊呆:“什么修士?鸟修吗?”她甚至都已经脑补出一个完整的鸟人形象。   张平之哭笑不得:“你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自然是妖修了。”   宋芷昔压根不理会张平之的吐槽,只要玄青没事她便彻底放了心。   一想到自己将来能多个鸟人灵宠,宋芷昔又不禁美滋滋起来,还在心中盘算着,干脆以后直接拿上品灵石喂它好了,也不知她这算盘被别的修士知道了会不会想直接掐死她得了。   今天的几场比赛均已出了结果,十强名单已出炉。   还好宋芷昔特意回了趟,否则阮软还得烧张传音符将她喊回来继续抽明天的签。   宋芷昔并不关心十强里都有哪些人,阮软却将脑袋凑近,看了眼她的签。   “嗳,你竟和念柔师姐一样抽中了3。”   宋芷昔只觉念柔这个名字着实陌生。   实际上只是宋芷昔人宅交际圈小而已。   吴念柔可丝毫不比顾影照名气小,既是整个云华门筑基期弟子中唯二的单灵根,还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在往年的门派比斗中从未跌出过前三。   宋芷昔面上依旧没多余的表情。   心中却在想:哦豁,亏她还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准备大杀四方呢,这叫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阮软也在替宋芷昔担心:“我虽与念柔师姐算不上熟,倒也与她交过几次手,她是单系水灵根,攻势却迅猛得很,虽与你一样都是筑基初期修为,却能轻松对战筑基后期。”   宋芷昔越听越觉心里哇凉哇凉的。   阮软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宋芷昔的脑袋以示安慰:“你能杀入前十便足矣令人吃惊了,更何况你骨龄这么小便已筑基,定然会有长老属意与你,念柔师姐性子虽温良,与人对战时却从不留手,切记明日那场不可太拼,尽力而为便好。”   阮软这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其实只要宋芷昔稍稍打探一番,便能听到一堆关于某某挑战吴念柔又被打残的消息,吴念柔与人对战时岂止是不留手,简直就是将制造伤残人士视为终身事业。   宋芷昔将要与吴念柔对战的消息一下传遍云华门,所有知情者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那么一丝丝同情,仿佛已亲眼目睹宋芷昔推着轮椅惨兮兮滑过。 第14章 〇①④:就是不服输 宋芷昔已经连抬手……   次日。   宋芷昔隔着老远就看到了站在擂台上的吴念柔。   她穿着一袭水蓝色的纱衣,俏生生立在那里,不似修真界里杀伐果断的女修士,倒像凡人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宋芷昔还未来得及上台,她便已扬起唇腼腆一笑:“久仰宋师妹大名。”   宋芷昔一连十胜,早已传遍云华门,即便这场比斗没有抽中她,吴念柔也会找机会与她打上一场。   走近一看,只觉吴念柔愈发像风中摇曳的小白花般楚楚可怜。   宋芷昔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这下颌尖尖的巴掌脸,这水汪汪的小鹿眼,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的顶配小白花颜。   比起自己这种自带疏离感的冷系长相,宋芷昔还是更偏爱这种男女老少通吃的小白花颜。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吴念柔看了许久,直到吴念柔脸一路红到了脖子根,宋芷昔才收回那痴汉般的目光,拱手回了个礼:“阿昔久仰念柔师姐大名才是。”   一番寒暄过后,战鼓长鸣,这场比斗正式拉开序幕。   宋芷昔心中那叫一个纠结,面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师姐,她着实下不了手。   擂台那边已传来吴念柔娇怯怯的声音:“宋师妹当心,我要来了哦~”   她话音才落,便有一条张牙舞爪的水龙呼啸而来。   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宋芷昔只听一阵高亢龙吟在耳旁隆隆作响,略带海腥味的潮湿空气刀子般拍在她脸颊上,待她意识到危险已逼近,一切都太晚,水龙早已昂着头撞击在她胸腔上。   她胃里一阵翻涌,五脏六腑都已移了位。   “吼~”   水龙仍未消散,摆着尾敲打在她后背上。   “噗……”   宋芷昔顿时喷出一道血箭。   本呈后仰之势的她被水龙一尾巴拍得往前飞了足足五米远。   她前.胸后背都在痛,像是被人抡着几百斤重的锤子胡乱砸了一通,又像是被人绑在长椅上不停歇地表演了整整十轮胸口碎大石。   重重砸落在地的宋芷昔隐约能感受到,她大抵已断了两根肋骨。   宋芷昔一口气还没提上来。   吴念柔又开始掐诀,透明水汽自她身上层层蔓开,凝结成一条水龙。   这次的水龙比上次更为粗.壮,足有水桶那么粗,被它撞上,怕是得一次性断掉所有骨头。   宋芷昔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在水龙袭来之际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抽出水沁一剑斩在它脖颈上。   只听一道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起,巨龙即刻化作水雾散去。   宋芷昔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逆着光望向与她隔了近二十米远的吴念柔。   吴念柔似在笑,不是先前那种腼腆羞涩的,此时的她笑里有种嗜血的疯狂,就像一匹盯准猎物的狼。   台下围观群众已连大气都不敢出,全都屏息看着擂台上的一幕幕。   放眼整个雍州都找不出几个能抵抗住这一击的筑基修士。   吴念柔已深深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之中,她十指穿梭如风中乱舞的蝶,周身灵气大涨,卷起一阵阵肉眼可见的小型飓风。   三息后,一道两丈高半米厚的水墙横在她身前,她身上灵力仍不要钱似的向外冲,令人不安的阴冷气息铺天盖地朝宋芷昔兜去。   宋芷昔握剑立于原地。   看着那海潮般翻涌而来的水浪,她终于有了那么几分紧张感。   常言道:水来土掩,可宋芷昔偏偏就缺了土属性灵根,压根学不会土系法术,还好她早有准备,在散仙集上买了好几打高阶土系灵符。   她一拍储物袋,整整三十张固土符腾空飞起,聚成一道土墙挡在宋芷昔身前。   几乎就在宋芷昔土墙凝成的那一霎,水浪便已拍打上来。   “哗……”   “哗~”   一下更比一下重。   宋芷昔连忙又将最后十张固土符一把排在了那面土墙上。   那水浪拍打声却愈发疯狂,就像卷起了一阵海啸,大海在咆哮。   “哗~~”   “哗!”   最后一下猛击之后,土墙瞬间瓦解破碎,蕴含千钧之势的水浪就这么拍打在宋芷昔身上。   宋芷昔只觉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骨头几乎都要在这一刻断裂,这种感觉已不是被人轮着锤子锤,根本就是一头七八吨重的非洲象踩在她身上跳踢踏舞。   宋芷昔感觉又有什么东西要从她喉咙里喷出,她紧咬着牙关,血仍从她嘴角渗了出来。   她的剑已为支撑着她不倒在地上而微微有些弯曲。   胸口实在痛得太过厉害,她忍不住张嘴吸了口气,混合着内脏碎渣的血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她呕了出来。   暗红一片,格外刺眼。   阮软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大喊:“阿昔,快认输!念柔师姐绝不会动认输之人!”   认输?   开什么玩笑?一开始就认输她倒无所谓,可现在她都已经白挨了这么多揍,若是一点利息都讨不回,她还活着作什么!   宋芷昔充耳未闻,这次连血迹都懒得去擦。   她右手握剑,左手掐诀引出一道火龙,与吴念柔即将撞上来的水龙交缠在一起。   水火相交间,火龙熄灭,水龙蒸发。   吴念柔表情近乎癫狂。   围观群众中那些有经验的都知道,宋芷昔这下是彻底完了。   果不其然,又是一个巨浪翻来……   宋芷昔整个人就像皮球似的被吴念柔揍得飞来飞去。   从上场到现在她吐血就没停过,倒是吐着吐着都成了习惯。   即便在场的各位都是在鲜血厮杀中一路走来的,也都没见过这样的惨状。   不过是一场比斗罢了,至于这么死犟着不肯服输么?   宋芷昔的下半张脸已被血糊得辨不出原貌,她腰杆挺直,正视前方,咧出一个比吴念柔更扭曲的笑。   很好,她已经找到了规律,该讨回债了。   宋芷昔胡乱擦了把脸,高高扬起手中剑,一剑破万势,斩开前方水浪。   被破去攻势的吴念柔不禁挑挑眉,一股更为磅礴的力量袭来!   宋芷昔又跃起一斩。   她身影快如鬼魅,一点都不像是被非洲象踩着跳过踢踏舞的人,居然在一瞬之间就冲到了吴念柔身后刺了她一剑。   可她低估了吴念柔的速度。   她快,吴念柔更快。   那一剑终究还是被刺歪,吴念柔只伤了手臂。   此时的吴念柔捂着小臂笑得格外诡异,就像是一只被人激怒而狂化的兽。   她掐诀的速度已快到令人看不清,那些水龙就像是蹦迪一样地狂舞,不断把宋芷昔拍在地上。   宋芷昔压根找不到还手的机会,她甚至都开始觉得这把剑碍眼,想祭出本命法器灵隐来。   可她还是忍住了,保命的东西怎可轻易暴露在人前。   这次连张平之都有些不忍再往下看,阮软更是憋得握紧了拳。   宋芷昔已经连抬手都觉困难,每吸一口气都像是有千万根针在肺里扎一样。   即便如此,她仍执着地握剑立于胸前,闭上了眼,等待吴念柔的下一击。   海腥味迎面扫来,宋芷昔猛地睁开眼。   她任凭水浪在耳畔嘶吼咆哮,一下抽干身上所有灵气,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般穿透水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冻结,短短一瞬在宋芷昔看来显得格外漫长。   穿透水幕的瞬间,世间所有声音都已经消弭不见。   剑,直直刺透吴念柔肩胛骨。   一阵整齐划一的吸气声自台下传来,无人料到宋芷昔在这种情况下竟还能逆袭,反刺吴念柔一剑。   那一下不论宋芷昔还是吴念柔都已失去所有力气。   二人双双倒地。   宋芷昔握剑的手没松,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吴念柔:“念柔师姐,你可认输?”   筑基期的灵气储存量可经不住吴念柔这般挥霍,她从来都是速战速决型,绝不多拖延时间,今日是个例外。   其实早在第五击时吴念柔体.内灵气便已被掏.空一大半,宋芷昔也正因察觉到这点,才会选择与她这般死磕到最后。   “认输……怎么可能?”吴念柔的笑又恢复成了少女式的腼腆,她徒手抓住了剑刃,殷红的血顿时顺着剑身流到了剑柄,一点一点淌过宋芷昔手背,还带着些许温热。   她竟徒手拔出剑,扑上去与宋芷昔滚成一团。   这场比斗已变成抓脸扯头发。   台下吃瓜群众呆若木鸡。   台上两个女人扯着对方的头发僵持不动。   ……   又过半晌。   吴念柔突然道:“你很强。”   宋芷昔斜眼瞥她:“你也不赖。”   话一说完,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胜负尚未分出,吴念柔率先松开手:“我输了。”这下她可真一点力气都没了。   宋芷昔也跟着松手,她用剑支撑着自己,搀扶着吴念柔一同站起。   胜负已分晓,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   自云华门衰落以来,便已几乎见不到这般精彩的对决,主要还是弟子实力相差太大,弱的不敢去与强者拼,强者与强者之间也都有所忌惮,既不敢伤人也不敢令人伤到自己。   吴念柔甫一被人接走,宋芷昔便扑进了阮软怀里,即便阮软比她都矮大半个头,也不妨碍宋芷昔化身嘤嘤怪:“师姐~我肋骨都快断完了,这里也痛,那里也痛,浑身上下就寻不到一个地方是好的,你可一定要好好煲些汤给我补补。”   她泪眼朦胧,生怕阮软又劈头盖脸给她一通教训。   阮软是又气又后怕,本憋了一肚子火的她被宋芷昔这么一磨,顿时就泄了气,无奈地在她脑门上敲了敲:“叫你不听话。”   宋芷昔“嗷”地一声捂住了脑门,委屈巴巴地瞅着她。   这突如其来的宠溺是怎么一回事?   这莫名其妙的相配又是闹哪般?   又被强行透明化的张平之就像是被柠檬切片给糊了眼,酸溜溜的他不禁撇了撇嘴,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还挺想做棒打鸳鸯的那根棒槌,一把锤开这对碍眼的鸯鸯。   思及此,张平之皮笑肉不笑:“恭喜宋师妹,既然师妹实力这般强悍,师兄我便放心了。”   宋芷昔眨巴眨巴眼,撇头望向宋芷昔:“师姐,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常年排第二的师兄我与你交手时绝不会再留情面。” 第15章 〇①⑤:师父什么的(捉虫) 这么烧灵……   宋芷昔一愣,愈发不要脸地趴在阮软怀里撒起了娇:“师姐,他欺负我。”眼圈微红,尾音软软,俨然一只柔弱可欺的小白兔,却全然忘了,此时的自己压根就是一个刚从修罗场爬出来的恶鬼,也亏得阮软不嫌弃她。   阮软是真无奈,面对宋芷昔时,她总格外包容。   她不禁横了张平之一眼,语气中满是嗔怪:“师兄,你都多大的人了,怎还这般吓唬阿昔。”   她这话倒是并没说错,哪怕是加上前世活的那些个岁数,宋芷昔都比张平之小上一大截。   张平之随口说两句服软的话敷衍了阮软,又传音给宋芷昔道:“你阮软师姐是我的。”   宋芷昔奇了怪了:“我又不是男人,你这么提防着做什么?”   张平之声音仍是酸溜溜的:“瞧你这副模样哪里像是会喜欢男人?”   “噗!”   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话的宋芷昔险些喷了阮软一脸。   她赶紧松开阮软的胳膊,情急之下都忘了传音:“别瞎说!我可没这癖好!”   宋芷昔压根就没想过,在这里其实是件极其稀疏平常的事,毕竟大家都能活这么久了,除了个别家里是真有皇位要继承的,谁还会执着于所谓的传宗接代,别说同性,只要你喜欢,还真没有什么是不能恋的,越是发达的州对这些反而越包容,反倒是雍州这种穷地方最讲究。   张平之对宋芷昔的辩解视若无睹,只给她送去一个“这么激动做什么?瞧我果然猜对了吧”的眼神。   宋芷昔懒得与他再去争辩,反正师姐就是更喜欢她,他还能怎么着。   -------------------   接下来几天宋芷昔都躺在床上养伤。   除却前三甲,其他人的名次胜负皆已分出。   因为宋芷昔的横空出世,吴念柔头一次跌出前三甲,在她之后依次是阮软、严修、熊抱豹及何殊瑶,最后两名一个名唤王元,一个名唤刘坤皆是宋芷昔不认识的生面孔。   在这期间,张平之又挑战了顾影照一次,依旧以失败告终。   按照传统,宋芷昔也得上台去与顾影照一战,若赢了便能取代之成为今年的魁首,输了,就还得与张平之打上一架,待到他们二人分出个胜负来,这场门派比斗才算正式落下帷幕。   得知自己马上又要与顾影照开打,宋芷昔不禁在心中咆哮。   搞毛啊!打一个吴念柔都快要了她半条命,就更别说不论境界还是实力都强出一大截的顾影照。   这分明就是送上去给人虐菜的,她才不干!   于是,她在万众瞩目下磨磨蹭蹭地爬上了擂台,表情淡漠地望着五十米开外握剑不言的顾影照。   按理来说,上台第一件事就该自报家门。   可不论宋芷昔还是顾影照都显然没这个想法。   只想速战速决的宋芷昔“锃”地一声拔出剑,横于胸前,微微笑着道:“阿昔不才,还请师兄手下留情。”   最后两个字仍在舌尖打着转儿,宋芷昔便箭一般地冲向顾影照。   眼看宋芷昔距离自己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顾影照才终于拔出剑,只听一声高亢剑鸣响起,他周身泛起一层浅金色的光,磅礴剑气亦如潮水般翻涌而来。   宋芷昔脚下动作一滞,忽然捂着胸口,神色痛苦道:“啊~好强的剑气!”   说完,“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末了,还不忘翻着白眼抽搐一番,俨然一副我身中剧毒命将不久矣的模样,只差扯长了脖子,再喊上一声:“凶手是……”   她演技浮夸,操作更是一个“骚”字都不足以概括。   台下吃瓜群众目瞪狗呆,台上,顾影照额角青筋爆起突突直跳。   他咬着牙,冷冷道:“起来!”   宋芷昔像条赖皮蛇似的在地上扭:“啊~好强的杀气!腿软了,起不来。”说这话的时候,她也在笑,眉眼依旧弯弯,却带着算计,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本就烦心的顾影照瞧她这副模样愈发暴躁,气得直接拿剑去捅。   宋芷昔一路躲避一路怪叫着往台下滚,直到一声锣鼓响起,有人高唱:“终决赛顾影照赢!”   顾影照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中了计。   宋芷昔甫一落地便又重新“活”了过来,立马拍掌叫好:“师兄果然神功盖世威猛无敌!”   顾影照冷眼看着宋芷昔,捏着剑柄的右手指骨微微泛着白,这若只是一把普通飞剑,怕是早已化作尘靥飞散。   连阮软都有些看不过眼,戳着她脑门道:“阿昔,你实在是……”   宋芷昔却很不以为然,反正都打不赢,这么拼的跑上去挨揍做什么?   她可是连上次受的伤都还没好透呢。   张平之也突然凑了上来,意味不明道:“宋师妹,明日可就是你我二人对决了。”   宋芷昔连忙摇头摆手:“别!我认输!我现在就可以认输!”   一脸无奈的张平之学起了阮软方才的语气:“真是,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姑娘家。”   宋芷昔嘻嘻哈哈:“我这样的姑娘家不挺好的么?既然这里都已经没我的事了,那我便先回去歇息了。”   昨日玄青醒来后,宋芷昔又给它喂了块上品灵石,直到今天早上都还没醒来,她得早些回去守着才是。   宋芷昔说溜就溜,张平之并无异议,倒是阮软想跟着宋芷昔一同走被他给一把拽了回来。   他道:“师妹,我想带你去个地方逛逛。”   --------   演武场上不许御物飞行,只能用走的,宋芷昔一路跑得飞快。   却不想,她才走出演武场便被人给堵了。   一个步惊云同款造型的男修伸手拦住了她:“姑娘留步。”   宋芷昔抬头,发现这不仅仅是个泡面头,还是个身形高大的娃娃脸泡面头。   宋芷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请问何事?”   那娃娃脸的泡面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小虎牙来:“我瞧姑娘你面色红润印堂……”   宋芷昔秒变冷漠脸:“我不算卦。”   说完转身就走。   那娃娃脸泡面见状连忙追了上去:“姑娘别急,老夫我……”   宋芷昔冷漠脸×2,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泡面头急了,索性张开手臂直接拦住宋芷昔的去路:“哎,你这小姑娘,都说不许走了。”   宋芷昔冷漠依旧,身后却突然传来了顾影照的声音:“师父,你在干什么?”他声线一贯的清冷,却莫名带了几分急切。   “师父?”宋芷昔细细回味着这两个字。   待她弄清其中厉害关系时,不由心神一震。   !!!   师父!   那个分神后期大能凌虚子!   此时此刻泡面头大能凌虚子正一脸心虚地瞅着自家亲亲小徒儿:“哎呀,为师不就是瞧你一人未免太孤单,就想给你找个师妹玩玩嘛。”   他可可怜怜委委屈屈,顾影照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便冷声道:“我不……”   “需要”二字尚未来得及溢出喉咙口,就只见宋芷昔蹭蹭蹭跑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凌虚子面前:“师父,且受徒儿一拜!”   这速度简直快到令人咂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天赋异禀,筑基期就学会了元婴期才使得出的瞬移之术。   宋芷昔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望向凌虚子的目光那叫一个殷殷切切。   开玩笑,这可是分神期后期大佬啊!   放眼九州也就两个这样的角色!   有了他做靠山,今后她还怕个劳什子李南泠,都能在这九州界横着走了。   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   宋芷昔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冷漠三连击,现在就已经换上了一副资深狗腿脸。   顾影照对宋芷昔的嫌弃溢于言表。   他才不要一个这么厚颜无耻的师妹!   于是,他继续抗议:“我拒绝!”   凌虚子像是压根就没听到他的话,他笑眯眯将宋芷昔扶了起来:“徒儿真乖。”   即便李南泠与凌虚子隔得确实不近,一个分神期修士也不至于隔着这么点距离便听不清话。   真相只有一个,那便是凌虚子又在装蒜!   凌虚子语罢,又从储物空间中摸出个早就准备好的储物玉镯,准备送给自家新徒儿做见面礼。   他撩开宋芷昔左手的袖子,想像个慈祥的老父亲般亲手给自家小徒儿戴上储物玉镯。   然一撩开,他便傻了眼。   宋芷昔那纤细白皙的腕子上可不正戴着个储物镯,仔细一看,她拇指上的尾戒似也是个储物法宝,甚至还都比他准备送出手的品阶高。   他不信这个邪,又握住了宋芷昔右手。   “……”   凌虚子简直气到想打人,这年头连筑基期修士都富成这样了么!   宋芷昔一脸茫然地望着气息突然变冷冽的凌虚子,不解道:“怎么了师父?”   对上宋芷昔那双满含期待的眼,凌虚子突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他掩饰性地咳了一声:“你既有这么多储物法宝,那为师便送你别的好了。”说完赶紧收起那被衬托得极其磕碜的玉镯,又装模作样的询问着:“乖乖徒儿,你可还缺些什么?”   宋芷昔很是认真地想了想。   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并不缺什么,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她缺灵石,很缺很缺的那种。   毕竟,现在不论她还是玄青都可烧灵石了。   思及此,宋芷昔如实说:“缺灵石。”   只是灵石嘛?   凌虚子悬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这个倒好说,他还真怕宋芷昔会说出些什么他听都没听说过的刁钻玩意儿来。   啧,真是的,这小丫头也不知究竟是打哪儿蹦出来的。   吐槽归吐槽,凌虚子又从自个储物空间中掏出一袋灵石,他将豪气万丈地将灵石往宋芷昔手中一掷:“乖乖徒儿,这一万下品灵石就当为师给你的见面礼了。”   灵石甫一脱手,他便暗搓搓观察起自家新徒儿的表情,很是得意的想着:这下该你这小丫头傻眼了吧。   岂知宋芷昔露出一副着实看不上下品灵石的表情来:“师父,我能申请将这些都换成上品灵石或中品灵石么?”   凌虚子实在有些绷不住了:“你要中上品灵石做什么?”   他虽是个分神后期大佬,却是个大佬中的穷鬼,毕竟,现在整个云华门基本就靠他一个人养。   宋芷昔苦着脸倾诉道:“用来修炼的,我平均三日就得烧掉一块中品灵石不说,我那灵兽更是两日就得吞掉一块上品灵石。”说完还不忘惨兮兮地叹上一口气,以彰显她的不容易。   凌虚子简直吐血。   怪不得四灵根的她骨龄二十几便筑了基。   这么烧灵石的徒弟他能不能选择退货? 第16章 〇①⑥:不要乱喝酒 她嘴角微微向上扬……   退货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宋芷昔当天就搬去了凌虚子与顾影照所居的破虚峰。   破虚峰高三千丈,乃雍州第一高峰。   一丈约等于3.3米,也就是说它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上那么一丢丢,然鹅宋芷昔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皑皑白雪,除了云和雾有些遮眼,一上去就被来自近万米高空吹来的风糊了一脸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宋芷昔从容且淡定地跟在师父师兄身后走,直到凌虚子停在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前,搓着手说:“阿昔徒儿快看,这般便是为师的洞府。”   宋芷昔表情才终于有了变化。   她飞快地扫了那四处漏风的茅草屋一眼,深刻怀疑她家师父其实就是个捡破烂的。   顿时间一股辛酸涌上心头来,别说分神修士,连普通金丹长老都不该落魄到这等地步。   她甚至都想将那一万下品灵石的见面礼统统给还回去。   怪不得……怪不得顾影照身为大能亲传弟子还得与人结伴一同猎妖兽。   宋芷昔看顾影照与凌虚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莫名带着怜悯。   然而当宋芷昔一脚迈过门槛,空间便一阵扭曲,哪里还有四处漏风的茅草屋,她眼前只剩一座气势恢宏的白玉宫殿,仔细端详一番才会发觉,那宫殿竟是由一整块白玉雕琢而成,光是这一处便已堪称奢侈。   宋芷昔懵懵哒立于原地,显然还没搞清状况。   她这瞪圆了眼的呆愣样倒还有几分趣味。   顾影照的目光不知不觉飘了过去,他不留痕迹地瞥了宋芷昔一眼,直接掀自家师父老底:“方才那间茅草屋不过是他为了装穷而使的障眼法罢了。”   他的声音和表情都是教科书级别的嫌弃。   比起这师妹,他家师父才是实打实的厚颜无耻,每当门派里别的修士来了破虚峰,他都要换上最旧的衣裳,往那茅草屋旁一坐,一个风雨凄苦的大龄修士形象油然而生。   瞧他这么一副惨样,任凭谁都不好意思再找他开口借灵石,虽然到最后仍会被他逼迫着带走一大袋灵石,可感觉就完全不一样。   宋芷昔似懂非懂的眨着眼睛。   凌虚子非但不斥责顾影照揭了自己老底,反倒顶着一脑袋被风吹歪了的“泡面”,故作深沉与宋芷昔道:“乖乖徒儿,你可千万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日后不论是谁问起,都千万要记住,咱们是真穷!”   宋芷昔在凌虚子的灼灼目光下茫然点头。   凌虚子像是十分满意宋芷昔的上道,他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空间又开始扭曲,他们再次回到了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外。   大抵是新收了一个徒儿的缘故,凌虚子心情十分美妙,脑袋上的“泡面”们又被风吹得朝另一个方向歪去,宋芷昔的注意力全被他脑袋上的“泡面”所吸引,神思恍惚间,仿佛听到凌虚子说:“在你的洞府建好前,就先与师兄住一块罢。”   说这话的时候,他脑袋上竟有一小搓“泡面”发生了叛变,愣是让他从卷曲花轮头变成了骚断腿的三七分。   还是顾影照那咬牙切齿的抗议声把宋芷昔的魂儿给拉了回来。   “弟子不从!”   这话说得像是凌虚子要逼良为娼似的。   宋芷昔又默默地在心中吐着槽。   关于这事,她倒毫无异议,反正对她来说,住哪儿都一样,与顾影照住一块无非就是多了严修那个麻烦罢了,可她如今都已是分神期大能的徒弟了,还怕严修那小基.佬个锤子?   顾影照仍在做徒劳的抗议,努力到连脖子上都暴起了青筋。   见此状,宋芷昔又默默想着,她该是多招人嫌啊~   凌虚子满脸鄙夷:“师妹刚来,又没自己的洞府,不与你这师兄住,难道还要和师父我住?你师父我这般英俊潇洒,万一你师妹把持不住,非要上演一出师徒禁断,你能负起责?”   明知凌虚子纯粹是在瞎说,宋芷昔嘴角仍抑制不住地抽了抽。   与他朝夕共处数十载的顾影照更是对他了如指掌,摆明了不信的顾影照只给凌虚子送去一个“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的眼神。   凌虚子毫不气馁,又漫不经心地扣着指甲:“啊~为师突然想起,用童子尿泡上七七四十九天好像也能勉强压制住你本命剑的魔气。”   顾影照的本命剑离体已有半年,否则当初哪儿又需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去猎杀一头犀角兽。   姜不愧是老的辣,顾影照一听便泄了气。   宋芷昔却好奇地把脑袋凑了过来:“师父,师父,什么童子尿?什么魔气?”   凌虚子笑而不语,还未来得及解释给宋芷昔听,顾影照便咬牙道:“还愣着做什么?跟我回去!”   凌虚子就此截住了话匣子,朝宋芷昔眨眨眼睛:“乖乖徒儿快随你师兄一同回去休息,天都快黑了,到时候你可得摸黑去收拾东西。”   宋芷昔显然对八卦更感兴趣,人虽已经被顾影照给领走了,却三步一回头的瞅着凌虚子,以望他能够发现她那颗熊熊燃烧起的八卦之心。   凌虚子却选择性失明,自顾自把玩着手中的玉石摆件。   宋芷昔一声长叹,百无聊赖地跟在顾影照身后走。   直到二人背影彻底消失在云雾间,凌虚子才终于侧目垂眸望向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峦。   黄昏已近,万米高空上的日落比平地所见来得更惊心动魄。   火红的云霞如地毯般延绵在脚下,仿佛伸手便可触及。   他自言自语般地道了句:“日,快要落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宋芷昔与顾影照一路无话。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后,终于抵达顾影照的洞府。   那是一座半掩在竹林中的淡雅竹楼,并不算很大,也就两层高,住顾影照一人倒是绰绰有余。   说实话,宋芷昔并不喜欢这种被植物遮蔽得太过严实的地方,总觉得看上去显得阴气太重了些。   于是,她开口道:“师兄,我以后也会有属于自己的洞府罢?”   顾影照心中仍别扭着,很是敷衍地“嗯”了声,便将宋芷昔安置在了距离自己最远的那间房里。   那间房恰巧是他这小竹楼中唯一没被翠竹遮住视野的。   宋芷昔一眼就看中了湖对面那块平坦的地,脑海中又不禁浮现出了在散仙集见过的那座贝壳小屋。   次日清晨便有杂役弟子寻上门来与宋芷昔商议有关建洞府的事。   不到一天的工夫,碧青的湖水里便倒影出了一座贝壳小筑的影子。   宋芷昔像条撒欢的狗子,穿着鹅黄薄衫的她不停围着那浅粉色的小屋跑来跑去,一会儿看看墙上的漆是否刷匀称了,一会儿又瞅瞅屋顶的瓦铺平了否。   夏日里的凉风拂过那片翠绿的竹林,竹影婆娑,隐隐透出一抹藏匿在其中的茶白。   那抹白的主人已停止练剑,正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湖对面那个欢快的身影。   不过是建了个洞府罢了,至于开心成这样?   他越想越觉莫名,不知不觉间竟已经御剑飞了过去。   宋芷昔正蹲在地上移种最后一株无尽夏,蓝紫相间的花儿与她这浅粉色的小屋相衬极了。   以后还可以在湖边搭个躺椅和秋千,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地扬起了嘴角。   一抬头,恰好撞入顾影照眼睛里。   这笑就像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就这么明晃晃地扎进了顾影照心口。   他只听耳畔传来“嗡”地一声轻响,整个世界顿时万籁俱寂。   宋芷昔面上笑意不曾散去,两瓣红菱似的唇张张合合,欢快地在诉说些着什么。   他已无心去分辨宋芷昔究竟在说什么,整个人昏昏沉沉,像是喝醉了,又像是在脚底踩了厚厚一层棉花,每走一步都软踏踏的,提不起一丝力气。   他真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直到院里升起了篝火,直到熊抱豹将一坛酒塞入他怀里,他才如梦初醒般地睁大了眼睛。   充斥在鼻腔的是馥郁的脂香与醇厚的酒香。   赤红的火焰在柴禾上跳跃,拇指粗的灵木签子上正串着被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他有着一瞬间的懵怔,略显清冷的面庞被染上一片热烈的红,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有些呆愣的普通少年。   喝到微醺的熊抱豹说话都有些大舌头:“顾师兄,该你了,你,你又有何心愿?嗝~嘿嘿。”   一说起“心愿”二字,宋芷昔便只觉头秃。   除她以外,一直以来实力都不弱、却因修炼路子太野而始终找不到师父的的阮软与熊抱豹也分别被云华掌门及长老给收了,宋芷昔便想着,不如趁这个机会将大伙一块喊来撸个串,开始大家还都好好的,也不知是谁起了这么个头,非要一个个轮着来举着酒坛子说出自己的梦想,宋芷昔不禁有种恍然回到小学的错觉。   在这方面,顾影照倒没宋芷昔想象中的那般扭捏,他酒量明明差得很,却仰头饮下一大口,声音是他所惯有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干巴巴:“打败李南泠,然后取代冷长书成为当世剑圣。”   他一语罢,几个喝高了的疯子狂击掌:“好!有志气!”   下一个又轮到了阮软,她一改往日的矜持,痛哭流涕地举起酒坛子:“我一定要成为冷霜霜那样强大的女修,保护好所有我所珍视的人。”   且不论冷霜霜又是谁,立马就有人带头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吼声:“一定可以!”   宋芷昔大抵是这里唯一一个清醒的人,她并非千杯不醉,不过是滴酒未沾罢了。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阮软的背,又有一人举着酒坛站了起来:“本公子定要拥尽天下美人!”   宋芷昔挑起眉瞥了那人一眼,那人竟是严修。   严修坐下,吴念柔又“嗖”地一声站了起来:“我要重振云华门!重振云华门!重振云华门!”重要的事强调三遍,三遍以后她便“砰”地一声醉倒了,与她隔了几个人的熊抱豹赶紧冲了上去将她扶起。   宋芷昔也不知他们俩儿何时有了交集。   酒精的力量便是这般强大,就连玄青都将小脑袋伸进了坛子里“咕噜咕噜”喝了个够,一jio踩在坛子上,发出几声气吞山河的“嘎嘎”,虽然也不知道它究竟在说些什么,反正看起来很有气势就对了。   最后众人都将目光锁定在了宋芷昔身上,异口同声道:“你呢?”   宋芷昔简直被那几个酒鬼给盯得浑身发毛,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直摇头道:“不知道。”   又有人借着酒劲在咆哮:“不能不知道!”   宋芷昔只得垂着眼帘继续思考:“那就……超越周若岚,成为修真界第一富婆!”   她这话说得毫无底气,还等着被人吐槽呢,一抬眸,眼前已栽倒一片,竟除她以外无一人幸免。   看着那歪七扭八散了一地的小伙伴们,宋芷昔颇有几分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从装杂物的储物戒中取出一把巨大的伞,那伞撑开落地便成了一座凉亭,又一把捡起整只鸦都快迈进酒坛子里的玄青揣入怀里,随便找了块空地躺下去。   晚风袭来,凉亭外的帷幕随风摇摆,她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其实,这样也挺好。 第17章 〇①⑦:探秘境前的准备(修) 为师思……   再过五年,筑基期前十便要去梁州一探紫萝秘境。   除宋芷昔与顾影照外,其他八人皆被自家师父召唤回去闭了死关,以望能在五年内再突破个小境界。   凌虚子非但没抓着自家两个徒儿一同闭关,反倒跑得人都不见了。   顾影照倒是早就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反正一直以来他都是放养状态,师父在或不在,对他都无任何影响。   宋芷昔也乐得清闲,与其让人逼着她闭关,还不如让她一个人在这瞎折腾。   湖对面的竹林中日日都能传来清越的剑鸣声,宋芷昔就像个老大爷一样瘫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努力进阶打败李南泠什么的都成了空话。   时光就这般平静的流淌着,直到第十一日的到来。   暗搓搓在竹林中观察了宋芷昔十日的顾影照实在受不了她一天到晚像条咸鱼似的瘫着。   清越的剑鸣声划过碧青湖面,婉若惊鸿的白影翩然落至宋芷昔身畔。   宋芷昔楼着个软绵绵的抱枕睡得正香甜。   顾影照眉头紧紧锁起,活了二十多年,还头一次见懒成这样的姑娘家。   半睡半醒间宋芷昔隐隐感觉有人在靠近,猛地一睁开眼睛,却见自家师兄正用一种老母亲般的眼神盯着自己。   宋芷昔没由来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偷偷摸摸抚平了手臂上竖起的汗毛,扬起笑脸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尚未睡醒的她声音比平日更软绵。   她不说话倒还好,一说话,顾影照的眼神变得愈发古怪。   他努力撇去莫名浮现在心中的异常情愫,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斥责道:“你实在是太懒惰了!”   这酷似中学班主任的语气又是怎么一回事?   宋芷昔简直一脸懵逼。   顾影照又是一声长叹:“你简直太令我失望了。”   照这趋势,再让他继续说下去,宋芷昔指不定得成他孙女。   一想到他会像个严厉的老大爷一样喋喋不休地训斥自己,宋芷昔便没有来得一阵头皮发麻。   她赶紧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将藏在袖中的那块灵石拿给顾影照看:“我从前三天才吸完一块中品灵石,现在可是一天就要吸干一块,你竟然还说我偷懒。”   本还酝酿了一肚子话的顾影照顿时就被堵上嘴。   并不是宋芷昔这话多有说服力,而是被她的财大气粗给震慑到了。   顾影照虽也不缺灵石,却还从未这般奢侈。   每个修士都有自己的机遇,顾影照倒没过问宋芷昔这些灵石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只语重心长地道了句:“财不可外露,除了我和师父,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有这么多灵石。”   宋芷昔乖巧点头:“知道了。”   她原以为顾影照说完这番话就会马上离开,可他的脚却像是突然在这儿生了根般,仍直挺挺立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宋芷昔。   宋芷昔只得又硬着头皮问了句:“还有什么事吗师兄?”   她这话摆明了是在逐客,顾影照却毫无察觉,只用他那素来淡漠的嗓音道:“陪我练剑。”   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显然是不想给宋芷昔任何拒绝的余地。   他话音才落,手中长剑便“锃”地一声被抽了出来,宋芷昔身下躺椅顿时被劈做两半。   宋芷昔身形快如闪电般地躲开,心却在滴血,那可是她最心爱的躺椅!   “师兄,住手啊~”   顾影照不听,挑眉道:“还不拔剑?”   我拔你大爷!   宋芷昔心中在咆哮,脸上更是苦哈哈的:“我又不是剑修,跟你练个毛线的剑!”   顾影照手中动作一顿:“那你为何总将剑背在背上?”   说来也奇怪,整个修仙界也就剑修喜欢将剑背在背上,其他使剑的修士或是将剑藏于储物袋中,或是将剑温养于丹田中,无一似剑修这般高调。   “跟你说实话吧。”勉强躲过方才一击的宋芷昔稳了稳身形,很是认真地道:“我其实就是为了让人误以为我是剑修,好在打不赢人家的时候来个出其不意,换而言之,就是方便稿偷袭。”   “……”   顾影照身上杀气突然变重。   宋芷昔被吓得直嚷嚷:“师兄!你干什么!淡定啊!冲动是魔鬼!”   又是一道罡风扫过面颊,顾影照声音冷冷传来:“你果然是个卑鄙无耻的女人!”   宋芷昔简直哭唧唧:“什么人啊!都已经打不过了,还不让我搞偷袭?难不成让我直接扑街等死啊!”   宋芷昔从未想过,自那天以后,她便再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每天惯例被顾影照拿剑追着跑上一圈,玄青就这么蹲在一旁边修炼边冷眼旁观着,宋芷昔挨揍,它喜闻乐见,若不是还要集中精力去修炼,它简直想加入胖揍宋芷昔的队伍。   ……   五年时光弹指一瞬间。   春去春又来,花谢花又开,破虚峰上又是一年春,宋芷昔屋前繁花似锦迷乱人眼。   失踪近五年的凌虚子便于立春这日归来。   以青色绸带束住满脑袋“泡面”的他比五年前好看近十倍。   他左手握着一柄宽厚的青铜剑,右手拿着个古怪的白面具,一袭青衣立于花丛间,竟从步惊云一跃成为李寻欢,发生质的突变。   刚被顾影照提剑追着蹿上屋顶的宋芷昔不禁一愣。   顾影照则收剑入鞘,直奔凌虚子而去。   凌虚子那张清俊的娃娃脸上浮现出了慈父般的笑,他晃了晃被握于左手的剑:“亲亲小徒儿快瞧,你的斩空回来了。”   反应慢半拍的宋芷昔也赶紧凑了上去,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凌虚子右手上的面具。   “师父,师父,这是不是要送给我的呀?”   凌虚子笑而不语,直接将面具塞入宋芷昔手里:“为师思来想去,还是觉着这玩意儿最适合你。”   宋芷昔忙将那面具戴在脸上。   凌虚子的声音适时传了过来:“此物名唤匿,藏匿的匿,你闭上眼认真去想某个人的音容相貌,不出片刻就能变成那人的模样,甚至连修为都能幻出。”   他话音才落,宋芷昔身形便已拔高,成了个风华绝代的玄衣男子。   在看清那男子面容的一瞬间,顾影照身上煞气隐现,刚到手的斩空剑发出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的长鸣。   顶着玄衣男子面皮的宋芷昔疑不禁惑道:“师兄,你怎……”   最后两个字被宋芷昔生生咽了回去。   顾影照正双目赤红地与她对视。 第18章 〇①⑧:宋芷昔的猜想(捉虫) 凌虚子……   宋芷昔尚未反应过来,便听顾影照道:“你认识他?”   他那干巴巴如同念经一般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   冰冷,焦灼,甚至还带了一丝微颤的尾音。   那个“他”毫无质疑,正是李南泠。   宋芷昔一把扯掉面具,又恢复成纤瘦的女儿身。   她不曾想到顾影照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从她见到顾影照的第一眼起,便有个荒诞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再加上五年前那个夜晚,他信誓旦旦说要打败李南泠……一切的一切使她不得不去怀疑顾影照与李南泠之间的关系。   宋芷昔半晌没做声。   顾影照的目光仍牢牢定在她脸上。   “为何不说话?”   宋芷昔耸耸肩:“因为无话可说呀。”   有些事即便想去隐瞒都瞒不住。   十五年前,李南泠从凡人界带回一个杂灵根的美貌少女,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不论那些明着暗着仰慕李大公子的怀春少女,还是将李南泠视作追逐目标的少年修士们,全都卯足了劲去打探那少女的消息,奈何李南泠护得太紧,直至今日都无一人知那少女的相貌姓名。   宋芷昔不信凌虚子在对她的身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敢随意收徒,即便一开始是心血来潮,掌门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修成为本门核心弟子,甚至都不用凌虚子亲自去打听,便会有人将她的一切打包奉上。   宋芷昔早就做好了将一切敞开说的准备。   她嗓音清甜软绵,不急不缓:“十七年前我曾救过他一命,为了报答这救命之恩,他便将我带回了修仙界。”说到这里,她不禁摇了摇头,又极快否认道:“不,我是被他骗过来的才对。”   顾影照的表情又发生了变化。   只是现在的他神色太过复杂,宋芷昔一时间看不明白。   忽然之间无一人说话,只余喧嚣的风声在耳边盘旋。   宋芷昔忍受不了这近乎诡异的静,兀自开口道:“那你呢?怎么一副这么苦大仇深的模样?难不成……还真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宋芷昔尽量将语气调整成欢快的语调,佯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她并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真正的猜想。   以从顾影照身上透露出的种种来判断,她猜他很可能是李九霄的私生子。   修真界并无凡人界的陈旧迂腐,这里从来都只以实力为尊,就凭顾影照这过人的资质,李九霄若知道他的存在,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认祖归宗。   至于顾影照为何隐藏身份不去投靠李家,宋芷昔还真没这个闲心去管这些有的没的。   宋芷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却不曾接话,一言不发地提着剑走了。   真相究竟如何,宋芷昔已无继续去探听的兴趣。   每个人都有埋在心中不愿与人诉说的故事,而她又恰恰好从不与人深交,便更无去了解那些故事的兴致。   她神色淡漠地望着顾影照的背影,直至他逐渐远去,消失在苍翠的竹林间,才悠悠收回目光。   抬眸,凌虚子正用探究的眼神一寸一寸将她打量。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又扬起了笑脸:“师父,你不应该早就猜到我身份了么?怎么又用这种眼神来看我?”   凌虚子这才收回目光,恢复成以往的形象,斜着眼嗔怪道:“哎~你这丫头真是又精又不给人留情面的。”   宋芷昔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机智又耿直,怪我咯~”   她本以为凌虚子还会与她接着侃下去,却不想凌虚子突然神色一正,道:“丫头,觉得你师兄如何?”   “噗!”   宋芷昔是真喷了。   这突如其来的严肃让她联想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正经点!”凌虚子面露不满道:“为师现在可是在问你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宋芷昔撇撇嘴:“好吧。”   她垂着眼帘思索了很久,才道:“大概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   听到这话的时候凌虚子眼睛明显亮了亮:“还有呢?”   宋芷昔着实摸不透凌虚子的心思,索性豁出去了说:“但他有很多不正常的怪癖,平常又闷得要死,敲一棍子都憋不出半个字来,若不是他在剑道上天赋过人,加上长得也不错,怕是这辈子都别想讨到老婆。”   宋芷昔越说,凌虚子脸越黑。   她还欲继续往下说,却被凌虚子一下子给打断。   “停!停!停!”他气呼呼地道:“瞎说些什么呢!你师兄明明天纵奇才俊朗不凡又稳重慎言,仰慕他的小姑娘都能从咱们云华门一路排到梁州去。”   宋芷昔无话可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发出一声“哦”。   凌虚子还不消停:“就你这没眼光的这么说人家!”   宋芷昔emmmmmm   “你开心就好。”   瞧宋芷昔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凌虚子也觉没趣,便不在这话题上死磕,又絮絮叨叨给宋芷昔说了些明日去紫萝秘境的注意事项,才动身去找顾影照。   宋芷昔不傻,隐约能察觉到凌虚子收她为徒必然是怀着某种目的。   可不论他究竟怀着何种目的,这份关切却不假。   宋芷昔从来都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对于这个师父,她心中也只有感激。   --------------------------   翌日清晨,宋芷昔是被一道震耳欲聋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她匆匆收拾一番,推开房门的那一刹才发现,除她以外的筑基期十强竟全都守在了门外。   就连昨日一言不发提着剑走了的顾影照也不例外。   宋芷昔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最远处的他。   他身上是千年不变的白衣,泠泠立在一片繁花间,格外的扎眼。   宋芷昔注意力全被顾影照所吸引,压根就没发觉自己出门的那一刹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五年不见,宋芷昔那狗啃的刘海早已长长,与其他头发混在一起,一同被束在头顶,盘成了个简单的圆髻。   宋芷昔素来爱打扮,今日的她穿着虽简单利落,却别出心栽地披了件镶银边的黑色及臀短斗篷。   她很白,是那种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的冷白,总要穿些明媚热烈些的颜色才能衬出些许人气,不至于让她看上去显得太过苍白,黑色是个例外,愈发凸显她精致的轮廓与眉眼,甚至连肌肤都泛着冷玉般的质感。   毫不夸张地说,宋芷昔推门而出的那一霎,起码有一半以上的人不自觉发出了抽气声。   美人如玉,当如斯。   可当宋芷昔开口说话时,一切美好都被打破了。   在场的各位几乎都抱着“这么好看的姑娘为何偏偏会说话”的遗憾。   只见宋芷昔兴致勃勃祭出了她新出炉的飞行法器:“既然大家都在,不如评判评判我这飞行法器。”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自带遮阳伞的加长版沙滩椅,整体风格虽小清新,却是妥妥的度假风,一看就很适合穿着性.感比基尼或酷炫花裤衩躺上面喝着椰汁。   所有人都沉默了。   宋芷昔却对这玩意儿喜欢得紧,仍在喋喋不休着:“它叫逍遥,可是我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与珍宝阁筑器师一同设计出的极品飞行法器。”   宋芷昔越说越兴奋,末了还露出一副生怕别人会蹭她飞行法器的表情来:“我可把话丑话说在前头了,你们到时候不许过来蹭我的飞行法器。”   众人心中默默吐着槽。   放心吧,哪怕你这玩意儿是极品法宝,都不会有人愿意去碰。   只有阮软两眼亮晶晶,露出向往的表情来:“御器飞行最消耗灵气了,你肯定会是这趟行程中最舒服的那一个。”   宋芷昔朝她挤挤眼:“你们中可不包含你,咱们两个都很瘦,若是飞累了就来和我挤挤呗~”   云华门实在太穷,压根分不出灵石来供养飞舟,这些弟子及带队长老都得自费飞去紫萝秘境。   梁州虽与雍州隔得不远,以筑基期弟子的实力也得不眠不休地飞上两日方才能抵达。   其余九人中,光是御剑的便有顾影照、张平之、严修三人,其余六人也皆御着自己的本命法器,一眼看去倒是十分潇洒帅气。   正如阮软所说,御器飞行最是消耗灵气,更何况那些本命法器们一个比一个窄小,阮软的铁锅与何殊瑶的桃花扇都算是站上去比较舒服的那类。   不消一日,本还十分嫌弃宋芷昔的同门们便朝她投去了羡慕的眼神,连带那看上去傻不拉几的巨大遮阳伞都变得顺眼起来。   宋芷昔怀里抱着个冰镇椰青,以麦秆做吸管,美滋滋地喝着,那叫一个逍遥似神仙。   趴在她肩上时不时啄两口嫩椰肉的玄青本也是嫌弃团队一员,现已加入真香家族。   面子是什么?   能吃吗?有椰肉的清香么?   整整两日的飞行使人疲惫不堪,在沙滩椅上瘫了两天的宋芷昔除外。   众人闷头倒在营地休息时,她正带着玄青四处乱逛。   紫萝秘境每十年开启一次,早有修士常年定居此地开辟出了一条还算繁华的商业街。   闲来无事的宋芷昔手里捧着刚买的热乎烙梅糕悠哉悠哉晃荡。   直至一道怨毒目光蛇一般在她身上游走,她才敛去笑,骤然回首望向远处葱郁的山林。 第19章 〇①⑨:深陷修罗场 宋芷昔只觉奇怪,……   宋芷昔目之所及处一片昏暗。   此时正值黄昏,金乌西坠,只余一线天光斜斜横在天幕上。   以宋芷昔筑基期修士的目力也无法看清幽暗树林间究竟藏了些什么,至于用神识去扫……   对不起,那一块刚好超出了筑基修士神识所能延展的范围。   宋芷昔不禁啧啧称奇。   这未免也做得太刻意了叭。   她都忍不住小声嘟嚷了一句:“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又不是傻子,哪会巴巴赶上去等他埋伏。”   话是这么说,宋芷昔心中已隐隐浮现出了危机感,她这人向来惜命,能苟活就绝不去作死。   思及此,她连忙转身往回走,却撞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就像所有狗血小说中描写的那样,宋芷昔先是鼻子一疼,很快她整个人便被一股浓郁的熏香所包裹笼罩。   讲真,一个男的香成这样还挺讨打的。   宋芷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姑娘没事吧?”男修的声音倒是一如他相貌那般温润,只是那捏紧了便不愿撒开的手有些过分了。   宋芷昔木着脸摇了摇头,一把将胳膊从他手掌中抽.出。   她侧身欲走,那人又上前一步道了声:“刚刚实在抱歉,在下崆峒派聂隐风。”   宋芷昔又瞥他一眼。   崆峒派没听过,聂隐风不认识。   不过,修仙界就这么流行穿白色衣服?她一路走来都不知看到了多少一身素白的男男女女,有了这些人的衬托,宋芷昔突然觉得她家师兄顾影照简直就是人间谪仙。   宋芷昔摆明了不想搭理他,他仍笑得一脸和煦:“敢问姑娘芳名?”   再不做回应,这人怕是得一路跟着她回营地了,宋芷昔只得开口胡诌:“古墓派胡汉三。”末了,还不忘指着正在偷啄烙梅糕的玄青道:“这位是我师弟,雕兄。”   不论“雕兄”还聂隐风皆一愣。   雕兄的懵点在于,它什么时候从鸦成了雕?   聂隐风则是从未听过这门派,正在脑中搜刮一切有利于撩妹的信息,至于一只乌鸦怎成了人修的师弟,这并不是他所关心的,便理所当然地被忽视掉了。   待他缓过神来时,宋芷昔早就溜得没了影。   他正望着空荡的街道发呆,师妹洛葵便娇娇俏俏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胳膊笑吟吟道:“师兄~你怎么不等等我,一个人跑出来逛了?”   此时聂隐风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位仙子的出尘风姿,她的一颦一笑,甚至连打喷嚏的模样都好看到让人心痒痒,压根分不出心思去应付洛葵。   洛葵见他不理自己,登时就垮了脸:“师兄!我在跟你说话呢。”   聂隐风只觉烦躁,他本就不喜洛葵这种活泼有余的小姑娘,现下愈发觉得她不懂事惹人嫌。   不知不觉间,他脑海中又浮现出方才那位古墓派胡姑娘的如玉容颜,他不过是远远在街角看了一眼,便已失了智,像个登徒子般奔了过来。   聂隐风并不知他心心念念的胡美人宋芷昔已带着“雕兄”回到云华门营地,仍在街上苦苦找寻着。   宋芷昔回到云华门营地时,最后一缕天光恰好散去。   夜悄无声息地来了。   她像个壕气冲天的土财主般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堆梁州所特有的食材,眼巴巴瞅着正在养锅的阮软:“师姐~咱们这么多人,不如打个火锅?”   宋芷昔说出了在座的各位都不好意思说的话。   他们中有好几人都吃惯了阮软做的灵膳,五年的闭关实在是闭得嘴里都快淡出了鸟。   至于阮软究竟要打火锅还是烤肉,他们都不甚在意,反正有吃的就行。   不待阮软作答,宋芷昔又从储物袋中摸出两个硕大的菜盆,“砰”地一声丢在了地上。   “我现在就给你洗菜叭~”   吴念柔也赶紧站了出来,羞答答地抱住其中一个盆,嗫喏道:“洗菜还是我来吧,我用御水决洗得挺干净。”   这五年来她与阮软一同闭关,早就将洗菜这一技能练得炉火纯青,毫不夸张地说,她一个御水决下去,即便是香菜这种最藏泥污的小坏坏都能被她洗得宛若重生。   宋芷昔只得放开那个盆。   很快,又听张平之道:“谁和我一同去捡柴禾顺便再猎些灵兽回来?”   熊抱豹与另外两名男修一同举起了手。   现在就只剩顾影照、严修与何殊瑶一动不动。   正在思索该找什么活干的宋芷昔又道:“那你们呢?”   顾影照一言不合拔出剑:“切菜。”   声音尚未落下,他便以剑气切出一盘薄如蝉翼的灵兽肉。   宋芷昔简直叹为观止,原来剑术好还能派上这种用场。   何殊瑶也祭出了桃花扇,似笑非笑道:“我就负责煽风点火好了。”   严修则默默用凝土诀搭起了炉灶。   宋芷昔迷茫了,那她该干什么呀?难不成又去刷盘子?可这种活肯定又会被念柔师姐一人给包揽了吧?   沉思许久的宋芷昔只得厚着脸皮道:“那我给你们加油打气找乐子吧。”   说完还真站在阮软身后唱起了歌:   把太细的神经割掉   会不会比较睡得着   我的心有座灰色的监牢   关着一票黑色念头在吼叫   把太硬的脾气抽掉   会不会比较明了   你可以重重把我打倒   但是想都别想我求饶   ……   这是她前世最喜欢的歌曲之一,除了前十句,后面的歌词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她断断续续地哼哼,翻来覆去总是那一句:“你可以把我打倒,却想都别想我求饶。”   宋芷昔一贯神叨叨的,众人皆习以为常,也没人管她,反正不难听,就随她一个人扯着嗓子瞎唱好了。   等她唱到嗓子发干,自己都觉无聊时,聂隐风又出现了。   他踏着一地嫩叶自暗处走来,满脸欣喜地望着宋芷昔:“胡姑娘?”   宋芷昔一抬头,只觉脑壳痛。   聂隐风这般殷勤,一旁的洛葵可不乐意了,气势汹汹瞪着宋芷昔:“师兄,她谁呀!”   顾影照也在此时停止切菜,冷冷扫了聂隐风一眼,却将目光定在宋芷昔身上:“他又是谁?”   就连正蹲地上挖灶的严修都抬起了头,目光不善地看着聂隐风:“你谁呀?”   宋芷昔:“……”   后面两位男同学就不能注意下说话语气?   弄得我跟你们之间有什么似的。   聂隐风大抵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起到了捅破马蜂窝的效果。   他不经意看了顾影照一眼,顿生危机感。   他从来自命不凡,在崆峒派几个弟子的吹捧下,愈发觉得自己是这世间罕见的天之骄子,论天姿与才貌,也就一个李南泠配与他作比较。   今日一见顾影照,才明白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此子明明比他还要小上几岁,却已是筑基后期修为,相貌更是清俊如谪仙,从前爱极了白衣的聂隐风真是恨不得立刻就拔了自己这身白衣。   至于那叫嚣得最厉害的严修,则因丝毫不具备威胁力而被直接忽略掉。   聂隐风神色一敛,维持住了自己温润如玉的形象。   “在下崆峒派聂隐风,与胡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严修听罢,果断开启嘲讽模式:“连我们师妹姓氏都弄错了,丢不丢人!”   洛葵像只气鼓鼓的河豚般跳了出来:“谁允许你这小白脸这么和我师兄说话!”   严修这才注意到一袭粉裙的洛葵,又将火力瞄准她:“你这矮冬瓜说谁小白脸呢!”   洛葵不甘示弱地回怼着:“谁面色惨白一副肾虚样,谁就小白脸!”   严修却突然色眯眯地盯着她,捉弄道:“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小爷我虚不虚?”   洛葵顿时涨红了脸:“呸!倒是想得美!”   宋芷昔无语,这两人怕是没完没了了。   这厢洛葵正与严修吵得不可开交,另一边顾影照与聂隐风已偷偷展开较量。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两人隔着空气遥遥对望,谁先眨眼谁就输了。   宋芷昔捂脸,这都什么跟什么。   半柱香工夫后,张平之等人终于带着柴禾归来,受不了他们这几人的宋芷昔赶紧跑去帮忙生火。   晚来的张平之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正欲开口询问,宋芷昔便给他送去一个“你什么都别问”的眼神。   那四人仍在“战斗”。   宋芷昔几人已忙活起来替阮软打下手,不消片刻,一锅喷香的汤底便被端了上来。   阮软嘴角噙着笑:“二位若是不嫌弃,不如留下来一同用个晚膳?”   聂隐风未及时作答,洛葵已从战场中抽身道:“我们有辟谷丹,谁要吃你做得破烂玩意儿了。”   话音才落,香味适时飘了过来。   洛葵眸光一动:“真香。”   聂隐风与洛葵还真留了下来吃晚膳。   这期间聂隐风一直盯着宋芷昔看,盯着盯着,终于找到个合适的机会:“姑娘可愿告知真名?”   塞了一嘴肉的宋芷昔茫然抬起头,她才欲作答,顾影照便已抢先道:“无可奉告。”   宋芷昔只觉奇怪,师兄今天怎么像吃了炸.药似的。   还从没人这么对聂隐风说过话,聂隐风倒是不甚在意,洛葵又怒了,她一摔筷子,指着顾影照道:“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嚣张!”   宋芷昔实在无语:“从头到尾最嚣张的那个明明就是你吧。”简直像只吉娃娃,逢人就汪汪汪。   严修跟着补刀:“就是,你这矮冬瓜吃了我们还不知要嘴软。”   洛葵听罢怒而掀桌,发现根本掀不动,好吧,她对面就是那两米高的巨汉熊抱豹,掀不动桌也情有可原,但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口不择言道:“小门小派就是上不得台面。”   她一语罢,氛围顿时就变了,已有几人暗中握了握拳。   宋芷昔撇头望向阮软:“师姐,崆峒派很厉害吗?”   吴念柔难得插了句嘴:“万年老三。”顿了顿,又冷笑着补充了句:“建派至今从未辉煌过。”   洛葵还死不知悔改:“总比你们这不知名的破门派厉害。”   宋芷昔一副天真模样:“真的啊?那你们门派一定有很多分神后期大能吧?”   洛葵顿时噎住,谁不知当今就只两个分神后期大能,一个是周家家主周若岚,另一个则是云华门凌虚子。   云华门之所以没落,皆因千年前的那一战,那一战险些灭了整个云华门,传承至今只余一个分神后期的凌虚子及元婴中期的掌门,此外,只剩下一些金丹期的后辈。   “锃”地一声清响终结了此番对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顾影照垂眸轻轻擦拭着手中长剑。   一直保持沉默的聂隐风忽然神色一凛:“斩空剑!”   听过顾影照这个名字的同辈不多,可但凡是剑修,就一定知道斩空这柄与李南泠手中无妄齐名的剑。   洛葵还在嘟囔:“什么斩空?”   聂隐风已满脸歉意地朝顾影照拱了拱手:“师妹年纪尚小口无遮拦了些,着实抱歉。”   顾影照装完逼就跑,换能言善道的张平之与聂隐风继续客套。   宋芷昔正托腮看着戏,暗处又传来一道怨毒目光,有所察觉的她侧头看了看。   到底是谁呢? 第20章 〇②〇:紫萝秘境(一) 就知道事情没……   次日,天还未亮,秘境前便已堆满人。   整个九州界近百门派,共万余名筑基修士全都聚集在了这里。   进秘境顺序由抽签决定,云华门很不幸地抽中了末位,临近晌午才轮到宋芷昔一行人排队进入。   当宋芷昔从阮软口中得知,这些秘境皆是已陨落大能的储物空间所演变时,她愈发觉得,修仙生涯就该对自己好点,毕竟路途多坎坷,指不定哪天就挂了,不说吃光用光,但怎么都不能亏待自己,一天到晚扣扣索索,好东西还不是都留给了那些捡漏的。   一道白光刺来,十分突兀地中断了宋芷昔的思绪。   当她再度睁开眼时,周围环境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光线明显暗了下来,一眼望去满目青翠,只是那些与她一同排队进来的小伙伴们全都消失不见了。   宋芷昔疑惑地扯着脖子张望一番,除了一眼望不到尽头、深浅各不同的绿以外,再无旁的活物,高大的乔木与生长杂乱的灌木丛占据了所有空间,连路都没有。   宋芷昔又仰头望天,只见乔木粗壮的枝干相互交错盘结,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树网,堪堪几处稍大的缝隙间透出几点湛蓝,让她知道现在其实是晴天。   宋芷昔无奈地耸耸肩。   好吧,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果然一来就摊上事儿。   许是太久没一个人待着了,宋芷昔突然觉得有些不习惯,下意识晃了晃坠在腰间的灵兽袋:“玄青~出来了,出来了,别睡啦。”   灵兽袋内毫无反应,仿佛装了一团空气。   宋芷昔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玄青,一把将正在装死的它给抓了出来。   被扰好梦的玄青气得又是翻白眼又是跺脚,奈何它又打不赢宋芷昔,只能任她鱼肉。   御器从天上飞既容易被树枝挂到,还很有可能会因太过高调而遭人袭击。   宋芷昔顿时放弃走空路,只能选择用剑砍出一条路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宋芷昔放出的神识才终于探测到一丝活人的气息,可她并不敢贸然前行,在敌我不分的情况下要是碰到个一心想打.劫的高手,可就有宋芷昔哭的了。   这种时候玄青刚好派上了用场。   说起来倒也神奇,玄青虽靠着吞灵石进阶成了妖修,身上却无一丝妖气,除了体型稍大些,看上去与普通乌鸦并无任何不同。   宋芷昔一声令下,它便箭一般地飞了出去。   一刻钟后就已返回,落在宋芷昔肩上摇晃着脑袋,表示前方并无危险。   与此同时,宋芷昔用神识扫到的那名修士也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很显然,那人与宋芷昔有着同样的顾虑。   既然那人已走,玄青又说没危险,宋芷昔便加快了速度继续前行。   又过整整一个时辰,宋芷昔才终于看到一条清晰完整的石子路。   她再次展开神识,警惕地观察一番后才踏上那条路。   进秘境前带队的金丹长老其实有给他们每人发一份境内地图,压根看不懂地图的宋芷昔完全将希望寄托在阮软身上,何曾料到一来就遭重击。   所以说,人嘛~还真不能存任何侥幸心。   现在地图看不懂,人也找不到,宋芷昔只能顺着这条路继续往下走,若实在找不到阮软他们,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也是好的。   宋芷昔越往前走光线越亮,道路两旁遮天蔽日的巨大乔木已逐渐被低矮的灌木所取代,就连周遭的植被也越长越矮,宋芷昔甚至在几处显眼的地方看到了两株百年份的君影草。   君影草有静心凝神之效,是炼制固元丹必不可少的药材之一。   宋芷昔不过草草地扫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又往前走了七八百米左右,一头三阶食铁兽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屁.股上还插.着根白羽箭,一副因流血过多而死的模样。   食铁兽全身皆可用于筑器,黄级法器的铸造基本都离不开它。   宋芷昔目不斜视,加快步伐向前走。   眼看这条路终于要走到底了,前方灌木丛中却突然蹿出个步履蹒跚的白发老头,他一把堵在宋芷昔身前,还未开口说话就已喷出一大摊血:“这位道友,可否帮老身将此物交给御兽门慕云二狗?老夫愿奉上所有家当做报酬。”   宋芷昔双手环胸,撇头看着站在自己左肩上的玄青:“我看起来很像傻子么?”   玄青不懂宋芷昔又要抽什么风,扯着嗓子“嘎”了一声,以提示,前方还有人在与她说话呢。   老者却忽然身体一僵,忙道:“道友何出此言?”   “我实在受不了了。”宋芷昔抱着脑袋,一脸生无可恋:“求求你们带着脑子做反派行不行,这样即便是赢了,我也毫无成就感啊~”   她才没笨到觉得这么显眼的大路边上会有百年份的灵草捡,就更别说那送上门来的食铁兽和老者了。   老者有一瞬间的懵,听不懂宋芷昔究竟在说什么。   宋芷昔懒得再与他们废话,伸出手指向四个不同的方向:“你,你,你,还有你,共四人,全都出来罢。”   她话音才落,便有个刻薄女声从西边灌木丛间传了出来:“早说了她狡猾得很,压根不会上当,咱们人多直接上就好了,何必再这般折腾!”   只见位于西边的灌木丛一阵微颤,不多时便走出一个围着黑纱的女修。   其他三人也跟着走了出来,皆是身高体壮的大汉。   加上那吐血的老者,他们一伙五人全是筑基初期修为,宋芷昔虽已经筑基初期大圆满却也不敌众人。   这是一场胜的概率极小的硬仗。   宋芷昔神色不变,手已轻轻握住剑柄。   说不紧张都是假的,可越是紧张,她越要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决不能让人找出一丝破绽来。   就连玄青也都满脸戒备,随时做好开.杀的准备。   正如电视剧中所演的那样,反派一上场就有说不完的骚.话。   黑纱女修猛地一掀面纱,露出张乱七八糟的脸,冷冷笑道:“宋芷昔!我等了整整五年终于等到了这天,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芷昔盯着她那张歪七扭八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拍着脑门:“我就说这些陷阱怎么一个比一个蠢,原来主谋是你呀苏小青。”   苏小青咬牙,并不接话,指着宋芷昔道:“看见没,这等姿色,尔等这辈子都遇不上第二个,先将她手脚打断,轮着享用一番再卖去炉鼎楼岂不美哉。”   那几人早就蠢蠢欲.动,看着宋芷昔的目光像狼一样冒着绿光。   宋芷昔一阵反胃,被他们这么看着,简直比被鼻涕糊了一身还恶心。   继续与他们说话就是在恶心自己,宋芷昔才愿这么做,她轻轻敲了敲玄青的小脑袋:“养你这么多年,该收回本了吧小乌鸦。”   玄青展翅高飞。   宋芷昔缓缓举起了水沁剑,即便此时阳光被云遮去一大半,那串曾助她一战成名的剑穗依旧熠熠生辉。   宋芷昔的表现实在太过从容,在她手上吃过一次亏的苏小青不敢轻举妄动,拦住整齐站成一派、正欲祭出法器想要上前围攻的几人,摇了摇头:“此女奸诈的很,再等等。”   至于要怎么等,她心里其实也没数。   一直都在声张虚势的宋芷昔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拔剑呵道:“天光尽!”   众人循声望去,目光却全被她手中剑所吸引,一阵刺得人眼前发晕的亮光闪来。   “啊~我的眼睛。”   又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   众人只觉眼睛一阵火辣辣的疼,紧接着,有人脖子一凉,有人胸口一热,甚至都未来得及伸出神识去扫视,便已身首异处。   浓厚的血腥味弥散开洒落在风间,就那么短短一瞬间,已有四人毙命。   至于苏小青,早就见势不对跑得没了踪影。   若让宋芷昔直接上,她即便能打赢这五人,怕也得折去半条命。   她看似赢得轻松,实则有着十分精密的部署,哪怕有一步没跟上节奏,她都会输得很难看。   五年前与严修的那一战给了她灵感,她便将剑穗送去珍宝阁再度改良一番,又逼着玄青天天苦练各类基础法术,最终挑中照明术让玄青将它练到极致,以配合她那加强版的剑穗来继续闪瞎人眼。   苏小青的谨慎在她预料之中,她便加以利用,替自己夺得一丝生机。   就连边打架边喊招式的这种傻缺行为,也是宋芷昔故意而为之,电视剧里演得狂拽酷炫,现实生活中还真没人这么干,毕竟,同一本功法还不知有多少人在学,你脑残一样边打边报招式,与玩锤子剪刀时狂喊锤子锤子剪刀剪刀有什么区别?   不摆明了坑自己,想挨揍么。   所以,天光尽这三字并非招式名,而是宋芷昔与玄青的暗号,到了下次,再使这招时,会改名叫闪瞎你狗眼也不一定。   宋芷昔慢条斯理收回染血的透明丝线,看也不看落了一地的尸.块,自言自语道:“居然逃走了一个,都说了我不喜欢杀人,怎么一个个这么烦。”   说完,她胃里一阵翻涌,又吐了。   这次,她封住了自己的嗅觉,其实一点味道都闻不到,纯粹是心理上的不适。   她连妖兽都没杀过几头,至于杀人,还真头一回。   收回灵隐的宋芷昔吐得上气不接下气,玄青落在最高的一棵树上负责放哨。   眼看腹内就要吐空了,宋芷昔外放的神识又扫到一人。   她猛地一抬头望向前方,却见一袭紫衣的何殊瑶正朝她袅袅走来。 第21章 〇②①:紫萝秘境(二更) 何殊瑶却神……   宋芷昔瞳孔一缩,连忙站了起来,警惕地盯着正在不断朝自己逼近的何殊瑶。   何殊瑶也正目不转睛盯着宋芷昔看,她拿出一方手帕,笑吟吟地道:“师妹怎还这般没长进?”语罢,手帕被她以灵力托着飞了出去,恰好落在宋芷昔手里。   宋芷昔不知她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很快又听她一脸关切地道:“姑娘家的弄成了这副狼狈样,还不快擦擦。”   她这人一看就不是那种会关心人的解语花,面上笑得再温柔,冷冰冰的声音仍出卖了她的内心。   宋芷昔要是敢用她的东西才真有鬼了,现在可不是在云华门,此处又没别的人看着,素来看她不顺眼的何殊瑶不趁这时候整点幺蛾子出来,还真对不起心机婊这一“美称”。   见宋芷昔仍一脸戒备地盯着自己,何殊瑶终于卸去伪装,嘲讽一笑:“放心吧,没毒。”   她越是这样说,宋芷昔越是不会信,再说,自己又不是穷到连手帕都没有,何必用这种人的。   宋芷昔想也不想便将那方手帕给丢在了地上,连去踩一脚的欲.望都无。   何殊瑶虚情假意地叫唤着:“师妹,你可真是伤透了师姐我的心呐。”   宋芷昔顿时被恶心到了,差点又要吐出来。   她一脸无语地看着何殊瑶:“师姐,你别是被人夺舍了吧。”   说好的高冷傲慢呢?   都被狗吃了?   何殊瑶却神色一敛,定定望着她:“我没变,变的是你。”   什么鬼!   宋芷昔越发懵,这女的别是摔坏了脑子吧!   “师妹别慌~”何殊瑶饶有兴致地道:“你现在成了凌虚子的弟子,我可不敢对你下手。”   说到这里,她突然加重了音:“更何况,我也有意与你结交。”   呵呵哒。   宋芷昔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演。   “你大可放心,我绝不是苏小青那种一心爱慕你师兄的蠢女人,从前我接近你师兄,目的是他身后的凌虚子,那时处处针对你,也是气不过他对你的另眼相待而耍的小性子,可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既无法靠近他,还不如换个目标,转而结交你。”   说起来宋芷昔与何殊瑶还真没什么深仇大恨。   可任她说得再天花乱坠,宋芷昔都不会对她有半丝信任。   眼缘这种东西就是这么奇妙,第一眼就觉喜欢的,她会一直喜欢下去,反之亦然。   何殊瑶又往前走了一步,试图靠近宋芷昔。   宋芷昔将剑横于胸前,沉声呵斥道:“别过来!”   何殊瑶及时止住前进的脚步,挑眉道:“你不是比念柔师姐还厉害?怎就这么怕我?”   宋芷昔不与她废话,将剑拔出一寸,同时又将剑身抬高了几分,这种角度能以最快的速度斩出一剑:“你若敢靠近我十米范围以内,我必杀你。”她这话说得毫无感情,仿佛立于她身前的何殊瑶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只是不喜欢杀人,并不代表她就不愿意去杀人,一个何殊瑶罢了,还不足以畏惧。   许是宋芷昔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太过骇人,何殊瑶一时间被镇住,只站在原地细细打量着宋芷昔。   她在分析,分析宋芷昔说出来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宋芷昔不愿杵在原地与她继续僵持,招手唤来玄青后便御剑飞向空中。   这里已无树木遮挡,即便有人想偷袭,宋芷昔也能一目了然。   何殊瑶还未离开,像条甩不掉的尾巴一样紧跟宋芷昔身后。   宋芷昔简直想骂娘,这女的究竟要干什么!   宋芷昔实在猜不透何殊瑶,她这人厚起脸皮来是真难搞,宋芷昔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仍不紧不慢地跟在宋芷昔身后飞。   她倒也没继续折腾些什么,宋芷昔便懒得再管,飞至一处空旷草地上时,拿出了带队长老给的地图开始与此地作比较。   宋芷昔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真蠢到无可救药了,地图明明就在手上,比来比去,怎么都比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兀自恼怒着,准备再飞远点看看,远方却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阿昔!”   那声音着实太模糊,宋芷昔一时分辨不出是谁,只得撇头,循声望去。   只见远处有两个小黑点正在朝自己快速靠近,待到拉近至能看清人大致轮廓的距离时,宋芷昔才发现,那人竟是与张平之并肩而立的阮软。   宋芷昔简直欣喜若狂,赶紧收起地图,御剑朝阮软所在的方向飞去。   宋芷昔正准备伸手抱住阮软的胳膊,便听立于阮软身后的张平之轻轻咳了一声。   宋芷昔止住手中动作,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他就在这时偷偷传音给宋芷昔道:“别对她动手动脚。”   这人可真是……   宋芷昔才不管他这醋坛子呢,师姐又不是他一人的,更何况他们之间八字都还没一撇。   就这样还敢和她抢师姐,岂止是没门,窗都不给他开一扇!   宋芷昔顿时又化身嘤嘤怪,不但紧紧搂住了阮软的胳膊,还往她肩上蹭了蹭,事后也没忘记要给张平之送去一个挑衅十足的笑。   张平之自是被她气得直咬牙。   宋芷昔见好就收,觉着把人气得差不多了便开始转移话题:“师姐,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阮软摇了摇头:“刚进来大家就都分散了,我与张师兄也才遇上不久。”   就在她们说话的空当,何殊瑶也飞了过来。   云华门十强倒是凑齐了四个。   四人继续前行,又飞了约莫半个时辰,充当引路者的张平之突然皱起了眉。   方向感极差的宋芷昔还不知他们已经绕着原路转了整整一个钟。   思索片刻后,张平之终于舒展开了那对紧紧拧成一团的眉:“是迷阵。”   早有察觉的阮软忙接话:“能不能破开?”   张平之人如其名,属于那种什么都会,却都不拔尖的类型。   他想了想,才点头:“可一试。”   宋芷昔几人全都落回了地上,只余张平之一人腾在空中继续摸索。   落至地面时,阮软与何殊瑶都在打坐恢复被消耗掉的灵气与体力。   宋芷昔不敢明目张胆地掏出中品灵石来吸收灵气,只得和她们一同打坐。   不得不说,宋芷昔这四灵根的资质是真差到没边了。   三人同待一处时,不论阮软还是何殊瑶,吸收灵气的速度都比她快了两倍不止。   宋芷昔索性不练了,省得把自己气死。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原地,撑着下巴发呆。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天都快暗了下来,张平之才终于破开这个迷阵。   神游太空发呆中的宋芷昔忽听张平之喃喃道:“奇怪,紫萝秘境怎成了这副模样。”   宋芷昔缓缓转过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张平之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曾听我师父提过。”   宋芷昔抬眸看了他一眼,轻声嘟囔着:“我家师父怎么就从没和我说过。”   她话音才落,周遭景象便突生变化。   一阵白烟飘来,四人全都被定在了原地。   发现异常的宋芷昔心头一阵狂跳,她怎么突然就连眼睛都眨不动了。   究竟怎么回事……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那些遮蔽人眼的白烟又忽而散去,恢复知觉的宋芷昔看到了她最熟悉的景。   钢筋森林般的高楼大厦错落耸立,那个穿白色T恤的少年正对着她笑:“同学你好,我是一班的白墨。”   宋芷昔怔怔望着这张快要融于记忆中的脸,正欲张嘴说话,就有一个少女从花丛间走了出来,抬眸看了他一眼。   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少女的眼神呢?   冷漠。   对。   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冷,不理尘世的漠然。   她仿佛就不是一个有正常情感的人类。   看着那张与如今的自己有七分相似的稚嫩面孔,宋芷昔才恍然想起,原来曾经的自己是这副德行。 第22章 〇②②:紫萝秘境(三) 原来,你最畏……   宋芷昔眼前的场景又开始变幻。   这次是在寂静的校园里。   少年不紧不慢跟在少女身后走,眼看就要穿过那片银杏树林走出校门,少女猛地一回头,声音依旧冷得像冰渣子一样:“你究竟要干什么?”   少年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少女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腿道:“那个……你腿上的伤还是尽快处理下吧,这么大一块,很容易留疤的。”   说着,他将一个装着双氧水与红霉素软膏的塑料袋塞.入少女手中,人却比兔子还跑得快,不多时就只剩一个穿梭在金黄树林间的背影。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少女眼中的寒冰逐渐在软化。   上一个场景是发生在宋芷昔初一时的事,转至这个场景时,已是初二,从第一次做完自我介绍,少年时隔一年才又重新出现。   宋芷昔有些茫然,不懂她怎么会突然看到这些东西。   一个陌生而妩媚的女声适时响起:“这些都是盘踞在你心中的执念。”   宋芷昔不明所以地笑了笑:“所以,我的执念是白墨?”   没有人回复作答。   她眼前的场景仍在不停地变幻。   自那以后,少年开始不断地出现在少女面前,初三毕业那年,他突然对少女说:“如果我们考上了同一所高中,要不要考虑尝试着去交第一个朋友?一起上下学,一起写作业的那种。”   他笑得很温柔很温柔,又像天边缓缓飘过的白云那般缥缈不可触及。   少女定定望着他,鬼使神差地说了声:“好。”   时间一点一点向后推移,阴沉冷漠的少女逐渐变明朗,她笑起来的模样是那样好看,想要靠近她的人越来越多,可那个少年,那个一点一点照明她世界的少年离她越来越远。   她穿过汹涌人群,在绚丽霓虹灯下一把拽住有意躲藏的少年:“为什么要躲着我?”   少年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然后温柔地笑了笑:“没有,最近太忙了。”   十八岁生日那天,她做出了人生最大胆的一次决定——她决定写封情书去表白。   笔尖在染着淡淡香水味的粉色信笺上游走,不知不觉间竟已写满整整十页,她咬了咬唇,又在最后一行补了句:   “如果你也喜欢我,今晚九点老地方见。”   少年不曾出现。   她一直等,一直等,然后……死在了十八岁生日的那天。   看到这里,宋芷昔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够了!”   那个妩媚女声又一次响起:“原来,你最畏惧的东西是这个。”   宋芷昔冷冷一笑:“你到底是什么人?”   “紫萝。”妩媚女声笑着说:“这个秘境的主人。”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宋芷昔便已祭出陆婉仪送的那柄剑斩了过去。   又有白烟飘了出来。   可这次,对宋芷昔毫无影响。   白烟散去时,她看到了很多人,有云华门十强,有苏小青,有崆峒派那对师兄妹,还有很多她从未见过的生面孔,每个人都闭上了眼睛,露出痛苦的表情。   最让宋芷昔诧异的是,每人身后竟还都有块巨大的投影,就像放电影一样呈现出了不同的声音和画面。   宋芷昔身边站的是阮软。   阮软身后的投影中,她正抱着一个少女在嘶声哭喊:“阿杏!阿杏!是姐姐错了,姐姐不该这么轻易信他们,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她哭得着实让人揪心,宋芷昔不忍心再往下看。   另一旁,顾影照身后的投影中出现了一个满脸都是眼睛的可怕女人,她柔软的身体像蛇一样缠绕着年幼的顾影照:“小郎君,你可真俊,我都快舍不得吃了你呢。”   宋芷昔不禁喃喃:“怪不得他都不敢让女人碰到自己,原来是有同年阴影啊~”   宋芷昔又扭头望向别处,恰好看到少女时期的苏小青被一个漂亮小姑娘踩着脸压在地上:“姐姐,你可真难看,和你那没用的娘亲一样丑,既都已生成了这样,又为什么还要活着?不如学你那短命娘亲去寻个死,没准来世还能投个好胎,生张漂亮脸蛋。”   苏小青仇美心态的根源大抵就在这里。   可宋芷昔依旧对她生不出同情心。   这世上的可怜人多着去了,也不见人人都像她这样。   宋芷昔毫不留恋地挪开了眼。   吴念柔的投影幻境中掌门一直在叹气。   “念柔啊~咱们门派今年招的弟子又比往年差了。”   “念柔啊~咱们门中唯一的灵矿都被采空了。”   “念柔啊~又有金丹长老要离开了。”   “念柔啊……巴拉巴拉”   宋芷昔:“……”   她突然能理解念柔师姐那颗想重振云华门的心了,换做她天天被人这么念怕是会疯了去。   宋芷昔还想去找何殊瑶,去看看她心中的执念与恐惧又是什么。   紫萝却突然“咦”了声:“你居然就醒了?究竟怎么做到的?”那声音像是漂浮在水面,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被吓一跳的宋芷昔四处张望一番,却根本就找不到那个声音的主人。   放弃寻找的宋芷昔索性挑了挑眉,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你猜呀。”   宋芷昔话音才落,便感觉心口一悸,有个冰凉透明的东西从远处飞了过来,紧紧贴在她脸上。   一股莫名的凉意顺着尾椎骨一路往上蹿,宋芷昔一阵阵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被吓得竖了起来。   紫萝那本还像是漂浮在水面的声音顿时清晰得不可思议:“这么多年了,竟又出现了一个修无情道的。”   这位大佬的思维实在是跳跃。   宋芷昔甩了甩脸,强行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淡淡道:“无情道怎么了?”   在修道这一事上宋芷昔一直都很懵懂,从来都不是她自主选择,不论当初莫名其妙引气入体成为一名修士,还是后来被逼着筑基,全都是她被迫接受,以至于她在筑基那日才知自己修得竟是无情道。   无情道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她至今都一无所知。   从字面意思上去理解倒像是要绝了七情六欲,像个和尚一样的去修道,她从前看过的无数本仙侠修真小说中,无情道这三个字也是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之一,而那些修炼无情道的角色们总要经历这样或者那样的情感纠葛,可看到最后,她还是不明白他们所谓的无情道修了究竟有何用,还不是该谈恋爱谈恋爱,该咋咋地,这三个被安插在角色身上,仿佛就是为了听上去显得更酷一点。   “无贪、无喜、无欲、无嗔、无怒的还是人么?”紫萝又笑了笑:“本宫活了这么久,也就只看到一个真正修无情道要修成正果的。”   宋芷昔下意识问道:“谁?”   “还能是谁,周若岚那个疯女人呗。”   不论修成正果,还是周若岚这个名字于宋芷昔而言都十分遥远,她对这个话题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只见她话锋一转,又问道:“您既然都已经跟我说了这么久的废话,不如再说一句,您究竟要做什么?”   紫萝戏谑道:“你不如也猜猜。”   宋芷昔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那你猜我猜不猜?”   “哈哈哈……”紫萝的声音由近转远:“小姑娘,本宫很期待你能活着走到最后一关。”   宋芷昔还有一肚子的疑问,紫萝却已彻底消失,任凭宋芷昔如何去喊,都无人再回应。   宋芷昔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看“短视频”,越来越多的人从幻境中醒来,半个时辰以后,又有一阵白烟飘来,整个空间都开始扭曲变形,那些一直没醒来的人就这么随着空间的扭曲而消失不见,大概是被直接踢出秘境了。   云华门这支队伍还剩下八个人,被踢出去的是那两个宋芷昔连名字都没记住的吊车尾,宋芷昔甚至都怀疑,他们纯粹就是来凑人头的。   像云华门这种只被踢出两人的队伍其实已经十分难得,有些门派甚至一个都没剩。   自打换了个场景后,张平之的表情便十分不对劲。   盯着他看了许久的阮软终是忍不住问了句:“师兄,你怎么了?”   张平之摇了摇头,面色凝重:“紫萝秘境不该是这样才对。”   宋芷昔也早就发现了张平之的异常,她忙凑上来问:“不是这样的,那该是怎样的?”   顾影照也道:“紫萝真君若真只剩下一缕残魂,就绝无这么大的能量来操控近万名筑基修士。”   发现异常的并不止顾影照与张平之二人,就连不知本尊在何处的聂隐风都在此时给宋芷昔传了音:“这场历练恐怕有问题,姑娘小心。”   几乎就在聂隐风声音落下的那一刹,苍穹之上便传来了个隐含威压的妩媚女声。   “恭喜诸位小友通过第一关心魔劫。”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望向空中,只见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那里连半个人影子都没有。   可声音仍在继续:“接下来是第二关,生死门,望诸位小友惜命,能有一半活到十日以后。” 第23章 〇②③:紫萝秘境(四)修 紫萝话音才……   紫萝话音才落,整个空间里的灵气瞬间被抽空。   霎时喧哗一片,杂七杂八的说话声四面八方涌来,吵得宋芷昔耳朵里直嗡嗡做响。   灵气于修士而言是水,是不可或缺的生命之源,修为若在金丹及以上倒还好,在无一丝灵气的环境中倒也能撑上一段时间,可这里全都是筑基修士,连金丹修士灵气储存量的五十分之一都不到,别说还有这么多场架要打,光是御剑飞行这一项就足矣要了筑基修士们的老命。   更何况,出门历练前修士们早就将灵石都换成了丹药、符篆和法器这些能用以保命的东西了,除个别财大气粗的世家子,没几个灵石多到能用来修炼的修士。   宋芷昔暗自吐槽道:这女的别是想玩养蛊叭,把秘境当做一个容器,秘境中的弟子是她放饵骗来的蛇虫毒物,再一点一点剥夺生存空间,让他们相互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便成了蛊,否则,她还真猜不到那女人究竟要做什么。   宋芷昔思考间,张平之已召集云华门剩下的八名弟子。   变故来得太突然,秘境中早已乱成一锅粥。   一些只余两三人的门派正在不停找人重组队伍。   聂隐风与洛葵便在这时出现。   昨日还嚣张不可一世的洛葵此时正扭扭捏捏躲在聂隐风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出来。   聂隐风倒是神色如常,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意。   原来整个崆峒派就剩下他们二人,他们此番前来是为了加入云华门的队伍。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队伍越强大越好,张平之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洛葵究竟有几分本事无人知晓,聂隐风倒是实力不俗,在他们这一代筑基修士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   更何况他们之间也不算素不相识,好歹也有着一顿饭的交情,总比那些面都没见过的好。   张平之都没说什么,其他组员更无异议,反正他们都习惯了张平之来做一切决定。   队伍已扩充,接下来便是重新拟定作战计划。   原本修士互摊老底是大忌,可如今是非常时期,唯有摸清了他们的优劣势,才能拟出最完美的作战方案。   最终每人都已传音的方式将老底说给张平之听。   十人小队被重新分成四组。   顾影照、吴念柔及聂隐风三人皆属进攻猛烈的那一类,为甲组。   熊抱豹、何殊瑶、严修擅守,归为乙组。   阮软、张平之进退皆宜,为候补人选,不上场时则为后勤,处理突发事故。   至于宋芷昔……张平之一时间还真想不到该拿她怎么办。   她实力倒是不弱。   可若将她归为甲组,又怕她打着打着突然吐起来,敌我不分的一顿乱呕,来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若将她归为乙组,又怕她临阵脱逃拔腿就跑。   实在是难搞。   张平之索性将她个人分成一组,兴许她会是决定胜败的那个重要变故。   张平之已部署好一切,正要再与众人商讨细节时,宋芷昔突然举起手晃了晃:“张师兄!我有个提议!”   宋芷昔这人平日里看着不靠谱,关键时刻总能化险为夷,张平之早就在心中将她归为大智若愚的那一类。   张平之点了点头,示意她说。   很快便只听宋芷昔道:“我觉得前八天最好是躲起来保存实力,等到最后两天再出去。”   除了前四是真能打,云华门十强的战斗力其实都挺垃圾,去与九州界其他门派弟子作比较简直不堪一击。   宋芷昔是压根就不准备出去,能苟到最后就苟到最后,可她知道,一定没人同意,于是,才提出了这么个折中的方案。   深知本门派弟子作战能力的张平之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事,不仅仅是他,大抵别的门派也会想到这点,可问题在于,他们云华门不但作战能力垃圾,更是穷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不去抢点资源回来,哪儿熬得到第八天,怕是不过三日就得团灭。   洛葵也难得觉着宋芷昔说话有道理。   灵石什么的,对她堂堂洛家大小姐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她正欲开口说话,宋芷昔便已丢出一袋灵石。   共百颗,全是中品。   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所有人看宋芷昔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宋芷昔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扣着袖子上的绣花开始胡扯:“我运气不错,刚入秘境就撞上头肥羊,里面全都是中品灵石,省着些用,每人十颗该能挺个十天。”   依旧没人说话,四周静得近诡异。   聂隐风第一个打破沉寂,他朝宋芷昔拱了拱手:“姑娘深明大义,聂某实在钦佩。”   宋芷昔挥着手直哼哼:“嗳,说这些做什么,又不是白给你们的!到时候记得还便是。”   聂隐风扬起嘴角笑了笑:“聂某自不敢忘。”   顾影照斜眼看着他与宋芷昔,并不说话。   一直瞪着眼旁观的洛葵可不乐意了。   在她面前装什么阔,风头全让那女人抢了,更何况,师兄还因这种事就夸了那女人,简直不能忍!   她立马丢出两袋灵石,一副阔绰样:“一人十块哪儿够!我这儿共有四万颗灵石,虽都是下品,但随便用,用来泡澡都成。”   宋芷昔也是万万没想到洛葵竟是个深藏不漏的小富婆,她突然就后悔了,后悔自己咋就这么败家。   不过……她说得是借,可不是白送,应该都会还的吧~   有人开了这个头,其他人也自不会吝啬,也不管有用没用,总之,把家底全都掏出来就对了。   现在别说是躲八天,八十天都不成问题。   一切准备就绪。   大家全都敛起灵力,协助严修等土属性修士开始打挖地洞,建造躲藏根据地。   不到半日,一个三百平左右的大通间就被挖了出来。   这个洞穴被藏在一片树林下,上面是茂密到无法下脚的绿植,下面是盘结错杂的乔木根系,顺着弯弯绕绕的窄洞又往下走个十来米,才是用来修炼和躲藏的主室。   根据地甫一挖好,宋芷昔便在众人的注视下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有奢华加厚版蒲团,有逍遥似神仙躺椅,有悠哉悠哉荡着玩藤秋千……最夸张的是,连茶具和熏香都有。   众人目瞪口呆之际,宋芷昔已熟稔地布置好一切,最后再摆上一盆开得正盛的芍药,顿时满室馨香。   宋芷昔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笑眯眯望着阮软道:“师姐~咱们晚上吃什么呀~”   宋芷昔这话说得像来度假似的,那些本还有些忧心的队员顿时就被“晚上吃什么”这五个字给吸引,纷纷侧目望向阮软。   阮软托腮想了想:“不如吃面?”   第一天。   根据地外的世界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观望,无人敢轻易出手。   宋芷昔一伙人吃饱喝足,瘫的瘫着,修炼的修炼,竟还对这种日子生出一丝满足。   第二天。   根据地外终于有搅屎棍展开行动,开始趁机拔除从前所不待见的眼中钉。   根据地中,一伙人吃火锅吃得汗流浃背,宋芷昔一拍脑门,突然想起,她还储存了不少冰块,不一会儿就有一大盆冰镇酸梅汤被端上桌,大家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第三天。   根据地外,消耗完手中灵石的穷修士已经开始组团打劫,修罗场已初现规模。   根据地中,阮软做了焖锅,荤素一锅踹,香味扑鼻,唇齿留香,悠闲的队员们正在排队领茶喝。   第四天。   根据地外,富庶的修士们开始反击,厮杀声冲天,已经没有人敢落单出去晃。   根据地中,以宋芷昔为首的几个吃货正眼巴巴盯着油锅里的炸物,最好吃的还是鸡翅,那叫一个外酥里嫩,一口咬破薄脆的皮,立马就汁.液迸溅出来,哪怕是被烫得满嘴泡,也要趁着热乎吃。   聂隐风正与顾影照卯着劲比用剑气切水果,吃完炸物还有爽脆水果来解腻,怎一个爽字了得。   第五天。   外面的世界已彻底沦为修罗场。   宋芷昔一伙人正在投票决定,今晚究竟吃烤肉还是炒菜。   第六天。   秘境中修士已锐减三分之一,以血流成河来形容也不为过。   宋芷昔吃饱喝足之际,又从储物袋里翻出一盒糕点,人均一枚后,还多出一块,她与玄青的争夺战正式开始。   最终却以糕点脱手落地终结。   玄青眼疾手快,本着食物掉地上没超过三秒就可以捡起来接着吃的原则塞入嘴中,宋芷昔气得哇哇叫,直掰它嘴,众人无奈摇头。   第七天。   外界的血腥味已顺着透气孔飘了进来。   众人已无心再去安心享受,纷纷面色凝重望着头顶那个小小的洞。   宋芷昔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过来。   顾影照侧眸一看,只见宋芷昔正揪着玄青的脖子,恶狠狠道:“太奸诈了!你竟然一直蹲在这里守着抢走了我的鸡翅!你也是禽类啊朋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懂不懂!”   紧张的氛围顿时被打破。   众人再度化身吃瓜观众,开始围观每天都要上演一次的美食争夺赛。   顾影照又不自觉走了过去,撕下一条鸡腿递给宋芷昔:“没有鸡翅了,吃鸡腿吧。”声音温柔到不可思议,连他自己听了都觉诧异。   宋芷昔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只鸡腿,她目光飘向了另一侧。   另一侧,聂隐风也正拿着鸡腿,笑吟吟地看着她。   至于严修,则一脸懊恼地看着这一幕,他怎么就没想到要在这种时候献殷勤。   宋芷昔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还是决定抱着鸡爪啃。   第八天。   也正是躲在根据地的最后一天。   云华门小分队一扫往日的倦怠,开始做最后的排练。   第九天。   狩猎游戏正式开始。   甫一入夜,邪修联盟六名擅隐气息的探子便已出窝寻找新的目标。   不过短短八日,秘境内就已分成三股势力。   以狠辣手段扫荡境内的邪修联盟毫无质疑是其中实力最强的一支。   他们资源匮乏,从前只能被正道挤在贫瘠之地苟延残喘,早就习惯了这般拮据的作战,秘境中这番巨变反而成就了他们。   为首的那名邪修名唤卫钧,短短八日就已屠了近百正道修士,是名副其实的凶煞之将。   他领队在林间疾走时忽然闻到一股勾人异香。   他一路闻香而去,只见道路尽头坐着个背影纤细的女修。   她肩膀一耸一耸的动,似乎正在……吃火锅?   卫钧犹自困惑着,那女修却缓缓转过了身。   有晚风拂过,吹开遮住皓月的薄云,月华如水倾泻,那女修的笑如暗夜优昙瓣瓣绽开。 第24章 〇②④:紫萝秘境(五) 接下来又是宋……   卫均登时愣在了原地。   他本不是沉迷女色之人,今日却不知怎得,像中了邪似的,不由自主朝那女修所在的方向走去。   眼看就要与那女修拉近距离。   忽然之间,两道气势磅礴的剑气同时扫来。   一道斩偏,落在他身后,顿时将参天巨树劈做两半,“哐啷”一声响,震起尘烟滚滚,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另一道直奔他来,卫均下意识抽刀去挡,只听一声龙吟响起,黑色残影在眼前不停地晃。   卫均手中弯刀即刻裂成两段,那道剑气却仍未散去,又在他胸.前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方才消停。   血如泉涌,一下染红他的衣裳。   从未遇此强敌的卫均不禁慌了神,他不再恋战转身欲逃,可很快,又有一道绳索蛇一般缠绕上来,将他团团捆绑住。   他双目赤红,死死瞪着持剑立于自己身后的顾影照。   顾影照却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只挑眉望着与自己并肩而立的聂隐风。   与卫均结伴而来的五名邪修皆已毙命,两人死于聂隐风剑下,三人死于顾影照剑下。   此时的聂隐风正在纠结顾影照究竟是如何做到一剑杀三人,还能分出神来制住卫均。   连胜聂隐风十局的顾影照颇有些得意,不动声色地瞥了宋芷昔一眼。   他这人素来面瘫,连嘚瑟起来都显得格外内敛。   可宋芷昔显然并不关心谁输谁赢,正埋头打捞锅里残留的肉渣。   而躲在树林深处的阮软又在一动不动盯着顾影照看。   许是为了方便杀.人,今日的顾影照终于脱去了白衣,披了件黑色斗篷。   阮软自认识顾影照以来,他便总穿一袭白衣,竟没想过,他穿黑色时是这种模样,锋芒凛冽到像是一柄刚出鞘的剑,又有股道不明的阴郁感,与白衣时那个风光霁月的他大相庭径。   不知怎的,阮软总觉得这样的顾影照并不陌生,看上去竟还有些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   可究竟在哪儿见过呢?   阮软正垂眸沉思,被宋芷昔打发出去探路的玄青恰好在这时飞回来了。   闻到火锅香味的玄青一个猛扎,却没控制好方向,差点就撞在了顾影照背上。   阮软脑中一道白光闪过,眼睛里突然燃烧起熊熊八卦之火。   她想起来了!   五年前阿昔与苏小青的那一战,也有这么个裹着黑斗篷的修士站在最前方观战。   念柔师姐说得果然没错,顾师兄还真在那么早之前就对阿昔动了心。   阮软兴奋到简直想烧张传音符给吴念柔,残余的理智生生将她拉扯回现实世界。   解决完邪修联盟那六名探子,其他队员也都纷纷现出了身形。   宋芷昔敲了敲玄青那不断往火锅里扎的小脑袋,仰头对张平之说:“张师兄,能不能给我换个活呀?我脸都快笑僵了。”一天下来,云华门小队愣是用这种方式轻轻松松解决了十来波邪修。   顾影照与聂隐风抢着表现,吴念柔甚至都没上场的机会,索性回到洞穴里埋头修炼,也正因此,阮软才没机会与她及时分享八卦。   好不容易想到宋芷昔该如何来利用的张平之才不会轻易松口。   他摇了摇头:“不,这个活只有你能胜任。”   宋芷昔不由得哼哼:“行,就当你在拐弯抹角的夸我好了。”   看着他们磕家常一样的聊着天,被捆成蚕宝宝的卫均一阵无语。   能不能尊重下他这个俘虏?   他早就做好了宁死不屈的准备,可这群人在干什么?   把他捆起来就不管了?   宋芷昔哼唧完,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朝卫均所在的方向望去。   有所察觉的卫均即刻高高昂起头来,露出个反派所特有的狂狷表情来。   宋芷昔却错开了眼,将目光定在他身后。   卫均实在受不了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遭人忽视,决定给自己加点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想从我口中套出半点东西!”   众人这才望向一直被人忽视掉的他。   接下来又是宋芷昔发挥作用的时候。   逼供什么的,最有意思了。   她搓着手,奸笑着走了过去。   宋芷昔好好笑的时候是真好看,奸笑起来也是真渗人。   卫均被盯得浑身发毛,忍不住道:“你要做什么。”   宋芷昔才不理他,自顾自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堆丹药:“喏,我只说一遍,你自己好好记着吧。”   “这个翠绿色的一看就很毒对不对?其实它是某种灵虫的卵,吃下它,你立马能拥有一套同色皮肤,只需半个时辰,便会有数以千计的小虫虫从你肠胃中孵化出,不足半日,我们便可收获一张翠绿无杂质的人.皮。”   “别看这个黑不溜秋一副朴实无华的样子,服下它你便能成为整个修真界最快乐的人,你会一直笑一直笑,笑到岔气而亡。”   “啊~还有这个,这个可有意思了,只要你付下,身上便会开始长蘑菇,第一朵是头上,第二朵是肩上,直至长满全身,你的意识都仍是清醒的,你也一点都不会痛,没事还能摘下两朵来煮汤喝,等到三日以后灵气和血肉才会彻底被吸干。”   ……   她一口气解说了手中所有丹药的功效。   说完,她又放缓了语气,一副很体贴的模样:“虽然这些药都放了二十多年了,但你放心,你的前辈们早就证实了过期丹药药效更猛,所以压根就不必担心药效发挥不出什么的。”   卫均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宋芷昔双目清澈,表情越是天真无邪给人的感觉越是可怕。   “嗳,我还是建议你选这个蛇蜕丸好了,今天都没一个人选它,我也想知道,你若只吃一半会不会就只蜕一半的皮。”   本就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的卫均脸色更难看了:“你究竟要做什么?”   宋芷昔一拍脑门:“哎呀,一心只想着让你吃丹药,都忘了要先问你问题了。”   卫均:“……”   宋芷昔说完就变脸,神色淡漠地望着他:“你们邪修联盟老巢在哪里?又有几人?”   卫均咬牙,又说了一堆没用的废话。   宋芷昔兴致缺缺地摊了摊手:“没意思,就知道又会是这样,算了,你还是直接吃丹药吧。”   说完,她便以灵力将那枚丹药分成了两半,然后将其中一半塞.入卫均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成一滩水流入喉中。   卫均只觉身上剧痛,浑身皮肤都像是被火在灼烧一般。   很快,他整个人都开始变得血肉.模糊,肩部以下的地方竟真像蛇一样开始蜕皮了。   这些东西都是李南泠闲来无事时炼出来给宋芷昔防身用的,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一闻到血腥味,宋芷昔便整个人都开始不舒服。   她把东西都交到张平之手中,自己则靠在一棵树下休息。   今夜的月仿佛格外圆,宋芷昔正托腮看着。   顾影照突然来了。   宋芷昔仰着头懒散一笑:“问出来了没有?”   顾影照摇了摇头。   宋芷昔撇嘴叹气:“邪修果然都是些硬骨头。”   顾影照不曾接话,就这么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宋芷昔。   宋芷昔一脸疑惑地道:“师兄,你还有什么事吗?”   像是斟酌了很久,顾影照握了握拳,才道:“师妹,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宋芷昔一愣,虽然她不懂顾影照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仍垂着眸子认真的想了想。   “还得看是什么样的喜欢。”   顾影照:“暗恋。”   “暗恋呀~”宋芷昔眯了眯眼睛:“你会患得患失,会总害怕他被人抢走,会总担心自己配不上他,会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皱下眉,叹口气,你都能生出无尽的遐想……”   宋芷昔还在脑中组织剩下的语言,顾影照便道:“我懂了。”   他说完便走,徒留宋芷昔一人懵逼。   他懂什么了呀?   她还不懂呢! 第25章 〇②⑤:紫萝秘境(六) 宋芷昔自顾自……   也不知顾影照究竟懂了什么。   回根据地以后,整个人都神叨叨的。   他既不修炼也不练剑,拿了塌纸遮遮掩掩地在写着什么。   聂隐风与严修见此状愈发殷勤地在宋芷昔面前晃,谁知道顾影照又在憋什么大招,总之,决不能成为落后的那个。   宋芷昔被这两人弄得烦不胜烦,连去找阮软与念柔师姐聊天的机会都没有。   被堵在角落里的宋芷昔幽怨地瞅了俩儿师姐一眼。   她们正兴致勃勃地聊着凝脂斋新出的一款口脂。   宋芷昔悠悠叹了口气,她也好想加入讨论啊~   果然,女孩子还是和女孩子玩更有意思,这些连口红色号都分不清的直男实在是无趣,说来说去都是些她不感兴趣的内容。   除顾影照外,还有何殊瑶与洛葵二人落了单。   何殊瑶的存在本该十分尴尬。   而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悠哉悠哉靠在墙根上饮茶,眼睛时不时瞟去宋芷昔所在的方向。   洛葵则气呼呼地瞪着宋芷昔,她倒是想像前几日一样冲上去把宋芷昔给骂一顿,可到最后总会变成她与严修两人对骂。   那小白脸可恶的很,她压根就吵不赢,最后只得作罢。   这一夜依旧漫长且平静。   写写划划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的顾影照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他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下意识去寻找宋芷昔的身影。   宋芷昔是典型的养生派,每晚这个点都睡得格外香甜。   她纤长的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像只猫儿似的。   顾影照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刹,突然变得柔软而坚定。   他是真想明白了。   ※   翌日清晨,坚持早睡晚起的宋芷昔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她边打着哈欠边用脚去寻找不知被自己踢去哪儿的鞋子。   鞋还没找到,她便感受到了一股炙热的目光。   她下意识撇头望去,那道目光却又消失了,只有顾影照像吃错药了似的倚在对面墙上,摆了个一看就精心调整过的pose。   宋芷昔眼角抽了抽,继续埋头找鞋。   像是对宋芷昔的视而不见感到十分不满,顾影照登时就黑了脸。   他暗中传音给张平之道:“你不是说姑娘家都喜欢这样的男子?”   张平之其实就随口说说逗顾影照玩,谁知他还当真了。   张平之一脸心虚地回:“兴许是你家师妹格外与众不同些。”   他这话倒也没错,换别的女修一大早就看到顾影照这般刻意的勾.引自己,早扑上去了,哪儿还会是这种效果。   顾影照想了想,觉得也是。   他家师妹从来都不走寻常路,看来此事任重而道远啊。   今日已是在根据地待的最后一天,宋芷昔收拾好那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后,便彻底与这间地下密室告别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到了最后一天,大家都想苟一苟,外面的世界格外安静。   一路走去竟寻不到一个修士。   宋芷昔其实很好奇,张平之他们找邪修联盟老巢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带着这么点人一起杀过去?   都已经苟到最后一天了,不应该接着稳下去么?   反正撑到第十天就行,又不是非要杀了人才算过关。   宋芷昔想是这么想,却不敢这么说,毕竟,她可不想被当成异类。   临近午时,宋芷昔这行人才终于遇上一批正在打劫正道的邪修。   说起来,也不知该说这些邪修究竟是嚣张还是傻。   仿佛生怕别人不知自己是歪魔邪道,一个个比村口杀马特还浮夸,男的不是背着棺材就是挂着骷髅,又或是脸凹得像是刚被人从土里刨出来似的,没一个正常的,怪不得邪道女修们冒着被打死的风险都要去勾搭正派弟子,瞧他们这一个个的,这谁遭得住啊。   然而邪道女修们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审美是一溜的夜店蹦迪风。   高开叉、露.胸.脯,怎么暴.露怎么来,只差在脑门上印着“妖女”二字。   邪修中领头的是个格外丰盈的女修,她两片艳丽红唇张张合合间,胸腔亦随之起伏,那叫一个波澜壮观,几个未经.人事的男修纷纷侧过头去,根本不敢直视。   见此状,那领头女修笑得愈发撩人。   她眼含.春光,满脸媚.色:“剑修哥哥~你们脸怎么都这么红呀。”   她看着轻佻,修为可不低,筑基后期圆满,只差一步便可结金丹。   宋芷昔一行人全在观望,不敢轻易动手。   只有洛葵一人将拳捏得“咯咯”作响,一想到那女人用白花花的某物污了自家师兄的眼,就气得要炸开,什么也顾不上的她祭出本命法器,一把冲了出去:“你这女人好不要脸!就不能正经点!”   眼看洛葵就要冲出去,严修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她后领,气急败坏道:“你这矮冬瓜能不能长点脑子!赶着去投胎送死呢?”   洛葵本还想张嘴骂回去,可一对上严修那双隐隐压着怒火的眼睛就突然怂了,焉巴巴地垂着脑袋。   好吧,反正她理亏,就让他占一次便宜得了。   见激将法未生效,那女修意外地挑了挑眉。   那女修正欲故技重施,却听一声龙吟传来,她甚至都未来得及反应,便有一道水桶粗的水龙昂着头撞了过来。   又听“轰”地一声巨响,她口中顿时喷出一道血箭,整个人犹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她面露骇色,刚要从地上爬起,又有一道剑气削来。   那剑气太过霸道,本可轻易从地上爬起的她身上像是压了千斤重。   不过一愣神的工夫,她就只觉颈上一凉,满脸惊骇地望着正在收剑的顾影照。   她的表情就这么僵在了脸上,眉目依旧妖娆,那双勾人的眼却已失去生机。   吴念柔与顾影照一人一击便解决了实力最强的领头女修。   其他小虾米收拾起来还不是像切菜一样轻松。   压根不必其他人出手,只顾影照、吴念柔、聂隐风三人足矣。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仅仅两息间,就倒了十来人,竟再无活着的邪修。   被劫的几个正道修士简直目瞪口呆。   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年轻的蓝袍修士即刻出来拱手行礼:“多谢诸位道友相救,在下御兽门慕容二狗,目前任万象盟丁组组长之位。”   万象,既包罗万象之意。   是邪修联盟与正道联盟外的第三方势力。   整个联盟由丹修、器修、医修、符修、阵修等组成,他们属中立派,只要有灵石,甭管你修什么的,都能与你交换物资,如此一来,倒被不少正道联盟修士所不齿。   宋芷昔倒没注意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早就被慕容二狗这名字给惊呆了。   原来真有这么号人,她当初还以为苏小青那伙人蠢到连名字都不知道要好好编造来着。   与人客套寒暄这种事,也就张平之擅长。   他与慕容二狗相谈甚欢,宋芷昔等人早就无聊到要长草。   眼看这两个废话贼多的男人就要挥手说再见,慕容二狗却突然盯着差点打瞌睡的宋芷昔“咦”了声。   瞧他那满眼放光的样儿,洛葵酸溜溜地想:“瞧吧,又有个肤浅的男人要拜倒在那女人石榴裙下了。”   洛葵倒是想太多了,这世上哪儿存在人见人爱的皮囊,有人喜欢不染纤尘的仙女,亦有人喜欢娇憨纯真的少女。   很快便听二狗兄道:“这位道友肩上站着的可是灵兽?”   被玄青啄了下耳朵宋芷昔才反应过来,二狗兄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想了想,才道:“不算灵兽,应该是妖修。”   二狗兄听罢点点头:“怪不得它身上并无灵气,看起来像只普通乌鸦。”顿了顿,他又道:“凡鸟修成妖实属不易,用妖丹喂养可事半功倍。”   玄青听懂了,这可是个好消息。   它又轻轻啄了啄宋芷昔的脸,仿佛在说:你可给大爷好好记着。   宋芷昔道了一声谢,二狗兄一行人这才动身离开。   许真因为这是最后一天了,宋芷昔一行人竟再也没遇上别的修士。   眼看夜幕降临,子时临近,紫萝都仍未出现。   与此同时。   紫萝秘境外,各派领队金丹修士纷纷面色凝重盯着秘境入口处。   已经十天了。   整整十天内竟无一人被踢出紫萝秘境。   此事……实属反常。   已经有人按捺不住给门派发了通讯符,现在只等回信。   紫萝秘境内。   子时刚过,秘境中的灵气便开始复苏。   又有一道白烟飘过,整个世界再次扭曲变形,现出所有仍存活修士的身影。   有震耳欲聋的兽吼声响起。   一个手持长.枪的紫衣女人踏云而来,云海顷刻间化为无数妖兽,与那紫衣女人厮杀在一起。   所有人都被这幅景给镇住。   也不知究竟过了过久,那紫衣女子的身形与妖兽才终于像云雾般散去。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惊叫。   紧接着那一阵阵的抽气声就像病毒般蔓延开。   那些散去的妖兽不知何时都落在了地面。   密密麻麻浩浩荡荡,犹如千军过境横扫而来。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地面的震动而“噗噗”跳动。   有人想御器飞向空中,尚未腾空,远方天际便传来了阵阵扇翅声。   无数黑色小点汇聚成一片遮天蔽日的“乌云”。   天,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   直至那些扇着翅膀的玩意儿逼近显出轮廓来,宋芷昔才瞪大了眼睛,自顾自地摇头道:“不对!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第26章 〇②⑥:紫萝秘境(七) 她神色又冷了……   充斥在宋芷昔眼前的是一只只头尖翅宽的翼龙,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穿进了侏罗纪公园。   这实在太过反常,即便真有长相类似的生物,也不至于一模一样。   宋芷昔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些“翼龙”看了好一会儿,才给阮软传音道:“师姐,你看天上飞的是什么?”   阮软两眼发直地望着天空,明显十分恐惧那些东西,她声音微颤道:“蛊雕。”   记忆中便是它们将她的家人撕成了碎片。   得到答案的宋芷昔心沉了沉。   蛊雕这玩意儿,她也是听过的,山海经中有记载,是一种似鸟非鸟的食人怪,模样像雕,头上生角,叫声像婴儿啼哭,绝不是现在所看见的这副模样。   她神色紧张,又传音给顾影照。   此时,顾影照面色也不比阮软好到哪里去,他微微皱着眉,回了句:“翼蛇。”   翼蛇,顾名思义,背生双翼之蛇,乃四阶妖兽。   顾影照练气初期时险些丧生蛇口,身上至今都留有疤痕。   宋芷昔虽不知翼蛇是个什么玩意儿,可她已基本确定,每个人眼中看到的东西都有所不同。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宋芷昔正纠结着该如何开口去与众人说此事,便忽觉眼前一花。   又是一阵白烟自眼前飘过。   烟雾散去之时,她已回到紫萝秘境入口处。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仿佛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宋芷昔茫然四顾,心跳如雷。   可当她转过头时才发现,师兄师姐们全都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身后。   她心生疑惑,又细细扫视一圈,才发现他们眼睛里根本没有光,像仿真人偶般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宋芷昔伸手在阮软眼前晃了晃:“师姐!”   阮软并未应答,一双毫无焦距的杏眼空洞得可怕。   宋芷昔又转身戳了戳顾影照的肩:“师兄,我刚刚又碰你。”   顾影照也不曾回话,鸦翅般浓黑的睫毛微微垂着,遮住了他空洞无一物的眼神。   宋芷昔心中的惊骇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直至这一刻,她才终于确定自己心中所想。   没错。   这从头到尾就是场骗局。   没有人从幻境中走了出来,自踏入秘境的那一刻起,他们便一直被困幻境中。   紫萝真人是假的,所谓关卡是假的,一环套一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如此一来,之前那些不合理的地方也终于能够解释得通。   譬如说,紫萝那毫无缘由的养蛊式关卡。   又譬如说,一个死去几百年的修士残魂如何拥有这么大的能量。   这幻境看似天衣无缝,唯独算漏了宋芷昔这个变故。   她虽在修真界待了整整十五年,却是个实打实的土包子,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那种。   一提起天上飞的食人兽,她第一反应就是翼龙,由于只在电影中见过,她大脑所描绘出的翼龙形象总有些失真,所以,她才下意识去怀疑这个东西的真实性。   现在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外界干扰根本无法唤醒他们。   宋芷昔冥思苦想之际,站在队伍最末端的何殊瑶突然动了动手指。   宋芷昔并未察觉何殊瑶在朝自己靠近,当她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贴在自己身上游走时,何殊瑶与她仅隔两步之遥。   宋芷昔猛地一抬头,只见何殊瑶正双手环胸,一脸玩味地盯着她。   宋芷昔身上的鸡皮疙瘩犹如那雨后春笋般“嗖嗖”冒了出来。   这种眼神让她莫名联想到了那些盯准猎物的豺狼虎豹。   自入紫萝秘境以来,宋芷昔便总觉得何殊瑶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她就像是突然被换了个芯子似的,处处都透着古怪。   哪怕这些日子她极少说话,一直都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身上依旧有股子道不明的违和。   宋芷昔脸上写满警惕。   何殊瑶视若未睹,仍在步步逼紧。   直至宋芷昔“锃”地一声拔出水沁剑,横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她才止住脚步,勾了勾唇,露出个玩世不恭的笑:“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不必白费力气了,只有当他们自己意识到那个世界是假的,才会醒来,外力的干扰非但救不了他们,反倒会使他们死得更快。”   宋芷昔并未接话,只冷声呵斥道:“你到底是谁?”   “啧。”何殊瑶挑了挑眉:“女人还是傻傻的更可爱。”   这神态这语气……   宋芷昔刚趴下去的鸡皮疙瘩又全都冒了出来,她别是被哪个霸道总裁给附体了吧!   不过,等等!   她里面真换了个男的芯子?   嘶~想想就觉得好恶心啊。   这种感觉和贴身衣物被陌生男人给穿了有什么区别?   真是有种说不出的膈应。   一想起这个,宋芷昔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晃晃脖子,使自己恢复平静,继而一字一顿地逼问着:“你到底是什么人。”   何殊瑶,哦不,那个陌生男人眼中毫无惧意,甚至还带了些些嫌弃和鄙夷:“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再磨蹭下去,你那些师兄师姐都得死在幻境中。”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又微微翘了起来,带着一抹讥诮。   宋芷昔也服了,这人还真是喜欢边笑边嘲讽人,也不知他本尊会不会因为常年只勾一边唇而变成歪嘴。   现下已不是再胡思乱想的时候了,宋芷昔收回了放飞的思绪,开始分析那人说得话。   她不敢拿同门的生命来开玩笑,亦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去赌。   她神色又冷了几分,连带手中握剑的力气都重了不少,何殊瑶修长的脖颈上顿时多出一道血痕:“怎么?敢说这么多模棱两可的废话,却不敢报上姓名?”   “哦,忘了提醒你,你附身之人与我有仇,哪怕是把她剁成肉泥,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语罢,宋芷昔又侧目扫了眼仍杵在原地的同门:“至于他们,于我而言也不过是稍稍熟悉些的同门罢了,在无法确保我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我会选择先舍弃他们,所以,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理,先报上姓名,才有商量的余地。”   那人像是早就料到了宋芷昔会这么做,可他看上去依旧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上九州暗牢戮杀者叶雨浓。”   九州界又分为上九州与下九州。   下九州就是宋芷昔如今所待的界,这里灵气稀薄,无法供渡劫期以上的修士修行,因此,每个下九州的修士突破合体期便要飞升到上九州。   万年前上下九州本为一体,不知何故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下九州极少有人知道上九州的存在,只当那是一个更高级的界,并不知上下本为一体,而上九州修士又向来看不起下界,连日常闲聊时提带一句都觉扰了兴致,即便开放了那道限制修为的枷锁,也没人愿意下来遭受低劣灵气的污染。   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上九州修士,叶雨浓显然也不太看得起下界,否则也不会连告知下界蝼蚁姓名都觉是种侮辱。   宋芷昔倒是从李南泠口中听过上下九州这个概念,可暗牢戮杀者究竟是个嘛玩意儿,她还一无所知,便又冷着脸道了句:“把你所知的一切都说出来。”   这些东西即便宋芷昔不问,叶雨浓也会说给她听。   他清了清嗓子,用何殊瑶那带着冷感的嗓音道:“我奉暗牢之主的命前来追拿越狱魅修……”   原来躲在幕后作祟的不是紫萝残魂,而是一个从上九州暗牢逃出来的魅修。   上九州界与下九州界的区别可不仅仅是灵气的浓度,那里有太多下九州界闻所未闻的奇怪生物与修士,魅修便是其中一种。   魅者,鬼也,却又与鬼修有着极大区别。   它们生于深山老林间,吸天地灵气而成,每一只都是最顶尖的幻术大师,除开灵气,各类修士的魂魄是它们最爱的滋补品,可它们本体又十分弱小,便只能在幻境中杀人噬魂。   这只魅修已活了近千年,被它吞噬掉的生魂数以万计,算是魅修中最凶残的那种。   两百年前,它被上界大能所擒投入暗牢中生生折去半条命,后来又不知用什么法子逃了出来,躲进这紫萝秘境中。   很明显,它此番动作是为了一口气吞掉境内近万名筑基修士的魂魄。   宋芷昔听罢,面色凝重。   “所以,已有近半的人被它吞进了肚子里?”   叶雨浓挑挑眉,不置可否。   这消息冲击太大。   宋芷昔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比起同类与同类间的厮杀,宋芷昔更受不了这种。   那些人虽与她素不相识,可这种感觉就像是眼睁睁看着同类被猛兽给啃食一样,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可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只能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宋芷昔又对叶雨浓道:“所以呢,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叶雨浓极目远望,遥遥指着西北方向。   “我要你与我同行,一同去找那魅修。”   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宋芷昔仍不敢轻易应答。   “原因?说给我听听。”   叶雨浓已快要被宋芷昔给磨尽耐心:“我修为受这副皮囊限制,需要找个打手。” 第27章 〇②⑦:紫萝秘境(八) 宋芷昔那颗心……   “就这么简单?”   宋芷昔边说边盯着叶雨浓细细打量,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来。   叶雨浓神色如常,任凭宋芷昔如何看,都无一丝变化。   其实到这里,宋芷昔对他说得话已经信了一大半。   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人绝对有古怪。   即便他有意在克制,宋芷昔仍能感觉到,他眼中有一丝敌意。   一个男人对素不相识的女人抱有敌意,怎么都说不过去。   这也正是宋芷昔踌躇不前的原因之一。   然,如今是非常时期,已容不得宋芷昔再去究竟。   他叶雨浓在上九州界是大佬又如何?   现在不还是只有筑基初期修为。   宋芷昔已不再纠结,却未立即答应。   她故作深沉道:“不如再说说看,我要如何才能帮到你。”   叶雨浓瞥她一眼:“首先,少说废话,然后,一切听我指挥。”   宋芷昔:“……”   算了,和这人也没什么好谈的。   宋芷昔闷闷不乐地御剑跟在叶雨浓身后飞行。   西北方向的尽头有座大理石砌成的塔楼,楼高七层,气势非凡,周遭却连棵杂草都无,一眼望去只觉单调乏味的很。   叶雨浓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罗盘,淡淡道:“我们去那座塔楼里看看。”   宋芷昔没吭声,只管跟在叶雨浓身后飞。   其实她还有很多没说出口的问题。   想着想着,她便忍不住说了出来:“你看起来还挺不待见我的,可当初刚入紫萝秘境时又为什么要故意与我搭话,还编造了个这么蹩脚的理由。”   叶雨浓抿着嘴不说话。   宋芷昔看他不理自己,不禁自言自语着:“这人该不会是一开始见我长得好看,以为我是个仙女,才想勾搭叭?结果相处一番发现我是这种人又粉转黑了?”   叶雨浓压根听不懂她叽叽歪歪在说些什么。   宋芷昔倒还真蒙对了。   十一天前,叶雨浓魂魄离体来到下九州界追捕魅修,他原本看中的是顾影照的壳子,哪知关键时刻蹿出了个何殊瑶。   附体术消耗极大,以他分神期的修为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施展两次,便只得作罢。   初见宋芷昔时,叶雨浓是真被吓了一跳,她竟与那副画像上的女人生得得一模一样。   被好奇心所驱使的叶雨浓本想趁机接近宋芷昔,瞧瞧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能让那人这般念念不忘,又何曾想过宋芷昔这么一言难尽,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二人各有所思地向前飞着,很快就到了塔楼下。   这座塔楼的正门也是由大理石雕琢而成的,甫一推开沉重的塔门,便有一阵白烟飘来。   知道这白烟意味着什么的宋芷昔不禁心中一紧,可她已躲避不及。   宋芷昔眼前一花,烟雾散去时,又看到了不一样的景。   三月的江南杨柳依依桃花灼灼,白衣少年折下一簇开得最盛的花戴在她髻上,满眼柔情:“阿昔,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他是皎皎天上月,昆仑之巅圣洁的雪莲,美好到像是个一碰既碎的幻觉。   宋芷昔痴痴望着他的脸,正欲点头,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宋芷昔空洞的双眼渐渐找到焦距。   没有柔软的柳枝,没有明艳的桃花,也没有风华绝代的白衣少年。   她眼前只剩一张似笑非笑的美人面。   顶着何殊瑶那张脸的叶雨浓挑眉道:“你竟连女人都不放过。”尾音微微上扬,道不尽的妖娆妩媚。   宋芷昔打了个寒颤,赶紧撒手。   叶雨浓神色不变地横她一眼,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塞入她手中。   “何时候觉得不对劲了,就扎自己一下,我可受不了这种刺激。”   宋芷昔捏着金簪呵呵哒。   我还更受不了阁下这种女装大佬呢,指不定有什么毛病。   二人此后一路无话。   叶雨浓继续低头看罗盘,宋芷昔则依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绷紧神经关注着周遭变化。   塔楼内的光线很暗,又过于空旷了些,即便宋芷昔他们的脚步声已经够轻,却也被放大了无数倍。   宋芷昔满脸戒备地四处张望着,每走一步,都觉下一刻会蹿出个什么东西来。   也不知那魅修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竟一路畅通无阻,直至他们踏上第六层楼,叶雨浓才用目光锁定住一间房,定定道:“应该就在这里面了。”   没有任何提示,他说完就直朝那间房而去,宋芷昔只得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走。   第六层倒是比楼下明亮不少,可宋芷昔仍有些紧张,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玩密室逃脱一样,还是有种说不出的不真实感。   宋芷昔神思恍惚间,叶雨浓已将门推开。   宋芷昔下意识朝房中看去,险些被壕气给闪瞎了眼睛。   满屋子的法器,灵石成堆成堆的摆放,灵草大白菜似的被种在花坛里。   宋芷昔揉了揉被宝气刺痛的眼睛:“这些都是假的吧?它一定是在故意诱惑我们,想让我们为这些宝贝起内讧对不对?”   叶雨浓的声音很平静:“都是真的。”   !!!   宋芷昔眼睛亮得像两千瓦的灯泡,却始终不敢上前。   她在这只魅修身上已经吃了太多亏,再大的诱惑摆在眼前,都得忍着。   像是看穿了宋芷昔的心事般,叶雨浓突然又补了句:“放心,这些东西都没被设禁止,想拿便拿就是。”   宋芷昔那颗心就像放烟花一样瞬间升空,炸出了朵朵绚丽的花。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直奔灵石而去。   叶雨浓见状,又露出了嫌恶的表情,那般人物,怎么会喜欢这种见灵石眼开的庸俗女子呢,真是奇哉怪哉。   宋芷昔一口气搬空所有灵石,用神识粗略一扫,发现共有十二万颗,一万上品,三万中品,其余皆是下品。   宋芷昔对这个数目很满意,也不去动别的宝贝了,正所谓贪多嚼不烂,她有灵石就够了,别的东西也不一定就适合她。   不过,她要不要再给师兄师姐们带点东西回去呢?   宋芷昔想了想,又觉算了。   还是不拿,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   宋芷昔才收完灵石不久,灵宠袋里就有了动静。   宋芷昔睫毛一颤,难道玄青也从幻境中醒来了?   宋芷昔赶紧打开灵宠袋,玄青还真箭一般地冲了出来,猫一般使劲在她脖子上蹭。   宋芷昔与玄青倒真是一对相爱相杀的主仆。   抢东西吃的时候揍得比谁都恨,却又时刻挂念着对方。   另一边。   叶雨浓拿着罗盘看了半晌,都没能判断出魅修的具体方位。   他不禁喃喃:“奇怪,明明就在这间屋子里,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宋芷昔与玄青叙了好一会儿的旧,见叶雨浓半天都没进展,便在屋子里逛了起来。   这间屋子大得出奇,怎么都得有个四五百平,各式各样的宝贝堆破烂似的堆积在这片空间里,若不是都闪着点点灵光,还真没人会信这些都是好东西。   她边逛边传音给叶雨浓:“你给我说说,那玩意儿长什么样,不然就算见到了,我也不认识。”   叶雨浓目光依旧黏在罗盘上:“是一团巴掌大长了眼睛的灰色雾气。”   宋芷昔点点头,眼睛与神识分工行事。   很快,她就将这近五百平的空间给翻了个遍。   实在没事可做了,宋芷昔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墙休息。   叶雨浓仍未找出头绪,宋芷昔闲得直犯困。   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道:“你还没找出来吗?”   最后一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已被她生生咽回去。   与她相隔不到半米的地方漂浮着一团巴掌大的灰色雾气,它那双血红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她看,仿佛要噬人一般。   宋芷昔被吓一跳,刚要张嘴喊叶雨浓,它便已快如闪电地冲了过来,直奔眉心而去。   宋芷昔突然浑身冰凉,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被人给泼了一桶凉水,又给直接丢进冰窖里关着一样,她脑袋也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给活生生劈开了,又像是有人在不断拨弄拉扯着她细细的神经。   她痛得浑身冒冷汗,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无。   与此同时,叶雨浓的罗盘也终于转了转。   就当宋芷昔以为自己要被活活痛死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嘎~”。   很快,她又感觉自己眉心一痛,像是被玄青给啄了一下。   那一下之后,本还昏昏沉沉的她顿时就清醒了。   玄青已落在她肩上,吧唧吧唧地嚼着什么。   宋芷昔还有些懵怔,两眼发直搞不清状况。   “把那只乌鸦叫出来。”   叶雨浓也不知何时跑了过来,他声音突然变得十分阴冷,让本就浑身发凉的宋芷昔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虽还不曾彻底清醒过来,宋芷昔已下意识将玄青护在怀里。   她用同样冰冷的声音反问道:“你要做什么!”   叶雨浓笑了笑,不觉暖,反倒让人遍体生寒:“它一口气吞掉了我追捕近百年的魅,你说我要做什么?”   宋芷昔已经没工夫去管玄青又乱吃了什么东西,她一把将玄心塞回灵兽袋里:“想都别想!”   回复她的是一道带着凛冽杀气的罡风。   “那你们就一起死!” 第28章 〇②⑧:紫萝秘境(九) 你不如……改……   紫萝秘境内,厮杀依旧惨烈。   鲜血与兽吼声交织成一片。   顾影照红着眼睛斩断一条欲冲上来的翼蛇。   腥膻的蛇血直喷涌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殷红的弧线。   他才斩断一条,又有一条咆哮着扑来,仿佛未有穷期。   杀到这时候,每个人身上都已挂了伤,顾影照也不例外。   可他就像魔怔了一样,不停地杀,不停地杀……   直至披在身上的黑斗篷被兽血所浸透,沉到足矣减缓他出剑的速度。   他才气喘吁吁地撑着剑大口呼吸。   严修担忧地瞥了他一眼,隔着老远冲他吼道:“她只是突然失踪了,又不是死了,至于这么作践自己?大不了出去以后我不跟你抢了!”   妖兽多不胜数,顾影照再这么折腾下去,怕是得因灵气衰竭而亡。   可任凭严修如何叫如何喊,顾影照都充耳不闻。   顾影照从储物袋中抓出一把灵石,不过两息之间,灵石便被吸食了个一干二净。   他欲挥剑再战。   剑尚未出鞘,眼前的世界就像被外力所击碎的瓷器般块块龟裂开。   只听“咔”地一声脆响,整个幻境便已消散。   不过一瞬之间的工夫,所有人都回到了入口处。   云华门六人及崆峒派的洛葵、聂隐风都在,唯独宋芷昔与何殊瑶不见了。   ※   塔楼内。   宋芷昔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仰头吞下一颗补气丹,警惕地盯着前方如闲庭散步般轻松惬意的叶雨浓。   终究还是她太大意了。   大佬就是大佬,即便被困在筑基初期体内,他的战斗经验与技巧都不是宋芷昔这小菜鸡所能比的。   叶雨浓手中握着从何殊瑶储物袋里搜刮出的法器。   那是一柄形如弯月的薄刃刀,与他本命法宝有着几分相似,使起来倒是十分顺手。   金丹期后便有一次机会使本命法器升级为法宝,别看法器法宝也就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壑之隔。   宋芷昔稍稍平稳了下气息,右手握剑不停做着假动作,试图以此来吸引叶雨浓的注意,左手却已偷偷结印,操控着灵隐设下埋伏。   叶雨浓下巴微抬,好整以暇看着她。   他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可眼中的轻蔑却从未消去。   于他而言,宋芷昔不过是一介蝼蚁,在他兴致尚未散尽之前,看着这只蝼蚁做最后的挣扎,倒也不失之为一种乐趣。   宋芷昔心中其实很没底,叶雨浓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   她不得不愈发小心翼翼。   进攻前,宋芷昔深深吸了口气,心脏仍在胸腔里“砰砰”狂跳,她却已进入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状态中。   她双目直视叶雨浓,身形快如闪电。   灵气掀起的罡风擦着叶雨浓脸颊而过,他不过微微侧身,就已经避开宋芷昔那一剑。   只听“当~”地一声响,叶雨浓手中弯刀已斩向瞬间袭来的灵隐。   宋芷昔只觉有一股磅礴的力量自左腕处传来,待她意识到发生什么时,整个人都已经被那股力量给掀翻,重重砸落在了地上。   果然,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一切假动作都是虚的。   宋芷昔趴在地上吐出一大摊血。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说好的修为受这具皮囊所限呢!   叶雨浓站在远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宋芷昔:“你实在太弱了,杀了你,也算是替那位做了件好事。”   宋芷昔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可她已经意识到,叶雨浓是真正动了杀心。   他就像个变态一样,说完这番话又开始弯着嘴笑。   杀气犹如实质般自他体内涌了出来,他散落在肩头的发与裙摆无风自动,手中那柄形如弯月的刀泛着森冷的光。   “一切都该结束了。”   语落,弯刀便已卷起阵阵风刃与残影,直逼宋芷昔眼前。   宋芷昔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可这次,她是真的来不及了。   完全不同于与吴念柔战斗,那次,她尚有喘息的机会,这次,却是从头到尾都在被碾压,他就像猫戏耗子般,一点一点将她逼入了绝境。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宋芷昔先是感受到身边有阵风刮过,然后,她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兵刃相接之音。   好像又有一道剑气从她这边斩了出去,本就还算的明亮的空间又骤然亮了几个度。   宋芷昔懵懵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她被笼在一片阴影中,那人衣袂飘飞,像极了初冬里纷纷扬扬洒落的新雪。   叶雨浓表情微怔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很快又释然地笑了笑。   他的刀已经断了,整个人也差点被劈做两半。   “啧,所以说,最不喜欢你们这些水性杨花的女人,处处都有野男人护着,真是麻烦。”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那具本该属于何殊瑶的身体就这么轰然倒在了地上。   宋芷昔什么都没看到,只听见了叶雨浓最后自言自语般的呢喃,以及那怎么也忽视不了的倒地声。   仍趴在地上的宋芷昔试探性地喊了声:“师兄?”   顾影照徐徐转身,双目通红通红:“我以为你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轻,却连人带声都在颤。   宋芷昔突然胸.口一堵,一股奇异的感觉自心底蔓延开。   她能不能自恋地认为,师兄其实超级在乎她?   不论如何,被人放在心上惦记的滋味总是美妙的。   宋芷昔发自内心地笑了笑:“谢谢你啊师兄。”   顾影照张了张嘴,本还欲再说些什么,就有群人一窝蜂地冲了过来。   首当其冲的是阮软,她一把挤开仍杵在原地的顾影照,直接将宋芷昔搂进怀里。   “阿昔,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真吓死我们几个了。”   吴念柔与严修等人也跟着挤了过来。   宋芷昔笑得眉眼弯弯,刚要说话,便有血渗着牙缝流了出来。   吓得那几人赶紧找丹药往宋芷昔嘴里塞。   谁都没去过问何殊瑶那具尸体究竟怎么回事,人与人之间总会有疏远亲近之分。   又过去约半盏茶的工夫,宋芷昔才终于缓了过来。   张平之不动声色拽走了阮软,宋芷昔倒也没发觉,她长话短说,略去自己如何识破幻境,将所知一切都说了出来。   语罢,还不忘将玄青从灵宠袋中拿了出来:“喏,最后关头就是它吃了那只魅修,救了我们所有人。”   话才说一半,宋芷昔又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可它现在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知那玩意儿究竟能不能吃。”   张平之听罢,从她手上接过玄青看了看:“没事,醒来该能直接化形了。”   宋芷昔简直惊呆:“那只魅究竟得多补!这都可以?”   张平之将玄青送回她手中,耐着性子解释道:“妖修与人修不同,完全可以通过吞噬来进阶,这只魅修既以魂魄为食,于妖修而言自是大补之物。”   听完这话,宋芷昔实名羡慕玄青。   它才是拿了龙傲天剧本的天道亲儿子叭,莫名其妙吞了块灵石就直接进阶成妖修,现在才过去五年呢,居然就要化形了。   可提起化形二字,宋芷昔又不禁忧心忡忡,也不知它一只乌鸦能化成什么模样,如果按照原型越好看化形越美型这个原则来判断,它一定会丑得惨不忍睹吧……   一想到这里,宋芷昔又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不行!决不允许它变成一个丑八怪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悠,回去就把全九州界最好看的美男画像都收集回来,逼着它天天看。   计划好这些,宋芷昔才又想起,自己差点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她赶紧指着自己身后那片地,道:“快点去翻宝贝!那里有很多不错的法器和灵草。”   宋芷昔与叶雨浓一战打了近半个时辰,两个筑基修士近半个时辰的战斗杀伤力很不小,毁坏此处不少书籍与灵草不说,那些一堆堆被摆放出来的宝贝还都被打得到处乱飞的杂物给埋住了。   说来也是巧,宋芷昔话音才落,又有好几拨人同时赶了过来。   他们不似云华门的师兄师姐,首要关注的是宋芷昔的安危。   那些人一眼就瞧见了废物堆底下半掩着的宝贝。   又是一场混战。   可怜宋芷昔才被人打趴吐血,又要站起来接着杠,替师兄姐们抢宝贝。   塔楼中动静越大,赶来此处的修士便越多。   四五拨人的小型战场终于升级成了大型修罗场。   云华门一行人加上聂隐风在内,也不过五个战斗力,其他门派能活到现在的又岂会是省油的灯?   张平之当下做决定,准备带着门人一同撤离。   斗法过程中不知是哪拨人撞断了塔楼的支撑柱,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塔楼便已榻倒一半。   张平之刚好带着人离开,避开这一劫。   落地时,严修突然“啧”了声,又御剑飞回塔楼,任张平之如何喊都不曾回应。   塔楼上的斗法仍未停止。   兵刃相接的金铁之声不绝于耳,乱石纷飞,每走一步都艰难万分。   被困于几块落石之间的洛葵瞪大了眼睛看着正朝自己奔来的严修。   “你这矮冬瓜!一天到晚就知道给人添麻烦!”   换做平常,洛葵定然要还嘴骂回去。   严修也不知这矮冬瓜今日吃错了什么药,被骂了非但不还嘴,反倒两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   可能今日他也吃错药了吧。   他竟觉得这样的洛葵莫名有些好看。   明明她那张脸还是那么普通,找不到一处地方与好看二字有关,身材也依旧矮矮肉肉,像个尚未长开的十三四岁少女,别说漂亮了,连清秀都算不上,顶多就是可爱罢了。   她声音带着些许软软的鼻音,像是哭过一样:“你们不是都喜欢那个宋师妹吗?怎么又突然想起回来救我了?”   严修最见不得姑娘家哭鼻子,塞了块手帕给洛葵,语气仍恶狠狠的:“宋师妹那么厉害,就算要人救也轮不上我,也就你这种没用的哭包才需要我来救。”   洛葵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无数个宋芷昔与玄青抢食的画面,那个宋师妹究竟有多厉害她不知道,反正她只知人抢东西吃谁都不是对手。   洛葵拿帕子揉了揉鼻子,望向严修时,眼中冒出了奇异的光:“她既这么厉害又这么漂亮,肯定看不上你的,你不如……改喜欢我吧!我家灵石很多的,光灵矿就有近三十个,商铺更是多不胜数,虽无周、李、冷、陆四大世家那么大的权势,却也算是富甲一方呀。” 第29章 〇②⑨:紫萝秘境(终)修 我就快死了……   “……”严修只当洛葵是抽风了。   出于习惯,他还是忍不住嘲讽了句:“怎么?不要你家师兄了?瞧小爷我风姿过人就移情别恋啦?可真是个滥情的矮冬瓜啊~”   一提起师兄二字,洛葵便不禁回想起巨石落下的那一霎,聂隐风决绝离去的背影。   明明她都那么大声地喊了“师兄救我”,他却头也不回继续往前冲。   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洛葵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还提他做什么,他可能巴不得我死呢。”   严修突然沉默了。   洛葵也不再说话,只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石,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又不知隔了多久,严修突然轻咳了一声,他清清嗓子,故作洒脱地道:“两条腿的男人不到处都是,反正你那师兄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敢肖想我们宋师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洛葵抬起头来,仍下意识去反驳:“我师兄很厉害的!怎么就配不上那姓宋的了!”   严修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究竟是傻还是蠢啊!你这死丫头!就听不出小爷我是在替你骂那狗玩意?”骂完,还不解气地在洛葵脑门上重重敲了下:“简直笨到无药可救,算了算了,不管你了,自生自灭吧,小爷我可要走了。”   这人可真是凶死了。   洛葵两眼泪汪汪地捂着脑门,像个受气小媳妇似地跟在严修屁股后面走。   待到二人走至窗边时,才发现下面竟也打了起来。   原本干净的平地上被打得满地狼藉。   除宋芷昔等同门外,场上共有二十名邪修,其中有八个已经躺在了地上。   剩下十二人继续与宋芷昔等人在打斗。   严修见状,忙拽了拽仍在身后墨迹的洛葵。   “走,快下去!”   洛葵愣了愣,旋即感受到一股力量拽着她的手腕往下走。   她嘴角弯了弯,眼睛也跟着眯了起来。   她好像找到了一个比聂师兄更适合的人呢~   场中战事正激烈,邪修一派显然是被压制的一方。   其中一个舞着流星锤、同样身材魁梧的邪修正与熊抱豹对战。   两个身高相近的两米巨汉打到一半索性丢开武器,直接开始肉搏。   只听“砰”地一声闷响,是熊抱豹一拳打在那邪修右脸上。   那邪修右脸颊登时肿起一大块,血液混合着被打落的牙一同喷了出去。   另一旁,阮软控着那口乌沉沉的大铁锅在与一个妖娆男修对峙。   在这一方面,阮软其实十分吃亏,毕竟,她主修食道,作战经验远不如眼前这邪修丰富,从前她在云华门倒还能进个前十,同样的实力,放到云华门以外可就完全不够看了。   除阮软以外,洛葵也应付得十分吃力。   她这种资质不出众的世家大小姐修炼不过是为了混日子,从前还未离家出走跑去崆峒派找聂隐风时,她身边总有站哨的暗卫,如此一来,便对修炼一事愈发不上心,被人吊打也是常事。   除阮软外,其他几人倒给云华门长了不少脸。   不论吴念柔还是张平之与宋芷昔,他们皆是一人对战两个邪修,顾影照就更不用说了,一战三还游刃有余。   实力算不上强的严修应付起手段诡诈的邪修其实也有些吃力。   他打着打着,便听洛葵发出一声尖叫。   不禁在心中暗骂一声:这矮冬瓜可真是个大麻烦!   思及此,严修手中动作竟变得比那邪修更狠戾,不多时便已反压制住那邪修,将他彻底解决掉。   处理完身前这邪修,严修赶紧跑去支援洛葵。   他一剑刺中洛葵身前邪修的肩胛骨,皱着眉头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躲开呀!你这矮冬瓜碍着小爷我打狗了!”   洛葵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却未离开,从储物镯里掏出个形似铜铃的法宝丢给严修。   “喏~用这个试试。”   从未摸过法宝的严修简直目瞪口呆,可他又不想在这死丫头面前露怯,哼哼唧唧道:“不是都让你走开嘛!还杵这里傻笑什么?”   “没什么。”洛葵赶紧摇头,又祭出一件法宝来:“咱们同为云华门弟子,我岂能临阵脱逃~”   严修险些岔气被对面的邪修用毒气伤到。   他一脸暴躁地大吼着:“这种时候就不要瞎说话好不好!你什么时候成了我们云华门的了!”   洛葵赶紧闭嘴。   心中却在想:马上就是了。   眼看这一场“群架”就要斗出胜负,消失许久的苏小青却在这时现出了身影。   她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场上杀敌的顾影照,神色慌张地直奔塔楼顶层。   塔楼顶层某处隐蔽的角落里,一个蓝衣男修正似笑非笑望着苏小青:“是不是你突然跑来告诉我,那个最美的女修杀了我弟弟卫均?现在你又来求我别动那叫顾影照的白衣男修,可他们明明就是一伙的,还明显在塔楼里捞了不少好处,你这样反复不定的,让我很是难做呢。”   这蓝衣男修名唤卫漓,既是卫均的亲哥哥,也是邪修联盟盟主,修为与实力皆不在顾影照之下,他若卷入这场战斗,局面必会急转直下,更为关键的是,此人向来阴晴不定,赏罚皆在一念之间。   苏小青此刻是真后悔,她不该为了一个宋芷昔而将所有人拖下水,更何况,其中还有顾影照。   一想起他,苏小青眸光便软了下来。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盟主,就当我求你了……”   卫漓压根就没搭理苏小青,正眯着眼睛打量顾影照。   那可是分神后期大能的弟子,光他手上那柄斩空剑就已价值连城,可惜已被炼成了本命剑,抢都抢不走。   不仅仅是顾影照,这次出来历练的十名弟子都被惜“才”如命的掌门给点了魂灯,若有人敢动他们其中的一个,都可能将要承受分神后期大能凌虚子的怒火。   可卫漓不怕,他本就是个亡命之徒,又有法宝傍身,管他顾影照还李南泠,他都照杀不误!   卫漓一脚踹开哭哭啼啼个没完的苏小青,祭出一把造型独特的虎头弯弓,直接瞄准正用背对着自己的顾影照。   这世上多得是尚未成长起来就已陨落的天才。   卫漓勾了勾嘴角。   先杀他,再抓那个女人回去慢慢折磨。   何为求生不得何为求死不能,她该去慢慢体会。   当嘴角弧度弯到最大时,卫漓手中那张弓也已被拉满。   咻——   淬毒的箭矢破空而去。   卫漓即刻蹲下,将身体藏在残损的废墟后。   利器穿透血肉之躯的轻微闷响传入耳中。   卫漓缓缓仰起头,满足地闭了闭眼睛,碎金般的阳光洒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任凭谁都想不到,这样一个文弱书生般的清隽男子竟是个嗜杀成瘾的邪修。   没有女修发出他预想中的尖叫声。   也没有人叫嚣着让暗箭伤人的他即刻滚出来。   仿佛受伤的是一个素不相关的路人。   卫漓狐疑地愣在原地。   很快,他便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个叫苏小青的蠢女人不见了!   他瞳孔骤然一缩,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即刻起身去看。   果不其然,腹部中箭的苏小青正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心血被这蠢女人给毁之一旦的卫漓不禁冷笑一笑。   也罢,这次就先放过他们。   他才起身,便被宋芷昔等人察觉。   一时间好几道属性不同的符篆直朝他攻来。   他一一避开,不慌不忙御器离开。   火符雷符冰符一同在他身后炸开,火花熄灭,游龙般的电蛇又开始在空中狂舞。   他的身影逐渐远去。   一把陌生的嗓音却突然在宋芷昔脑中响起。   “咱们后会有期,美貌的云华门小师妹。”   宋芷昔眉头一皱,神色不明地望向那不断远去的身影。   她这是又招谁惹谁了?   人在吃瓜中锅从天上来侬晓得伐?   幕后大佬卫漓既已离去,剩余小虾米也没有继续杵这里挨削的必要,全都找准时机偷偷撤离。   众人这才又把目光重新定在苏小青身上。   除亲眼目睹苏小青跳出来给自己挡箭的顾影照外,其他人都有些懵懵哒,可这也并不妨碍他们自行吃瓜。   毕竟聚众吃瓜什么的,人之天性也。   一直围观中的宋芷昔默默在心里吐槽了句:怎么打着打着突然就变成了个狗血剧?   她一吐槽,剧情还真开始朝狗血方向拔足狂奔。   苏小青一抹从嘴角渗出的血,低声喃喃着:“还好你没事,太好了……顾公子。”   听到顾公子三字,顾影照不禁一阵恍惚。   已经多久没被人这样称呼了。   他隐约记得,第一次见苏小青的时候,是在二十年前。   那时,他刚被师父收做弟子,苏小青也还是个凡女。   初见时,蓬头垢面的她正遭人欺.辱。   他于心不忍,便让师父使神通将那些人赶走。   她却像突然寻到娘亲的奶狗般抱着他的腿,央求他带她走。   后来,她也一同跟着去了云华门。   再后来,她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苏小青定定望着正在朝自己走近的顾影照。   初见时,他就像从天而降的谪仙。   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也从未遇见过这般心善、愿意将她拉出深渊的人。   这样的人,她从不奢望拥有,可她总想离他近点,近点,再近点。   她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顾影照的身体在她眼中被叠出了好几个重影。   她抬了抬手,试图去触碰他雪白的衣,却出乎意料地被他躲开了。   她面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就快死了,你……能不能抱抱我?就当……就当是我最后的遗愿。”   ※   激情吃瓜中的宋芷昔突然给阮软传音:“你说师兄会抱她吗?”宋芷昔在投影中看过顾影照的心魔,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究竟有多恐惧触碰.女人。   她不是顾影照,苏小青也没替她挡过箭,即便苏小青马上就要死了,也无法消除她对苏小青的厌恶。   她内心其实是不愿让师兄去满足苏小青心愿的。   毕竟站在她的立场去看,苏小青就是个实打实的恶人,她从不觉挡一支箭就能抵消恶人的所有罪孽。   含恨而亡才该是恶人最终的归宿。   正准备给宋芷昔传音的阮软秒回道:“我已经给顾师兄传了音,让他以灵气包裹住自己再抱住苏小青。”   宋芷昔不禁惊了惊,原来还能这样啊!   她目光再一次回到苏小青与顾影照二人身上。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骤然瞪圆了眼睛。   顾影照搂住了苏小青,面色苍白,浑身都在轻颤,身上却无一丝灵气在流转。   显然,他不曾按阮软教导去做。   苏小青嘴角高高扬起,缓缓闭上了眼睛:“原来……比梦中更暖。”   宋芷昔心口突得一跳,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轻轻撞了一下似的。   顾影照终究还是抱了苏小青,这一点她很失望。   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突然从她心底涌出。   虽然善良二字已经彻底变了味,甚至在很多人眼中成了一种贬义词,可她始终喜欢内心柔软的人。   就像她一直以来都很依赖的师姐,阮软。   就像她的少年,白墨。 第30章 〇③〇:返途与醋意 别以为你躲在了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影照才终于松开手,缓缓站了起来。   他面色依旧有几分苍白,冷汗也已浸透后背,于他而言,这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折磨,可有些事他若不做,大抵会一辈子都觉良心不安。   宋芷昔的目光再次回到苏小青身上。   苏小青并未戴面纱,一张曾被她踢碎脸颊骨的脸凹凸不平,甚至连五官都因骨骼变形而错了位。   这样一张扭曲变形的脸,即便是宋芷昔都不敢多看,更别提那些男人。   五年的时间足矣让宋芷昔忘掉一个命中过客的容貌,她已彻底忘记苏小青原本的长相,只依稀记得她不丑,是个很普通的姑娘。   宋芷昔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苏小青的时候是在那间三人合住的院子里,那时的苏小青十分活泼,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可到了第二次见面时,苏小青却像是突然变了个人,把尖酸和刻薄全都写在了脸上。   阮软总说她本性不坏,只是对美貌的女子莫名有些抵触和敌意。   那时的宋芷昔还不理解。   直到现在,宋芷昔才明白。   这世上哪会有无缘无故的恨,苏小青对顾影照爱得越深,对她这突然出现吸引走他所有目光的女人便越恨。   宋芷昔一阵唏嘘。   无能又软弱的人往往总爱将过错堆在别人身上。   她苏小青相貌平凡,是她宋芷昔的错。   她苏小青得无法使顾影照对自己另眼相看,还是她宋芷昔的错。   一路走来,她也不知背了多少锅。   可这一切的源头大抵还是苏小青相貌平凡所致的自卑与不自信。   思及此,宋芷昔又垂眸扫了眼死得透透的苏小青,突然有感而发:“长得好看真那么重要?”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其实压得很低,就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可还是让一旁的张平之听到了。   “当然重要。”语罢,他又笑了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给你听。”   宋芷昔微微侧身,做洗耳恭听状。   却听张平之一本正经道:“就譬如说你,若不是生得好看,早就被人给打死了。”   宋芷昔:“……”   他这算又在变相夸她好看么?   可很快,宋芷昔又陷入了沉思。   莫名觉得,这话似乎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张平之其实是见氛围太过凝重,故意说些轻松话来缓解气氛。   又何曾想过,宋芷昔还就把这话给当真了,并且已经开始策划该如何保护好自己这张脸,继续靠脸来挡劫。   见宋芷昔两眼发直一副呆愣愣的模样,本还心情沉重的几个同门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只有阮软戳了戳张平之的肩,嗔怪道:“你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着挖苦阿昔。”   张平之一脸无辜地眨眨眼:“我哪有。”   几乎就在张平之尾音落下的那一霎,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传了过来。   还在发呆的宋芷昔被吓一跳。   她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地朝那声音的源头望去。   却见前方那座本还只塌了的一半的塔楼彻底被毁了。   废墟之上站着一群正在塔楼中夺宝的修士。   也不知他们怎就这么能折腾,有这等杀伤力,不如加入拆迁队,何苦来修仙。   宋芷昔正在心中默默吐着槽。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突然喊了声:“嗳~我的法宝怎么突然消失不见了!”   哪想这声叫喊就像一根被丢入柴堆里的火折子,瞬间引燃全场。   一时间不尽相同的惊呼声纷纷响起。   甚至还有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法宝与灵草化作靥粉从指缝间散去。   宋芷昔见之,也赶紧用神识扫了扫储物镯里的灵石。   却出乎意料的都还在。   十二万,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这下,宋芷昔可更不明白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她的还在,别的都成了靥粉。   难不成紫萝折腾了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告诉大家,万般皆空唯有灵石是真这么个道理?   宋芷昔犹自胡思乱想着,几乎就在她将神识抽出储物镯的那一瞬,一道不算陌生的妖媚女声忽然传入了脑海中。   “小姑娘,本宫很欣赏你,若有机会见到周若岚,记得替本宫向她问声好。”   那把嗓音来得突然,消失的更突然。   宋芷昔头皮一炸,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她早就默认这个声音是那只魅修的,万万没想到,还真是紫萝本尊。   可她残魂尚在,又为何会默许那只魅修这般折腾?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宋芷昔试着在脑内与紫萝继续沟通,可不论她说什么都无人回应,仿佛刚刚那一下是她精神恍惚时生出的错觉。   宋芷昔又不禁叹了口气,自打来了这紫萝秘境,总发生些奇奇怪怪的事。   就譬如说现在,她的思绪又莫名被被一阵刺眼白光给闪断了。   包括宋芷昔在内的所有修士都闭上了眼。   宋芷昔才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便已有人兴奋地叫喊着:“有人在强行破解秘境禁制!”   很快便听一阵类似玻璃碎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宋芷昔只觉眼前一花。   有微风拂面而过,当视线再次清晰时,宋芷昔才发现,她已经到了秘境外面。   草木清香扑鼻而来。   宋芷昔深深吸了一大口,这里和紫萝秘境中那夹杂着血腥味的空气完全不同。   可宋芷昔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发觉自己胸口闷得厉害。   一个气势轩昂的青衣男子犹如神祗降临般漂浮在半空中。   磅礴的威压排山倒海般涌来。   宋芷昔等筑基期修士只觉身上像是被压了千斤重,明明想挺直脊梁站起来,却不由自主想臣服跪拜。   这便是分神期的力量。   浩瀚如海,广袤如宇宙。   就在众人皆僵硬不敢动弹之际,那青衣男子却突然直扑向顾影照:“嘤嘤嘤嘤~亲亲徒儿你可受苦了。”   画风转得太快,全场皆懵逼脸。   顾影照倒是面色如常,任凌虚子勾着他脖子蹭啊蹭。   反正他也习惯了,再丢脸的事都经历过,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从未见过这阵势的宋芷昔眼角抽了抽,且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   就在刚刚那一个呼吸间内,她便想好了退路,躲在熊抱豹师兄身后藏着准没错,就他那壮硕的体型,挡两个她都不在话下。   然而,分神后期的目力岂是宋芷昔这种小菜鸡所能想象的。   眼看她就要一路挪啊挪,挪至熊抱豹身后,却在她即将成功的那一刻,出现了一股妖风,妖风卷着她直往凌虚子怀中送。   宋芷昔两眼一闭,已经放弃了挣扎。   凌虚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她脑袋上蹭:“乖乖小徒儿,你也受苦了,呜呜呜呜……”   宋芷昔与顾影照一个被凌虚子夹在腋下,一个被凌虚子“锁着喉”,两人隔着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无奈对视着。   在座的各位眼神都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甚至都有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假的分神后期大能。   分神后期大能就这德行,说出去都没人信呐~   一番折腾后,凌虚子终于给二人放行。   画风也终于回归正常。   这场历练可谓是损失巨大,折了近五分之三的筑基期修士。   更何况这场历练来得几乎都是雍、梁两州的修士,而这雍、梁二州又刚刚好是整个下九州界实力最弱的两个州,如此一来,更是雪上加霜。   每个门派都已经开始派人着手调查。   宋芷昔等人也将所知一切上报给了门派长老。   又在紫萝秘境外待了快半日,才终于能够解放回门派。   宋芷昔正在营地内与几个师兄师姐一同收拾东西。   聂隐风突然站在营地外朝她招了招手。   严修皱着眉头碎碎念着:“这狗玩意儿又来做什么。”   顾影照抬头瞥了聂隐风一眼,他什么都没说,却面色沉沉,一副心情不大好的模样。   宋芷昔放下手中活计,一脸疑惑地走了过去:“聂道友可还有事?”宋芷昔对聂隐风也算有所改观,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也能算是半个朋友了。   聂隐风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无事,不过是来与你道个别。”说着,他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巴掌大的玉扣:“这是传讯子母玉符,若有帮得上忙的,尽管使唤聂某。”   传讯玉符与那些一次性的纸符可不一样,它大概就是个不能发短信、不能上网、只能用来通话的手机,可即便如此,它也依旧贵得离谱。   宋芷昔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又觉这样反而显得自己太过扭捏小家子气。   人家落落大方,一副只想与她结交的模样,即便收下了又如何,再回个贵重些的礼便是。   更何况,聂隐风实力不差,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仇家好。   于是,宋芷昔愉快地与聂隐风交换了“信物”。   顾影照冷冷注视着。   他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握在手中的杯盏却已裂成无数碎块。   严修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顾师兄这是要准备杀人了吗!   此后一路顾影照的表情都十分阴沉可怖,甚至都已到了方圆十米内无人敢靠近的地步。   所有人都看出了顾影照何故这般反常,唯独宋芷昔这个罪魁祸首仍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回去的路途可比来时轻松不少。   洛葵自掏腰包给云华门包下了一艘飞舟。   从未坐过飞舟的宋芷昔简直亢奋到无法自已。   别的弟子都早早回房休息了,唯独她一人对什么都好奇,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待到看完了,摸完了,又开始趴在栏杆上看风景。   她其实很喜欢这种视野开阔的感觉,哪怕她只是一条咸鱼,也会在某个瞬间生出股“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   宋芷昔正惬意地眯着眼眺望远方,放在储物袋中的传讯玉符突然一阵轻颤。   是聂隐风给她传话了。   宋芷昔还是头一次用这玩意儿,也不知按哪里才是“接听键”,她正趴在栏杆上细细摸索着,飞舟突然一阵剧烈震动,她身形一晃,传讯玉符便这么从她手中滑了出去。   宋芷昔不禁惊呼一声。   连忙翻过栏杆,准备跳下飞舟御剑去捞传讯玉符,顾影照便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他脸一如既往的黑:“师妹,你在做什么?”   也就这一瞬间的分神,本还有迹可寻的传讯玉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芷昔长叹一口气:“师兄!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我东西刚掉下去,现在找都找不到了。”   顾影照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实在抱歉。”   另一侧,围观了整个过程的严修一脸无语地看着顾影照。   别以为你躲在了暗处,就没人发现是你动的手脚好嘛。 第31章 〇③①:谎言与砍柴刀 她也不知这样瞒……   严修只顾着吐槽顾影照,压根就没发现洛葵正朝自己悄悄靠近。   他一回头便见洛葵正趴在栏杆上直勾勾望着自己。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赫然涌上心头。   还能再见面,他本该是高兴的,说出口的话却总那么难听:“我说你这矮冬瓜究竟怎么回事?不回你的崆峒派,总跟着我做什么?”   洛葵非但不生气,反倒笑眯眯的,眼中似有细碎星光在闪:“我爹爹承诺每年给云华门捐赠十万灵石,你们掌门就同意我留下来啦,所以我现在是你小师妹呀,当然要跟着你咯~”   严修:“……”   身为一介掌门人能不能有点气节和操守!   不过十万灵石罢了,怎么都得二十万中品灵石才能松口啊!   洛葵才不知严修心中所想,仍朝他甜甜的笑着。   她笑起来的模样其实算不得好看,眼睛几乎都要眯成了两道弯弯的弧线,嘴也咧得太开,一口白花花的牙全露了出来,简直要闪瞎人眼。   可奇怪的是,她这么一笑,那张本还只称得上是可爱的脸顿时熠熠生辉。   严修揉了揉眼睛,在心中自言自语着:我该不会是疯了吧?笑成这副龇牙咧嘴的傻样也能算是好看?   ※   飞舟抵达云华门时已是半夜。   宋芷昔一头栽在阔别已久的柔软大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翌日清晨辰时不到便又有人在外扣门。   宋芷昔猛地睁开眼,双腿一蹬,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前五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每天天刚亮就被顾影照给吵醒,然后被他提剑一路追着砍。   她也曾装聋作哑假装没听见,可顾影照那货简直无孔不入,总有办法进她的屋子,一场毫无预兆的“追逐赛”就此拉开序幕。   回想起从前种种的宋芷昔不禁仰天长叹。   躲也躲不了,打又打不赢,除了认命,她还能怎么办?   她麻利地穿好衣服,头也不梳便冲下楼去开门,生怕再晚一步,顾影照又会以各种奇怪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   今日又是个明媚的好天气,院子里的花仍坠着沉甸甸的露水,夹杂着湿润水汽的晨风一吹,本还有些犯困的宋芷昔瞬间就清醒了。   门外之人居然不是那阴魂不散的顾影照,而是许久都未来找宋芷昔玩的阮软。   阮软盯着宋芷昔那鸡窝般的脑袋看了好一会儿,才一脸无奈地道:“今日开始又要上早课了,你怎么都不收拾收拾自己呀”   这件事在飞舟上时好像听张平之说过一嘴,宋芷昔也没听得太认真,一觉过后便彻底忘了个干净。   阮软都已这么说了,宋芷昔只得回屋再重新收拾一番。   从入门到现在,宋芷昔都还未上过一次早课。   她理所应当的将其理解为修仙门派弟子的早自习。   阮软却告诉她,是他们这群筑基期弟子去给刚入门的练气师弟师妹做教导。   宋芷昔听完瞬间石化。   讲真,她这样的人去教师弟师妹,难道不是应了那句误人子弟?   阮软又盯着双目呆滞的宋芷昔看了半晌,难得说了句扎心话:“可能……还真有点。”   连阮软都说这种话,那便是真没救了。   可不论宋芷昔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都得遵守门规去办事。   每个筑基弟子每月起码要给练气师弟师妹上十节早课,超出的课时甚至还能用以兑换灵石,数额虽不大,却也吸引了不少筑基弟子。   已经接受事实的宋芷昔轻轻叹了口气:“你等等,我去湖对面和师兄说一声,今天上午就不与他一同练剑了。”   一听到“师兄”二字,阮软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对劲。   宋芷昔却仍沉浸在一种“我也是被逼无奈,并不是真想误人子弟”的氛围之中,并不曾发现阮软那闪躲的眼神。   “不用去啦。”说这话的时候,阮软甚至都不敢直视宋芷昔,她垂着眼帘,一脸心虚地盯着自己鞋尖:“我师父临时给顾师兄安排了个任务,近一年内都不会再回来了。”   宋芷昔这才回过了神,她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么突然的嘛?也没听师兄和我说呀。”   阮软胡乱点了点头。   在说谎这方面,她是真不擅长。   为避免被宋芷昔察觉,她还刻意转过了身,两眼发直地瞪着那株刚冒出嫩芽的垂丝海棠。   “是呀,我也才听师父提起。”   宋芷昔向来依赖阮软,倒也没多想什么,甚至听到顾影照近一年内都不会回来,心情还隐隐有些愉悦。   她终于可以做条没人管的咸鱼了,能不开心么~   看到宋芷昔明显弯起来的嘴角,阮软不禁神色一暗。   她也不知这样瞒着宋芷昔,究竟是好是坏。   可既已答应顾师兄要瞒着阿昔,便再无反悔的余地。   思及此,阮软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地领着宋芷昔来到炼气期弟子上早课的地方。   那是一间种满腊梅的青瓦灰墙小院,很是素雅幽静,像极了凡人界的私塾书院。   宋芷昔才踏入院门,便闻到一股幽雅兰香。   与此同时,还有一把清泠泠的少女音传入耳中:“论个人成就,放眼整个九州界可有一个男修能与周若岚比肩?”   另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音紧跟着响起:“她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貌若无盐,至今都嫁不出去,非得用强的手段才生出了三个儿子。”   听闻此话,宋芷昔不禁回想起从前还在李家别苑时听到的八卦。   传说周若岚身高八尺相貌粗犷,长得比纯爷们还爷们,偏偏又像是被霸总给附体了一般,酷爱强取豪夺,还专抢那些相貌家世资质俱佳的天之骄子,甚至有传闻,李家家主李九霄都曾落入她魔爪。   为此,宋芷昔还曾暗搓搓套过李南泠的话。   虽然最后什么都没套出来,可宋芷昔仍总觉着那两个大佬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   思考间,又有一把年轻的嗓音插.了.进来:“要我说,咱们九州界最值得人敬佩的女修还是冷霜霜,她孤身一人镇守妖界两百余年,咱们人修能有今日的太平盛况真得多亏她,更何况,还听说她貌若天仙,一点都不比那九州第一美人贺兰雪差。”   冷霜霜这名字宋芷昔有点印象,依稀记得,阮软曾说过,要成为像她一样强大的女修。   宋芷昔边走边听,待到她走至门口时,先前那把清泠泠的少女音又响了起来:“哼,贺兰雪再美又如何,不过是踩着男人爬出头的花瓶一个,也配与冷霜霜相提并论?”   宋芷昔觉着,她若再不做些什么,这群小萝卜头怕是得聊到天荒地老。   于是,她轻轻敲了敲门。   本还聊得热火朝天的教室顿时静了下来。   宋芷昔这才推开门,大刺刺走了进去。   随着她的出现,本就安静的教室愈发鸦雀无声。   这里没有人见过贺兰雪。   可他们觉得,贺兰雪再美,大抵也不会比眼前这位师姐更好看了。   宋芷昔一站上讲台,便道:“我姓宋,是今日来给你们上早课的师姐。”   其实论辈分,连顾影照与宋芷昔这种筑基期修士都能算得上是掌门人的师祖,就更别提活了快两千年、一路看着云华门从繁荣走向衰败的凌虚子了。   可若连掌门都得称宋芷昔顾影照两师兄妹为师祖,那别的弟子还真不知该如何喊人了,总不能一个个都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喊祖师爷吧,索性都统一喊师兄师姐。   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宋芷昔又接着道:“我见识浅陋,不敢瞎传道,便只教你们我最擅长的保命大法吧。”   这话说得台下的小萝卜头们都有些懵懵的。   宋芷昔才不管这么多,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我们先不管何为大道,这玩意儿着实复杂又深奥,有时间思考这个,倒不如先去想些更实际的东西,譬如说,如何才能活到最后,毕竟唯有好好活着,才能有机会悟出属于自己的道……”   一堂课上完,宋芷昔渴得豪饮三大碗水。   当最后一碗水见底时,悬在腰间的灵兽袋突然动了动。   宋芷昔手中动作一滞,连忙打开灵兽袋,将玄青放了出来。   这大抵是玄青睡得最久的一觉,两日不见,宋芷昔竟还莫名有些想念它。   可当宋芷昔将它从头到尾打量一遍,都未发觉任何不同之处时,宋芷昔立马就变了脸。   她满脸嫌弃地道:“你都吃掉一只千年魅修了,怎么还是这副老样子,未免也太差劲了吧。”   玄青挥着翅膀直往她脸上扑:“呸呸呸,你才差劲!你全家都差劲!”   被糊了满脸鸟毛的宋芷昔眼睛徒然一亮:“你会说话了呀!”   玄青轻飘飘落在了宋芷昔肩上,翻着白眼道:“哼,会说话算什么,老子还马上就能化形了呢,化形期妖修可是金丹修为,捏死你这种筑基修士就跟闹着玩似的,就问你怕不怕。”   宋芷昔表情突然狰狞,她“啪”地一声将砍柴刀拍在桌上。   “从明天开始,我去给你四处搜刮美男画像,你就给我天天盯着他们看,若这样还是变成了个丑八怪,就抹脖子自我了断吧!” 第32章 〇③②:花灯会告白 譬如说,他是真的……   自那日以后,玄青每天都战战兢兢度日。   宋芷昔则时不时揉着他的脑袋,阴恻恻念叨着:“我喜欢清爽少年型的,可千万别变老了,大叔什么的,我完全无感。”   顾影照不在的日子里,宋芷昔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跑去掌门那儿找两个师姐玩,倒也轻松自在,只是偶尔也会感到有些空虚。   不得不说,习惯这种东西,还真挺可怕的。   时间转眼即逝,很快就过去大半年。   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宋芷昔压根就不知今日是上元节。   她莫名其妙收了一堆形似铃兰的小花,只不过,铃兰是一串串倒挂在茎干上,像一排倒挂着的小铃铛,这种小花虽也像倒挂着的铃铛,却比铃兰花大上足足两倍,且整枝只有一朵,洁白无瑕,略带甜香。   宋芷昔坐在院中小马扎上翻来覆去地研究着。   她也算半个养花高手了,可看了半天都认不出这究竟是什么花。   宋芷昔正准备起身,去藏书阁借本《百草集》回来翻翻时,身后忽然飘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对这味道素来敏感的宋芷昔顿时被吓一跳。   她兔子般的从地上蹿了起来,一回头,竟看到了顾影照。   近一年不见,他似乎瘦了很多,本就显清冷的一张脸看上去愈发凛冽。   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便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可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受伤了呀,究竟怎么回事?   宋芷昔茫然地看着他,呆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多嘴去问,她弯起眼睛笑了笑:“师兄,你回来啦~”   许久不见,她一如记忆中的模样,笑起来仍像个孩子般天真烂漫。   顾影照那颗心突然变得潮湿而柔软。   他微微颔首,高高扬起的嘴角瞬间削弱了身上那股子冷感,整个人都变得温和起来。   这么久没见了,该说些什么呢?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似乎太过轻浮了?   这一年来你过得可还好?   会不会显得有些奇怪?   顾影照兀自在心中纠结着,宋芷昔便已拿起一朵铃铛花凑到他眼前。   “师兄,这是什么呀?”   顾影照抿了抿嘴:“相思铃。”   这名字还真没听说过,大概是修真界所特有的植物吧。   宋芷昔正这么想着,顾影照的声音又冷不丁响起:“是我们云华门所特有的一种花,恰好在上元节前后盛开。”说到这里,他突然意味深长地瞥了宋芷昔一眼:“此花只赠心仪之人,故而被唤做相思铃。”   其实顾影照解释得并不完全。   这花之所以叫做相思铃,还得从很多年前说起。   也不知是云华门哪位风流祖师爷第一个开出这脑洞,以灵气在这花中封存一段缠绵情话,再赠心仪之人以诉相思之情。   宋芷昔听完,笑得愈发明媚,也不知她又在想什么。   这种时候,宋芷昔笑得越灿烂,顾影照便越觉心里不舒坦。   他一把捻起宋芷昔递来的相思铃,指尖汇聚灵气,轻轻点了点花瓣,便有个陌生男声传了出来:“宋师姐,我是丹峰弟子赵谦……”   还不知道这玩意儿居然能这么用的宋芷昔不禁瞪大了眼,她一副捡到宝的表情,又将那朵相思铃中的话认真听了一遍,才道:“就只能听,都没法给赠花之人回复的吗?”   顾影照顿时皱起眉头:“你喜欢他?”   宋芷昔摇头:“没呀。”   顾影照又道:“既不喜欢,为何还想着去回复?”   或许是因为太过急切了,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稍有些咄咄逼人。   宋芷昔微微有些不适,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解释道:“我也曾与人告白过,却始终都等不到结果,所以,才觉得,即便是拒绝,也该让他们知道,而不是一直煎熬的等着。”   顾影照半晌没做声,直至宋芷昔听到第六枝相思铃,他才突然问起:“那人是李南泠么?”   宋芷昔差点被口水呛到:“怎么可能是他!”   虽然最初的时候,她也曾喜欢过李南泠,可她始终是被动的那个。   别说写信告白,连一句喜欢她都不曾说过。   死过一次,她再也无法对谁敞开心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得便是她这种人吧。   顾影照微微侧过脸,眉眼恰好藏在一片白玉兰投下的阴影中,教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宋芷昔仍在一朵一朵听相思铃中的告白。   顾影照也未离去,就这么一直在她身侧站着。   宋芷昔的注意力已彻底被相思铃给吸引,倒也不在意顾影照究竟走不走。   待她听完最后一朵相思铃时,阮软与吴念柔恰巧出现了。   今日是上元节,散仙集上有花灯会与烟火看,阮软她们这是来邀宋芷昔一同出去游玩。   这种事宋芷昔又岂会不答应,只不过……   她瞥了俩儿师姐一眼,上元佳节,怎么都该好好打扮一番才对吧。   宋芷昔立马就抛下了顾影照,拽着师姐们进了她的贝壳小屋。   宋芷昔一走,总被人当做背景布的张平之这才找回存在感。   他扫了眼正皱眉盯着宋芷昔背影看的顾影照,微微笑着道:“真不想让她知道?”   顾影照摇了摇头,背上那几道十年内都无法愈合的鞭痕又一次裂开了,疼得他面色一白。   他闭上眼,咬着牙缓了许久,才声音嘶哑地道:“她那性子若是知道了,大概会自责很久很久吧。”   张平之可不敢苟同:“就她这种没心没肺的还会自责?”   顾影照缓缓摇头,却什么都没说。   即便不自责,他也一点都不想看见她皱起眉头的模样。   她这样的姑娘,就该一直无忧无虑的笑下去。   ※   贝壳小屋里,宋芷昔已翻出所有首饰家当,摆地摊似的铺了一床。   她早就想对这两个师姐下手了,却苦于找不到机会,如今既已将人说服,还不得赶紧摆弄起来。   阮软与吴念柔皆不是爱打扮之人。   一个甜美软糯,却天天守着一口锅。   一个清纯柔美,却动不动将人打伤打残。   明明都是出挑的美人,也不见描半点红妆,戴戴首饰。   宋芷昔实在看不下去,便趁这机会将她们说服,拐上楼玩起了换装游戏。   一番折腾下来,已近日暮。   洛葵也与严修一同来到宋芷昔院子里。   当宋芷昔三女推门而出时,院子中几人皆怔了怔。   男修倒是都还表现的挺内敛,洛葵可不干了,她一脸气愤地跺了跺脚:“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么美!”   阮软与吴念柔颇有些不好意思:“都是阿昔的功劳。”   一提起宋芷昔,洛葵便更更生气。   最过分的还是那宋芷昔好嘛!   平日里随意收拾下就已经够好看了,今日还这般刻意的装扮一番是要做什么!   宋芷昔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我若是不打扮都比你打扮起来还美才叫悲哀,所以,我现在也是替你着想。”   洛葵简直气得牙痒痒,宋芷昔却又凑了上来:“你也不想被我们给比下去对不对?这样吧,你出灵石,我给你重新装扮一番。”   阮软听罢,忙给宋芷昔传音:“你怎么还收灵石呀。”   宋芷昔笑道:“放心啦,不收灵石,她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果然,宋芷昔一语罢,洛葵便十分阔绰的丢出一袋灵石:“那行,我要你头上这支钗,还有……要用和你一样的胭脂。”   宋芷昔收下灵石,又乐颠颠地拉着洛葵一同上了楼。   宋芷昔突然觉着,自己将来兴许能靠这个发家致富。   洛葵不比另外两个师姐。   她相对来说,要长得平庸许多。   可她推门而出的那一刻仍让严修看直了眼。   笑靥如花的洛葵颠颠儿跑过去,在他面前转起了圈:“怎样,是不是很好看呀?”   严修勉强收回视线:“也就那样吧。”   这可把洛葵给乐坏了,他既没说丑,那便是觉得好看啦~   待洛葵打扮完,众人一同抵达散仙集时,夜幕刚好降临。   各式彩灯被摊主以灵力控制漂浮在夜空中,有游曳的金龙、有翩然起舞的火凤、有穿梭在云雾间的仙鹤,甚至还有小露香肩的美人……   整条街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还从未见过这般景象的宋芷昔看得目不暇接,就连她肩上的玄青都不禁张大了嘴。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前来赏花灯的游人着实太多了,一路走来都挤得厉害,今夜又不能御器飞空,走着走着,宋芷昔身边便只剩顾影照一人。   前方只会比此处更挤,被挤得连发髻都快散掉的宋芷昔心中顿时打起了退堂鼓。   她侧头望着顾影照,道:“要不我们还是往回走,去个空旷些的地方等他们?”   顾影照想都没想便点头。   刚刚一路走来,不知有多少人碰到了他背上的伤,若不是不放心宋芷昔一人在外待着,他早就调头回去了。   两人找了个空旷无人的台阶席地而坐。   宋芷昔又在逗弄玄青,待气得它一头扎进灵兽袋,不肯理人时,宋芷昔才开始觉得无聊。   于是,她又将目光投至一直默默围观中的顾影照身上。   宋芷昔对顾影照的感觉还是真是很奇怪。   明明大家都已经这么熟悉了,她还总不知该与这位师兄聊什么。   她突然想起了苏小青。   想也没想,便道:“师兄,你觉得女人的容貌重要吗?”   顾影照不知宋芷昔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深深望了宋芷昔一眼,意有所指地道:“从前,我总觉那些会被女子皮相所惑的皆是庸俗之辈,如今才知,我也是那庸俗之人。”   宋芷昔有些懵:“所以呢?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   顾影照伸手在宋芷昔脑袋上轻轻敲了下:“笨!自然是重要。”   宋芷昔又是一愣。   隔了老半天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一脸激动地指着顾影照:“师兄!师兄!你,你不恐女了!!!”   看到宋芷昔重新扬起的笑脸,顾影照心情大好的同时也看透了很多东西。   譬如说,他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宋芷昔。   在紫萝秘境中时,他曾拿出一塌纸来分别罗列宋芷昔的优缺点。   优点也就寥寥可数的那几个,还转来转去都离不开好看二字,缺点却几张纸都写不完。   可喜欢就是喜欢,又需要什么理由。   他一把握住宋芷昔不停在自己眼前晃啊晃的指尖,沉声道:“阿昔,我喜欢你。” 第33章 〇③③:赠之以芍药 我既冷漠又自私,……   彩灯撤去,漫天烟火升上夜空。   啾——   砰!   夜骤然被绚丽的彩光点亮。   同时也遮盖住了顾影照的那声告白。   宋芷昔一呆,定定看着自己被顾影照握住的指尖。   他的手很好看也很暖,却因常年练剑而覆了一层薄薄的茧。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愫自宋芷昔心底溢了出来,她触电般的将手指从顾影照掌心抽了出来。   或许刚刚只是错觉吧。   宋芷昔在心中这般想着。   很快,她的注意就已被点亮整片夜空的烟火所吸引。   彻底将顾影照丢至一旁的她两眼亮晶晶望着天空,连嘴角都抑制不住地向上翘了翘。   漫天烟火组成一副流动的画卷,国色天香的牡丹次第绽开,有仙子踏月而来舞姿翩跹……   原来,修真界的烟花都与她从前那个世界不一样。   许是外面的动静太大了,连躲进灵兽袋的玄青都忍不住探出小脑袋看了看。   唯独顾影照一人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待到这场长达一炷香时间的烟火落幕,宋芷昔才想起,师兄方才似乎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她这才意犹未尽地转过头,望向顾影照:“师兄,你刚刚说什么了?我没听清,能不能再说一遍?”   顾影照猛地抬起头来。   这一刻,他的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既庆幸宋芷昔不是有意逃避他,又莫名有些气闷。   有些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错过一次,想要再来一遍可没那么容易。   顾影照幽幽叹了口气。   算了,再晚些吧。   宋芷昔见他不说话,又仰头问了声:“师兄?”   “没什么。”顾影照神情恹恹地摇着头:“既已看完烟火,便回去吧。”   宋芷昔觉得师兄突然又变得好奇怪,像瞬间被人抽干了精气似的,整个人都焉了吧唧。   她又看了眼人满为患的街道,依旧寻不到阮软他们的踪迹。   就像是故意躲起来了一样。   宋芷昔忍不住问道:“真不用等他们了?”   顾影照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人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等不到,不如分开回去。”   宋芷昔想想,觉得也是,便与顾影照一同先回去了。   夜里的风格外凉爽,宋芷昔昏昏欲睡地瘫在逍遥椅上,不过片刻便已抵达破虚峰。   她正准备将逍遥收入储物戒中,顾影照的声音赫然响起。   “师妹,等等!”   宋芷昔迟疑地抬起了头。   却见顾影照正站在她院前的海棠树下,月色朦胧,他踏着一地破碎月光而来,手中还握着一枝粉白芍药。   “这个,给你。”   宋芷昔手中动作一滞,下意识接住了那枝芍药。   半晌才憋出一句:“谢谢师兄。”   她其实整个人都很懵,不懂顾影照在这时候送她花做什么。   听到这话,顾影照的头稍稍抬起一点了,声音却闷闷的:“谢我就完了?”   “啊?”   宋芷昔突然觉得很方。   说声谢都不够,难不成还得给灵石?   可师兄看上去也不像是这种会强买强卖的人呀。   宋芷昔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她张嘴便来了句:“这芍药挺漂亮的,有没有花种?要不……给我来一点。”   顾影照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   他直接将芍药从宋芷昔手中抽出。   冷声道:“你若不喜便算了,就当我从未说过这话。”   一次,他还能当做是意外,可若接二连三都这样,那就是一种变相的拒绝了。   顾影照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徒留宋芷昔一人在风中凌乱。   她瞥头望向玄青:“我有乱说什么吗?”   玄青还在记仇中,并不想搭理她。   宋芷昔只得满头黑人问号的回到自己屋中。   甚至还做了一个顾影照逼着她交出二十万上品灵石换一枝芍药花的噩梦。   接下来几天,顾影照就像人间蒸发了般。   宋芷昔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得罪他了。   直至第四日,前来投喂她的阮软忍不住问了句:“阿昔,你与顾师兄之间究竟怎么了?”   宋芷昔正趴在桌上一点一点地啃着白糖糕,她两手一摊,含糊不清地道:“我也不知道呀。”   阮软又凑近些,目光灼灼盯着宋芷昔的脸:“上元节那日,你们之间就没发生什么?”   宋芷昔舔了舔粘在指尖上的糕点碎屑,歪着脑袋回想着:“我们一起坐在台阶上看了烟花,之后又一起回到了破虚峰……”   “哦!我知道了!”宋芷昔一拍脑门,开始说顾影照赠她芍药的事。   阮软简直哭笑不得:“阿昔,你可知上元节赠芍药有何寓意?”   宋芷昔摇头似拨浪鼓。   阮软又叹了口气,只得解释给她听。   原来在这里芍药就相当于玫瑰的地位,年轻男子赠姑娘家芍药花是为示爱。   宋芷昔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更何况,她都已默认相思铃为这个世界的情花,哪想这么麻烦,送个花都还分暗恋跟明恋的。   她即刻起身往外冲:“师姐你先回去罢,我去找师兄把话说清。”   阮软倒是没说什么,只微微颔首。   玄青也扑棱着翅膀想要跟上去,却被阮软一把揪住。   “你就别去凑热闹啦。”   ※   宋芷昔御剑直冲向湖对面那片竹林。   她双手拱起呈喇叭状,放在嘴边喊了许久,都未有人应声。   可她知道,顾影照一定就在里面。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御剑飞去二楼阳台上准备爬窗。   宋芷昔才将袖子挽起,一条腿正扒拉在窗台上,窗户便被人推开了半扇。   顾影照神色冷淡地看着她:“有事?”   宋芷昔心中一紧,忙放下那条搭在窗台上的腿:“我能不能进来和你谈一谈?”   窗又被顾影照给阖上了。   “走正门。”   接下来一路,宋芷昔都走得十分忐忑,待又一次见到顾影照时,她内心反倒平静了下来。   她定定望着顾影照:“师兄,对不起。”   顾影照表情不变,仍带着一丝疏远:“何来的对不起?”   “我家乡与你们这儿的风俗完全不同,我真不知芍药花便是……”   顾影照却像是突然失去了耐心般,骤然打断宋芷昔的话:“你来这里就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宋芷昔一哑,又道:“师兄,我敬仰你,像喜欢阮软师姐一样的喜欢你,可这个喜欢与男女之情完全无关。”   顾影照的眼神寸寸暗了下来:“所以,你对谁有男女之情?李南泠?”   “我的的确确喜欢过他。”宋芷昔索性将话敞开了说:“也正因此,才绝不可能会再喜欢上你,这于你而言并不公平。”   话已说清,宋芷昔也不想继续待下去。   她转身欲走,却被顾影照一把拽住手腕:“可我并不在乎什么公平不公平!”   宋芷昔轻轻闭上眼睛,缓缓吁出一口气:“其实我并不明白你们究竟喜欢我什么,真正的我根本就不是你们所看到的这样,我既冷漠又自私,心思还比谁都复杂。”   “就像李南泠,这般掏心挖肺的对我,我还不是转身就逃。”   顾影照沉默许久,才道:“那你又为何要逃?”   宋芷昔不答反问:“你想做金丝笼中的雀鸟吗?”说到这里,她又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瞧~我就是这么的养不熟没良心,他对我再好,我首先考虑的也还是自己开不开心,至于,他将如何,完全不在我的思考范围内。”   说着说着她目光又回到了顾影照身上:“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便先回去了。”   话音才落,她便一根一根掰开顾影照的手指,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她所不知的是,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霎,顾影照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眸变得有多可怕。   猩红猩红,犹如阿鼻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修罗。 第34章 〇③④:她都明白了 那我呢?我又算什……   宋芷昔回到自己的小院,甫一推开门,便见阮软满脸姨母笑的盯着自己。   吴念柔也不知何时跑了过来,脸上是与阮软如出一撤的表情。   宋芷昔简直被这两师姐盯得浑身发毛,她一脸茫然地道:“怎么了?”   阮软笑意不减,表情愈发暧昧:“你和顾师兄……”   吴念柔也凑过来接出下半句:“怎么样啦?”   宋芷昔突然觉得很无奈。   真是她心太大了吗?   为什么到现在才意识到,大家其实都知道顾影照对她的心思。   思及此,宋芷昔又叹了口气:“我和师兄之间是不可能的,我也已经与他撇清。”   她与顾影照之间不仅仅是夹了一个李南泠,更主要的是,他值得去找一个更好的姑娘,而不是在她这种人身上白白浪费感情。   阮软倒还稍稍淡定些。   吴念柔瞬间就变了脸色,她惊道:“为什么!”   宋芷昔也是万万没想到,向来羞涩内敛的吴念柔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疑惑地看了吴念柔一眼,才道:“师兄他很好,也正因太好了,所以,才一点都不适合我。”   同样都是喜欢她的人。   伤害李南泠,她毫无心理负担,可顾影照不一样,稍稍刺激到他一点,宋芷昔都觉自己在做一件伤天害理的大事。   “阿昔!你知不知道顾师兄他……”   吴念柔话才说一半,便被阮软给捂住了嘴。   宋芷昔又是一脑袋疑问号:“他怎么了?”   收到阮软提示的吴念柔不再说话,沉默半晌,才道:“没怎么。”末了,又补充了句:“我先回去了。”   宋芷昔目送吴念柔离开。   阮软的声音适时响起:“阿昔,别想太多了,念柔师姐自小在门派长大,与师父他们一样将顾师兄视作振兴门派的希望,在她看来,顾师兄的重要性甚至都已超越她的性命,她其实也很喜欢你,总和我说,只有你才配得上咱们顾师兄。”   宋芷昔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她缓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姐,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阮软摇头:“这种事又岂能强求,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能拿剑逼着你就范不成?”说着,她又轻轻揉了揉宋芷昔的脑袋,安慰道:“更何况我们阿昔可比某些明明不喜欢、却非要拖着人家的姑娘强多了。”   宋芷昔弯了弯嘴角,又一把抱住阮软,在她颈间蹭了蹭:“谢谢你呀师姐,我现在想一个人静静可以吗?”   关门声响起。   宋芷昔一头扎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从小到大她都有个这样的习惯,伤心难过或仅仅就是心里不舒服时,都喜欢往被子里钻,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让她不开心的事。   玄青也跟着一同挤了进来。   快要把自己裹成蚕宝宝的宋芷昔瞥他一眼,毫不留情面:“你也出去。”   玄青气呼呼地插着腰:“老子又不是外人,凭什么也要出去啊!”   他这话也不知道戳中了宋芷昔哪根不得了的神经,她突然就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玄青愈发气闷了,毛绒绒的翅膀直往宋芷昔脸上呼:“你别是个疯子!一会儿惆一会儿笑的。”   宋芷昔笑够了,终于恢复正常,她使劲揉了把玄青翅膀下软软的绒毛,吊儿郎当的眯着眼睛道:“你还真猜对了,我就是个疯子,不说了,睡觉!睡觉!”   玄青被她气得直跳脚:“大白天的睡什么睡!起来陪老子玩!”   宋芷昔才不搭理他,她说睡就睡,直至第二天晌午才醒来。   一口气睡上六七个时辰,宋芷昔只觉自己脑袋都要炸了。   她眯着眼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才纠结着接下来该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脑海中便传来了凌虚子的声音。   “阿昔,来我这儿一趟。”   不似平常的老不正经,一板一眼,格外严肃。   宋芷昔已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一把按住蠢蠢欲动的玄青:“好好在家待着,我晚点回来,饿了就自己去找阮软师姐讨吃的。”   宋芷昔简单收拾一番,便心事重重地御剑飞往破虚峰之巅。   万米高空上云海翻滚似波涛,一座白玉砌成的宫殿巍然耸立在眼前。   宋芷昔抬头望了一眼,步伐坚定地走向正殿。   正殿中间,站着满脸倦容的凌虚子,他神色沉沉:“你师兄险些走火入魔,伤到了心脉,若不斩断心魔,近百年内都无望结丹。”   宋芷昔瞳孔一缩,声音微颤:“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晚上。”   宋芷昔突然心中一沉,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凌虚子缓缓吁出一口浊气,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阿昔,你真对他毫无感情?”   宋芷昔摇头:“我视他为朋友为兄长,绝无他念。”   凌虚子目光闪了闪:“若为师想要你嫁给他……”   一股子酸涩的气体赫然自宋芷昔胸腔里喷涌而出。   她明白了。   突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她愤然打断凌虚子的话:“是,我资质的确不如他,也不是您亲手养大的,可我终归也是您徒弟。”   凌虚子试图解释:“阿昔,为师不是……”   宋芷昔已经气到眼红发红,脑袋发胀。   她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愿再顾,丝毫不给凌虚子说话的余地。   “既然如此,那您为何只在乎师兄,而不在乎我究竟喜不喜欢他?”   “徒儿从前一直不明白,如我这般平庸的资质为何偏偏能入您的法眼,如今才知道,原来,我入的从来都不是您的眼,而是师兄的眼。”   她越说越觉嗓子里堵得厉害,就像是卡了一团棉,就这么紧紧贴在那里,不上也不下。   “可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喜好,我是独立的个体,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我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都该由我自己来决定。”   甚至都未等来凌虚子的答复。   宋芷昔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一个李南泠,一个顾影照。   你们是人人皆爱之人人皆护之的天之骄子,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一个只要他们喜欢,便能随意拿取的摆件?   宋芷昔现在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她的小屋中,蒙上被子再好好睡上一觉。   贝壳小筑的秋千旁已有人等了宋芷昔许久。   宋芷昔甫一落地,那人便迎面走了过来。   他定定望了宋芷昔一眼,神色不明:“宋师妹,我要与小葵一同离开云华门了,今日是特意来与你道别的。”   宋芷昔那翻涌的情绪,骤然被收敛去。   她目光平静地看着严修。   严修却有些不敢与她对视,回想起从前种种,他便没由来一阵燥热,越说声音越低:“我真不该见色起意,这般没羞没臊的缠了你这么久。”   后半句宋芷昔还勉强能理解,至于前半句那什么“见色起意”宋芷昔可真理解不来。   她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忙摆手道:“没事,没事,你的所作所为我都能理解,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怎么会放下顾影照,突然选择了洛葵。”   “……”   这话着实没法接。   严修索性扯着嗓子吼:“你居然觉得我喜欢顾师兄!?”   被严修这么一吼,宋芷昔突然就怂了,连说话声都小了一半:“难道不是吗?”   是你大爷哦!   严修简直要被气得七窍生烟。   躲在树后偷听的洛葵更是差点就要笑喷,还好及时捂住了嘴,否则被人发现可就尴尬了。   宋芷昔仍有些搞不清状况:“不然呢……你一会儿来警告我远离他,一会儿又跑到我面前争风吃醋的,不喜欢他难道还喜欢我啊!”   严修简直想拔剑砍人,他咬牙切齿道:“我还真喜欢过你!”   现在,他终于能理解,顾师兄怎的告个白就被气得心脉受损了。   这换谁去,谁都得被气死。   一想起顾影照,严修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愈发阴沉难看了。   他目光牢牢锁定宋芷昔,话锋一转,又道:“顾师兄是真心喜欢你,我与他相识这么多年,从未见他这般在乎一个人。”   本还呆呆的宋芷昔神色骤变。   她现在就像是一只竖起翎毛的斗鸡,又像是一桶一点即炸的火.药。   她嘴角挂着一丝讥诮的笑:“所以呢?只因他是难得一见的天之骄子,他喜欢我,我便一定得接受?甚至还需感恩戴德,觉得这是上苍对我的恩赐?”   严修眉头皱了皱:“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还记得紫萝秘境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同门相残乃重罪,更何况,他还一剑劈了何殊瑶,哪怕他是顾师兄,哪怕我们几个一再与刑法堂的长老解释,都改不了何殊瑶就是被他给杀了的事实。”   “你又可知刑法堂的鞭刑究竟有多可怕?一鞭下去深可见骨,上面还刻有上古符咒,整整十年内伤口都是血淋淋的,任何方式都无法使其愈合。”   “你什么都不知道!”说到这里,严修又轻轻摇了摇头:“当然,这点也的确不能怪你,是顾师兄他不让我们说。”   若不是因为鞭刑而受了重伤,顾影照也不会这般轻易的滋生心魔。   说来说去,宋芷昔都无法免责。   宋芷昔突然沉默了。   沉默并不代表她就会屈服:“我的确不知道还有这些事,晚点我会再去找他聊聊,但,感激与爱情从来都是两码事。”   就像她从来都不理解那些为了报恩便以身相许的古代戏折子。   可爱情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尊敬顾影照,感激顾影照,但这些统统都不是爱情。   严修已经彻底放弃劝宋芷昔,他神色与声音都在某一瞬变得极其淡漠,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宋芷昔这个人。   “从前我还在你与洛葵之间摇摆不定,现在却是真庆幸我选择了她,而不是她。”   “因为你,根本就没心!”   宋芷昔无所谓的笑了笑:“没心吗?可能吧,否则也不会莫名其妙修起了无情道。”   听闻这话,本还忙着与宋芷昔撇清的严修不禁心神一震。   无情道这三个字可真是如雷贯耳。   古往至今也不知有多少人为了修成无情道而杀妻杀夫证道。   他一直以为,修无情道的修士就像庙里的菩萨般无情无欲,又何曾想到会是宋芷昔这样。   可事已至此,严修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最后,只道了句:“那么,后会有期。”   宋芷昔微微颔首,转身迈入院中。   贝壳小屋里。   吃饱喝足的玄青正用它那水汪汪的小眼睛盯着漂浮在空中的传讯符。   好奇怪啊,明明就能在此等着阿昔回来,那人为何偏要留张传讯符在这里飘着? 第35章 〇③⑤:不会轻易屈服 阿昔,你在哪里……   宋芷昔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张漂浮在空中的传讯符。   她尚未来得及询问,玄青就立马开始嚷嚷:“是念柔师姐留下的!我飞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她离开。”   宋芷昔觉得奇怪的同时,仍从指间弹出一点灵气飞出去。   传讯符顿时燃烧起来,吴念柔的声音缓缓流淌出:“阿昔,我在破虚峰山脚下等你。”   宋芷昔撇了撇嘴。   即便不去,她也能猜到念柔师姐究竟有何用意。   她拧着眉头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   反正今天发生的破事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玄青见她又要出门,难得一次没缠着,只挺了挺自己被撑得滚圆的肚皮,懒懒道:“记得早些回来呀。”   破虚峰山脚下是一片茂密的草地,每逢春深都会开出一大片连绵到天际的格桑花。   宋芷昔隔着老远就看到了立于花丛间的吴念柔。   她身上仍穿着初见时的那袭水蓝色纱裙,神色却莫名让人猜不透。   宋芷昔尚未靠近,便听她道:“阿昔,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宋芷昔步伐一滞,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她却什么都不曾说,直接御器腾空。   宋芷昔见之,只得祭出逍遥一同跟上去。   半炷香工夫后,吴念柔终于停了下来,从储物袋里拿出两张隐身符,一张递给宋芷昔,一张拍在自己身上。   她柔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接下来这段路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宋芷昔脑袋上已排了一整圈的疑问号。   “念柔师姐,我们究竟要去哪儿呀?就不能提前透露下?”   弄得这么神神秘秘,宋芷昔都有点方了。   吴念柔摇了摇头,因她已经贴上隐身符,宋芷昔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到了,你便能知道。”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办,宋芷昔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跟着。   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一路都有筑基期弟子守着。   宋芷昔若是接过门派任务,或是平日里别那么宅,就一定能猜到,吴念柔这是准备带她去云华门禁地——断崖。   可这世间并没有如果。   宋芷昔依旧懒散且无知。   直至她们一同抵达断崖边上,吴念柔才一把掀去贴在身上的隐身符,指着悬崖底下那线深不可测的沟壑道:“听闻这是千年前的那一战上某位大能以剑气劈出来的。”   依旧满头雾水的宋芷昔也跟着撕掉了贴在肩上的隐身符。   她目光顺着吴念柔所指的地方望去。   那是一道漆黑如墨的深渊,仿佛一丝光都照不进去,匆匆扫上一眼,只觉心悸。   就好像……里面有一双嗜血的眼睛正在死死盯着你。   不过多看了两眼,冷汗便已浸透宋芷昔后背。   吴念柔却一副丝毫不受其影响的模样。   “此处虽是门派禁地,可小时候师父总偷偷带我来此处看。”   她目光飘向了远方,悠远而深长:“他说,真正的云华门都已被埋藏在了这个下面,如今的云华门不过是一具即将风化溃散的空壳。”   “我记忆中的师父,总爱拧着眉头絮絮叨叨的念个不停,直至后来顾师兄来了,我才终于在师父脸上看到一丝笑容。”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我五岁那年,便因家中太穷供不起吃食而被丢进深山,若不是师父恰巧经过,我大概早已葬身狼腹,又岂会活到现在。”   说到此处,吴念柔飘飞的思绪终于又回来了。   她目光定定望向宋芷昔,却久久不言。   “你也是来劝我和师兄在一起?”宋芷昔面上辨不出任何情绪,声音亦淡得像是风一吹便会散去。   吴念柔缓缓摇头:“不,我与你交过手,我甚至比阮软更了解你,你绝不是那种会轻易屈服之人。”   宋芷昔已皱起了眉头:“那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我来斩顾师兄的心魔。”   吴念柔话音才落,便有一道水流凝聚成冰锥,直刺向宋芷昔心口。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宋芷昔只觉心口一痛,便已被吴念柔推入深渊。   急速掠过的山风将她胸口渗出的血珠扯得四分五裂,她苍蓝色的裙孔雀翎羽般散开,就像一只风中濒死的蝶。   宋芷昔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如果还有力气,她真的很想跳起来大骂一声:“可去你大爷的!劳资嫁还不行么!非得弄死我就开心了!”   她是有自己的底线与骄傲,可这并不代表她就是那种宁死不屈之人。   毕竟,活着才有希望,才有可能改变这一切。   可真是无奈啊。   明明她从来都不怕所谓的受辱,只想活着,却死得一次比一次干脆利落。   ※   与此同时。   上九州界中州祝融峰上。   恢弘壮阔的结丹异相骤然中止。   围观群众皆愕然。   人群中已经有几个嘴碎的开始鬼扯。   “哪儿有结丹结一半异相都跑不见了的,这人别是平日里做多了亏心事吧!”   另一人也凑上来阴阳怪气地道:“可不~听闻还是个骨龄不到五十的天纵奇才,估摸着也就是个靠丹药堆出来的世家子,根基不稳也不怪会这样。”   说着说着,这两人便相视一笑,仿佛早已看透一切。   存着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整个修真界有记载以来,最年轻的金丹修士也有近七十岁,骨龄不足五十的金丹修士,简直想都不敢想。   打脸来得就是这么及时。   几乎就在那人尾音落下的一瞬间。   本已回归平静的天空突然卷起无数飓风,不论金龙还是鸾凤又或是那踏云而来的瑞兽全都被撕裂一空,整片天都被染成血一样的红,无尽杀意如潮水般涌来。   已经有围观群众挺不住,被那杀意逼得两腿发软,直挺挺跪在了地上。   万籁俱寂。   天地间只剩一片刺目的红。   染血的甘露从天而降,祝融峰峰顶轰然崩塌。   一袭玄衣的男子踏剑而来。   他仰头望了望天。   温热的血不断从他捂住左胸的指缝间溢出。   “阿昔,你在哪里?”   ※   云华门断崖下。   一双暗红的眼徐徐睁开。   他被包裹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九九八十一根镇魂链随着他的苏醒而开始剧烈晃动。   多少年了,他终于又等来一个活人。   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翘着。   “小白,去,把那人给本座带回来。”   太多年没开口说话,他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随着他一声令下,匍匐在他脚边的一团白花花扭着肥胖的身躯,不情不愿地爬出了这个洞穴。   宋芷昔是被一股糊在脸上的不明液体给臭醒的。   甫一睁开眼,她便对上了一双红灯笼般泛着幽光的卡姿兰大眼睛。   那双眼忽闪忽闪,明媚而天真的盯着她看,仿佛在思考,这么大块肉,究竟该整吞还是抱着慢慢啃。   宋芷昔被吓得都快忘了自己才被人在心口捅了一刀。   她一个鲤鱼打挺直从地上弹起,抱着脑袋“啊啊啊~~~~”不停地叫。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原来地狱是这个样子!!!   她越躲越怕,那红灯笼般的卡姿兰大眼睛便越来劲。   正准备来个肉山压倒,一招制住眼前的人族。   便有把慵懒的嗓音传来:“滚过来。”   都不用带上名字,那白花花的一团便知道老大是在指自己。   好吧,滚就滚。   它白白胖胖的身体蜷成一团,还真像颗球般滚回了那人脚下。   也就这时候,宋芷昔才知道黑暗中还藏着另一人。   她顿时警觉,冷冷斥道:“你是谁!”   九九八十一根镇魂锁又开始撞击晃动。   那人懒懒一笑:“妖皇,沧渊。” 第36章 〇③⑥:冲出深渊 宋芷昔的行为实在令……   宋芷昔面无表情地“哦”了声, 又重新躺回地上。   她一定还没死透,都出现幻觉了。   宋芷昔的行为实在令人费解。   沉寂许久,那把慵懒的嗓音才再度传来:“你在做什么?”   宋芷昔神色淡然, 眼中有着早已看透生死的超脱:“躺平等死。”   沧渊:“……”   他突然不知这话该如何去接。   隔了半晌,沧渊那隐隐带着怒气的声音又响起:“起来, 本座有话要对你说。”   宋芷昔内心毫无波动,连带那具躺在地上的躯壳也一动不动。   “你,给本座起来!”那声音中的怒意又重了几分, 甚至连周遭温度都低了好几度。   宋芷昔慢吞吞地搓了搓因气温骤降而纷纷往外冒的鸡皮疙瘩,背依旧与大地紧紧相贴。   想让她起来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她非但不动,反倒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冷是有点冷,但就这么躺着等死其实也怪舒服的。   大抵是还从未遇上过这么无赖的人族, 沧渊一时间竟有些束手无措。   宋芷昔所不知的是,倘若不是有这些手臂粗细的锁魂链镇住了沧渊,她大抵早已成了一捧劫灰。   “呵。”一声冷笑穿透黑暗, 无比清晰地落入宋芷昔耳中。   本还好端端躺在地上的宋芷昔只觉背脊发凉。   她也不是不害怕,只是太多事情都塞在了这一天之内。   她脑子十分混乱, 甚至都有些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死没死。   冰锥刺入心口的那种带着寒意的痛,明明是那样强烈而又清晰。   她为何又好端端地躺在了这里。   若不是心口处还微微有些痛, 她甚至都要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且不再纠结她是如何活了下来, 现在她面前这个自称沧渊的妖又是怎么一回事?   宋芷昔并不关心沧渊与云华门千年前那一战有何瓜葛。   她只想静静地躺上一整天, 去消化今日所发生的所有事。   又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宋芷昔都开始嫌弃这地板冻背时。   沧渊那慵懒的嗓音又自黑暗中响起:“小白, 去!”   宋芷昔有着片刻的迟疑。   她微微侧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   这里实在是太暗了,就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   以她筑基期的目力望去,除了一大一小两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外, 什么都看不到,即便用神识去扫,也只能判断出个大致的轮廓。   很快,宋芷昔就再也无法淡定了。   几乎就在沧渊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那团白花花就已箭一般地冲了过来。   顿时便有一股混合着青草气息的古怪味道将宋芷昔彻底笼罩。   宋芷昔凭本能感受到危险正在朝自己蔓延逼近。   可她甚至都还没弄清楚那个叫小白的卡姿兰大眼睛究竟是何方神圣。   往往未可知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   宋芷昔侧身避开它肉山压顶一击的同时,右手掐了个照明诀。   一团白光骤然自她指尖炸开。   白光亮起的那一霎,宋芷昔终于看清了那双卡姿兰大眼睛的全貌。   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那玩意儿的长相呢……   大概是常年生活在黑暗的地方,用不着见人,就开始随心所欲的乱长吧。   那玩意儿生得白白胖胖一大坨,鼓鼓囊囊,仿佛一戳就能爆出浆。   宋芷昔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都愣是没能认出,它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正当宋芷昔指尖的光即将熄灭之际。   一阵狂风扫来。   那玩意儿赫然转过了身,露出它的正脸。   它长得就像是一条被放大无数倍的蚕宝宝,生了一张憨厚中透出几分狰狞的脸。   仿佛有根弦“锃”地一声断在了宋芷昔脑子里。   宋芷昔已经开始头皮发麻四肢发软。   她活了两辈子就只怕三样东西。   死,鬼,以及虫子,特别是这种肥肥胖胖鲜嫩多汁的蠕虫。   尖叫声一路扶摇直上,几乎就要冲出这道深渊。   谷底妖兽纷纷侧目,全都扭着脖子望向那洞穴所在的方向。   宋芷昔已经彻底失去理智,整个人紧紧贴在离那大肥虫最远的一面墙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立志做张壁画。   又过足足半盏茶的工夫,宋芷昔才终于缓过了神。   她手中握着水沁剑,赶狗似的一顿乱舞:“走开!走开!”   小白心里委屈。   它不懂自己怎么就这么遭人嫌了。   沧渊则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既不干预也不阻止,看戏般的任其自由发展。   宋芷昔像是也察觉到了沧渊的恶趣味。   她缓缓吁出一大口浊气,又掐了个照明诀。   这次被宋芷昔照亮的是沧渊。   这个洞穴其实很大。   先前之所以能够一下看清小白的脸,不过是因为离得近。   如今距离被拉远了,宋芷昔指尖那点光就犹如萤火之光般微弱。   宋芷昔只能看清个大致的轮廓,再具体些的全都朦朦胧胧,仿佛溶在了水中一般。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直径约两米的水池,池子里中水浑浊且炙热,像烧开水般不停地沸腾着,而那个名唤沧渊的大妖则被密密麻麻的铁链锁在池子的正中央。   看清一切的宋芷昔不禁一愣。   指尖的光却已熄灭,一切又都重新回归黑暗。   就在照明诀熄灭的那一刹,沧渊突然抬头看了宋芷昔一眼。   未有察觉的宋芷昔直接舍弃照明诀,宋芷昔索性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盏灯,再以灵石做燃料,嵌入那盏灯底座上的凹槽中。   霎时间整个山洞亮如白昼,一切都无所遁形。   宋芷昔早就忘记了恐惧,像个发现新奇玩具的孩子般一眨不眨地盯着沧渊看。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沧渊的全貌。   他腹部以下都被浸在池子里,身上挂了件年代久远的破衣服,只依稀能辩出那衣服的本色是红。   至于沧渊本尊的容貌……   宋芷昔是真的很想冲上去一把撩开遮住他脸的头发。   三千青丝泼墨般倾泻而下,他的脸有一半以上都被头发给遮挡住了,可即便如此,也难掩他那惊心动魄的美貌。   没毛病。   就是美貌。   看清他脸的那一霎,宋芷昔甚至都忍不住在心中将自己的容貌与他进行比较。   一个男人生出这样一样祸国殃民的脸,实在是过分了些!   宋芷昔愤愤不平地在心中想。   宋芷昔打量沧渊的同时,沧渊亦在打量她。   性情古怪且貌美,是沧渊对宋芷昔的第一印象。   二人遥遥相望,谁都不曾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感受到这种氛围后,连小白都不敢轻举妄动,委委屈屈缩成一团,又滚回了浸泡着沧渊的池子边。   又隔许久。   宋芷昔才听沧渊用他那慵懒的声音道:“你若能替本座解开封印,本座便许你一个心愿。”   宋芷昔半天不说话,只给他送去一个仿佛在看白痴的眼神。   “你知道什么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朋友?”   这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知道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才被锁在这里。   和这种角色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宋芷昔自认还没蠢到这种地步。   像是早就猜到了宋芷昔会这么说一般。   沧渊扬起唇懒散一笑,也不再说话,像是在嘲讽谁。   宋芷昔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她实在不想在这洞穴内继续待下去。   反正那人一看就拿她没办法,她索性提着灯握着剑对准出口所在的方向走去。   眼看就要走出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看到一丝微弱的光。   洞穴外突然一阵冷风刮过。   宋芷昔即将迈出的步伐又收了回来。   她杵在洞口发了一会儿的呆,最后仍选择默默退回洞内。   沧渊的声音适时响起:“你出不去。”   这分明就是在幸灾乐祸!   宋芷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是呀,外面都围了一圈妖兽,最弱的都是四阶,她出去不就成了送上门的肥肉。   沧渊仍在循循诱导中:“本座可以帮你。”   宋芷昔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谢谢啊。”   也不知是有人在此处设了个阵法还怎得,宋芷昔在这洞穴内感受不到一丝灵气。   沧渊又扬了扬唇:“为了困住本座,此处的灵脉皆被毁。”   言下之意,你别无他路可选,洞外都是你打不赢的妖兽,洞内还没灵气,除了与我合作你还能咋的。   宋芷昔偏不如他意。   气定神闲地从储物链中取出一堆灵石,慢条斯理地数着:“一颗、两颗、三颗……”   数到最后一颗时,她语气夸张地道:“呀~这么小小一堆竟就有三万余颗呢,以我现在的修为,两三日用一颗中品灵石即可,这一小堆都够我撑上两百多年了。”   她边说边用得意的眼神盯着沧渊看,仿佛在说:威胁不到我吧,气死你!   沧渊嘴角抽了抽。   一计不成,又换一计。   “你被困此处两百年就不会孤单寂寞?”   宋芷昔听罢,又乒铃乓啷整合出一堆小玩意儿,掐着指头自言自语般地道:“一月画画,二月读书,三月刺绣,四月弹琴,五月跳舞……实在没事做了,哪怕就只盯着您的脸都能看上大半个月呀~”   沧渊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在心中不停告诫自己,留这人族还有用,不能轻易抹杀。   平复好情绪的沧渊仍未放弃:“以你筑基期的修为根本无法辟谷,哪怕有灵气也得活活饿死。”   “这个好说。”宋芷昔又一下翻出好几十瓶辟谷丹。   “一颗抵一个月,这里的加在一起,该能喂活我三百年,三百年下来我怎么都该结丹了呀。”   “……”   沧渊卒。   ※   第一回合大获全胜的宋芷昔从储物镯中拿出个躺椅,美滋滋地躺了上去。   沧渊仿佛还未死心,他找准时机,又开始与宋芷昔搭话:“外面的世界如何了?”   宋芷昔瞥他一眼,这是见威逼行不通,改怀柔政策了?   奈何她这人从来都是油盐不进。   宋芷昔弯唇笑了笑,张口便来:“挺好的,都到小学作文里写的2020年了,袁隆平爷爷已经在迪拜种出了海水稻,权游去年就完结了,龙妈居然死在了第八季,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沧渊:???   他果然是被关太久了么?   怎一个字都听不懂。   说完这番话,宋芷昔掀起眼帘瞄了眼满脸懵怔的沧渊。   “听不懂吧?听不懂就是对的,你已经被这个时代所抛弃啦,还是别想着出去了,继续在这儿待着吧,不然会遭人嫌弃的。”   说完,宋芷昔便闭上了眼睛。   平日里她明明很能睡的,今日却不知怎的了,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   一会儿想起顾影照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一会儿又想起师父那满脸疲倦的面容,还有严修,还有吴念柔……   四条不同的人影交织在一起,不停在她脑中叫嚣。   事已至此,她甚至都不知自己与顾影照之间究竟谁更惨。   待掐着指头算出还是自己惨得更胜一筹时,本就烦躁的宋芷昔愈发躁动了,她胡乱揉了揉脑袋,索性从躺椅上跳起。   也不管沧渊是否正盯着自己。   宋芷昔又乒铃乓啷弄起了吃食。   往另一方面去想,她现在再惨也惨不过前世。   好歹把命给苟住了,以后的事出去再说吧,现在想再多都是徒劳。   宋芷昔在堆放食材与灵草的储物戒中一阵摸索,终于找到了几包她特意存下来的火锅底料。   这底料还是她与阮软一同商讨改良过的。   一看到它,宋芷昔就莫名开始想念阮软了,也不知她现在怎样,还有玄青,它跟着阮软师姐倒是不会饿肚子,就怕会直接把阮软师姐给吃穷。   也不知还要在这不见天日的洞穴中待多久。   宋芷昔撇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洞门,明明知道出口在哪里,却无法踏出一步,这种感觉可真糟糕。   思考间,辛辣扑鼻的火锅底料已被宋芷昔丢入锅中,她又用凝水诀弄出半锅清水。   底料遇热水开始慢慢融化。   托腮盯着锅的宋芷昔突然觉得好无聊,她侧身扫了眼沧渊,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他是真生了张好看过头的脸,即便看惯了李南泠这般美人,宋芷昔仍能被他一眼吸引,除却下巴太尖,眼角太勾太魅,似也挑不出别的毛病。   正觉无趣的宋芷昔嘴角勾了勾:“那么问题来了,凝水诀弄出来的水究竟是纯净水还是矿泉水呢?”   “……”   沧渊早已放弃与宋芷昔交谈,并且开始怀疑妖生。   宋芷昔见他半天都不说话,又开始对着火锅自言自语自嗨,一会儿唱着不成调的歌,一会儿又说着沧渊听不懂的话。   反正,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   小火锅咕叽咕叽翻滚起来,一时间香味四溢。   本还蜷成一团在池边打瞌睡的小白瞬间被馋虫勾醒。   它探头探脑地爬了过来,一双红灯笼般的卡姿兰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宋芷昔。   为了更有效引起宋芷昔的注意力,它甚至还发出了“唧唧唧唧”的可爱声音。   被那声音所吸引的宋芷昔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恰好对上小白那不停分泌着涎水的狰狞口器。   宋芷昔手一抖,差点掀翻了整盆火锅。   小白对火锅的执念已超出宋芷昔的想象,它一边“唧唧唧唧”地叫着,一边扭动着那庞大而肥硕的身躯在地上打滚卖萌。   一时间尘烟滚滚,全都飞进了热腾腾的火锅里。   宋芷昔顿时食欲全无,扶墙狂吐。   小白倒是如愿所偿,迈着整整齐齐三十二条小短腿一溜烟跑了过来。   趁着宋芷昔不在,仰头吨吨吨干光整盆火锅。   快把胆汁都给吐出来的宋芷昔抽空看了一眼,只觉无语。   接下来几日,宋芷昔都在打火锅中度过。   小白则顿顿准时蹲点,总能在火锅煮好的那一刻冒出来。   不得不说,宋芷昔的适应能力真非同一般的强,头一次还被小白恶心到肺都要吐出来,多看几次后竟已能淡然自若地和它一同吃火锅。   到了第四日,火锅底料已全部用完,宋芷昔决定开始自己做吃食。   可当那锅黑中泛绿的神秘物质被端上桌时,宋芷昔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这玩意儿真能吃?   会不会一口下去就与世长辞了?   宋芷昔又撇头瞅了眼哼哧哼哧赶来的小白。   果断舀了一海碗给它。   一无所知的小白仍沉浸在又有美食吃的快乐之中。   然而,一碗下肚,又是尘烟滚滚。   小白吐了个天翻地覆,连腰围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来。   宋芷昔用脚尖踢了踢小白软绵绵的身体:“要不要这么夸张啊,我煮的东西真这么难吃?”   小白不会说话,用实际行动告诉宋芷昔。   你煮的东西根本不是难吃不难吃的问题,问题是有没有命去吃。   不信这个邪的宋芷昔又回头看了眼沧渊。   尚未等她开口,沧渊便回了个“呵”字,并且给她送去一个你敢过来,我就一定弄死你的眼神。   这些天宋芷昔看似不务正业,实则每天都在思考该如何逃出去。   为此,她甚至都能压住内心的不适,开始用美食来诱惑小白,与它套近乎。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宋芷昔已基本确定,外面的妖兽皆受沧渊操控。   也就是说,他虽无法动弹,却也能轻而易举取她性命。   除此以外,宋芷昔还发现那些妖兽不但畏惧沧渊,也一样害怕小白。   尚未取得其他有用讯息的宋芷昔只得继续苟着。   洞穴中的每一日都枯燥且乏味。   宋芷昔即将失去耐心之际,终于出现了转机。   她亲眼看到了沧渊在以血来喂养小白。   那一瞬间,宋芷昔脑中仿佛有道白光闪过。   她好像突然之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喂完小白的沧渊淡淡瞥了宋芷昔一眼:“小白是喝本座的血长大的,千年前它才食指那么大一条。”   沧渊本不是一个话多之人,大抵真在这片黑暗中待太久了吧,短短半月内说的话竟比从前十年还多。   这可是一条相当有用的讯息。   宋芷昔眼睛倏地一亮。   她趁热打铁道:“沧渊,你的原形是什么?”   沧渊神色语气皆不变:“没有一只妖会愿意透露自己的原形。”   宋芷昔仍不放弃,她又蹭蹭蹭跑了过去,两眼亮晶晶:“我猜是蛟或者龙对不对?”   沧渊意外的望了宋芷昔一眼。   将他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宋芷昔开始睁着眼说瞎话:“毕竟,你一看就很威严,原形又岂会是那种不入流的小东西,必然是最威猛的那种。”   沧渊这长相与“威严”二字压根没半毛钱关系,他也不戳破宋芷昔,只微微勾了勾嘴角。   得到答案的宋芷昔已满意地回到躺椅上瘫着。   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龙为万妖之尊,也唯有龙才能在血脉上压制住所有的妖。   光这一个理由便足矣。   沧渊虽未亲口承认,却也不曾否认。   宋芷昔已经开始思考该如何才能弄到沧渊的血,甚至还将主意打到了小白身上。   可很快又被她给否认掉。   小白的血不一定有用,万一打草惊蛇就全完了。   于是,接下来的每一天。   宋芷昔不是在练飞刀便是在练箭,还是蒙着眼睛的那种。   同时沧渊也体验到了何为刀光“箭”影。   不是飞刀被投入了滚烫的池水中,就是箭被射歪,直接擦着沧渊衣角而过。   最夸张的一次,宋芷昔还抱着榴莲现场表演了个平地摔。   差点被榴莲砸到脑门的沧渊实在忍无可忍。   他斜着眼冷冷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宋芷昔一本正经:“我想培养出一个更优秀的自己。”   “……”   若不是被封印住了,沧渊是真的很想立刻掐死她。   他一改往日的慵懒,嘴角噙笑,眼中却一片冰凉:“闹够了便开始与本座做交易罢。”   宋芷昔也懒得继续装疯卖傻,她一步一步缓缓靠近,直至她的鼻尖快要贴上沧渊,才弯了弯眼角:“若我不愿,你当如何?”   她声音又软又绵,温热的鼻息拂过面颊,微微有些痒。   未料她会靠得这般近的沧渊一怔,神色却不变:“那便逼得你愿意为止。”   最后一个字仍在舌尖打着转,沧渊便觉唇上一痛。   意识到宋芷昔准备做什么的沧渊不禁瞳孔一缩。   一切都已太晚。   宋芷昔早已含着一口血冲出这个洞穴。   她如横扫过境的飓风,血脉上的碾压使那群低阶妖兽纷纷跪地臣服。   宋芷昔抑制不住地弯起了嘴角,她一路御剑向上猛冲。   她即将冲出深渊,久违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宋芷昔简直喜极而泣,泪水尚未流淌出,却在飞到某个高度时被一层透明的结界给挡住。   意识到这一点的她不禁浑身一僵。   正寻思着该如何破界,那结界便如破碎的玻璃般寸寸裂开。   然后,宋芷昔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第37章 〇③⑦:恭迎吾皇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不论刚冲出深渊的宋芷昔, 还是刚破开结界的张平之皆是一愣。   倒是张平之先反应过来,他神色如常地朝宋芷昔笑了笑:“没想到宋师妹你还活着。”   经历过一番大起大落的宋芷昔早已能淡然面对一切,她心中虽有一万个疑问号, 却也不曾表露出来。   她不傻,自是明白张平之究竟在做什么。   可比起他做此举的目的, 宋芷昔还是更担心自己的小命。   她竭力使自己看上去显得淡定,哪怕手指已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仍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她一派云淡风轻, 亦回张平之一笑,意有所指地道:“没想到张师兄你还有这等能耐。”   许是真急着有事要做, 张平之并未多说什么,只轻描淡写地道了句:“你身上有吾皇的气息。”   短短一句便让宋芷昔醍醐灌顶。   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张平之又笑了笑:“那么,就此别过了宋师妹。”   他话音才落, 背上便生出一对宽大的翅膀,箭一般射入那幽暗的深渊。   已无任何语言能形容宋芷昔心中的惊骇。   她茫然地看了眼张平之那逐渐被深渊所吞噬的背影。   何为真,何为假, 何为虚,何为实, 她已傻傻分不清。   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她想象中那般简单。   每张脸下都藏着不同的秘密。   她以为柔顺羞怯的念柔师姐,可以不动声色捅她一刀, 再将她推下深渊。   她以为平平无奇的张平之, 实则深藏不露, 竟与妖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甚至都已不知还有什么人可以再去信任。   宋芷昔心事重重地降落在断崖上, 尚未稳住身形,便有道黑影风一般地扑了上来。   一股并不算陌生的气息兜头罩脸将她捂得严严实实。   她的脸被强行按在那人胸膛上,她甚至都能透过一层薄薄的衣料感受到那人强劲有力的心跳。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聚起力将那人一把推开。   许是不曾料到宋芷昔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 那人也愣了许久,才颤声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虽然这话听上去还不错,有种被重视的感觉,可宋芷昔仍没忍住说了句煞风景的话。   “不是……大哥,你谁呀?”   从他出现至今,宋芷昔都处于一种懵懵哒的状态。   好不容易酝酿起的悲伤情绪就这么被宋芷昔给破坏了,那人磨了磨后牙槽,白眼一翻:“你说老子是谁!”   !!!   这万年不变的白眼,这如出一撤的傲娇语气,不是玄青还能是谁!   宋芷昔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出了声,仍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玄青藏在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忧也被山风吹散了。   他嘴角微微翘了翘,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宋芷昔闹。   玄青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总能与宋芷昔闹成一团的小乌鸦。   宋芷昔的心情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微妙和复杂。   她突然就笑不下去了,又定定望着玄青,将他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才捂着脑袋,痛心疾首道:“不是说好了要变美少年吗?你这么一副邪魅狂狷的样子是要做那般?”   宋芷昔打死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的小乌鸦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身姿高大挺拔,乍一看去竟比顾影照还要高上几分,肩宽腿长不说,就那张脸,真真完美诠释了何为“霸总”,眉眼飞扬,鼻骨修直,唇形薄而锋利,每一处都在拼命展示它的肆意与张扬,更何况他还不知和谁学的,衣服都不好好穿,就这么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肤。   脖子以下的地方宋芷昔是不敢看的,可就刚刚那么一抱,她便已感受到玄青胸膛上那几块肌肉的分量。   亲手养大的小乌鸦突然成了个荷尔蒙爆棚的小狼狗,宋芷昔一时间是真无法接受,甚至都已超越被吴念柔捅得那刀的刺.激。   宋芷昔犹自感叹着。   玄青已叉腰逼近,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宋芷昔:“怪我咯!谁让你关键时刻消失不见了,还是阮软师姐告诉我,这副模样最讨姑娘喜欢,谁教你这么没眼光!鸡仔似得瘦弱少年有什么好看,连八块腹肌都没有,还好意思称之为男人!”   这话说得……   宋芷昔都不知该如何去接茬。   宋芷昔悠悠叹了口气,忽又弯唇笑了笑,朝玄青招招手:“你头再凑过来一点。”   虽然不懂宋芷昔究竟要做什么,玄青仍乖乖将头伸了过去。   宋芷昔抬头看了看他头顶,又道:“太高了!再蹲下来一点点嘛。”   虽觉这样十分有损自己的男子气概,玄青依旧听话地蹲了蹲,只是面上表情有些不好看。   可他个头实在太高了,把本还勉强称得上是高挑的宋芷昔给衬得格外娇小,宋芷昔又踮了踮脚尖,才终于够到他头顶。   她掌心轻轻在玄青脑袋上揉了揉,眼睛弯成月牙儿的形状:“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呀,小乌鸦。”   像是被箭矢给一下击穿了心脏。   玄青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隔了半晌,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阿昔……”   他想像从前那样,把头靠在宋芷昔颈窝间蹭蹭,可宋芷昔的手仍在他头顶揉啊揉。   她尾音软软向上扬:“嗯?怎么啦?”   玄青目光沉沉:“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好呀。”宋芷昔答得毫不犹豫。   “只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需要去做。”   她绝不是那种受了委屈和痛都能统统往肚子里咽的人。   吴念柔捅她的那刀一定得讨回来。   玄青一下就猜透了宋芷昔的心事:“是吴念柔么?她如今在刑法堂,还要半年才能出来。”   连顾影照这样的天之骄子误杀同门都要受罚,更何况吴念柔还是有意的抹杀。   宋芷昔神色不变,仿佛早就猜到了结果会是这样一般。   她只道了句:“我去看看。”   刑法堂位于云华门最偏僻的一隅,整个建筑以黑为主色调,庄重而浑朴。   见吴念柔一面比宋芷昔想象中更容易,不过交出门派令牌再报个姓名,宋芷昔便被轻松放行。   待真正见到吴念柔时,宋芷昔才明白,为何这么容易就能见到重犯。   吴念柔正赤着背趴在一张石床上,雪白的肌肤上皆是深可见骨的鞭痕,纵横交错犹如深谷沟壑,简直触目惊心。   围绕在石床周围的是一层透明光幕,那光幕看似普通,实则暗藏杀机,只要靠近,哪怕你有元婴修为都将会被绞成肉泥。   宋芷昔强行忍住那股子想吐的欲望,远远站在光幕外,柔声喊了句:“念柔师姐。”   宋芷昔的声音算不上大,即便隔了一段稍远的距离,   吴念柔仍十分清晰地听到了宋芷昔的声音,她勉强抬起了头,淡淡瞥宋芷昔一眼,面上无悲亦无喜,仿佛在说一件最平淡不过的事。   “你没死呀,挺好的。”   她不说话倒还好,一说话,宋芷昔顿时就怒了,若不是忌惮那层光幕,宋芷昔怕是早已冲过去掐住了她的脖子。   宋芷昔咬牙切齿:“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随意决定我的生死!”   “抱歉。”吴念柔有气无力地趴在石床上,好似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无:“若能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   说着,她嘴角又向上勾了勾:“可我这条命,随时等你来拿。”   ……   宋芷昔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玄青拧眉看她:“你真与吴念柔定下了生死局?”   宋芷昔斜他一眼:“怎么?觉得我赢不了?”   玄青摇头,却未继续这个话题。   他只是不想让宋芷昔继续在这儿待下去罢了。   玄青话锋一转,又道:“去看看阮软师姐吧,她现在不太好。”   宋芷昔不禁神色一变,连忙与玄青一同赶往阮软的洞府。   直至现在,宋芷昔才知,她不在的这半年间究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顾影照的心魔倒是随着她的“死”而一同被斩了,心脉却受创更深,凌虚子不得不出山去替他寻药,这一寻便连魂灯都灭了。   没有人知道凌虚子究竟为何陨落。   他的陨落就像是一颗突然炸开的重弹,本就摇摇欲坠的云华们愈发岌岌可危。   如今,整个门派知道凌虚子陨落的不超过五人。   宋芷昔便是那五人之一。   可纸又如何能够包得住火,只要有一个恰当的时机,凌虚子陨落的消息必将传遍九州大地,届时苟延残喘了近千年的云华门又当如何自处。   那些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必将如嗅到血的猛兽般蜂拥而至。   曾站在九州界顶峰整整三千年的古老门派,不论是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听完这番话后,宋芷昔怔怔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她从未想过,不过是一句简单的拒绝,便能引出这么一大串事。   她望向阮软,又问了那句半年前曾问过一次的话:“师姐,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阮软尚未来得及回复,警钟便已响起。   咚!咚!咚!咚!咚……   一连九声,高昂急促。   阮软不禁一愣,连忙冲出房去看。   宋芷昔与玄青亦跟随其身后跑了出去。   钟声才落,西方天际便传来“轰”地一声巨响,火光冲天,直插云霄。   背生双翼的男子匍匐在红衣猎猎的沧渊足下。   “恭迎吾皇。” 第38章 〇③⑧:一同离开 吴念柔死了,痛快吗……   沧渊临空悬浮于半空中, 目光却已牢牢锁定住宋芷昔。   许是他的目光着实过于炙热,连一直伏跪在地的张平之都有所察觉。   他并不在乎宋芷昔会如何,只担忧是否会牵连到阮软。   思及此, 张平之忙叩首:“区区蝼蚁……”   余下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沧渊打断。   他声线一如既往的慵懒:“那个女人在哪里?”   听到这话的时候, 张平之有着一瞬间的懵怔,可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他仍维持着原先的姿势, 恭敬道:“她仍在妖界。”   也就这时候,张平之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宋芷昔这种无关轻重的蝼蚁终究还是入不了君上的眼, 这于她而言反倒是件好事。   大抵真如张平之所猜测,他话音才落,沧渊便已御风离去。   一直紧张兮兮盯着那片天的宋芷昔也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根本不值得让妖皇这样的大佬在她身上多花一分心思。   宋芷昔嘴角又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是劫后余生的侥幸。   宋芷昔正欲转身与玄青说话,本该远去的沧渊却骤然一回首, 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   那一霎,宋芷昔只觉如坠冰窖, 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不懂沧渊最后那个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却越想越觉后怕。   正当她思绪纠成一团, 最混乱之际, 玄青突然凑了过来, 一脸鄙夷地戳了戳她的脸:“你这么猥琐的躲在我身后做什么!”   宋芷昔这才收回胡乱飘飞的思绪, 理不直气也壮地道:“你都长这么高了,还不能让我躲躲?真小气!”   玄青又是一个白眼翻过去,配上他那张邪魅狂狷的脸,真有种说不出的喜感。   本还心事重重的宋芷昔不禁捂着肚子发出一阵爆笑。   她的笑点总那么奇怪。   感觉自己受到侮.辱的玄青着实气不过, 索性一把掐住宋芷昔的脸,掐得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笑声自然戛然而止。   宋芷昔哪儿能束手就擒,十分不客气地来了一记撩.阴腿,玄青“哇”地一声怪叫,二人又像从前那般撸起袖子打成一团。   整个画面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阮软难得一次没去制止。   她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打了半天都没占到半点便宜的宋芷昔终于察觉到阮软的异常,她一把松开拽住玄青头发的手,以眼神示意他停战。   二人就这么突然的停了下来,一同呆呆盯着阮软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阮软才终于从那堆繁杂心事中抽出心神,她勉强扯了扯嘴角,眼中满是苦涩:“你们先回去,我去师父那儿一趟。”   宋芷昔从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人,她张开手一把搂住阮软,尽可能使自己声音听上去显得柔软:“若觉得难过,一定要记得和我说,说出来能好受很多,实在不行,你还可以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睡他个三天三夜,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阮软半天没做声,又隔半晌,才在宋芷昔颈间蹭了蹭:“好的呢。”   宋芷昔不知自己究竟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走出了阮软的住处。   接下来的很多天里,宋芷昔都未再见到阮软。   云华门中每个人都变得格外忙碌,一连消失数月、宛若人间蒸发般的顾影照便在这时出现。   他仍穿着那袭白衣,一路分花拂柳而来。   看到他的那一刻,宋芷昔几乎要被吓得拔腿而逃,所剩不多的理智生生止住了她的脚步。   她竭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故作轻松地道:“不知师兄有何贵干?”   许久不见,顾影照就像是彻底变了个人。   从前的他身上虽也总有一股疏离感,可好歹还有几分人气,哪儿像现在,冷得就像是一块捂不化的千年玄冰。   顾影照面上始终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他将一枚拇指大小的玉简丢给宋芷昔,连声音都变得冷冰冰:“师父给你留了信。”   他说完便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给宋芷昔。   宋芷昔静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指腹轻轻在玉简上摩挲。   她也曾脑补过无数次与顾影照再见面时的场景,可不论如何去想都觉尴尬异常,所以,她才会在见到顾影照的那一刻便忍不住想逃。   如今这样其实也挺好,变回陌生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直至顾影照的背影彻底被竹林所遮掩,宋芷昔才将玉简贴在额上,开始读取被存放在玉简中的讯息。   玉简甫一被贴再额上。   凌虚子的声音便如流水般缓缓淌出。   “乖乖徒儿,当你收到这封信时,为师我大抵已不在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老不正经,不曾染上一丝悲伤的情绪。   宋芷昔却莫名觉得心里堵得慌。   原来,凌虚子的陨落已成定局,即便不给顾影照去找灵草,他也最多再撑二十年,这些年他一直为云华门四处奔波,早已熬干心血。   “为师之所以留下这封信,不过是为了告诉乖乖徒儿你,我凌虚子收徒从来都只凭自己心意,唉,尸骨都已凉透了,再说这些也没意思,你若真不喜你师兄,随便找个理由离开云华门便是,至于你师兄,他这孩子素来爱钻牛角尖,待他想通了便好,只是,为师我不在了,云华门大抵也要保不住了罢,好孩子,你若真离开了,可千万别再入任何一个门派,做个傲游于天地间的自在散仙罢,什么都不要管,任我一人独逍遥。”   宋芷昔越听越觉心里难受,她小心翼翼地收好玉简,仰头望了望天:“玄青,你说我们若是离开云华门,还能去哪儿?”   玄青早已想好答案,他目光掠过宋芷昔的脸,飘向很远的地方:“去澐州罢,听闻那里是人妖魔三族的混居之地,有很多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   许是氛围过于凝重,玄青有些不习惯,语罢,他又一脸骄傲地仰起头,拍着胸口道:“老子现在可是化形妖修,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你,你只管跟着老子便是!”   宋芷昔弯了弯唇,手已经不老实地放在了玄青脑袋上,她瓮声瓮气地道:“吖~我们玄青可真厉害。”   这话明明是在夸他,玄青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一把拍开宋芷昔那只在他头顶为所欲为的手,气呼呼地道:“起开!别把老子当小屁孩来哄。”   宋芷昔又岂是这么好打发的,她掰着玄青脑袋,一本正经地瞎掰:“你可是我一手养大的,虽不是我亲生的崽子,但我怎么都能算你半个娘了吧。”   说到这里,她又斜着眼睛,一副贱兮兮的模样:“乖儿子,叫声娘来听听~”   “啊呸!”   忍无可忍的玄青一路追着宋芷昔狂揍。   有长风袭来,穿透茂密的竹林,扬起那人雪白的衣袂,他悠悠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继续擦剑。   *   一切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凌虚子陨落的消息倒可瞒一时,妖皇沧渊重新现世的消息如同被.插上翅膀般瞬间传遍整个下九州。   人族独大的局面必将因他的现世而被瓦解,整个妖界也将经历一番风云巨变。   不论是半归隐的周若岚,还是一直都活跃在斩妖除魔最前线的剑圣冷长书皆已出山,人族四尊分神大能中就只差凌虚子一个。   邀请函雪花般堆积在掌门洞府中,他已整整十日都不曾合眼,就连被关在刑法堂中的吴念柔都昼夜不停地在帮掌门回信,更遑阮软。   整个云华门最清闲的就数宋芷昔。   她仿佛被一股未可知的神秘力量屏蔽住了所有信息,仍瘫在摇椅上纠结该不该在这时候选择离开。   她又喊了一声“玄青”,玄青已经被她烦得生无可恋,正闷着脑袋装睡。   宋芷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正准备伸手再去戳玄青的脑瓜子,便有一阵响彻云霄的轰鸣声传来。   霎时间尘烟滚滚,模糊了宋芷昔的视线。   她与玄青对视一眼,连忙从摇椅上弹起,御剑飞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宋芷昔目之所及处,一片混乱。   厮杀声与轰炸声交织成一片,顾影照正与数名邪修浴血奋战,他本穿着一袭雪白的衣,此时却被染成暗红,不断有血在上面干涸凝结,又不断有热血洒落上去。   此时的他,就宛如一个刚从阿鼻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修罗。   宋芷昔一颤,目光又飘向了别处。   除他以外,还有几名筑基弟子也一同在对战邪修。   血腥味争先恐后涌入鼻腔,尚未来得及封住嗅觉的宋芷昔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又要吐了出来。   她强忍住心中的不适,连忙封住嗅觉,几乎就在她封住嗅觉的那一刹,一道犹如实质的杀气突然自她身后涌来。   又是邪修!   宋芷昔已来不及抽剑。   她十指翻飞间便有三人倒地。   迅速解决掉三名邪修,又有五人形如鬼魅般扑了过来。   这次由玄青出手,他背生双翼立于空中,翅膀煽动间卷起无数风刃,不消片刻,那五人便都已瘫倒在地上。   宋芷昔拧着眉一路杀过去,待快要靠近顾影照时,她才朗声问道:“师兄,究竟发生什么了事?”   她是真的一无所知,从前便不关心外事,可好歹还有个阮软时不时给她提点提点,如今阮软也忙得总寻不到人影,宋芷昔又无别的要好的朋友,便直接被切断一切消息来源。   若不是真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宋芷昔也不会跑来问顾影照。   顾影照一剑挑飞欲要扑上来的邪修,沉声道:“师父陨落的消息已被传出去。”   宋芷昔不禁一愣。   连她都知道,若是让人知道凌虚子陨落的消息,云华门必将迎来一场毁灭性的浩劫。   那些名门正派倒还好,即便真眼红,也不敢光明正大来抢,而邪修妖修魔修这些就不一样了,不趁火打劫都对不起“邪魔外道”四个字。   如今这波邪修不过是前来探路的小喽喽,除去他们,还会有更多垂涎云华门这块肥肉的其他势力。   云华门已无他路可走,或是战,或是乖乖将门中典藏交出,再任人宰割。   即便衰落了,也曾是屹立在这片大陆顶峰三千多年的门派,门派一天还在,傲骨与传承便不会断,没有人会去选第二条路,只有一个“战”字可选,便有了宋芷昔今日所看到的局面。   只不过这些邪修比想象中更无.耻,竟二话不说玩起了偷袭。   始料未及的云华门就这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大伤元气。   顾影照抖了抖剑上的血,侧身看着宋芷昔,声音中依旧透出几分疏远:“此处有我一人守着便可,你去别处支援!”   宋芷昔毫不犹豫地点头,唤玄青一同离开。   除山门外,别的地方也一样混乱,残垣断横下处处都沾着血迹。   与其说这是一场门派保卫战,倒不如讲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云华门人实在太弱了,即便不偷袭,那些邪修也都有七分以上胜的把握。   金丹长老不说,筑基期弟子中就只剩宋芷昔与顾影照二人能战。   咬着牙一口气绞杀五名邪修后,宋芷昔终于想起了仍被关在刑法堂中的吴念柔,除她与顾影照外,整个云华门筑基弟子中也就一个吴念柔实力强横。   做好打算后,宋芷昔立马传音给玄青,让他驻守在此处护好藏书阁,自己则抓紧时间赶紧御剑飞往刑法堂。   在抵达刑法堂之前,宋芷昔从未想过,会见到这么一副景象。   那座犹如沉睡巨兽的庞大建筑此时如同一块被碾碎的破布般散落在空旷的地面上,随处可见的残肢断臂时时刻刻刺.激着宋芷昔脆弱的肠胃。   也不知此处究竟进行了一场多激烈的战斗,整座建筑就像是被人徒手撕得四分五裂,每多走一步,宋芷昔心中的惊骇便要多增一分。   她紧紧咬着下唇,不停在断壁中搜索吴念柔的身影。   这次涌入的邪修修为皆不算太高,至少目前为止,宋芷昔还未见到一个金丹修为的,顽强如吴念柔,怎可能这么轻易地被那群小喽喽给放倒。   不死心的宋芷昔又在残垣断壁间找了一圈。   即将放弃之际,宋芷昔放出的神识终于在两块巨石之间扫到一个活人。   宋芷昔屏吸走了过去。   一声若有似无的细碎呻.吟自两块巨石间传了出来,宋芷昔不禁眼睛一亮,忙加快速度靠近那巨石。   明明都已封住嗅觉,待到靠近的那一刻,宋芷昔都仍觉有一股冲天腥气直冲脑门。   首先映入宋芷昔眼帘的是一抹刺目的红,随后她才看到被夹在两块巨石之间的纤细女子。   看到这一幕的宋芷昔心中不禁一颤,她即刻运转起灵气将那巨石推开。   巨石轰然倒塌落地,尘土飞扬,又一次模糊了宋芷昔的视线。   待到那些尘与土一同落回地面,视线终于清晰起来时,宋芷昔才得以看清那女子的面容。   一双水润的小鹿眼,一张我见犹怜的尖细瓜子脸,正是吴念柔无疑。   宋芷昔的瞳孔也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缩成针尖大小。   除却那两块足矣将人压成肉饼的巨石,吴念柔身上还密密麻麻插了好几样武器,有白骨制成的短剑,有泛着黑气的木棍,有被折断一截的戟……每一样都被牢牢插.在她的致命部位。   宋芷昔根本无法想象,在此之前,吴念柔究竟经历了什么。   又或者说,究竟要多激烈的战斗才能将她伤成这样。   毫不夸张地说,吴念柔至此都还没断气简直是个奇迹。   随着宋芷昔的到来,吴念柔那本挺得直直的脊梁终于弯了下来,她像条软骨蛇般顺着墙角慢慢滑落,露出那个一直被她护在怀中的东西。   宋芷昔只认得出,那是一块刻着云华门云纹标志的阵石。   具体有何用,宋芷昔并不知晓,可此物既这般被吴念柔给护着,想必对云华门来说十分重要。   宋芷昔定定望着吴念柔,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吴念柔十根染血的手指在不停地颤,她蓄起最后的力气在衣服上把手指擦了擦,才捧起阵石交给宋芷昔。   宋芷昔一言不发地握着阵石,隔了许久,才道:“你不怕我把它毁了?”   吴念柔摇了摇头,又隔半晌,才抬眸与宋芷昔道:“抱歉,我食言了,没能把命留给你。”   宋芷昔眼中并无一丝波澜,她紧紧捏着手中的阵石,厉声道:“你该跟我道歉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当日捅我一刀、再将我推下深渊那件事!”   任凭宋芷昔再如何心大,都无法接受挚友的背叛。   一个阮软,一个吴念柔,宋芷昔在这残酷修真界唯二认可的朋友。   她也曾无数次在心中对自己说,念柔师姐有着自己的苦衷,可再如何去给自己洗脑,都抵消不了冰锥刺入心脏时的那股钝痛。   吴念柔紧攥着阵石,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我没错。”   正如她上一次对宋芷昔所说,若能重来一次,她依旧会这么做。   少顷,她又朝宋芷昔粲然一笑:“但你能活着,我很开心。”   宋芷昔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给重重捏了下。   她握着阵石半晌不语。   而吴念柔已彻底断了气。   她死去的模样一如初见时那般无害,像随时随地都会受到惊吓的小鹿,像风中摇曳的柔弱小白花,可她再也不会羞怯怯地一人包揽住所有洗菜的活。   宋芷昔不禁在心中问自己:吴念柔死了,痛快吗?   大抵是痛快的吧。   可她为什么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她仰头看了眼广袤无垠的天。   什么都不想管了,就趁现在和玄青一同离开吧。 第39章 〇③⑨:简直可笑 一个真真正正以强者……   玄青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宋芷昔身后。   他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折来的茅草, 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藏书阁已经有人守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宋芷昔这才悠悠收回心神,她掂了掂手里的阵石, 柔声道:“把这个送给师姐就可以走了。”   宋芷昔这话倒是说得轻巧,可现在的云华门里里外外一片混乱, 想要找个阮软无异于大海捞针。   玄青倒是无所谓,宋芷昔全程心事重重,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曾说。   如此一来, 被她欺负惯了的玄青又开始皮痒痒,觉得不习惯了。   他伸手戳了戳宋芷昔的脸:“喂?怎么了?哑巴啦?”   宋芷昔一扭头, “嗷呜”一口咬住玄青指尖,吓得他又怪叫连连。   两人打闹间,一道扎眼的人影晃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姿颀长的青衣男子, 面容昳丽似女子,却又不似妖皇沧渊那般浓艳妖冶,虽从未见过这张脸, 宋芷昔仍觉他看上去十分眼熟,就更别提他此时怀中还抱着昏迷不醒的阮软。   见到他怀中阮软的那一霎, 宋芷昔有着一瞬间的失神,少顷, 才道:“你是张师兄?”   虽不曾见过这张脸, 可宋芷昔仍一下就凭借那挺拔的身姿认出了他。   张平之微微颌首, 面上一派平静:“唤我司羽便好。”   他表现的越从容淡定, 宋芷昔心中便越不舒服。   懒得再与他继续鬼扯的宋芷昔指着他怀中的阮软:“你来做什么!”   宋芷昔说话的语气并不算很好听,司羽依旧从容不迫,他垂眸理了理阮软鬓角的发,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矜贵的笑:“带她离开这里。”   听到这话时, 宋芷昔已微微皱起眉,拢在袖中的手也紧紧握成了拳。   司羽的实力显然在玄青之上,宋芷昔不敢贸然动手,再不岔也只能忍着。   大抵是看穿了宋芷昔的心事,司羽又笑着瞥了宋芷昔一眼,才不急不缓地道:“如今云华门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那一两个邪修,连数百年未出在人族领地露面的魔族都出现了,我不来,你拿什么保住她?”   宋芷昔听得直冷笑:“造成如今这副局面的还不是你?”   司羽神色不变,甚至还惬意地揉了揉阮软的脑袋:“立场不同罢了。”   话虽是这么说,宋芷昔仍觉气不过,既气自己太过弱小、在此事上的无能为力,又气张平之不念旧情的背叛。   他们之间已无话可聊。   正当宋芷昔苦苦思索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之际,一股滔天魔气从天而降,凝聚成一只漆黑的魔手,直奔某个方向而去。   本还一派淡然的司羽顿时拧起了眉,竟二话不说便抱着阮软追了上去。   司羽都已经抱着阮软跑了,宋芷昔与玄青不得不跟上。   可宋芷昔修为实在比司羽差太多,即便立刻御剑去追,也瞬间就被甩出一大截。   宋芷昔咬牙暗骂之际,冲在前面的玄青突然折返,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其抗在自己肩上。   宋芷昔的胃恰好被搁在他肩的位置,他一扇翅,宋芷昔便觉自己胃被人给重重锤了一拳,这酸爽,谁被扛谁知道。   反正她是再也不萌这种“扛麻袋”情节了。   玄青不愧是胸肌强壮的翼族,虽无法与修为深不可测的司羽去做比较,可总算是勉强追上了他。   待玄青一落地,宋芷昔头一件事便是蹲下来揉自己的胃。   玄青则牢牢盯着前方。   前方,那只由魔气凝聚而成的手正紧紧攥着顾影照。   顾影照就像一只柔弱可欺的猫崽子般不停在那魔手掌心挣扎着。   不论玄青还是司羽都选择站在一旁静静围观,唯独宋芷昔祭出灵隐冲了上去。   她的胃还在隐隐作痛,即便她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任何事,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见死不救,更何况,顾影照当初若不是为了在紫罗秘境中救她,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这份恩情,是无法用任何东西去抵消的。   宋芷昔今日若选择冷眼旁观,那便是忘恩负义。   她身形如电,灵隐带来的攻击更是迅猛无比。   然而令宋芷昔万万没想到的是,灵隐尚未靠近,那团魔气便开始暴涨。   一股暴虐的凶戾之气不断撕扯着灵隐。   只听“叮”地一声脆响,灵隐竟就这么被绞断。   宋芷昔顿时喷出一道血箭。   灵隐可是她的本命法器,本命法器被损,她心脉必有所损伤。   见宋芷昔挨揍,玄青再也无法淡定。   他骂骂咧咧地扇翅冲了上去,下一刻却画风急转,他像只小鸡仔似得被那魔手倒吊着腿往地上砸,每一下还都是脸着地。   不多时,他那张足以迷惑万千少女的脸便肿成了猪头。   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且因受伤太重而怒火攻心的玄青“啪”地一声变回原形,四脚朝天瘫在地上。   一下就增两名伤员,司羽也依旧无动于衷,倒是被魔手攥得几乎就要窒息的顾影照突然睁开了眼睛。   此时的他双眼通红通红,一如告白被拒走火入魔那日。   他周身灵气暴涨三倍不止,连头发都宛如游蛇般挣脱束发的玉冠,不停在空中摇曳。   魔手欲再次攥住他,他却纵身一跃,一剑削断那魔手的拇指。   拇指被斩,漆黑如墨的魔气开始四处飘溢,整只魔手都开始崩塌溃散,一阵响彻云霄的咆哮声传来,宋芷昔又趁机攻了上去,这一次,她依旧尚未靠近,便被弹飞数十米远。   魔手仍在不停地嘶吼咆哮,黑色魔气不断扭曲变形,最后竟凝聚成一个魁梧的人影。   与此同时,一股排天倒海的威压席卷而来。   才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的宋芷昔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这是……元婴期魔族。   元婴期大佬的能量完全超出宋芷昔的想象。   自他现身的那一霎,本还郁郁葱葱的草木皆焉巴巴地垂下了头,连空气都像是凝成了一团胶,宋芷昔已经冷汗涔涔,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那元婴期魔族以一种看蝼蚁般的眼神扫了宋芷昔一眼。   那一眼,宋芷昔只觉遍体生寒,紧接着,她又觉有一双手铁钳似得掐着她的喉咙。   她整个人已被凌空吊起,一张本白皙如玉的脸顿时涨成绛紫色。   她本该奋力挣扎的,可此时的她浑身冰冷,手脚发软,除却恐惧,连一点战意都不敢生出。   这便是元婴期大能的力量?   宋芷昔生平第二次感受到何为绝望。   就当宋芷昔以为自己即将毙命时,一直袖手旁观的司羽出手了。   没有人知道他何时动的手,宋芷昔只知,那本还气势汹汹的魔突然就泄了气,人影瞬间散去,魔气又重新变回一只巨大的手掌,钳着几近疯魔的顾影照扬长而去。   顾影照就这么突然地被卷走了,宋芷昔捂着脖子杵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她目光仍停留在顾影照与魔手消失的那片天际。   张平之淡淡瞥她一眼,自顾自地道:“没什么好奇怪的,你那师兄本就是魔族与人族的混血,凌虚子一死,会有魔族跑来抢他倒也正常。”   宋芷昔半晌不做声,默默捡起四脚朝天瘫在地上的玄青放回灵兽袋中。   她正欲转身离开,司羽却突然道:“外面全是金丹以上的邪修与魔族,你们出不去,但我可以带你们离开云华门。”   宋芷昔足下一顿,回头看他一眼:“要求?”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只是不觉得司羽会有这么好心,除阮软以外,他几乎不对任何事上心,这种人突然开口说要帮你,不趁机提一点要求才叫奇怪。   果不其然,司羽立即道:“我要你和她分开,是向心魔发誓,再也不主动见面的那种分开。”   宋芷昔只觉好笑:“你还真把我当男人来防?”   “不。”司羽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你这种人太可怕,不接触,于她而言是好事。”   宋芷昔已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些人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谁,简直可笑。   可更可笑的难道不是她吗?   哪怕深知这就是一种侮辱,她也依旧会为了活命而选择答应。   宋芷昔揉了揉自己突突直跳的额角,露出个不甚明朗的笑:“行,我答应你。”   对于宋芷昔的选择,司羽毫不意外。   仿佛早就料到了宋芷昔会这么选一般,司羽又以调侃的语气道:“宋师妹你素来狡诈多变,以防万一,还请你先立下心魔誓。”   宋芷昔不得不依言照做。   司羽要杀她易如反掌,他之所以这么折腾,怕也还是看在阮软的面上。   怀抱阮软的司羽缓缓展开羽翼,属于合体期强者的威压顿时笼罩整个云华门。   宋芷昔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走,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连元婴期强者都瑟瑟发抖地躲在一旁,生怕会惹怒司羽这尊煞神。   这便是修真界。   一个真真正正以强者为尊的世界。   你若强,便人人敬之避之,你若弱,便人人欺之辱之。   宋芷昔眸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她突然很想知道,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究竟是何等滋味。 第40章 〇④〇:云华一梦 看见了吗?她做到了……   飞出云华门不足五百米, 司羽便丢下宋芷昔,抱着阮软扬长而去。   夕阳西下,将宋芷昔的倒影拉得格外长。   她回头望了眼被炸得七零八碎的大门, 突然回想起第一次来云华门时的景象。   彼时的她一心想逃出李南泠的掌心,只将此处当做一个临时避难所, 从未想过,只想独善其身的她,有朝一日会在此处认识这么多人。   可现在, 那些人都已离她而去。   就像是做了一场绵长而又寂寥的梦,兜兜转转, 终究只剩下她一人。   她睫毛微微颤了颤,既已大梦初醒,那么, 就此别过。   宋芷昔步伐坚定地向前走着。   她本命法器被毁,本就受了不轻的伤,加之此时有太多邪魔歪道不停朝云华门涌来, 既无大能护航,索性放弃御器飞行, 选择步行离开此处。   再往前走两百米便是散仙集。   昔日繁华的集市一片萧条,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 连那些有背景的连锁商铺都大门紧闭, 更遑一些做零头生意的小商贩。   宋芷昔越往前走步伐越沉重。   待到即将走出这条街时, 她突然背后一僵。   许是过于贪生怕死的缘故, 宋芷昔对危险的感知力素来很准。   此时此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危险在朝她逼近。   就像是被一条目光怨毒的蛇给死死锁定,一股道不明的阴寒粘腻感不停在她背后乱蹿。   她甚至都不知自己究竟何时被人盯上的,为避免打草惊蛇, 也不敢贸然放出神识去探对方的虚实。   那人行事既这般畏畏缩缩,修为大抵与她不相上下。   若不是本命法器被毁,宋芷昔怎么也不会这般提心吊胆,只要对方修为不超过金丹,她都有信心与其一战。   宋芷昔手指紧紧攥着衣袖,以缓解自己的紧张,佯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眼看就要走出这条街了,宋芷昔竟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   就在宋芷昔消失的那一刹,一个清瘦的蓝衣男子徒然现出身形。   也不知他用了何等秘法,整个人就像是用毛笔勾勒出的一般,一块一块往外冒了出来。   正当他整个人都现出形之时,一柄银色的剑破风扫来,险险指着他心口。   他那张略嫌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双手高高举起,一副纯良无辜的模样:“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宋芷昔似笑非笑望着他:“道友,你这又是做什么?一路跟着我有意思么?”   宋芷昔以为那人还会继续装下去,岂知,这年头的邪修也都不按套路出牌了,一言不合就往宋芷昔身上拍符箓。   好在宋芷昔早有准备,轻巧避开了这一击。   那人便趁此机会与宋芷昔拉开距离。   宋芷昔又掐了个剑诀,细细打量着这张陌生面孔。   若不是他身上不断有阴煞之气溢出,打死宋芷昔都想不到,这样一个玉面书生般的儒雅男子会是邪修。   宋芷昔摸不清他的底,加之自己又有伤在身,不得不用废话来拖延时间:“你是何人?为什么要杀我!”   实际上宋芷昔对他的身份一点都不感兴趣,反正是两个总会死一个的事,知不知道并无任何区别。   那人挑了挑眉:“真伤心呐,才过不到一年,云华门小师妹竟就忘了我?”   人虽从未见过,这个声音宋芷昔可不会轻易忘记。   当日紫萝秘境中,便是这人无缘无故甩了口锅在她头上。   弄清前因后果的宋芷昔一脸不耐烦:“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一次比一次阴阳怪气,有话就不能好好说?我究竟是杀了你全家,还是刨了你祖坟,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   那人大抵也被宋芷昔的暴躁所感染,他面色顿时沉了下来,一张本称得上是俊彦的脸带了几分扭曲:“我弟弟卫均可是你杀的?”   宋芷昔在紫萝秘境中根本没杀几人,卫均这名字她倒有点印象,可若具体问她是哪个人,她便一点都答不上来。   毕竟,她从不在意那些无关紧要之人。   宋芷昔想也没想,便道:“不认识。”   她这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卫漓。   他的表情已经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意识到事态不妙的宋芷昔正准备溜,卫漓便已祭出一杆两面漆黑的招魂幡,霎时间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宋芷昔最怕的三样东西是什么?   鬼、死以及蠕虫。   死和蠕虫她都已直面应对过,唯独这个鬼,她还真从没见过。   神思恍惚间,原本坚硬的地面突然软成一滩烂泥。   不过眨眼的工夫,宋芷昔膝盖以下部分便都被淤泥所吞噬。   就像淤泥底下有无数双手拽住她的腿不断往下扯。   宋芷昔浑身汗毛都已竖起,除却那股不断将她往地底拉的怪力,她寻不到一个借力点,整条街仿佛在须臾间变成了一块沼泽地。   恐惧如乌云般笼罩在宋芷昔头顶,她越是挣扎便陷得越深,不足片刻,竟已被淤泥埋到腿.根。   这淤泥中也不知藏了何种怪物,但凡是被埋住的部位,都有一股强烈的痛感传来,就像是有人躲在淤泥中不断撕咬着宋芷昔的腿。   再这样下去,宋芷昔整个人都必然会沉入淤泥中。   宋芷昔强忍着痛,举剑往淤泥中一扎,黑漆漆的泥潭上顿时漂浮着一片腥臭扑鼻的红。   再猛地将剑抽出时,剑上竟插着一大块腐肉。   宋芷昔吓得头皮都麻了,她一拍储物袋,连忙祭出逍遥椅,整个人也顺着逍遥那股向上冲的力一同冲出泥潭。   也就这时候,宋芷昔才得以看清,那些抱着她腿啃的究竟是些什么玩意儿。   一只已彻底腐烂、只剩下空洞洞两个黑窟窿的森白头骨,一只腐烂到一半、白骨上还挂着星星点点几块肉的头颅,以及,一颗被泡得肿胀成两倍大的头颅。   宋芷昔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她咬牙紧紧闭着眼睛,狠下心来将那几个玩意儿从腿上拔下。   哪些玩意儿就像蚂蝗一样,嗅到血腥气便咬住不肯松手。   每拔下一只都必然要撤掉一大块皮肉。   可这种痛于如今的宋芷昔而言已经算不上什么。   她闭上眼睛,一拔一个准。   几乎就在最后一只落入泥潭的那一霎,本还平静的泥潭就像一锅沸油般滚了起来,不断有惨白的人手与腐烂的头颅从中钻出。   宋芷昔甚至都没工夫去处理腿上被啃得血肉模糊的伤,那些躁动的头颅与残肢竟都腾空飞上了天,直奔宋芷昔所在的方向而去,一副要将其生吞活剥的架势。   若宋芷昔的灵隐还在,倒能一下便将这些玩意儿绞成肉渣,可现在她只能用剑。   宋芷昔紧紧咬着下唇,力气大到几乎就要渗出血来。   宋芷昔的剑法杂乱无章,从来都没有什么成套的连贯招式,剑意这种东西更是压根就不存在,她若想靠此来逃出这一劫,无异于天方夜谈。   难不成真要把命丢在这里?   被人一剑刺入心脏都没死。   坠入万丈深渊都还好好地冲了出来。   凭什么要把命丢在这里!   宋芷昔就是不服。   已经什么都顾不上的她一口气将体内大半灵气渡入剑中。   那柄本就银光闪闪的剑顿时光芒大盛。   与此同时,哪些不断发出怪叫的残肢断骸也拼凑成了一个巨大的骷髅。   那骷髅张开血盆大口,腥风血雨不断拍打在宋芷昔白皙的脸庞上。   宋芷昔手中的剑气也终于在这一刻凝聚成实体。   她眼中不再有一丝惧意,灼目的银光闪过。   那道剑气如飓风般席卷而去。   吼——   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组成一道惊天动地的怒吼。   空中突然下起了雨,粘稠的血水与淤泥一同降落,劈头盖脸地浇了宋芷昔一身。   她手中攥着一把被吸空的上品灵石,在血雨中狞笑:“来呀!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先死!”   浓度过高的灵气在她筋脉中到处乱窜,她整个人已被无处发泄的灵气冲得凌空飞起,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随时都会爆的炸.弹,浑身上下都透出危险的气息。   卫漓用看疯子般的眼神瞥了宋芷昔一眼,并不准备与她继续斗下去。   他果断收起招魂幡,正欲御器飞离,宋芷昔便已一剑斩了下来。   这一剑掏空了她体内所有灵气,银色剑气惊雷般兜头劈下,那一刹,天地都为之失色。   砰!!!   振聋发聩的巨响传来。   整条街都被那道剑气夷为平地。   亲眼看着卫漓被炸成一团血雾的宋芷昔也被灵气冲波给掀飞数百米。   她像只破碎的布娃娃般砸落在地上。   浑身筋脉痛得像是被人绞成了无数断。   天空又开始下起了暴雨,豆大一颗砸在宋芷昔青筋暴突的脸上,微微有些痛。   她已经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却仍睁大着眼睛,死死盯住那片阴霾遍布的天。   看见了吗?   哪怕本命法宝被毁,哪怕她已身负重伤,她依旧做到了。   瓢泼大雨噼里啪啦的下,冲散了她身上所有血迹。   整整下了一天一夜,那场暴雨才逐渐转停。   蜷缩在灵兽袋中沉睡的玄青挣扎着爬了出来。   此时阳光正好,玄青抖了抖沾在翅膀上的水珠,一道青光自他身上闪过,他又重新变回那个鼻青脸肿的青年。   垂眸盯着浑身骨头断了近十处的宋芷昔看了好一会儿,玄青才终于弯身抱着她一头扎进湛蓝的天空。   *   宋芷昔是在噩梦中惊醒的。   那挥之不去的冷梅香如附骨之疽般在她脑中缭绕。   她唰地一下从床上弹起,又痛得呲牙咧嘴。   脸已彻底消肿的玄青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浑身裹满绷带、犹如刚被人从金字塔里刨出般的宋芷昔忙扯着喉咙嚷嚷:“这是哪里?我们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得赶紧离开!”   玄青一脑袋黑人问号:“怎么了?”   宋芷昔连蹦带跳地往外跑:“他来了,我能感觉到。”   “谁?”   “修真界第一变态,李南泠。” 第41章 〇④①:危险危险 宋芷昔并不知此时的……   宋芷昔一路蹦啊蹦, 眼看就要一头磕在门框上,还好玄青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捞起, 才没让她在自己脑门上豁出个大口子。   捞住宋芷昔的玄青正准备以扛麻袋的方式再次将她扛在肩上,回想起那股子酸爽的宋芷昔忙摇头:“哎呀, 不用!不用!我不是有逍遥椅嘛,往上面一躺就好啦。”语罢,她又扭着脖子四处张望:“”咦?我储物袋呢?”   玄青顺手将她抚平, 斜着眼扫了扫她鼓鼓嚷嚷的腰间:“没取,还挂在你腰上呢。”   “……”   宋芷昔简直想打人, 哪有这样给人包扎的!   沉默半晌,她才又道:“你都给我包扎成这样了,这么大个东西也不给我取掉!”   玄青一脸茫然:“我就随便包包呀, 哪有这么多讲究?”   行吧,这下是真没法忍了。   宋芷昔一下蹿老高,“嗷呜”一口咬在玄青下巴上。   老娘空不出手来揍你, 还咬不死你!   咬着咬着,宋芷昔宋芷昔只觉自己被塞了一嘴鸟毛, 才准备张嘴吐槽,玄青便“啪”地一声重新变回了乌鸦。   宋芷昔简直一脸懵逼, 还以为玄青在逗她玩呢, 可玄青却挺着圆滚滚的肚皮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   直到现在宋芷昔才开始心慌, 她忙喊了声:“玄青。”   玄青依旧没动。   这时候还得多亏玄青那拙劣的包扎手法, 幸亏宋芷昔蹦了那么几下,那些乱七八糟绷带便都散得差不多了,否则宋芷昔还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手脚终于得以释放的宋芷昔连忙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玄青,又看又摸的观察了小半个时辰, 待确认他不论呼吸还是心跳均正常时,才松下一口气,又将其放回灵兽袋中。   料理完一切以后,宋芷昔才有工夫来检测自己的伤势。   昏迷前的她明明浑身上下足有十二处骨折,筋脉也都断了好几处,如今一看,竟已都痊愈。   宋芷昔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下睡了五六十年,否则该如何解释,她一觉醒来就全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若不是断掉的那几处还隐隐作痛,她都要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眼下显然已不能在此处继续逗留,不论是她先前做得那个有关李南泠的梦,还是玄青此时的状态,都刻不容缓。   宋芷昔说做就做,即刻启身去澐州。   玄青既说那里是人妖魔三族的混居地,那么,那里必然会有人知道玄青这副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介于宋芷昔不识路,本只需四日的路程,硬生生被她飞出六日。   澐州与雍州的交界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脉,山脚下有座很大的城,名唤容城,据闻取自有容乃大之意,故而这座城有着很大的包容性,不论你来自何方,是何种族,只要来了容城,便都是容城人。   凌虚子当年送她的那个面具匿终于派上了用场。   不过须臾,宋芷昔体型便膨胀近一倍。   这次,她参考熊抱豹师兄的外形,幻化出一个牛高马大的巨汉,身高两米,满脸胡须,豹纹短打下肌肉喷张,仿佛有使不完的蛮力。   彻底变成另一人的宋芷昔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容城,随着她的到来,整条街都静了下来。   不是因为她气场太强,也不是因为她外形过于威猛,仅仅是因为见多识广的容城人头一次见到这般壮硕的娘娘腔。   宋芷昔空有一个猛.男的壳子,走路神态皆是姑娘家所特有的娇俏秀气。   偏偏她还一点都没意识到。   娘娘腔壮汉昔进城头一件事便是去找能治妖修的医馆。   这时候大城市的优势出来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宋芷昔就已找到一家妖修开的医馆。   馆中坐诊的是只胡子老长的猫妖。   不知怎的,宋芷昔总觉得那猫妖一看到玄青便在狂咽口水。   他一双溜圆的眼死死黏在玄青身上,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在用生命来克制:“这只乌鸦并无大碍,是内丹离体太久所导致的虚脱,待他缓上几日,便能恢复成往日那般美味,啊,不是那般滋味……呸呸呸……”   宋芷昔嘴角抽了抽,丢下一块下品灵石,连忙抱着玄青跑了。   那猫妖仍扯长了脖子张望,能看不能吃,简直愁死喵。   这座城比宋芷昔想象中还要大,加之城中有规定,元婴以下不可御器飞行,宋芷昔便逛得更慢了。   她花了近半日的时间,在最繁华的地段租了间小院,稍稍整理后,又美滋滋地出门觅食。   玄青此时若醒着,一定会和宋芷昔一样爱死这个地方。   满大街皆是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不说,光是此处丰富到让人应接不暇的美食品种都足矣令玄青兴奋。   尚不知自己吃相有多娘炮的宋芷昔正一脸满足地掰着糕点吃。   这种糕点也十分特别,洁白无瑕,像筷子一样细细长长一根,入口即化做一股甘甜的蜜汁流入喉间。   宋芷昔吃得正开心,隔壁桌来了一群聒噪的练气修士。   从落座至今一直都在哔哔哔哔说个不停,偏偏他们嗓门还一个赛一个大,听多了,宋芷昔只觉自己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实在受不了的宋芷昔正欲出言提醒,那几人却话锋一转,突然神秘兮兮地道:“知道吗?那李公子竟真结丹了!”   “李公子?哪个李公子呀?”   “还能是哪个?自是兖州李家少主李南泠呀。”   “真的假的?世上还真存在骨龄五十以下的金丹修士?”   “当然是真的了,这还是我二大姑表舅他姨从李家门客嘴里听来的。”   ……   这几人看上去虽都不是很靠谱,宋芷昔却已信了七分。   李南泠这人本就是一个bug般的存在,甚至都没人知道,除开剑修这一身份,他还精通筑器与炼丹,宋芷昔的本命法器灵隐便是他亲手铸造的。   明明早知会是这种结果,可从别人口中听来时,宋芷昔仍止不住一阵心悸。   任凭桌上珍馐再诱人,宋芷昔都没心情继续吃下去。   宋芷昔从不觉自己是杞人忧天,因为她知道,不论她躲去哪里,李南泠都有办法将她找到。   再无心情继续待下去的宋芷昔搁下筷子扭头就走。   就在她跨出灵膳阁的那一刻,恰好有辆狰拉着的金丝楠木车经过。   宋芷昔不禁瞳孔一缩,九州界虽有不少比金丝楠木品质更好的灵木,可李南泠就是偏爱这种凡木,不论车还是床皆以这种凡木制成。   也就这么一晃神的工夫,宋芷昔差点就被那辆呼啸而来的兽车所撞到。   惊魂未定的宋芷昔下意识横了那驾车的白衣少年一眼。   这凶悍狂野中又带着几许妩媚的一眼杀伤力堪比彗星撞地球。   少年眼皮一跳,手中皮鞭拍打狰时的力道不禁大了几分,狰吃痛,胡乱挣扎时险些让车身撞在墙上,还是那少年及时勒住缰绳,生生将车头调转过来,才避过这一劫。   纵使宋芷昔已嫋嫋娜娜走远,那赶车的少年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少年奋力搓着手臂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鸡皮疙瘩,车帘却无声无息地被人掀起一角,稳坐于车中的那人突然眸色一暗。   仍未驱散心中阴影的少年还在抱着胳膊碎碎念:“世上怎会有这种矫揉造作的壮汉!”   少年大抵这一整天都不会好了。   他本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听车中传来一把清冽如泉的嗓音:“月白,跟上去。”   与此同时,扭捏壮汉宋芷昔已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小院。   说不清此时究竟是何种感受,可宋芷昔知道,她并不想回到笼中继续做那只金丝雀。   神思恍惚间,院外禁制发出了“嘟嘟嘟”的报警声。   悠悠收回心神的宋芷昔不禁皱起了眉。   *   当月白强行破开禁制闯入院中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景。   绯红的花瓣满天飞舞,飘渺如烟的热气氤氲弥漫,整个画面如梦似幻,若不是浴池正中间泡了个胸.毛茂密的巨汉,一切都将十分美好。   月白维持着推门而入的动作,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巨汉羞答答地抬起了头,蒲扇般厚实的手不停揪着胡子绕圈圈:“哎呀,讨厌~”   月白脚下一滑,门“哐”的一声被关上。   本还满脸娇羞的巨汉宋芷昔连忙从池中爬起,都顾不上擦干身子,套上衣服拔腿就跑。   如果说一开始还仅仅是猜测,那么现在宋芷昔已完全确定,金丝楠木兽车中的人正是李南泠。   逃跑的途中宋芷昔以最快的速度换了张平平无奇的少女脸。   她像打了鸡血一样,朝出城的方向一路狂奔,直至冲出城门,她才又祭出逍遥椅随便选了个方向没命的逃。   宋芷昔也不知自己究竟飞了多久,久到她瘫在逍遥椅上几乎就要睡着时,她才匆匆落了地。   此时夜色正好,月华如水般洒落在紫衣男子和他一旁的尸体上,他熟门熟路地顺走了尸体身上的储物法宝,正挑着眉望着宋芷昔。   如果在落地之前,宋芷昔能够预知自己竟这么倒霉,她一定会选择再飞个几万里,哪怕是飞到逍遥椅爆.炸,她也不会停下来。   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宋芷昔苦逼兮兮看着眼前那暗夜修罗般的男子:“那啥,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只是路过的。”   宋芷昔说完就准备开溜,男子手中玉折扇已抵在她喉间,属于元婴修士的威压如潮水般涌来,一点一点将她吞噬掉。   宋芷昔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已经连呼吸都觉困难。   生死关头,她已口不择言:“你不能杀我!我是妖皇心爱的女人!我若死了,周家就将断在你手上!”   宋芷昔之所以知道眼前之人是周家的,还得多亏玄青,若不是那段时间忙着四处给玄青搜刮美男画像,她也不会一眼就认出这个人称九州第一铁公鸡的贵公子周鑫鑫。   周鑫鑫人如其名,多金。   既是九州第一富婆周若岚长子,又是整个九州界最扣门的美男子,他从不做亏本之事,在他面前,万物皆可用灵石来衡量。   生怕周鑫鑫不信自己的话,宋芷昔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把掀开戴在脸上的面具,露出真容来。   周鑫鑫眯了眯眼,言简意骇:“值钱。”   这话听起来虽不是那么的舒服,宋芷昔却点头如捣蒜:“对!就是很值钱!”   宋芷昔话音才落,又有一人落了下来,正是那个叫月白的少年。   宋芷昔也不知那少年咋就这么阴魂不散,不待少年张嘴说话,宋芷昔便已先发制人:“我真是前妖皇沧渊的女人!你若将我送还给妖皇,你想要什么他都能给你!”   此话一出,月白顿时一愣。   周鑫鑫却嘴角一弯,依旧是简略到不行的两个字:“试试。”   他话音才落,宋芷昔便觉眼前一黑,软塌塌地倒在了周鑫鑫臂弯里。   *   宋芷昔再次醒来,是在一个硕大的铁笼中。   她身上那件脏兮兮的衣服已被人换成柔软的云纱,连头发都被人细细打理过,唯独那张玉白的脸依旧不施粉黛。   一阵强光扫来,刺得宋芷昔几乎睁不开眼。   一个甜美的女声便在此时响起:“今日压轴之物,前任妖皇宠姬,五万上品灵石起拍!”   宋芷昔并不知此时的自己处境究竟有多危险。   十号贵宾室软座中的沧渊正似笑非笑盯着她。   而另一侧,九号贵宾室内的玄衣男子则“咔”地一声捏碎了茶盏。 第42章 〇④②:许你自由 你须得奉上生命和鲜……   那是一间足有两层楼高的银色雕花铁笼。   笼中栽满各式各样的奇花异卉, 有百年才开一次的幽心兰,有只在传说中透露过姓名的婆娑花,甚至还有这世间仅存的最后一株波罗奢花。   然而这些都不过是笼中那女子的陪衬。   她穿着一袭火红的云纱裙, 皮肤白得不可思议,不过挑起一小半的发在头顶结了个简单的髻, 余下青丝泼墨般垂至脚踝,不施粉黛,不戴钗环, 红白黑三色勾勒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能有资格坐在容城最大的拍卖行中,在座的诸位皆是见过大世面的修士。   更何况, 修真界从来都不缺美人。   即便如此,仍有人不受控制地发出了抽气声。   甚至还有人开始在心中将她与而今的九州第一美人贺兰雪放一起做比较。   就在这群人盯着宋芷昔啧啧称奇时,九号十号两间贵宾室同时传来报价声。   “十万上品灵石!”   也就这时, 懵懵哒的宋芷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被敲晕直接送上拍卖场了!   这周鑫鑫怕是想灵石想疯了叭!   宋芷昔气得只想打人,一肚子火没处撒的她一巴掌拍在铁栏上, 本还平平无奇的铁栏上徒然闪过几道深紫色的电蛇,一股烧猪毛般的焦臭味传来, 宋芷昔掌心红了一大片,就连整条右胳膊都有些发麻。   如此一来, 宋芷昔再也不敢乱来, 索性两腿一蹬直挺挺地瘫在笼底。   反正这条命是被苟住了, 她倒要看看那铁公鸡还能有什么骚操作。   九号十号两间贵宾室一下把价钱提得太高, 顿时浇灭其他跃跃欲试的竞拍者的热情,美人虽难寻,到底还是灵石价更高。   而那两间贵宾室中的神秘竞拍者仿佛就这么杠上了。   贵宾室里专门负责喊价的小厮又同时扯开嗓子道:“二十万上品灵石!”   发展到这里,连宋芷昔都不禁摸着自己的脸开始喃喃自语:“我居然这么值钱的吗?!”   报价声却未有停歇。   不过片刻, 宋芷昔的身价已被抬至五十万上品灵石。   当事者宋芷昔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她茫然地盯着雕满鸟兽的笼顶。   这年头的修士都这么有闲钱了?为了区区一个陌生女子都能一口气砸下这么多灵石?   五十万上品灵石什么概念?   都能买下一座规模仅次于容城的中等大小城市。   宋芷昔甚至都已经开始怀疑,那两个不停竞价的傻缺别一个是李南泠,一个是沧渊本尊吧……   否则,她还真想不到会有什么人为了她这么豁得出去。   价钱仍在节节攀升,最终,九号贵宾室内传来一道震耳发聩的报价声:“一百万上品灵石!”   嚯……   整个拍卖场都已开始沸腾。   宋芷昔本人更是如遭雷劈般地瞪大了眼睛,她一个鲤鱼打挺直从笼底弹起,只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傻子这般钱多得没处花。   周鑫鑫的声音便在此时传入宋芷昔脑海中:“你比想象中更值钱。”许是马上就能捞到一大笔灵石,心情美美哒,周鑫鑫话明显变多了。   “呵呵。”宋芷昔毫不客气地回了句:“值你妹啊!”   藏匿在暗处的周鑫鑫无声地笑了,并未接话。   他其实很想要那一百万上品灵石,奈何那人亲自派人找他,开出一个更诱.人的条件,他不得不松手放开那一百万上品灵石。   灯又突然地暗了下去。   黑暗中,宋芷昔能感觉到有人在推着铁笼走。   知道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宋芷昔又静静躺回笼底。   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这条命还在,就一定会有解决之法。   铁笼底下的轮子一路“咕噜咕噜”作响,又过了足足半盏茶的工夫,盖在铁笼上的布终于被人再度掀开。   宋芷昔缓缓睁开了眼睛,立在她眼前的是个身着红衣的男子。   光从他头顶打落,他的脸笼在一片阴影之中,任宋芷昔如何努力,都看不清他的五官与表情。   他似是扯着嘴角笑了笑,声音一如既往的慵懒:“爱妃,许久不见。”   “……”   宋芷昔露出个活见鬼的表情。   身体一动不动贴在笼底,实力cos一条受惊的咸鱼。   这种时候她还能怎么办?   该跪在地上磕头狂喊“好汉饶命”,还是该脖子一伸,露出个英勇就义的表情,最后再配上一句经典台词,“要杀要剐随你便”?   宋芷昔很是认真的想了想,又“嗖”地一声站了起来,脖子一缩,瑟瑟开口:“妖皇饶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沧渊眉头一挑,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哦?你不如说说,错在了哪儿?”   这话根本就没法接好不好!   宋芷昔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可她并不敢指着沧渊的鼻子说:我究竟错在哪儿宁心里还没点逼.数吗?   只能苦着脸开始数落自己:“我不该为了活命而胡说八道,败坏您的名声……”   犹在奋力想第二条,沧渊身后那扇门便响了起来。   “叩叩叩”   不轻不重,恰好三声。   宋芷昔与沧渊纷纷侧目望去。   一旁守门的小厮不敢自作主张,得到沧渊的许可,方才躬身去开门。   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内拉开,露出一抹修长的人影。   那人就像是一颗行走的灯泡,不论身处何处,都一定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连妖皇沧渊都不能夺其锋芒。   待看清来人时,宋芷昔瞳孔一缩,直接僵在了原地。   这么多年不见,他依旧是那副老样子。   万年不变的玄衣,看似温柔实则漠然的眼眸。   他的目光在宋芷昔面上停留不到两息,便已落至沧渊身上:“这位姑娘乃晚辈此生挚爱,不知前辈可能割爱?”   沧渊嘴角一扬,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李南泠,竟也学宋芷昔那样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她是本座出逃的宠姬。”   宋芷昔呵呵。   行吧,反正我弱,没人权,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前辈的意思是?”   李南泠神色不变,敏锐如宋芷昔已从他语气中听出几许冷意。   这时候宋芷昔简直想拽着他的衣领放声咆哮:注意下语气好不好大哥!你是天纵奇才没错,可人家好歹也是分神后期的前妖皇啊!他要掐死我们,比掐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啊哥哥!   沧渊目光已飘向化身表情帝的宋芷昔身上,道不尽的缠绵:“自是不愿割爱。”   宋芷昔又想撸起袖子打人了。   这暧昧的语气!这黏糊糊的眼神!   我们明明只见过一次面好不好!   吐槽完毕的宋芷昔又紧张兮兮盯着李南泠看。   也不知他接下来还会放什么大招。   李南泠却定定望了宋芷昔一眼:“既如此,还请前辈能悉心照顾阿昔。”   宋芷昔不禁一愣。   这就放弃了?实在不像你的性格啊兄弟!   然而更令宋芷昔感到意外的是,李南泠说完便走。   简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尚有些搞不清状况的宋芷昔就这么一脸呆滞地杵在原地。   李南泠这货绝没这么好打发!   要么是他还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要么是她遇到了个假货。   总之,绝不会是表面上所看的这样。   事实也正如宋芷昔所预料。   门甫一被阖上,宋芷昔脑海中便传来了李南泠那寒冰碾玉般的声音。   “这次,我给你一甲子的时间,这六十年间我绝不会再修炼进阶,六十年后,你若能胜过一直停留在原地的我,我便再许你百年自由。”   明明隔着一面厚厚的墙,宋芷昔仍能感觉到,李南泠在看着她。   不是用眼睛的那种看,而是用整个身体。   宋芷昔不禁皱了皱眉,她真的永远都猜不透李南泠究竟想要什么。   这个一甲子之约,即便宋芷昔不答应,李南泠也自有办法使她妥协。   若赢了,仅仅是百年的自由么?   宋芷昔不曾发觉自己的变化。   换作从前,她绝不信自己有朝一日能胜过李南泠,而今,她却已经在考虑百年是否太短。   按理来说,两个低阶修士在高阶修士面前传音完全无异于大声朗读,也不知李南泠究竟用了何种方式,沧渊竟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李南泠一走,沧渊的目光便再度回到了宋芷昔身上。   他嘴角微扬,神态慵懒,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给你两个选择,做本座的女人或是做本座的人。”   思绪突然被打断的宋芷昔无语地瞥了沧渊一眼:“这……有什么区别吗?”   沧渊眼中笑意逐渐加深:“当然有区别,做本座的女人需要做什么自不必说,至于做本座的人……”他伸出手,指了指宋芷昔的脖子:“你须得奉上生命和鲜血。”   听上去好厉害的样子。   宋芷昔眨了眨眼:“请问还有第三条路可选吗?”譬如说,放我回家什么的。   沧渊微微垂眸,指尖在铁笼上敲了敲:“有,譬如说,现在就死在本座面前。”   “……”   宋芷昔绝对是威武能屈的那类人,她两眼一闭,当机立断地道:“宋芷昔且听尊上差遣!”   沧渊嘴角翘了翘,指尖又重新点在铁笼上,顷刻间整个铁笼都化作靥粉飞散。   “万事俱备,该回妖界了。” 第43章 〇④③:恶鬼修罗 这是宋芷昔来妖界后……   宋芷昔与玄青已大眼瞪小眼瞪了老半天。   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氛围的玄青忍不住问了宋芷昔一句:“她来是做什么的?”   这是宋芷昔来妖界后的第二天。   早在昨日下午玄青就已悠悠转醒, 宋芷昔本还想着,妖皇老大今日若找她没事,她就去四处逛逛, 顺便打探下司羽和阮软师姐的消息,哪知一大早就跑来了个奇奇怪怪的女人。   那女人就像走错了片场, 一来就自导自演了出“我软弱可怜遭人欺”,仿佛刚从隔壁宫斗文中穿越过来一样。   宋芷昔托着腮,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大概是来阴我的。”   语罢, 还煞有其事地指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芙蓉面道:“瞧瞧这教科书级别的楚楚可怜,连双目含泪的姿势都有所讲究, 要的就是这种降落未落的效果,眉心再轻轻颦起,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就问你心疼不心疼?”   正如宋芷昔所言,那女人奇怪归奇怪,却是真生了张我见犹怜的脸, 若不是她出现得这般突然,浑身上下又散发出一股迷之白莲花气息, 连宋芷昔这种钢铁直女怕是都会忍不住搂着她说:乖乖乖,别哭啦。   玄青却一脸不敢苟同, 他摇头似拨浪鼓:“哭哭唧唧的女人最烦了, 老子都还没打她就哭成了这副德行, 若是真打了还得了?”   说完还不忘朝那女人翻了个白眼, 以此来证明,自己究竟有多嫌弃她。   独自唱独角戏的白莲花:“……”   活了这么些年,看不惯她的人多着去了,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   一时间, 她都不知该如何去应对。   宋芷昔与玄青依旧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没了。   玄青又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将宫斗少女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负责洒扫的那只麻雀还说她是什么九州第一美人呢,我怎么觉得,还没你好看。”   他这话说得还真有失偏颇。   论相貌,贺兰雪绝不比宋芷昔差,至于究竟是谁更美,只能说各花入各眼。   她生了张略饱满的瓜子脸,比鹅蛋脸稍窄,比正宗的瓜子脸又略圆润几分,一双琥珀色的杏仁眼永远水雾蒙蒙,眼角眉梢与轮廓间皆透露出一个“薄”字。   是美人薄命的薄。   故而格外惹人怜惜。   明明知道玄青在睁着眼说瞎话,宋芷昔仍眉头一挑,自恋道:“废话,老娘当然是最美的!”   玄青面露嫌弃,连那对英气的剑眉都皱成了一团:“还真是给你一点颜色就开染坊了!”   宋芷昔满脸不屑地撸起了袖子:“你还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呢!”   一人一鸦就这么骂骂咧咧得打成一团。   杵在一旁泫然欲泣的贺兰雪俨然成了透明的空气。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宋芷昔与玄青打得天翻地覆,旋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这般遭人轻视。   她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十根纤纤玉指紧握成拳。   她很想大吼一声别打了,可她实在做不到像那骂街的泼妇般扯着嗓子大喊。   思来想去,便也只能抄起桌上的茶盏往地上一砸。   随着“哐当”一声脆响,整个世界瞬间安静。   贺兰雪才欲张嘴说话,沧渊便走了进来。   前一刻还撸袖子狂揍玄青的宋芷昔立马化身受惊的小白兔,她两眼泪汪汪,树袋熊似得直往沧渊身上扑:“嘤嘤嘤~王上~~~~这个女人好凶呀,人家怕怕。”   沧渊身子一僵,登时楞在原地。   也就这时,一直背对门口的贺兰雪才发现沧渊来了。   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自己气势汹汹砸茶盏的模样,贺兰雪顿时就慌了。   宋芷昔便趁这机会赶紧给玄青使眼色,玄青会意,也学宋芷昔方才那样敞开手臂,一扭一扭地拐进沧渊怀里。   若不是沧渊身上还挂了个树袋熊似得宋芷昔,他定然要一脚踹开那大鹏展翅的玄青。   也正因有宋芷昔在,躲避不及的他就这么被身高一米九的“猛男”玄青给抱了个满怀。   “王上~~人家也怕怕嘛。”   沧渊嘴角抽了抽。   已经开始思考,完事后该如何收拾这一人一鸦。   这时候就不得不去夸一夸贺兰雪那强大的心理素质了。   这么辣眼睛的画面之下,她都能旁若无人地演着自己的苦情戏。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沧渊:“当年的确是我不对,我不该鬼迷心窍将你骗去云华门,可你又知我这些年都是如何过的?”   宋芷昔这根搅屎棍顿觉颜面无存,本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她又开始掩面嘤嘤啜泣:“王上~你说好的只爱我们姐弟二人呢,你莫非忘了断崖底下对我姐弟二人许下的誓言?我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不嫌事多的玄青也跟着开始闹腾,他颤颤巍巍指着贺兰雪:“当初你明明说过,我们三人要相爱到永远,可她呢!她又是来做什么的?”   沧渊:“……”   他可不可以选择现在就转身离开?   沧渊才这般想,贺兰雪便已含泪离开。   宋芷昔扯长脖子张望许久,待确认贺兰雪走远后,才从沧渊身上跳下。   拽着一同从沧渊身上扒拉下的玄青叽里咕噜地道:“敢在我面前装白莲花,也不知道姐姐我当年看了多少宫斗剧,又在某乎刷了多少斗绿茶的帖。”   虽然压根就听不懂宋芷昔在说什么,玄青依旧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沧渊一言不发地抚平被二人抓出的褶皱,若有所思地看着贺兰雪消失的方向。   宋芷昔已大刺刺地瘫在了太师椅上:“所以,尊上您花这么大价钱把我买回来就是为了对付这个女人?说好的献出生命和鲜血呢!”   沧渊悠悠收回目光,眼中满是深意:“你会知道的。”   宋芷昔简直无语:“您也不像是那种会以德报怨的人呀,她当年既害得你在断崖底下被困千年,连修为都退到了合体中期,为何还这般好吃好喝的供着她?”   沧渊不答,只送给宋芷昔一个警告的眼神:“不准伤她。”   宋芷昔顿时就焉了,还脑补出一部相爱相杀的狗血剧。   沧渊爱贺兰雪,贺兰雪不知何故阴了他,他却深情不移,宁愿花大价钱买回个同样美貌的女人来刺激她,也不舍得杀了她。   宋芷昔越想越觉狗血,都忍不住缩着肩打了个寒颤。   而沧渊所说之话也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是夜。   许是换了环境尚未适应的缘故,平日里躺下就能睡着的宋芷昔竟在床上翻了整整半炷香的时间,要知道半炷香可是约等于半个小时啊。   自打顾影照告白以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都只能用神奇来形容。   宋芷昔两眼发直盯着黑漆漆的床顶,突然心生迷茫。   她真能靠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许是近日来,她见过的强者实在太多了,每一个都强大到令她心悸,她不免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天真了。   她甚至都未想好这条路该往何处走,就又莫名其妙被卷入他人的纷争中。   难道她就注定要成为一个哪儿都得插一脚的炮灰?   想着想着,困意终于袭来。   又过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半睡半醒间的宋芷昔不禁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只见月色溶溶,一枝芭蕉叶影影绰绰影在琉璃窗上,像极了水墨泼成的画。   大抵是屋外下雨了,雨打在芭蕉叶上时所发出的声音吧。   宋芷昔揉了揉眼睛,又重新躺回去。   可打宋芷昔躺下起,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隐约间,宋芷昔仿佛还听到有人在抚琴,是她从未听过的陌生曲调。   这种时候越是平静,宋芷昔便越不能安心。   她翻身摇了摇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玄青,压低声音道:“外面是不是下暴雨了呀?要不,你去看看?”   即便已化形,玄青仍像从前那般粘人,连睡个觉都非要贴着宋芷昔。   宋芷昔与他之间虽从不讲究什么男女大忌,可一想到要与个成年男子同睡一张榻,宋芷昔便觉浑身不自在,便一人退一大步,玄青想与宋芷昔睡可以,必须得变回原形。   如此一来,依旧是一人一鸦,倒与从前无异。   任凭宋芷昔如何去摇晃,玄青都熟睡如猪,一动不动似王八。   深知自己无法唤醒一只熟睡的猪,宋芷昔当即选择放弃,只得披上外杉趿着鞋亲自去看。   灯一亮,整个房间都开始变得亮堂。   宋芷昔站在卧房正中间随意扫了两眼,觉得并无大碍,便准备躺回去接着睡。   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突然传来“咚咚咚”三声响。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猝不及防间被吓一跳的宋芷昔汗毛都竖了起来。   夜依旧很静,连风声都无,只余几声或轻或重的撞击声。   宋芷昔一脸警惕地盯着门外。   早在她听到动静时,便已放出神识将屋内屋外统统扫了一遍。   她百分百确定,屋外并无活物。   而这敲门声显然也不似人为,时大时小,杂乱无章,更像是暴雨拍打出的声音,可若非要说是雨声,那为何今夜连风都无?   宋芷昔越想越觉不安。   她犹自纠结着该不该去开门看看,门却“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这一声犹如惊雷般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宋芷昔瞳孔猛地一缩。   啊——   尖叫声刀刃般划破夜的宁静。   那声尖叫实在太过惊悚,连玄青这头猪都被吓得一把从床上弹起。   Duang地一下变回人形的玄青不经意地看了眼前方。   啊!   第二声冲破云霄的惊叫紧随宋芷昔后响起。   那虚无缥缈似幻听的琴声流水般源源不断地自远方流淌而来。   宋芷昔与玄青目之所及处,密密麻麻的蠕虫海潮般一波一波朝房内涌来。   玄青这一声惊叫顿时唤回了宋芷昔仅存的理智,她连忙钻到已恢复人身的玄青身后:“你是乌鸦,虫子都怕鸟,你上!”   “呸!”玄青一把将宋芷昔从自己身后拽出:“这可是嗜灵虫!元婴修士都能被它们啃得一干二净,要死还是一起死好了!”   再次被推到阵前的宋芷昔一看到那蛆虫似的蠕虫便忍不住一阵干呕。   “不行,我受不了了,实在太恶心了!”   宋芷昔把头一撇,闭着眼睛掐了个火球术一把丢进虫堆里。   这团火球足有篮球大小,不说威力有多强,按理说烧死几条虫该不成问题吧。   可火球一飞出去,那些蛆一样的乳白色小虫便一窝蜂涌了上来,不过须臾就将那篮球大小的火球吞噬个干净。   宋芷昔简直目瞪口呆。   不信这个邪的她还欲再掐诀,却被玄青打断:“没用的,但凡沾了一丝灵气,都能被它们所啃食,除非你能引来天火地火。”   他话音才落,便展开双翅搂着宋芷昔一同冲上屋顶。   哐当!咔咔咔……   砖瓦破碎之声在夜间传得格外远。   宋芷昔只觉头顶一痛,紧接着又是身上一凉,整个人都已沐浴在夜风中。   二人皆心有余悸地站在屋顶,宋芷昔还想伸长脖子,透过屋顶的大窟窿再看一眼屋内的嗜灵虫。   消失许久的琴声又顺着风一同飘了过来。   这次的琴声不似先前那般缥缈,音量比方才大了近十倍。   本还无头苍蝇般在屋内乱转的嗜灵虫又一次爆发。   嘭!   这一撞,比宋芷昔与玄青那下力道更大,整个屋顶几乎就要被掀翻。   连宋芷昔都险些被震落在地,还好玄青一把拉住了她。   那些嗜灵虫摆明了是被被琴声所操控,琴声越大,它们便越躁动,像条疯狗般不断扭动着肥硕的身体狂涌而来。   这些虫子的暴躁程度已完全超出宋芷昔的想象。   此处显然已无法再继续待下去,宋芷昔一拍储物袋祭出逍遥椅,屁.股才沾上椅垫,便有一抹红踏月而来。   天与地连成一线,举目望去一片漆黑,唯有那抹红,一下撕裂无尽的黑暗,箭一般刺入宋芷昔眼中。   他凌空立于风中,就像墨色间的一点朱红。   宋芷昔甚至都不知他是何时动的手。   只知,他不过挥了挥衣袖,那些差点吃了她的可怕嗜灵虫就已化作劫灰。   而那不知何时变得恢弘磅礴的琴声也在这时戛然而止。   宋芷昔目光灼灼望着凌风而立的沧渊。   从前她都在挨各方大佬的揍,只体会过高阶修士的可怕,从未这般清晰地感受到真正的强者的力量。   是不是只要足够强大,挥手间就能让一切都湮灭?   宋芷昔望向沧渊的目光越来越炽热。   炙热到连沧渊这等大佬都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缓缓回头看了宋芷昔一眼。   宋芷昔又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她一把扑上去,抱住沧渊大腿:“王上`奴家可要被吓死了嘤嘤嘤。”   沧渊眼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说人话。”   宋芷昔连忙松开抱着沧渊大腿的手,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老大~带我们回您寝宫住着吧!没有您罩着,我们随时都可能阵亡啊~”   沧渊似笑非笑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宋芷昔;“你确定要和我一起住?”   才不管他是否话中有话呢,宋芷昔点头如捣蒜:“我确定以及肯定!”   沧渊毫无征兆地笑了,他神色懒懒道:“那就别怪本座没提醒你,你们这样大抵会死得更快。”   宋芷昔:“……”   这算一种变相的威胁么?   是嫌弃她和玄青,还是说……他其实指的是贺兰雪。   若仅仅是指贺兰雪,宋芷昔倒觉没什么,她就不信,那朵白莲还能杀到沧渊寝宫去。   沉思片刻,宋芷昔脖子一仰,眼睛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快就快吧!总比死得无声无息好!”   这点,连玄青都深以为然。   贺兰雪那女人太可怕了。   若不是宋芷昔那夜恰好失眠睡不着,他们两个究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于宋芷昔的提议,沧渊既不同意也不反对。   宋芷昔只当他已默认,收拾好东西连夜就与玄青一同搬去了沧渊寝宫。   沧渊寝宫与宋芷昔想象中区别很大,简洁到像是从未住过人,大面积的白与灰交错覆盖在眼前,冷淡到宋芷昔都不好意思在这种地方住下去,完全看不出它的主人是个日日穿红衣的骚包男人。   这里甚至连个洒扫的侍女都没有,为了能够长远地待下去,宋芷昔便在沧渊面前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表示,她与玄青要包下了这座宫殿内的所有粗活。   直至现在,宋芷昔方才明白何为冲动是魔鬼。   沧渊寝宫上下两层里里外外足有三千来平,光是洒扫这一项就能让宋芷昔累得直不起腰,偏偏还有很多地方都摆放了贵重物品,无法像扫院子一样用卷风诀来扫。   收拾好所有房间,只剩最后一间书房时,宋芷昔又与玄青因任务分配不匀而大打出手。   一番推搡后,本还好端端摆在架上的书“哗哗哗”落了一地。   打得正酣的二人只得停架,一同苦着脸将书重新整理一遍。   宋芷昔犹自唉声叹气,在架子另一侧埋头收拾的玄青突然凑了过来,一脸神秘地晃了晃手中锦盒:“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宋芷昔半点精神都打不起,她焉巴巴地抬起眼帘,瞥了玄青一眼:“是藏宝图还是盖世神功?”   见宋芷昔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玄青也懒得再卖关子,他一股脑将锦盒中的卷轴倒了出来:“自己看吧。”   宋芷昔随手抄起一卷,摊开一看,愣了半晌。   随即又拿起别的卷轴一幅幅摊开看。   宋芷昔越看越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锦盒中的卷轴不是别的东西,全是贺兰雪的画像,从牙牙学语的稚童到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粗略一数,竟有近百幅。   默默看完贺兰雪从小到大所有画像的宋芷昔只觉脑壳痛。   看来这个真爱还是养成系的。   如此一来,她与玄青还能有活路么?   若是有一日他们之间的误会解开了,贺兰雪撒个娇,沧渊还不是什么都由着她来?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还是太危险了。   突生危机感的宋芷昔下意识加快手中动作。   待到她与玄青一同干完所有粗活,已至日暮。   宋芷昔甩了甩酸胀的胳膊,侧头与玄青道:“你觉不觉得今天的火烧云烧得格外凄烈?”   怎么会烧得天与地彻底融为一片了呢?   恶鬼修罗镜外。   贺兰雪鼻音软软:“我没有害她,这明明就是你曾用来修炼的仙器,我使计让她误入其中又如何?外界一天,镜中一年,旁人求都求不来这样的机遇,她该感激我才是。”   沧渊神色不明地望着她:“你明知她根本不可能活着出来。”   贺兰雪眉头一颦,满脸委屈:“是又如何?她本来就该死!明知我这般爱慕你,还非要掺合在你我之间。”   “爱慕?”沧渊不由得嘲讽道:“她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这般卖力演戏?”   贺兰雪表情顿时僵在脸上,委屈和柔弱尽数散尽,那张绝世倾城的脸上写满刻薄:“你这般纵容我,说白了还是因为她吧?明明知道我是她安插在你身边的棋子,也舍不得动我,啧啧,妖皇沧渊果真是颗痴情种子呢~” 第44章 〇④④:生死时速 天无绝人之路   才说完这话, 宋芷昔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他们哪儿还在沧渊寝宫,分明就已进了一个陌生空间。   目之所及处满目鲜红。   天为红, 地为红,海为红, 万物皆是红。   宋芷昔皱着眉四处环顾,尚未看清这个世界,她与玄青所站之处便已开始震荡。   也就这时候, 才发现,他们正踩在一只巨龟的背上。   没有人能说清那巨龟究竟有多大, 只知道,踩在它背上,就犹如站在了一座孤岛上。   红艳艳的火海掀起一片岩浆般的海浪, 热气随之扑面而来。   宋芷昔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放在火上炙烤的肥羊,汗如雨下,瞬间浸湿那层薄薄的春衫。   金丹修为的玄青倒还比宋芷昔稍稍好受些, 他忙运转灵力压缩成一个透明的盾挡在自己与宋芷昔身前,以抵御那骇人的热浪。   已无任何语言能够形容宋芷昔心中的惊骇。   至于其他情绪, 诸如害怕之类的,一连经历这么多事以后, 宋芷昔是真已经淡定了。   她非但不害怕, 甚至都开始理性分析, 自己与玄青究竟是如何进入这个世界的。   大抵从走出沧渊寝宫的那一刻起, 就已踏入贺兰雪的圈套了罢。   宋芷昔只是不明白,有些女人为何能为男人疯魔成这副德行。   一个苏小青,一个贺兰雪,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某个特定的男人而存在。   很多时候不得不承认, 女人在这方面就是不如男人,一但爱上某个人便是万劫不复。   而男人,古往至今又有几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痴情人。   在权势、兄弟、大好前程面前,女人又算什么?不过是用以锦上添花的玩物罢了。   宋芷昔突然很庆幸,这个世界还有周若岚那样凌驾于一切男子之上的女修,也正因有她的存在,才打破女修只能躲在男修身后,沦为辅力的规矩。   巨龟驮着宋芷昔二人在火海中畅游了近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里,天空的颜色逐渐由鲜红往湛蓝过度,海水的颜色亦如此。   待到天与海彻底变蓝时,湛蓝的天空成群结队掠过一片头上生角的怪鸟,有几分像山海经中所描述的蛊雕。   宋芷昔下意识缩写脖子,又躲到玄青身后。   开玩笑,这玩意儿可是会吃人的!   至于吃不吃鸟,得看玄青才知道。   一望无际的海中更时不时有形态各异的大鱼越出水面,最大的一条甚至都已超越宋芷昔与玄青足下所踏的巨龟。   鱼尾甩出水面所掀起的浪足有三丈高,只听“哗”地一声巨响,刚探出头来看热闹的宋芷昔就这么凄惨地被浪浇了个透心凉。   哪怕已成落汤鸡,宋芷昔仍怔怔望着那条甩着尾巴远去的大鱼。   这样的景,大抵只有在梦中才能有幸见到。   玄青斜着眼睨了宋芷昔一眼,幸灾乐祸道:“啧啧,什么叫做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话是这么说,仍在第一时间掐了个干燥诀,将宋芷昔一身烘干。   宋芷昔依旧沉浸在这壮阔的梦幻世界,一眨不眨盯着远方。   玄青一开始也觉稀奇,可也没像宋芷昔这般着了魔般的沉入进去。   见宋芷昔压根就没准备搭理自己,玄青撅起嘴无聊地研究起了龟背上的花纹。   巨龟就这么驮着宋芷昔二人不断向前游,也不知终点在何方。   直至远处出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有阴影投落下来,本还各自美丽的怪鸟们突然扇动着翅膀直冲而下。   杂乱的扇翅声混合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奇特叫声,四面八方袭来,一下惊醒盯着远方出神的宋芷昔。   她连忙将玄青从地上拽起:“同为鸟类的你倒是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玄青眸光一冽,连忙将宋芷昔护在身前。   这种情况下逃是肯定逃不掉的。   既不能往海里钻,也不能往天上飞,即便有地方给他们跑,也跑不赢那些天上飞的,更何况龟背面积也就这么点大,他们这种修士随便运上灵力一跑,就能冲进海里。   难道就只能杵在原地等死?   等死是不可能的。   宋芷昔看了玄青一眼,默默转身,与她背对背而立。   哪怕玄青如今已有金丹修为,在宋芷昔心中,它仍是那只只会翻白眼和抢东西吃的小乌鸦。   就在宋芷昔转身的那一霎,第一只怪鸟袭来了,它尖锐的爪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阿昔,让开!”玄青大吼一声,顿时张开双翼与那只怪鸟缠斗在一起。   听话让开的宋芷昔则瞄准第二只飞来的怪鸟。   站在龟背上与怪鸟搏斗必然是她吃亏,即便飞起来,她估计也占不到任何便宜,思及此,她索性纵身一跃,直接翻身上了鸟背。   万万没想到眼前的人类竟这般狡诈,怪鸟气得嗷嗷直叫,不停甩动身体,想将背上那条臭虫给赶下来。   宋芷昔才不会让它得逞呢,死死揪着它背上的羽毛,一处薅秃了,再换一处就是。   其他怪鸟也不知怎了,居然没有一窝蜂地冲上来,反倒是暴躁地煽动着翅膀在空中观望。   很快,玄青就搞定了一只怪鸟,他本欲再去解决下一只,却见那群怪鸟都已停止行动,全都紧张兮兮盯着海面。   玄青也下意识朝海面看了一眼,这一眼与先前并无任何区别,依旧挤满无数想跃出水面的鱼。   他索性飞去宋芷昔哪儿,准备支援她。   待瞧见宋芷昔一副悠然自得薅鸟毛的模样,他又临时改变了主意,竟变回原型,一头钻入了宋芷昔衣襟里。   薅鸟毛薅得正得劲的宋芷昔不禁破口直骂:“不要脸!居然躲我衣服里!”   玄青才准备骂回去,那只载着宋芷昔的怪鸟便飞速倒转身体,来了个空中大反转。   “卧.槽!搞什么鬼!!!”   始料未及的宋芷昔被吓得失声尖叫。   她本就是勉强才坐稳在怪鸟背上,怪鸟这么一折腾,她便像个秤砣似的直往下落。   玄青又变成人形,正欲飞过去接住宋芷昔。   宋芷昔便已从储物袋中抽出一根长矛,再猛地刺入方才那只正飞扑而下,准备一口吞掉宋芷昔怪鸟腹部。   浓郁的血腥味霎时弥漫开。   怪鸟痛苦万分地在空中乱叫,宋芷昔强行忍住那股子熏得人脑仁发疼的腥臭味,咬牙顺着长矛往上爬。   玄青见状又朝宋芷昔靠近几分。   宋芷昔却又道:“别过来!你如今修为是比我高,可终究护不了我一世,不涉及生死,便不要管我,我自己能行!”   经历过这么多以后,宋芷昔又岂不明白自身强大的重要性。   所以,即便是玄青她也不想再去依靠。   玄青只得耸耸肩,双手抱臂围观。   怪鸟因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而被刺.激得四处乱飞,狂躁的风如利刃般刮来,宋芷昔挂在那插得不算太深的长矛下摇摇欲坠。   眼看长矛开始松动,宋芷昔就要与那长矛一同坠海,她又当机立断从储物袋中抽出一把插鱼用的三角叉。   只听“噗”的一声,三角叉又牢牢插入怪鸟身体中。   粘稠且腥臭的血液再次喷涌而出,糊了宋芷昔满头满脸。   再受一记重创,那怪鸟甚至都已疼得飞不稳,从而减慢了速度,它不断在空中哀嚎,不断张望,似在寻找一个落脚点。   换作从前,宋芷昔怕是早就捂着肚子吐了个天翻地覆,如今,她非但没吐,连脑子都被这股腥臭熏得格外清新。   她大脑飞快运转,借此机会一手抓着长矛,一手抓住三角插的把手,努力做着引体向上。   不行,这鸟体型太大,鸟腹到鸟背的距离实在太远,而且它肚皮上都是短短的绒毛,宋芷昔根本无法靠抓着这个爬上鸟背。   那么就只有……   宋芷昔毫不犹豫地松开抓住长矛的右手,再次从储物袋中抽出一把利器,她将灵力运于犹自抓着三角插的左手上,借着三角叉把手这个点,将自己猛地向上一推,在身体腾空的那一刹那,再抽回灵力运于右手,最后猛地扎进蛊雕翅膀下方的肋骨。   “噗嗤!”那是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   又有鲜血喷洒而出,如满天的血雨般落了宋芷昔一脸,她眼前一片绯红,眼睫毛和眉毛之上全是粘稠的血,甚至都被血糊得睁不开眼。   哪怕再想抬手去擦眼睛,宋芷昔也一刻都不敢停留,以先前插.进去的三角叉和利器做踏板,一鼓作气往怪鸟背上上攀爬。   她不敢继续往怪鸟身上插利刃做自己的踏板,因为此时的蛊雕明显有些摇摇欲坠了。   三个伤口都在不停流血,不断失血的它已经越飞越低。   宋芷昔不知道那怪鸟还能支撑多久,但她知道,她一但与怪鸟拉开距离,就一定会有别的鸟扑来将她吞食。   当宋芷昔重新回到怪鸟背部的时候,怪鸟几乎在贴着海面飞行。   暂时安全的宋芷昔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还未来得及放松身体,立在一旁围观的玄青又开始叫了。   “鱼!好多鱼!”   宋芷昔下意识地低头望去,却见海面密密麻麻铺满无数条约两米长的银色怪鱼,它们的身体扁平而坚硬,因为相互拥挤而不断碰撞着,发出有如金属摩擦般的声音。   宋芷昔面色凝重地看着,她甚至发现为数不多的海面缝隙里微微泛着红……   这些鱼……是被怪鸟的血引过来的。   宋芷昔想哭的心都有了。   她咋就这么倒霉,到底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让她死了一次又一次的!别人穿越都混得风生水起,她就一天到晚在受虐!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咸腥的海风阵阵吹来,不知不觉地竟又被血糊了一脸。   又杀了一只怪鸟的玄青正甩着手上的血朝她挑眉。   “看样子还得老子上。”   话音未落,他便煽动着翅膀一把拽住即将坠入海的宋芷昔。   宋芷昔没有理会玄青的话,她狠狠抹掉脸上快要干涸结块的血迹,挣开玄青的手,再次爬上怪鸟的背,气焰嚣张地道:“看见没!老娘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玄青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你是笨蛋嘛?偏偏这时候和老子计较。”   宋芷昔语毕,又抽出两把最长的兵器,坐在怪鸟背上甩着手臂狂叉鱼。   那些鱼背上的鳞片并没有想象中的坚硬,利刃可以轻易地穿透那些泛着银光的鳞,从而结束它们的生命。   可它们一旦被叉中开始流血,就会被身边极度饥饿的同类团团围住,不过须臾,就被啃食得只余一副洁白的鱼骨,以及那副泛着森森寒光的锯齿状獠牙。   宋芷昔被吓得赶紧丢掉手中武器。   一旁的玄青也满脸戒备,随时做好将宋芷昔拽起的准备。   更可怕的是,经宋芷昔与玄青那么一杀,非但没减少银鱼的数量,反倒引来了更多。   饥饿与甜美的鲜血使它们彻底疯狂,不断有银鱼被食欲所驱使,纵身跃出水面,甚至有几条跳得最高的直接撞在鸟腹上。   怪鸟似乎也被这群癫狂的鱼给吓到了,它惊慌失措地拍打着翅膀,不断往高处飞。   见怪鸟都被那鱼吓得垂死惊起,宋芷昔倒是颇感欣慰,起码不会马上就死,只希望这只怪鸟能飞快些,赶紧找到可落脚的岛屿!   也不知已经开始回光返照了还是真受了刺.激,那怪鸟也不知从哪儿蓄来了力气,不知不觉间竟飞出了比同类快近两倍的速度。   狂风刮得宋芷昔几乎就要睁不开眼。   这时宋芷昔又开始担忧它会不会飞到一半就嗝屁了,那她还得再重新制服一只鸟。   水里游的到底是快不过天上飞的,没过多久怪鸟便把那群鱼甩到了身后。   可宋芷昔并没有就此安全,甚至变得有些微妙……   飞禽身上独有的臭味伴随着海风而来,原本晴朗的天仿佛被乌云层层覆盖,聒噪的鸟鸣声伴随着高频率的扇翅声由远及近。   看着身后那群不同品种的鸟,宋芷昔不禁咽了口唾沫,说出一句连自己都不大相信的话:“它们应该只喜欢海鲜吧……”   玄青很实诚地道:“我觉得它们应该喜欢所有的肉。”   “快点飞啊!快点飞啊!”宋芷昔恨不得抽出一根鞭子在怪鸟背上甩几下,可又担心那不堪重负的怪鸟真会翘辫子,只能盯着身后不断逼近的鸟群干着急。   正如宋芷昔所猜测,怪鸟飞行速度之所以这么逆天,一方面是因为惊吓过度,另一方面还真是回光返照。   怪鸟的速度明显有所减慢,甚至越来越临近海面。   杀戮正在后方上演,不断有新出现的巨鸟俯冲而下,用有力的喙捞起飞速游行的银鱼。   银鱼已然从猎杀者转换成猎物,只顾着逃亡,压根忘了捕猎这回事。   为了逃离鸟嘴,那些银鱼甚至极速从海中掠出,一蹦一蹦地短距离飞行。   宋芷昔目瞪口呆地望着从头顶飞过的银鱼们,这……是何等的卧.槽!   不过一瞬之间,宋芷昔头顶便被遮天蔽日的鸟群所覆盖,天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黑了。   前世看动物世界让宋芷昔知道鸟类会用沙子来给自己洗澡。   可眼前这群,宋芷昔敢打包票,它们肯定一辈子都没洗过,于是一股操蛋的鸟骚味混合着血腥味并且还夹杂着鱼腥味,混合成一股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复杂气味熏得宋芷昔胃里翻江倒海。   这次是真扛不住了,宋芷昔趴在怪鸟背上拼命地呕吐,却什么都吐不出,反而呕得流了一脸的眼泪。   玄青本想靠近,却突然飞来无数巨鸟,一下将他与宋芷昔冲散。   就当她趴在怪鸟背上狂呕的时候,一只飞得最低的巨鸟盯准宋芷昔这个落单的猎物,径直俯冲而下……   宋芷昔只觉眼前更黑了。   很快她隐约闻到了一股“小清新”的口臭。   在巨鸟即将合上它长满利齿的鸟喙时,宋芷昔及时醒悟,一把抽出好几根长兵器,使其卡住鸟喙。   巨鸟虽无法合上嘴,却也不傻,她把嘴张得更大并且仰头怪叫一声,直接将宋芷昔倒入喉咙。   低估巨鸟智商的宋芷昔抱着几根尚未来得及使用的长戟咕噜咕噜滚入巨鸟的食道……   黑暗中听到这声惨叫的玄青循声找来,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甚至都找不到那只一口吞掉宋芷昔的巨鸟。   他不停唤着阿昔的名字,不停地杀,不过须臾,乌云盖顶般的天便被他捅出一个大窟漏。   光霎时落了下来,照亮浑身浴血的他。   *   宋芷昔并没有顺利滚入鸟腹,她下意识抱在怀里的兵器们不知何时横了过来,将她稳稳卡在了巨鸟食道中。   意识到这点的宋芷昔终于松了一口气。   重新燃起希望的她再次拽着那堆兵器做引体向上,试图爬出这只巨鸟的食道。   宋芷昔没想到,自己眼看就要成功踩在那几根长兵上,头顶却突然传来一束刺眼的光,刺得她连忙闭上了眼睛。   一股扑鼻的鱼腥味随之而来,随后,宋芷昔只觉脑袋一痛,竟是被一团足球大小的碎鱼块给砸中了脑袋。   宋芷昔再次觉得心力交瘁,这只鸟吃东西竟然还会嚼,到底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品种啊!   如此一来,她即便能顺利从食道里爬到口腔,也不一定就能逃出去。   谁知道那鸟有没有没事嚼下口腔里隔夜肉的习惯!   宋芷昔兀自苦恼着,头顶的大块碎鱼肉却像不要钱似得往下掉,宋芷昔艰难地扭动着身体,以躲避那些不断往下落的生鱼块雨。   向来怕各种恶臭的宋芷昔都已被熏得嗅觉麻痹了。   也不知道那鸟捕捉到了一条多大的鱼,生鱼块雨一直啪啪啪地下,仿佛未有穷期。   巨鸟食道虽宽,却有宋芷昔这卡喉的“鱼刺”即便宋芷昔有意躲开,能顺利落下去的鱼块依旧不多,大部分都堆积到了宋芷昔身上。   宋芷昔已然放弃挣扎,她背上、头上、胳膊上都堆满了沉甸甸的鱼肉,压得她无法动弹。   那些支撑着宋芷昔的兵器都已卡进肉里,倒不会轻易被鱼肉压下去,可宋芷昔紧抱着兵器的手已经被压麻,她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手的存在,只凭自己的意志紧紧抱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巨鸟才停止进食。   是发现自己被卡住了,还是已经被噎死了?   宋芷昔混混沌沌地想着。   正如宋芷昔所猜测,那疯狂进食的巨鸟已然发觉自己被噎住,当下停止进食,并且开始呕吐……   宋芷昔只觉得天和地顷刻间颠倒了过来,紧接着,她与压住她的生鱼块一同飞快降落。   某一瞬间,她又闻到了久违的新鲜空气,温暖的阳光纷纷扬扬撒了她一身。   她激动地瞪大了眼,才欲祭出飞剑,阳光与新鲜空气又都失去了踪影,无尽的黑暗再度将她包裹。   那是一条在巨鸟呕吐处张大了嘴,以求填饱肚子的鱼。   这次宋芷昔被吞得很彻底,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底部。   这是一条神奇的鱼,食道短得可怜,并且胃直接连在了食道后面。   宋芷昔此番便是直接掉进了鱼的胃里。   此时怪鱼的胃尚有些空,故以还未开始收缩消化胃中食物。   宋芷昔惊魂未定地从恶臭无比的粘稠胃液里爬了起来。   沾到胃液的地方传来阵阵灼烧感。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从前无聊的时候曾在度娘上搜过胃液的成分,度娘如是说:胃液主要是由盐酸组成,盐酸虽是强酸腐蚀性却不强,PH值大约在0.9-1.8间,也就比醋可怕一点,这正是宋芷昔还能完好地站在胃液里的原因。   可一旦胃开始收缩消化……   她不敢想象自己浸泡在胃液里,被一点一点消化掉的样子。   漆黑而封闭的环境将她的恐惧一点一点放大。   仿佛没有尽头的折腾不断消耗着她的体力,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涌来的恐惧似凶兽般啃食着她本就不多的勇气。   她企图说服并且告诉自己,天无绝人之路,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并且是放声大哭,就像那年第一次挨李南泠的揍一样。   三月后。   海面狂风大作,一条长着诡异人脸的怪鱼扑腾着跃出海面。   “师父~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我要死了!!!”怪鱼前方有个踩着海水拼命逃窜的少年。   而那个被少年称作师父的女子正悬于虚空,悠哉悠哉地嗑着瓜子。   “呸,呸,真没用!连条赤鱬都搞不定!”眼见自己徒儿就要怪鱼给咬到屁.股了,她不但不帮忙,反倒一脸嫌弃地吐着瓜子皮砸了自家徒儿一脑袋包。   “师父~~你好残忍!”   那少年欲哭无泪,索性横了心,转身直接跳到怪鱼赤鱬背上,再以手为刃,高举右手至头顶猛地向下一劈。   刹那间赤鱬被劈做两半,猩红的血液有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染红大片海域。   少年气喘吁吁地立于海面。   师父则将手中未嗑完的瓜子一把抛入海中,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歪着脑袋,吊儿郎当地道:“整条鱼都要带回去,每个部位都得做成一道菜。”   “师父~”少年很是哀怨,期期艾艾地望着自家师父装可怜,以求博取同情。   奈何他长了双死鱼眼,无论怎么装可怜眼神都呆滞空洞,再加上他家师父着实是个不靠谱的。   少年只得仰天叹息,然后认命得抽下被他当裤腰带来使的绳子。   那是一条泛着银光的神奇绳子,少年叽里咕噜念了一堆咒,随后那绳子便延长无数倍,且自动将赤鱬的尸体捆得严严实实。   “师父~师父~等等我!”   瞧自家师父飞得快不见人影,少年吓得忙扯着嗓子嚷嚷。   杀赤鱬流了这么大一滩血,也不知会引来什么怪鱼,没有自家师父开路,还不得被吞得连渣渣都不剩。   他拖着赤鱬一路狂奔,眼看就要上岸了,却被沙滩上一个硬物绊得摔了个狗啃屎。   死鱼眼的少年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只见沙滩上正躺着个血肉模糊的女子。 第45章 〇④⑤:此去经年 她日以继夜不停地杀……   “师父, 她怎么还不醒?”   这是宋芷昔有意识以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她指尖微颤,想尝试着睁开眼,眼睛却像是被浆糊给黏住了一般。   很快, 她又听到了第二句话。   “瞎操什么心?死不了的。”   这次,是个风情万种的御姐音。   宋芷昔不禁陷入沉思, 她这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又误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产生了幻听,否则又岂会听到人的说话声。   明明这三月以来, 除却各种层出不穷的妖兽,连半个人影子都没看到过, 被孤单逼到走投无路的她都开始人格分.裂玩起角色扮演了。   两句简短的对话后,整个世界再次静下来。   果然是幻听呢。   宋芷昔眼睫又颤了颤。   她的意识一点一点清晰,大脑像放电影般自动回放起这三个月内所发生的一切。   除却那些胡乱飞溅的血与碎肉, 她一时间竟回想不起任何具体的事。   从最初的恐惧失措到最后的游刃有余,她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许是这些天在不断地突破极限,短短三月, 她就已冲到筑基中期。   这种事换作从前,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又过去足足半盏茶的工夫, 宋芷昔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双呆滞无神的死鱼眼。   然后, 她才看清那张脸。   除却双目无神外, 这张脸也堪称俊秀绝伦, 只可惜全都毁在一双眼睛上。   宋芷昔与那双眼你瞪我我瞪你, 瞪了老半天,那双死鱼眼中才终于迸发出一丝神采。   他一蹦两米高,兴奋到直拍手:“师父!师父!她醒了!她终于醒了!”   宋芷昔简直一脸懵逼,醒了就醒了, 这孩子有必要激动成这样?   死鱼眼少年话音才落,又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那激动的死鱼眼少年立马就被挤到一旁。   这次映入宋芷昔眼帘的,是个妖艳的白衣女修。   一眼看去有些像电影《魔教教主》中黎姿扮演的周芷若。   明明脸与声音是媚的,眼神却透出一股子肃杀之气。   这样的人,要么是久经沙场的杀戮者,要么是久居高位的上位者。   宋芷昔又忍不住用观灵术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发觉,她竟只有金丹后期的修为。   宋芷昔在打量白衣女修的同时,白衣女修亦在打量宋芷昔,半晌以后,那白衣女修才撩长眼尾,悠悠道:“你也是被贺兰雪那女人给捉进来的?”   这句话的信息量可不小。   宋芷昔迟疑片刻才点了点头,少顷,又道:“你们也是?”   白衣女修无奈地勾了勾嘴角:“是呀。”   死鱼眼少年终于找到个可插话的时机:“在此之前,我师父都在荔城守了近两百年了,那疯女人也不知是打哪儿冒出来的,非说我师父是为了引起妖皇的注意力才镇守在那里,这些日子想尽办法来找我师父麻烦,若不是我太愚钝遭她蒙骗,师父也不必自废修为来这破地方陪我。”   这段话的信息量就更大了,宋芷昔觉得自己脑子都有些不够用。   首先,是在荔城驻守两百年这句话。   荔城乃人族与妖族的交界处,妖皇沧渊失踪以后,总有个别半吊子妖族趁机兴风作浪,那时居于两族交界处的人族简直苦不堪言,自冷霜霜镇守荔城后,一切才终于回归平静。   这死鱼眼少年却说他师父镇守荔城近两百年,可事实是,在荔城镇守了两百年的除却当代剑圣之徒冷霜霜外,貌似还真没别的人。   思及此,宋芷昔脱口便道:“镇守荔城两百年?你是冷霜霜?”可冷霜霜不是元婴后期大能么?为何她看上去才金丹后期?   话一出口,宋芷昔又忍不住开始唾弃自己。   用脚趾头去想,都知冷霜霜不可能会是这副模样。   都说她人如其名,冷若冰霜,圣洁如九天玄女,怎么想都觉,该是一副神仙姐姐的模样才对,又岂会是这副魅惑妖女的样子。   至于死鱼眼少年的后半句,师父自废修为来这破地方陪我,则已被宋芷昔直接忽视。   见宋芷昔捂着嘴,一副懊恼的模样,一直默默围观中的死鱼眼少年又强调了句:“此处只有元婴期以下才能进,师父从前是元婴后期的大能,是为了我才自废修为,成了这副模样。”   死鱼眼少年越说心情越低落,头几乎要埋到胸口,一双呆滞无神的死鱼眼中更是水雾蒙蒙的,仿佛下一刻就能哭出声。   宋芷昔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颗鸵鸟蛋。   真的还假的啊!   她别又是在做梦叭!   又有一颗瓜子被弹在死鱼眼少年光洁的脑门上,冷霜霜凶残一笑:“你要真敢哭出来,老娘就挖了那对死鱼眼当爆竹踩。”   死鱼眼少年那快要溢出眼眶的泪顿时就缩了回去。   冷霜霜又漫不经心捻起一颗瓜子,自言自语般的道:“修为没了可以再练,徒弟没了可就真没了。”至于荔城,妖皇归位后,也不是她小小一元婴修士所能镇守,她散不散修为,在或不在,对如今的人族而言并无任何影响。   冷霜霜语气平淡到像是在与人商讨今日的天气,宋芷昔心中一动,“嗖”地一下从床上爬起,小心翼翼道:“请问……您还缺弟子么?”贼能吃的那种。   冷霜霜与死鱼眼少年同时瞥了宋芷昔一眼,异口同声道:“不缺。”   拒绝得比想象中还干脆,宋芷昔不禁露出遗憾的表情:“真可惜。”   在饿鬼修罗境中一下闷了太久,无聊到都快发霉的冷霜霜终于遇上个生人,便忍不住打趣一番:“你若生得再丑点,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的宋芷昔还真信以为真,闻言,忙拔下束发用的银簪往脸上一划:“好的师父!弟子马上就自毁容貌给您看!”   最后一个字尚在嗓子眼里打着转,宋芷昔就觉右手一痛,手中银簪亦“当”地一声落到地上。   冷霜霜捏了捏手中还剩一半的瓜子壳,无语道:“这么漂漂亮亮的可别是个傻子。”   宋芷昔才不管,又殷殷切切凑上去:“我这么机灵可爱,您确定不要再收一个试试看?”   冷霜霜“呸”地一声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弟子就不收了,功法倒可赠你一卷。”   从未想过还有这等好事的宋芷昔不禁瞪大了眼睛:“我该不会要付出什么代价罢?”   冷霜霜从矮几上抄起一把瓜子,含糊不清地道:“你只需在我离开后,稍稍照看这傻徒弟便可,遇到危险时,能救则救,救不了便看他个人的造化,大可不必为这蠢货搭上自己的性命。”   自冷霜霜自废修为至今,他们已在饿鬼修罗境中待了整整三十年,纵使冷霜霜一直有意去压制自己进阶的速度,如今也是金丹后期修为。   饿鬼修罗境虽贵为仙器,却也只能承受元婴期以下在其中修炼,一但超过元婴,便会被弹出去。   死鱼眼少年又委委屈屈瞅着自家师父:“师父,你又骂我。”   “老娘不但骂你,还要打你呢。”冷霜霜话音才落,又有一颗瓜子砸在了死鱼眼少年脑门上,他白皙的额头顿时红肿一大片。   冷霜霜又往嘴里丢了颗瓜子,似笑非笑道:“今日开始,你们俩给我一起练体,谁若落后了,老娘便拿谁去当钓鱼的饵!”   ……   饿鬼修罗镜外妖族大紫明宫内。   长风穿堂而过,掀起窗外天青色的纱不断飘舞招摇。   纱与纱的间隙里,隐约可看到一抹修长人影,是褪去一袭红衣的沧渊。   他右手执笔,左手握着一枚巴掌大的雕花青铜镜。   握着镜柄的他时而皱眉,时而又弯起嘴角。   镜中那个小姑娘比他想象中更顽强,好几次他都以为她会撑不下去,她却总能给他带来新的惊喜,起先,他不过是想看她是否还活着,岂知,这一看便再也停不下来。   短短一个时辰内,她先是被鱼吞入腹中,再又险些被妖兽撕去一条手臂……每一次,她都能撑着最后一口气重新站起来,不知不觉间,沧渊便已陷了进去。   就像是在追修真版的荒野求生直播一样,沧渊总在期待宋芷昔能给他下一个惊喜和意外。   不知情吃瓜群众小白很是担忧地望着自家老大,打他有记忆以来,他家老大便总一副下一刻就能睡着的慵懒模样,何曾这般频繁地变换表情。   实在看不下去了的小白忍不住问了句:“老大,你究竟怎么啦?”   沧渊不动声色收起铜镜,面上一派平静:“没怎么。”   小白仍有些不放心:“该不会是被贺兰雪那疯女人给……”   说曹操曹操到,小白话都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一个凄厉女声:“君上,奴婢求求您快去看看雪姬罢,她方才拿着匕首在手腕上割了好几道口子,深得都快露出骨头了!”   虽未见人,沧渊却记得这个声音,是贺兰雪的贴身侍女。   自沧渊强行收回恶鬼修罗镜后,贺兰雪便开启了她的作死道路,又是上吊又是饮毒酒,如今还来了个现场割脉大放血,也不知她哪儿这么多精力来折腾。   沧渊揉了揉眉心,声音中已带着几分愠怒:“告诉她,本座对她的容忍是有限的。”   那侍女头“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君上~您若不去,她必熬不过今日的呀。”   沧渊不再回话,屋外已有穿重甲的护卫将那侍女强行叉走。   小白一脸愤愤不平:“这女人简直太讨厌了,老大你为何不直接把她给杀了呢?”   沧渊并未作答,指腹细细摩挲着恶鬼修罗镜光滑的镜柄。   大紫明宫的另一侧,那被重甲兵强行叉走的侍女正满脸歉意地看着卧于床榻之上的贺兰雪。   “奴婢无能,未能带回君上。”   贺兰雪那张本就楚楚可怜的脸因失血过多而愈发显得孱弱。   “这又怎能怪你。”她神色黯然地望着床顶:“怪只能怪我未能生成他所喜的模样。”   侍女是真心疼自家帝姬,她一咬牙,又道:“奴婢再去试试!哪怕豁出这条命也要将君上给你请过来!”   贺兰雪那张毫无血色的唇勉强弯了弯:“谢谢你,可真不必了。”   侍女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冲了出去。   贺兰雪目光一转,落在衣柜上,声音微冷:“出来罢,我早就发现你了,不必再躲躲藏藏。”   贺兰雪话音才落,便有个白衣剑修推开衣柜,神色狼狈地走了出来。   他嘴角微颤,嗫喏道:“雪儿……”   贺兰雪却在看清那人面貌时,露出了厌恶的神色:“你来做什么?”   白衣剑修始终不敢与她对视,声音却无比的坚定:“找你。”   “找我?”贺兰雪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般:“你一个人族剑修跑来妖界找我这个狐族帝姬能做什么?”   那白衣剑修像是没听到贺兰雪话中的嘲讽:“我要带你走。”   “滚!”贺兰雪怒而拂袖:“再不走,我就亲手杀了你!”   白衣剑修依旧一脸智障相:“一定是妖皇沧渊威胁你对不对?你别怕,我现在就去替你杀了他!”   贺兰雪眉头一撩:“好呀,你若真能杀他,我便跟你走。”   白衣剑修又风一般的消失在贺兰雪眼前。   贺兰雪嘴角勾出去轻蔑的笑:“不知死活。”   她并不知,自己这一套一套的变脸绝活早已落入沧渊眼中,小白侧目望向那将头磕得血肉模糊的侍女,调侃道:“你家帝姬明明生猛地很,可一点都不像频死之人。”   侍女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沧渊则一言不发地走了。   *   啊!!!!   惊涛拍岸,溅起海浪无数。   被冷霜霜以麻绳悬在礁石之上的死鱼眼少年正扯着嗓子鬼哭狼嚎。   宋芷昔掏了掏都快被他尖叫声给震聋了的耳朵:“哎!谢准!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啊!我上次被吊的那片海下可全是恶蛟,低头就能看到它们嗓子眼的那种,也不见叫得像你这么惨。”   死鱼眼少年谢准一张嘴就被灌了满肚子的海水,即便如此,他也仍在不停地嚎。   别说宋芷昔,连冷霜霜都要受不了。   她随手掏出半个早上吃剩了的白面馒头,对准他所在的方向一掷,那杀猪般的叫声便戛然而止。   谢准的嘴被半个白面馒头堵得严严实实,冷霜霜又朝宋芷昔挑挑眉:“该你上了。”   宋芷昔得令,毫不迟疑地纵身跳下悬崖,一条丈许长的剑齿鱼便在这时张着血盆大口跃上海面。   海腥味混合着剑齿鱼口腔中的腐臭味一同随风飘来,宋芷昔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不慌不忙地拔下用以束发的银簪。   一道银光闪过,那尾刚跃出海面的剑齿鱼就被劈做两半。   猝不及防间,倒挂于礁石之上的谢准便被腥膻冰凉的鱼血飚了一身。   宋芷昔一鼓作气扎入海里连斩十尾被血腥味引来的剑齿鱼,整整十一尾丈许长的剑齿鱼,整片海域都被染成艳丽的红色。   今日晚餐有了着落,鱼饵谢准终于得以解脱。   明明那些鱼都已化作食材静静躺在海滩上,他的腿仍抑制不住地在抖,同时还不忘侧身对正盯着大鱼流口水的宋芷昔抱怨着:“你以后杀妖兽能不能稍稍秀气点?”   宋芷昔身上的血可不比他少,随手一拧便是一大滩。   拧到身上再也流不出一滴鱼血时,宋芷昔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可这种大开大合的杀法更爽呀!”全然忘了进恶鬼修罗镜前的自己还是个闻到血腥味就想吐的矫情女修。”   谢准看了眼浑身是血的宋芷昔,又偷偷瞥了眼明明不染纤尘,却比宋芷昔可怕千万倍的冷霜霜,女人都这么可怕的么?   谢准思考间,宋芷昔已开始清理剑齿鱼的尸首,她直接用手在鱼头位置一阵猛掏,掏出一颗拳头大的内丹,这些日子她杀的妖兽内丹都留给了玄青,就是不知究竟何时才能与玄青碰上面。   谢准余光一暼,不小心暼到了宋芷昔徒手掏内丹的血腥画面。   实在受不了的他又忍不住开始吐槽:“你能不能优雅点!”   刚掏完第三条鱼内丹的宋芷昔一抬头,甩了甩她那血淋淋的手:“明明这样效率更高,干嘛还要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为了活下来,那三个月里,更脏更血腥的事她都干过。   那时候她在鱼肚子里待了整整五天,每一天都像末日般窒息压抑,直到后来,她终于攒起希望和勇气,一剑破开了鱼腹,与那些臭气熏天的排泄物一同飞了出来。   飞出以后,她又不眠不休地连杀了整整三日的鱼,那时候她浑身上下基本找不到一块好肉,连胳膊都差点被一头伺机偷袭的海兽给吞掉,她吊着一口气,硬生生将那海兽给杀了,才抢回自己的胳膊。   若不是恰在那时突破了筑基中期,身体开始疯狂自我修复,她怕是得做一辈子的独臂女修。   她日以继夜不停地杀。   身上不断添新伤,曾经引以为傲的那张脸也险些被妖兽给毁掉,唯一支持着她的信念便是找到玄青。 第46章 〇④⑥:师徒分离 没有人能护你一世……   谢准已经开始分切鱼肉。   薄薄的刀刃在鱼腹上游走, 矫若游龙。   他手法利索,且快且准且狠,不知比那软绵绵的剑术好出多少倍。   每条鱼他都只留下腹部那块最嫩的肉, 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师父爱吃鱼又不会挑刺, 唯有这块肉没骨头,他便从来都只烹鱼身上的这块肉给师父吃。   割完鱼腩,他沉思片刻, 还是一口气切了五六个鱼嘴,准备带回去熬汤。   前些日子他用鱼头和鱼骨熬了整整三个时辰, 熬出了一锅鲜掉眉毛的奶白鱼汤,再配以现磨的嫩豆腐和此处所特有的几种野山菌烧汤,一口下去, 魂都要飘出来。   师父隔三差五便与他提起,甚至这次“钓鱼”也是为了那锅汤。   挖完整整十一颗内丹的宋芷昔开始帮谢准清理现场,剩下那些不要的鱼全都被她推下礁石, 待礁石被清理干净,三人才一同带着食材回到了住处。   他们的住处被安置在一个矮矮的小山包上。   是座三层高的小木屋, 屋前挖了个方方正正的小池塘,水上飘着一片绿油油的荷叶, 是宋芷昔前年种的, 如今夏可采莲, 秋可挖藕, 就连养在池中的鱼都比往年好吃,隐隐带着一丝荷香。   水里游着的上千尾鱼全是冷霜霜闲时从河里钓来的,这些鱼味道虽鲜美,却只有拇指大, 还浑身上下全是针眼大的细刺,冷霜霜只养着玩,从来都不吃,倒便宜了宋芷昔与谢准,他们时不时捞出个几十尾,炸得香香脆脆,当零嘴来吃。   冷霜霜一回来便进了屋。   谢准磨刀霍霍,准备将带回来的鱼腩分别切成片、块、丝三种不同的形状,薄片可用来生食,也可放在滚烫的鱼汤里烫着吃,块状要腌制好再裹上一层薄薄的淀粉放油锅里炸,最后再爆香剁成碎末的葱姜蒜辣椒末一同回锅翻炒,条状则裹上薄薄的水淀粉,与同样切成丝的菌菇、鲜笋一同翻炒。   宋芷昔回屋洗了个热水澡就开始练功。   她在这里住了快五年,五年间她已炼体入门,虽做不到刀枪不入的地步,却也不再像五年前那样像个脆皮甜筒似得,一碰就掉渣。   起先,她也怀疑过冷霜霜的动机,可转念一想,这里统共就只有他们三个人族,其余全是妖兽,哪怕从前有仇,到了这里也都该团结一心,更何况,冷霜霜还救了她一命。   换上一身利落劲装的宋芷昔在分别在自己左右两腿上绑了五块沉水石,这沉水石密度极大,不过食指大一条便有百来斤重,十条加在一起共有千余斤。   宋芷昔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迈着步子朝山下跑。   晨间才下过一场雨,地上的泥土格外松软,宋芷昔每跑一步,地上都要陷出个半寸深的脚印。   小楼第三层那间开满雏菊的窗“吱”地一声被人推开,冷霜霜看了眼身轻如燕的宋芷昔,又瞥了眼哼哧哼哧煲着鱼头汤的自家弟子,怎么看怎么都觉自家蠢徒弟不顺眼。   谢准正伸长了脖子准备试盐味,又有一颗瓜子“咻”地一声飞来,正中他脑门。   谢准一脸委屈地抬起了头:“师父,你又怎么啦?”   冷霜霜简直想搬起一盆花砸他脑袋上:“你这个孽徒还有脸问怎么了!”   她指着山脚下跑圈的宋芷昔,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人家!人家还是个骨龄比你小近十岁的小姑娘,如今她都能绑着十块沉水石跑起来了,你呢?才六块就跟要了你命似得!”   谢准一脸心虚地垂下了脑袋,任由冷霜霜去骂,心中却在想:她能算什么姑娘家,打起架来血肉横飞的,简直比师父你还狠。   本以为师父还要喋喋不休地骂上一两个时辰,冷霜霜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谢准一脸疑惑地抬头望去,却见自家师父神色十分不自然地杵在了原地。   “师父?”谢准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谢准!”冷霜霜突然定定望着自家徒儿,语气凝重:“不准死在这里。”末了,又自言自语般地轻声喃喃着:“毕竟。你可是老娘千辛万苦从那魔窖中救回来的。”   谢准有些搞不清状况,不明白师父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所以,你现在赶紧给老娘滚开!”冷霜霜毫无预兆地一掌轰来,谢准就这么被她的掌风一下掀飞数百米。   山脚下,宋芷昔正悠闲地跑着圈,才想着明日要不要再多加两块沉水石,本还晴朗无云的天赫然堆满乌云,一层一层堆积在一起,仿佛都已压到头顶,触手便可及。   就在宋芷昔愣神的工夫,一道水桶粗的紫雷骤然从天而降。   轰隆隆!   一声响彻云霄的巨响后,他们所居的那个山包直接被紫雷夷为平地。   宋芷昔呆呆楞在原地。   狂风怒吼,暴雨亦随之袭来。   轰隆隆!   又有一道水桶粗的紫雷降下,位于风暴中心的白衣女子整个人如水墨般化开,直接没入虚空。   宋芷昔找到谢准时,他正傻傻坐在地上。   宋芷昔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二人目光就这么对上了,却两脸懵逼。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准才终于开口:“师父结婴离开了,现在这里就只剩下我们了。”   宋芷昔点点头,旋即又飞快摇头否认:“不对,不止我们两个,我还有一个朋友也一同被困在了这里,只是,我五年前就与他走散,一直都未与他遇上罢了。”   这个世界比宋芷昔想象中还要大,这五年间她也去过不少地方,每去一处都会用剑在当地最醒目的地方做上标记,就是为了能让玄青看到。   谢准偷偷瞄了宋芷昔一眼,弱弱道:“我觉得……可能不是找不到,而是……”   余下的话不必再说,宋芷昔也能猜到他想表达什么。   明知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宋芷昔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愤愤道:“我一个筑基初期都能活下来,他都金丹了怎么可能比我辣鸡!”   被宋芷昔捂着嘴的谢准拼命挣扎:“呜呜呜……”   宋芷昔自打练了体,整个人都变得像个女壮士般力大无穷,身为男子的谢准一时间竟无法挣脱她的桎梏。   宋芷昔见状连忙松手,还顺便把从他嘴上沾的口水全都擦在了他衣服上。   “总之,我这么差劲的人都能活下来,他自然也不在话下。”   谢准点头如捣蒜,边点边与宋芷昔拉开距离,待确认这个距离十分安全后,才又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去找他。”宋芷昔低头开始卸腿上的沉水石,声音并无多大起伏:“否则,就凭我们两个菜鸟根本不可能撑到结婴的那天。”   谢准欲言又止:“其实……我们一起挖个洞躲起来,在这里待满两百年也能出去,不一定只有突破元婴这条路。”   正如谢准所说,想要走出恶鬼修罗镜就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中的一条。   结婴亦或者是在其中待足两百年。   宋芷昔是真搞不明白,贺兰雪怎就这般热衷于将人丢进恶鬼修罗镜,这癖好实在是一言难尽。   至于谢准,宋芷昔更是无语,她白眼都快翻破天际:“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师父为了你都做到这等地步了,否则,你以为她凭什么这么用心来栽培我一个素不相识之人?”   宋芷昔说得是大实话,但也不尽然,起先冷霜霜救她传她功法都是为了自家弟子,后来是打心眼里欣赏她,冷霜霜与宋芷昔虽无师徒之名,这五年间可给宋芷昔指了不少路,哪怕是行了拜师礼的真师父都不一定能做到她这样。   宋芷昔又不傻,谁都她好,谁对她坏,她心中自然有数,如此一来,便也对那不思进取的谢准上了心,时不时替冷霜霜敲打敲打他。   谢准垂着脑袋,半天不做声。   宋芷昔又横他一眼,冷声道:“没有人能护你一世,不学会成长,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一切。”   谢准还是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   宋芷昔已彻底失去耐心,更何况,有些话旁人说再多也无用,须得他亲身去经历一番才能明白。   话虽如此,宋芷昔仍想一巴掌扇他脑袋上,她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这货不抗揍,便一拂袖,冷冷道:“算了,懒得管你,反正你师父又没交代我一定要保住你,只让我尽力而为,你死不死也与我无任何干系。”   宋芷昔说完转身便走。   谢准忙跟了上去:“别呀!我和你一起去找那人便是。”   *   转眼间又过五十年,这五十年间宋芷昔与谢准一直都在找玄青,宋芷昔依旧如从前那般,每去一个地方都会用剑刻下印记。   自进入筑基中期后,宋芷昔的进阶速度便慢了下来,哪怕她每日都要吸光整整五颗中品灵石,她也依旧在筑基中期停留了近四十年,直至十年前她才一举突破筑基后期。   这时候,她才开始庆幸自己被贺兰雪丢进了这个地方,否则,区区一甲子的时间,她又该拿什么去打败六十年前就已是金丹的李南泠? 第47章 〇④⑦:你疯了吗 阿昔,快回来!……   宋芷昔又开始拿剑在树上刻标记, 整片森林中最醒目的一株古木上就此现出歪歪扭扭三个字,小乌鸦。   她的字向来很丑,玄青尚未化形时, 用爪子刨出来的都比它用手写得周正。   无需再加任何东西来证实,只需看上一眼, 玄青就一定能认出这丑到锥心的字出自宋芷昔之手。   字刻完,宋芷昔立即收剑入鞘,像个大爷似得瘫在树杈上, 等待谢准采菌归来。   也不知是不是真印证了人以群分这个道理,反正宋芷昔身边那些人, 一个比一个口腹欲重,从前云华门那帮子人还是因为食灵膳对修为有益才吃个不停,而今遇上的冷霜霜这对师徒, 纯粹就是爱吃。   宋芷昔甚至觉得,谢准那货压根就该转行去凡人界开个酒楼,指不定还能成为一代传奇名厨。   午后阳光穿透茂密的枝叶兜头洒落, 晒得宋芷昔昏昏欲睡,这也是她这些日子以来难得拥有的清闲时光。   这种惬意很快就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所打破。   那声惨叫来自山林深处, 顿时惊起飞鸟无数。   差点就要睡着的宋芷昔猛地睁开了眼睛。   想都不用想,一定又是谢准那货出了什么事。   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反应, 宋芷昔一丝迟疑都未有, 赶紧御剑朝声源处飞去。   穿过一片茂密树林与扑簌扇翅声, 宋芷昔飘然落在一株枝干笔挺的参天巨木上。   她如今所站之处视野十分广阔, 故而一眼就看到了正举着一朵半人高蘑菇的谢准。   此时此刻,他身边围了整整六头食肉妖兽,那六头妖兽品阶其实都不算高,最厉害的那只也才四阶, 只相当于人修的金丹期,而谢准这货前段时间又恰好突破金丹。   按理来说,他修为不俗,手中还有一把那么好的剑,群挑这区区六头妖兽该不成问题,他却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姑娘般,只会捂着脸喊救命。   一提起这个,宋芷昔就觉生气。   谢准这货明明比从前的她还懒,资质却与云华门第一人顾影照不相上下,甚至隐隐还要超出他几分,非但是金属性的天灵根,还天生剑骨,生来就是练剑的好苗子。   而此时,那金丹期的先天剑骨,见到宋芷昔就跟见到救世神般不停地嚷嚷。   “救命啊!救命啊!阿昔你快来救我!”   这种情况,宋芷昔非但不想救,反倒想落井下个石是怎么一回事。   可若再这么继续围观下去,那货非得把她耳朵给震聋不可,宋芷昔是真无奈,也不知这年头的男修嗓门咋就这么大。   宋芷昔掏了掏耳朵,皱着眉头御剑飞过那群妖兽头顶,拎鸡仔似得将谢准捞起,谢准便趁这时将那朵巨大的菌菇一把塞入储物戒里。   到嘴的肥肉就这么被人抢走了,六头妖兽同时仰头发出不甘的咆哮声,本就被谢准那一嗓子给震得耳朵嗡嗡作响的宋芷昔再一次皱起了眉头。   她将谢准往附近的树杈上一抛,又御剑折返,落在那六头妖兽中间,朝不远处的谢准挑挑眉:“来~姐姐教你如何以一敌六!”   尾音才落,她的剑就已斩落为首的那头四阶妖兽头颅。   血腥味霎时漫出,本来蠢蠢欲动的另外五头妖兽全都被震慑住,纷纷认怂,夹着尾巴直接跑路。   剑起剑落,不过一晃神的工夫。   谢准嘴唇微张,明明不是剑修,剑术却已不比剑修差,对于宋芷昔这姑娘,他是实打实的服。   谢准发愣的空当,宋芷昔的声音又清晰传来:“若要群战,先斩头领,就跟擒贼先擒王一个道理。”   谢准悠悠收回心神,胡乱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否将宋芷昔这番话给听进去了。   懒得再管其他妖兽的宋芷昔抖了抖剑上的血,径直朝谢准飞去。   她如今使的是从陆婉仪那儿得来的地阶上品飞剑,用削铁如泥来形容都不足为过,至于她自己买的那柄剑水沁,早在初入恶鬼修罗镜时就被折断了。   剑用得虽顺手,到底还是比不上本命法器灵隐,只可惜这些年来宋芷昔始终找不到时机来重塑本命法器,否则她的实力必要更上一筹。   宋芷昔又拎鸡仔似得拎着谢准一路向前飞。   远方天际飞来一群低阶食人鸟,扇翅声与鸣叫声交织成一片。   很快,晴空便被这乌压压一大群食人鸟所遮蔽。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暗下来。   曾吃过这种鸟好几次亏的谢准一阵头皮发麻,眼看他们就要与其中一只迎头撞上,谢准又止不住开始大叫:“啊啊啊啊……快转弯!快转弯!”   一脸无所畏惧的宋芷昔瞥头睨他一眼:“啊什么啊!拔剑!砍它!”   几乎就在宋芷昔声音落下的那一刹,食人鸟刀刃般锋利的利爪破风而来,与谢准那张俊秀的小脸相距不到一寸的距离。   危险关头,也不指望那一看就不靠谱的宋芷昔了,谢准“锃”地一声拔出温养在他丹田中的那柄剑。   长剑出鞘,一股毁天灭地的能量涟漪般荡开。   食人鸟登时被那股威压震得一动不敢动,险些垂直坠落在地上。   剑既已拔出,便要见血。   哪怕危机已解决,谢准仍双手举剑对着虚空一斩,剑锋之上霎时凝出一道透明光波,光波所及之处,方圆百米内活物皆湮灭。   嗡……   那是剑沾血后所发出的兴奋长鸣。   宋芷昔不禁侧头,酸溜溜地看着谢准手中那柄黑漆漆的剑。   在此之前,宋芷昔以为自己那柄银剑就已经够好,见识到谢准这柄剑的威力以后,宋芷昔简直想立即丢掉自己手中这把破铜烂铁。   剑比剑,还真能死气个人。   一剑落下,本还精神饱满的谢准仿佛瞬间被抽干所有精气神,他焉巴巴地垂着脑袋,像棵被霜打坏的小白菜。   也就这种时候,宋芷昔才能稍稍找回一点平衡。   他的剑虽厉害,副作用实在是不小,用一次,几乎得颓上半天。   也不知究竟是那剑的威力太强,谢准这种小辣鸡身上灵气不足以支撑其挥霍,还是谢准所修剑道的缘故,总之,他一日之内只能拔三次剑,其他时候遇到危险,只能用肉身来硬扛。   这也正是冷霜霜对他放不心的原因之一。   又拎着谢准向前飞了整整五里地,宋芷昔才终于落下。   然而,二人脚跟才落地,地面就开始震动,像是惊醒了藏在不远处那片灌木林后的大型妖兽。   谢准此时状态不佳,宋芷昔也不欲再开杀戒,毕竟杀一次就得补充一次灵气,否则稍有差池,便可能会丧生在这危机遍布的恶鬼修罗镜中。   宋芷昔思考间,那妖兽已迈着沉重的步伐从灌木林中冲了出来。   这里的妖兽多到根本就杀不完,宋芷昔突然理解此处为何会叫恶鬼修罗境,毕竟,死在这里的全都成了鬼,能从这里一路杀出去的,身上也不知染了多少鲜血,与恶鬼修罗又有何异?   宋芷昔本想祭出逍遥椅,拽着谢准继续向前飞,却在余光瞟到那五阶妖兽的一瞬间突然改变主意。   这是一头身高近三米的犀角兽,皮粗肉糙,是宋芷昔对它的第一印象。   宋芷昔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杀的妖兽正是一头四阶犀角兽,那时她刚入云华门,尚未对任何人抱有一丝幻想。   不知不觉间竟已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那些依旧活着的故人如何。   谢准见宋芷昔步伐一顿,面上不禁流露出几分紧张:“这可是五阶妖兽,我每日只能使剑三次,今日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言下之意,咱们是打不过这货的,赶紧溜吧!   宋芷昔直接把顾准那些话视为耳旁风,她一副充耳未闻的模样,盯着那头气势汹汹的五阶犀角兽细细打量一番后,自言自语般地道:“咦~是母的。”   不知宋芷昔又在说什么疯言疯语的谢准一脸莫名:“它是公的又如何?是母的又如何?”   宋芷昔忽而转身,朝谢准神秘一笑:“把你那剑借我用用。”   不明所以的谢准一愣,倒是乖乖交出了佩剑。   宋芷昔觊觎这剑已久,却无机会将它拿在手上端详,眼看犀角兽就要冲至眼前,扬起起尘烟无数,宋芷昔一把抽出剑,当机立断跳上他脊背,猛地朝它后颈一刺。   这剑落入宋芷昔手中就像是突然失去了灵魂,一点兽皮都刺不破。   宋芷昔只得放弃。   远处躲在树上围观的谢准忙道:“咱们还是走吧!这剑连我师父都使不动。”   他这话倒也不是炫耀,这柄剑自他出生之时就在他身边,世间仅有他一人能驾驭。   他不说话倒还好,一说,宋芷昔就只想打人。   明明是个可媲美李南泠的绝世天才,却沦落到要她这种辣鸡来保护。   见宋芷昔仍杵在犀角兽背上不肯下来,谢准突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通过这些年的相处,他也算是摸清了宋芷昔的性子。   果然,预感生出不到两息,宋芷昔便转过身来,朝他诡异一笑。   他心脏不由得一缩,刚要开口询问宋芷昔准备做什么,下一刻宋芷昔已翻身落至犀角兽背后。   谢准甚至都不知宋芷昔究竟做了什么,犀角兽便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霎时间尘烟滚滚,本还气势汹汹的犀角兽不断挣扎咆哮。   谢准一脸莫名,才欲问宋芷昔,它究竟怎么了,犀角兽就已转身,用那对浑.圆的巨臀对着他。   几乎就在犀角兽转身的那一刹,谢准瞳孔骤然一缩。   本还焉巴巴的谢准差点就要炸毛。   他的剑竟然被宋芷昔插在了犀角兽那里……   一想到自己还要将剑温养在丹田中,谢准就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开始怀疑,用丹田温养剑的自己会不会也一身粪便味。   这种事根本不能细想,狠狠瞪了宋芷昔一眼后,谢准都已顾不上因受伤而暴怒的妖兽究竟有多可怕,就这么赤手空拳地冲了上去。   罪魁祸首宋芷昔则功成身退,静静坐在树杈上围观这场人兽斗。   暴怒的谢准战斗力比宋芷昔想象中更强悍,他一拳下去,竟直接砸断犀角兽额上的独角。   论实力,谢准其实比宋芷昔要强上不少,至少,宋芷昔不觉得自己能够一拳砸断犀角兽那硬如岩石的角。   谢准拳速如风,一拳接一拳,狂风暴雨般落在犀角兽身上,拳与骨之间的碰撞,听得宋芷昔心惊肉跳。   不过短短一瞬间,皮厚如城墙的犀角兽就已轰然倒地。   这速度……   宋芷昔简直叹为观止,她若赤手空拳去与谢准搏,指不定得被揍成啥样。   也就这时,她才庆幸还好谢准是个脾气软的,否则换了旁人,必要把她削成两半方才能解恨。   谢准黑着脸从犀角兽两股间拔下自己的剑,又冷着脸瞪了宋芷昔一眼。   宋芷昔却笑意盈盈地鼓起了掌:“明明实力比我强很多嘛~”   宋芷昔的笑从来都是一柄利器,骂人的话明明都要溢出喉咙,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谢准嗫喏半晌,才道:“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也不能拿我的剑做这种事啊!”   知道危机已解除的宋芷昔一脸嚣张:“我就是做了,你能怎样,有本事来打我呀!明明修为比我高,还总等我来救你,羞不羞!”   谢准一声长叹:“你不必再使激将法了,没用的,我只愿平淡度日,不想整日打打杀杀。”   “哦。”宋芷昔一脸冷漠:“所以,你就连累我一个人打两个人的架是吧?”   谢准哑言,宋芷昔非要这么说倒也没错。   这些年来还真是宋芷昔一人打完了两人的架,她就像一台专为杀戮而生的傀儡人,不论何时何地都能杀起来。   谢准本还想再说两句,宋芷昔耳朵一动,突然望着远方“咦”了声。   就在刚才,她好似隐隐听到了妖兽奔腾的声音。   当反射弧极长的谢准也发现异常之处时,地面已开始剧烈晃动。   宋芷昔与谢准对视一眼,连忙祭出储物袋中的逍遥椅,拽着谢准一同挤了上去。   哗——   就在他们落座的那一霎,妖兽奔腾之处徒然发出一道响彻云霄的巨响,宋芷昔甚至都有一瞬间的耳鸣。   刺鼻的硫磺味随风飘来,宋芷昔极目望去,只见十里开外一座火山之上堆满浓黑烟云。   又是“哗”地一声巨响,炙热的岩浆徒然喷薄而出,一路扶摇直上,几乎就要燃尽那片天。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宋芷昔心口突突直跳。   也顾不上前方是否有危险,她就这么驱使着逍遥椅飞往十里开外的火山口。   滚烫的岩浆持续喷涌,火山灰与热气兜头罩来,宋芷昔就像着了魔般,不断朝火山口靠近。   已被热浪炙烤得苦不堪言的谢准又开始大叫:“你疯了吗?再靠近我们都会死的!”   宋芷昔却纵身跃下逍遥椅,不管不顾地御剑朝火山口飞去。   “阿昔!你干什么!快回来!”   哗!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盖住了谢准那声微弱的叫喊。   宋芷昔的身影已被不断涌出的热气与黑烟所遮蔽。   究竟是什么在呼唤她?   这种感觉是那样的熟悉,就好像它与她本就该是一体。   岩浆因宋芷昔的到来而瞬间熄灭,宋芷昔深深望了眼火山的入口处,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她的身体在不停往下坠,待到双脚落地时,宋芷昔才得以看清火山底部的景。   除却一朵不断摇曳的红莲,空无一物。   宋芷昔一点一点靠近,想伸出手去触碰。   啊——   惨叫声穿透重重黑雾与蒸汽的封.锁,清晰而又深刻地钻入谢准耳朵里。   他浑身一僵,刚欲驱使逍遥椅去找宋芷昔。   云霄之上便传来一阵梵音,他不禁猛地一抬头,这是……   结丹异象。 第48章 〇④⑧:成功结丹 玄青你个智障   烫。   仿佛整个人就要被那朵摇曳的红莲所燃烧殆尽一样。   一直被火所灼烧的宋芷昔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视线一片模糊,隐隐约约看到一人自暗处走来。   就像是一束光瞬间撕裂了黑暗。   宋芷昔忍不住用手挡住眼睛,指缝间, 她看到他穿着纯白的T恤,笑容温柔得不可思议。   宋芷昔不由一愣, 连忙放下用以遮挡眼睛的手,刚想靠近,那纯白的少年就已化作漫天蝴蝶飞散开。   与此同时, 她心脏骤然一跳,不知何时开始, 她的身体就在不断往下坠落,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无边的恐惧一点一点填满她的心脏,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 那场仿佛没有尽头的自由落体运动才终于停止。   她瘫坐在一片冰凉的水坑里。   雨,哗哗哗不停地下,难以抑制的悲伤徒然从她胸腔里喷涌而出。   她稚嫩的面容上满是悲伤:“妈妈别走……”   那个被她称作妈妈的女人仍撑着一把红色的伞, 头也不回地走了。   耳畔是谁在窃窃私语?   “她不就是那个女人生的嘛~”   “哪个女人呀?”   “还能是谁?就那个刚被二少甩了的拜金女呀。”   “原来是婊.子生的小婊.子啊。”   雨一直下,空气潮湿到像是像是能拧出水来。   又是谁一把扼住她娇嫩的喉咙, 声嘶力竭:“都怪你!你为什么偏偏是个女孩!你要是个男孩,他就已经把我娶回去了!都是你害得!”   窗外狂风大作, 梧桐叶簌簌抖落, 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聊天的女孩故意趁她走来, 放大了音量。   “听说了吗?二班新来的那个转校生是个私生女, 她妈可是惯三,专挑富二代下手。”   “就说嘛,看她这么一副骚样,一来就勾得那些瞎了眼的男的团团转,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   她站在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中,耳畔是未有停歇的谩骂和嘲讽。   那些皆是曾被她筑基时斩过一次的心魔,而今又原封不动地卷土重来。   她面无表情地拔出剑。   “妈妈,别走!我怕!”   一剑落下,趴在水坑中不断哭喊的小女孩直接化作靥粉散开。   宋芷昔拖着剑继续往前走。   融融月光下,小姑娘那张稚嫩的脸盘上堆满讨好的笑:“拜托你,和我一起玩好不好?我把我的巧克力和玩具全都分给你。”   又是一剑斩去,那个小心翼翼奉献出一切来换取真心的自己再次化作粉尘散去。   黑暗中,女人的啜泣烟雾般缥缈。   “阿昔,原谅妈妈好不好?妈妈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还那么年轻,他不愿意娶我,我也不能一直跟他耗下去呀,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成为有钱人家的小姐,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啊。”   宋芷昔静静看着那个脸上爬满岁月痕迹、已不再美丽的女人,毫不留情一剑挥去。   刺耳的尖叫声传来:“阿昔!你疯了吗!我是你妈妈!我知道错了!从今以后,我都会好好陪着你,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那个女人的脸已扭曲变形成宋芷昔所认不出的模样。   这次,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给,宋芷昔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   她一直走,一直走,终于走到了黑暗的尽头。   原来黑暗的尽头是那一夜呀。   宋芷昔抱着剑倚在一棵粗壮的香樟树上。   她看到了那个曾站在黑夜中不停等待的自己。   “回去吧,有些人是你这辈子都无法等到的。”   她轻轻对那时的自己说。   夜色越来越浓,就像一团化不开的墨。   宋芷昔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何事,即便已重活一次,她仍能回想起那种绝望。   蛙声与蝉鸣粉饰了一个并不美好的夏夜。   深夜十二点,偏僻的老居民宅花坛边,酒气熏天的男子紧紧扼住少女的脖子。   她的脖颈是那样纤细,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气,纵是如此,他仍从地上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往少女白皙的额头上重重一砸。   刺啦——   是衣料被撕开的声音。   少女目光空洞地躺在泥泞的花坛中,鲜血汩汩不断从她光洁的额头上冒出。   她其实很想活下去,哪怕有了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阴影,她仍想活下去。   宋芷昔静静看着这一切,她以为,重新再经历一次,自己一定会忍不住一剑杀了那个男人,可她什么都没做,像个事不关己的冷漠旁观者一样围观完一切。   花坛中的少女仍在抽搐,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她喉咙间溢出:“救……我。”   宋芷昔缓缓闭上眼睛,再次举剑。   她又一次亲手斩杀了一切,亲情,友情,乃至曾经的自己。   唯独还剩爱情。   宋芷昔抱着剑立于虚空。   那个少年再次出现,一袭白衣,干净得就像是一片刚从天而降的新雪。   少年朝她招招手,笑容是一贯的温柔:“阿昔,我们今天去新开的那家店吃甜品吧,你那么喜欢吃甜食……”   余下的话尚未说完,宋芷昔又一剑斩去。   叮——   有什么东西在她耳旁一下裂开了。   她又回到那片黑暗中,眼底一片冰凉。   *   梵音骤然中断。   谢准怔怔望着天空。   本还晴朗的天空突然狂风大作,那些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近百道顶天立地的飓风,一路呼啸而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宋芷昔便在这时候御剑飞出火山口。   甘露蒙蒙细雨般从天而降,她每走一步,足下都会生出一朵碗口大的红莲。   坐在逍遥椅上的谢准险些看呆。   宋芷昔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又好像什么都一样。   唯一的区别,也不过是她额上多出一点殷红,就像一朵尚未绽放的红莲花骨朵。   不论发生了什么变化,宋芷昔终归顺利结丹了。   思及此,谢准不禁莞尔一笑,连那黯淡无神的死鱼眼中都迸发出了别样的光彩。   他嘴唇微张,正欲说话,本还缓缓行来的宋芷昔突然一阵风般地越过他,像他身后冲去。   谢准又是一愣,他尚未来得及搞清状况,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啊~~~”   是个醇厚的男声。   某一瞬间,谢准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至下一句完整的话钻进他耳朵里。   “宋芷昔你个死没良心的!老子千辛万苦才找到你,你就这么对老子!?”   谢准连忙转身,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眉眼张扬的绿衣男子正被比他矮了近两个头宋芷昔掐着脖子狂揍。   那男子修为不俗,明明都已金丹后期,竟会被一个刚结丹的女修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实在是稀奇。   与宋芷昔交过几次手的他,又岂会不知道如今的宋芷昔下手究竟有多重,生怕再这么看下去,那男子就要被宋芷昔给活活揍死。   谢准忙驱使着逍遥椅赶去。   岂知,他刚落地,那前一刻还被宋芷昔揍得半死不活的男子立马就从地上弹了起来,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他甚至都看不清那人何时动的手,那人便已锁住他的喉。   他能感受到男子身上那股子骇人的杀气,危机当头,他几乎就要祭出那柄被温养在丹田中的剑。   宋芷昔及时赶来,在谢准动手前,狠狠踹了那人一脚:“玄青你个智障又吃错了什么药!赶紧给老娘撒手!”   有了宋芷昔这一踹,谢准的呼吸才终于顺了过来。   那个叫玄青的男子仍在死死瞪着他,谢准从来都是个软绵好捏的包子,字典中从来就没有“报仇”这两个字。   他揉了揉自己都快被人掐出紫痕的脖子,赶紧躲到了宋芷昔身后。   玄青身上杀气已被敛去,他伸出食指,颤颤巍巍指向宋芷昔:“你我分离不过五十余载,你就背着我养起了别的男人!你对得起我嘛宋芷昔!”   躲在宋芷昔身后揉脖子的谢准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微妙。   宋芷昔话不多说,对着苦情戏男二附体的玄青就是一拳。   不似先前与玄青打闹时那种收了力的拳,这一拳她使了近七分力。   玄青顿时整个人都被她给揍飞,他一脸痛苦地揉了揉险些被宋芷昔打掉一颗牙的右脸:“没听过打人不打脸?老子这么帅,被打坏了脸还怎么找媳妇!你赔吗!”   宋芷昔一声轻哼:“还是那句老话,三天不打你丫的就敢上房揭瓦。”   宋芷昔也曾想过无数次,她与玄青的重逢会是何种模样,是扑上去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是抹着泪互道这些来所经历的一切?   直至真正见上了面,宋芷昔才知,原来,她与玄青之间什么都不必做。   思及此,宋芷昔忽而又扬唇一笑:“太久没揍你,都快找不到手感了,来~咱们就趁现在一起找找手感。”   玄青一把从地上爬起,嘴角一勾,露出个嚣张至极的笑:“老子现在可是金丹后期,就你这种刚结丹的小渣渣,来一打都不怕!”   各自放完狠话,二人又打成了一团。   从头到尾都在扮演不知名吃瓜群众的谢准简直一脑袋黑人问号。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该不该去劝个架呢?   可是,劝架一定会挨揍的吧?   要不,还是继续默默围观好了。   宋芷昔与玄青的这一架,没有人使用灵力,纯粹是用肉.体在硬碰硬撞。   从前与宋芷昔打闹时玄青还有所顾忌,人族女子的肉体脆得就像那街上叫卖的酥饼,一折就断,还要掉下一地碎渣。   如今的宋芷昔壮得就像一头蛮牛,不对,蛮牛哪儿有她壮,十头蛮牛怕是都抵不住她一拳。   可玄青又岂会这么轻易就认输,他朝宋芷昔挑挑眉:“就这么直接开打也太没意思了,赌一赌吧,我若赢了,你就得赶走那小白脸!” 第49章 〇④⑨:各自成长 原来阿昔已经彻底变……   “……”   也不知这孩子这些年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宋芷昔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别真是个傻子。”   五十多年都未与宋芷昔斗嘴, 一时间还真有些生疏,玄青歪着脑袋想了老半天,才回道:“你才傻子!”   然而, 他并不知,他所不在的日子里, 宋芷昔已彻底变成一个能用拳头解决就绝不瞎比比的行动派。   于是乎,就在玄青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宋芷昔又“砰砰砰”连出三拳。   她拳速如风, 快到只剩一道残影。   玄青压根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就已经被宋芷昔撂倒在地。   他以狗啃屎的姿势茫然地趴在地上, 尤自思考着,宋芷昔何时成了这副德行。   宋芷昔就已踩着他的背,嚣张叉腰:“就问你服不服!”   这么突然的遭宋芷昔偷袭, 玄青怎么可能会服气。   他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与宋芷昔打成一团,仰起头朝宋芷昔翻了个白眼,却并没说话。   倒是躲在宋芷昔身后的谢准探出了半个身子狂点头。   宋芷昔无语地瞥他一眼:“又不是说你, 你这一个劲的点什么头?”   谢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总不能说他一时激动便忘了如今的处境吧。   也不知是看不惯谢准与宋芷昔之间太亲密, 还是终于找回了从前的感觉,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玄青便趁这时爬了起来。   他倒是想通了, 与宋芷昔之间压根不必在意脸面这种问题。   下定决心的玄青刚要学宋芷昔玩偷袭, 宋芷昔便一个眼刀扫去。   手都扬起一半的玄青立马眼观鼻鼻观心, 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见他这副傻样, 宋芷昔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   这突如其来的抽风一笑倒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玄青不由得也弯起了嘴角。   宋芷昔又从储物袋中摸出一罐专治铁打损伤的药膏。   这些年来宋芷昔为了炼体,可没少磕磕碰碰,这药膏是她闲暇时翻医术自制的, 虽比不上人专业医修的特效药,治疗一些外伤的效果也还算不错。   宋芷昔用食指挖出一块乳白的膏体,再以掌心化开,动作轻柔地抹在玄青脸部受伤的地方。   从前与宋芷昔再亲昵都没觉得有什么,如今这般玄青竟有些不好意思了,宋芷昔盯着他泛红的耳根若有所思,颇有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欣慰感。   被宋芷昔这么一盯,玄青愈发觉得脸烧得厉害,他一把夺过宋芷昔手上的药膏,哼哼唧唧道:“就这点小伤口还不配让老子上药。”   宋芷昔从玄青手上拿过药膏收入储物袋,好整以暇地蹲一旁托腮看着继续闹别扭的玄青:“你又不暗恋我,干嘛非弄得跟我有一腿似得?”   玄青直哼哼:“管我呢!”末了,他又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念叨着:“反正你养野男人,老子就是不开心。”   宋芷昔简直想敲开他脑瓜子看看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玩意儿。   想也没想,宋芷昔又狠狠在他脑门上一敲。   额上本就有淤青,再被宋芷昔这么一敲,玄青疼得直咬牙。   这倒教宋芷昔发现一个之前没发现的问题。   大抵是真长大了吧,玄青这货倒是比从前稳重不少,换作从前,哪怕是有一点磕磕碰碰,他都得叫得像杀猪一样。   宋芷昔神色一敛:“以为人人都像你,靠老娘我养啊?”说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师父对我有恩,离开前将他托付给了我,所以,他和你一样,都是我半个儿子。”   野男人谢准听到宋芷昔这话时,险些要被口水给呛到。   玄青的关注点显然与别人不太一样:“他师父是男的是女的?”   宋芷昔简直无语:“再这么下去,我都要以为你爱上我了!”   玄青一脸嫌弃:“你倒想得美。”   直至这里,此事才算翻新篇。   玄青依旧一脸别扭,倒没继续纠结那事,只时不时用眼刀剜谢准一眼。   谢准那叫一个如芒在背,可他偏偏又不好说,毕竟这人一看就与宋芷昔交情颇深。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玄青便来到了宋芷昔与谢准的临时住所。   介于此处妖兽实在太多了,他们二人又无冷霜霜那样强横的实力,便挑了株最粗壮的树,在上面搭了个树屋凑合着住。   风餐露宿近六十年的玄青本还一脸期待,可当他看到那堆险险卡在两根树杈之间的粗糙木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都忍不住在心中吐起了槽,就这德行也好意思称之为树屋?   玄青自认还是挺了解宋芷昔这人,不论身处何处,她都总能过得像度假般悠闲惬意,哪怕尚在逃命,她也从不忘要去享受,芳香馥郁的盆栽鲜花与成套的精致茶具是绝对少不了的,她甚至还随身带着好几张够六人同睡的拔步床,与她在一起,从来都不用担心会过苦日子。   玄青甚至都不敢去想,这些年来,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何以让那样一个讲究到近乎矫情的姑娘变成如今这副糙汉样。   玄青陷入沉思的时候,宋芷昔也在思考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她与谢准临时搭建的书屋勉强只够两人睡……   宋芷昔扫了眼那寒碜到不行的树屋,又暼了眼身高腿长,一看就无法挤进树屋的玄青,很是认真地道:“这里已经没你的位置了,要不,晚上你就变回原形,找个树杈随便蹲蹲?”   “……”   玄青简直无话可说。   哪有这样的,简直是有了二胎就忘了长子!   话一出口,连宋芷昔自己都觉有些不妥,她扬声长叹:“行吧,晚点找谢准帮你搭个,反正那货除了修炼做什么都来劲。”   玄青这才神色一缓。   宋芷昔与玄青纠结住房问题的空当,谢准已端出他煲了整整十二个时辰的山珍海味汤。   他与阮软明显是两个来自不同地域的大厨。   阮软做的菜偏香辣,类似湘菜,谢准则喜欢煲些汤汤水水,口味清淡,主要突出一个鲜字,就像粤菜那样。   香味融入风中,丝丝缕缕飘入宋芷昔鼻腔。   宋芷昔不禁眸光一动,拽着玄青一同跳下这株近百米高的参天巨树。   树下,谢准已摆好桌,只待宋芷昔二人来吃。   宋芷昔拿出她专用的大海碗,开始盛汤,待她盛完,那脸盆大一锅的汤就只剩下一半。   玄青却依旧不为所动,直至谢准笑着将盛满汤的碗送到玄青眼前。   玄青才满脸嫌弃地瞥了一眼,这一眼,却见汤色澄清,海参瑶柱及各类野生菌菇满满当当铺了一碗。   玄青本不欲伸手去接,可那香味就像长了钩子似得不停往他鼻子里钻。   纵如此,玄青仍面露不屑,他倒是接过了碗,却抱着誓要吐槽的决心低头喝了一小口。   一口入喉,玄青不由得一愣。   他整个人仿佛都要飘了起来,这等鲜美,用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   他明明下了决心要吐槽来着,他装矜持本就已经装得够苦,眼看宋芷昔抱着那缸一样的大海碗吨吨吨地喝了起来,玄青再也无法淡定,他三两口解决一碗,都不带嚼的,又匆匆给自己盛满,继续一饮而尽。   好端端一顿午膳,愣是被他们二人给整成了大胃王决赛。   谢准简直目瞪口呆,呆了片刻,连忙起身去给他们二人添新菜。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才停下来,待到再也塞不进一粒米时,宋芷昔才挺着个滚圆的肚皮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人家是温饱思淫.欲,她是温饱伤春悲秋。   没头没脑的突然来了句:“如今才过五十五年呀,还剩一百四十五年又该怎么熬呢?”   正在刨木板的谢准抽空回了句:“若能结婴,倒不用待那么久。”   这话说得……   宋芷昔都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我这种辣鸡四灵根能做到吗?”   谢准沉默了。   宋芷昔还没想不通到拿自己去与天生剑骨比,于是,又撇头看了眼玄青。   不过五十五年,玄青就已金丹后期,这速度倒是一点都不比谢准差。   宋芷昔发自内心地称赞道:“你进步挺大。”   宋芷昔并不知,最适合在恶鬼修罗镜内修炼的便是玄青这类妖修。   此处妖兽多不胜数,只要你舍得下功夫去杀,妖兽内丹便能多   到拿来当糖豆吃,这般补下去,是头猪都该进阶了,更何况玄青这等天资中上气运逆天的妖修。   说到这里,宋芷昔又抽风似的,“嗖”一下站起。   玄青不解地暼她一眼,她匆匆忙忙踏上飞剑:“和你们聊得都快忘记修炼了。”   宋芷昔的背影一下飞远,玄青侧目望向谢准:“她什么时候变这么勤奋了?”   谢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练功从来都是不要命的哇,还有不勤奋的时候嘛?”   玄青并未接话,紧紧抿着唇,望向宋芷昔离开的方向。   原来,他不在的日子里,阿昔已彻底变了个模样。   她终于接受现实,开始努力成长。   明明该替她开心,可不知为何,玄青总觉心口隐隐泛着痛。 第50章 〇⑤〇:诡异红莲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午后阳光微醺, 晒得宋芷昔整个人都昏昏沉沉,那张过于白皙的面庞也终于染上了一丝红晕。   此时正值恶鬼修罗镜中的春季,放眼望去繁花似锦, 连几乎被宋芷昔练功时给折腾秃的那块草地都开出一片姹紫嫣红。   今日,宋芷昔并未像从前那般绑着沉水石来炼体, 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开满野花的草地上,开始研究起那朵猝不及防进入她身体的红莲。   那时,她不过伸手触碰了一下, 红莲便倏地钻入了她眉心,她丹田之中便多了颗小拇指盖大小的绿色种子, 至于额间那点殷红的印记,已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久没照过镜子的宋芷昔自还不曾发觉,她身上莫名其妙多了个标记。   不论宋芷昔如何去试探, 那颗种子都自岑然不动,像被人淋了铁水似得。   本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宋芷昔全身心投入, 让自己沉入识海中,面对面与那颗种子对峙。   危险便在此时逼近。   百米开外, 一株三人合抱的巨树上缓缓滑下一条通体漆黑的蛇,那蛇腰身足有水桶粗细, 身长也有近二十米, 一张嘴便足矣将宋芷昔给整吞下去。   明明是五阶妖兽, 它身上却无一丝中高阶妖兽的威压, 它就这么一点一点地靠近宋芷昔,无声无息。   宋芷昔的意识是被一股熏得人脑壳痛的腥臭味给拉回的。   只听嘶嘶一声响,血盆大口近在咫尺,宋芷昔甚至都能看到它獠牙与獠牙之间被拉扯成丝的毒液。   瞳孔骤然一缩, 宋芷昔下意识后退一大步。   这种时候,拔剑必然已经来不及了,毕竟它隔得太近,逼仄的空间与过近的距离剑都派不上用场,它更适合那种大开大合的战斗方式,用拳头更是无异于直接往它嘴里塞肉。   宋芷昔身后本就有一排灌木挡着,不过一步以后,她便已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那条蛇的嗓子眼在自己眼前被无限放大。   千钧一发之际,宋芷昔身上徒然迸发出一道诡谲红光。   她额上那朵小花苞也蓦地绽开,一条碧绿藤蔓闪电般自她掌心钻出。   藤蔓钻出的那一霎,蛇也同时发出攻击。   嘶~   两道劲风一同袭来。   在即将与蛇撞上之际,藤条身上突然生出无数根足有匕首长的尖刺,两力相撞,就这么猛地扎入那蛇坚硬的黑鳞中。   “噗嗤!”   “噗嗤!”   ……   一连十道令人觉肉痛的沉闷声音响起。   藤蔓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般,疯狂缠绕在那蛇身上。   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般,那条大蛇在不断嘶吼抽搐,它不停地翻滚着庞大的身躯,扬起尘烟无数,险些迷了宋芷昔的眼。   宋芷昔的心态与情绪因那条藤蔓的出现而发生巨大改变,一股嗜血的杀戮之气徒然从她胸腔荡出,她舔了舔嘴唇,眯着眼望向那条痛不欲生的蛇。   凄厉的嘶鸣不停在宋芷昔耳畔缭绕,她能感受到掌心那根藤蔓正在疯狂胀.大,不过须臾,那条水桶粗的黑蛇就只剩一张漆黑蛇皮,血肉与骨均不知所踪。   宋芷昔的心跳仿佛突然漏了一拍,这种东西未免太邪性。   她神色复杂地盯着仍在自己左手掌心扭动的绿色藤蔓。   你究竟是什么?   吸食了这么多血肉,那条藤蔓一副十分满足的模样,扭动的幅度渐渐缓了下来,可它身上那些每根足有匕首长的尖刺仍在持续生长,有些甚至已经长到半米长,并且在尖刺的顶端结出了一朵朵拳头大的娇艳花苞。   宋芷昔并不知,那些花苞与她额间的印记一模一样。   那藤蔓一连结出五朵花苞后便停止生长,化作一道红光直射入宋芷昔眉心。   此时此刻的宋芷昔且呆且懵逼。   缓过神之余,甚至还有一丢丢后怕。   在没摸清这究竟是个啥玩意儿之前,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思及此,她又往树林深处走去。   她继续想了解这颗绿色种子,似乎只有故意给自己制造危险这一途径。   越往树林深处走,妖兽等级就越高,不多时,宋芷昔又遇到了一头六阶妖兽。   这妖兽具体叫什么,宋芷昔也不知道。   宋芷昔只知,它看起来皮粗肉糙,修为还比自己高,总得来说,以她金丹初期的修为,贸然对上约等于元婴期的六阶妖兽唯有死路一条。   想也没想,宋芷昔拔腿就跑。   也不知是宋芷昔侵入了它领地,还是它今日闲的慌想吃个人打打牙祭,它愣是追在宋芷昔身后跑了五里地,再往前又是那片危机四伏的海。   宋芷昔不敢涉险,同时也不愿就这么灰溜溜地跑回去,索性祭出逍遥椅,直直从那妖兽头顶飞过。   就在宋芷昔爬上逍遥椅之际,她额间那点红印突然一烫,碧绿的藤蔓就这么从她左手掌心钻出。   那藤蔓蛇一般交缠扭动着,生在最前端一根尖刺上的花苞“噗”地一声绽开。   那些殷红似血的花瓣每一片都有近半米长,层层叠叠铺展开,绽出莲的形状。   然而,让宋芷昔觉头皮发麻的是,那朵血莲正中间的位置并没有花蕊,而是密密匝匝长了好几圈牙,就像鲨鱼的口腔一样。   宋芷昔尤自陷入在恐慌之中,那朵血莲竟扯长了茎杆,豹一般冲向那头六阶妖兽   “咔擦!”   是颈骨断裂的声音。   温热的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嗅到鲜血气息的藤蔓开始疯狂抽动,其余四朵花也纷纷绽放,它们抽长了已然化作花梗的尖刺,如饿狼般冲向仍在喷血的妖兽。   让人头皮发麻的撕咬声此起彼伏响起。   宋芷昔被这血腥的一幕所吓到,她甚至都想拔剑直接砍断那藤蔓与自己左手相结连之处。   宋芷昔却没这个机会,不消片刻,一头足有两米高的妖兽又被啃的连渣都不剩,餍足的藤蔓再次钻回宋芷昔掌心。   宋芷昔几乎就要被吓得叫出声,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宋芷昔甚至都在怀疑,有朝一日这玩意儿会不会把她也给一并吞噬掉。   宋芷昔就这么忧心忡忡地抱膝坐在逍遥椅上。   平静的海面上突然打来一个浪,陷入沉思中的宋芷昔眼皮一跳,她下意识垂眸望去,却见海滩上赫然躺了个面容秀美的小姑娘。   *   宋芷昔托腮看着双目紧闭的少女,小声嘟嚷着:“她都躺了大半个月,该醒了吧?”   谢准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你那时候可整整躺了半年呢。”   宋芷昔不由得哼哼:“我们之间有可比性吗?那时候我可是浑身骨头断得一根不剩,脑袋都差点要被撞碎了,养伤的过程就相当于是在重组我这个人,她伤得最重的地方也就是胳膊,就这样还大半个月都不醒,不该觉得奇怪吗?说不定她身上还有我们所看不到的内伤。”   说着,宋芷昔不由得一晃头,又自言自语般的念叨了句:“啧,内伤可比外伤麻烦多了。”   谢准垂眸不语,像是在思考这种情况的可能性。   如今他们几个看似安全,实则依旧处处是危机,若能再多个实力不弱的小伙伴,于他们而言自然是好事,这也正是宋芷昔想都不想,便将她带回来的原因之一。   宋芷昔话音才落,玄青便绕过谢准,走至宋芷昔面前:“你说什么?浑身骨头都断了?脑袋也差点碎了?”   宋芷昔轻描淡写道:“差不多吧。”   实际情况可比宋芷昔描述的更惨烈,那种情况下,她能活下来都堪称是个奇迹。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的战况究竟有多惨烈,可那一切既已成为过去,便也没必要时时刻刻挂在嘴上。   玄青神色复杂地望着宋芷昔。   实在受不了他这眼神的宋芷昔只觉浑身发毛,不由嫌弃道:“你这眼神恶心死了,过去终究已成为过去,我现在还依旧活蹦乱跳就够了。”   玄青并未接话,他其实也不是个喜欢动不动煽情的妖,比起说那些腻歪话,他更愿意和宋芷昔再打上一架。   于是,神色不大自然的他很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脑门上那一坨红又是怎么一回事?妖兽的血溅上去了?还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宋芷昔这才掏出被搁置已久的镜子照了照。   然后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玄青见她面色不对,忙道:“你这什么鬼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爹呢?”   最后一个字刚从他喉间溢出,一直保持沉默的谢准突然兴奋道:“醒了!醒了!她醒了!”   宋芷昔与玄青纷纷侧目,只见躺在木板上的少女微微皱了皱眉头,用沙哑且十分具有磁性的声音道:“这是哪里?”   宋芷昔等人皆一愣,这声音……   是个男的?   见无人做答,那人又问:“是你们救了我吗?”   宋芷昔第一个凑过去:“对对对,是我们救了你,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进恶鬼修罗镜?”   宋芷昔话音才落,那人眸光徒然一亮:“你是那个狡猾的漂亮姐姐!”   漂亮是没错了,可狡猾的漂亮姐姐又是个什么鬼?   就不能换个好点的形容词吗?譬如说机智,除了漂亮,她就喜欢被人夸机智。   宋芷昔一脸郁闷:“这话说得……你未必跟我很熟?”   那人点头如捣蒜,越说越兴奋:“漂亮姐姐,你还记得那年断崖深渊里的小白吗?”   这句式虽然莫名让宋芷昔联想到了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倒也一下就让她回想起了那只白白胖胖的“蚕宝宝”。   宋芷昔盯着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除了一双大得不寻常的卡姿兰大眼睛,宋芷昔愣是看不出半点他与肥硕大肉虫的相似之处。   小白却兴奋到根本就停不下来,小嘴叭叭叭一个劲儿的说:“唉,我和你们一样,都是被贺兰雪那个疯女人给丢进来的,你不知道那女人有多绝,老大本都已收回恶鬼修罗镜了,她还能弄走,非说我千方百计变成这个样子就是为了勾引老大,我堂堂七尺男儿,我勾引她都不可能会勾引老大啊!”   魂已经飘回去的宋芷昔只觉无语,贺兰雪这女的别是真有毒,可她还有个始终弄不明白的地方。   贺兰雪既是想要他们的命,以她元婴后期大圆满的修为何必这般折腾。   小白也算是与她有过深入接触。   初见时,他只觉这狐族帝姬美好到像是一个虚幻的梦,不懂自家老大为何对她避如蛇蝎,再接触,可谓是一次更比一次三观炸裂,最后总结,这姑娘约莫一直都活在自己梦里。   小白想了好一会儿,才接上宋芷昔的话:“她大概是为了凸显自己的仁慈罢,毕竟她活了千余年,手上可是从未沾染过一滴鲜血。”   宋芷昔简直叹为观止,这是装白莲装到连自己都骗啊,她突然就回想起了自己前世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精分同学,简直是朵世间罕见的奇葩,典型表演型人格,甚至还弄了n个微博,发展n种不同人格。   其中一个小号各种伤春悲秋,现实生活中明明是她做了奇葩事,小号上总能用矫情文字想尽办法洗白自己,再各种不经意透露那个小号就是她自己,光看小号,还真能让人误以为她是苦情戏里的女主,每天总有这样或那样的人来为难她,她则像多被风雨摧残却坚韧不拔的小白花。   宋芷昔又不禁喃喃:“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的谢准突然道:“当之无愧的九州第一美人。”   宋芷昔、玄青、小白:???   在座的各位简直三脸懵逼。   仿佛被猪油给蒙了心的谢准却摇头缓缓道:“她曾六嫁,每一嫁都让九州变了一翻天……”   正如谢准所说,贺兰雪看起来虽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可她的确是当之无愧的九州第一美人。   贺兰雪并非纯血妖族,而是曾经的正道魁首贺兰诀与妖族大将暮雪之女,她是九州界第一个得以见光的人妖混血,她的出生甚至中止了人妖两族近千年的混战,光凭这一点,就已拉开她与普通美人的距离。   她就像是一幅名画,争夺她的人从来都不在意她曾经何人之手,甚至还能无形提高她的身价。   谢准看来,这样的女人无疑是可怜又可悲的。   听完半晌不做声的宋芷昔连忙起身摸了摸他额头:“你没病吧?”   不是宋芷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她的直觉就这么告诉她,贺兰雪那个奇葩女人脸皮厚着呢,被人收藏什么的,根本就是在她脸上贴金。   也就谢准这种圣父附体的男人会觉得她可怜。   毕竟,有些女人从来都不知自尊为何物,只会为攀附上有权势的男人而沾沾自喜。   谢准无奈摇头。   宋芷昔一拍脑门:“我懂了!就说你师父这么厉害怎可能被你拖下水嘛,搞半天你是她的迷弟呀。”   虽听不懂迷弟是什么意思,师父被他拖下水这话倒没错。   好不容易说会儿话的谢准又默默闭上了嘴,缩在一旁黯然神伤。   宋芷昔三人则聊得热火朝天,聊来聊去都离不开三个字,贺兰雪。   他们三人甚至都已开始做计划,出去后该如何吊打贺兰雪。   虽然一切都是空话,但也不妨碍他们聊得开心。   谢准垂眸静静听着。   世上从来就没有感同身受,他也从不奢求旁人能够理解自己,有些事,自己觉得值得便够了。 第51章 〇⑤①:他们的默契 玄青看了只想打人……   近些天来, 谢准也不知究竟受了什么刺激,一直懒到天怒人怨的他突然勤奋起来。   每日天还未亮便跑了出去练剑,直至宋芷昔等人全都躺下休息, 才伴着晚风一同归来。   以至于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里,宋芷昔甚至都没再见过谢准这个人。   时光荏苒, 光阴就这么在汗水挥洒间流逝。   转眼已过七十年。   这还是宋芷昔近七十年间第九次见到谢准。   说来也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大家都同睡一间屋檐下,整整七十年, 他们却统共就见了九次面,若不是谢准有意在躲避什么, 宋芷昔还真猜不透其中缘由。   宋芷昔从来都不是好事之人,谢准既不愿透露,她也懒得去打探, 左右冷霜霜不过是托她照顾谢准一二,如今谢准既已结了婴,要冲出这恶鬼修罗镜, 宋芷昔自再也管不着他。   是了。   不过短短七十载,谢准就已成果结婴。   宋芷昔从前便知, 他这人看似呆呆傻傻,实则是个天赋异禀的奇才, 可不论如何安慰自己, 宋芷昔都忍不住心中泛酸。   天资这玩意儿还真是一道她永远都迈不过的鸿沟。   人比人, 还真能气死个人。   神思恍惚间, 一道惊雷轰炸而下,吓得心不在焉的宋芷昔一激灵。   谢准正被笼在一片金光中。   他抿了抿唇,酝酿大半天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道了句:“诸位保重。”   眼看他整个人就要消失在金光中, 宋芷昔耳畔又传来一句:“这些年来多谢了。”   语罢,原本风云诡谲的天瞬间恢复平静。   明明又是一场离别,宋芷昔心中却不曾惊起一丝波澜。   仿佛离开的那人是与她无任何瓜葛的路人甲。   这种事,连她自己都不知究竟是好是坏,修为越高,她在乎的便越少。   她睫毛微颤,将目光投至玄青身上,满脸鄙夷地戳着他肩:“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明明你还是我们几个里修为最高的那个,现在都被人家甩哪儿去了!”   她这纯粹是没事找事做。   说白了就酸。   玄青看破不说破,白眼都快翻破天际,他也不接宋芷昔的话茬,只侧身拍了拍小白的肩,问了个与此事毫不相关的问题:“为何谢准结婴时只砸下了两道天雷?”   玄青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宋芷昔。   方才她光顾着酸了,都不曾发觉此事。   即便是宋芷昔这修仙小白都知道,结婴时会降下三道天雷。   当初冷霜霜结婴破镜时也只有两道天雷,宋芷昔便心中存疑,只是那时候事多,她也分不出这么多心思去纠结,天雷怎么就凭空少了一道。   而今被玄青这么一问,她才再次上心,便也跟着附和了句:“我记得冷霜霜当初结婴时也只有两道天雷。”   问别的,小白还真是妖如其名,这问题,显然是他懂的。   好不容易遇上个自己懂的事,小白自是要给这二人好好解释一番。   冷霜霜的雷劫并没因为他们身在恶鬼修罗镜而凭空少了一道,最后一道天雷,要等飞出这恶鬼修罗镜后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才会砸下来。   身陷恶鬼修罗镜的宋芷昔看不到,彼时身处镜外的小白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道天雷的威力,可比谢准方才渡劫的那两道强多了,冷霜霜与沧渊对峙时,那道威猛无匹的天雷可险些炸平了大紫明宫。   贺兰雪便也是趁这空当才将恶鬼修罗镜给顺走了,才有了接下来的故事。   宋芷昔听得两眼亮晶晶,一双形如桃瓣的眼儿忽闪忽闪,也不知在想什么。   只消一眼,玄青就知,宋芷昔这货绝对又在酝酿什么坏主意。   他按捺不住地凑了过去,尚未开口询问,宋芷昔就已经转身离开。   所去方向恰是那间专属她的练功房。   几十年不见,他们之间的默契仍在,却也多出少许不愿与对方透露的秘密。   玄青止步,亦转身走向属于自己的猎场。   弹指间又过三十年。   是日。   嗓子眼里仿佛卡了一吨柠檬的宋芷昔与玄青排排站,正挥着手与成功结婴的小白说拜拜。   这次宋芷昔是真酸到冒泡。   待小白彻底消失在眼前,宋芷昔才没好气地与玄青道:“你怎么跟个钉子户似的赖在了这里!”   按理来说,他该在谢准之前出去才对。   瞧瞧,什么叫做恶意挑衅?   玄青早已不是当年那只傻不拉几的愣头小乌鸦,他才懒得去与宋芷昔这种没脸没皮的无耻女人去争执。   可此时若什么都不说,指不定又得被这女人给念叨。   玄青听罢,不由得哼哼:“老子现在厉害的很,在这恶鬼修罗镜中都能横着走了,出去可没这待遇,傻子才急哄哄的想着要出去。”   这话听着可没半点说服力。   话一出口,连玄青自己都觉说得没半点水准,活似出自某个傻缺之口。   然而玄青才不会将自己与傻缺对号入座,又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解释的他索性昂着头一声冷哼。   好了,这么一哼,还真像是脑子不大好使的亚子。   宋芷昔不知又脑补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捂着肚子一阵狂笑。   玄青看了只想打人。   待到笑够了,宋芷昔才终于拿正眼去瞧玄青,嘴角却绽出了个不怀好意的笑:“你确定就只是为了在这里横行霸道,而不是特意留在这里为了好好孝顺老娘我?”   这话说得可真是占尽了玄青的便宜。   玄青这暴脾气直接一脚踹过去。   “啊呸!你个死不要脸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占老子便宜!”   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脚的宋芷昔连忙侧身躲开,还顺着这股势一连弹开四五米,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又插着腰一阵大笑。   自打她结丹以来,她这笑声也是愈发的魔性了,加以改良,甚至都能练成一门必杀绝技。   实在受不了她这笑声的玄青一个饿虎扑食,直想捂住她的嘴。   新一轮的博弈即将拉开序幕,二人一来一回地斗了上百回合,直到耗尽体力累得一同瘫在了地上。   宋芷昔才恢复正经。   她目光掠过漂浮在蔚蓝天际的白云,定定望着玄青的眼睛:“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也不知是不是打架打傻了,某一瞬间,玄青甚至从这句话中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柔。   有着一瞬间的懵怔,少顷,玄青才抬了抬下巴,示意宋芷昔接着往下问。   宋芷昔接下来的话还真一下就把玄青给问傻了。   “你那时候是不是把内丹吐出来给我温养身体了?”   “那时候是什么时候?”玄青下意识开口反问了句,话一出口,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所指,大抵是与那邪修卫漓的搏命一战叭。   也就那时候,玄青才真正意识到,他有多渴望变强。   宋芷昔唇瓣微张,想要说的话尚在喉咙间打转,玄青便一脸不自然地道:“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玄青这演技都不足矣用拙劣来形容。   宋芷昔也懒得揭穿他,只给他送去一个“我就静静看你装逼”的眼神。   有些事不必说出口,她心中有数便足矣。 第52章 〇⑤②:他是她的(修bug) 任何人……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充实且平淡。   可谢准与小白都走了, 吃饭就成了问题。   虽然宋芷昔与玄青二人都早已辟谷,然他们这一路走来,先是被阮软养刁了嘴, 又被谢准和小白喂惯了,一时间还真戒不掉吃零嘴的坏习惯。   于是, 便总能在恶鬼修罗镜中看到这样一幕。   火舌舔舐在灵兽肉被烤得焦黄酥脆的表皮上,宋芷昔用匕首割下一小块肉,再以不容置疑的眼神盯着玄青, 示意他赶紧吞下这块肉。   这些天来,也不知宋芷昔究竟抽得哪门子的风, 明明毫无烹饪天赋,却非要亲自动手烤肉。   前几次,她烤出来的肉先别提能不能下嘴, 哪怕多看几眼,都觉是对眼睛的亵渎,往后几次, 肉烤得倒是能看了,那味道……却是一言难尽。   迫于宋芷昔的淫.威, 玄青颤颤巍巍叼走了匕首尖尖上那块肉。   那肉甫一入口,玄青便“呸”地一声将其给吐了出来, 那双斜飞入鬓的浓眉更是拧成了一团麻花。   “啊呸呸!宋芷昔, 你别是打死了卖盐的吧!”   一听这话, 宋芷昔可不乐意了。   明明她今天放盐放得还挺含蓄的, 打死了卖盐的,这又什么鬼形容。   不信这个邪的宋芷昔又重新割下一块肉往自己嘴里送。   舌尖尚未触及那肥得流油的肉,便有一股子浓郁脂香扑鼻而来。   宋芷昔脑子里那根紧绷着的弦也不由得被放松,当她就要指着玄青鼻子破口大骂时, 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苦味直冲脑仁,就像是吃了一大口掺了苦瓜汁的芥末,这酸爽,谁吃谁知道。   宋芷昔毫不意外的也跟着吐了。   玄青白眼简直要翻破天际,他一脚踹翻仍架在火上炙烤的妖兽肉,骂骂咧咧道:“求求你做个人,以后可别再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了。”   宋芷昔点头如捣蒜,终于认清,自己毫无烹饪天赋这一事实。   饭是做不下去了,可这零嘴还是得接着吃呀。   玄青只得硬着头皮上。   于是,往后的日子里,便只见玄青天天面色阴沉地追在妖兽屁股后面跑。   一个控火术丢过去,就只听宋芷昔扯着嗓子喊:“悠着点!别烧焦了!烧焦了就没法吃了!”   听闻这话,本还奄奄一息的妖兽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拔足狂奔。   ……   时光在日复一日的追赶与炙烤中飞快流逝。   本该十分难熬的这四十五年伴着孜然的辛香,竟也变得惬意轻松起来。   这四十五年里,宋芷昔仍未弄清楚那根嗜血藤蔓为何物,可这并不妨碍她成功将其炼化成了自己的本命法器,取名,藤杀。   一直拼命修炼、耗尽所有中品灵石的宋芷昔至今都未能突破金丹,一直努力压制着体内妖力的玄青也即将迎来他的雷劫。   天雷却不曾如期而至。   从来都是一袭黑衣的玄青此时浑身裹满碧绿藤蔓,宛如野人般与红衣似火的宋芷昔一同奋力往前方那个巨大的旋涡中跳。   没有人察觉到偌大的大紫明宫中凭空多出了一人一妖。   他们出去的悄无声息。   恶鬼修罗镜中沧海桑田已过整整两百年,镜外世界却只过区区半载。   宋芷昔深深吸了一口与恶鬼修罗镜中截然不同的空气。   尽管冷霜霜出镜时曾毁过一次大紫明宫,可沧渊是何等的能耐,不过数日,便将此处恢复如初,故而宋芷昔与玄青再次踏入大紫明宫时,并未感觉到有任何不妥。   时间可一刻都耽搁不得,平复好心情的宋芷昔与玄青对视一眼,直奔向贺兰雪所居的幽兰殿。   宋芷昔是个路痴,玄青记路的本事可好得很。   即便过了这么久,他都仍还记得,整个大紫明宫中,最香的那处便是贺兰雪的居所。   那香并不惹人嫌,连玄青这种直男闻了都险些沉迷其中,很难想象,同样身为男人的沧渊究竟是如何抵挡。   又过约半炷香的工夫,宋芷昔与玄青才终于摸到了贺兰雪的香闺。   此时,幽兰殿中水汽氤氲。   因被掺入大量牛乳而呈现出淡淡白色的香汤顺着贺兰雪肩头慢慢滑落。   宋芷昔眼前白花花一大片,贺兰雪裸.露在外的肌肤竟比那淡薄的牛乳香汤还要白上几分。   九州第一美人倒也实至名归。   思及此,宋芷昔握剑的手不禁紧了紧,连忙拉回飘飞的思绪。   贺兰雪非但不怕,反倒朝宋芷昔挑了挑眉,直接无视那把已然架在自己纤细脖颈上的剑。   她美目流转,仔仔细细将宋芷昔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半年不见,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倒是出落的愈发好看了。   从前的她美则美矣,却缺了一股子大美人所特有的气韵,现在的她一袭红衣,就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贺兰雪眼前,就宛如一柄破空而来,生生扎入人眼球的利刃。   嚣张、凌厉、肆意。   这样的美人,连多看一眼,都觉眼睛被灼得肿痛生疼。   连素来自诩貌美的贺兰雪在见到宋芷昔的那一刹都不禁晃了晃神。   可她这样的人呀,又岂能容忍世间还有比自己更耀眼的女子,即便不是为了沧渊,她都绝无可能让宋芷昔继续存活于世。   她形状美好如同花瓣的唇微微勾起,薄凉一笑:“区区金丹后期,也敢跑我面前送死?”   宋芷昔嘴角微翘,同样回以一笑,言语间颇有些吊儿郎当:“话可别说这么早,谁死还不一定呢。”   尾音才落,那个仍凝在她脸上的笑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贺兰雪不由得心中一悸。   可宋芷昔不过区区金丹修士,她贺兰雪好歹也是半只脚踏进出窍期的大妖,再不堪,也不至于折在宋芷昔手上。   思及此,贺兰雪眼中又满是不屑。   然而,出乎贺兰雪意料的是。   宋芷昔放完狠话,竟二话不说就收起了剑,还拔腿就跑?   对此,贺兰雪简直一脸懵逼。   脑子本来就算不上很好使的贺兰雪登时就愣住了。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却依旧大脑空空,只想着要捉住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修。   贺兰雪一把披上放在置物架上的衣裳,堪堪遮住身子便紧紧咬在宋芷昔身后。   她可不能让宋芷昔瞎蹦跶,沧渊本就待这小贱人有些许特别,不论如何,她都要赶在沧渊发现这小贱人前,将其抹杀。   贺兰雪越想眼神越幽暗,恨不得现在就将那宋芷昔挫骨扬灰。   她眼中的恨意太过炙热,仿佛能够灼烧一切,一下子蒙蔽了那颗本就称不上玲珑剔透的心。   才披上衣裳,准备一招击杀宋芷昔,她便后知后觉地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一道道携着万钧之势的天雷呼啸而来……   轰……   轰隆隆~   这恰是玄青结婴时该扛下的那天雷。   而今,这三道天雷却一股脑地全砸在了贺兰雪身上。   此时的她哪儿还有半分九州第一美人的影子,脸上焦黑一片不说,满头青丝更是如同黑色泡面般卷曲着。   说不出的喜感。   结婴天雷于元婴大圆满的贺兰雪而言不足以致命,可并不代表,她就能轻松应对。   更何况,这还是只是个开胃的前菜,大招还在后头。   被天雷劈了个外焦里嫩的贺兰雪怒不可遏。   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半分九州第一美人的风姿,她面容扭曲双目赤红,犹如索命的恶鬼。   然而,不曾真正沾过鲜血的草包美人速度又怎敌得过尸骨堆里爬出来的宋芷昔。   宋芷昔的速度是真快呀。   不过须臾,面目扭曲的贺兰雪便捂着腹倒在了地上。   诡异的藤蔓浪潮般自宋芷昔身上翻涌开,似嗅着鲜血而觉醒的兽,又似在狂欢。   余光里,贺兰雪甚至能看到宋芷昔在把玩自己那血淋淋的内丹。   “来~恭喜你,又获一枚高阶妖丹。”   是宋芷昔那漫不经心的声音。   玄青惊魂不定地接过了内丹,隔了半晌,才嚷嚷道:“宋芷昔!老子快被你给吓死了知不知道!”   语毕,他一把扛起宋芷昔风驰电掣地逃出了这大紫明宫。   开玩笑,这可是贺兰雪!   一个作天作地都仍然被妖皇沧渊捧在心尖尖上的女人!   不逃还坐这等死不成!   说起来,玄青也是从未想过宋芷昔竟这般大胆。   在恶鬼修罗镜的最后一年,宋芷昔突然问了玄青这么个问题:“玄青,你敢不敢陪我去杀个人?”   玄青一脸懵逼:“谁?”   宋芷昔挑了挑眉,用开玩笑般的语气道出三个字。   “贺兰雪。”   玄青听罢,猛拍大腿:“老子早就想弄死那神叨叨的臭娘们了!”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宋芷昔食指轻轻一划,藤杀便如蛇一般缠上玄青身。   “我突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藤杀似乎能避雷呢,西边那块地恰好在打雷,要不你现在就去体验体验?”   ……   接下来的那一年里,玄青愣是被宋芷昔逼着天天去找雷劈。   结果毫无例外,哪怕玄青就怼在那雷云里,将要落下的雷都会拐个弯。   至于那弯究竟是往哪里拐,他们训练了整整一年都未能得出个准确的结论。   但也能大致总结出,甭管雷究竟是往左还是往右拐,都会与玄青隔出十米以上的距离就是。   那时候,玄青以为宋芷昔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想借用他的雷劫劈了贺兰雪的寝宫,又岂知,她胆子这么肥,一开始就是奔着人贺兰雪的命去的。   玄青也没料到,贺兰雪怎么就这么命背,还真一下就被那天雷给劈了个正着,宋芷昔便趁其重伤,用另外半截藤一举掏走了她内丹。   直到现在,贺兰雪都一脸不敢置信。   她始终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输给了区区一个金丹。   天雷的威力着实算不上小。   虽然比不上冷霜霜当年那直接移平大紫明宫的惊天骇雷,却也生生毁掉了上百座宫殿。   贺兰雪就这么静静躺在一片焦土之上。   外面的世界闹哄哄一片。   最先赶来的仍是她的侍女。   她气若游丝地问着那啜泣不止的侍女:“他还是不肯来么?”   可这一次,她是真的要死了呀。   她甚至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侍女无能为力。   这些年来,贺兰雪要死要活的闹过太多次,一次比一次仗势大,这次妖皇怎么都不肯信,甚至连那道看上去就很不寻常的天雷,都被猜测是贺兰雪的故意而为之。   贺兰雪的意识开始涣散。   她脑海中走马灯般地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   她母亲曾是威风凛凛的妖族将军,乃妖皇手下第一猛将,却爱上了彼时的正道魁首,也就是她的生生父亲贺兰决。   妖族女将暮雪不顾一切地嫁给了正道魁首,最后却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这段孽缘。   她的父亲从未爱过母亲,甚至视其为一生的污点。   她这孽种的处境可想而知。   在遇见沧渊之前,她的人生是不见一丝光亮的黑。   或许又因她从暗处来,才会不顾一切地想抓住这丝光。   他是她的。   任何人都不得染指!   ※   雪姬殇。   这是沧渊回到大紫明宫时,听到的第一个消息。   他愣了足足半刻钟,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葬了吧。”语气稍顿:“以妖族帝姬之名。”   那传话的妖侍似有些犹豫:“可……她是狐族帝姬。”   沧渊仰头闭目,缓缓吁出一口气:“她亦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 第53章 〇⑤③:再遇故人 要不,从明天开始,……   玄青拽着宋芷昔一路东奔。   至于为什么往东, 你问玄青,他也不知道,总之, 埋头跑就对了。   两人跑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确认沧渊是真不会追上来, 方才停下脚步。   此时,正值深夜。   巍峨的城门下依旧人头躜动。   看着城门上龙飞凤舞的繆城二字,恍若隔世。   兜兜转转, 她又回到了雍州地界。   思及此,宋芷昔不禁抿了抿唇。   神思恍惚间, 一个兴奋的声音猛地穿入宋芷昔耳中。   “宋师姐!”   本还昂首前进的宋芷昔下意识回去望去。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黄衫少女正满脸亢奋地朝她招手。   修士的记性向来都很好,宋芷昔却一时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儿见过这个少女。   直到一堵人墙气喘吁吁地扒开人群、朝她走来。   犹如实质的音波如钟鸣般撞击在宋芷昔鼓膜上:“宋师姐!!!”   地面都仿佛随着那人狂奔而来的步伐而开始震动。   狂野的身姿、风.骚的豹纹,除了熊抱豹, 还能是谁。   “熊宝宝!”万万没想到,还能再见故人的宋芷昔也跟着喊出了声,整个就一大型认亲现场。   熊抱豹却一脸无奈:“不是宝宝, 是抱豹。”   宋芷昔不甚在意地挥挥手:“一个意思,一个意思。”   几句奇奇怪怪的寒暄后, 一行人落座于繆城最大的酒楼雅间内。   “我们先不管何为大道,这玩意儿着实复杂又深奥, 有时间思考这个, 倒不如先去想些更实际的东西, 譬如说, 如何才能活到最后,毕竟唯有好好活着,才能有机会悟出属于自己的道……”   黄衫少女模仿宋芷昔的神情,绘声绘色说出这段曾出自宋芷昔口中的话。   宋芷昔打死都没想到, 她随口胡诌的几句话竟能改变某些人的一生。   那日云华门被邪修攻破,若不是脑中又回荡起了这番话,黄衫少女大抵也会选择与云华门共存亡,即便遭人白眼,即便被人一遍又一遍地骂贪生怕死,她仍带着那帮与自己亲近的同门藏了起来。   如今,这十来个少年少女便是云华门最后的传承人。   宋芷昔久久不能语。   熊抱豹接过了黄衫少女的话茬,继续在宋芷昔耳畔逼逼叨。   他说,他们正在四处接活攒灵石。   他又说,他们正在筹划准备重建云华门。   他还说,想邀宋芷昔加入他们。   神游太空的宋芷昔立即惊醒,毫不犹豫地拒绝。   云华门于她而言,有太多美好的回忆,同时也有着她最不愿回想起的东西。   熊抱豹深表遗憾,却也不勉强。   他又何曾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终究还是他脸皮太厚。   沉吟片刻,熊抱豹方才满脸悲痛地道:“当年,是大家都对不起你。”   宋芷昔不甚在意地挥挥手:“我从不在意过去。”   是了,她这样的人既没有过去,也不惧未来,只活在当下。   少顷,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储物镯中一阵翻找,最终翻出块做工精湛的檀木盒,盒中躺着块黑漆漆的物什,正是吴念柔当年拼死都要护住的那块阵石。   虽不知它究竟有何用,宋芷昔仍小心翼翼地保存了这么多年。   熊抱豹自是识得此物,亦知晓,它又因何而得以幸存。   几乎在看到阵石的那一瞬间,牛高马大的熊抱豹就已哭成了泪人。   宋芷昔从不知,一个男人竟有这么多眼泪。   他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吴念柔吧。   宋芷昔默默在心中想着。   许是受了熊抱豹的影响,那群本还神色欢快的孩子全都哭成了一片。   宋芷昔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无奈地与玄青对视一眼,十分生硬地转移开了话题。   她道:“你们打算如何重建云华门?”   熊抱豹一边抽噎一边道:“先,先先攒钱,再去修葺……”   倘若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这么说话,宋芷昔倒还能忍,可他偏偏是个肌肉盘虬的威猛壮汉。   画面“美”到宋芷昔都不忍直视。   反正她也就随口问问。   实在不想继续领略这暴雨梨花之狂野的她摘下指间一枚储物戒,往熊抱豹手中一塞。   “这里究竟还剩多少灵石,我也记不清了,总之,修葺个云华门百分百没问题。”   熊抱豹顿时止住哭声,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宋芷昔又自顾自地笑了笑:“我呢,也没别的要求,你们若真能重建云华门,记得给我立个像,让弟子们没事拜拜就成。”   熊抱豹有些犹豫不决,他心里明白,自己不该收下这笔灵石,可如今的他偏生又无路可选。   近半刻钟的沉寂后,熊抱豹一声不吭地朝宋芷昔跪下了。   “师姐之恩,师弟无以为报……”   他话未说完,身后弟子便已刷刷跪了一地。   被这阵势给吓一跳的玄青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宋芷昔。   却见宋芷昔正悠哉悠哉地吃着桌上佳肴,俨然一副她受之有愧的淡定模样。   眼见那些美味佳肴统统都要入宋芷昔腹,玄青连忙拾起玉箸埋头横扫桌上幸存的佳肴。   ※   这顿饭可以说是撑得宋芷昔与玄青二人扶墙出,毕竟,他们可是孤军奋战一举扫光桌上二三十号人的饭菜。   熊抱豹一行人的背影逐渐远去。   半靠在墙上的宋芷昔仰头望望天,又低头看看地,表情纠结得像便秘。   玄青一脸疑惑地盯着她望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了?”   他不问倒好,一问宋芷昔瞬间就垮了脸,祥林嫂似的碎碎念着:“我后悔了,后悔了……”   一连十来声“后悔了”却又不说清她究竟后悔个啥玩意儿。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本就懵逼的玄青愈发懵懵哒。   宋芷昔却有愈哔哔越来劲的架势。   玄青这厮也是个急脾气,半天都问不出个所以然的他,简直想掐着宋芷昔的肩使劲摇晃。   就在他即将展开行动之际,便听宋芷昔发垂头丧气地道:“咱们现在身无分文了。”   玄青这货长这么大压根就没真正摸过灵石,故而也体会不到宋芷昔这种千金散尽的悲怆。   别说玄青,连宋芷昔本人至今对灵石也都没什么概念。   她甚至都没算过自己手上究竟有多少灵石,就更别指望,她能弄得清自己在恶鬼修罗镜中究竟烧了多少灵石。   倒是刚刚那储物戒,她还特意用神识扫了下,不多不少,整整三十万下品灵石。   随着修为的不断往上涨,宋芷昔是愈发瞧不上下品灵石了,却忘了,除却修炼,还有各项日常开支都用得上灵石。   宋芷昔这人向来擅长开导自己,想着下品灵石反正也不好用来修炼,日常用品什么的,她储物法器中倒还囤了不少。   可玄青这厮却不知究竟哪根筋搭错了,莫名其妙撸起了袖子,雄赳赳气昂昂朝熊抱豹等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宋芷昔一脸莫名,一把拽住他都快甩上天的胳膊:“干嘛呀你?”   玄青脱口就来:“去把灵石抢回来!”   “抢你大爷!”宋芷昔一巴掌拍在玄青脑门上,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怎么这么没出息!送出去的东西还能要回来么?”   宋芷昔这巴掌力道可不小,玄青脑门上登时就红了一大片。   他生生压住想扇回去的冲动,满脸嫌弃地瞥着宋芷昔:“谁让你这么废材,没有灵石就无法修炼。”   他们相互挖苦惯了,这点程度的攻击对脸皮厚如城墙的宋芷昔来说压根不值一提。   她甚至看都没看玄青一眼,眼睛不停地往四周瞟。   瞟着瞟着,忽而又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   玄青被她笑得浑身发毛,满脸防备地道:“你要做什么!”   宋芷昔不答,反笑得愈发鬼.畜:“乖儿子~你这小脸蛋长得还挺不错嘛~”   宋芷昔可不是在瞎扯。   她早就注意到了,来往的女修不论年龄不论修为,全都在偷偷往她与玄青这块瞥。   宋芷昔容貌素来扎眼,先前光顾着逃命,并没戴面具,随后倒是一出雅间就戴上面具,成了个容貌清秀的少女。   来往女修究竟在偷偷看宋芷昔还是玄青,一目了然。   其实玄青这货只要闭上嘴不说话,倒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听了宋芷昔那番话,玄青只觉方上加方。   压根就没给他留下能够做出反击的机会。   几乎就在宋芷昔尾音落下的那一霎,玄青本就大敞的衣服赫然被扒开,猝不及防露出大片令人血脉喷张的胸.肌   本还人声鼎沸的街顿时鸦雀无声。   镗~镗~镗……   聒噪刺耳的铜锣声一下拉回所有人的思绪。   “各位道友~现在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你们眼前,元婴期妖修的胸.肌!只需五十灵石即可摸上一把!走过路过别错过嗳~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喽,心动不如行动啊~只需一块中品灵石,元婴期妖修的胸.肌任你摸……”   玄青嘴角抽搐,觉得这女人指不定是想灵石想疯了。   然而当他收回定在宋芷昔脸上的目光,便觉自己宛如一只掉入狼群的小绵羊。   “喂!干什么!干什么!警告你们不许过来!”   ……   玄青微弱的“咆哮”声就这么淹没在蜂拥而来的人群中。   一晚上下来,玄青那白花花的胸.肌都被人给摸黑了。   宋芷昔数灵石笑得见牙不见眼,复又目光灼灼盯着玄青:“要不,从明天开始,你就卖身?男孩子嘛,吃不了亏的。”   玄青二话不说,揪着宋芷昔一顿暴揍。   最后依旧是谁都不占便宜。   高挂枝头的月散尽最后一丝寒芒,旷野里的星渐渐敛去它们的身影。   玄青喘了口粗气,轻声嘟囔着:“天怎么就亮了。”   宋芷昔眯了眯眼,望着那冉冉升起的旭日,没头没脑地道了句:“贺兰雪的妖丹呢?你吃了么?”   也就这时,玄青方才想起,宋芷昔前不久还给他弄了颗元婴大圆满的妖丹呢。   他二话不说便掏出了那颗润白如玉的妖丹。   在初生朝阳的照耀下,那枚妖丹简直美得令人心悸。   贺兰雪倒是由内到外无一不美。   宋芷昔一番感叹,玄青便嗷呜一口将其吞入腹。   与首次吞食灵石进阶一样,玄青又变回原形“噗通”一声栽在地上。   见识过无数次的宋芷昔早已见怪不怪,动作熟练地将玄青装入灵兽袋,满心欢喜地想着,也不知,再次醒来时,玄青又会是何等修为。   彼时的他们并不知晓。   待到玄青一醒,便是分离。 第54章 〇⑤④: 除了辣眼睛,别无他想……   宋芷昔本就在漫无目的的飘荡, 玄青既已沉睡进阶,便索性留在了繆城。   那日她靠“卖”玄青倒是挣了不少灵石,可这区区几百中品灵石又怎经得起宋芷昔挥霍。   当务之急, 还得找个铁饭碗才是。   而今的宋芷昔已金丹后期修为,修为算不得太高, 却也不似从前那般如蝼蚁般弱小,谁见了都能踩上一脚。   让她再去投靠某个门派那是不可能的,可若不找个门派做靠山, 她又上哪儿去挣这么多灵石来修炼?   神思恍惚间,她停在了一面贴满小广告的红墙前。   这面墙就相当于是繆城的招聘栏, 上到给世家小姐挑上门女婿,下至给小门小派找刷马桶的杂役弟子……应有尽有。   宋芷昔目光一下就被一则语焉不详的护卫招聘广告所吸引。   先不论那所谓的护卫究竟要做什么,光结丹期修士月入一百中品灵石保底的报酬就足矣令宋芷昔疯狂心动。   一百中品灵石什么概念, 一流门派的金丹长老都不一定有这待遇。   如今的宋芷昔可谓是艺高人胆大,在明知极有可能是火坑的情况下,依旧屁颠屁颠往下跳,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富贵险中求,总之, 先弄到灵石再说。   宋芷昔到达招聘广告上所写的地方时, 已至晌午。   火辣辣的阳光下, 一间三进小院挤满肌肉盘虬的壮汉, 宋芷昔边排队边打量前后的竞争对手们。   她本以为熊抱豹已经够壮了,故而又一次参考他的体型,再次变成了个壮汉,结果她还是高估了熊抱豹的吨位。   整个院子里, 与熊抱豹体型相当的撇开她,都能找出近十个,更何况人群里还十分扎眼的立了三四个史前凶兽般体型庞大的修士。   所幸,她所排的金丹修士这一列只有寥寥数人,如她这般高大的更是只有她一人。   想想也是,在雍州这种穷乡僻壤,金丹已算得上是十分高的修为了,既如此,又何愁挣不到灵石,随便找个小门派做挂名长老都有不菲的收入,也就宋芷昔这等急需灵石的修士会来这种地方找差事。   宋芷昔修为高,长得也叫一个威武雄壮,自是毫无悬念地被选中,留了下来。   也就这时候,宋芷昔才明白,所谓的“护卫”究竟怎么一回事。   说通俗点,就是打黑.拳的。   思及此,宋芷昔不禁啧啧称奇,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拿命换灵石,报酬又岂会低。   宋芷昔非但不怕,反倒有些许兴奋,更是想也不想,便签下了那一纸生死契。   作为金丹修士中唯一签下生死契之人,宋芷昔自然是要被重点培养的对象。   这不,她才将笔丢下,便有几个盛装打扮的婢子围了上来,恭恭敬敬将她请到一辆内饰华丽的马车上。   车厢内并无窗,用以做车厢的材质也十分奇特,竟能隔绝金丹后期修士的神识。   如此一来,宋芷昔倒更好奇,接下要去的地方。   恶鬼修罗镜内两百年的磨砺早已让宋芷昔看淡很多事,其中正也包括宋芷昔曾经很恐惧的一样东西——死。   而今的她依旧迷茫,不知前路,可比起从前的浑浑噩噩,她至少已做到好好活着。   如此一想,她也算条成功翻身的咸鱼了呢。   宋芷昔的思绪是被一个轻柔女声给唤回的。   她还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是那群婢子中最美貌、同时头颅也仰得最高的那个姑娘。   门帘“哗”地一声被人从外撩开,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伸了进来。   那美貌婢子面上仍挂着恰到好处的笑:“真人,请~”   婢子说完便侧身立于车厢右侧,与此同时,映入宋芷昔眼帘的是一片足矣闪瞎人眼的金色建筑。   宋芷昔生生压制住想要揉眼的冲动,装模作样地跟在那婢子身后走。   婢子边引路边与宋芷昔进行讲解。   原来,宋芷昔方才看到的那片建筑正是“竞技场”主馆,而宋芷昔这等“拳手”所居之处便位于那片金灿灿之后。   宋芷昔一路七拐八拐跟在婢子身后走,直至瞧见一片银闪闪,那婢子方才顿足,且交给宋芷昔一块玉牌:“奴婢只能行至此处了,真人只需拿着玉牌进去,便会有人替您安排好一切。”   宋芷昔微微颔首,接过婢子手中玉牌径直走向那片银闪闪。   直到确定婢子看不到,她才狠狠揉了把眼睛。   并且在心中嘀咕:也不知道这里的主人是不是个暴发户,这又是金又是银的,还真看得人眼睛疼。   正如那婢子所言,宋芷昔甫一踏入银闪闪,便有几个身段妖娆的婢子迎了上来。   这些婢子容貌显然不如先前那几个,身段却一个赛一个的好,衣着更是一个比一个大胆,连宋芷昔这现代人都看了都直呼“哇塞”。   这次的引路者换成了婢子中胸最大的那个,她走路扭啊扭像条蛇似的,连维密天使看了都要自叹不如。   可惜宋芷昔是个女的,除了辣眼睛,别无他想。   这里的建筑长得十分特别,像个高耸入云的空心圆锥。   宋芷昔一下就被眼前景所吸引,丝毫未发觉,前方引路婢子因她的忽视,而扭得都快赶上跳肚皮舞了。   宋芷昔撇开那不断卖弄风情的婢子,一把推开空心圆锥建筑那近三米高的大门,杂乱的内里就这么不加修饰地跃入宋芷昔眼中。   汗臭、脚臭混合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气味一同涌入宋芷昔鼻腔,直冲得她脑仁发疼。   随着她的出现,广场内的人仿佛被定格了一般,全都扭头盯着她看。   宋芷昔此人不喜高调,偏爱扮猪吃老虎的爽感,不像别的高阶修士一样,没事就放放威压,压着旁的低阶修士来玩儿,故而,她一来,旁人便知她修为不低,却又怎么都探不出个深浅。   宋芷昔看到的可比闻到的更恶心。   即便此时无人出声,宋芷昔也能大致猜测到此前发生了什么。   很明显,就是一群歪瓜裂枣的糙汉想对广场中间那眉目潋滟的少年行不轨之事。   宋芷昔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一一毕竟那衣冠不整的少年正梨花带雨的望着自己。   宋芷昔不禁嘴角微抽。   她如今这副尊容和那群歪瓜裂枣的糙汉又有什么区别?   未必像个好人?   她都还没在心中嘀咕完,那少年便一阵风似的扑进了她怀里。   那些定在她身上的视线越发灼热。   宋芷昔简直一脸懵逼。   有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宋芷昔这些年的确变了不少,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却丝毫未改,譬如说,怕麻烦。   她一把将抖如鹌鹑的少年给推了出去   气定神闲:“别管我,你们继续。”   “……”   众人比方才一脸懵逼的宋芷昔还懵逼。   这话听上去似乎没啥毛病。   可怎觉得这么怪呢?   于是,众壮汉中最威猛的那个成了出头鸟,他下巴微抬,满脸挑衅:“新来的?叫什么?”   宋芷昔张嘴就来:“灭霸。”   众人不明觉厉,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嘛。   无人发觉,在听到“灭霸”二字时,少年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宋芷昔见无人说话,便又道:“没我的事了吧?既然没我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欺负新人可是这里一贯的传统,试问哪个新来的又没挨过揍。   很快,又有人跟着叫嚣:“急什么!瞧你块头还挺大,不如……”   宋芷昔才不想和这群臭烘烘的男人继续纠缠,她一把打断那人的话:“众所皆知,浓缩才是精华,你们还是继续折腾那位小兄弟吧,俺就不奉陪了。”   宋芷昔想的倒简单,可这里哪会有善茬。   她尾音仍在喉咙里打着转儿,便有一道拳风擦着脸颊而来。   这一声不吭玩偷袭的人实在太弱了,都不必刻意去躲,宋芷昔冷冷一笑,浑身杀气犹如实质般迸射而出,在场之人皆已跪倒在地。   宋芷昔看似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实则已具备与元婴一战的实力,两百年来从未间断的浴血奋战更使她杀气滔天。   不说眼前这些筑基期的半吊子喽啰,即便是那些居住在大楼顶层的杀戮机器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宋芷昔突然明白,那些上位者为何要时刻威压外放。   果然,只有当所有人都知道你强大的时候,才能最大程度的省去一切不必要的麻烦。   宋芷昔敛去浑身杀气,正准备抬腿就走,却发觉腿上挂了一重物。   侧目一看,恰对上少年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眸。 第55章 〇⑤⑤:古怪少年 你怎这么阴魂不散!……   宋芷昔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娇滴滴的少年。   尽管他眼尾微红, 幼鹿般的眸子里含着包将落未落的泪,煞是惹人垂怜。   宋芷昔仍是决定将冷酷进行到底。   她非但没生出半分怜惜之意,反倒满脸嫌弃地抽了抽嘴角:“放手。”   少年抱着她大腿的力道未减丝毫, 连声音都透露出一股子倔强:“我不!”   不放就不放呗,还能怎么着?   宋芷昔懒得和他继续纠缠, 索性放任他抱着自己大腿。   反正在恶鬼修罗镜中绑着千余斤的沉水石她照样能跑起来,而今不过是在腿上挂着个百来斤的少年,这点重量, 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好么。   想通了的宋芷昔走得那叫一个健步如飞。   于是,众吃瓜群众瞪大了眼看着宋芷昔面无表情地拖着那如花似玉的少年走。   少年一路磕磕绊绊, 白嫩的脸蛋上青一块紫一块。   宋芷昔却视若无睹,直至要爬楼梯时,她才“啧”地一声瞥了眼脸被磕得不忍直视的少年。   这少年的确没几两肉, 可他终究也是个占地方的人形物体,这么被他抱着大腿着实称不上方便。   思及此,宋芷昔突然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 刀身很沉,刀刃却薄如蝉翼。   “是毁容还是少只手?不如你自己来选?”说这话的时候宋芷昔正皮笑肉不笑地以刀尖挑着少年纤瘦的下颌。   吃瓜群众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方才那群拿着反派剧本的准反派们更是一脸莫名。   为什么觉得这货看上去更像反派啊!   许是这少年瞧着太过柔弱可怜, 终归还是有跳出来想英雄救美的。   “你未免欺人太甚!”   宋芷昔早就花光了本就不多的耐心。   甚至连和这群人多说一句话都觉浪费她的精力。   她一把将少年踢开,自顾自地走上楼梯。   身后谩骂声不断, 可一点都不影响宋芷昔爬楼的心情。   这栋高耸入云的银楼共有九十九层, 实力越强住得越高, 宋芷昔被安排在第九十五层, 再往上住得又是什么人她一无所知,只听先前引路的婢子提了一嘴,住在第九十九层的是个未有败绩的传说,甚至, 都无人见过他真容。   又爬了差不多十层楼,宋芷昔逐渐开始暴躁。   边爬楼边在心里骂,究竟是哪个傻缺设计出了这种楼,电梯都没有的地方把楼建这么高,不是故意折腾人么!   骂完,宋芷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可能自己才是那个傻缺,明明整个建筑都是空心的,她可以直接飞上去呀,非要爬什么楼。   于是,爬了整整三十层楼才终于顿悟的宋芷昔“嗖”的一下飞上了第九十五层楼。   第九十五层楼共有三户,宋芷昔的房间正是最里边那间。   房门钥匙是引路婢子先前所给的玉牌,许是考虑到将来升级还得换楼层,婢子特意与宋芷昔嘱咐一番,不要往玉牌中滴精血。   不必戳破手指头,宋芷昔倒也喜闻乐见。   不知由何材质打造而成的房门被宋芷昔甫一推开,便露出了位于会客厅右侧的一截楼梯。   原来还是个内藏乾坤的双层复式楼。   宋芷昔看得很满意,她径直走了进去,又开始四处张望。   九十五层高楼的视野很是开阔,更为神奇的是,从外往内看这栋楼是银闪闪一片,从内往外看却是透明的,与现代的透明玻璃落地窗一般。   宋芷昔不禁生出一股回到现代的错觉。   这样的“宿舍”于她而言已不仅仅是满意,简直都能用惊喜来形容。   宋芷昔以神识粗略扫视自己地盘一番,发现这宿舍还真不小,上下两层共六百平,别说是住宋芷昔一人,哪怕住上十人都绰绰有余。   宋芷昔乐滋滋地开始整理东西。   整整一个下午过去,才勉强收拾好。   在恶鬼修罗镜中的那两百年是被逼无奈,不得不糙。   她骨子里依旧是那个爱折腾且讲究到近乎矫情的宋芷昔。   虽然她要以壮汉形象示人,也不耽误她打空大半层楼给自己腾出个近两百平的衣帽间,她甚至还给玄青腾出了一小块地。   玄青那货这么“骚”,等有灵石了,也要给他好好打扮打扮才是。   待到夜幕降临,宋芷昔才算真正收拾好自己的“宿舍”。   她一把窝在特意找人定制的沙发上,窗外有薄云飘过,令她生出一种自己仿佛躺在云堆上的错觉。   她思绪渐渐放空,没由来的一声长叹。   “真希望有一天能够露出自己本貌、光明正大的折腾,而不是这么暗搓搓的独自欢喜。”   想着想着,宋芷昔又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一把从沙发上弹起,像犯了中二病似的拼命给自己打气:“为了最漂亮的衣服!为了最华丽的首饰,努力变强吧宋芷昔!!!”   也不知其他拼了命往上爬的修士听了这话会不会呕出一口老血。   但凡修仙者,无一不想变强凌驾万人之上,或是为了俯瞰九州、或是为了拯救苍生、又或是为了复仇……还从没听过为了穿漂亮衣服戴华丽首饰而变强的。   宋芷昔才嚷嚷完,楼下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里的建筑材质特殊,外面的人无法用神识扫进来,里面的人同样无法用神识扫出去。   宋芷昔连忙戴上面具,沉声问道:“谁?”   等了许久,都未等得那人回应。   宋芷昔一脸狐疑地躺回沙发上,不过片刻,敲门声再次响起。   明知那人是故意不说话,宋芷昔仍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直奔大门。   可惜这门上也没个猫眼,只有打开门,才能知晓究竟是何人。   门“哐”地一声被宋芷昔推开。   不声不响站在门外之人仿佛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   一双湿漉漉的鹿眸可怜兮兮地瞅着宋芷昔。   少年都还没开始说话,宋芷昔就已经忍不住眼角抽搐。   她都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宋芷昔无力扶额:“你怎这么阴魂不散!”   像是丝毫未察觉宋芷昔脸色有多难看,少年在看清宋芷昔的那一霎便换了张笑脸。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宋芷昔与这少年也无仇无怨的,不过是觉得他看着古怪,留有戒心,不愿多接触罢了。   少年从门后探出半个身,晃了晃手:“今日可真多亏前辈见义勇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少年的手很好看,骨肉匀称且纤细,不似少年,瞧着倒像个女孩子的手。   随后,宋芷昔的目光才被他手中银盒所吸引,巴掌大,四角都雕着不知名的小花,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可不论里边究竟装了什么,宋芷昔都毫无兴趣,倒是觉着,眼前这少年莫不是被驴给踢了脑袋。   她所作所为与见义勇为有个毛线的关系。   对此,宋芷昔也是毫不客气地回怼:“你哪只眼睛见我帮你了……”   最后一个字仍在喉咙里打着转,少年便将银盒塞入宋芷昔手中,那少年本年则早就跑得无影无踪,真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宋芷昔又忍不住眼角一阵抽搐。   她可不敢碰一切来历不明的东西,更何况那小子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宋芷昔看都没看,便将那银盒给一把丢了出去。   银盒在空中一连翻了好几个筋斗,最后“当”地一声落在铺了大理石砖的地上。   宋芷昔偏偏就在此时关上了门,未能瞧见那对从盒中滚出的玲珑耳坠。   也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总之,接下来的几天宋芷昔都过得很平静。   直至第七日,她的初赛到来。 第56章 ⑤⑥:角斗 伽罗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宋芷昔的思绪是被一波又一波亢奋的嘶吼声给拉回的。   彼时的她正敞着衣, 任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在自己身上勾勒诡异的图腾。   紫色藤蔓从腋下穿过,绕过肩胛,围着脖颈转上一小圈, 最后蔓延至右脸眼角处,绘成一个妖异的半圈。   绘画完毕, 白胡子老头提着小半桶颜料朝另一人走去。   宋芷昔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啧啧称奇。   彼时的她依旧是个威武雄壮的糙汉,却生生被那紫色图腾衬托出一丝丝妩媚,怎么看, 怎么都觉着鬼.畜。   宋芷昔挑了挑眉,倒是不介意成为一个妖娆的汉子, 反正被辣眼睛的又不是她。   思及此,宋芷昔收好镜子,懒懒瘫坐在原地等待。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 便轮到宋芷昔上场。   这“角斗场”说白了是个见不得光的黑色产业,故而,不论是来“打拳”的还是来看拳的, 都隐藏了身份。   宋芷昔明明都快被那白胡子老头涂成一颗行走的紫薯,临上场时仍戴了个能隔绝神识的金属面具。   宋芷昔如今虽已有金丹后期修为, 可在这生死场上,跨阶杀人是常有的事, 只要不是隔着金丹到元婴这样的大境界, 一切皆有可能。   如此一来, 宋芷昔便也不能仗着自己修为高, 直接空降决赛。   她要用拳头一场一场往下打才能服众。   修仙者的创造力远远超出宋芷昔的想象。   赛场是个沉入地下三百米、占地约百亩的圆形广场,广场结界外一圈一圈围着花了灵石来“观战”的修士,酷似罗马斗兽场的造型。   除此以外,广场上空甚至还漂浮着近百个透明玻璃房, 那是上位者才能订到的专属雅间。   身为首次亮相的新人,宋芷昔是站在“升降台”上出现在众人面前的。   她身材魁梧,金丹后期修士威压排山倒海般翻涌而出。   几乎就在宋芷昔出场的那一霎,整个赛场都沸腾了。   声浪一波一波袭来,吵得宋芷昔耳朵隆隆直作响。   她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复而又轻轻晃了晃脑袋,试图以此来缓解噪音给她带来的不适感。   彼时,她的对手正虎视眈眈站在百米开外。   此人脸上亦戴着宋芷昔同款金属面具,金丹中期修为,身量颇高,却被宋芷昔这个两米多高的怪物给衬得格外“娇小”。   这还是宋芷昔头一次与玄青以外的金丹对上。   她既已化名灭霸,自然不能再以从前的方式战,所幸,她在恶鬼修罗镜中与冷霜霜学了段时间的体术,至于“灭霸”的技能,宋芷昔也早已想好了,雷神之锤与九阴白骨爪。   依旧是声东击西的战略。   雷神之锤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真正的必杀技其实是九阴白骨爪。   三声战鼓落下。   场上二人皆不敢轻举妄动。   宋芷昔身上杀气滔天,另一人本就行事谨慎,而今见了便愈发踌躇不敢上前。   一时间气氛凝重,只是,胶着的时间长了,台上花了灵石来观看的群众多少有些不满。   已有别个沉不住气的大嗓门在狂喊:“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杀上去啊!劳资花了灵石是来见血的!”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满嘴.荤.话:“我瞧那大块头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就是不晓得在床上是不是也这般呐~”   反正隐藏了身份,也看不出谁是谁,往日端方君子指不定就是方才那个满嘴荤.话的路人甲。   “斗兽场”所存在的意义便是如此。   卸去伪装,撇开道德.束缚,人人皆是被“欲”所支配着的兽。   宋芷昔微微皱了皱眉,显然还未适应。   而此时,她的对手则已悄然发起进攻。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本还位于她身前的那人便已消失不见。   劲风擦过耳廓呼啸而过。   宋芷昔非但不避,反倒大腿发力,猛地向前冲刺。   只听“砰”地一声响。   是拳与骨的碰撞。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坐在后排的观众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便见那人口吐鲜血,飞出近百米远。   短暂的沉寂后,便是震耳发聩的欢呼声。   全场观众皆已沸腾。   同样戴着隔绝神识金属面具的他们红着眼睛嘶吼:“打啊!继续打!踩烂他肚子,打断他肠子!”   宋芷昔的不适感愈发强烈。   她所不知的是,每周一场的角斗中都会有牺牲者,高昂的奖金背后是累累白骨与鲜血。   宋芷昔已不是从前那个杀只兽都要吐上半天的矫情女子,可她仍做不到肆意收割践踏他人性命。   这一场,宋芷昔胜得毫无悬念。   围观群众却看得毫不尽兴。   宋芷昔才懒得搭理这群疯子,她拿了奖励便走,任由那群人在观众席上骂骂咧咧。   宋芷昔如今的消耗很大。   以正常速度来算,一天也得花上二十块中品灵石,发起狠来修炼,用上三十块中品灵石也不是不可能。   先前用“卖”玄青挣来的灵石已经用得差不多,每月保底的灵石又还没发下来,所幸每一场赢了都还有额外的奖金。   宋芷昔美滋滋地数着“奖金”,一块不多,一块不少,恰好一百中品灵石。   七日后。   宋芷昔又迎来第二战。   这次,宋芷昔的对手依旧没她高大,同样是金丹大圆满的修为。   宋芷昔不敢掉以轻心,认真对战。   不能用自己所擅长的方式来应战,加之对手实力也不弱,起先,宋芷昔战得稍稍有些吃力,直至半炷香时间后,她才渐渐掌握用体术与人对战的奥义。   几乎又是短短一个呼吸间。   对手再度被她一拳击飞。   与上次一样,看红了眼的观众又开始疯狂刺激宋芷昔,想让她虐.杀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那人。   五招取胜的宋芷昔拿走裁判手中奖金,在一片谩骂声中淡定数起了灵石。   她就喜欢那群人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很好,这次的奖金又翻了一倍。   整整两百中品灵石!   若不是碍于面子还得继续装高冷,宋芷昔简直想抱着灵石狂跳。   接下来的第三场角斗,宋芷昔依旧胜得十分轻松,这次的奖金,直接涨到三百中品灵石。   就当宋芷昔以为,她将一胜到底时,那个传说中的人物伽罗终于登场。   伽罗比她想象中高大很多。   近一米九的身高,宽肩阔背腰窄腿长,头上戴着独一无二的青面獠牙修罗面具。   此外,更令宋芷昔感到意外的是,他竟只有区区金丹初期修为!   金丹以后,每个小境界之间都如同隔着天堑。   这世上的确是有天赋异禀之人,可这样亿万分之一的概率往往都仅存于传说之中。   宋芷昔突然明白,她的首战为何会被安排去与金丹中期战。   大抵正是因为有了伽罗这个先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修为划分不过是个可笑的幌子罢了。   于是,当自认普通的宋芷昔与“传说”正面杠上时,她是真怂了。   甚至都已心生退意,想直接开口认输。   然而,伽罗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战鼓声才落。   就有一拳落在宋芷昔脸上。   她整个人便犹如一颗炮弹般飞了出去。   砰!   咔咔咔……   是宋芷昔那堪比天阶法器的头骨与地面碰撞时所发出的龟裂声。   虽然碎裂的是大理石铺所就的地面,而非宋芷昔的脑袋,宋芷昔仍满头小星星,晕得不可救药。   唰……   一阵飓风刮来,满头小星星的宋芷昔双腿已离地,荡秋千似的晃啊晃。   方才那一下实在撞得狠了,宋芷昔到现在都还晕乎乎的。   明明她身处更高点,正低头看着伽罗,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刹,宋芷昔仍觉自己正在被人俯视。   可不知为何,她并不害怕,只觉心有不甘。   是了,她不甘就这么被拎着领子,木偶般任人随意摆布。   看到宋芷昔被虐,场外围观群众简直不要太开心,一时间喧哗声都已盖过宋芷昔那狂蹦的心跳。   “你输了。”   沙哑的声音毫无预兆响起。   旁的杂音仿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宋芷昔神色古怪盯着伽罗。   她能肯定,此人老鸹般沙哑的声音必然是伪装后的产物。   可为何,她听后会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当下可不是瞎想的时候。   宋芷昔微不可查地晃了晃头,然后,迅如闪电般地在伽罗肩上踹了一脚,从而一举挣脱他的桎梏。   早在恶鬼修罗镜中时,宋芷昔就已将全身骨头锻炼成了天阶法器,她这一脚踹过去,普通金丹修士怕是都能骨折散架,伽罗却仅仅后退两步,一副毫发无损的模样。   宋芷昔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这人难不成是钢筋做得?   她刚刚那一踢,可是使尽了全力,若这都不能伤他分毫,宋芷昔早晚得被他逼得驱动藤杀。   可藤杀一旦被暴露,也就意味着,她得离开此处。   宋芷昔缺灵石,缺到没有灵石她就无法正常修炼的地步,若无与李南泠的一甲子之约,她倒是无所谓修炼快慢,如今既已有把利刃悬在头上,宋芷昔不得不拼命。   理清利害关系,宋芷昔连眼神都变得凶煞。   她不能再以无所谓的态度继续耗下去。 第57章 ⑤⑦:然而打不过 只能选择沉默   思及此, 宋芷昔当即发动攻击。   她双手弯曲成爪,指甲暴长十公分,直朝伽罗面门袭去。   尖锐的破风声划破空气。   看似普通的一击实藏万钧之势, 若迦罗躲避不及,必将丧命。   伽罗速度依旧快得超乎宋芷昔想象, 几乎就在利爪落下来的前一刻完美避开这一击。   有了先前的摸底,宋芷昔但也对玄青有所了解。   一招不成,当即卸去前一招的力, 准备发出下一击。   她的速度同样称得上是极快。   可纵然如此,她仍是慢了一步。   下一刻, 宋芷昔只觉后腰忽的一痛。   那股力可真大啊。   宋芷昔只觉,自己仿佛要被生生折成两段。   隐隐约,她甚至都能听到骨裂的声音。   “噗……”   宋芷昔身形微晃, 抑制不住地吐出一瘫鲜血。   战至此时,宋芷昔简直要怀疑人生。   区区金丹初期修为罢了,竟恐怖如斯!   回复宋芷昔的是一套带着罡风的拳。   破风声“嗖嗖嗖”传入耳中。   宋芷昔忽觉眼前一花, 人已被迦罗踹翻在地。   她不由心中一悸,挣扎着想要怕死起。   可那呼啸而来的拳密集如狂风骤雨。   痛。   除了痛, 宋芷昔已感受不到其他。   平日里看惯了各式酷炫的斗法,这种拳拳到肉的打法, 反倒更能满足围观群众们那颗暴虐到极致、却又无处发泄的心。   每落下一拳, 便换来一阵叫好声。   令人头皮发麻的击打声就这么被掩盖在一片纷杂的叫喊中。   宋芷昔早就习惯了在挨打中一声不吭。   若不是将全身骨头都炼化成了天阶法器, 就这打法, 宋芷昔在就碎成了渣。   纵然是块打不碎的“硬骨头”,可这并不代表宋芷昔就不痛了。   她依旧痛得面目扭曲,甚至都想抱着肚子满地打滚来缓解身上的疼痛。   血从紧闭的牙关缓缓渗出。   纵然调动全身灵气,她仍无力反抗。   总这么被人按在地上揍, 她是真的很不甘啊……   “去死吧混蛋!”   宋芷昔咬牙切齿从唇缝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也不知究竟是宋芷昔的潜力在这一刻被逼了出来,还是真被揍出了脾气。   她竟推开伽罗,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若只是想看单方面的受虐,又何必来这角斗场?   自是看困兽挣扎蝼蚁求生的乐趣更大。   摇摇晃晃爬起的宋芷昔引燃了第二波高.潮。   血顺着眉心流淌而下,宋芷昔眼中的世界被染成一片骇人的红。   那些或是粗鄙或是亢奋的话语一字不落地灌入宋芷昔耳中。   嗡嗡嗡嗡……   她像是什么都听到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嗡嗡嗡……   好似耳中隔着一幕穿不透的厚帘,她又下意识晃了晃脑袋,目光呆滞地盯着伽罗。   这是宋芷昔所惯用的障眼法。   早在爬起的那一刻,她便已开始悄悄蓄力,只待找准时机……   明明是初次对战,迦罗却好似早已洞悉一切。   本默不作声杵在原地的他仿佛早有预料般,在宋芷昔动手的前一刻发起了攻击。   攻势依旧迅猛无匹。   拳拳奔着宋芷昔最脆弱的头部而去。   不给宋芷昔半点喘息的余地。   他简直强得匪夷所思!   烂肉般瘫在地上的宋芷昔突然心生绝望。   不够!不够!   她还是太弱了。   砰!砰!砰!   ……   拳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宋芷昔头上,仿佛未有穷期。   一连串的重击以后,宋芷昔头骨已深嵌大理石砖内。   咔咔咔……   不断有龟裂声响起,裂口以宋芷昔为圆心不断向外扩张,渐渐行成一个直径约百米的蛛网纹。   从角斗场上空望去,宋芷昔就像是一只被困蛛网,已然走向末路的蝼蚁。   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宋芷昔要完了。   其中甚至还包括宋芷昔她自己。   她已经麻木,都说痛到极致时,大脑会直接切断痛感,以免造成被痛死的悲剧。   宋芷昔想,她如今大抵也已到了极限。   这里不是点到即止的门派比斗,是签了生死契、不把对手揍得咽气不罢休的地下角斗场。   如今的她的确缺灵石缺得紧。   灵石固然好,也得有那个命来花。   宋芷昔想得很清楚,她甚至比刚上场时还要清醒。   她从来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权衡好利弊关系,当即开始结印,准备祭出藤杀来与结束这一切。   煞气与杀意如潮水般自宋芷昔身上涌出,她双目通红,如嗜血的狼那般眼中泛着幽冷的光。   此时的迦罗在她眼里已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可下一刻,宋芷昔瞳孔猛地一缩。   凝在嘴角的那一丝丝冷笑也就这么突然地僵在脸上。   怎么回事……   怎么会感受不到一丝灵气!   宋芷昔尚未来得及做出一个完整的震惊脸,便再度被伽罗拽着领子拎起。   她思绪依旧如杂草般纷乱。   任她想破头也始终想不明白,她身上的灵气究竟都去哪儿了。   疼痛不曾降临。   满腹心事的宋芷昔只觉身子一轻,而后,她就已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轻飘飘飞了出去。   咔!   这次,是比地板龟裂更为清脆的声音。   宋芷昔依旧懵懵的,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   此时,外界的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   她仿佛一头钻进了死胡同里,始终对灵力消失一事耿耿于怀。   观众席上却几乎要炸锅。   当宋芷昔将木质太师椅砸得四分五裂,且稳稳落在地上时,她方才明白,原来自己砸碎结界摔在了观众席上。   行吧,爱咋咋地。   大不了不活了。   宋芷昔已毫无求生欲。   她两眼一黑,坠入无尽的黑暗。   ----------------   再度醒来,已是三日后的一个清晨。   三日前受的伤仍在隐隐作痛。   宋芷昔却瘫在床上抑制不住地翻着白眼。   少年一声不吭盯着她因翻白眼过于频繁,而神似在抽筋的眼。   他眼睛依旧湿漉漉的,我见犹怜。   二人以一种极其鬼.畜的方式对峙半天,最后还是宋芷昔沉不住气,道了句:“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最后一个字从喉间溢出来的时候,宋芷昔黑眼球终于回归原处。   尔后,她十分勉强地转动着脖子,定定望向那少年,刻意加重语气,又补了两个字:“伽罗。”   少年神色未变,仍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仿若未闻“迦罗”二字,却一本正经地答:“想和你双修呀。”   本还在期待着什么的宋芷昔不禁一噎。   这人未免也太……   又隔许久,宋芷昔才一脸匪夷所思地吐着槽:“你这眼光也是有够独特的,我这样的都能啃得下嘴……”   一般人听到宋芷昔用这等嫌弃的表情和语气吐槽,必然得替自己解释一番。   迦罗自也不例外,他倒是言简意赅:“我能看到你本貌。”   言下之意,老子审美正常的很,赶紧收起你那奇怪的猜想。   宋芷昔这才释然,同时,又心生警惕。   迦罗这厮的各项骚操作本就让她觉得目的不纯,如今更是令她觉着深不可测。   “所以呢。你究竟想怎样?”   宋芷昔自己都没意识到,说这话时,她声音究竟有多冷。   “想和你双修。”   “滚!”几乎是脱口而出,宋芷昔气急败坏的低吼着:“老娘修无情道!”   伽罗面不改色稳如老狗:“不必动心,动腰即可。”   宋芷昔:“……”   她这是被调戏了吧?   偏偏伽罗一脸纯良,像是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多邪.恶的话。   宋芷昔握拳的手不禁紧了紧。   怎么办?   真的好想打人啊!   然而打不过,只能选择沉默。 第58章 ⑤⑧:终于找到你 他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不论在口头上还是武力值上都占不到便宜的宋芷昔当即决定转移话题。   她皮笑肉不笑:“呵呵, 你想不想知道我究竟是如何看破你伪装的?”   宋芷昔其实并不想与这浑身都透着古怪的伽罗瞎比比,然,她实在不甘就这么被人堵得哑口无言, 毕竟,向来只有她让人无语的份。   抱着这种想法的宋芷昔一时间找不到伽罗的破绽, 只得随口胡诌,再静待伽罗自曝其短。   伽罗丝毫不为所动,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不想。”   这人简直生来就克她!   一股无明业火在宋芷昔胸腔里乱窜。   总之, 宋芷昔现在就很暴躁。   找不回场子的她气得直想掀桌。   被怒气冲昏头的宋芷昔甚至忘了,自己压根就打不赢眼前之人, 她张牙舞爪地挥着手,开始赶人:“看着你就烦,赶紧滚!”   宋芷昔说话这么不客气, 伽罗倒也不生气,反倒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个与他这副长相极不相匹配的笑来:“你亲我一口我就出去。”   这人总有把骚.话说得格外正经的本事。   宋芷昔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暗潮汹涌的骚。   为了多活几年, 宋芷昔决定,不与这种压根就打不过的对手一般见识。   她很是大度地又朝伽罗挥了挥手:“行了, 您老人家开心就好,反正我也管不着。”   然而, 令宋芷昔万万没想到的是, 伽罗这货竟是个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   宋芷昔话音才落, 便有个人影压了过来。   微凉的手指挑起她长满络腮胡的宽厚下颌, 似有什么东西从她脸上被强行分离开。   宋芷昔别开头想要挣脱。   钳制住她下颌的手指已改挑为握,较之先前,力道又重了几分,宋芷昔甚至都觉隐隐有几分痛。   比伽罗手指更凉、力道更重的是他的唇。   意识到发生什么的宋芷昔一脸惊愕地将他推开。   伽罗转了转手中纯白的面具, 自顾自地道:“一脸络腮胡,多少有些扎嘴。”   这是替自己摘面具的行为做解释?   不是,解不解释关她屁事啊!   宋芷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撩起袖子使劲擦嘴,擦完嘴还不够,她又抄起垫在腰后的软枕往伽罗身上一砸。   “滚!你特么给老娘滚出去!!!”   太憋屈了。   宋芷昔现在不仅仅是要打人,她还想杀人。   若不是她腿还有点瘸,走路都不便,她怕是早已扑上去掐伽罗脖子。   一想到自己弱到都无法在伽罗手中撑过三招,宋芷昔便觉恨死自己了。   啊!啊!啊!   骂又骂不赢,打也打不过。   恨到无法自己的宋芷昔索性钻进被子里,久违的当了回缩头乌龟。   许是前些天真被揍得太狠,又许是她真的心太累了。   反正,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睡着了。   还十分不合时宜的梦到了她与李南泠的那场初遇。   宋芷昔早已记不清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总之,那是一个极寒的冬。   她裹着厚厚的兽皮,深一脚浅一脚在过膝深的雪地里走,活似一只臃肿的熊。   眼看就要靠近那棵歪脖子梅树,宋芷昔下意识加快步伐,深陷积雪中的脚踝却被一只冰雕般僵冷的手给握住。   “救我。”   连求救都说得这般冷硬不容置喙。   实在是恶劣得紧。   彼时的宋芷昔远没有现在狗,姑且称得上善良。   若换做现在,她必定头也不回的走,而那时的她却毫不犹豫地救了个陌生男子回家。   她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普通少女要把比自己高出整整一个头的少年给带回去可不容易。   一路磕磕绊绊,好不容易在天黑前赶回家,那早已陷入昏迷的少年却猝不及防吐了一滩血。   哪儿见过这阵势的宋芷昔灯都来不及掌一盏,连滚带爬地跑去村里找大夫。   大夫离开已是深夜。   窗外雪簌簌下,覆住来时路。   宋芷昔拔下发间木簪挑了挑灯芯,烛光倏地拔高一截,被从窗缝里钻进的冷风吹得不停跳跃。   宋芷昔端来一盆温水,拨开乱七八糟糊在少年脸上的额发,细细擦拭着他沾满干涸血块的面颊。   这个过程就像是在不断剥离璞玉外的杂质。   少年的面容在湿毛巾的擦拭下变得逐渐清晰。   其实用玉来形容少年的相貌并不贴切,他并没有那种内敛的温润感,反而跟钻石似的,在这四处漏风的陋室里都能熠熠生辉。   宋芷昔神色微怔,紧握在手中的毛巾悄然落地。   他可真好看呀。   宋芷昔忍不住凑近了些,偷偷伸手碰了碰他挺直的鼻梁。   蓦地笑弯了眼。   嗯~比杂志上的明星还好看。   直至现在,宋芷昔都还记得,李南泠是在五日后的那个黄昏醒来的。   夕阳透过窗,点点余辉落在少年纤长的睫上。   宋芷昔匆匆瞥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继续与砧板上的萝卜战斗。   隐隐约间,她仿佛听到一把嘶哑的嗓音。   “终于找到你了。”   宋芷昔手中动作一顿,下意识回头望去,恰巧撞入少年的眼。   他逆着光,靠在填满糠的粗布枕上,看不清表情。   可宋芷昔总觉得,他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   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爬满宋芷昔手臂,她甚至都想丢下菜刀夺门而逃。   下一刻,少年微微仰头,暖橘色的光尽数洒满他脸颊,连同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都染上几许暖色。   宋芷昔瞬间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   似是想打破这过于沉寂的氛围,她想都没想便道:“醒了?”   虽然是句没什么用的废话,少年仍礼貌颔首:“嗯。”   宋芷昔仍牢牢盯着他的脸,似是想从中找出些什么。   两人依旧相顾无言。   又隔许久,宋芷昔方才绞尽脑汁,憋出第二句话:“你倒在林子里差点被雪埋了,是我把你给救了回来。”   “唔。”少年目光逐渐变得温柔:“大恩不言谢,唯有以身相许。”   宋芷昔便在这一刻猛地惊醒。   她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思绪仍停留在那场梦里。   后来她也问过李南泠,为什么偏偏就是她。   李南泠怎么说来着?   他说:我对你一见倾心。   宋芷昔打死都不信,他是那种会被皮囊所惑之人。   更何况,彼时的宋芷昔虽也漂亮,却因饥一顿饱一顿,瘦得跟柴火棒似的,远没有成为修士后的风姿,放到美人如云的修真界根本不够看。   宋芷昔纷飞的思绪是被一阵斟茶声给拉回的。   宋芷昔侧目一看,不由惊呆。   这死皮赖脸的伽罗居然还没走!   二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宋芷昔先开的口:“为什么非要缠着我?”   伽罗豪饮一口温茶,也不知在扯什么鬼话:“你既生得花容月貌,我还不能对你一见倾心了?”   宋芷昔不由得呵呵:“我信你个鬼!”   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美貌是最平常且最无用的东西。   貌美如贺兰雪,还不是照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她手上。   宋芷昔懒得和他瞎扯,嫌弃道:“说实话!”   伽罗又低头饮了一口茶,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实话?”   宋芷昔:“……”   就知道这货别有目的!   宋芷昔还欲逼问出些什么,伽罗的声音便已飘来:“赶紧养好伤,下个月你我之间还有一战。”   一想到这个,宋芷昔就觉得全身骨头都在痛。   她不由得道了句:“你真是金丹初期?”   伽罗挑眉:“不然呢?”   宋芷昔面色灰败,无力瘫坐。   “果然还是我太辣鸡……”   伽罗也不管正在自暴自弃的宋芷昔,放下茶杯就准备离开。   即将转身的那刻,忽闻宋芷昔大声喊了句:“李狗比!”   伽罗却头也不回地走了,无一丝异常。   待到关门声响起,宋芷昔才一脸烦躁地揉着脑袋自言自语:“我是疯了么!为什么会觉得他是李南泠假扮的!” 第59章 〇⑤⑨:完美复刻 她哪天要是死了一定……   接下来的日子, 伽罗依旧不见踪影。   为挣灵石,宋芷昔甚至连伤都没养好就爬起来继续和人打。   那些被她几招打趴的手下败将们自不敢与她再战,而宋芷昔暂时也不敢去招惹伽罗。   如此一来, 宋芷昔真可谓是闲得发慌。   所幸,即便天天咸鱼瘫, 每个月的保底灵石也照样发。   宋芷昔这才有了些许安全感。   无事可做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过半月。   半月后的某日,宋芷昔终于在一片趋向死寂的平静中等来一声惊雷。   听闻有金.主爸爸想灭一灭伽罗的威风, 特意斥重金从别的州挖来一绝世高手。   那人有个十分非主流的名字,唤噬月。   据说是个战无败绩的毁.尸狂魔。   最大爱好就是手撕修士, 还是不用任何工具,纯手工人力的那种撕。   将人撕得血肉模糊也就算了,他还要蹲在哪儿一寸一寸将已故之人的骨头敲碎。   最最可怕的是, 经年累月的练习下,这变态已将这门手艺练得炉火纯青,不到最后的碎骨环节, 被撕的修士都还不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如此行径,用残忍二字来形容, 都算是抬举了这禽兽。   他每战一场,都有人吐得死去活来, 十年不知肉滋味都算是轻的, 甚至有人看了他的角斗后, 直接遁入空门, 改行做起了佛修。   他是比墨色更浓烈的一抹黑,天生邪骨,偏偏还是名门正派的掌门之子。   身为掌门之子的噬月自不缺灵石花,故而有人猜测, 他进角斗场不过是为了光明正大的虐杀修士,来满足他那颗时刻都在叫嚣的杀心。   噬月着实过于危险,可他同时也是一柄极好使的利刃。   就譬如说这次。   摆明了是有人花钱在买伽罗的命。   角斗场幕后东家可精得很。   噬月值钱,伽罗更值钱。   二者相遇必要死一个。   既如此,何不在正式开餐前摆上一碟开胃前菜。   如此一来,既能在雍州打响噬月的名气,还能额外再挣一笔。   于是,身价远没伽罗噬月那么高的宋芷昔就被当成前菜,送给噬月虐。   面对这凶名远播的噬月,宋芷昔说不紧张都是假的。   她细细打量站在二十米开外的红袍男子。   和世上所有人面禽兽一样,他恶鬼般的灵魂外披了张无害的人皮。   中等身量,骨架在男子中称得上是细。   宋芷昔目光寸寸上移,最终落在他白净隽秀的面庞上……   他甚至都没戴角斗场里统一发放的金属面具。   宋芷昔不由得想。   这人疯得可真够彻底。   若非如此,哪个正常人会将真正的自己暴露在黑暗中。   宋芷昔打量噬月打量得正起劲,冷不丁听到噬月的声音:“全身骨头都炼成了天阶上品法器,看来这回得留下骨头。”   阴嗖嗖的声音,一点都配不上他那清秀无害的皮囊。   宋芷昔打出生到现在就没吃过几次嘴皮子上的亏,伽罗那几次纯属意外。   她模仿噬月的语调,瓮声瓮气道:“瞧你这人模狗样的,倒还挺适合捣成灰做化肥。”   噬月成名已久,撞上他的无名鼠辈,不是吓得跪地求饶,就是两股战战哭爹喊娘。   何曾遇上这般牙尖嘴利的。   他倒也不气,只阴笑着道:“姑且让你过过嘴瘾,待会儿可别哭着求我给你留具全尸。”   宋芷昔可看不惯这场上有人比自己还嚣张。   正所谓年轻人不讲武德。   也不管战鼓声是否响起,宋芷昔就一阵风似的冲上去。   她这一下着实来得太过突然。   噬月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他整个人就已飞出去,右颊更是一阵火辣辣的痛。   场外观众简直目瞪口呆。   这紫薯精转世似的灭霸竟生猛至斯!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宋芷昔气势汹汹冲上去甩噬月耳刮子的那一幕。   被摆了这么一道的噬月又岂会轻易罢休。   他捂着几乎要被宋芷昔利爪刮去整块肉的右颊,不禁咬牙切齿道:“你!……”   余下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宋芷昔又一个饿虎扑食将其压制在地,左右手同时开弓。   清脆的巴掌声爆竹般在角斗场内响起。   啪~啪~啪`   ……   一声更比一声响。   不过片刻,噬月那张清清秀秀的脸便肿得像猪头,还是红烧的那种。   宋芷昔这招以快破万势其实是跟伽罗学的。   她灵根虽差,学习能力倒非同一般的强。   前些天她一直都在回想自己与伽罗的那一战。   莫名觉着,先发制人,不给对手任何还手机会的打法简直爽到爆。   当然,前提也得是,挨打的那个人不能是她自己。   噬月绝对称得上实力强悍,就是吃亏在不知宋芷昔竟这般不讲规矩。   他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准备出全力一击。   宋芷昔才不给他这个机会,仗着自己如今吨位重,一把将其撞翻在地。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连串爆竹般的巴掌声。   被宋芷昔这么接二连三的折腾,噬月简直要吐血。   被折腾得毫无反手之力的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角斗。   噬月强,从恶鬼修罗镜里爬出来的宋芷昔又岂会弱?   只见宋芷昔出手如电,一把拽住噬月领子,将其高高举起。   看到这里,已有不少观众意识到,宋芷昔这是在完整复刻她与伽罗的那一战。   宋芷昔终究还是比不得伽罗,她本欲将噬月一把丢出结界外,奈何最后只将人扔飞百米远。   噬月“砰”地一声落地,浑身骨头断了近半。   这一场角斗仍在继续。   如同宋芷昔与伽罗的那一战,这也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宋芷昔来去如风,不给噬月半点喘息的机会。   噬月甫一落地,宋芷昔人已冲过去,不由分说按着他一顿狂揍。   自伽罗与宋芷昔那战以后,出于视觉效果方面的考虑,角斗场里的地板都被换成了更脆的材料。   宋芷昔“砰砰砰”几十拳砸下去,地板居然就裂开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宋芷昔偷偷吃了大力丸。   任噬不过是手段残忍,肉.身强度远远不及宋芷昔,这么个打法,他早已被揍得不成人形。   可宋芷昔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她讨厌这种明明无冤无仇,却非要将人逼向绝路的渣渣。   最后一拳是直奔噬月丹田去的。   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角斗场。   宋芷昔45码的大脚印在噬月脸上,她目光平静,声音很淡:“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可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让你变成废人更划算。”   无需宋芷昔动手,噬月一旦成了废人,多得是来找他寻仇之人。   与其让他死这么痛快,不如让他时刻活在死亡的阴影中。   宋芷昔的观点始终不变,对待恶人,直接杀了未免过于仁慈,生不如死才是他们的最终归宿。   收拾完噬月,宋芷昔又一声不吭拿走评委手中奖金开始数。   这次居然有五千中品灵石。   很好,果然拿她当开胃菜来孝敬噬月了。   宋芷昔非但不气,反倒笑眯眯地将灵石统统收入囊中。   她只要灵石,巴不得再多来几笔这样划算的买卖。   宋芷昔打完就准备回去修炼。   却在半路被一名角斗场管事给堵住。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紫衣女修,煞是貌美,宋芷昔经常能见到。   只不过,这女修倨傲得很,从来不拿正眼瞧人,真真可谓是高冷得令人不敢逼视,哪儿是如今这副笑靥如花的模样。   宋芷昔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意识到,那女修似乎是在对自己笑。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芷昔第一反应捂紧了储物袋里的灵石,心想,她可别是来讨要那五千中品灵石的。   那女修倒也不卖关子,立马说明来意。   原来,她是来说服宋芷昔去与伽罗下战帖的。   除了刚来的新人,角斗场不会强行逼迫宋芷昔这种级别的拳手去与谁战,往往都是顺着拳手们自己的心意来,想与谁战,便向谁发战帖,角斗场再拿这封战帖去做文章,想尽一切办法炒作,从而将这场角斗的门票拉高。   宋芷昔得了这五千中品灵石,暂时惜命的紧,自不敢主动去招惹伽罗。   宋芷昔才不打算给那紫衣女修留面子,直言道:“五千中品灵石才买不起我灭霸的命。”   紫衣女子似乎早就做好和宋芷昔讨价还价的准备,她神色不变,伸出一根嫩葱根似的手指:“再加一千中品灵石。”   宋芷昔白眼都要翻破天际,也伸出食指在那紫衣女修面前晃:“一千上品灵石。”   宋芷昔随口报了个天价,紫衣女修似有些惊愕,不过一瞬,她便恢复平静,拧着眉头道:“成交。”   见紫衣女修答得这般爽快,宋芷昔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报低了价。   可她已太久没摸过上品灵石,回想起在恶鬼修罗镜中用上品修炼的那段时光,宋芷昔便觉心潮澎湃。   一千就一千吧,至少从那紫衣女修表情来看,她也不像是吃了亏,将来总有办法继续抬价。   紫衣女修办事效率奇高,宋芷昔才将战帖发出,那一千上品灵石便被送入宋芷昔手中。   宋芷昔随手抓了把上品灵石把玩,感慨万分。   她哪天要是死了,一定是贪死的。 第60章 ⑥〇:战术性远离 宋芷昔早就料到了结……   角斗场背后的东家真可谓是深谙炒作之道。   先是着人到处发放“灭霸”写给伽罗的挑战书。   迦罗何许人也?   但凡看过几场角斗的都知道这个名字。   可不仅仅局限于雍州这一破落地。   毫不夸张的说, 正因有迦罗这一猛将的存在,雍州角斗场才得以跻身前三。   他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都是一场一场打出来的。   故而这第一波操作并未燃起半点火星。   毕竟每天都有一堆想挑战迦罗的, 甚至还有不少人因迦罗而进入地下角斗场这个圈。   比起伽罗与噬月这两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灭霸简直不堪一提。   很快, 又不知打哪儿冒出个爆料者,开始到处给人科普灭霸此人。   他称自己是灭霸的死忠粉,看过他的每一场角斗, 此外,各种花式尬夸灭霸, 将其夸得有如战神在世。   甚至还口出狂言,道十个噬月都不是灭霸的对手,伽罗当日不过是赢在灭霸经验不足罢了, 若再战,还不知是谁赢。   此言一出,果不其然掀起了第一波风浪。   偏生那名灭霸粉还丝毫不懂收敛, 各种上蹿下跳招人嫌。   于是乎,打脸说来就来。   就在那名灭霸粉蹦跶得最活跃的时候, 又冒出了个知情者开始爆黑料,信誓旦旦道, 灭霸此人阴险狡诈得很, 场场比赛都是靠下作手段赢来的, 巴拉巴拉, 零零碎碎说了一堆,偏生还都是些精确得不能再精确的细节。   比起灭霸粉的花式尬夸,还是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更令人信服。   灭霸粉本就已经够讨嫌,此时又爆出这等黑料, 原本对他无感的路人全都路转黑。   一时间激起民愤无数,短短数日内竟无人不知灭霸是个卑鄙小人。   加之伽罗的实力有目共睹,灭霸黑料这把火烧得又足够旺。   待到角斗那日,简直一票难求。   ※   七日后。   对此事毫不知情的宋芷昔就这么大刺刺地站在升降台上“闪亮”登场。   随着宋芷昔的出场,谩骂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直吵得人脑仁发疼。   宋芷昔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只觉,这群人毫无骂人技巧可言。   骂来骂去都离不开“卑鄙小人”这几个字,毫无新意。   宋芷昔所不知的是,若不是有结界拦着,那群人简直都想往她身上砸臭鸡蛋。   从未见过这仗势的宋芷昔登时就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一脸震惊地盯着伽罗:“想不到你竟这般招人恨。”   伽罗:“……”   但凡是个人,都能猜到究竟是谁招人恨。   即便不明所以,宋芷昔也大致能猜到这群人的攻击对象是自己。   虽不明白自己怎一夜间就臭名昭著了,可宋芷昔才不会承认自己居然这么讨人嫌。   按理说,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呀。   宋芷昔越想越费解。   想着想着,她那双铜铃大眼又忽的一亮,煞是惊喜地道:“这群人一定都是在嫉妒我!”   末了,还不忘一脸笃定地肯定自己先前所说:“想想也是,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没几个羡慕嫉妒恨的还真说不过去。”   宋芷昔声音虽小,角斗场上却有类似扩音器的阵法,能将场上一切声音放大且扩散到观众席上每个角落。   那些本就情绪激动的观众简直恨不得冲上来掐死她。   伽罗则一脸冷漠的看着宋芷昔渐渐离自己远去。   是了。   从宋芷昔上场说第一句开始,她便在默默后退,竭尽所能地远离伽罗。   这便是宋芷昔近几日钻研出的战术性远离大法。   多年的挨揍经验让宋芷昔生出极强的应变能力。   伽罗的优势是快。   可他再快,也不过是区区一金丹,还是要用灵力来飞亦或者是跑,而非元婴的瞬移术。   为苟住小命,最大程度减少挨揍次数。   宋芷昔打定主意要和伽罗远战。   同时,也盼着能以这种方式来快速掏空迦罗身上的灵力。   角斗场占地百亩,百亩地有多大?   整整66667.67平。   待宋芷昔说完最后一句迷惑性的话,她人已经窜到两百米开外。   此时的她,几乎都要贴在隔开角斗场与观众席之间的结界上。   也只有隔开这个距离时,才算宋芷昔心中所预期的安全距离。   待确认自己真正安全了,宋芷昔才昂首挺胸,气沉丹田一声吼:“你究竟还要磨叽到什么时候!废话少说!开战吧伽罗!”   “……”   全场哑然。   究竟是谁打一出场就叽叽歪歪个不停?   这颠倒黑白的功夫还真是令人叹止!   那些本还只是抱着看热闹心态而来的观众瞬间转黑。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不要脸到这种程度的。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现场观众只想在沉默中灭了宋芷昔,故而选择爆发。   来看这种角斗的修士本就不会有什么好脾气。   一时间角斗场外火花四溅,皆是前排观众拿本命法器砸结界砸出的火星子。   角斗场管理者,也就是那个拿一千上品灵石去引.诱宋芷昔的紫衣女子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   结界坏了事小,灭霸若是真被气疯了的群众给打死了可就不妙。   “加固结界!加固结界!快!!!”   角斗场外的结界虽因宋芷昔头硬而加固过一次,可并不代表它就能同时抵挡住这么多人的围攻。   一时间角斗场外热闹非凡,连宋芷昔都险些忘了自己是来打架的,而非吃瓜群众。   待到结界被加固到可以抵挡住合体期修士全力一击时,紫衣女子才缓缓吁出一口浊气。   今日发生了这等大事,她自然得向东家汇报。   只见她从储物镯中掏出一枚巴掌大的玉牌,再取一枚中品灵石镶在玉牌中间的凹槽上。   整段影像便被录制下来,传到远在冀州的东家手上。   宋芷昔若能看到一定会惊呼。   这不就是有拍照录像功能的手机么!   紫衣女子发送录像的同时,已有戴着角斗场标志性金属面具的护卫上场维持秩序。   那些躁动不安的群众们就这么被强行按回自己的座位上。   这场角斗的效果已远远超出东家的预期。   宋芷昔甚至都不知道,这场暴动以后,她的身价便水涨船高,直逼战无败绩的伽罗。   此时的她犹自蒙圈。   甚至还在心中默默吐着槽。   她这叫擅用心理战术好不好!   能让对手怒火攻心从而影响发挥也是一种能力,一个个至于这么激动?   看够了热闹的伽罗懒得与宋芷昔再做无谓的纠缠。   也不废话,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宋芷昔。   宋芷昔自是早有准备,只见其身形一动,便再度与伽罗拉开两百米的距离。   宋芷昔有意避着伽罗,每一次拉开的距离都是经过紧密计算所得来。   伽罗速度再快,飞来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这个时间里,宋芷昔早又拉开一段新的距离。   这也就算了,宋芷昔边跑还要边挑衅。   原本该云淡风轻说出的话用吼的,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伽罗倒是淡定的很,观众席上那群人则气得险些又要冲上去砸结界。   也不知他们是不是吃了□□,否则还真无法理解,好歹也是修仙之人,至于这么冲动?   这一场角斗就在仿佛无止尽的你追我赶中走向尾声。   宋芷昔就这么不停地跑啊跑啊跑啊,险些将自己给累死,也把紧随其身后的伽罗给累个半死,更把场外围观群众给气得快要升天。   最后还是伽罗胜。   宋芷昔倒是早就料到了结局。   那厮一定是个怪物!!!   这是宋芷昔筋疲力竭瘫坐在地板上时唯一的感受。   这般不停歇地围着角斗场飞了整整五万圈,即便强悍如伽罗也已虚脱无力。   他稳住呼吸,轻飘飘一拳砸在宋芷昔心口。   宋芷昔目光呆滞,登时喷出大口鲜血,直挺挺躺在地板上。   “……”   伽罗一成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这一拳使了多少力自己心里有数的很。   却也不揭穿宋芷昔,在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拿起奖金,转身便走。   哪怕迦罗早已走得没影了,欢呼声仍在持续,仿佛未有穷期,刺得宋芷昔都没心情继续瘫在地上休息。   她一个鲤鱼打挺,立马从地上弹起。   那些欢呼雀跃就这般随着宋芷昔的麻利爬起而消失湮灭。   造成这一切的宋芷昔则像个没事人似的,一步一蹦跶朝场外走。   围观群众简直要呕血。   甚至有人一冲动跑去找管事,签下生死契,只为能光明正大揍那灭霸一顿。   当然,这些都已是后话。   此时的宋芷昔虽败犹荣。   于她而言,毫发无损地苟到最后才是最好的结局。   这下储物链里的一千上品灵石才真正属于她了。   宋芷昔这般美滋滋地想着。   连妆都没卸,径直从拳手专属通道回到了“宿舍大楼”。   初时,宋芷昔还只是觉着那栋宿舍楼造型奇特。   直至七日前,宋芷昔才发现这里的房间竟可以上下层随意移动。   自她大败噬月,房间就被管理者移到了第九十八层。   除此以外,更令宋芷昔没想到的是,搬到九十八层后,她原本的小复式直接被人以空间术压成了大平层,在小复式原有的六百平基础上,又增两百平。   宋芷昔倒没多喜欢这种大得吓人的房子,越是空荡,越是怀念与玄青共挤一根树杈的日子。   思及此,她又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灵兽袋。   依旧毫无动静。   宋芷昔不禁叹了口气,直接飞向第九十八层。   和第九十九层一样。   第九十八层也是独门独户,只住宋芷昔一人。   故而,宋芷昔甫一飞上去就瞧见了堵在自家门口的伽罗。   也不知是不是宋芷昔总在怀疑伽罗便是李南泠的缘故,单独面对伽罗时,宋芷昔总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更何况,她今天还用了个这么猥.琐的招数。   明明慌得想拔腿就跑,宋芷昔还在强行装淡定。   她两手叉腰,色厉内荏的道:“干嘛?”   “想揍我啊?”   “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我挨揍可是要收钱的!没有一千上品灵石你休想碰我一根头发丝!!!” 第61章 ⑥①:一更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此时的伽罗已变回初见时那个柔弱可欺的少年, 气场却与角斗场上那个所向披靡的“战神”无异,二者相结合,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宋芷昔忍不住盯着这样的迦罗多看了两眼。   其实她很想知道, 迦罗本尊究竟是少年版还是190壮汉版。   可宋芷昔明白,迦罗必然不会回答她这种无聊的问题, 索性不问。   反正不论伽罗是怎样都不关她的事。   想着想着,宋芷昔便默默收回了目光。   迦罗却在这时突然开口:“我教你该如何胜我。”   这话说得……   宋芷昔不由得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兄弟,你在说什么?”   这话对宋芷昔的冲击不亚于狼对羊说, 来吧,我教你怎样才不会被我吃掉。   于是, 宋芷昔第一反应便是。   该不会有诈吧!   这事还真越想越觉不靠谱。   可宋芷昔思来想去,怎么都猜不透他动机究竟是什么,索性敞开了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还真不是宋芷昔多疑, 换任何人遇上这等怪事,都得怀疑伽罗究竟安的什么心。   不得不说伽罗这厮变脸的速度真真是比翻书还快。   前一刻还气场强大,下一瞬又秒变弱受。   只见他一脸无辜的瘪瘪嘴, 连同那双眼都开始变得湿漉漉:“因为我喜欢你呀。”   啧啧,什么叫做演技派?   奥斯卡小金人在向你招手啊兄弟!   宋芷昔面上不为所动, 心中却在默默吐着槽。   这货绝逼打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不论是他那堪称奇葩的出场方式还是后续种种。   见宋芷昔毫无反应,伽罗又噘着嘴问了句:“怎么?不信我?”   说这话的时候, 隐隐带着一丝压迫感, 角斗场上那个伽罗再度回来了。   宋芷昔算是明白了。   这人百分百是个精分。   纵然有一肚子的槽想要吐, 可宋芷昔才不会笨到当面去怼一个自己压根就打不赢的人。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 更何况这货看上去就不像个正常人。   还是能不刺激就不刺激。   加之宋芷昔也不想和他在这种事上继续纠结,便想着该如何转移话题。   然而,一向都很能鬼扯的宋芷昔居然想半天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某种程度上也称得是个奇迹了。   大抵还真应了那句, 话不投机半句多。   伽罗那厮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等回复呢。   宋芷昔被盯得压力山大,索性张嘴就来:“若敞开了打,我还真不一定打不赢你。”   这话也不算是瞎说,带着试探的成分。   怕归怕,但宋芷昔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缩头乌龟似的躲一世。   她是真好奇,若自己全力一战,可能与伽罗打个平手?   宋芷昔并不知晓,此时此刻她眼中翻涌着的战意有多迷人。   伽罗看得神色一怔,少顷,才道:“那你试试。”   试是当然要试,只不过平白无故挨顿揍不是宋芷昔的做事风格。   她神色如常,只伸出一根食指在伽罗眼前晃:“还是那句话,我挨揍是要收灵石的。”   宋芷昔的话显然还没说完,仍举手盯着伽罗看。   伽罗瞥她一眼,静待下文。   “不论输赢,先给我一千上品灵石压压惊,我若胜了,你再给我一千,如何?”   这要求委实过分了些。   宋芷昔早就做好被伽罗拒绝的准备。   伽罗却一言不发地丢给宋芷昔一个储物袋。   宋芷昔一下被这泼天的富贵给砸懵了,连忙用神识去扫,袋中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好一千整上品灵石。   这下她可更不明白了。   伽罗的声音淡淡传来:“去屋顶打。”   角斗场镇场拳手的奢华生活是宋芷昔想都不敢想的。   九十九层以上,也就是天台部分也属伽罗所有,但凡是有人约他私斗,都会在这里解决。   天台和宋芷昔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上去便是另一方世界,俨然就是第二个角斗场,连占地面积都一般无二。   就宋芷昔如今那层楼的面积来看,天台之上必然没这么大空间给伽罗来玩,自是用了什么空间法宝使其变大。   倒也没感叹多久,宋芷昔便收回心神,摘掉面具露出本貌。   许是太久没见光,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显苍白。   宋芷昔二话不说,直接掐诀祭出藤杀,本还空无一物的眉心瞬间生出一朵殷红的莲。   藤蔓如风,掠出一道残影,直奔伽罗面门而去。   这个速度可比宋芷昔本尊快出数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就当宋芷昔以为伽罗必将重创,耳畔忽而传来一阵金铁之音。   宋芷昔瞳孔不由得一缩。   伽罗居然居然使剑!   她因自己隐藏了实力而沾沾自喜,又何曾想过,伽罗其实也有所隐藏。   那一霎,说不清是什么情绪萦绕在心间。   宋芷昔只觉自己脑袋懵懵,犹如坠入梦里。   也不知究竟该说宋芷昔实力不过如此,还是伽罗当真强得匪夷所思。   这一次虽不再是单方面的挨揍,宋芷昔也不过坚持了五十招。   五十招后,宋芷昔依旧惨败,连头发都被伽罗削去一半,险些成了个地中海。   宋芷昔可管不了这么多。   她很生气,说不清究竟是在生自己的,还是伽罗的。   她就像一只被人捏瘪了的河豚似的,了无生机地瘫在了地板上。   才不理会伽罗为何要这么高临下地盯着自己看。   宋芷昔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不,应该是个从没见过世面,不知天高地厚,坐井观天的癞□□才对。   不过是活着从恶鬼修罗镜里走了出来而已,还真以为自己元婴以下无敌手了?   宋芷昔颓了多久,伽罗便盯了她多久。   久到宋芷昔都觉自己再用这个姿势瘫下去必然会脖子痛。   于是,她换了个姿势接着瘫。   而伽罗也换了个蹲的姿势,却不再盯着宋芷昔看,默默给宋芷昔疗起了伤。   宋芷昔身上都是些看似严重,实则很轻的皮肉伤。   换个角度来说,伽罗其实还手下留情了。   也不知宋芷昔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想直接从天台跳下去。   修仙界疗伤的方式无非两种。   一种是众所皆知的嗑丹药,另一种则是灌入灵力修补损伤之处。   伽罗选了第二种。   他抬起宋芷昔手腕,将灵力缓缓输入宋芷昔经脉,以滋养她受损的皮.肉。   天色已不早。   漫天红霞铺展在广袤无垠的天空之上,这一霎,世间万物好似都被染成了一片灼目的红。   伽罗逆着光,身披夕阳,本就不甚明朗的轮廓好似融入了那片红中。   宋芷昔不知何时转过了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伽罗看。   过往的记忆便这般不合时宜地跃了出来。   她突然想起,从前,每当自己被李南泠那些傀儡人打伤的时候,他也会这样给自己疗伤。   许是宋芷昔此时的目光太过炙热,炙热到令人心生不适。   都还没看多久,伽罗便一脸不耐烦地别开了头:“看什么看?”   听那语气,似还有些生气?   宋芷昔虽觉伽罗这人莫名其妙的,仍听话的收回了目光。   过往的记忆再度浮上心头。   以往的这种时候,不论她用多凶狠的目光去看李南泠,最终结果都是被他抱着一顿吻。   有时温柔,有时狂躁。   也就这种时候,宋芷昔才能切身感受到,李南泠的的确确是喜欢她的,而不是将她当做人型沙包给那些傀儡人揍。   宋芷昔微微晃头,从回忆中抽.离,并且朝伽罗翻了个白眼。   “放心,我对男人不感兴趣,我只是在想,究竟哪张才是你真正的脸。”   不单单是指柔弱少年和190壮汉,宋芷昔更想知道的是,他背后那张脸究竟是谁。   伽罗的反应倒是全在宋芷昔预料内。   他神色不变,连眼皮都不曾抬一抬:“你猜。”   宋芷昔白眼翻破天际:“猜你妹。”   伽罗的动作依旧轻柔:“我家三代单传。”   言下之意,他没妹妹。   看着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儿就来气,宋芷昔一时恶从胆边生,刻意挑衅道:“哦,那猜你爹。”   伽罗不客气地瞪了宋芷昔一眼。   宋芷昔才终于有所收敛,可她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又冷冷哼了声才作罢。   打不赢总要想办法在嘴皮子上占点便宜。   此后,无人再说话。   谁也不曾多看谁一眼,仿佛对面之人就是一团空气。   待到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宋芷昔身上的伤也已好了大半。   却依旧无人说话。   此时的氛围实在过于尴尬,宋芷昔颇有些坐立不安。   伽罗仍虚虚握着她手腕。   与数日前那个吻一样,宋芷昔仍感受不到他一丝体温。   修仙之人体质怪异的多着去了,宋芷昔倒也没多想,只觉不能再这么和他一起待着了。   “我觉着自己好得差不多了。”宋芷昔突然开口打破沉寂,起身后又补句谢,拿起面具便走,徒留伽罗一人待在原地。   宋芷昔一路走得飞快,仿佛有狼在身后赶。   直到沉重的关门声传入耳中,她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原地。   宋芷昔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的了,总有个声音在心中叫嚣着,让她赶紧远离。   不论伽罗背后那张脸是谁,也不管他究竟带着怎样的目的。   宋芷昔都不能掉以轻心。   思及此,宋芷昔不由得长长吁出一口浊气。   宋芷昔此人,唯有一懒字贯彻终身,本着能不动脑就不动脑的基本原则,立马就将伽罗二字抛诸脑后,愉快的泡起了热水澡。   她可以暂时舍弃漂亮衣服和首饰,却怎么都做不到对自己苛刻。   自打遇上伽罗,宋芷昔可谓是没日没夜的勤奋修炼,为数不多的悠闲时光便是泡澡。   八百平的“豪宅”里,除了那只能过过眼瘾的超大“衣帽间”,余下的空间又被宋芷昔划出近两百平做浴室。   两百平的浴室能奢华到何等程度?   推开门便有氤氲水汽扑面而来,期中混着令人一闻便觉心旷神怡的清雅花香。   莳花弄草算是宋芷昔为数不多的高雅爱好,浴室里的花皆是她前些年寻来的珍稀品种,喜阴耐热,花香还有着放松神经的功效,只是这些花都娇贵得很,极难侍弄。   宋芷昔便在每盆花下都放了个小型的土系阵法,光是养着这些花,每月都不知要用多少灵石,更遑摆在浴池底下时刻都在烧灵石的大型阵法。   宋芷昔褪尽衣物,舒舒服服地浸在水温恰好的热水里。   她的浴池很大,大到几乎可以称之为室内泳池。   待到身上每个毛孔都被热气蒸开,她便一头扎进水里游到浴池的尽头。   浴池的尽头是干净到无一丝尘埃的落地窗。   她在窗前栽了株垂丝樱,虽是凡树,有了灵气的滋养时刻都维持着花开的模样。   除此以外,窗前还摆了个小几,每当宋芷昔乏了,便会来浴室里游上一圈,再趴在小几上就着月光用几样新鲜出炉的点心。   点心自不是宋芷昔亲手做的,就她那厨艺,用来上刑逼供还差不多,给自己吃那可万万使不得。   某一方面来说,角斗场背后的东家还真真是个妙人。   只要你是有用之人,他便能满足你一切要求。   不论美人、美食亦或者其他,他都能给你找来。   譬如说前两日,宋芷昔不过是随口说了声想吃烙梨酥,这刚出炉的热乎烙梨酥便被送到门口。   其实就宋芷昔目前的级别来说,她本还可以配置两个美貌贴身侍女,然宋芷昔身上藏了太多秘密,不得不舍弃这个做大爷的机会。   慢条斯理吃掉一整盘烙梨酥后,宋芷昔又趴在小几上赏了会儿月,尔后才从储物链里取出伽罗那儿敛来的一千上品灵石。   她随手抓起一把,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在此之前,宋芷昔还真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为了灵石拼到这等地步。   来这里打.黑拳纯属意外。   可打着打着,也让宋芷昔渐渐生出了别的心思。   从前的她不过是出于本能的活着,从未想过将来要如何。   想着想着,宋芷昔又牢牢抓了把灵石,猛地沉入水里。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第62章 ⑥②:二更 这次他是真想要她的命……   自那日以后, 宋芷昔雷打不动每月挑战伽罗两次。   台上一次,台下一次。   每次挨完揍,宋芷昔都会抱着受伤的身体默默数灵石, 痛并快乐着。   至于,为什么不是一周一次, 宋芷昔表示,爱财也要有度,她还不想英年早逝。   时光荏苒, 在月复一月的挨揍与数灵石中流淌。   转眼已过八载。   算不上长的八年间不但让宋芷昔修为突飞猛进,还让她攒了一堆上品灵石, 细细数下来,竟有十九万两千块。   宋芷昔身价涨了,每月的保底钱与奖金自也跟着涨。   这些年来宋芷昔虽过得穷尽极奢, 光是保底钱就足矣支撑她的日常开销和修炼,   只是,随着她修为的上涨, 已渐渐不满再用中品灵石来修炼。   可她有预感,元婴以后, 中品灵石必然再也无法满足她,故而诱惑再大, 她也生生忍着, 没动一块上品灵石。   宋芷昔早就做好打算, 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角斗场待一辈子, 却也没想过这么快就会要离开。   繆城地处热带,十二月天都仍是一片盎然的绿。   宋芷昔早早赶到后台开始“化妆”。   如今的灭霸可是人气不亚于伽罗的大腕。   但凡宋芷昔下场,必然场场爆满。   其实,打宋芷昔第五次给伽罗发战书, 吃瓜群众们就已疲.软。   毕竟谁都不是傻子,同一个套路看多了,任谁都会觉得乏味。   这种时候就不得不夸一夸平平无奇炒作小天才——角斗场背后那个从未露面的东家。   一夜之间宋芷昔狂虐噬月的影像传遍整个“格斗圈”。   效果可想而知。   灭霸二字直接火到出圈,哪怕是从未接触过地下角斗的正经修士都有所耳闻。   若没有宋芷昔前期那些黑料做陪衬,必然达不到这等石破天惊的效果。   就好比你早已认定一同学靠作弊走后门等下作手段进的重点班,某天却发现她其实是个集勤奋与天赋于一身的学霸。   而你却还曾上蹿下跳的到处跟风抹黑人家。   从前那些黑宋芷昔黑到体无完肤的瓜友们纷纷黑转粉。   以实力为尊的修真界就这般简单粗暴,任你解释再多,都不如打一场漂亮的架。   更何况慕强乃每个修士的本能。   也就是第五次正式与伽罗交手,宋芷昔才抛弃一切花里胡哨的贱招,堂堂正正与伽罗切磋。   在座的各位还真没见过宋芷昔这般抗揍之人。   宋芷昔的杂灵根又是藏都藏不住的一大劣势,和那天灵根的伽罗一比,简直磕碜得不忍直视。   绝大部分修士都天赋普通,甚至都还没几个能辣鸡成宋芷昔这样,如此一来,比起天赋异禀的伽罗,宋芷昔这小辣鸡还真真是楚楚惹人怜。   如此一来,宋芷昔先前那些不要脸的苟命打法也渐渐被人所理解。   毕竟,除却那些一路顺风顺水的天选之子,谁还没为活命而低过头呢?   宋芷昔就这么突然的攒了一波“怜爱”她的亲妈粉。   故而每当她上场,观众席上都会传来阵阵令人尬到脚趾扣地的“告白”。   从最初的“九尺猛.男入梦来,天是你,地也是你。”   到最近的“为你疯,为你狂,为你咚咚撞大墙。”   宋芷昔听完只觉窒息,并且疯狂怀念自己将那群蛇精病气到呕血的时光。   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宋芷昔一转头便看到握拳轻颤的伽罗。   以宋芷昔这些年对伽罗的了解,再清楚不过这货一定在憋笑!还是憋到快内伤的那种。   宋芷昔最擅长将自己的“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   于是,不讲武德的她再一次玩起了偷袭。   趁伽罗还在费神憋笑,宋芷昔手握山寨版雷神之锤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这些年来,宋芷昔以“灭霸”身份所取得的最大成就便是完美复刻出了一把“雷神之锤”。   锤身以七阶妖兽雷狮的腿骨打造,非变异雷灵根修士,谁碰谁变爆炸头。   连宋芷昔这个雷神之锤的主人都要全副武装,用藤杀织成细网将自己从头包到脚。   只听一声惊雷响起。   伽罗所处之地赫然被炸出个深约十米的巨坑。   脆弱的不知名材质地板立马化作粉尘,纷纷扬扬落了宋芷昔一身。   若这么一击便能得手,那么伽罗也不配叫伽罗。   宋芷昔迅猛如风,凭着本能爆退数百米。   果不其然。   剑气就在她退离的那一刻扫来。   刚猛无匹的劲风直接掀去一层地皮。   若不是宋芷昔躲避及时,早就被这一剑给砍得翘辫子。   扬起足有三丈高的粉尘散去,露出两道挺拔的人影。   高手过招往往讲的就是一个速度。   没有片刻的停留,二人同时发力,猛地向前冲。   噹——   雷神之锤与阔剑相撞,清脆的金铁之音层层向外漾去。   说来也奇怪,都不知伽罗那把乌沉沉的阔剑由何物铸造,不导电也就算了,居然还自带绝缘功效。   若早知如此,宋芷昔才不会费这么大劲折腾出把雷神之锤。   话一说回来,宋芷昔虽顶着个糙汉身,内里终究还是个女子。   与普通男修对上,倒能轻轻松松锤破他们的头。   可一旦遇上正儿八经修过体的同级男修,便再也发挥不出体修的优势。   说到底,这种大力出奇迹的打法终归还是不适合女修。   倒不是性别歧视,只是从体型到肌肉分布量来看,男修修体术更有先天优势。   而女修则明显在乐修舞修等方面更具天赋。   力与力之间的碰撞,终究还是宋芷昔不敌,被逼得后退数十米。   既没人家力气大,宋芷昔也不继续和伽罗硬碰硬。   她稍一纵身,又将自己与伽罗隔开近百米远。   手中同时发力,雷神之锤再度被扬起。   轰……   又是一声惊雷响起。   宋芷昔不想留给伽罗半点喘息的机会。   她像打地鼠似的对着虚空狂锤。   一连降下数百道雷,一道接一道,丝毫不带停顿,以妄堵住伽罗生路。   这样一番轰炸下来,直炸得粉尘漫天,劣质地板的碎屑迷雾般遮住了场外观众的眼。   身在“浓雾”中的宋芷昔自也没好到哪里去。   此时的她非但目不能视物,还要提防着别被那些碎屑给迷了眼。   这时候宋芷昔又开始嫌弃那东家讨嫌,好端端的大理石地板不用,非要换成这不知名的豆腐渣石材做甚!   殊不知,这不知名豆腐渣地板可比大理石贵上近一倍。   同时,它给角斗场带来的经济效益可远远不止一倍。   来此观看角斗的都是些视觉动物,架打得越惨看得越兴奋,地板越碎越觉刺激。   宋芷昔一拳手自不知其中的商业机密。   万般无奈之下,宋芷昔只得用神识一寸一寸地去扫。   角斗场可不比外界,且不说外面围了一圈修士,宋芷昔开着神识找伽罗,外面那群围观群众同样也开着神识找场中二人。   场上本就有一堆复杂的阵法正在这样或那样的干预着宋芷昔,她又时不时撞上旁人的神识,好几次都让宋芷昔扑了个空。   实在是难搞。   甚至,这次还让宋芷昔撞上个强大到令她神魂俱震的神识。   那道神识强大到何等地步?   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接触,宋芷昔便已心脉俱损。   犹如一万个佛修同时在她耳畔狂撞梵钟,又好似有人塞了整整一吨鞭炮在她脑子里狂轰炸。   实在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痛。   宋芷昔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也正是这口鲜血给伽罗提供了一丝线索。   嗡……   阔剑破空,将宋芷昔给砸了个头晕眼花。   这一剑明明可以直取宋芷昔性命,伽罗却偏偏不这么做。   他像猫戏耗子般时不时出现逗弄下宋芷昔。   本就被那道神识给撞得心神俱裂的宋芷昔直呼倒霉。   伽罗此人虽危险,却并不想收割宋芷昔性命,否则宋芷昔早就凉透了,哪儿还能继续在角斗场上蹦跶。   故而此时宋芷昔的注意已不在伽罗身上,心有余悸地在想,那道堪称恐怖的神识究竟是何人。   按道理不会有大能来看他们这群金丹修士菜鸡互啄般的角斗。   可方才那位大能的修为至少是出窍期……   宋芷昔越想越觉脑壳痛。   偏生伽罗还阴魂不散的各种骚.扰她。   宋芷昔已无心再战,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角斗,回家泡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伽罗偏不如她愿,铁了心般的逼她与自己再战。   伽罗这货磨起人来简直比隔壁苏妲己还像个妖精。   一会儿拿剑敲宋芷昔脑袋,一会儿用脚踹宋芷昔膝盖……   宋芷昔烦不胜烦。   未过多久,那浓雾般的粉尘颗粒便落了地。   宋芷昔的世界再度清晰。   此时的伽罗正抱着剑,与她仅有一臂之隔。   这般猝不及防地映入宋芷昔眼帘,他却毫无要动手的意思,只拿一双眼戏谑地盯着宋芷昔。   宋芷昔也不知这货又抽得哪门子疯,莫名一阵头皮发麻。   以她多年挨揍经验来看。   这货接下来八成要动真格了。   果不其然。   宋芷昔才冒出这想法,迦罗身上便迸发出了极其可怖的杀气。   那杀气浓郁到让宋芷昔生出一个念头。   或许,这次他是真想要她的命。 第63章 〇⑥③:三更 胜之不武的宋芷昔一番嘚……   使出全力一战的伽罗有多可怕?   不过短短一刹, 宋芷昔手中那可笑的雷神之锤便被阔剑劈做两半。   失去武器的宋芷昔被剑气余波掀飞数百米远,重重砸在结界上。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坐在那块的群众只觉什么东西“嗖”地一下飞了过来, 下一刻,那透明结界便被宋芷昔口中喷出的血雾染成一片绯红。   还好藤杀织成的网依旧缠在身上, 它就像一件隐形的盔甲,替宋芷昔挡住了那致命一击,否则这一剑下来, 远不止是断掉两根肋骨这么简单。   宋芷昔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忍不住吐了口血。   她已失去雷神之锤, 藤杀这玩意儿又着实诡异,摸透前切不可随意暴露在他人眼前。   至于最后一项,与伽罗近战肉.搏……简直异想天开。   还不如直接躺地上等死来得痛快。   思来想去, 宋芷昔如今也就只剩一把剑。   一把多年前从李南泠母亲陆婉仪手中得来的剑。   自打有了藤杀,宋芷昔便再未使过剑,险些都要将它给忘了。   宋芷昔当即将其从储物戒中取出。   长剑出鞘, 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   即便放现在来看,它依旧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丝毫不逊色于伽罗手中那把。   宋芷昔抽.出剑的那一霎场外一度沸腾,就像八年前目睹伽罗拔剑的那一幕。   宋芷昔是个典型的“杂修”, 这也会一点, 那也会一点, 却无一精通, 如同她的灵根一样杂。   于宋芷昔而言,这并不算坏事,毕竟,以她的资质, 不论专攻哪样,终其一生都无法登上顶峰,倒不如什么都学点,总有一样能派上用场。   宋芷昔杂七杂八的“特长”中,又属剑术修得最好,当初冷霜霜之所以让她与谢准一同炼体术,也是为了给练剑打下夯实基础。   凭心而论,宋芷昔于剑道之上还是有那么几分天赋,她的剑术称不上多绝妙,却也远胜一般修士,更何况,这八年来伽罗一直都在用剑与她切磋,她早已将伽罗的招式给摸得透透的。   二人若都用剑来战,伽罗还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宋芷昔长剑在手,冷冷望向远在角斗场那头的伽罗。   距离太远,即便是金丹修士的眼睛,也只能看到细细一条人影。   宋芷昔早有预感,预感她与伽罗之间终有这么一战。   也不知该如何去解释。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宿命感。   就好似……在前世数不尽的轮回里,她曾握着这样一柄剑,与他拼死一战。   宋芷昔是真不懂自己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她身体的速度远快于大脑。   噹——   剑与剑相撞,发出一声激昂的长啸。   场外观众再度沸腾。   场上两名执剑者的视线已牢牢胶上。   就像是两头突然发狂的兽,每一招每一式都未留有半点余地。   宋芷昔好久没体会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血不要钱似的洒。   糊住脸,遮蔽视线。   他们二人之间仍存在实力与实力的差距。   可比起八年前的那场初战已拉近太多。   至少现在伽罗伤宋芷昔两剑,宋芷昔能狠狠回他一剑,而不是单纯的被他按在地上打,毫无还手之力。   战意在眼中熊熊燃烧,杀意不断蔓延。   这次,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   这一战打得可真久啊。   久到场外观众都有些不耐,久到他们二人身上的灵力全部被耗干。   这种时候,天灵根与杂灵根之间的差距就出来了。   同等条件下,伽罗能边打边不停歇地吸收天地灵气,宋芷昔却只能一把一把地从储物戒里抓中品灵石来吸收。   纵然如此,宋芷昔吸收灵气的速度仍远比不上伽罗。   丹田中灵气耗尽,又以最快的速度被填满。   伽罗就像一只失了智的疯狗,一次又一次将宋芷昔逼入绝境。   被掏空的灵石空壳积了一堆又一堆。   打到激烈之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只要呼出的气再重一些,正在酣战的二人就会受到干扰。   血与汗交织成一片,宋芷昔以剑为支撑点,尽量不让自己倒下去。   灵石补给的速度永远比不上消耗。   宋芷昔索性扯下悬挂在腰间的储物袋,一股脑倒出所有中品灵石。   她那无底洞般的丹田开始疯狂运转,不要命般的吸起了灵气。   场外围观之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瞧这架势……再折腾下去怕是要爆体而亡啊!   没有人知道宋芷昔这一战究竟消耗了多少灵石,只知当她吸干最后一块时,九霄之上突然传来阵阵震耳欲聋的惊雷声。   轰——   轰隆隆——   顷刻间,白昼变黑夜。   宋芷昔身上气息也骤然开始改变。   那道天雷仿佛携着毁天灭地之势,张牙舞爪奔赴而来。   人群中不知是谁在惊呼:“居然是元婴雷劫!!!”   宋芷昔却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如同一尊被抽空灵魂的石像。   元婴期雷劫的威力完全取决于修士本身。   强大如冷霜霜,仅一道天雷便能毁去整个大紫明宫。   那么,勉强也能被称作强者的宋芷昔呢?   群众们简直不敢想,瓜还没吃完,命就得丢了。   一时间惊叫声四起。   动作快的早已御器飞离。   动作慢的还在扯着嗓子吵吵嚷嚷,乍一看,与下界凡人无异。   与此同时。   造成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宋芷昔却已进入另一片天地。   是每回晋级都要光顾一次的心魔劫。   只不过这次宋芷昔这次什么都没看到,她漂浮在自己的识海中,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虚无笼罩着她……   不知情者看来,灭霸就像个傻子似的杵在原地发呆。   可他动或不动,劫雷都会逮着他来劈。   眼看劫雷与地平线仅隔百米,犹陷入心魔劫中的宋芷昔忽然被一股巨力掀起,直砸向那道就要落下的天雷。   轰——   又是一声巨响,原本漆黑一片的天赫然被闪电照亮。   这一声着实太过震撼,围观群众纷纷目瞪口望着天。   那直接将宋芷昔丢给天雷劈的幕后黑手却一派轻松地摇着折扇。   簇拥在他身旁的管事们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愧是东家!   这应急能力!这舍小取大的魄力!   灭霸身价虽高,比起这价值连城的角斗场却不值一提。   宋芷昔仍像是陷在梦里,直到劫雷落在身上劈了她个透心凉,才抽搐着从幻境里脱身。   此时的宋芷昔简直一脸懵逼。   实在搞不懂,好端端的,她怎么就遭了雷劈。   元婴雷劫共有三道,还有两道尚在雷云中酝酿。   宋芷昔仰头看了眼天,倒是一下就清醒了。   雷劫来得太过突然,若不是有藤杀护体,她怕是早就得嗝屁。   在恶鬼修罗镜中发现藤杀可避雷的功效后,宋芷昔还在想,以后她的雷劫会不会比旁人都轻松,然而当雷劫来了才知道,这货就是个胳膊往外拐的,只帮别人,压根不管自家主人。   想着想着,第二道雷又咆哮着轰了下来。   宋芷昔当即敛回心神,全心全意去抵御劫雷。   如今,她已顾忌不上该不该暴露藤杀,毕竟被劫雷给劈死的修士可大有人在,更何况,她如今还受了重伤。   青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隔在宋芷昔与劫雷之间,最后落在宋芷昔身上的仅剩原本的三分之一,纵然如此,宋芷昔仍被痛哭了。   不是她想哭,而是真的太痛了,痛到她神经麻痹泪失禁。   电流在她身上游走,发出噼啪声响,仿佛每个毛孔里都住了一万个拿针狂扎她的容嬷嬷。   一连承受三道天雷,宋芷昔戴在脸上的面具“咔嚓”一声裂开,被不断刮来的狂风搅成碎屑。   眼看危机消除,群众们又有了空闲心吃瓜。   全场哗然,又于宋芷昔落地的那一刹回归平静。   并不是折服于宋芷昔的美貌,毕竟此时的宋芷昔糊了满头满脸的血,整个人都还快被劈成焦炭,鬼才看得出她到底长啥样,而是瓜友们皆在心中感慨:世上竟有这般抗打且这般厚颜无耻之女!   是了,宋芷昔现在虽坐拥无数亲妈粉,可她的厚脸皮与抗打皆是不争的事实。   于是乎,厚脸皮的宋芷昔朝坐在一堆碎石上的伽罗勾了勾手指:“来~咱们继续打。”   伽罗懒得理她,抱着阔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没人傻到觉得金丹能暴打元婴,哪怕是金丹后期大圆满对上新晋的元婴都只有被摁着打的份。   “胜之不武”的宋芷昔一番嘚瑟。   黑压压的乌云已散去,逐渐转晴的天空下起了甘露。   修仙之人皆知这甘露究竟有何作用,宋芷昔自也不例外。   她连忙闭嘴收起那口晃眼的白牙,规规矩矩盘腿打坐吐息。   这场甘露下了足有半个时辰,丝丝缕缕渗入肌理,一点一点修复宋芷昔身上的伤。   宋芷昔这块行走的碳则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从前的模样。   看似风平浪静,宋芷昔却不知,漂浮在空中某玻璃房雅间中一少年正颤颤巍巍指向她:“少主……”   另一个玻璃房雅间里,许久不见的故妖小白则满脸震惊地念叨着:“这不是……这不是……”   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猛地转身,一把抱住沧渊大腿:“主人!您别激动!别激动!还不一定是她杀的贺兰雪呢!她这么弱又怎可能杀得了帝姬贺兰雪!” 第64章 ⑥④:一更 他太清楚宋芷昔如今的处境……   沧渊面无表情瞥小白一眼。   “究竟是谁激动?”   “啊……这……”   小白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 连忙撒手。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   沧渊竟在他撒手的那一刻消失不见,徒留小白一人在玻璃房中鬼喊鬼叫。   另一雅间内,月白已收回手指, 规规矩矩立于自家少主身后。   他看似乖顺,却时不时拿眼角余光去瞥李南泠。   李南泠今日依旧着一袭玄衣, 长发高高束起,静静坐在那里,既不言也不语。   对此, 月白是真觉奇怪。   明明之前找那宋姑娘找得天翻地覆,如今人就在眼前, 又这般无动于衷是哪般。   “还有整整五十年。”   寒冰碾玉般的声音赫然落入月白耳中。   本还在发呆的月白下意识瞥了眼坐在前方的李南泠。   他明明就站在原地不动,为何现在刻意转头都看不到少主的表情,明明方才用眼角余光都能瞥到的……   月白所不知的是。   说这话的时候, 李南泠正不动声色拭去溢出嘴角的血。   故而月白也不曾发觉李南泠的异样,可他看上去似有些犹豫,踌躇半晌, 才道:“少主……您,不修炼真能胜她?”   宋芷昔与伽罗这场角斗可谓是斗得天翻地覆。   至此, 已无人能否决她的实力。   月白自也不例外,才有了这番对话。   李南泠却笃定道:“不, 她一定会赢。”   这下月白更纳闷了, 又不敢当着李南泠的面说, 只得在心中默默想:既如此, 那您折腾个什么劲呀?   ※   宋芷昔仿佛感受到了一丝杀气。   就在沧渊方才消失的那一刻。   从尸骨堆里爬出来的修士对他人杀意最是敏感。   本还懒散的宋芷昔霎时绷紧脑子里那根弦。   她思绪飞速运转,没由来的想到了先前那道无故被自己撞上的强大神识。   她接触过的出窍期以上大能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得罪过的也就仅司羽、沧渊二妖。   司羽不会莫名其妙想取她性命,答案昭然若揭。   危机感赫然自宋芷昔心间蔓延开。   原本在身份暴露的那一刻她就准备离开,如今有了这变故, 更是一刻都不能多待。   宋芷昔心急如焚,面上却装得一派平静淡然。   她不停在心中念:繆城是人族地盘,沧渊再大能耐也不敢众目睽睽之下灭杀人族修士,放眼整个九州界,还是周若岚说了算。   宋芷昔一边在心中安抚自己,一边朝领奖台所在的方向走。   终归还是心里有事,宋芷昔一反常态的没当场数灵石。   她不敢打草惊蛇,放出神识去扫,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刀尖上。   事已至此,她仍不后悔当日杀贺兰雪之举,即便因此而丧命,也只能怪她运气差。   短短三百米的距离,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宋芷昔觉得仿佛走了半个世纪。   待她走出角斗场的范围,抵达后台时,整个后背都已湿透。   此时此刻,最值得庆幸的是,玄青一直被她贴身装在灵兽袋里。   至于宿舍楼里那整整三百平的衣服首饰,丢了便丢了吧。   至此,除却几个储物法器,她身上再无任何与李南泠有关的东西。   连同那把剑也被她落在了角斗场上。   宋芷昔突然又觉自己身心前所未有的舒畅。   好似这一刻她才真正展开翅膀在无垠的天际翱翔。   只可惜这样的快乐无人与她分享。   宋芷昔下意识摸了摸灵兽袋,径直朝拳手专属通道走。   却不想,才走不到十米就被人给堵在了通道里。   堵路之人是个熟面孔。   宋芷昔曾有一面之缘的周鑫鑫。   初见时,宋芷昔忙着逃命,未能细细观赏这位居九州美男榜前三甲的“传奇”贵公子。   再见时宋芷昔又在逃命。   可这次宋芷昔却不由自主打量起了周鑫鑫。   还是那句话。   周鑫鑫人如其名,多金。   都不需要用夸张的家世来装点,光他静静站在那儿,就足矣让宋芷昔明白,何为贵公子。   哪怕他现在裹了件与炎热繆城格格不入的白狐裘,都叫人看不出一丝沙雕气质。   愣是用他通身的贵气照得这逼仄通道熠熠生辉。   宋芷昔犹自在“赏”美人。   虽不知其来意,仍在耐心等待。   等待他自报家门,说出此番来意。   周鑫鑫倒是一如既往的直接,开口便道:“听闻妖皇沧渊在寻杀狐族帝姬的真凶。”   即便宋芷昔装得再淡定,周鑫鑫仍在她面上看到一丝裂缝。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周鑫鑫隔了半晌,又道:“我可以带你走。”   这下宋芷昔可没法继续装淡定了,郑重道:“你这可是虎口夺食。”   宋芷昔才不信他有这么好心,更何况,他能耐再大也不过区区元婴后期的修为,周若岚不在,他还真敢从妖皇沧渊手中抢人不成?   许是看出了宋芷昔心中的顾虑,他“刷”地一声合上折扇,轻轻敲打在自己左手掌心,发出几声清脆的“哒哒”声。   “我偏要夺,他又能奈我何?”   宋芷昔眼睛瞪得溜圆,显然没料到周鑫鑫会这么说。   可话一说回来,好像周鑫鑫每次插手都是因为沧渊,虽说第一次是个意外,可这一次,周鑫鑫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分明就是刻意在给沧渊添堵。   宋芷昔懒得去想他与沧渊之间究竟有何过节,大佬之间的恩怨是非她也管不着。   只一脸怀疑地盯着周鑫鑫:“你真能帮我逃出去?”   周鑫鑫不答,只道:“放心,我从不做亏钱的买卖,尚未榨干最后一滴价值前,不会轻易叫沧渊杀了我的人。”   宋芷昔一脸懵逼指着自己鼻子:“你的人?”   周鑫鑫神色不变:“忘了和你介绍,这角斗场是我的私产。”   言下之意,我是你老板,你卖身契还在我手上,不是我的人是谁的人?   宋芷昔无语,这人还真是什么挣钱行当都要插上一脚。   有了周鑫鑫帮忙,宋芷昔还真像插上了翅膀般从沧渊眼皮子底下溜走。   角斗场外,一辆由八只犼并排拉的车缓缓行来。   犼这种神兽,宋芷昔也是有所耳闻,听闻能与龙相搏,且食之。   一般人哪儿会拿这玩意儿拉车,而沧渊的原形又恰好是龙……   宋芷昔又莫名其妙联想到了很多东西。   直到那辆兽车靠近,她才勉强拉回自己纷飞的思绪。   周鑫鑫不但是人如其名,连车都如其人。   车身乃一整块蕴灵玉雕琢而成,通体水润洁白,无一丝瑕疵。   这种可用于温养神识、有抵御心魔之奇效的灵玉指甲盖大一块都千斤难求。   这玩意儿究竟稀缺到何等地步呢?   曾有一块婴儿拳头大的流入某拍卖场中,从而掀起一阵海啸,短短数月内,就有近百名高阶修士折于它的争夺之中。   就连九州第一公子李南泠都只有两块巴掌大的蕴灵玉。   周鑫鑫却弄了这么大一块来做车!!!   宋芷昔目瞪口呆盯着眼前宽敞如小屋的兽车,觉得自己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这一刻,宋芷昔简直泪流满面,是为自己这些年过得猪狗不如的日子而哭泣。   对不起,有钱人的快乐她是真想象不到!!!   兽车里。   一缕轻烟袅袅飘散,近千余上品灵石一两的安魂香拂过宋芷昔已然麻木的脸庞,那张美如画的脸就这般活着跃入周鑫鑫眼帘。   周鑫鑫正斜斜倚在软垫上打量宋芷昔。   一寸一寸向上游走,不遗落任何一处地方。   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宋芷昔觉得,此时的周鑫鑫就像是在给一件商品估价。   被打量得久了,宋芷昔也会觉不耐烦。   周鑫鑫却明显会错意:“放心,我和那些男人不一样,我只爱灵石。”   宋芷昔呵呵。   虽未说话,心中却在疯狂吐槽。   正因为这样,您老人家才更可怕好不好。   毕竟,谁知道你能为挣灵石做出什么无底线的骚操作。   周鑫鑫却突然凑近,用极具诱惑力的声音道:“想不想挣大的?”   他这话说得突兀,瞧着依旧是矜贵无双的佳公子,宋芷昔却觉,他像是眼睛里冒着绿光的恶狼。   这辈子都忘不了自己被人放到拍卖场上叫价的宋芷昔顿时双手捂胸,警惕道:“干嘛?我不卖身的!”   周鑫鑫又岂会在乎宋芷昔的感受,自是直接忽略掉她的话,道:“我在青州还有个格斗场,场中皆是世间罕见的顶级美人,美人卖艺随处可见,美人嗜血可只有我这儿能见得到。”   宋芷昔觉得自己无法和这种满脑子灵石的人沟通。   拒绝的话他也必然不会去听。   倒不如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先与他虚与委蛇,再找到合适的机会跑路。   至于心思会不会被周鑫鑫发现,宋芷昔倒是毫不担心。   撇开沧渊的那些因素,周鑫鑫之所以会选中她。   一是为貌。   这点最好理解,能与贺兰雪平分秋色的美人放眼整个修真界都难寻。   二是他欣赏宋芷昔身上那股狠劲。   身为角斗场背后的东家,可以说从灭霸崭露头角的那一刻,他便时刻关注着,否则也不会有后来那些层出不穷的炒作方案。   三是笃定宋芷昔缺灵石。   撇开噬月那种变态,若不是缺灵石缺到了一定程度,又有哪个金丹回来角斗场这种地方讨生活?   宋芷昔也的确早就打定主意,结婴后便离开。   第四,也就是最后一点,周鑫鑫太清楚宋芷昔如今的处境。   元婴又如何?   没有家族和门派的庇护,她拿什么来来与妖皇沧渊抗衡。   更何况,以周鑫鑫的人脉,他又岂会不知宋芷昔与李南泠之间的那些事。   这些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总这般自负。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金丝雀儿对天空的向往。   若她不曾冲出牢笼,体会到翱翔于九天的快乐,这一切推测倒都能成立。   可她既已展翅飞翔,又岂有再被关进另一个笼的道理。   宋芷昔不禁在心中冷笑。   她这样的雀儿,可是死都要死在樊笼之外呢。 第65章 ⑥⑤:二更 九州第一铁公鸡诚不欺我……   放眼整个九州界就属雍州最偏远。   繆城虽是雍州入城口, 也依旧是个偏得不能再偏的犄角地方。   而青州又恰是九州三大主州之一,仅次于隶属周家管辖的冀州,李家管辖的兖州, 属冷家管辖之地。   这般远的距离,即便乘坐飞舟都得花上整整三天方能抵达。   偏生周鑫鑫这人又忒讲究。   讲究到什么地步呢?连宋芷昔这个自认矫情之人都叹为观止。   原本三天的车程愣是被他给磨出了六天。   虽说时间拉得越长, 对想趁机跑路的宋芷昔而言越有利。   可几乎每一天周鑫鑫都在刷新宋芷昔的三观。   明明是个辟谷多年的准出窍期修士,还保持着凡人一日三餐的习惯也就算了,毕竟宋芷昔和她曾经的小伙伴也都是些重口腹之欲的。   周鑫鑫不一样, 他格外“超凡脱俗”。   飞舟经行之路多荒郊野岭,每逢饭点, 都有侍女提前落地开始布置用餐场地。   哪怕是戈壁,都能被她们布置成一片颇具野趣的桃源。   看着那群从飞舟上下来便开始四处忙活的婢女,宋芷昔又默默在心中谴责一遍资本主义的冷酷无情。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这光秃秃的山头就已焕然一新。   纱幔纷飞,白芍遍地,甚至还有一湾清泉绕着周鑫鑫用膳的竹亭蜿蜒而去……   宋芷昔从飞舟走出,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幕。   繁花似锦、彩蝶翩跹,素纱襌衣的公子正卧在花丛间抚琴。   宋芷昔非但是个五音不全的, 还是个绝不会被美色所蒙蔽双眼之人。   此景虽美,被迫换上与环境相衬服饰的宋芷昔除了惊得嘴里都能塞.下一颗鸵鸟蛋外, 别无他想。   夜里, 周鑫鑫又带着宋芷昔直奔城中最好的客栈, 墟里。   名字听着怪异, 宋芷昔却知道,这客栈属周家资产,分店遍布九州各地,以奢华二字享誉九州, 乃各位大佬出远门下榻首选客栈。   周鑫鑫这败家子却连自家客栈都要嫌弃。   用个灵膳餐具自备也罢了,连掌勺的大厨都要自带。   看着桌上满满当当三十二道灵膳,宋芷昔不由得开始怀疑周鑫鑫九州第一铁公鸡这一“美称”是否属实。   凭心而论,周鑫鑫这一路行事虽浮夸,对她这下属倒是大方得很。   且不说这一路,身为角斗场拳手的那八年里,周鑫鑫这东家也是做得相当不错。   思及此,宋芷昔不禁轻声感慨:“传说果然都是假的,还得亲身体会才能触摸真相。”   相处久了才知道,周鑫鑫这人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冷,相反,他这人其实话还挺多,以至于让宋芷昔怀疑,初见时一言不合把她给卖了的那个周鑫鑫可是他的双胞胎兄弟。   譬如说这时候,听到宋芷昔的自言自语,他立马就来了兴致:“什么传说?”   常言道,吃人嘴软,宋芷昔不但吃了周鑫鑫好几顿饭,还沾他的光,体验了一把有钱人的快乐。   不过一天的时间,宋芷昔就已对他有所改观。   更何况,她处心积虑想逃跑,对周鑫鑫的态度自然要好得不能再好,以免被发现破绽。   宋芷昔清了清喉咙,用自觉最委婉的话术说:“就……那什么,约莫是有人嫉妒你家世好还长得好看,反正,现在就到处在传,说你是九州第一铁什么公鸡来着。”   周鑫鑫放下玉箸,瞥宋芷昔一眼:“谁跟你说的?”   宋芷昔是何等的能屈能伸,立马化身狗腿子,义愤填膺道:“都说人言可畏,我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   周鑫鑫却笑:“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正握着拳替他抱不平的宋芷昔不禁一愣,很快,又听他不急不缓地说:“一路上你吃的用的我全都记在了账上,届时直接从你月钱里扣。”   “噗……”   宋芷昔口水喷了一地。   周鑫鑫拿出玉简,又添一笔:“地毯。”   宋芷昔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依旧目瞪狗呆:“地毯又怎么了?”   周鑫鑫目不斜视,仍用灵力在玉简上写写划划:“这地毯是我的私物,十个织娘不眠不休地织上两年才能得出巴掌大一块,用来织地毯的丝更是十年只吐一寸的玄火灵蚕所吐,你这一口唾沫虽不至于毁掉整张地毯,可我终究还得去找人用玄火清洗……这样吧,给你个优惠价,你赔个一千上品灵石就好了。”   “……”   宋芷昔瞬间石化成沙雕。   周鑫鑫又朝她宽慰一笑:“放心,你都是我的人了,我不会讹你。”   “……”   宋芷昔本欲转身就走,想了想,还是扭过头问了句:“这顿饭是不是也算了我的钱?”   周鑫鑫颌首,如实道:“不论你吃或不吃,钱都早就算好了。”   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山珍海味,宋芷昔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周鑫鑫看得心情甚好,又多喝了一碗汤。   夜里,宋芷昔死活不肯进房,堵在周鑫鑫门口问:“这里多少灵石住一晚?”   周鑫鑫道:“五百上品灵石。”   宋芷昔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谁定的价!怎么不去抢!”   “我定的。”   “……”   “不住了。”宋芷昔径直朝楼下走:“我去飞舟上过夜。”   周鑫鑫那不急不缓的声音徐徐传来:“飞舟上过夜两百中品灵石一晚。”   宋芷昔步伐一顿:“行,飞舟也不去了,我找根树杈蹲一夜将就下。”   “树杈五十中品灵石一夜。”   宋芷昔实在忍不了了,猛地一回头:“我睡树杈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鑫鑫神色不变:“整个城的树都是我十年前移植过来的。”   “……”   宋芷昔已经放弃挣扎,“哐”地一声关上房门,住进周鑫鑫一早就安排好的房内。   周鑫鑫目光如炬,视线落在门框某掉漆处,嘴角微翘,玉简上再添一笔:用力砸门使其掉漆……   宋芷昔几乎一整夜没休息。   虽说元婴修士本就可以不眠不休地撑上整整一个月。   然,宋芷昔不是一般的心累,简直想连夜卷铺盖逃跑。   理智让她选择继续留了下来。   毕竟如今还不是逃跑的最佳时机,若被发现,可就只能乖乖给周扒皮打.黑.工了。   至于那些莫名其妙的债务……卖身契是灭霸签的,关她宋芷昔什么事。   不过,这戏终归还得做全。   翌日清晨,天刚亮,就有几个婢女在门口排着队等着伺候宋芷昔。   眼看她们就要推门而入,宋芷昔忙大喝一声:“停!什么都别做!我自己来。”   门外婢女却笑着道:“仙子这话说晚了,我们几个可是在屋外侯了一整夜,灵石得从昨晚开始算。”   “……”   几天下来,宋芷昔已麻木不仁。   任她千防万防,周鑫鑫总有办法讹上一笔。   宋芷昔不由得长叹,雁过拔毛的九州第一铁公鸡诚不欺我。   五天后已临近青州地界。   宋芷昔突然抬头问周鑫鑫:“我欠你多少灵石了?”   周鑫鑫掐指一算:“二十三万八千〇七块上品灵石。”   听到这数字,宋芷昔久久不能语。   良久,一声长叹:“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何你周家会是九州第一富了。”   宋芷昔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俨然一副被掏空了的模样。   周鑫鑫嘴角微扬,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很快就回到了账本上。   宋芷则已经开始在脑子里过今夜的逃跑流程。   这些天来,她未表现出一丝要逃跑的念头,与周鑫鑫不停讨价还价商量薪资,此外,还各种明着暗着来打探沧渊与李南泠的消息。   倒是不必担心周鑫鑫会心生怀疑。   那些碍事的婢女也早就被宋芷昔以价钱太贵付不起工钱为理由撇开。   宋芷昔甚至都摸清了周鑫鑫何时沐浴,她便踩着这个时间点天天出门去溜达。   起先还能感觉到有神识在背后跟着,近两日来,周鑫鑫才算是对她彻底放下戒心。   宋芷昔留了道传音符便大刺刺离开,径直朝集市所在的方向走。   宋芷昔能感受到一道不算陌生的神识正定在她背上,毋庸置疑,就是周鑫鑫本尊。   那道神识未在宋芷昔身上停留太长时间,它离开的那一霎,宋芷昔不由得松了口气,然后一鼓作气朝人多的地方走。   神识这玩意儿就跟雷达似的,它能测到某个范围内是否有人,却又无法准确分辨出是何人。   宋芷昔想要逃跑,便只能想尽办法往人多的地方走。   这一次逃跑比宋芷昔想象中还要顺利。   她一刻都不敢停留,不带停歇地朝梁州所在的方向飞。   去梁州找洛葵,是宋芷昔一早就做好的计划。   那个嘴硬心软的姑娘是她如今唯一能找到的故人。   若无结婴时的这场变故,她怕是早就到了洛家。   正如周鑫鑫所想。   结婴了又怎样?   既无门派做靠山,又无家族做背景,还生得这个模样,要拿什么去与那些人抗衡?   走到这一步,宋芷昔已无退路,只能放手一搏。   洛家虽比不得四大家族,在梁州倒也称得上是一方霸主。   即便洛家家主眼高于顶,不稀罕她这不足百年就结婴的修士做门客。   还有个洛葵。   她总有办法能让洛葵将她留在洛家。   换做从前,做个清闲门客就能满足宋芷昔,可现在不同。   她所求不仅仅是洛家的庇护。 第66章 〇⑥⑥:三更 聚散皆是缘。……   玄青是在宋芷昔逃跑途中醒来的。   彼时的宋芷昔正四脚朝天瘫在客栈床上休息, 她已不眠不休地逃了三天三夜,直到现在方才歇下脚。   几乎是在沾到床的那一瞬间,宋芷昔就已失去意识。   可这一觉宋芷昔怎么都睡不踏实, 半睡半醒间,总觉有个人在床头乱晃。   起先还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待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变大,宋芷昔方才生出一丝危机感,一时间困意全散, 猛地一睁眼,却赫然对上一张熟悉到不行的脸。   鼻梁高挺, 眉眼斜飞,每根头发丝都张扬得无可比拟。   不是玄青又是谁?   这张脸出现得太过突然,宋芷昔不禁一愣, 一时间都有些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想着想着,便下意识伸手在那张脸上捏了把。   皮肤光滑, 肉掐上去可一点都不软,像长了外骨骼似的硬邦邦。   宋芷昔并未打算就此收手。   她双手并用, 托着那张脸使劲揉啊揉。   那张张扬肆意到过分的脸就这么被她乱七八糟揉成一团。   一直缄默不语,任宋芷昔摆布的玄青终于忍无可忍。   他一把拍开宋芷昔那双胡作非为的手, 露出个咬牙切齿的表情:“宋芷昔你个疯女人还有完没完!给老子住手!”   玄青那把聒噪的嗓音一下划破夜的平静, 宋芷昔眼中逐渐有了光和笑意, 一切都开始变得鲜活有趣。   街道上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 熙攘人群中少女脆生生的抱怨……   那些本被隔绝在宋芷昔世界之外的声音突然都涌了出来。   吵吵嚷嚷汇成一片一片,怪亲切的还。   宋芷昔非但不住手,反倒揉得更用力,连声音都变得恶狠狠:“让你一睡八年!让你留老娘一个人在这里挨揍!”   “啊~”杀猪般的嚎叫倏地响起。   惨叫过后, 战况急转,宋芷昔双手被反剪高举于头顶,玄青则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反转来得太快,宋芷昔神色微怔,一时间都忘了反抗。   一别八年,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过去,他们也常这样打闹,是抱着要锤爆对方狗头的信念在闹。   可这一次,宋芷昔总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究竟是什么地方不一样呢?   宋芷昔拼命在脑袋里寻找答案。   一道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阴影兜头罩下,是玄青栖身压了下来。   宋芷昔突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眼前之人明明还是玄青,可宋芷昔总觉得这个名唤玄青的壳子里住进了另一个灵.魂。   玄青便在这时逼近,右手食指挑起宋芷昔下颌:“傻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宋芷昔已经弄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   他的气息和眼神统统不对。   宋芷昔将一切情绪都写在了脸上,连玄青都有所察觉。   他手指仍攥着宋芷昔下颌,边翻着白眼边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直至这时,宋芷昔才终于找回一丝熟悉感。   她一把将玄青推开,露出个古怪的表情:“我觉得,你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太一样了。”   玄青白眼简直翻破天际,愤愤不平地道:“什么一样不一样!你分明就是嫉妒老子修为更上一层楼了!”   有了这句话,宋芷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玄青修为的变化。   这下可不仅仅是愣住,宋芷昔简直惊得能吞下一颗鸵鸟蛋。   像是很满意宋芷昔的表现,玄青一脸嘚瑟的甩了把头发,邪魅狷狂地道:“呵,女人,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且不论这台词有多糟糕。   下一瞬,宋芷昔就已激动到破音,掐着玄青肩狂晃:“你——居然出窍期了!!!”   瞧着宋芷昔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玄青胸脯挺得愈发高,神色却淡淡的,颇有种想找打的装.逼感。   宋芷昔见之神色一敛:“你这什么表情?”   玄青又变回那副吊儿郎当的样,骂骂咧咧道:“不就是嫌弃你的表情,都不知道这八年来你那些灵石都磕哪儿去了,居然才元婴初期!”   宋芷昔剜他一眼,指关节按得咔咔作响:“玄青你想死是不是。”   玄青却刷地一下撸起袖子,一副比宋芷昔更嚣张的架势:“来啊!打一架就知道究竟谁是爸爸了!!!”   宋芷昔心中的异样感早就被这话给搅得烟消云散,她已顾不得这么多了,一个饿虎扑食直压向玄青。   眼看就要锁住玄青的喉,下一刻竟被他死死摁住脑袋。   “哈!哈!哈!哈~”玄青那猖狂至极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老子等这天很久了!”   论打架,宋芷昔还没输这么惨过。   不服输的她使劲挣扎,可任凭她如何扑腾,玄青都能把她扣得稳稳的。   宋芷昔挣扎不动,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玄青还在插腰狂笑:“乖~叫声哥哥,老子就放了你。”   听听,这说得还是人话么?   “啊呸~”宋芷昔都快气笑了:“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都没让你喊娘呢!你还有脸让我叫哥哥?”   玄青又把将宋芷昔悄悄抬起的脑袋给摁了下去,故意吊着嗓子道:“哼~反正你今天不喊哥哥,就别想让老子松手。”   ……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   结局自是谁也不肯服输。   二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大半个晚上。   直到楼下烧鸡店又新出一炉鸡,香味像长着钩子似的钻进窗……   宋芷昔斜着眼,艰难地瞥着玄青:“恩怨难解……”   玄青下意识接道:“美食当前……”   “不如……”   “不如……吃顿饱饭再战?”   目光相聚的那一瞬,二人就已达成协议。   拥挤的街道上很快又多出两个人来。   宋芷昔与玄青并排而行,直奔那家勾魂夺魄的烧鸡店。   肥硕的鸡腿连着酥脆的皮一同被撕扯下来,脂香四溢的鸡汁险些溅到脸上。   一口咬下去,先是脆得“嘎嘣”响的皮,再是丰腴多汁的肉,一口不够,再来一口。   宋芷昔捧着鸡腿啃个不停。   玄青倒是吃两口就停了下来。   宋芷昔不解地望着他:“怎么不吃?突然良心发现,知道不能同类相残了?”   玄青又忍不住朝宋芷昔翻了个白眼,倒又拿起了鸡腿继续吃,只是瞧他那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人逼着吃泔水呢。   宋芷昔实在受不了玄青这样,一脸嫌弃地道:“有话赶紧说,打我今日看你第一眼起就知道,你不对劲。”边说,手上动作也不带停歇,又扯了个鸡翅接着啃。   玄青没好气地道:“我能有什么事?”   “没事最好。”宋芷昔看也不看他,继续与鸡翅对斗争。   半炷香工夫后,吃饱喝足的宋芷昔与玄青一同走出了烧鸡店。   玄青还想与宋芷昔继续逛,宋芷昔的困意却如同山洪决堤般狂涌而来。   她觉得自己眼皮像是有千斤重,说什么都不愿意与玄青再逛下去。   这一次宋芷昔是真正意义上的沾床就倒。   玄青坐在床畔静静看着她的脸。   也只有这种时候,玄青才会觉得,她果真是个玉一般的美人。   他鬼使神差地碰了碰宋芷昔樱粉色的唇。   又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神色复杂盯着看了半晌,终究还是转身离去。   宋芷昔没猜错。   他的确心中有事。   自恢复修为的那一刻,他便已想起从前所有事。   没有宋芷昔也没有小乌鸦,他不得不回到那个与现在有着天壤之别的世界。   ……   宋芷昔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再睁眼已日上三竿。   神清气爽地从床上爬起,她下意识喊了声:“玄青。”   无人回话,只有一根黑色翎羽静静躺在枕畔。   目光落在那根翎羽上时,宋芷昔神色有着一瞬间的凝滞。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昨夜种种异常感究竟是为何。   压制住在心中不断翻涌的莫名情绪,故作镇定地捡起那根翎羽,玄青的声音就这般缓缓淌入耳中……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宋芷昔才稍稍动了动。   她已经开始接受玄青离开的事实。   聚散皆是缘。   只要他们都还活着,就还能再见。   不是么?   宋芷昔将那片黑色翎羽收入储物链中,一路向西飞,按照原定计划去找洛葵。   洛家是梁州首屈一指的大家族,不必花太多心思去找,随便找个人都能问到路。   不到半日,宋芷昔就已在洛家宴客厅中候着了。   洛葵几乎是一路跑来的。   眼看就要见到宋芷昔了,她又一个急刹车,躲在盆栽后整理起了衣饰。   哼,可不能让宋芷昔那个臭女人瞧轻了。   她才没有急不可耐的想见她。   理着理着,又开始后悔自己出门出得这般急切,她就该换上最美的衣服,戴上最好的首饰再来见宋芷昔。   那个臭女人什么都不好,唯独一张脸好看得能要了人命。   越是这样想,洛葵便越觉后悔。   她甚至都想趁现在偷偷摸回去,细细打扮一番再来。   洛葵躲在盆栽后纠结个没完没了,终究还是没选择偷偷溜回去。   她抚平身上最后一道褶皱,装模作样地绕过盆栽,走进宴客厅。   宋芷昔正端坐于厅中最显眼的位置,一身最普通的青衣穿在她身上都好似能发出光来。   洛葵没由来得松了口气,她若是花了心思还轻而易举被宋芷昔给比下去才叫惨。   宋芷昔其实早就发现洛葵鬼鬼祟祟躲在盆栽后。   也没揭穿,只朝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岂知,宋芷昔不说话倒还好,一说话,洛葵的眼泪就“哗哗哗”流个不停。   这可把宋芷昔给吓得不轻。   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哭的次数加一起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的钢铁直女,宋芷昔最怕的就是看到别的女孩子哭。   于是,她颤颤巍巍指着洛葵:“你你你……怎么了?别吓我行不行,我可没欺负你……”   洛葵却哭得愈发大声了:“那群人怎么能这么对你……呜……”   宋芷昔:“???”   洛葵知道当年发生在云华门的一切,亦知道那些曾发生在宋芷昔身上的事。   她不像吴念柔从小被掌门养大,不论云华门还是顾影照,都没有多余的感情,反倒是与天天和她斗嘴的宋芷昔感情最深。   同样身为女修,她只觉宋芷昔惨,不过是拒绝了一个爱慕者,何故要遭这样的罪?   有关宋芷昔的事,还是后来从严修口中得知,为此,她甚至整整半年都没再搭理严修。   她曾也想过去找宋芷昔,可那时候整个云华门都没了,更遑一个宋芷昔。   宋芷昔依旧云里雾里。   洛葵吸了吸鼻涕,又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话,才以“我就知道祸害千年,死谁都死不了你”收尾。   终于理清洛葵说话思路的宋芷昔心中感慨万千。   宋芷昔是真没想到,还会人会因她而哭。   第一次面对这种毫不掩饰的情感,宋芷昔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来安抚洛葵。   洛葵又莫名神色一僵,一脸懊悔地想,她怎么能在宋芷昔这个臭女人面前哭!   许是觉得自己哭成这样实在丢脸,想找回场子的洛葵又哼了哼,一脸不岔地道:“你怎么又变好看了!还有,你这修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站在你身边,我就觉得压力好大?”   她像个爆竹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明明比玄青还聒噪,宋芷昔却意外觉得亲切。   可她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宋芷昔都不知该从哪个开始回答。   索性一扬手,直接现出元婴修为。   元婴威压似高山巨石般笼来,洛葵险些摔了个狗啃屎。   宋芷昔一把扶住洛葵,并且朝她挑挑眉。   洛葵顿时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叫声:“你!你!你!结婴了!” 第67章 〇⑥⑦:一更 再遇故人比她想象中还要……   洛葵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宋芷昔消失也就十年, 十年前她不过区区一筑基修士,再强的天赋也不可能一举从筑基直接跳到元婴。   洛葵绞尽脑汁想啊想,越想越觉不对劲的她突然神色剧变。   “你该不会是……”   看着洛葵越变越慌的表情, 连宋芷昔都无端紧张起来。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我该不会是?”   “哎呀!就是那个……”洛葵越说表情越纠结,却又怎么都没法继续往下说, 索性一跺脚,轰走侯在一旁听传唤的婢子和家丁。   直到确认方圆百米内都无闲杂人等后,她才又朝宋芷昔凑近了些, 以手遮唇,神秘兮兮地道:“你别是得了什么天材地宝吧?可千万别让人知道了。”   宋芷昔万万没想到洛葵想说的是这个, 一下没能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笑完就对上洛葵那双扑闪扑闪的圆眼睛,她好似对宋芷昔的行为十分不解, 一张圆鼓鼓的脸上堆满怨念。   这下好了,本还笑得颇有几分含蓄的宋芷昔直接拍着大腿狂笑不止。   洛葵的表情变了又变,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跳起来揍人。   宋芷昔这才揉着都快笑痛了的肚子道:“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你竟这么可爱?”   洛葵听了这话分分钟要炸毛。   她还不知道这臭女人几个意思?   宋芷昔见好就收, 不再继续调侃游走在暴走边缘的洛葵。   撇开沧渊周鑫鑫伽罗等关键人物,简单说了下这些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宋芷昔语气平缓, 连表情都几乎没变,洛葵仍听得啧啧称奇。   末了, 还意犹未尽地发出一番感叹:“还真什么事都能让你遇上, 你一定是传说中的天命之女罢!”   比起宋芷昔, 她这辈子最离奇的经历也不过是紫萝秘境那种程度。   不论恶鬼修罗镜还角斗场都是她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宋芷昔听完忙摆手:“可别, 我现在这身修为都是拿命换回来的,真正的天命之子啊就该是玄青那种,轻轻松松睡上几觉就能出窍。”   一听到玄青二字,洛葵就止不住的叹气, 连语气都变得生硬:“还提这狼心狗肺的乌鸦精做什么。”   宋芷昔一脸莫名:“你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洛葵又“刷”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活像只气鼓鼓的河豚:“我生气难道不是很正常?难道你就不生气?”   “还行吧。”宋芷昔垂着眼帘,声音淡淡的:“我与他从未签订任何契约,他也不是生来就为我活,有自己的事要处理再正常不过,说白了,聚散皆是缘。”   洛葵一脸惊愕地盯着宋芷昔,隔了好半晌才狂鼓掌道:“好!不愧是修无情道的!”   这话说得宋芷昔嘴角直抽搐,她都不知道洛葵什么时候变自己小迷妹了。   眼看这旧也叙得差不多了,宋芷昔赶紧切入主题,否则就这个聊法,还不知道得聊到何年何月才能步入正轨。   思及此,宋芷昔清了清喉咙,正色道:“我想在你洛家做个挂名长老,不知可行?”   几乎在宋芷昔尾音落下的一瞬间,就听到了洛葵的声音。   “行!行!行!”洛葵忙不迭点头,神色夸张道:“岂止是行,简直绰绰有余!”   她这样也不像是个靠谱的,宋芷昔却没由来一阵心安。   宋芷昔又补充着道:“此外,我还需要找你洛家借一笔灵石来做生意。”   她说的是洛家而非洛葵。   一字之差,区别可大着去了。   洛葵也不甚在意,只问:“多少?”   宋芷昔想了想:“先借三十万上品灵石。”   不差灵石如洛葵也被这数字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你要这么多灵石做什么?”   宋芷昔如实道:“我想建一座城,一座专属女修的城。”   其实还有很多话,她都没能说出口。   譬如,想建这座城的她又究竟怀着怎样的野心。   她知道,如今的自己在四大家族与妖皇面前依旧脆弱得不堪一击,可如今的情况又岂容得下她慢慢成长,她不得不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往上爬。   于她而言,以区区一个洛家做后盾显然还是不够,可洛家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   下一步该如何,她早就想好了,只是无法确保百分百成功,故而才会先来洛葵这里求个安身之所。   看着脸上写满疑惑的洛葵,宋芷昔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她与李南泠沧渊等人的纠葛。   李南泠就像一支时刻瞄准了她的箭,不论她往哪里藏,都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至于沧渊,宋芷昔相信,即便没有贺兰雪,他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她不但见过一代妖皇被困深渊时最狼狈的样子,还是靠着算计他才一举冲出深渊。   宋芷昔并不了解沧渊是个怎样的人,可她知道,这些对任何一个上位者而言都是污点。   最后就是周鑫鑫了,他行事虽古怪,脾气却不坏,更为难得的是,他明显对宋芷昔有惜才之心,目前来说,还是不足为惧。   听完这些话以后,洛葵简直都要惊掉下巴。   由衷道:“你可真行。”   如此一来,洛葵倒是明白宋芷昔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洛家求庇护。   前不久周若岚才代表人修与妖皇沧渊签订人妖两族和平.协议,只要宋芷昔不贸贸然跑去妖族地盘,倒是不担心妖皇会突然跑来杀人。   李家那个李公子洛葵也是知道的,听闻他近些年老往上九州界跑,又与宋芷昔定下一甲子之约,想必暂时也不会出现。   那个铁公鸡周鑫鑫……洛葵咬着唇想了想,多给他砸些灵石,大抵也能好好收尾。   最难的反倒是那什么专属女修的城。   想到这,洛葵不由得皱了皱眉,也不知道宋芷昔这臭女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得有多大势力才能运转起那个所谓专属女修的城啊。   不过,有她洛家做靠山,倒也不会太难罢,就是不知宋芷昔究竟想弄到何种程度。   宋芷昔没说,洛葵便也没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隐藏的东西,刨根究底的是傻子。   洛葵当日就给宋芷昔打点好一切。   宋芷昔的住处被安排在离洛葵最近的院子里。   临时收拾出的院子,不算很大,却也干净舒适,最让宋芷昔满意的是那开了满满一院子的山茶。   梁州气候温暖,寒冬腊月都开着不少花。   洛葵瞧见了宋芷昔不带掩饰的欣喜表情,不由得挺了挺胸脯,自豪道:“我都还记得呢,你这人俗得很,不是喜欢好看衣裳就是喜欢漂亮首饰,也就一个喜好莳花弄草能登上大雅之堂。”   也不等宋芷昔做出反应,洛葵说完就跑。   宋芷昔看着她逐渐融入夜色的背影,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扬。   来之前她也曾在脑中想过无数次与洛葵再见时的场景。   却不曾料到,再遇故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宋芷昔没忙着打量自己的新住所,洛葵走后,她便拿了个蒲团坐在开满山茶的院子里打坐吐纳。   这还是宋芷昔进入元婴期后第一次修炼。   正如当初所预料,进入元婴期后,中品灵石于她而言已如鸡肋。   宋芷昔不由得叹了口气,收起中品灵石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上品灵石来修炼。   这样下去,宋芷昔都不知元婴以后她该拿什么来修炼。   所幸宋芷昔这人一贯想得开。   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宋芷昔很快就将此事抛之脑后,开始专心修炼。   这里的夜很静。   静到连一丝多余的风声都无。   夜幕像一块被洒满碎钻的黑色绒布,淡淡山茶香漂浮在空气里,每吸一口气都是道不尽的馥郁。   这样静的夜里,忽然出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咔~”   是枯叶被踩碎的声音。   “唰唰唰~”   是肥硕花瓣被人从枝头挤落时的不甘。   宋芷昔缓缓睁开眼睛,对那即将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道:“出来!”   “咔咔咔……”   折枝声接二连三响起,一声更比一声离宋芷昔远。   宋芷昔面露不耐,元婴威压在这一刻悉数释放。   “不要让我把话再重复一遍。”   折枝声停在了这一刻,长风袭来,隐隐带着血的腥甜。   “咔咔咔……”   折枝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倒是在朝宋芷昔靠近。   作为一个爱花之人,听到这声音,宋芷昔简直一脸肉痛:“就不能好好走大路?非要挤在花丛里?”   那挤在花丛中之人似有几分委屈:“我□□来的,现在走不了大路。”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宋芷昔一时间想不起是谁,那人又卡在郁郁葱葱的花丛里,即便是元婴修士的目力都无法看清全貌。   宋芷昔只得等那人慢慢走出来。   当那人映着月色大大方方站在宋芷昔面前时,宋芷昔反倒愣了好一会儿。   她道:“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严修。”   十年前的严修清清秀秀带着几分不羁少年气。   十年后的严修头戴金冠宽袖长袍,乍一看还挺唬人。   严修擦了擦溢出嘴角的血丝,勉强笑了笑:“你还是从前那样。”   话没说上几句,气氛倒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尴尬了。   宋芷昔眼睛落在被严修拎在手中的储物袋上:“你这是什么意思?给个解释吧。”   “没什么好解释的。”严修垂下眼睛盯着自己鞋面,手指紧紧绞着储物袋上的穗子:“熊师弟来找过我……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不,确切来说,是整个云华门都对不起你……”   这话听得宋芷昔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当年之事,她不可能不恨。   她恨吴念柔,恨顾影照,恨凌虚子……恨每一个与此事有关之人,可到头来,却发现,她最恨的还是那个没用到要被人舍弃的自己。   如今,吴念柔与凌虚子皆已化作尘土,顾影照也不知所踪,她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弱小到不堪一击的宋芷昔,还有什么可恨?   宋芷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必要,对不起我的人早死了,不论是你还是熊师兄都没亏欠我,之所以给熊师兄送灵石不过是因为我也曾真心实意的喜欢过云华门。”   若无后来的一系列变故,她是真想和那群人待一辈子。   纵然造化弄人,她也不想看着曾经美好的一切在自己眼前破碎。   她这两辈子活的时间都不算长,黑夜却像长得看不到尽头般笼罩着她,那些回忆就像镶嵌在夜幕上的星子,虽只能发出微不足道的光,却足矣让她知道,她的人生不止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严修仍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宋芷昔又道:“我不喜欢亏欠人,你也没必要从洛葵那里得知我缺灵石,就偷偷跑来送。”   严修终于抬起了头,神色坚定道:“灵石我就不收回去了。”   宋芷昔如今的确缺灵石,见严修坚持,便也不矫情,接过他手中灵石道:“行,我用一个承诺来与你换。”   听闻这话,严修神色颇有几分古怪:“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是君子,不是她宋芷昔。   见严修表情不对,宋芷昔立马改口:“煮的,玩笑话信不得。”   严修却好似没听到她这话般,自顾自地道:“其实……顾师兄如今也在这儿,你能否见他一面?” 第68章 〇⑥⑧:二更 顾影照该不会突然就变.……   “不能!”宋芷昔想都没想便道。   严修又掏出一袋灵石, 小心翼翼观察着宋芷昔的表情:“那我再给你五万上品灵石?”明知这是在强人所难,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听到宋芷昔来洛家这个消息时,严修正与洛葵待一起。   洛葵本欲拖着他一同去见宋师妹, 他几经挣扎,终究还是选择放弃。   这些年来, 严修一直都在寻找当年幸存下来的同门。   说来也是巧,他前两日才联系到顾师兄,今日又来了个宋师妹。   不论从前还是现在, 严修都觉得顾师兄和宋芷昔本就该是一对。   洛葵离开不久,他便自作主张联系了顾师兄。   他并未告诉顾师兄宋芷昔来洛家的事。   可即便如今的顾师兄像彻底变了个人一般, 他仍能看出,顾师兄忘不了宋芷昔。   若不是宋芷昔那句“用一个承诺来与你换”,他到底还是没脸在宋师妹面前提起顾师兄这三个字。   那些年少时期的爱恨纠葛本不该由他一个外人来插手。   可他终究还是不忍看着风光霁月的白衣剑修变成如今的模样。   “???”宋芷昔简直一脸懵逼:“顾影照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的真爱根本不是洛葵, 是顾影照才对吧?”   严修面上露出几分无奈,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宋芷昔与洛葵仍一点都没变。   他压下心中所想, 又掏出个储物袋,继续循循诱导着:“再加五万上品灵石。”   听到这话, 宋芷昔内心已有所松动。   见一面就见一面呗,还能被顾影照给吃了不成。   嗐, 谁让她如今正缺灵石。   见宋芷昔面色有了变化, 严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将自个所有家当都掏了出来。   咬牙道:“再加五万上品灵石!十五万上品灵石换你见顾师兄一面, 你可愿?!”他说得咬牙切齿,心里更是在滴血。   没有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辛辛苦苦攒的私房钱全拿来成全顾师兄了!   宋芷昔疯狂心动,即便没说话,眼神都已经出卖她的内心。   收下灵石的那一霎,宋芷昔又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唾弃自己。   不行!不行!   她怎么能变得和周鑫鑫一个德行了!   然而严修没给宋芷昔继续怀疑人生的时间。   不过一晃神的工夫,收钱办事的宋芷昔就被带到一间种着雪白梨树的院子外面。   月下梨花开得正好,淡淡幽香缭绕混杂着一丝酒香。   一袭黑衣的顾影照正倚在梨花树下饮酒。   本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宋芷昔到了院子门口突然就怂了。   此时的顾影照正背对着宋芷昔,从前总束得一丝不苟的发瀑布般垂了一地。   夜风拂过,洁白梨花簌簌落了他满头。   还有几瓣随风飘得格外远,轻轻擦过宋芷昔鼻尖。   宋芷昔神思恍然。   依稀记得他从前沾酒就倒。   几乎就在宋芷昔踏入院子的那一刹,顾影照的声音便响起,带着几分笑意:“都这么晚了,你还跑来见我,洛葵又该生气了。”   宋芷昔动作一僵,下意识撇头去看严修。   可这时候哪儿还有严修的影子,早就不知跑去哪儿了。   宋芷昔愤愤磨了磨后牙槽,甚至也想调头就跑。   顾影照却在这一刻转过身来。   轻纱般笼住月的薄云被风吹开,月华似水般流淌下来,泄了他满身银辉。   他容貌如从前,只一双眼从清冽变得阴鹜邪气。   四目相对的瞬间宋芷昔明显心虚了。   她触电般地移开了视线,低头看着不断被雪白花瓣铺满的地面。   今晚的风仿佛格外喧嚣,被风吹落的花纷纷扬扬散开,一瓣又一瓣砸在宋芷昔脸上。   微微有些痒。   顾影照仍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笑意僵在嘴角。   他仿佛在自己脑子里听到了一声脆响,是绷紧的弦断了的声音。   这个梦境未免也太逼真。   比以往任何一次看到都要真实。   许是顾影照的目光太过灼热,许是今夜的风格外吵闹。   宋芷昔紧紧握着拳,终究还是抬起了头,一如记忆中那般笑得没心没肺:“晚上好呀顾师兄。”   顾影照想。   他今夜大抵是真喝醉了。   他晃了晃脑袋,忍不住自嘲一笑。   宋芷昔并不知顾影照心中所想,目光再度与他对上,笑眯眯道:“顾师兄说你在这儿,特意让我来看看。”   说完这话,宋芷昔又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狂点赞。   这下顾影照该知道是严修做的好人好事了。   这么维护金主爸爸,她简直是拿钱办事的楷模有没有!   顾影照眼睛在一点一点地变亮。   “阿昔?”他声音很轻,尾音微微带着几分颤,像是试探。   宋芷昔一脸疑惑,眼中仍残留着笑意。   也正是那一丝笑意倏地灼伤了顾影照的眼睛。   他目光逐渐清明,酒气散去,终于在这一刻分清了现实和梦境。   他已然清醒,心口却传来撕裂般的痛。   他不懂。   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凭什么她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凭什么她还能笑得这般没心没肺……凭什么只有他一人还陷在回忆中煎熬。   那些过往就像用烧红的铁烙在了他心上。   他心底有团火在烧,有个声音在叫嚣。   抓住她!抓住她!也让她尝尝这烈火焚身的感觉。   把她烧成灰!把她烧成灰!是她让你痛苦!是她让你体会这般噬心滋味!   顾影照觉得自己快要被那个不断在脑中嘶吼的声音给逼疯了。   他额上青筋暴起,手中聚起一团黑气,他想要让那个声音闭嘴,他想要毁灭一切。   宋芷昔不曾发现他的异样。   只觉暌违十年,不论严修还是顾影照皆变成了她所认不出的模样。   “你们都变了好多。”   那缥缈如云烟的声音仿佛从水上掠来。   他早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爱宋芷昔入骨,还是恨宋芷昔入骨,还是说,爱与恨皆已入骨?   那些肆虐的感情就像毒蛇般日夜不停歇地啃噬着他。   他目光仍牢牢定在宋芷昔脸上,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宋芷昔觉得,他眼底像是有团火在烧,业火滔天,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   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紧紧攥住,久经战场的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   她下意识做出防御的姿势,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风还在吹,梨花又满满落了一地。   许久,宋芷昔才听到顾影照的声音。   “人都是会变的,不是么?”   宋芷昔承认,这次她是真被吓到了。   她突然开始怀念那个眉目清冷的白衣剑修。   她突然想起,那个烤肉飘香的夜里,他抱着熊抱豹递来的酒坛,干巴巴说了句:“打败李南泠,然后取代冷长书成为当代剑圣。”   到现在宋芷昔都还记得,火光映在他眉眼间的模样。   意气风发的白衣少年谁能不爱?哪怕是心静如水的宋芷昔瞧了,都忍不住泛起一阵细细的涟漪。   倘若没有先遇上李南泠,她想她大抵也会喜欢顾影照,就像每一个喜欢清冷白衣少年郎的女孩那样。   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就像……宋芷昔从未喜欢顾影照。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赫然涌上心间。   她不愿承认那个白衣少年是因她而变成如今的模样。   每个人的堕落都该由自己买单负责,与他人无关。   宋芷昔毫无要继续待下去的心思,她胡乱点了点头:“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顾影照垂着眼帘,看不清表情:“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连敷衍都不愿?”   宋芷昔没说话,眼神却冷了下来。   即便只字未说,她也浑身上下都写满抗拒。   顾影照能感觉到。   他又抬起头笑了笑:“算了,你走吧。”   宋芷昔毫不留恋转身便走。   眼看就要走出这间院子,忽有晚风袭过,带来顾影照的声音。   “阿昔。”   他道。   宋芷昔无意地回头,再度对上顾影照那双眼睛。   他目光灼灼,仿佛能喷出焚尽三千世界的火,可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一直看着。   宋芷昔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纷纷钻了出来。   “没事。”顾影照已敛去笑,月光凉凉洒落,映入他有异于常人的暗红色眼眸里。   “你走吧。”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走?   宋芷昔当然要走,还是用上元婴技能瞬移的那种“走”。   “走”回自己院子以后,宋芷昔又突然后悔了。   她怎么这么怂啊!!!   明明她现在都有把顾影照那个金丹按在地上摩擦的实力,怕个毛啊!   可一回想起顾影照那双眼睛,宋芷昔便没由来的一阵恶寒。   她使劲搓了搓到现在都还没消去的鸡皮疙瘩,不由得咬唇去想。   顾影照该不会也和李南泠一样,突然就变.态了吧?   ※   院中梨花仍在不停飘落,像在顾影照心间下了一场雪。   他不知盯着宋芷昔消失的方向看了多久,直到洁白的梨树上出现一抹人影。   他身体未动,只有一双暗红的眼睛斜向后方:“看够了?”   那抹人影身形一动便出现在了顾影照前方,竟是快要销声匿迹的司羽。   司羽穿着青衣笑眯眯:“真不懂你,既找到了,何不直接把她抢来。”   一说起这个,顾影照就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阿昔都已结婴了,而他前不久却还在为自己突破金丹而沾沾自喜。   顾影照心情不好,自也不想让司羽好过,面露嘲讽道:“管别人闲事的时候不如先想想自己。”   司羽佯装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我的少主,你可专往人心窝子里捅刀。”   可一想起那个瞧着软糯,却比任何人都倔强的小姑娘,司羽便沉默了。   顾影照也不再说话,只反反复复在心里想。   把她抢过来!   把她抢过来! 第69章 〇⑥⑨:三更(修bug) 宋芷昔算盘……   宋芷昔深刻觉得, 依顾影照现在这个状态来看,再待下去,她和他之间必有一人小命不保。   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厚道, 宋芷昔仍连夜就收拾东西跑了。   她直接去了计划中的第二站,青州。   没错, 正是周鑫鑫三日前准备将拐她来打.黑.工的青州。   倒是不怕一来就又撞上周鑫鑫。   宋芷昔心里清楚得很,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就她目前的价值来说, 倒是值得周鑫鑫顺手搭救一把,却远达不到让他撇下其他事特意来找的地步。   正因如此, 宋芷昔才敢大张旗鼓地折回青州。   她计划中的第二步便是来青州冷家主宅找冷霜霜。   妖皇归位,荔城早已不需要冷霜霜来镇守,身为冷长书唯一的弟子, 她人自然是在冷家主宅。   宋芷昔算盘打得啪啪响。   恶鬼修罗镜里,冷霜霜教了她整整五年的剑,勉强也能算得上是半个师父。   之后她又替冷霜霜照看了几十年的徒弟, 冷霜霜也算是欠了她个人情。   她想做的事,光一个洛家还远远不够, 若能得到冷霜霜的帮助,才算有了开端。   这次宋芷昔并不急着赶路, 故而这次特意放慢了脚步。   宋芷昔坐着逍遥椅慢悠悠地飞了四天方才抵达青州。   期间她用传讯玉符与洛葵联系过几次。   洛葵虽对她的不辞而别有所不满, 倒也没过于纠结此事。   反倒时不时与她“汇报”顾影照的动态。   宋芷昔离开后的第三日顾影照也走了。   到了第四日, 洛葵又兴冲冲地给宋芷昔发来了消息。   这些天来洛葵终于摸清了顾影照的底细, 第一时间联系宋芷昔。   据洛葵说,顾影照生母乃魔族七公主。   两百年前魔族内战,七公主外逃被李家家主李九霄所救。   一时间天雷勾动地火,二人爱得要死要活。   强势如陆婉仪, 又岂能不化身棒槌来打这对野鸳鸯。   失了势的魔族公主都不配被陆家嫡长女陆婉仪当对手来看待,不过略施小计,魔族公主便与李九霄离心,玩起了带球跑。   后又不知何缘故消香玉陨。   年幼的顾影照独自存活于世,直至遇上凌虚子……   宋芷昔听得啧啧称奇,真是好大一桶狗血。   洛葵却越说越担忧。   两百年过去,魔族已平息内乱,顾影照成了魔族王室留下的唯一血脉,不出意外,是要继承大统。   宋芷昔听完也觉无奈,她还真是从不招惹寂寂无名之辈。   一个妖皇,一个魔族少主,一个九州第一公子,最后还有个九州第一铁公鸡……也不知凑齐七个可能召唤神龙?   宋芷昔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指不定变成修真界第一富婆还真不是梦。   宋芷昔想着想着,人就已经抵达这次的目的地建宁城。   冷家和洛家一样好找,只可惜宋芷昔来得不是时候。   冷霜霜和谢准刚好出了趟远门,究竟要何时回还不得而知。   宋芷昔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往正在与她说话的冷家家仆手中塞了块上品灵石方才离开。   那家仆见宋芷昔年纪轻轻便是元婴修为,本就有讨好之意,如今又收了块摸都没摸过的上品灵石,早就乐得见牙不见眼,当下便与宋芷昔承诺,霜仙子回来必第一个禀告她。   宋芷昔微微颔首,戴着幂篱慢悠悠朝市集所在的方向走。   青州较之梁州位置要靠北一些,虽不似北地那般风雪肆虐,到底也有几分寒冬的萧索。   街道两旁的树全都落光了叶,只偶尔能看到几株傲骨的蜡梅。   路上行人匆匆,连步伐都比雍州梁州那些个穷地方快一些。   慢悠悠在街道上晃荡的宋芷昔反倒成了个异类。   偶尔有人投来探究的目光,待发觉宋芷昔身上那深不可测的修为后,又都纷纷撤离。   冷霜霜既不在,宋芷昔也不能就这么傻愣愣的等着。   她准备在冷家主宅附近租个小院,边等边了解青州地界的风土人情。   宋芷昔从未想过要将城建在梁州那种偏远之地,原计划就是定在青州建城。   做实体生意的除了人脉,最重要的还是地段。   青州非但是九州界第三繁华之地,于宋芷昔而言,它还有很多别的州所不具备的优势。   譬如说,这里纯收女修的门派格外多,什么仙乐门呀灵舞阁呀几乎扎堆聚在了这里,掰着手指头数都数不过来。   再就是,此地虽繁华,地价却称不上贵,远低于兖州和冀州。   除此以外,最最关键的一点还是青州有个冷家。   若能顺着冷霜霜这条线抱上冷家大腿。   别说建个“城”,她宋芷昔都能在这青州地界横着走。   越想越美的宋芷昔找沿路叫卖的小摊贩买了份地图。   这可不是紫萝秘境中那种看得宋芷昔头晕眼花的普通货色。   与其说是地图,倒不如称它为导航。   宋芷昔不过随口报了个地名,巴掌大的玉质地图里便传来一道轻柔女音。   “现在开始小图为您领路,请沿青峰路向东出发……”   宋芷昔露出个惊愕的表情。   不论洛葵送的高级传讯玉符,还是这个导航仪都彻底刷新了宋芷昔三观。   撇开过于强调弱肉强食这点以外,宋芷昔越来越觉得,这里与现代其实并无太大区别。   甚至,还有很多地方都已超越现代文明。   宋芷昔一路跟着导航走,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目的地。   这是个类似于散仙集的地方,是所有外来修士的租房集中地。   只不过这一块管理得十分死板,所有出租房都是按照同个模板建好的。   整齐归整齐,就是少了几分趣味性。   宋芷昔觉得无聊至极,随便租了间风景不错的湖景小院住了下来。   这里每套房都是拎包即可入住,宋芷昔什么都不用再添置。   她对着镜子用灵力将自己相貌改了改,又将修为压至筑基后期方才出门。   既是想了解青州地界风土人情,自然得融入生活的去过过日子。   宋芷昔出门的时候已是戌时三刻。   早就过了用夕食的点,街上行人依旧络绎不绝。   宋芷昔全程都被人挤着往前移,她前方五十米处立了个木质牌坊,牌坊上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大字——水珍街。   水珍街取名自水陆之珍,乃当之无愧的九州第一美食街。   据闻这条街上卧虎藏龙,随便找家不起眼的小店都可能藏了个元婴级的食修大佬。   每日来此觅食的饕客多不胜数。   宋芷昔总算是体会了把逛“网红景点”的烦恼。   好不容易挤进了水珍街,进来一看,每家店都排起了老长的队。   从街头到街尾,无一幸免。   宋芷昔只能凭感觉随便找家店排着。   她正在排队的这家店名唤云梦斋,乍一看都不知道是卖什么的,可从这家店里传来的香格外对宋芷昔口味。   全世界最漫长的等待莫过于排队。   云梦斋里的食客一拨一拨不停地换,好不容易轮到了宋芷昔,店中食材竟都已用完。   宋芷昔点啥没啥,索性要了份虾仁小馄饨。   馄饨还不知要等多久才能上,百无聊赖的宋芷昔打量起了这家毫不起眼的小店。   店铺虽小,却装潢得很别致。   桌椅乃至窗框皆为竹制,与那些动辄用千年灵木做桌椅的土豪店相比较,可谓是寒碜至极。   然,从纯顾客的角度来看,宋芷昔并不觉这家店上不得台面,相反,她觉得这里很是雅致,不论挂在窗上的半透明素色帘幔,还是随处可见、用大瓦罐养着的白莲,都让宋芷昔打心底觉着,这家店的主人是个有品位的人。   约莫半炷香时间后,宋芷昔终于等来了她的虾仁小馄饨。   传菜的小二是个身量颇高的少年。   瞧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修为却不俗,已是练气后期修士。   宋芷昔忍不住盯着那少年多看了几眼,发现他果然灵根也不俗,是木属性单灵根。   这样的资质都够去九州第一派昆仑做亲传弟子了,他却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店里跑堂。   真是奇哉怪哉。   宋芷昔也没往深处去想,很快,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桌上那碗“一清二白”的小馄饨所吸引。   汤色清淡如水,馄饨皮薄且透,隐隐能看到包裹于其中的淡粉虾仁,葱花细碎,碧油油漂浮在清汤之上。   宋芷昔迫不及待地拿起竹勺舀了只馄饨送进嘴里。   馄饨甫一入口,宋芷昔便满足地眯起了眼。   鲜虾与高汤激起一波巨浪,在她唇齿间肆虐。   宋芷昔嗜辣,吃第二口的时候,特意往馄饨里添了勺辣酱。   辣酱是店主免费赠送的,红彤彤的辣子混着已被剁成细茸的蒜,好吃到都能干拌着白米饭吃下三大碗。   宋芷昔却在吃第二口的时候一愣。   充斥在她口腔的辛辣味一下将她拉回十多年前。   阮软做的独家辣酱也是这个味道。   宋芷昔刷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   与此同时,隔绝厨房与大厅的帘布被人从内掀开,走出个裹着围裙的娇小女修。   那女修白白糯糯脸蛋圆圆,活似一颗成了精的汤圆。   她手里拿着个装酱料用的小碟,碟中躺着颗剥了壳的卤蛋。   她正朝宋芷昔所在的方向走,边走边道:“实在抱歉,刚刚才发现你碗里少了颗馄饨,不知可能用卤蛋来抵?”   宋芷昔什么都没听见,只盯着那女修喃喃:“师姐……” 第70章 〇⑦〇:一更 就这还敢肖想她师姐?……   宋芷昔眼睛发涩, 愣愣看着不断朝自己靠近的阮软。   阮软此时已端着卤蛋走近,正面带疑色地望着她:“道友?”   宋芷昔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   她本该露出原貌与阮软相认。   司羽的声音像根刺一样扎在了她脑子里。   “我要你和她分开,是向心魔发誓, 再也不主动见面的那种分开。”   “你这种人太可怕,不接触, 于她而言是好事。”   “宋师妹,你素来狡诈多变,以防万一, 还请你先立下心魔誓。”   ……   见宋芷昔神色越变越古怪,阮软又忍不住出声:“道友?”   这一刻, 宋芷昔眼睛里终于有了神采,眼眶却是红的。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   心里莫名堵得慌。   宋芷昔轻轻晃头,又下意识伸手擦了擦眼角, 指尖竟触到一片湿润水泽。   这样的情绪于她而言太过陌生,以至于她都有一瞬间的懵怔。   她愣愣盯着自己指尖上那几点明显的水痕,莫名有些难堪。   她甚至都不敢相信, 这是自己的眼泪。   可那些不甘,那些愤懑, 那些委屈统统都做不了假。   宋芷昔咬着唇想了很久很久,才想出个蹩脚的借口:“你家辣酱很好吃, 可它真的太辣了……”   她垂着眼睫, 盯着自己鞋尖,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语无伦次地在给自己辩解:“它真的好辣,我真只是被辣到了……”   阮软目光在宋芷昔通红的眼眶上停留一瞬,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气,努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嗯, 我知道。”   宋芷昔还在盯着自己鞋尖。   阮软又道:“你若觉得辣,可饮些牛乳,我这儿还有些冰镇杏仁牛乳,可一并送与你。”   宋芷昔终于不再纠结于前事,她抬起头勉强扯出个笑:“不用,不用,再送你就得亏本了。”   阮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脸,嘴唇微张,本还想再说些什么。   厨房里突然传来了那个木灵根少年的声音。   阮软只得作罢,撇下宋芷昔回到厨房。   阮软一走,宋芷昔的目光便落在那颗纹路漂亮的卤蛋上。   她夹起卤蛋咬下去,却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她脑子里乱糟糟一团。   一会儿想起师姐从前对她的好。   一会儿想起云华门里与玄青抢东西吃的那段时光。   如今师姐明明就在眼前,她却连相认的勇气都没有。   还有玄青。   她终于在这一刻承认自己想他了。   她突然后悔以前总背着玄青偷偷去找师姐开小灶。   原来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是这么的少。   少到用来回忆都不够。   宋芷昔又想。   其实抢玄青东西吃还挺有意思的。   是呀,她就该趁着那只狼心狗肺的乌鸦翅膀长硬前多欺负欺负。   他如今修为这么高,也不知能否一拳打哭一个周鑫鑫。   他现在究竟哪里鬼混?   他这么好吃懒做一妖又可会到处遭人嫌?   也是,除了她,还有谁愿意养这种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废鸟。   明明师姐就在身边,明明没人和她抢东西吃了,明明她正在光明正大的吃独食,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宋芷昔越吃眼眶越红,眼睑处传来的酸胀感撑得她几乎都要睁不开眼。   眼泪是咸的,落入汤里,连馄饨都染上了苦涩的滋味。   她一边抹着泪,一边在心中唾弃自己。   挨揍时没哭,断胳膊时没哭,被抛弃时没哭……   不就是吃了碗味道熟悉的馄饨,不就是跑了只废鸟,不就是见了个故人……   有什么好哭?   又凭什么让她哭?   她越是骂得狠,泪水越汹涌。   那些被吞进肚子里的馄饨好似都卡回了喉咙里。   那些被埋藏在最深处的情感惊涛骇浪般翻涌而来,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噬被淹没。   可她这次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   宋芷昔将头埋进胳膊里,轻声对自己说。   一次。   就只哭这一次好不好?   无人作答。   回复她的只有声声压抑的呜咽。   宋芷昔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久到再抬头,整个云梦斋只剩她一个食客。   阮软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此时的她已经取掉围裙,换上了日常穿的衣,梳着和过去一样的髻。   宋芷昔缓缓抬起头,茫然的看了她一眼。   阮软没说话,只伸手递给宋芷昔一块雪白的手绢,眉眼间是藏也藏不住的温柔。   她说:“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宋芷昔不禁浑身一颤。   没有人知道,她最害怕的其实是这种能溺死人的温柔。   海浪又在耳畔咆哮,海水一点一点将她包裹,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死了。   能不能不要在她下决心丢弃掉一切的时候,又来打扰?   她好不容易在心中筑起了一道墙,不再对任何人抱有幻想。   一声低叹拉回了宋芷昔繁杂的思绪。   宋芷昔定定望了阮软一眼,以此生最快的速度调整好情绪。   她接过手绢,轻声道了句谢,丝毫找不出哭过的痕迹。   不过眨眼的工夫,她就变回平日里的模样。   “是嘛?那我们还挺有缘。”   阮软神色不明,一直盯着宋芷昔眼睛看,像是想透过它看到另一张脸。   那个木灵根少年偏偏又在这时扯着嗓子喊阮软的名字。   阮软这才收回目光,眼中透露出几分无奈:“我弟弟总是很粘人。”   像是特意在给宋芷昔解释。   宋芷昔不知道阮软何时又多了个弟弟,可这与她并无任何关系。   她了然一笑,忽然对阮软道:“你煮的馄饨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这句话的分量可谓是相当之重。   阮软眼中带着几分探究,她未曾料到宋芷昔会突然这么说。   阮软嘴唇微张,正欲接话,那木灵根少年却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眼睛倒是湿漉漉一片,像只刚被人抛弃的幼兽。   他低头凝视着阮软,仿佛眼中只能容下阮软一人。   “姐姐,你怎么都不理我?”尾音软软,恰到好处的撒着娇,却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在阮软看不到的角度冷冷瞥宋芷昔一眼,像是在宣誓自己的主权。   宋芷昔莫名觉得好笑,怎么每个喜欢师姐的男人都防她跟防贼似的。   她和师姐真这么橘里橘气?   宋芷昔尤自疑惑着,阮软可不曾发现他的两幅面孔。   她长叹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少年手背以示安慰,又扭头对宋芷昔道:“这家开了两年了,若觉好吃,记得常来,它会一直在这里。”   有什么东西“咔”地一声裂开了,那道建在心里的墙轰然倒塌。   宋芷昔终于笑了,像个讨到糖果的孩子。   她在心里轻轻说。   是师姐让她来,不是她主动要与师姐见面。   所以呀,那些心魔誓言统统都做不得数对么?   ※   次日,宋芷昔果然又来了云梦斋。   她这次来得早,店铺刚开张。   即便如此,仍排了好一会儿的队才得以入内。   甫一进店,宋芷昔便觉整个氛围都不对。   店铺中间最显眼的那张桌上围了圈修为不俗的公子哥。   其中坐上席的那位最扎眼,金丹修为,头戴金冠身穿紫袍,相貌倒是称得上是俊,只可惜眼神猥.琐,眼底更是浮着一圈青黑之色,一看就知,是被美色掏空了身体。   此时此刻,这位肾虚公子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在阮软身上游走。   虽不曾开口说话,宋芷昔仍看得出阮软满脸都写着抗拒。   只可惜阮软才筑基中期修为,那肾虚公子非但修为比她高出一截,瞧着也像是个大有来头的。   果不其然,立马就有狗腿子替肾虚公子放话:“别给脸不要脸!戚少是何人你还不清楚?”   阮软清不清楚不知道,反正宋芷昔是不清楚。   不想再这么不清不楚下去的她随手抓了个吃瓜群众。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她还当那戚少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呢。   搞半天是个靠着裙带关系往上爬的酒囊饭袋。   戚少之所以嚣张,不过是因为有个攀上了冷家贵女做男妾的亲哥。   九州界近些年来盛行养男妾,有头有脸的女修几乎人手养了个鲜肉。   那冷家贵女更是深谙此道,听闻还学周若岚弄了个控鹤监,专们饲养美男子。   那戚少的哥哥便是近些年来控鹤监里风头最盛的美人。   因这层关系,没有人敢替阮软出头。   毕竟,这世上的不平事多着去了,资源和灵石都还得靠抢,没人闲到天天去管他人的事。   更何况,谁也不想得罪冷家,就只想静静吃口瓜。   摸清楚肾虚戚少来历的宋芷昔不禁冷冷一笑。   就这还敢肖想她师姐?   以宋芷昔现在的实力,抬一抬手指就能让那戚少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怕戚少,也毫不畏惧他背后的势力,可她到底还是要顾忌阮软,她倒是杀完人就能拍拍屁.股走人,阮软不行。   为避免将阮软拖下水,她不得不想个迂回的法子去解决掉这个戚少。   身为一个行动派,宋芷昔说干就干。   她特意挑了张离戚少最近的桌子,语气夸张地道;“呦~这不是传说中的强抢民女么?”   宋芷昔一出声,所有目光刷刷集中在了她身上。   最兴奋的不是那些不嫌事多的吃瓜群众,反倒是那劳什子戚少。   这还得益于宋芷昔那张脸。   她如今用的这张脸虽压根不能和本尊比,却也称得上是艳若桃李。   身为一介纨绔,还是身处纨绔阶级最底层的那种暴发户,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戚少理所当然的被宋芷昔给吸引。   他眼睛像是黏在了宋芷昔脸上,目光在她身上游走一圈后,又回到阮软那里,两相比较,还是觉着后来的这个更对他胃口。   那小食修虽难得的精致可爱,却像根豆芽菜似的,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到了床上多少有些寡味,哪儿像现在这个,光看身段就知道保准够味儿。   狗腿子们一时猜不准戚少的心思,只觉他似乎又看上了新来的这个。   没收到明确指令前,狗腿子们自是不敢贸然出头。   吃瓜群众里也没一个敢做声的。   一时间整个云梦斋静到趋近诡异。   阮软不曾料到宋芷昔会在这种时候替自己出头,她神色复杂地看了宋芷昔一眼。   宋芷昔目光刚好扫来与她撞上,微微一挑眉,露出个妩媚的笑:“都说戚少府上美人如云,我看不尽然,毕竟连这种货色都不放过。”   她特意将话往刻薄里说,为的就是撇清自己和阮软的关系。   阮软像是猜到了宋芷昔的心思,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忙给宋芷昔传音:“道友不必强出头,戚少不是你我能得罪起的人。”   宋芷昔不曾理会。   她已然起身,袅袅娜娜走至戚少身边,修长的指划过他侧脸:“戚少倒不如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妾身。”   美人近在咫尺媚眼如丝。   戚少喉结滑动,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宋芷昔又笑得魅惑至极,故意压低了声音:“莫非戚少瞧不出妾身这是在自荐枕席?”   肾虚戚少之所以肾虚,还不是因为他只用下.半.身思考问题,被宋芷昔这么一撩拨,立马缴械投降。   他急着回去泄火,连自己带来的狗腿子都不管了。   一把将宋芷昔打横抱起,径直走出云梦斋。   阮软又岂能看着宋芷昔就这么被带走,那些狗腿子也不是吃干饭的,自不能让这个小食修坏了戚少的好事。   冷家贵女赠的大宅子在离水珍街颇远的外围城区。   宋芷昔一上兽车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冷冷冰冰。   戚少不以为然,还觉得宋芷昔是在和自己玩弄.情.趣。   他倒是不担心这小美人和自己玩心计,没有人敢在青州得罪冷家人,毫不夸张的说,冷家就是这青州地界的无冕之王。   更何况,这小美人不过筑基后期修为,还能闹翻天不成?   车轱辘呼呼地转,宋芷昔斜斜倚在窗上发呆,瞧着人畜无害,心中却在想,待会儿要先砍肾虚戚少哪只手。   对此浑然不觉的戚少目光黏糊糊地贴在宋芷昔身上。   他也在思考,出闹市后,要不要在兽车上就把这小美人给办了。   他也不止一次在兽车上行那事,只不过那些被他抢来的美人多数都挣扎的厉害,兽车本就颠簸,难免要见血,为此还弄死了几个身子弱的凡女。   二人各怀鬼胎,谁也没有打扰谁。   车轱辘不带停歇的转啊转。   车厢外的嘈杂声在逐渐变小,不知不觉间,兽车已然驶出繁华的主城区,走入荒凉寂静的外城。   宋芷昔与戚少同时开口。   宋芷昔:“还有多久到你府上?”   戚少:“可是到外城了?”   驾车的小厮不知该先回哪个。   倒是戚少眼睛又黏在了宋芷昔身上,一脸.淫.邪地道:“快了,快了。”   宋芷昔都懒得再装,几乎要将厌恶二字顶在头上。   戚少可管不了这么多,他抢了这么多年的民女,什么嫌弃的表情没见过?   他特意拉近了与宋芷昔之间的距离,眼睛都能冒出绿光来。   “美人儿,少爷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咱们就在这车上,嘿嘿嘿……”   眼看就要贴上那小美人的脸一亲芳泽,戚少却忽觉毛骨悚然。   那蚀骨销.魂的美人突然成了索命的艳鬼,一把扼住他喉咙,笑得鬼气森森。   那雪白的指越收越紧,不消片刻戚少的脸就涨成了猪肝色。   他踢着腿不停地挣扎,就像那几个死于他手的凡女一样。   车厢里动静闹得大,小厮早就习以为常。   甚至还在想,这次这个美人瞧着是自愿的,修为也不差,该不会被折腾致死罢?   那只看似柔若无骨的手像是铸了生铁般紧紧钳制着戚少。   他想放声大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声。   艳鬼还在朝他笑,要了命的媚。   “公子可知妾身最爱什么?”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唇:“妾身呀,最爱的就是……”   绿光闪过,艳鬼指尖开出一朵殷红似血的花。   “啊——”   一声惨叫划破天际,惊起鸦雀无数。 第71章 〇⑦①:二更 恃强凌弱什么的还真挺让……   已至亥时, 仍无任何消息传来。   这个点依旧有很多慕名而来的食客,阮软却再也无法集中精力去做灵膳。   在修真界活了这么多年,阮软自认不是什么善人。   外热内冷大抵才是她最真实的写照。   那女修被戚少带走时, 她急也是真急,内心深处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约莫能猜到那女修定然有保命的手段, 便也不在此事上继续钻牛角尖。   可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她那颗古井无波的心又莫名染上了一丝焦虑。   阮软心不在焉的盯着灶上跳动的火焰看了许久,终究还是选择脱掉围裙出去看看。   她边解系带, 边转身对那木灵根少年说:“阿殊,我出去一趟, 待这波客人用完膳,你直接打烊回去等我。”   少年阿殊并未接话。   一个时辰前他就已经发现了阮软的异常,白日所发生之事他早就听说了, 只恨自己出门出的不是时候,白白让阮软受辱。   他可一点都不担心那个强出头的女修会出事,反正她就是死了也怪不到阮软头上。   火力既都被那冤大头给转移走, 他又岂能看着阮软再去给人添菜。   索性一把堵在厨房门口,挡住阮软的去路。   阮软不知阿殊何意, 皱眉瞥他一眼,却未说话。   阿殊自不敢说出心中所想, 他沉默半晌, 才道:“白日之事我都听人说了。”   阮软知道他后面还有话要说, 索性不开口, 静待下文。   果不其然,想半天,终于找到借口的阿殊又道:“那位道友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才会这么做,姐姐你这么贸贸然跑去找她, 指不定还会坏人家的事。”   阿殊装得再像,也逃不过阮软的眼睛,她知道他是何用意,也不揭穿,只淡淡道:“我不放心。”   她这人看似好说话实则倔得像头牛,否则当年也不会因知晓司羽真实身份后毅然与他断绝来往。   合体期的司羽都拦不住她,更遑区区一个炼气期的阿殊。   她这一下走得又快又急,岂料此时会迎面走来个筑基女修。   二人险些就要撞上,还是那女修先刹住了车。   阮软猛地一抬头,视线恰好与那女修对上。   是张生面孔,相貌清秀,放到美人如云的修真界是最常见的路人脸。   阮软目光只在那女修面上停留一瞬便收回。   她嘴角挂着客套而不失疏远的笑:“抱歉,小店今日要提前打烊了。”   女修盯着她看了一瞬,旋即一脸不满的嘴嘟囔着:“可是我还想吃你煮的小馄饨呢。”   从未见过的脸,声音却不算陌生。   阮软一脸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女修却嘴角微翘:“还有没有小馄饨吃呀,都快饿死了。”   筑基修士说饿死是个笑话。   阮软也没反驳,笑容中已无疏远之意:“十分抱歉,现在开始小店不打烊了,正常营业,小馄饨管够,还附赠卤蛋和冰镇杏仁牛乳。”   两姑娘相视一笑,并肩走进云梦斋。   那名唤阿殊的少年则神色不明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次日,戚少被花妖吃了子孙.根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因他亲哥的缘故,那戚少在建宁城也算得上是有名有姓之人。   他这些年顶着冷家之名造了不少孽,冷家人也不是不知道,可到底还是拉不下脸来收拾这等鼠辈,索性睁只眼闭只眼,待他将事闹大了,再找个理由借故发作来打压某波势力便好。   至于那些个枉死的凡女?   上位者眼中永远看不到蝼蚁。   如水过沙滩无痕,甚至连姓名都不曾留下,“枉死的凡女”五字便已囊括她们这短暂的一生。   戚少往日里嚣张跋扈至极,有人看不惯借妖魔之名来收拾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怪的反倒是戚少本人,一口一个有女鬼来找他索命,疯疯癫癫,不知所云。   修仙修成他这样,还真不如直接塞回娘胎重塑一遍再出来。   瓜友们越说越激动,连戚少那身金丹修为都被贬得一文不值。   甚至还有人夸夸其谈道:自己若有个能搭上冷家贵女的亲哥,何至于还止步于金丹,早就冲到元婴乃至更高的位置。   宋芷昔正顶着昨日新换的脸趴在桌上听八卦。   作为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反面案例,宋芷昔可不敢苟同瓜友们的修仙论。   灵根辣鸡如她,若无恶鬼修罗镜里的两百年,即便有李南泠的填鸭式补灵法,她穷尽一生都难以结婴。   天赋就是一道跨不过的鸿沟。   大道无情。   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之事。   那些单灵根的天之骄子都在终日与天争斗,炮灰掉几个渣渣又怎么了?   再往后又是各路瓜友的花式尬吹。   宋芷昔听着没意思,甚至觉得,再听下去,她都会忍不住送他们每人一面镜子,好让他们认清自己。   所幸,瓜友们还没彻底昏了头,吹了一波牛后,话题又回到那花妖身上。   一聊起这个,瓜友们更是口沫四溅脑洞大开。   有人说,“花妖”定是某个不世出的剑修所扮,毕竟这年头也只有刚出山的年轻剑修会管闲事。   还有人说,“花妖”定是戚少逼死的那几个凡女鬼魂所聚,唯有报了当年受辱之仇才能转世。   ……   总之,是越说越玄乎。   八卦中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花妖自是宋芷昔。   那日,宋芷昔本不准备给戚少留活口,可转念一想,又觉直接杀了未免也太便宜他。   对这种精.虫上脑的强.奸.犯来说,能看不能用才是最毒的惩罚。   不小心把人给吓疯了倒是出乎宋芷昔意料外。   宋芷昔百无聊赖的发着呆。   一盘青椒炒肉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传菜之人依旧是阿殊。   面对宋芷昔时,他总没什么好脸色,即便宋芷昔此时显现出的修为是甩他好几条街的筑基中期,他也总冷着一张脸,以至于让宋芷昔怀疑,她是不是欠了他灵石,还是还了八辈子都没还清的那种世债。   可现在,宋芷昔眼里只有那盘貌美如花的青椒炒肉,那滑嫩的里脊,那苍翠的青椒,无一不在勾.引着宋芷昔。   宋芷昔见了好吃的就容易心情好,顿时眉开眼笑。   正准备伸筷去夹,一把不算陌生的嗓音赫然传入她脑中。   “你究竟有何目的?”   是那名唤阿殊的少年的声音。   声线冰冷语气生硬,与阮软说话时判若两人。   宋芷昔也是要面子的,哪儿会自降身价去与一个炼气期的小鬼头纠缠。   压根就没打算搭理阿殊的宋芷昔夹起一筷里脊肉直往嘴里送。   咸香滑嫩的里脊甫一入口,宋芷昔便满足地眯起了眼。   果然,这世间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阿殊见宋芷昔不理他,脸色又冷了几分,这次,他没传音,用嘴将原话重述一遍。   宋芷昔觉得这小孩简直不可理喻,奈何是阮软的人,否则,她还真想以一个前辈的身份教他好好做人。   她不答反问:“那么你呢?你以天灵根的资质待她身边又是在图什么?”   她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此时瓜友们仍在激情讨论花妖与戚少,倒是没人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   可阿殊到底是心中藏了事的,加之年纪又小,宋芷昔这么一说,他立马就心虚了,耳朵尖尖都泛着一抹胭脂红。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调整好情绪后,他竟还敢瞪宋芷昔。   不用刻意回头去看,宋芷昔都能猜到阿殊此时的表情。   宋芷昔闲着也是闲着,突然就起了逗弄之意,她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蔓延至眼睛里:“我先说,我就是她所说的那个故人。”   说白了阿殊也就声张虚势的来敲打敲打宋芷昔,没想过要在宋芷昔口中得到答案。   以至于当他听到一个趋近真相的答案时,整个人都很方。   只见他身形一僵,愕然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宋芷昔头也不抬的道:“因为身不由己呀。”   “倒是你。”说着,宋芷昔又慢条斯理往嘴里送了一口米饭:“若不给个合理的理由,可别怪我对你下手。”   最后一句话特意施加了元婴威压。   区区练气之身又岂承受得住?   阿殊痛得几乎都要站不直身,他嘴角淌出一条蜿蜒血迹,颅内好似被人同时扎进了千万根针。   那磅礴似海的力量压得他几乎都要喘不过气。   无边无际的恐惧席卷而来迫使他瞪大了眼。   他万万没想到,常被姐姐提起的那个阿昔师妹竟是元婴修士。   他虽有几分傲,可也没狂到会不自量力的跑去挑衅元婴。   阿殊艰难地抬了抬手,擦掉溢出嘴角的血迹。   他脸上已无倨傲之色,一脸别扭地说:“我一定不会伤害她。”   好吧,宋芷昔承认自己是真闲得慌。   她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少年对师姐的心思,可她偏要继续逗他,谁让他招惹到了她这么个小心眼子。   于是,宋芷昔又笑:“凭什么让我信你?”   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就是个欺负小朋友的怪阿姨。   少年表情越难看,她越觉有趣。   “要不这样?你立个心魔誓,说你绝不做任何伤害师姐的事。”   阿殊一脸憋屈,可他又不敢与元婴修士对着干,只得按照宋芷昔所说去做。   这一刻,宋芷昔终于体会到了做元婴大佬的快乐,恃强凌弱什么的还真挺让人上头,怪不得总有这么多变.态高阶修士。   阿殊这下是真后悔,后悔自己没事跑来招惹宋芷昔。   发完心魔誓的他刚准备溜,身形一滞,竟又被宋芷用威压扣住。   他心惊胆战地转过头,便对上宋芷昔那双笑弯了的眼睛。   “还有,你该想点办法让她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但你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得润物细无声的搞事情,懂不懂?”   阿殊懂个鬼,又不敢辩驳,只能任由宋芷昔欺压。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惨,简直就是地里的小白菜。   宋芷昔才不管,任他去纠结,   吃完灵膳,和阮软打了个招呼便便走了。   她今日还有不少事要做,譬如说,去郊外看地皮。   这些天来她陆陆续续看了不少地皮,有好的也有差的。   她现在当然不急着买,毕竟冷家那边都还没搭上线,也就随便看看,权当给自己见世面。   时间过得飞快。   转瞬一个月过去,冷霜霜依旧没回来。   宋芷昔这一个月可谓是过得相当快活,整日吃吃逛逛,身边还有师姐陪着。   而阮软那边也在阿殊坚持不懈(不情不愿)的助攻下,开始怀疑起了宋芷昔的真实身份。   只是她一贯待人温柔,宋芷昔没发现任何异常之处,她也不曾提起。   最惨的还是阿殊,兢兢业业搞着事情,生怕元婴大佬一个不开心就拿他开刀。   始作俑者宋芷昔却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你说气不气?   又是一日晨。   宋芷昔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杀去水珍街新开的那家莲香楼抢座。   这是一家类似广东早茶的酒楼,开了都快半个月,她都还没吃上一次。   说来也是莲香楼家师傅手艺太绝,据说还有人连夜排队,就是为了吃上一笼热气腾腾的豉汁凤爪,宋芷昔也曾慕名而去,加一起都排了五次队,却一次都没能吃上。   得不到的永远都在骚动,吃不到的自也一样,宋芷昔想吃莲香楼想的快疯魔了,梦里都是虾饺和金钱肚牵着手在跳舞。   她如往常一样,随便收拾番,便准备出门。   今日却不知怎的了,心里莫名慌慌的,总觉要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宋芷昔一贯惜命,内心颇有些动摇,可一想到那骨肉分离的酥软凤爪,宋芷昔便在心中默念:封建迷信要不得。   默念三遍以后,宋芷昔便意志坚定地推开了大门。   然而,左腿才迈出门槛,又被宋芷昔见鬼似的缩了回来。   大门“哐”的一声响。   宋芷昔动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门倒是砸得够大声,却被人堵着,没能成功关上。   宋芷昔深吸一口气,索性也不躲了。   只见她双手抱臂,摆出一副大佬的姿势,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那人。   那人一如初见时的模样,一双湿漉漉的鹿眼格外惹人怜。   不是伽罗又是谁?   “饭碗丢了。”这是伽罗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求包养。”这是紧随其后的第二句。   宋芷昔:???   简直一脸懵逼,这是一个站在角斗顶层的男人该说的话么?   宋芷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怂了整整八年,也该找回场子了。   “滚吧你,老娘自己都养不起!”   开玩笑,元婴大佬骂人当然是要多嚣张就有嚣张。   伽罗跟没听到她这话似的,仗着自己力气大,直接将堵在门口的宋芷昔挤开,就这么大刺刺走进宋芷昔租的院子。   环顾一圈后,指着离主卧道:“我要住这间房。”   宋芷昔被他的骚操作惊得瞠目结舌,简直想张嘴骂娘。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要脸了,岂料伽罗这厮更甚。   “人要脸,树要皮,电线杆子要水泥。”   “滚!滚!滚!”   “哪儿来的回哪儿凉快去!”   宋芷昔双手插腰呈圆规状,噼里啪啦骂了一大串。   伽罗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直接推门进了主卧。   宋芷昔狠狠磨了磨后牙槽,却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能揍人,不能揍人,此地禁止私斗,私斗会被驱逐……   又过片刻,伽罗的声音再次传来,却带着几分嫌弃:“你这主卧倒还凑合。”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芷昔撸起袖子直接冲进主卧。   出租房范围不能私斗,可不代表她就不能把人拖出去再揍!   那八年间她可是从未停止挨揍!怎么都得讨回点利息吧?   她来的气势汹汹,伽罗正坐在罗汉椅上看着她:“想打架?”   表情是无辜的,语气是嚣张的。   尾音才落,他身上气息徒然一变,杀气排山倒海般压来。   宋芷昔步伐一滞,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谁能告诉她这货究竟是个啥玩意儿?   短短一月就从金丹初期跳到元婴……   他还是人嘛!!! 第72章 〇⑦②:人生第一挂 她的心在砰砰狂跳……   伽罗目光停在宋芷昔身上, 似笑非笑:“还打不打?”   “不打!不打!”   宋芷昔摇头似拨浪鼓,傻子才和他打。   伽罗目光扫过宋芷昔高高挽起的衣袖,故意拖长了尾音:“那你这是?”   “啊……我就没事打打拳搞搞晨练。”话还没说完, 宋芷昔便真动了起来,扎扎实实打了套体操拳, 舞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伽罗也不接话,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   好不容易打完一套拳,宋芷昔眼睛又直勾勾盯上了自个柔软舒适的大床, 她昨日才换的新床品,还特意挑了个崭新的被中香炉燃着香薰了整整一夜。   一想到那香喷喷软乎乎的床已被伽罗所抢, 宋芷昔便一阵心痛。   也罢,也罢。   好女不跟男斗,打不赢, 她跑还不成?   这院子的租金反正也是一月一付,老娘有钱,送他半个月也无妨。   见宋芷昔呆了半晌都没动静, 伽罗声音幽幽传来:“在想什么?”   宋芷昔没好气地瞥伽罗一眼,敷衍道:“我在想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   伽罗嘴角一翘:“穷疯。”   “……”   宋芷昔就知道这人说不出什么正经话, 既不敢光明正大的去怼,也不想就此作罢, 总觉得得说些什么, 才能让自己不落下风, 索性阴阳怪气的道了句:“看不出您这人还挺幽默。”   伽罗微微颔首, 毫不谦虚的道:“你才知道?”   宋芷昔呵呵。   正常人与神经病之间果然存在交流障碍。   宋芷昔笑完转身就走。   伽罗见之,忙道:“去哪儿?”   宋芷昔是真受不了这人了,觉得再和他待一起迟早得疯。   “蹲坑!你别跟!”   最后一个字尚在嗓子眼里打着转,宋芷昔便一个瞬移, 跑了。   伽罗这货也不知是吃什么的,还真阴魂不散跟在宋芷昔身后追,像块撕都撕不掉的狗皮膏药。   这下好了,本想顺着大路跑的宋芷昔在伽罗的纠缠下,阴差阳错的进了条隐秘且曲折的小道。   人倒是被甩开了,她自己也因此而迷失了方向。   这是一个植被茂盛到令人心生惧意的地方。   从宋芷昔所踩的这片地开始,深浅不一的绿层层交叠一路蔓延至天际。   只隐隐在高大乔木叶与叶的缝隙间窥见几丝蓝天。   绿得直叫人喘不过气。   宋芷昔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   也不知那随手买回来的地图能不能在这种地方找到路。   宋芷昔刚要从储物镯中拿地图导航,便从千米外传来一阵巨响。   轰——   霸道无匹的冰蓝色剑气自千米外扫荡而来,这一下着实来得太突然,宋芷昔躲避不及,一下被剑气余波掀飞数百米。   “靠!”唯有此字能抒发宋芷昔此时的心情。   所幸她一贯皮粗肉糙,既没被剑气划伤,也没摔断骨头。   宋芷昔骂骂咧咧抱怨几句,拍了拍滚在身上的泥土,倏地一下从地上爬起。   她可不敢在这种时候跑去凑热闹,甭管那边发什么都与她无关。   宋芷昔调了个头,准备拔腿就跑。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宋芷昔这不还没跑两步,就有个不明物体“咻”地一声从她头顶划过,随后重重砸落在地上,听那声音,竟比宋芷昔摔得还狠。   宋芷昔本不欲管闲事,再次抬腿时还是忍不住朝那不明物体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看可不得了。   那莫名其妙砸了下来的不明物体竟是宋芷昔等了足足一个月都没等到的冷霜霜!   什么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宋芷昔简直想插腰仰天狂笑三声。   然而,待看清冷霜霜身上的伤以后,宋芷昔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冷霜霜伤得很重,一袭白衣直接被血染成了红。   内里有没有受伤还不得而知,光看外面就已很骇人。   十年前冷霜霜重新结婴冲出恶鬼修罗镜。   因她是二次结婴的缘故,修为涨得格外猛,不过短短十年就已重回巅峰。   故而如今的她依旧是元婴后期修为,与出窍仅一步之遥。   能把成名已久的冷霜霜伤成这样,对方究竟是个强大到何等地步的大佬,宋芷昔想都不敢想。   她的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正在朝她们所在的方向逼近。   宋芷昔能感觉到,那人的修为至少是出窍期。   宋芷昔神经一下就绷紧了。   那边的大佬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那人带着血腥气的呼吸。   要不要赌一把?   宋芷昔咬唇看了眼犹自昏迷的冷霜霜。   现在有两条路摆在她眼前。   一条是为苟住小命而逃,直接置冷霜霜于不顾。   这条路并无太大风险,她如今好歹也是个元婴,大佬既已身受重伤自也不愿多事,只要她懂味不去瞎参合,大佬必然不会为难她。   至于大佬若是不走寻常路,非要连她一同杀,逃命惊艳丰富的她也勉强能苟住这条命。   只是,冷霜霜今日若真交代在了这里,她所做的一切便都将成为泡影。   不论于公还于私,宋芷昔都想要冷霜霜活着。   另一条则是拼尽全力和那大佬打上一架。   风险很大,究竟有几成胜算还是个未知数。   可这事若成了,她便是冷霜霜的救命恩人,她手中筹码能直接翻倍。   若不成……   她与冷霜霜都将丧命于此。   思考间,前方灌木丛中一阵轻颤。   走出个脖子上挂着一串骷髅的白发邪修,出窍中期的修为。   正如宋芷昔所预料,他的确伤得很重,全身上下基本寻不出一块好肉,左边胳膊还被冷霜霜一剑削断,切口处一片血肉模糊,血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冒,亏他还能站得稳。   宋芷昔微微放松紧绷的肌肉。   那白发邪修冷冷看了宋芷昔一眼,宋芷昔只觉遍体生凉。   隔了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晚辈只是恰巧路过,前辈不必管我。”   宋芷昔说完就走。   那白发邪修死死盯着宋芷昔,直至她背影彻底被茂密的植被所吞噬,那白发邪修才径直朝冷霜霜所在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冷霜霜仿佛彻底失去了生机,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一个精致且破碎的人偶。   白发邪修眼中涌现出一丝病态的狂热,用他所仅有的右手掐住冷霜霜纤细的脖子,却未用力,只细细感受着血液在她动脉中跳跃奔涌时的节奏。   他微微仰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那声叹息尚在舌尖打着转,他便觉身上一紧,竟是宋芷昔用藤杀缠住了他身体。   他整个人都被密密匝匝的藤蔓所包裹,只剩一颗脑袋,活似个木乃伊。   出窍期的大能又岂这么好杀?   白发邪修虽被藤杀缠得无法动弹,出窍期威压尽数释放,掀天揭地而来。   那一刹,宋芷昔只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所幸,藤杀依旧稳固如斯。   宋芷昔咬破舌尖,怒喝一声,她掌心霎时开出一朵脸盆大的花。   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危险气息瞬间笼罩住那白衣邪修。   他甚至都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已身首异处。   宋芷昔缓缓吁出一口气,收回藤杀,瘫坐在地上发呆。   老实说,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藤杀杀人。   从前虽也用藤杀与伽罗交过手,可她心中多少忌惮,加之伽罗也不曾真想要她的命,便也没动真格,再往后收拾戚少,她也只是想用这诡异的藤杀烘托一下气氛,倒是莫名其妙折腾出了个花妖事件。   宋芷昔的心犹自挂在藤杀上,不曾发觉,那白发邪修的元婴竟钻破丹田偷偷溜了出来。   倒也不能怪宋芷昔,她头一次与高阶修士交手,从不知,杀大能还得一并毁去藏在丹田里的元婴,否则那未毁的元婴还能夺舍再活。   宋芷昔正准备带冷霜霜一同离开此处,她掌心便一阵炙热,像是有什么要从中钻出。   碧绿的藤蔓自宋芷昔掌心涌出,蛇一般扭动着柔软的身躯,直扑向那个已然躲进草丛中的元婴。   顷刻间,草地上开满殷红似血的花。   宋芷昔身体一僵,下一刻便有无穷无尽的力量疯狂涌入她的丹田和经脉。   那股力量实在太过磅礴,明明是被浇灌的那个,宋芷昔却觉她的身体如一叶在山崩海啸中摇曳的轻舟。   这样的感觉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   三日后,宋芷昔终于睁开了眼。   她满脸震惊的望着自己的手,短短三天,她从元婴初期一跃成了元婴中期。   短暂的兴奋以后,宋芷昔神色逐渐凝重。   她的心在砰砰狂跳。   她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藤杀吃了白发邪修的元婴,她便因此而进阶。   她至今都未弄明白藤杀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藤杀吞食元婴可让她进阶的事若让别人知道,她估计只能改行做邪修。   思及此,宋芷昔连忙回头看了冷霜霜一眼,还好,依旧是昏迷状态。   宋芷昔想变强,可她并不想为了变强而成为一个毫无底线的人。   此事就此揭过。   在彻底弄清楚藤杀是何物之前,她都不会轻易再动用。   宋芷昔捏了捏自己掌心,随即起身,干净利落的处理完白发邪修残尸,抱着冷霜霜开始找去冷家的路。 第73章 〇⑦③:住进冷家 冷霜霜办事效率比洛……   冷霜霜醒来已是次日晌午。   一睁眼便瞧见两眼亮晶晶盯着自己的宋芷昔。   这让她无端想起自己儿时养的那只奶猫, 每当饿了,它便会用这种眼神望着自己。   冷霜霜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只是她喉咙里依旧火烧似的痛, 是她在使出最后一击前被那邪修给掐的。   宋芷昔不知冷霜霜如今的状况,又盯着人家看了半天, 才由衷感慨道:“冷前辈,我们怎么这么有缘呀。”   不单单是宋芷昔,就连冷霜霜也颇有些感慨。   她是真没想到, 会在这种时候遇上宋芷昔。   这孩子的成长比她想象中更快。   她清了清喉咙,以一个长辈该有的姿态说了番客套话, 先是感谢宋芷昔那些年对谢准的照顾,再是感谢宋芷昔这次的救命之恩。   宋芷昔虽还什么都没说,冷霜霜又岂会是个傻子, 这种情况下都还能好好活着,不是被宋芷昔救了还能是那邪修突然改过自新决定放过她了?   客套话终于说完,冷霜霜又定定望着宋芷昔, 郑重其事地道:“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必竭力相助。”   宋芷昔等的就是这句话, 登时笑得两眼弯弯:“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是特意来青州找你的, 只不过等到现在才等到你。”   冷霜霜显然未料到宋芷昔会这么说, 却也不觉意外, 她倒是隐隐能猜到宋芷昔来找自己的目的。   出恶鬼修罗镜后, 她也有意打探过有关宋芷昔的事。   如今的九州界传统门派式微,以家族为载体的各方势力分散九州各地,周若岚虽是明面上的无冕之王,却到底不是真正意义的王。   周家地位斐然, 排在其后的李、冷、陆三家也不逞多让,甚至为了打压周家,陆家都拿出最大诚意,用本该继承家主之位的嫡长女陆婉仪与李家联姻,九州界的局势便也因此发生剧变。   现在的九州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靠修为就能揍翻一切的修真界,各方势力都在想尽一切办法抢夺有能力的修士,这也是顾影照当初被各方势力抢得死去活来的原因之一。   各大家族都十分热衷于养家臣门客,散修二字已成了元婴以下普通资质修士的代称。   毕竟,但凡是有点天赋的都被人给抢了,剩下的都是些平庸之辈,没有门派,没有家族,终其一生都难以突破。   冷霜霜猜宋芷昔此番来是想要投靠冷家。   其实冷霜霜也早就动过收编宋芷昔的心思,只是那时候的宋芷昔还太弱,即便她有惜才之心,也仍抱着放任宋芷昔再长长看的态度在观望。   宋芷昔也不绕圈子,直接了当的与冷霜霜说了自己想建一座城的事。   冷霜霜虽诧异,却不曾多问一句。   在得知宋芷昔已是洛家门客的情况下仍一口应下,且主动提出,要帮宋芷昔找一块合适的地皮。   宋芷昔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   以冷家在青州的人脉和地位,挑中的地皮岂是她先前看的那些所能比?   只是宋芷昔也隐隐有些担忧自己口袋里的灵石会不够用。   冷霜霜都觉好的,必然是被很多人都盯着的肥肉。   冷霜霜办事效率比洛葵还高,当天就找到一块合适的地皮。   宋芷昔匆匆跑去看了眼沙盘,虽只能看出个大概,也仍觉比自己先前看的那块好上太多。   这种级别的地皮自是宋芷昔压根接触不到的,宋芷昔万分感激。   冷霜霜又道:“过几日还有八九个盘陆续会被送来,待选好了,再去实地观看。”   宋芷昔就这么以洛家门客的身份住进了冷家,听起来虽怪怪的,但事实就是这样。   不知伽罗那怪咖这会儿在哪里蹲着,宋芷昔一时不敢单独出门,便用玉符分别给阮软和洛葵发了消息。   先是阮软那边。   宋芷昔简单说了下自己最近忙,近期都不会再去云梦斋。   阮软那边几乎是秒回,她软软道了声好,沉默半晌,又问:“阿昔?是你吗?”   都已经做了这么久的铺垫,宋芷昔一点都不意外会被阮软猜出自己身份,毕竟,她都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却压根没想过,最关键的一点其实是阿殊他很努力。   阿殊是真的很努力。   此时他正支棱着耳朵尖尖躲在灶后偷听。   他很是忐忑的在想,姐姐都已和她摊牌了,该不会再跑来为难他了吧?   实际上正忙着建城的宋芷昔压根都忘了还有他这号人。   就像多年前宋芷昔再见解封时的沧渊一样。   即便她以不正道渠道取了沧渊的血冲出深渊,沧渊也不曾屈尊来收拾她。   蛟龙又岂会将蝼蚁放心上,元婴也不可能自降身价天天惦记着要收拾一个练气小修士。   宋芷昔也没想过,若无阿殊这个助攻,阮软认出她真还不知得什么时候,毕竟,阮软是真想不到宋芷昔有什么理由不认自己。   从阮软的视角来看,不过是她与宋芷昔走散了十年。   司羽那坑货不往宋芷昔身上泼脏水就已经算好的了,还指望他跟阮软说什么?   果不其然。   阮软下一句便是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与她相认?为什么不见玄青?为什么修为突飞猛涨……   太多的为什么,都不知该从何问起。   宋芷昔记仇的很。   当即就与阮软告状:“还不是那个假扮成张平之的司羽。”   特意在“假扮”二字上压了重音,阮软听罢,果然神色变得十分不好看。   宋芷昔又看不到,只是隔着传讯玉简在与阮软吐槽。   “你知道他有多过分吗?他竟然一直袖手旁观,就这么看着我被别人揍,待我被揍得只剩最后一口气时,又假惺惺跑来说能救我,然而,你知不知道救我的前提是什么?”   说到这里,宋芷昔倏地拔高了音调:“前提是让我发心魔誓,再也不主动接近你!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阮软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宋芷昔也猜不准阮软究竟在想什么,可她并不后悔自己对阮软说了司羽的坏话,别说,司羽现在下落不明,即便他还跟阮软在一起,她都得想办法拆散他们。   什么叫做她这种人很可怕?   谈恋爱吗?想尽办法赶走你朋友和闺蜜,让你只属于他一人的这种。   谈恋爱吗?处心积虑接近你,最后害得你门派消亡无处可去的这种。   若这情况下阮软还拎不清执意要与他在一起,那么,便真是宋芷昔看错了人。   宋芷昔惴惴不安的等着阮软的话。   许久以后,才等来阮软一句:“既发了心魔誓,那你为何又……”   宋芷昔辨不出她声音里的情绪。   没听到阮软骂司羽,宋芷昔多少有些不解气。   情情爱爱这种事谁又说得清,至少阮软不曾去反驳那些话,只要没被情情爱爱冲昏头,一切都好说。   宋芷昔便也不在这事上与阮软继续纠结,只道:“我没有心魔。”   宋芷昔没说谎,至少她结婴的时候的的确确没心魔。   即便有又如何?她这资质,若无别的机遇,大概率是要一辈子困在元婴,与其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先干点实事,譬如,建座城,认个故人。   阮软并不是话多之人,又与宋芷昔闲聊了几句,便开工去做灵膳了。   宋芷昔连忙又给洛葵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和阮软师姐相认的事。   洛葵对此并不是很感兴趣,道了几声恭喜,又巴巴地问宋芷昔何时去梁州找她玩。   若问宋芷昔最羡慕的人是谁,她一定会答洛葵。   容貌中上,资质中上,家世却不俗,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洛家独女。   喜欢聂隐风,爹娘便由她跑去崆峒派。   喜欢严修,爹娘又狂砸灵石送她去了云华门,乃至后来,她说非严修不嫁,洛家还真倾全家之力培养起了严修。   也只有这种自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姑娘能依旧保留赤子之心。   和她聊天时,宋芷昔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张嘴叭叭。   宋芷昔道:“暂时不来了,还记得伽罗吗?那个奇奇怪怪的人又出现了。”   洛葵啧了一声,拍着胸脯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打探打探。”   此后,二人又乱七八糟聊了一通,直至半个时辰以后,洛葵才因旁的事中断了这次远程传音。   宋芷昔收起传音玉符,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跟冷霜霜也说一声。   伽罗这人可太奇怪了,迄今为止,也就他与李南泠是宋芷昔半点都摸不透的。   洛葵那边也不一定能查到什么,还是多找几方势力一起查更保险。   宋芷昔没来得急与冷霜霜互换传讯玉符的印记,只能主动跑去找她。   传讯玉符能发语音,能发视频,能长时间通话,就是不能发文字和朋友圈,俨然一阉割版微信。   传讯玉符加好友的方式也很简单,分出一丝神识附着在其上即可,最多可加一万人。   宋芷昔简直对发明出这玩意儿的修士佩服得五体投地。   宋芷昔如今所住之地是冷家专门给贵客所建的听风院,离冷霜霜住的院子不算远。   听风院外风景甚好,出去便是一个水质清澈的湖,名琥泊,虽是人工挖出的死水湖,却是引的山泉水,每日都有专人清理换水。   世家和门派不同,规矩颇多,宋芷昔见冷家无人御器飞空,便也老老实实迈腿走。   她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慢悠悠往对岸走,冷家子女的院落都建在了琥泊对岸,远远望去,只见繁花似锦草木葱茏,不见房角屋檐。   整个建宁城的春色怕是都汇集在了冷家,明明外面一条萧条,进来却像是换了个季。   眼看还差百来米就要到对岸,宋芷昔忽闻密密匝匝的蔷薇丛后传来个弱受般的声音。   “不要啊~”   宋芷昔步伐一顿,浑身血液突然都往脑子里涌。   省略突然脑补出的那一万个带颜色的字,宋芷昔瞬间醒悟,此地不宜久留,赶紧溜!   然而,她还没来得急溜走,就一不小心看到了冲出花丛的谢准。   谢准还长从前那样,俊秀绝伦的脸上一双死鱼眼。   气势却完全不同。   若不是方才听到的明显是男声,以及花丛后冲的另一人是女修,宋芷昔都要以为短短八年不见,谢准就学会了霸王硬上弓。   宋芷昔所认识的那个谢准用“弱受”二字来形容都算是抬举,如今的他内里虽一如既往的怂且弱,至少外表看上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头发束得整整齐齐,戴着精致玉冠穿着飘逸白衣,活脱脱一清冷白衣剑修,连那双死鱼眼都能一并被理解为淡漠。   宋芷昔啧啧称奇,默默在心中称赞道:不愧是结了婴的人。   随即宋芷昔转念一想。   不对啊!我也结婴了,为什么我没有那种脱胎换骨,一看就很牛逼的上位者气场?   然后,宋芷昔发现了一件细思极恐的事。   除了洛葵和阮软,她身边好像就没一个正常人,不是开挂开到让宋芷昔怀疑人生的气运之子就原本是大佬。   以正常时间维度来看,她从练气到如今的元婴中期也就花了不到三十年。   明明是个堪称逆天的数据,在那群人的衬托下,显得这样平平无奇。   宋芷昔还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忽然传来个轻佻女声:“小道友好生貌美。”   宋芷昔抬头望去。   是方才那个追着谢准一同冲出蔷薇花丛的女修。   身材高挑,五官平淡,气质却格外的媚。   比起外形,更打眼的还是她那身出窍期的修为。   前一刻还满脸写着高冷的谢准见了宋芷昔连滚带爬扑了过来:“救命啊阿昔!” 第74章 〇⑦④:购买地皮 你们女人果然都很可……   宋芷昔可承受不住这一扑, 连忙侧身躲开。   谢准险些摔了个狗啃屎,满脸哀怨的望着宋芷昔。   宋芷昔毫无愧意,反倒一脸嫌弃地数落他:“恶鬼修罗镜里的最后那段时光你不是厉害的很?怎么又打回原形了?”   没毛病, 宋芷昔这小心眼子又开始翻旧账了。   她从不在乎无关紧要之人,可自己送出去的“情”一定得讨回来。   她真心真意待过谢准, 那货最后却像躲瘟疫似的躲着她,说不生气也是假的。   谢准显然未料到宋芷昔会这么说,他目光微怔, 发了好一会儿的愣。   倒是那女修眼睛一亮,直勾勾盯着宋芷昔:“你叫阿昔?”   二人间的古怪氛围就这么被打破。   宋芷昔不知这位大佬究竟是何意, 转头望向谢准,朝他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不愧是跟宋芷昔混了这么多年的,谢准会意, 立马传音给宋芷昔:“她是冷家嫡长女,我师父的姐姐冷冰冰。”   宋芷昔无语,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才给这两姐妹取的名字, 是否还存在冷雪雪和冷雹雹这两人物?   既知道了大佬的身份,宋芷昔也不可能晾着人家不回, 当即便做了番简单的自我介绍。   介绍完毕,宋芷昔又不动声色地偷瞄冷冰冰一眼, 传音给谢准道:“亲的?她和你师父长得可一点都不像。”   撇开二人都是妖艳挂的大长腿御姐这点, 不论五官还是轮廓都半点不搭边, 与其说是亲姐妹, 不如说都是人。   谢准眨了眨眼睛,权当自己在点头,随即一脸自豪的给宋芷昔传音道:“那当然,我师父可是冷家最美的!”   言下之意, 我师父是仙女,怎可能和这平平无奇的冷冰冰长得像。   这点,谢准还真没瞎给冷霜霜贴金。   冷家人大多相貌不出众,不论娶了多少美人,赘了多少美婿,流着冷家血的孩子都依旧长那样,大多是比路人好点的水平,近三百年里也就出了冷霜霜这么个美人,毫不夸张的说,冷霜霜还真是以一己之力扛起了全家的颜值,宋芷昔若在冷家多住几日就能发现谢准真没瞎吹。   冷冰冰视线还在宋芷昔身上游走,宋芷昔被她看的瘆得慌,然而又是个打不过的,只能硬着头皮任她看。   宋芷昔实在受不了她这黏糊糊的目光,又给谢准传音:“她到底要干什么?”   谢准当然知道冷冰冰想做什么,又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纠结半天,很是犹豫地道:“大概……是想把你拐进控鹤监?”   控鹤监不是戚少背后金大腿的后宫?   宋芷昔脑子一转,便猜到冷冰冰便是那传闻中的冷家贵女。   只是冷冰冰把她一个女的拐进去干吗?用来惑乱后宫,给自己戴绿帽?   宋芷昔越想越不明白,只好眼巴巴望着谢准。   谢准酝酿半天,只送来一个同情的眼神:“她荤素不忌男女通吃。”   宋芷昔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诡异。   随后又听谢准期期艾艾地道:“她可是丧心病狂到连自己妹妹的徒弟都不放过。”   冷冰冰妹妹的徒弟不是谢准又是谁。   一说起这个,谢准便觉得自己可太难了。   他可是从小到大都被这么个女色魔给盯着,他们之间虽无血缘关系,但也是有违伦理纲常的啊,四舍五入一下,他都能算她半个侄子了,一天天的老想勾搭自己侄子是个什么事!   这次轮到宋芷昔同情谢准,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心中默叹一口气。   冷冰冰仍在饶有兴致地盯着宋芷昔看,以她的修为又岂会看不出宋芷昔与谢准偷偷搞的那些小动作,在她看来,就像逗小猫小狗那般有趣。   眼看氛围越变越怪,宋芷昔只觉浑身不自在。   冷冰冰正欲张嘴说些什么,宋芷昔突然一脸惊喜地对着某处道:“冷前辈~”   这声冷前辈喊得是谁不言而喻,冷冰冰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回头一看,还真看到了一脸暴躁的冷霜霜。   宋芷昔便趁这时候一把拽住两眼发直的谢准蹲在一旁看热闹。   冷霜霜的动作比她表情更暴躁,只听她“锃”地一声拔出剑朝冷冰冰砍去。   骂骂咧咧的声音仙乐般灌入宋芷昔耳朵里。   “打老娘徒弟的主意就算了,还敢打老娘救命恩人的主意?信不信老娘一剑削死你!”   压根不给冷冰冰任何解释的机会,一路追着她屁股后面砍。   此时的冷冰冰哪儿还有半点出窍期修士的威严,简直就是在抱头鼠窜。   宋芷昔叹为观止。   近日见冷霜霜她都摆出一副大家长的架势,宋芷昔还以为她突然就转性了,搞半天还是原来的味道原来的配方。   谢准见宋芷昔一副目瞪口呆的傻眼,忍不住与她解释道:“师父就是这性子,几乎每个冷家人都被她拿剑追着砍过,就连师祖惹她不开心了,她也照砍不误。”   谢准的师祖不就是当世剑圣冷长书?   拿剑追着剑圣砍?   宋芷昔又一次被惊呆了。   待到冷冰冰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谢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本想去听风院找宋芷昔叙叙旧,岂知这么背,一出门就撞上了冷冰冰。   一番解释后,谢准由衷感慨道:“你们女人果然都很可怕。”   恶鬼修罗镜里的事还没完呢,宋芷昔一个白眼翻过去:“女人可怕,那你去找男人呗。”   谢准也是个脑子不大正常的,竟觉得宋芷昔这话说得还真有那么几分歪理,可一想到自己窝在某个男人怀里撒娇,或是某个男人窝在他怀里撒娇,谢准都无端起了身鸡皮疙瘩。   算了,算了,还是单身好。   很快,谢准又说起了这些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自他突破元婴,便能正式驾驭那把古怪的剑,只是他懒,到现在都还没给剑取个正式的名字。   说完,又问宋芷昔这些年过得怎样。   宋芷昔的这几年可比他过得精彩,听完之后,他第一反应竟是:“灭霸居然是你!”   他不是洛葵那种被保护的密不透风的大小姐,冷霜霜非但没有给他隔绝危险,反倒哪儿危险就把他往哪儿带,甚至还逼着他去打了几轮黑.拳,只不过是元婴期的主场,故而没遇上宋芷昔。   宋芷昔一听就来了兴致,二人又围着黑.拳这一话题聊了大半天,直至天黑,才各回各家修炼。   朋友之间哪有隔夜仇?   本还想着要给谢准点颜色瞧瞧的宋芷昔聊着聊着就什么都忘了。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平静,和从前相比较又有很多地方都变得不太一样。   从前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得过且过,如今是忙里偷闲的难得清静。   宋芷昔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变成大忙人。   自打遇到冷霜霜以后,宋芷昔的运气仿佛就变得格外好。   接下来送到宋芷昔手中的沙盘可谓是一个比一个棒,其中有块格外令宋芷昔满意的地。   那块地面积算不上很大,地理位置却十分优越。   它位于三洲两湖交界处,地界内包含两座山一片湖一条河,有山有水,乃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最为关键的是,它境内虽有两座山,地势却十分平坦,连同那两座山一起,可开发面积超过百分之七十五,至于境内总面积不够大这一问题,在修仙界压根就不是事,完全可以通过芥子空间来解决。   更令宋芷昔惊喜的是,这样一块地竟只要十万上品灵石,说到底还是沾了冷家的光,否则拿到拍卖场上怕是得翻十倍。   地皮一到手,宋芷昔便开始忙起来,马不停歇地开始绘制概念图。   宋芷昔前世死的时候也就是个刚毕业的高中生,自是不懂建筑设计这块,她也就画个大致的草图,余下的统统交给专业人士去做,她只负责守在一旁动嘴。   十日后,极乐城雏形已出。   宋芷昔将整个极乐城划分为三大区域。   一区,也就是城的最外围区域,宋芷昔将其设定为商业区,法器丹药服饰珠宝……应有尽有。   待整个极乐城的沙盘被制出,宋芷昔便要想办法引来各类商铺入驻,此外,最好还能挖几家别的地方都无分号的独家店铺。   虽然宋芷昔本意是要养一批专门替极乐城办事的“手艺人”,不论法器还珠宝统统原创且独家发售,将极乐城三字打造成一个涉及各行各业的品牌,只是现阶段的她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来弄这些,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再往后便是二区娱乐区,撇开各项最基础的娱乐设施,她还想投入一些有望在修真界展开的现代娱乐项目,如桌游、各项她还记得规则的竞技球类等。   宋芷昔从不觉来到这个世界便要一味的融入,若有机会,她更想去试着改变这个世界。   就像周若岚,不也是仅凭一己之力就改变了整个九州界的格局?   只可惜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不够深入,只能一样一样的去尝试。   再往后也就是整座城的核心区域——休闲区,一个非常名不副实的区域,都修仙了哪儿还有工夫休闲,说白了就是个交流区,可交流修炼经验,可交流各类有用的讯息,宋芷昔并不打算对这个区域过多干涉,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任其发展,最后再将掌控权握回自己手中。   如果说一二区是能让宋芷昔日进斗金的销金窟,那么三区才是真正能让她触及权力的踏脚石。   要知道,宋芷昔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挣灵石这么简单。   野心这种东西,一旦生了根,便无法再掌控。 第75章 〇⑦⑤:再见周鑫鑫 她觉得自己还是太……   一切准备就绪, 只待开工。   忙活了小半月的宋芷昔也终于抽出空来做别的事。   今日洛葵一大早就发来了消息。   是有关伽罗的。   其实昨日冷霜霜便将她查明的一切都告诉了宋芷昔。   伽罗二字毫无疑问是个假名,冷霜霜只查到他于八年前横空出世,也就比宋芷昔早半年到角斗场, 仅仅半年时间,他便名震整个地下黑.拳市场。   他的过去像是笼着一团迷雾。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从何而来, 甚至至今都无人见过他的原貌。   他仿佛就是为了打击宋芷昔而存在。   洛葵这边打探到的消息与冷霜霜查到的无异,除了角斗场中的那八年,世间并未留下任何有关伽罗的痕迹。   一个人但凡存活于世间就总会留下痕迹, 而伽罗的痕迹却只有角斗场中那浓重的一笔。   宋芷昔越听越觉后怕,虽无任何证据, 却总觉伽罗就是冲着她这个人来的。   留给宋芷昔用来纠结的时间并不多,次日,施工方便送来了报价预算。   宋芷昔又身陷另一个困境中。   也就这时候, 宋芷昔才十分尴尬的发现,她身上灵石不够。   至少想要建成她心中的规模还远远不够。   看着报价单上那老长的一串数字,宋芷昔甚至觉得, 哪怕是倾尽洛家一半家产都不一定能建出极乐城。   以她如今的能量来建城本就是一步险棋,相比较无条件支持她的洛家, 冷家所能提供的资源并不多,哪怕她对冷霜霜有救命之恩, 她也终究是洛家门客。   更何况冷家情况比洛家要复杂得多。   冷家光是本家嫡系就有数十个子女, 更别提那些庶出分支。   基本每个冷家后裔从一出生就已被分配好相应的家族任务, 譬如冷霜霜, 她的任务便是四处抛头露面做好冷家代言人,那些有关冷霜霜的传说倒不是空穴来风,可也的确是因为有冷家在背后推波助澜才有如今的排面。   冷霜霜于冷家而言固然重要,可宋芷昔能猜到, 在财政方面冷霜霜必然没有多大话语权。   宋芷昔如今并不想再找任何人借灵石,比起借灵石,她觉得自己更需要找个财大气粗的投资方,否则,即便凑够了建城的灵石,也无法将其运转起来。   宋芷昔找到冷霜霜时,她正在院中练剑。   结果正如先前所预料,听明宋芷昔来意后,冷霜霜便两手一摊,很是为难的道:“众所皆知剑修都很穷。”说到此处,她语气微顿,满脸愁容:“更何况,我月钱基本都花在各项赔偿上了。”   一说起这事,冷霜霜连练剑的心情都没了。   她上次砍冷冰冰所毁的那几座宅子都还没赔呢,好在是自家家产,脸皮厚些,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倒是那些个外债天天找着她,不从冷冰冰手里挖出点灵石补上,她都不敢出门。   堂堂元婴后期混成这样也是够憋屈。   宋芷昔对此本就不抱希望,听罢也无太大感觉,于是,她又问:“那你们家是谁管灵石?”   “冷冰冰。”冷霜霜说完便露出个古怪的表情:“劝你别去,她会让你肉偿,事毕,还可能一分都拿不到。”   “噗……”宋芷昔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   冷霜霜的表情再结合这语境很难不被人想歪啊!   宋芷昔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冷霜霜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瞎想什么呢!老娘找她要钱只需拔剑,这不是亲眼目睹别人被坑才来提醒你么!”   真相到底是什么宋芷昔也不知道,她只认定一个原则,低调做人,大佬说啥就是啥,遂乖巧点头,一叠声道:“是是是,冷前辈说得是,阿昔在此多谢冷前辈提醒。”   冷霜霜还得觉得不对味,狐疑地看了宋芷昔一眼,只见其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任尔搓圆捏瘪的乖巧模样。   冷霜霜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烦躁,又不能拉下老脸来揍宋芷昔一顿,索性一挥手,赶紧让宋芷昔滚。   宋芷昔麻溜滚远,却还在为灵石之事焦头烂额。   她已预付十五万上品灵石做定金,至此,家底已被掏空。   整座极乐城的框架预计在两年内建完,两年后,她不但得补上二十万上品灵石的尾款,还得划出近五十万上品灵石来置办城内软装,此外,还有人员的雇佣等……   那一堆堆天文数字般的灵石压得宋芷昔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冲动。   投资合作方面冷家这边是指望不上了,冷霜霜既已这么说,她也不可能再去找冷冰冰。   事已至此,宋芷昔甚至都已经开始反思自己当初为何要甩掉周鑫鑫偷溜,若能与他合作,她的城一定能顺利建起。   这可真是一个疯狂的想法,宋芷昔毫不遮掩地将心事说给了洛葵听。   洛葵听罢,扯着嗓子在传讯玉符那头狂吼:“宋芷昔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周鑫鑫是什么人?你这是在与虎谋皮啊女人!”   宋芷昔揉了揉被洛葵吵得隆隆直响的耳朵。   心想,她可能是真疯了吧。   自打突破元婴以后她便不甘再像从前那样。   不论李南泠沧渊还是顾影照于她而言都是极大的威胁。   只有真正强大起来,她才能摆脱一切桎梏,堂堂正正以宋芷昔这个名字这张脸活着。   宋芷昔目光定定,神色前所未有的坚毅:“我没疯,我清醒的很。”   宋芷昔反而后悔没早点与周鑫鑫搭上关系。   洛家不可能举全家之力来替她建极乐城,即便洛葵愿意,她也不敢让洛家承受这么大的风险。   冷家,给她提供安全保障及一些不痛不痒的资源倒还尚可,一旦涉及到灵石方面,必然是信不过她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元婴修士。   周鑫鑫反倒是最可能与她合作的那个。   宋芷昔虽与他仅有两面之缘,却也大致摸准了这人的行事风格。   只要有利可图,他可什么都能参和。   洛葵虽打心底里不认同宋芷昔的想法,到底还是拗不过她,最终还是同意给她和周鑫鑫牵线。   说来也是巧,周鑫鑫近日恰好在梁州,目前因生意上的事还与洛家往来颇密切。   宋芷昔一刻都不敢耽搁,告别冷霜霜与谢准后,一路御剑往梁州飞,都顾不上自己就这样贸贸然跑出去是否会撞见那个阴魂不散的伽罗。   所幸这一路走来都很顺。   元婴中期的宋芷昔较之先前速度又快上不少,不到三日她便已抵达洛家。   这还是宋芷昔头一次在非逃命的情况下见到周鑫鑫。   梁州气温比青州高上不少,即便是凡人都不见几个裹成粽子的。   周鑫鑫身上却依旧裹着件雪白的狐裘,他就这么静静坐在一株千年牡丹树下望着宋芷昔。   牡丹是以华贵著称的魏紫,浓艳雍容的花沉甸甸压满枝头,在这矜贵男子面前却都统统失去了颜色。   凭良心来说周鑫鑫长得其实还挺赏心悦目,光论相貌,毫不逊色于李南泠。   想想也是,都这般令人发指的扣了,居然还能名列九州美男榜前三,可见这货是真生了副顶能打的好皮囊。   卿本佳人,奈何死扣死扣。   短短一瞬之间,宋芷昔脑子里已闪过无数画面。   周鑫鑫目光已从宋芷昔的脸移至她手中储物袋上。   没错,此时此刻宋芷昔手中正拎着一袋刚从洛葵那儿借来的灵石,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二十三万八千〇七块上品灵石。   周鑫鑫颇有几分意外,他是真没想到,宋芷昔会千里迢迢跑来还债。   宋芷昔又岂会不知道周鑫鑫正盯着自己手中灵石看,她便从拎的姿势改为双手举托,明明心都在滴血,还要笑得一派从容淡定。   可真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尽管宋芷昔装得再好,周鑫鑫仍能看到她那快要溢出眼眶的心痛。   灵石本就使人身心愉悦,再看到宋芷昔那难以言表的肉痛表情,周鑫鑫又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这是个良性循环,周鑫鑫一旦心情好了,整个人就变得格外好说话。   “灵石我收下了。”他姿态优雅地收好从宋芷昔那里讹来的灵石,眼波一转,又拿出张写满字的纸放在石桌上:“可这又怎么说?”   宋芷昔只需瞥一眼便知那是自己当初在角斗场签下的卖身契。   她故作镇定的拿起纸契,装模作样看了好一会儿,才理不直气也壮地道:“卖身契上白纸黑字写得是灭霸,关我宋芷昔什么事?”   宋芷昔虽小心翼翼收敛了表情,落入周鑫鑫眼中,仍觉嚣张至极。   可周鑫鑫今日心情好,便好整以暇地等着宋芷昔作妖。   宋芷昔却一改往日的无赖样,用趋近严肃的表情盯着周鑫鑫:“比起做那什么格斗士,我身上还有更大的价值。”   周鑫鑫不接话,只以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宋芷昔神色不变,清了清喉咙,缓缓道来:“首先,我长得好看,贺兰雪一死,我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然后,我裙下之臣颇多,不论李南泠还是顾影照皆非泛泛之辈,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但有贺兰雪的美貌,还比她聪明,比她更有野心。我足够冷血足够理智,只爱灵石和权势,除此以外,不对任何人与事感兴趣。”   说到这里,她又深深望了周鑫鑫一眼,语气笃定:“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好的合作伙伴。” 第76章 〇⑦⑥:周若岚 当之无愧的九州无冕之……   换做别的人听宋芷昔这么一顿自夸, 估计得秒变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脸,周鑫鑫却一派淡然,连表情都纹丝不动, 以至于宋芷昔叭叭半天,都不闹明白他究竟听进去了没。   见周鑫鑫毫无反应, 宋芷昔非但不气馁还腆着脸凑上去问:“所以,您觉得呢?”   周鑫鑫这才微微颌首,只是语气依旧很淡, 辨不出任何情绪来:“我觉得你可以接着往下说。”   有了这句话,宋芷昔反倒开始紧张起来, 她目光黏在周鑫鑫脸上,从眉梢到嘴角一寸一寸打量,生怕一不留神就会错过他的微表情, 从而错失对她有利的信息。   然而,任凭宋芷昔如何去观察,周鑫鑫那货都一动不动稳如老狗。   宋芷昔心中已隐隐有了判断。   就周鑫鑫这性子, 若说得都是他不爱听的,宋芷昔不但会被赶出去, 怕是还得被他讹一笔“倾听”费。   宋芷昔便也不再纠结,一鼓作气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当年为了找准自己的方向, 宋芷昔在背地里做了很多功课, 撇开修炼及找伽罗打架, 她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研究九州界发展史上, 也正因此,她才会冒出想建一座专属女修的极乐城的念头。   两千年前的九州界与凡人界并无多少差别。   撇开能修炼寿命变得更长这两点,九州界依旧是个典型的封建社会,撇开阶级固化等级森严这点, 最大的问题便是依旧提倡男尊女卑。   女子即便能与男子一同抛头露面的修行,所习功法也几乎是以辅助为主,说白了还是男权社会的附属品。   直到周若岚的横空出世,才终于打破阳盛阴衰的局面。   那是一个巾帼辈出的时代,以紫萝为首的女修纷纷打破桎梏,或是斩断尘缘潜心修炼,或是一呼百应开山立派。   如今的九州界只凭实力为尊,早已模糊了性别,高阶女修多不胜数,且大多都有效仿周若岚之意,走得是享乐修炼两不误之路。   宋芷昔想挣的便是这群女人的灵石。   宋芷昔一点一点与周鑫鑫掰开了说,再逐步与他分析当今女修市场究竟有多大。   当她说整个极乐城从守门的到跑堂的统统都要用美男子时,周鑫鑫表情变得颇有些微妙:“你这想法倒是与某人不谋而合。”   宋芷昔下意识去问:“谁呀?”   周鑫鑫神色又变回原来的模样,不咸不淡道:“周家家主。”   宋芷昔对周鑫鑫这说法感到奇怪,周家家主周若岚不就是他母亲么?   宋芷昔尚未来得及弄明白这个问题,便又听周鑫鑫道:“明日和我去一趟冀州。”   看似平淡的话语,却是毋庸置疑的语气,压根没给宋芷昔任何拒绝的余地。   拒不拒绝是一回事,现在宋芷昔的脑子显然还没转过弯来,正一脸懵逼两眼呆滞地望着周鑫鑫。   只需一眼,周鑫鑫便知,此时此刻她那脑瓜子里必是一团浆糊。   于是,向来不吝啬与有用之人说话的他又补充了句:“我带你见周家家主。”   宋芷昔没继续纠结“周家家主”这一代称,此时的她简直要惊呆,用“你TM别是逗我玩”的眼神死死盯着周鑫鑫。   说得跟见隔壁阿猫阿狗似的,周若岚是什么人即便你老人家是她亲儿子也不能这么草率啊!摔!   周鑫鑫却笑:“怎么,不敢?”   可别说,宋芷昔还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这狗胆。   那人可是周若岚啊……一个站在九州界金字塔顶层的女人。   “没有的事!”宋芷昔昂首挺胸,极力证明自己胆子够肥。   反正都是她计划中要见的人,既是迟早要见,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区别?   宋芷昔还想着要说些什么来给自己壮胆呢,周鑫鑫却像个莫得感情的渣男一样准备下逐客令。   宋芷昔没有猜心术,只见周鑫鑫右手指关节轻轻叩击着桌面,他目光又回到敞开在石桌上的账本中:“行了,你可以走了。”   这货依旧是那副德行,赶起客来毫不留情。   宋芷昔自然也没想过要和他多待,当即转身。   只是在转身的那刻又忍不住瞥了眼裹在他身上的狐裘。   没办法,这么一身白绒绒着实扎眼的很,于是,宋芷昔一个不留神就说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明明可以用灵气护体,你为何还要穿这个?”   “这个”自是指裹在周鑫鑫身上的狐裘。   周鑫鑫抬头瞥宋芷昔一眼,高深莫测地道:“节省灵力。”   都不知该以何种词汇来形容宋芷昔此时的心情。   周鑫鑫只简单说了四个字,宋芷昔却如醍醐灌顶般瞬间脑补出上千字的解析。   末了,直朝周鑫鑫竖大拇指。   大佬就是大佬,果然非我辈所能比,竟能时刻保持危机意识。   想想也是,天气越冷用来护体的灵气消耗便越大,这时候若蹿出个与你不相上下的强敌玩偷袭,与你缠斗的时候他分出灵气来护体而你穿着貂,你所消耗的灵气必然要比敌人少,高手过招往往是一招见胜负,哪怕是比敌人多省一丝灵气胜算都要大上一两分。   宋芷昔越想越觉有道理,并且琢磨着回去是不是也该弄身貂来穿,有貂穿和伽罗打起非但能多出几分胜算,还能用皮毛的柔软来缓解些许体外伤。   宋芷昔从来都是个行动派,回去后果断也弄了件“貂”,谢准看得一脑袋黑人问号,可他一贯脑子不大好使,听完宋芷昔解释后非但不觉得她有毛病,还竖着大拇指直呼内行。   从此,冷家就多了一花一红两沙雕。   花的是刚被谢准一拳打死,想要留着做纪念的五阶剑齿虎虎皮裘。   红的是追着宋芷昔跑了三天三夜最终反被杀的六阶丹雀,宋芷昔薅光它火红火红的毛,做了件羽衣,披在身上活像只燃烧的火鸡。   直至冷霜霜看不下去,强行扒了他们二人的“貂”,冷家众人的眼睛才终于得以解脱。   当然,这已是后话。   如今的宋芷昔还没来得及弄貂,在周鑫鑫的兽车里正襟危坐等待周若岚的传召。   宋芷昔一紧张表情就很严肃,严肃到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在这短短一瞬之间就被人给夺了舍。   周鑫鑫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开口道:“放心,她这人只要有利可图就好说话的很。”   话不中听,倒莫名安抚了宋芷昔。   宋芷昔回过味来的同时也在心中默默想,一看就知道周鑫鑫这个做儿子的和周若岚关系并不融洽,也不知此行靠不靠谱。   此后,周鑫鑫便一个字也没多说,专心看起了手中账本。   宋芷昔思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什么叫做甜蜜的负担?   有二十四小时不停看都看不完的账本就是她求而不得的甜蜜负担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周鑫鑫倒没瞎折腾,他们一下就到了冀州,以至于让宋芷昔怀疑,上次是不是为了讹她灵石才故意这么折腾的。   听闻此话的周鑫鑫从账本中微微抬眼,送给她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你是第一个见我抚琴的外人,二十三万上品灵石出得不亏。”   宋芷昔头都要摇断:“不!我不想!”   周鑫鑫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在宋芷昔炙热的目光下掏出一摞新账本慢悠悠地翻着看。   半个时辰后,前方排队的兽车终于走空,百丈高的城门缓缓被人从内推开,也就这时候,宋芷昔才终于窥得周家主宅全貌。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它是一座漂浮在云间的浮岛。   只一眼,便叫宋芷昔沦陷。   它就像隐在云端俯瞰人间的神祇,无人敢质疑它背后的所有者。   周若岚。   当之无愧的九州无冕之王。   待宋芷昔缓过神来,人已在一扇近五米高的朱门前。   门被人从内推开,发出沉重的声响,一如宋芷昔此时的心跳。   周鑫鑫立于门右侧,朝宋芷昔点点头,示意她进去。   宋芷昔心跳得愈发厉害,像是有人拿着鼓槌在她心间重重得敲。   她跨过高高的门槛,描绘着金边的玄色帷幔一层一层被掀开,她一路向前走一路掀,仿佛未有穷期。   直至掀开第九十九层帷幔,她才终于透过镂空的屏风窥见那个坐于高台之上的女人。   这是一间大到足矣用来做角斗场的宫殿。   不知为什么,看到周若岚的第一眼,宋芷昔心中便冒出个荒谬至极的念头——坐在这里一定很孤单吧。   明明隔得那么远,脸都看不清,宋芷昔也不知自己究竟抽得哪门子风。   宋芷昔尚在犹豫该不该绕过这扇屏风,便有个白衣美少年自屏风后走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宋芷昔上前。   宋芷昔便不再犹豫,目不斜视向前走。   第二眼望去,宋芷昔便见周若岚像只慵懒的猫般斜依在那张酷似王座的椅子上。   明明她正左拥右抱,纤纤玉足下还匍匐着一个目光虔诚的美少年,宋芷昔却觉得,她眼中一片死寂,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值得入她的眼。   宋芷昔自不会信那些周若岚身高八尺粗犷无盐的怪谈,却也万万没想到,她竟是个浑身散发着厌世气息的绝世美人。   这样一张脸与那写尽野心浸满鲜血的名字着实不相符。   周若岚最广为人知的传说不是她那些放浪形骸的桃色事件,而是她的血色上位史。   屠尽周家千名大能,最终以周家养女的身份继任家主之位。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周若岚这个名字都是九州界男修谈之色变的噩梦。   直至后来她的桃色事件盖住了通身血煞,人们才渐渐淡忘那段历史。   周若岚此人仿佛全身都写满矛盾。   明明生着一张厌世脸,却手染鲜血不断争权夺势。   明明修得是无情道,却流连美色夜夜笙歌,甚至还不知跟谁生了三个孩子。   周若岚目光扫来的那一刹,宋芷昔没由来的颤了颤。   她却什么都没说,只微微一抬手,不论是倚在她怀里的还是匍匐在她脚下的纷纷自觉撤离。   宋芷昔怎么都没想到,周若岚开口与自己说得第一句话是:“你是凌虚子的弟子?”   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与那张淡漠到极致的脸形成一种奇异的割裂感。   宋芷昔有些茫然,又有些许惴惴不安,她不明白周若岚为何会突然问这个。   她是不是凌虚子的弟子又与周若岚何干?   虽想不明白,宋芷昔仍点头道:“是。”   此后,周若岚又道:“他最后可曾对你说什么?”   宋芷昔越发迷惑了,嘴上仍答:“他只让我别再入任何一个门派,做个潇洒散仙。”   周若岚突然笑了,笑意未达眼底,神色依然称得上是淡漠。   “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何会突然提起他?”   宋芷昔老老实实点头,在这等级别的大佬面前,她可不敢玩弄任何心机。   周若岚却已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曾是我师兄,我与他生了个孩子,他的陨落和我脱不开关系。”   短短二十五个字,信息量大到宋芷昔脑子都快塞不下。   也不知是不是家族遗传,周若岚和周鑫鑫一样看着高冷实则话贼多。   宋芷昔都还没来得及消化掉前面的内容,又听见周若岚在说:“确切说,云华门的衰败是我一手造就。”   宋芷昔惊上加惊。   周若岚像个给人洗脑的邪.教头子般循循诱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力就是这般令人为之痴狂的东西,你来找我不也正是为了此物?”   宋芷昔人已经麻了,只能机械式点头。   她是真猜不透周若岚到底想说什么,她只想拉个赞助商而已,有这么难么?   宋芷昔已经知道了周若岚话多,却没想到她话能多成这样,在她面前,周鑫鑫简直就是个敲一闷棍都吐不出半个字的锯嘴葫芦。   周若岚的思维也是宋芷昔所不能及的跳跃,说着说着,竟直接从凌虚子跳到了贺兰雪身上。   还没头没脑的来了句:“你如何看待贺兰雪?”   宋芷昔没立即接话,她当然不会蠢到觉得周若岚这是在与自己拉家常。   包括周若岚前面说得那些话,看似没头没脑,实则给宋芷昔传达了很多关键讯息。   她不但对宋芷昔的过去了如指掌,私密如凌虚子最后给宋芷昔留了一封信都知道,甚至都已通过表象看透宋芷昔这个人。   至少宋芷昔不曾向任何人表露自己藏在背后的真正目的。   可她清楚宋芷昔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曾屹立千年不倒为九州第一派又如何?还不是轻易栽在我手中。   这一刻宋芷昔终于明白何为与虎谋皮,在周若岚面前她整个人都是透明的,无所遁形。   宋芷昔迟迟不答。   周若岚又发出灵魂拷问:“你瞧不上贺兰雪?”   这话是真没法接,人都杀了,还有什么瞧得上瞧不上的。   “其实我还挺喜欢那小姑娘。我从不觉以美色为刃有何过,我做不到的事,她却能轻易做到,在那女子为附庸品的时代反客为主,凭一己之力将整个九州搅得天翻地覆。”   听闻此话,宋芷昔很想摇着周若岚的肩说:醒醒,您老人家可是光用拳就搅得九州界天翻地覆,更何况,您老人家也长得也不比她差,您若是愿意出卖美色,还有她贺兰雪什么事啊!   奈何宋芷昔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在心中疯狂吐槽。   话锋一转,周若岚又倏地一笑,只不过这次的笑格外凉薄:“可菟丝花终究还是菟丝花,若无乔木可依便要枯萎死去,这个时代已不需要菟丝花,而她始终活在过去。”   说到这里,她定定望了宋芷昔一眼。   那一眼仿佛能穿透宋芷昔内心。   “你这小姑娘很有趣,明明生得这副容貌,却从不肯正视它,反倒想尽办法和自己这张脸较劲。”   宋芷昔呼吸一窒,朱唇微启,却半天都没能挤出一个字。   宋芷昔承认她的确很矛盾,一边爱惜着自己这张脸一边又在与自己这张脸较劲。   她一路走来不曾受过多少容貌上的优待,反倒经常被容貌所拖累,她的确生出过逆反之心,否则又岂会时不时以壮汉形象示人。   或许,曾经的她潜意识里就是深深厌恶着自己这张脸的。   周若岚说得一点都没错。   可现在的她已经成长起来,也渐渐明白,无关容貌,她从前所遭遇的一切皆因太弱。   周若岚静静看着宋芷昔脸上所发生的变化。   从惊愕到镇定不过半呼吸间的事,比预料中还要快。   至此,周若岚才终于露出个满意的笑:“我想,你能成为一枚比贺兰雪更好用的棋子。”   “至于将来究竟是被弃,还是与我一同博弈,且看你的造化。”   宋芷昔松了一口气,一直悬在心头的那块石头也落了地。   看来她通过了周若岚的考验。   没有太多的惊喜,事成之后只剩无尽的疲惫。   宋芷昔等着周若岚下逐客令,当周若岚真挥着手赶她走时,她又突然想起,紫萝曾与她说:若有机会见到周若岚,记得替本宫向她问声好。   当听宋芷昔复述出这话时,周若岚毫不意外,只道:“你去过紫萝秘境,以她的性子必然属意你。”   这话宋芷昔就听不懂了。   可她并未逗留,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号走出这间大得吓人的宫殿。   厚重的朱门被人从内拉开,门与地板摩擦的声音依旧低沉,周鑫鑫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与宋芷昔擦肩而过。   宋芷昔步伐一顿,转身看了眼神色匆匆的周鑫鑫。   朱门启开又阖上,隔绝了宋芷昔的身影。   周鑫鑫一路掀帘而去,面露嘲讽地望着自己坐在高台之上的母亲:“你想让她成为第二个贺兰雪?你已是九州界的无冕之王,还有什么不满?”   周若岚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般,只低声喃喃:“连紫萝都觉得她像我。”   某一瞬间,她那双淡漠到极致的眼眸中突然涌现出一丝疯狂:“这小姑娘三番四次冒犯他,他却留着不杀,你说……这小姑娘能否完成贺兰雪未完成的任务?”   周鑫鑫的心瞬间凉了下来,他已彻底放弃与周若岚继续交谈的想法。   他与周若岚生得很像,特别是一脸淡漠的说着恶毒话语的时候。   “你果真是个疯子,爱上你可真是沧渊一辈子的噩梦。”   “被你生下,更是恶心到令人窒息的噩梦。”   周鑫鑫与周若岚的关系岂止是不融洽。   确切来说势如水火。 第77章 〇⑦⑦:二合一 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再试……   宋芷昔等了近一个时辰才等来周鑫鑫。   周鑫鑫脸色着实称不上好看, 甫一进兽车,宋芷昔便感受到一股低气压兜头而来。   这种情况下,宋芷昔自不会傻到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尽可能的降低自己存在感,以免惹来无妄之灾。   周鑫鑫瞧着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样, 实则在用眼角余光不停瞟暗搓搓往外挪屁股的宋芷昔,待到宋芷昔挪无可挪,整个人都快贴窗上, 周鑫鑫才一言不发地丢来一枚玉简。   宋芷昔眼疾手快去接,玉简入手冰凉细润, 尚未来得及拿到眼前细细端详,便听周鑫鑫道:“周家不养无用之人,能否合作, 这是关键。”   宋芷昔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当即理了理衣摆,正襟危坐呈洗耳恭听状。   周鑫鑫这才看向宋芷昔, 缓缓道:“方法不限,限时一年, 只要你能让巫启归顺周家,周家必会捧你坐上极乐城城主之位, 这枚玉简内刻录了巫启的生平事迹及其喜好, 你且拿去慢慢钻研。”   宋芷昔什么都没说, 直接将玉简贴在额上。   一道白光直钻入宋芷昔灵台, 她脑子里顿时多出一段全然陌生的信息。   修仙者入道方式五花八门,常见的有以剑入道的剑修,有以丹入道的丹修,有以佛入道的佛修等, 偏一些的又有以食入道的食修,以情入道的情修,以巫入道的巫修等。   巫启便是九州界仅存的最后一个巫修。   这个巫字可以直接理解为巫蛊之术,修仙者本就神通广大,再加上这神乎其神的巫蛊之术,巫启可谓是战斗力爆表,哪怕他如今不过区区元婴修为,与他正面杠上,出窍后期修士都不一定能讨到好处。   更何况,撇开那些诡谲莫测的杀人方式,他在医术这块也颇有些造诣。   众所皆知,修仙者有病从不寻医,总有这样或那样的神奇丹药给你一颗包根治,如此一来,修仙界基本寻不到几个靠谱的医修,嗑药固然好,到底无法根治那些修仙前便染上的顽疾。   譬如说某儒修大佬修仙前本是个一心想考取功名的秀才,日日挑灯夜读,读坏了眼睛,即便他如今已是出窍期大佬,依旧是个百米外人畜不分的近视。   再譬如说某体修大佬,修仙前体质孱弱,一变天就总要迎风咳个血什么的,哪怕他现在已是个肌肉盘虬的猛男,天一变,仍要捏着个小手绢弱不胜衣的咳啊咳。   所以说,有病就得赶在修仙前赶紧治好,否则连个靠谱的医修都寻不着。   而巫启有了这两项技能加身,自是各方势力都想争夺的香饽饽。   然而他这人性情古怪的很,既不肯归顺任何势力,又叫人寻不到一丝破绽。   不近女色,不贪权势,不好口腹之欲,每日就养养蛊替人“治治”病。   可不要被“替人治治病”这五个字所误导。   巫启此人既被冠以“性情古怪”四字,自有他的怪法。   当年周若岚也曾派贺兰雪去勾引他,他却十分固执的认为狐狸精就该有狐狸精的样子,不该长双幼犬般无辜的下垂眼,非要挖了贺兰雪那双眼,给她重装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吓得贺兰雪连夜就翻.墙跑了。   宋芷昔神色复杂地将玉简还给周鑫鑫。   颓废地顺着长椅靠背滑下去,神经质的念念叨叨:“不是吧~不是吧~这货压根就是朵无处下手的人间奇葩啊~你们要拒绝就直接点,别绕这么大弯,真的很累啊。”   周鑫鑫捏了捏尚带着宋芷昔体温的玉简,淡然道:“你既不愿,咱们便趁现在好好算下灵石。”   宋芷昔一激灵,忙问:“什么灵石?”   周鑫鑫不知打哪儿掏出了个巴掌大的算盘打得啪啪做响:“从梁州到冀州的来回车费五万上品灵石,这一路的陪聊费给你个优惠,就算十万上品灵石好了,引荐费没得折扣二十万上品灵石,方才给你看的玉简是独家机密,给别人我卖一千上品灵石,给你,我就吃点亏,一百万上品灵石好了,你且等等,让我好好算算。”   算盘还在噼里啪啦的响。   “一共是一百三十五万上品灵石。”周鑫鑫抬头看了宋芷昔一眼,十分体贴地问道:“现结还是打欠条?打欠条的话利息费按照……”   “停!停!停!”宋芷昔赶紧开口制止:“大哥我错了,我就随口吐个槽。”   周鑫鑫可不管何为吐个槽,只道:“五日后我要知道你的方案。”   宋芷昔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好好好,小弟我定不负使命!”   他们来得快,返程更快,仅两日,宋芷昔与周鑫鑫就回到了洛家。   周鑫鑫是个大忙人,与洛家元老还有事要商议,便丢下宋芷昔,忙尚未完成的事去了。   周鑫鑫倒是走得潇洒,宋芷昔可谓是愁得茶饭不思。   那句吐槽的确是玩笑话,她不可能轻易放手,可也实在想不到该用什么方法让那巫启归顺周家。   打是肯定打不过他,至于美人计……宋芷昔也不是没想过,可万一被他敲晕强行整了容又该找谁哭去?   一连三日过去,宋芷昔仍未找到头绪,大方向却已定,还是准备使美人计。   周家想收录巫启的心不假,周若岚既找上她来执行这个任务,必会有别的方面的考虑,而她,目前来说最大的优势还是这张脸。   若没猜错,这大抵也是周若岚最想看到的。   于是,宋芷昔又开始头疼该如何去勾引巫启。   撇开戚少那次,她还真没勾引过谁。   可戚少那种色中恶鬼能跟巫启这种钢铁直男比么?   戚少是只要是个女人就成,巫启可是要教九州第一美人做个合格狐狸精的神人!   宋芷昔越想越觉脑壳痛。   病急乱投医的宋芷昔甚至都找上了洛葵,然而,洛葵却是个比宋芷昔还不靠谱的。   她双手托腮想了很久很久,突然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严修:“要不,你说说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她?”   此言一出,宋芷昔和严修都险些被呛死。   宋芷昔还稍微好点,毕竟这段“暗恋史”中她全程都很懵,以至于洛葵若不提这事,她都压根想不起严修还曾喜欢过自己。   严修可就不同了,那叫一个心惊胆战,生怕说错半个字就会被洛葵锤爆狗头。   好在他也清楚洛葵为人,拿得起放得下,绝不会在陈年往事上死磕。   他又偷偷瞄了洛葵一眼,见洛葵面色如常,一副真想替宋芷昔排忧解惑的模样,他才放下心来,如实道:“男人其实都肤浅的很。”边说边仔细观察洛葵神色,提心吊胆说出后半句话:“你有这容貌不必太担忧。”   听闻此话,洛葵还真横了严修一眼,吓得严修直缩脖子。   既已将主场交给严修与宋芷昔,洛葵自不会插话,只悄悄用鞋尖碾了碾严修脚背。   宋芷昔尚不知二人桌下的“互动”,摇头道:“贺兰雪这名字听过嘛?我还能美过她?”   更何况女人的吸引力可不仅仅是靠脸,撇开过人的美貌,九州第一美人六个字才是贺兰雪的王牌,试问有几个男人能拒绝这等殊荣?   严修的脚背还在惨遭□□,洛葵却一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话。   严修便扭曲着一张脸道:“那可不一定,万一他喜欢的不是贺兰雪那一类的女人呢,毕竟,这世上根本不存在能让任何男人都喜欢的脸。”   宋芷昔觉得好没意思,一声长叹:“那你先前还说得这么信誓旦旦,什么男人都很肤浅,都是屁话。”   严修已顾不得自己脚还被洛葵踩在足下,只想快点结束这令人窒息的对话,忙解释:“但你不同。”   宋芷昔与洛葵不约而同问:“哪里不同?”   说出这话的时候,洛葵脚尖又多施了几分力,严修痛得咬牙切齿,几乎是用吼的说出余下的话:“你可是顾师兄都喜欢的人!”   宋芷昔:“……”   她是真不明白顾影照究竟给严修灌了什么迷魂汤。   吼这么大声是要死啊,还脸都涨红了,至于这么激动么?   沉默半晌,宋芷昔终于忍不住出声:“兄弟,你的世界就只有一个顾师兄吗?”   洛葵也没法淡定了,“刷”地一下从石凳上站起:“在你那亲亲顾师兄中和我中选一个!”   严修忙不迭环住洛葵腰:“你!你!你!当然是你!”   洛葵一声冷哼,扒开严修搂在自己腰上的爪子,重新坐回石凳上。   安抚好洛葵的严修又正色道:“别忘了从前的顾师兄是怎样的,连他这样害怕与女人接触的人都义无反顾的喜欢上了你。宋师妹,你不只是有容貌上的优势,不仅仅是顾师兄,阮软、吴念柔、熊宝宝、我,还有洛葵,几乎每个人都喜欢你。”   这个“喜欢”当然是广义上的喜欢。   洛葵像被人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瞎说什么,我哪有喜欢这个臭女人!”   严修故技重施,又一把搂住洛葵,无奈道:“好了好了,你一点都不喜欢她,一点都不喜欢她。”   倒是宋芷昔再次被惊到,一脸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鼻子:“大家都喜欢我?”   严修自然知道宋芷昔心中所想,一边顺着洛葵的毛,一边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立场,即便念柔师姐想杀你,到最后也都是喜欢你的。”   宋芷昔呵呵:“你怎么知道?她托梦给你的?”   “行了,别打岔。”严修目光定定望着宋芷昔道:“你从来都不知道,你其实很招人喜欢。”   宋芷昔是真不知道。   以至于听完这话以后,她整个人都是飘回去的。   当天晚上宋芷昔又不眠不休地瘫在床上做了一整夜的脑力活。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宋芷昔便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找上了周鑫鑫。   修仙者自是熬不出黑眼圈,是宋芷昔为表达自己的努力,手动画上去的。   周鑫鑫所居之处距离宋芷昔住的院子不远,哪怕是用踩蚂蚁的速度走都不会超过一盏茶的工夫。   而宋芷昔是会瞬移的元婴修士,几乎一眨眼的工夫,宋芷昔便冲到了周鑫鑫眼前。   周鑫鑫终于脱去了那身狐裘,身上依旧穿得很厚,光是披在最外面的那件绛紫色大氅都有半指厚。   宋芷昔便得出一个总结,周鑫鑫怕冷,以后若有机会与他交手,得往死里砸冰系符篆,冻死这个周扒皮!   周鑫鑫难得没在看账本。   他也显然未料到宋芷昔会这么早到,目光在宋芷昔那颇具喜感的黑眼圈上停留几瞬,嘴角翘啊翘,最后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芷昔没头没脑的看着周鑫鑫,都不知道他究竟在笑什么。   周鑫鑫这人其实还挺好相处,若不是一天天的老想着讹人,勉强也称得上是温和。   也正因此,宋芷昔才敢在他面前放肆。   宋芷昔犹自懵圈,周鑫鑫却伸手压了压自己下眼睑。   他自认为提醒的很明显了,宋芷昔却是个脑回路与正常人不太一样的,她见之,不由得露出个古怪的表情,边在心里吐槽,边学着周鑫鑫的动作压住自己下眼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周鑫鑫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周鑫鑫缄默片刻,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宋芷昔。   宋芷昔读懂了从他眼中传来的讯息,当即反应过来,抽风的是自己而非周鑫鑫,也不觉尴尬,反正她脸皮厚的很,竟就这么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于是,二人之间的氛围直接从沙雕风跳转为商务风,也得亏周鑫鑫脑子转得够快,一般人还真得被宋芷昔弄晕。   宋芷昔一本正经道:“我需要你帮我做三件事。”   几乎就在宋芷昔尾音落下的那一霎,周鑫鑫便调整好情绪,且好整以暇的看着宋芷昔。   但见宋芷昔神采飞扬的伸出食指比了个一:“第一,我需要你替我找件让伤口无法愈合的法器,不论是刀也好,剑也好,总之,被它伤以后,伤口不能自主愈合,即便能愈合也一定得留疤,越夸张越好。”   虽不懂宋芷昔究竟要做什么,周鑫鑫仍习惯性的开始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这要求听着虽古怪,于他而言却不算难事,周家养了这么多筑器大师,大不了随便找个定制一件法器便是。   周鑫鑫微微颔首,算是答应此事。   宋芷昔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我想请你把我的修为暂封为金丹初期,要连分神期大能都看不出异常的程度。”   这就更简单了,周鑫鑫再次颔首。   “第三。”说到这里的时候宋芷昔心中其实稍稍有些犹豫:“抽取掉我的部分记忆,但你不能让它彻底消失,要替我将这部分记忆储存起来,三个月后再让我恢复这段记忆。”   周鑫鑫并未即刻答应,他不答反问:“这便是你的计划?”   宋芷昔如是点头;“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再试试美人计。”   “贺兰雪都失败了。”周鑫鑫声音里辨不出情绪,他倒是不觉得宋芷昔会不如贺兰雪,只是一时间想不到宋芷昔使美人计会是何种模样,毕竟灭霸这一形象太洗脑。   思考间,他视线又不自觉落在宋芷昔那两个滑稽的黑眼圈上。   就顶着这样两个眼圈去使美人计?   宋芷昔才不会让周鑫鑫小瞧自己,更不情愿让人觉得她还不如贺兰雪,当下便反驳道:“她是她,我是我,她既死在我手上不也正说明她不如我?”   周鑫鑫这才拿正眼瞧宋芷昔,嘴角微翘:“不错,有自信。”顿了顿,又道:“七日后再来此处找我。”   一晃七日过去,宋芷昔又早早便来到周鑫鑫的住处。   周鑫鑫果然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给宋芷昔找来的法器是把匕首,也就宋芷昔小臂长,瞧着很古朴的模样。   七日内找筑器师定制一把大的是来不及,小的倒还勉强能铸出一件。   宋芷昔看见那匕首时格外激动,这可是她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啊!   她其实是从云华门那个鞭刑中获取的灵感,万万没想到周鑫鑫还真能给她弄来,不愧是财大气粗的九州第一铁公鸡!   周鑫鑫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宋芷昔要这么做什么。   下一刻便见宋芷昔“锃”地一声抽出匕首,阳光恰好穿过树与树的夹缝,落在光可鉴人的匕刃上,宋芷昔脸上便凭空多出一道光,随着她手部动作的变化,那道光逐步上移,最终定在眼眶的位置,如此一来,她那双眼变得格外亮。   “来!在我脸上划一刀!”   周鑫鑫:???   宋芷昔握着匕首越说越兴奋:“我可真是个平平无奇谋算小天才!打死巫启都想不到我会自毁容貌来接近她!”   “哈!哈!哈!又有谁会丧心病狂到长我这么好看还要自毁容貌!”   周鑫鑫用眼神告诉宋芷昔:你。   宋芷昔不甚在意地挥挥手:“我是要成大事之人。”   见周鑫鑫一副压根不信任自己的样子,宋芷昔忙拍着胸脯道:“总之,我敢打包票,接触过贺兰雪的巫启定不会怀疑我是自毁容貌来接近他。”   毕竟这是个看脸的时代,但凡是长得齐头整脸的修士都格外爱惜自己容貌,就更别说贺兰雪宋芷昔这级别的美人。   宋芷昔越想越觉此计甚妙:“他既医术超凡,又有没事给人治治病的毛病,见到这种闻所未闻的伤必会忍不住将我带回去治疗,他既将我带回,又何愁找不到机会勾引他?只不过他这人行事谨慎,还是个亦正亦邪的灰色人物,保不齐会对我施展搜魂术什么的,保险起见,还是按照我所说,先抽走我部分记忆,以免被他发现端倪,待他彻底消除疑心,你再来替我恢复记忆。”   周鑫鑫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便这么笃定他能医好你的脸?若是治不好,你就彻底毁容了。”   他还有没说出口的话,譬如:你知不知道搜魂术对被搜魂者伤害很大,一个不甚,极可能会疯。   宋芷昔当然知道,可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完美的计划。   宋芷昔眼中仍有奇异的光芒在闪烁:“只要玉简中所记属实,我就不怕。更何况,我身上总共也就这些筹码,不赌一赌,谁又知道结果会是怎样?”   周鑫鑫终于明白宋芷昔究竟是哪里像周若岚。   他久久不语,恍惚间,又听宋芷昔问了句:“这把匕首,还有另外两件事加一起多少灵石?”   宋芷昔内心是半颗灵珠都不想给的,可她实在是被周鑫鑫给弄怕了,索性摊开了去问。   周鑫鑫眼睫微颤,神色皆被那片乌压压的睫翼所遮挡。   “先欠着,事成一分不收,事败,一千万上品灵石。”   宋芷昔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   奇了怪了,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呀,周扒皮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周鑫鑫抬眸瞥宋芷昔一眼,言简意赅:“我不收自己人灵石。”   听闻此话,宋芷昔白眼都要翻破天际。   不行了,她是真受不了这货了,当即便双手插腰呈圆规状:“你也有脸说这话?是谁讹了我二十四万上品灵石来着?”   周鑫鑫忍不住开口纠正:“是二十三万八千〇七块上品灵石。”   末了,又补充道:“更何况,卖身契是灭霸签的,关你宋芷昔什么事?”   宋芷昔:“……”   她果然还是太嫩了。   宋芷昔现在一点都不想和周鑫鑫说话,无他,没人家有钱,没人家修为高,脸皮还没人家厚。   她木着一张脸将匕首塞给周鑫鑫:“行了,动手吧。”   周鑫鑫不接,反手丢给宋芷昔一面镜子:“自己来,我动手是要额外收灵石的。” 第78章 〇⑦⑧:攻略巫启 这是要将她囚禁起来……   周鑫鑫知道宋芷昔一贯对自己狠, 却不曾想她竟狠到这种程度。   她下手很快,丝毫不带犹豫,甚至连镜子都不用照, 不过须臾,她右脸便多出一道血淋淋的伤, 从右侧太阳穴一路贯穿至左颊下颌骨的位置。   这一幕实在太震撼,就像是一块原本价值连城的美玉生生被人毁成了下脚料。   她完好无暇的左半边脸越是美好,越衬托出那道伤痕的狰狞可怖。   周鑫鑫视线落在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上,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重重捏了下。   就像每个不忍看到美好事物被毁的普通人一样,震撼过后, 只余惋惜。   他本是个除灵石外,对任何事皆不上心之人,对宋芷昔的了解也仅仅停留在角斗场中那段。   如此一来, 他便愈发不解,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让一个女人对自己这么不留余地。   那一刻,周鑫鑫甚至都有些后悔。   后悔将她引荐给周若岚。   甚至还有个荒谬至极的念头在脑中旋绕。   若是能早点遇见她, 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像是被这无故生出的荒谬念头给吓了一跳,周鑫鑫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尔后,他目光又移至宋芷昔完好的左颊上, 幽幽叹了一口气。   一切反常不过是不忍看到美好的事物被毁罢了。   他在心中轻轻对自己说。   宋芷昔很痛, 痛得浑身都在发颤。   可越是痛, 她头脑便越清晰。   她没错过周鑫鑫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怎可能就只是为了攻略一个巫启?   毕竟,和周家少主比起来,巫启又算得了什么?   周若岚说得很对,以美色为刃并没有错, 她既有这样的底牌,若不好好利用才是真傻。   脸上传来的痛让宋芷昔止不住地抽气,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该你动手了。”   周鑫鑫如大梦初醒般的缓过神来。   他一言不发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个拇指大小的透明珠子,珠子甫一出现便悬浮在宋芷昔头顶上空转。   周鑫鑫双手飞快结印,不消片刻,那颗珠子便由透明转为淡紫色。   宋芷昔本就因痛而有些苍白的脸变得愈发惨淡,待到周鑫鑫结完印,那颗珠子已彻底变成深紫色,宋芷昔也因承受太多痛苦而坚持不住地晕倒。   周鑫鑫伸手一揽便将她纳入怀中,眼睛却始终停留在那道血淋淋的伤口上。   ※   天像是被人捅破了个窟窿,雨在不停下,豆大一颗,砸在脸上生疼。   宋芷昔一剑刺穿最后一个追兵,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大雨中走着。   她头很晕,脸上的伤更是火灼般的痛,若不是手上还有一柄剑做为支撑,她怕是早已栽倒在地。   为杀最后一个追兵,她浑身灵力和气力皆被抽空,偏生这时候又跑出个落单的邪修。   这邪修本该与那群人一同围捕宋芷昔,却因群战时太过混乱,被人踩掉了一只鞋而落单,本以为是件倒霉事,现在才发现是件天大的好事。   他紧了紧手中形似杀猪刀的武器,眼中渐渐浮现出贪婪之色,此女的头颅可是价值千金呐。   宋芷昔一脸绝望地看着这个不断朝自己逼近的邪修,她甚至想过要自爆金丹,与他同归于尽。   雨幕中走过一个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斗篷男,他身形高大,修为更高,至少金丹初期的宋芷昔看不透。   密密匝匝的雨连成一片,他却连片衣角都未被润湿。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宋芷昔都不知最后关头她怎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竟一下便扑到了那人身上。   “救我……”   宋芷昔抬头的那一霎恰好有惊雷响起,紫色闪电张牙舞爪撕裂黑夜,照亮一整片地,随后又彻底的暗了下去,一切归于沉寂。   就在雷电交替的间隙里,斗篷男看清了怀中女子的容貌。   很美。   至少在他所见过的女人中无一人能与她比肩。   可这又怎样?   斗篷男却丝毫不为所动,正欲将怀中女子推开,第二道闪电落了下来,狂风骤起,掀开遮住她右脸的鬓发,露出一道贯穿大半张脸的伤。   雨水仍在不停地冲刷,伤口像是永生永世都无法愈合般不停地向外渗着血。   斗篷男身形一滞,手中动作改推为楼,宋芷昔的腰便这般被他扣入掌心。   那邪修修为本就不低,又一时被贪欲给冲昏了头,都这情况了,竟还想冲上来抢人头。   斗篷男一动不动地立于原地,只微微抬了抬空出的那只手,邪修便像失了智般的放声嘶吼,宋芷昔虚弱地掀开眼皮,朝邪修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密密麻麻的蛆虫爬满他的身体,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邪修瞬间就被啃食得只剩一副森白骨架倒在水泊里。   宋芷昔已彻底昏迷。   斗篷男看都没看那邪修一眼,闲庭散步般地抱着宋芷昔在雨幕中走。   宋芷昔醒来已是两日后。   她两眼发直地盯着天花板发呆,一只裹满绷带的大手伸了过来,手上端着一碗散发出腥臭味的药。   “喝。”简简单单一个字,喑哑得像是泡在水中快要腐烂的陈木。   宋芷昔眼中依旧无一丝神采,她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宛如一条腌废了的咸鱼。   那人便是宋芷昔此番要攻略的对象巫启。   他整个人都藏在灰扑扑的斗篷下,脸、脖子、手等本该裸露出来的肌肤也都细细裹上了一层绷带,只露出一双惨碧惨碧的眸子,浑身散发着一股刚被人从泥土理刨出的阴冷气息。   他动作粗鲁地将宋芷昔一把从床上拽起,宋芷昔不由得抬头看他一眼,恰好对上他那双野兽般的碧瞳。   他眼睛很绿很绿,一眼望过去便让宋芷昔想到了前世她母亲最爱的宝石祖母绿。   就在宋芷昔愣神的工夫,巫启已捏着她下颌,粗暴地掰开她嘴直接灌药。   那药的味道比闻起来更恐怖,已不单单是苦,只一口便直冲脑门,呛得宋芷昔眼泪都流了下来。   宋芷昔奋力挣扎,那双手却像铸了铁般牢牢禁锢着她。   直到碗中不剩一滴药,巫启才终于松手放开宋芷昔。   那些药哪怕已经顺着食道流入胃里,宋芷昔仍觉恶心,她捂着嘴,肚子里一阵翻涌,那些被强行灌下去的药仿佛就要溢出嘴角。   宋芷昔连鞋都顾不上穿,直往屋外冲。   她赤着的脚才触及冰冷的地面,整个人便一阵天旋地转。   巫启拽住她衣领,又将她丢回了床上。   宋芷昔一脸茫然,显然还未搞清楚状况,那只缠满绷带的大手又一次捏住她纤细的下颌。   他惨碧的眸子里不带一丝情绪,只静静盯着宋芷昔脸上伤口看。   已经两天了。   整整两天过去,那道疤都无要愈合的迹象,仍在不断向外渗着血。   许是从未遇到过这般棘手的情况,巫启又盯着宋芷昔脸上那道伤看了许久,近一盏茶的工夫后,才收回手。   在他眼中宋芷昔仿佛就是个死物,活着的是她脸上那道伤。   他径直走出这间满是灰尘味的小屋,关门声响起,宋芷昔仿佛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这是要将她囚禁起来?   宋芷昔缓缓倒在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木墙上两掌大的窗。   窗外阳光正好,她目之所及的那片天缓缓飘过一朵絮状的云。   爱咋咋地吧,反正碰上这种事,人间已无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   接下来几日是不带停歇的喝药。   宋芷昔虽毫无生存欲,却依旧是个怕麻烦怕到骨子里的人。   药再难喝,也不需要巫启去强行灌给她喝,她就像个听话的人偶,事毕,便直挺挺瘫在床上,看着那一小片天发呆。   巫启收好碗,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若不是宋芷昔天天生无可恋地瘫在这里,他都想躺上去看看那片天究竟有何玄机。   这时候就不得不夸一夸宋芷昔毁容毁的讨巧,她本就是左脸比右脸更好看,日常也是习惯向右侧着躺,如此一来,她脸上的伤便被遮得严严实实,从巫启这角度望去,美不胜收。   他却像是被火灼烧到了般迅速转移视线,出门,落锁,一气呵成。   宋芷昔脸上的伤像是根本就无法愈合一样。   可比起那道伤,宋芷昔的人更颓。   她完全忘了云华门灭门之后所发生的事,如今储存在她脑子里的后续记忆是周鑫鑫随手给她乱塞的。   那段被胡乱塞进来的记忆可谓是灭绝人性。   宋芷昔的记忆中,云华门覆灭之后,她便被一个邪修大佬看上强行捉了回去做宠妾,到这里走向倒还算是正常。   不正常的是,大佬把玄青也一同抓了回去做男宠。   结果为了争宠,玄青竟跟她反目成仇???   亏宋芷昔还一直以为玄青是被迫无奈卖屁股,想尽办法要救他和自己出魔窟,他却因自己没宋芷昔受宠而怀恨在心,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谋害宋芷昔,那场雨中追杀便出自玄青之手,以至于宋芷昔这些天来都在不断怀疑人生。   这到底是个什么奇葩走向?又究竟是个什么魔幻世界?   若要认真追究起来,倒也不能怪周鑫鑫,他这么个大忙人还真没法事事亲力亲为,便嘱咐手下找段自认为很惨的记忆来给宋芷昔填补空缺,岂知,闹了个这么大的乌龙。   宋芷昔这一天天的实在是太颓了,颓到连巫启都要看不下去。   他大抵是史上第一个劝“人质”要好好活下去的“绑架犯”。   每日与宋芷昔之间的对话翻来翻去就这么两句。   “起来。”   “不,我要等死。”   “为何要死?”   “我一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奇葩情节。”   “好好活着。”   “我一定是在做梦。”   “我!要!你!好!好!活!着!”   “我一定是在做梦。”   以上对话重复三千六百八十遍后,巫启终于坐不住,他一把掐住宋芷昔下巴,声音依旧喑哑:“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不想活?”   宋芷昔依旧懒得搭理他,仍在自我催眠中:“我一定是在做梦,对,现在出现的这个丑八怪也是梦。”   空气有着一瞬间的凝滞,巫启冷冷看着宋芷昔脸上那道还在流血的伤。   许是一个人住了这么久着实太寂寞,许是这些天真被宋芷昔气到想呕血,他一反常态地想反驳,故意用最恶劣的语气说:“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从前有个狐狸精意图勾引他,他不过是说了句:你那双眼睛长得可真碍眼。   那狐狸精便蹲在院子里哭了一整夜。   巫启当然知道毁容对一个漂亮女人意味着什么。   他在等,等宋芷昔像贺兰雪一样抱着膝盖哭。   最好是哭得眼睛都肿成烂核桃。   他等了老半天,却只等来轻描淡写一个“哦”字。   宋芷昔又抬头瞥了瞥巫启,嫌弃得直闭眼。   巫启有种莫名其妙的挫败感,他本该杀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古怪女人,可他偏偏舍不得。   他目光落至宋芷昔脸上那道伤上。   嗯,是舍不得这道伤。   于是,又一个奇怪的念头浮上心间,他想看看这个女人还有这道伤的来历。   宋芷昔此时若没失忆,一定会庆幸自己早有准备。   正如她所预料,这种亦正亦邪的灰色人物从来都不会考虑搜魂会对他人带来怎样的后果。   他做事全凭心情,才冒出这个想法,手已掐上宋芷昔的肩。   宋芷昔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巫启碰到她肩后,她脑子里便一阵针扎似的痛。   那些过往放电影般的窜入巫启脑子里。   从前世到今生,从穿越到最近发生的宅斗桥段。   剧情之狗血情节之复杂,根本不是他一钢铁直男所能消化。   许是白日里看的那些东西太过惊骇,巫启夜里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是白墨,天神降临般拯救孤僻少女,伴她走过生命中最难熬的时光。   梦里他又是李南泠,年少时被宋芷昔所救,与她携手一同长大。   梦里他又是顾影照,和心爱的师妹结为道侣,一同仗剑天涯。   ……   梦醒之后已是晌午,阳光穿过窗,洒落在他床上。   他怔怔望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恍然发觉,他谁也不是,只是巫启。   那日以后,巫启没再折腾宋芷昔。   宋芷昔也渐渐从那段堪称惊悚的记忆中换过神来。   缓过神来的宋芷昔又恢复了往日里的作。   巫启端着刚熬好的药走进来,还未靠近,宋芷昔便皱着眉,满脸写着抗拒:“再逼我喝这玩意儿,信不信我马上死给你看?”   与之前那双目呆滞的咸鱼样判若两人,倒是与梦境中那个巧笑倩兮的她渐渐重合。   巫启收回目光:“甜的。”   谁会信这种鬼话?   宋芷昔眉毛都快拧成了麻花:“甜的我也不喝!”   依照巫启的性子,本该掰开她的嘴直接灌,可今日却一反常态,不但放软了声音,还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显得和善:“乖~是真的甜。”   他那声音好似从阴曹地府传来的,缠满绷带的脸上一双眼睛惨绿惨绿,似坟头蹦迪的鬼火,横看竖看都不像是阳间的玩意儿。   宋芷昔一抖,立马端走他手里的药,乖乖喝了起来。   巫启没骗人,这次居然还真是甜的。   见宋芷昔这么乖,巫启便真觉是自己用“温柔”感化了她,琢磨着是否要日日压着嗓子哄宋芷昔喝药。   巫启是真不希望宋芷昔死。   他想,无关其他。   不过是她若死了,这伤便永远都不可能被治好。   于是,他又一把将宋芷昔从床上拽起,拍着她的肩,一脸“温柔”地安抚着:“你要好好活着。”   宋芷昔抖得更厉害了,看着这么一张脸压根没法好好活。   为了让宋芷昔好好活下去,巫启可谓是煞费苦心,每天都在告诫自己要温柔。   许是他的“温柔”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宋芷昔喝药一日比一日利索,到最后压根就不用哄。   巫启深感欣慰,唯一的遗憾也仅仅是宋芷昔脸上的伤依旧无好转。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完整整一个月。   宋芷昔不再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巫启见她十分配合治疗,又无要逃跑的意思,便不再将她锁在木屋中。   平静是在一个缀满星子的夜里打破的。   宋芷昔突发奇想,准备去山里采些露水回来煮茶喝。   却不料,会在半山腰偶遇巫启。   今晚的月格外亮,以至于宋芷昔半点细节都不错过地看到了巫启解开绷带时的手。   与其说那是人类的手,倒不如讲是只快被风干的鸟爪。   干瘪到无一丝多余的肉,皱巴巴的皮紧紧贴附在形状扭曲的骨骼上。   只一眼,宋芷昔便收回了视线,她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十分自然地和巫启打了声招呼。   “你也是来收集露水的?”   倒是巫启,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从宋芷昔目光扫来的那一瞬,他便做好心理准备。   准备听她放声尖叫,准备看她露出厌恶的表情。   她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宋芷昔觉得巫启整个人身上的气场都开始变得不一样,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微妙变化,甚至都无法判断出究竟是好是坏,宋芷昔莫名有些慌,准备拔腿就跑,巫启却一个瞬移,将她拦住。   他头垂得很低,那双实在称不上好看的绿眼睛埋在灰色斗篷的宽大帽檐里。   宋芷昔知道自己逃无可逃,索性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这个样子我是真夸不出口,但放心吧,我不会歧视你,毕竟,没有人愿意变成这样。”   听闻此话,巫启又缓缓抬起了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宋芷昔。   宋芷昔身量不矮,可他实在是太过高大,这般被他俯视着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夜风穿过长林,宽厚的阔叶木“哗哗哗”做响。   又过许久,宋芷昔才听到他那喑哑刮耳的声音:“猜猜我刚才在想什么?”   宋芷昔正欲接话,又听他自顾自地说:“我在想,你若敢乱夸,我便一定要杀了你。”   宋芷昔不由得道在心中想,看来还是要做老实人。   言情小说中那套果然不实用。   不过想想也是,人家本就身有残疾了,你还像个脑残似的跑过去一顿乱夸,心理扭曲点的十有八九会觉得你是在嘲讽他。   宋芷昔半晌没说话。   巫启又开始自言自语,像是刻意在对宋芷昔解释。   “我从前不是这副模样,我是故意练成这样的。”   宋芷昔对陌生人的秘密实在不感兴趣,也不好开口打断,只能道:“那也没办法,不都是为了活着。”   为了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活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修士都有。   巫启不是个例。   小小波折后,宋芷昔又回到了原先的轨道上,每日乖乖喝药积极配合治疗。   一个月后,宋芷昔脸上那道伤终于开始结疤。   也不知是宋芷昔先天底子好,还是巫启的药当真有奇效,宋芷昔脸上的疤几乎一天一个样,淡化速度甚至都已超乎巫启预料。   巫启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从前他还能将一切都归咎于那道伤上,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所谓的伤不过是个借口,一个让他将宋芷昔留在身边的借口。   伤好之日注定是宋芷昔的离开之日。   有些人你根本留不住。   巫启目光牢牢钉在宋芷昔几近无暇的右脸上,他突然想到宋芷昔记忆中那些风华绝代的贵公子。   比起他们,他就像是被踩在鞋底的烂泥。   他又突然想起与宋芷昔初遇时的那个雨夜。   电闪雷鸣,惊鸿一瞥。   再惊艳又如何?   终究是求不得。   可他到底还是不甘心放手。   一个疯狂的念头忽然在他脑海中酝酿。   再好看又如何?若毁容还不是只能与他待一块。   他目光逐渐狂热逐渐放肆。   既是注定就得不到的,何不如将她拉下云端一同深陷泥潭?   宋芷昔只觉他奇怪,一会儿满目哀伤,一会儿两眼放光,便忍不住开口道:“怎么啦?是你医术不精治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笑意,她好像从未将此事放置心上。   巫启没由来的一阵烦闷,他突然很想逃,逃到一个没有宋芷昔的地方去。   他身随心动,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便已消失在宋芷昔面前。   夜里的风很凉,他淌进冰冷的溪水,脱去宽大的斗篷,一层一层拆开符咒般裹在他身上的绷带。   月华似水,洒落在他满目疮痍的身体上。   月光越是皎洁,越显他污秽。   他鞠起一捧水浇在身上,那些刀疤那些咬痕仍在。   是谁说水乃世间至纯之物?   为何偏偏洗不掉他这身丑陋伤痕? 第79章 〇⑦⑨:巫启很生气 不是!你听我解释……   宋芷昔简直一脸懵逼, 不懂巫启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是要做什么。   许是一直都在用药的缘故,宋芷昔这段时间总是很容易犯困,这不, 巫启前脚才走,她便又瘫回了床上。   明明早已恢复自由之身, 想去哪儿都不成问题,她仍习惯看着那扇窗发呆。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零散几颗星孤零零缀在天幕上闪烁。   宋芷昔突然又想起了玄青。   也不知他如今正在做什么, 那些刻在她脑子里的记忆就像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境。   如今既已缓过神来,宋芷昔便时不时思考此事的真实性。   且不论她与玄青感情之深, 光是玄青甘心卖屁股这点就足矣令她觉匪夷所思。   想着想着,宋芷昔上下眼皮打起了架,又像是有人分别在她眼皮上坠了数十块千斤重的沉水石, 总之,困得不像话。   巫启回来的时候宋芷昔已经睡着了,依旧是向右侧着睡, 柔顺的发泼墨般铺满整张床。   巫启没燃灯,就这么怔怔望着熟睡的宋芷昔。   睡着的她更像是白玉雕琢而成的人儿。   夜风吹散积云, 现出藏匿在其后的皓月,溶溶月光穿过那扇小小的窗, 落在宋芷昔玉一般的侧脸上, 美得像幅画。   巫启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唯恐惊扰画中人。   他目光生了根般的定在宋芷昔脸上, 似虔诚似贪婪,像是要将她生生刻入脑海里,融入他奔流的血液中。   他不知自己究竟盯着宋芷昔看了多久,久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窗, 洒落在他身上。   被溪水浸湿的斗篷仍未干透,绷带也尚未来得及缠上去。   这是他近百年来头一次在阳光底下看到自己身体,比从月光下看更丑陋更不堪。   他还记得那年功成,师父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可曾后悔将自己炼成万蛊之皿?”   巫启抬手接住一缕光,那只手也曾握过剑,也曾修长匀称,如今只能裹着厚厚的绷带藏匿在黑暗里。   他目光又回到宋芷昔白玉无瑕的脸上,就着熹微晨光一圈一圈将绷带缠回身上。   接下来的日子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宋芷昔不再一睁眼就看到巫启。   药在桌上,仍冒着热气,旁边还放着一碟宋芷昔昨日才提过的糕点。   虽从未走出过这座山,宋芷昔也知道,此处必是个偏到不能再偏的山沟沟。   那糕点可不是什么大路货,是只开在最繁华街道上老字号的招牌糕点。   宋芷昔带着满头疑问号捻起一颗尝了尝,花香四溢,裹在最中间的馅料甚至还有些烫舌头。   宋芷昔不由得去想,跑上这么一趟得消耗多少灵气?   宋芷昔能明显感受到巫启的变化,他好像在刻意疏远自己,宋芷昔向来心大,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没往深处去想。   宋芷昔脸上的疤已彻底淡化,再喝最后一副药便算是彻底好了。   宋芷昔已经开始习惯巫启将药搁置在桌上,就像她当初习惯一睁眼便看到巫启一样。   可宋芷昔没想到,许久不曾露面的巫启又一次出现在她醒来的那一刻。   首先映入宋芷昔眼帘的依旧是那只缠满绷带的大手,手上端着一碗乌漆嘛黑的药,腥气扑鼻,宋芷昔却知道,它是甜的。   她二话不说端起药,一口喝到见底。   巫启的声音便在这时候响起:“有没有想过伤好之后要去哪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宋芷昔竟从巫启的话中听出了落寂。   她有些茫然,如实道:“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天大地大,竟不知该往何处走。   巫启垂着眼睫,他睫毛其实生得很好看,又长又密,像两把浓密的羽扇。   他很想说:要不要留下来?   可终究没能说出口。   后悔吗?   他想,他是后悔的。   他那双形如槁木的手能不费吹灰之力屠光门客近万的家族,却连暴露在宋芷昔眼皮底下都不敢。   周鑫鑫的出现比宋芷昔计划中提前了近一个月。   宋芷昔与他的初遇是在云华门灭门之后,在此之前,周鑫鑫这三个字仅存在于宋芷昔给玄青收集的美男画像上。   故而周鑫鑫甫一出现,宋芷昔整个人都是懵的,甚至还在心中暗叹:这位莫不就是传说中的九州第一铁公鸡周鑫鑫?长得还怪好看的,不像是传说中那么丧心病狂呀。   也不知深受其害的宋芷昔恢复记忆后会不会恨得想甩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什么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周鑫鑫却觉此时的宋芷昔看上去很陌生。   他脑中飞快闪过自己与宋芷昔几次相遇时的画面。   不论哪次她眼中都写满求生欲。   于是,在周鑫鑫看来,宋芷昔不过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修士,他看过太多写满野心写满欲望的脸,可他并不厌恶那样的面孔,相反,他十分欣赏那些不甘于平凡不断向上攀爬的平凡生命。   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若还屈服于所谓的命,又何故要走上这条遍地是荆棘的路?   现在这个站在他面前的宋芷昔不同,她像是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生物。   周鑫鑫在她身上看不到一丝修士该有的生命力。   可越是如此,他便越好奇,云华门灭门后的这十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能让她有着这么大的变化。   周鑫鑫与宋芷昔对视良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做那第一个打破沉寂之人。   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大佬这么盯着看,宋芷昔还真有些紧张,犹自纠结着该不该开口打个招呼。   周鑫鑫已取出那颗盛满宋芷昔记忆的珠子。   那颗珠子如初次出场时一样悬浮在宋芷昔头顶,宋芷昔都未来得及反应,那些被储存在珠子内部的深紫色记忆便已化作雾气钻入宋芷昔脑子里。   当珠子变回透明状态,宋芷昔便彻底恢复记忆。   恢复记忆后的宋芷昔第一句话便是:“周鑫鑫你也太缺德了!!!”   周鑫鑫收东西的手一顿,颇有几分疑惑:“周鑫鑫?缺德?”   宋芷昔不由得哼哼:“装什么大尾巴狼啊!难道不是你故意给我塞了段奇葩记忆?玄青跟我抢男人?也亏你想得出来!”   宋芷昔这番话说得不清不楚的,周鑫鑫居然也能顺着她的思维将话理顺,他并不介意自己被宋芷昔误解,反倒更在意周鑫鑫这三个字。   他道:“我姓周,但不叫周鑫鑫。”   宋芷昔也惊到了,周鑫鑫不叫周鑫鑫?难不成还叫周狒狒?   说来也是怪,偌大一个九州竟无人知鼎鼎大名的周公子本名。   皆因周公子早些年做事狠绝雷霆手段。   大家都觉得他是命里缺金,才这般雁过拔毛兽走留皮视灵石为生命,故而江湖人称周鑫鑫,以至于传到最后都没人知道他本名叫什么了。   此事给宋芷昔带来的震撼甚至都已盖住他做的“缺德”事,宋芷昔下意识去问:那你叫什么?”   周鑫鑫缄默不语,半晌才道:“不如就叫现在这个。”   宋芷昔也不知这人搞来搞去是要做什么,她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屋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巫启。   这深山老林的,除了宋芷昔,也就只剩巫启这个活人。   宋芷昔突然有些紧张,这种感觉就像是与野男人私会时丈夫突然回来了。   啊呸!什么鬼形容!   宋芷昔连忙撇头去看周鑫鑫,即便是用元婴的瞬移之术也会有灵气波动,这家伙倒好,一声不吭的钻进了随身芥子空间。   宋芷昔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她也好想拥有钞能力……这可是随身芥子空间啊!一个仅存在于传说中的法宝。   宋芷昔犹自沉浸在周鑫鑫的通天壕气中,巫启已然走近。   宋芷昔只觉一片阴影兜头而来,他是真的很高,宋芷昔自认中等偏上的一六八都不及他肩膀。   巫启低头看着宋芷昔,惨碧的眸子里不带一丝情绪。   “你在干什么?”   他其实只是来看看宋芷昔还在不在。   宋芷昔突然觉得脑壳痛。   恢复记忆后的她比之前机智了可不是一点两点,她当然能看出巫启的心思,这些天来他对自己可谓是无微不至。   宋芷昔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使所谓的美人计,她永远都没办法去伤害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我……”宋芷昔双眼放空,生无可恋地看着自己脚尖,为什么要让她摊上这种破事?巫启若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该多好,她便什么都不用顾及。   她足下不到半米的距离外是万丈高空,若蹲下把手伸长些,还能摸到被山风吹过来的流云。   巫启很生气:“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这条命?”   宋芷昔:???   这是突然窜频道了还怎么地?   巫启仍在愤愤不平:“你难道想看着那些迫害你的小人继续猖獗?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要寻死!”   宋芷昔抬头看了看眼冒鬼火的巫启,又低头瞥了眼不远处的悬崖,终于理顺前因后果。   要怪只能怪这个悬崖出场的不是时候,无端令人遐想。   宋芷昔忙开口:“不是!你听我解释!”   巫启懒得和宋芷昔继续鬼扯,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好不容易治好她的脸,她竟敢寻死!   最后一个字仍在嗓子眼里打着转,宋芷昔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她嘴一闭,那个字又重新滚回了肚子里。   “我不听!”   巫启扛麻袋似的将宋芷昔扛在了肩上。   不论如何,他都要让宋芷昔远离悬崖这个危险之地。   宋芷昔欲哭无泪,趴在巫启肩上哀嚎:“不是啊~大哥!你真误会了!我很惜命不想死的!”   “是吗?我不信。” 第80章 〇⑧〇:巫启伽罗 李南泠起身剪断手中……   宋芷昔跑了。   巫启花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时间才接受这一事实。   他一动不动地瘫在宋芷昔曾躺过的床上, 看着那扇巴掌大的窗发呆,就像两个多月前的宋芷昔一样。   这个结果他曾在心中想过很多次,次次都以为自己能释怀, 可当它真正降临,他才发现自己竟是这般不堪一击。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个声音在说:既得不到不如就此放手让她离开。   又有一个声音在轻轻蛊惑:既如此难过, 何不将她找回来?   两个声音不断在他脑中回旋,交缠咆哮厮杀……   三天三夜不休不眠的较量,终究还是那声蛊惑占了上风。   把她找回来。   对, 把她找回来!   这个念头似杂草般疯狂蔓延缠绕在他心间。   与此同时,连夜跑路的宋芷昔已顺利抵达青州建宁城。   好在周鑫鑫这回办事靠谱, 特意留了一手,将解开封印的法子储存在宋芷昔那段记忆里,否则就凭封印后的金丹初期修为, 宋芷昔跑断腿都不可能在三天之内飞回青州建宁城。   谢准是第一个撞见宋芷昔的冷家人,见到宋芷昔,他激动得像只摇着尾巴的大狗狗:“你怎么就回来啦?说好的要消失整整一年呢?”   话是这么说, 实际上没有宋芷昔的日子可无聊了,每日除了练剑就是被师父各种折腾, 他盼星星盼月亮,还真盼回了宋芷昔。   宋芷昔还没顺过气, 灌下一大口冷茶, 沉吟道:“此事说来话长……”   她现在其实不是很想说话,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拖了老长都没拖出个所以然来, 谢准可没这个耐心听宋芷昔卖弄玄虚,忙凑过去问:“那你到底办成了这桩事没?”   宋芷昔瞒了冷霜霜没瞒着谢准,故而谢准也清楚宋芷昔这段时间究竟是做什么去了。   他可太佩服宋芷昔的胆量了,简直想原地认她做大哥。   宋芷昔一番斟酌:“算是成功一半。”   “成功一半是个什么情况?”谢准好奇且纳闷:“那到底是成还是没成呀?”   宋芷昔又累又塞了满脑子的心事, 谢准还跟个爆竹似的噼里啪啦问个没完没了,烦得宋芷昔直想骂人,她一个白眼翻过去:“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么多当心秃头变地中海!”   谢准无语,虽然他是真的很想认宋芷昔做大哥,可论年纪,他到底还是比宋芷昔大近十岁呢,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快十岁的小姑娘这么说,多少有些丢面子。   可谢准又不是旁的人,短短一瞬间的尴尬过后,又恢复如初。   宋芷昔现在不想说话,也不想搭理任何人,又灌了一口冷茶,准备回房去睡。   谢准还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宋芷昔身后问:“那你现在究竟算洛家人还周家人呀?”   “周家人。”   宋芷昔脑袋昏昏沉沉,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   现在整个洛家都被周鑫鑫给挖走了,她当然得算周家人。   原本五天的路程愣是被宋芷昔给压缩成了三天,她多累,只有床知道。   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直到两日后的傍晚宋芷昔才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   头一件事便是给阮软发消息,她一连喝了两个多月的药,人都快喝傻了,再不来点好吃的,她可真得变药罐子。   宋芷昔边走边想,过了这么多天也不知伽罗那厮是否依旧蹲守在原地,反正她现在都是元婴中期修士了,背后还有周家和冷家撑腰,她才不怕!   宋芷昔这次出门连幕离都没戴,不得不说,有背景了就是嚣张,若不是街上人多,她还真想试试横着走是什么滋味。   哪怕是穿着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衣,宋芷昔依旧是街上最扎眼的那个,倒有不少见色起意想去勾搭她的男修,可一看到她那深不可测的修为便偃旗息鼓。   十个高阶修士九个变态,高阶女修更是惹不起惹不起。   众男修纷纷止步,留给宋芷昔一条康庄大道。   闹哄哄的云梦斋内忙着传菜的阿殊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修士的第六感往往都很准,阿殊顿时没了干活的热情,心神不宁地扯着脖子四处张望,这一望还真望到了恰要抬腿进来的宋芷昔。   明明是张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阿殊却总觉得在哪儿见过此女。   虽说漂亮女人都长得大同小异,可这位不同,若见过,必定是此生难忘的那种。   想着想着阿殊便迎了上去,满脸恭敬道:“这位前辈可是来小店用膳?”   宋芷昔来了云梦斋这么多次,可是头一回被阿殊礼待,于是,她摆足了长辈的架子,轻描淡写瞥阿殊一眼:“哟~数月不见又长高了么。”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   认出宋芷昔的阿殊登时僵在原地,顿生危机感,怪不得姐姐总念着她的小师妹,她的小师妹竟是这般绝色……   阿殊也是个内心戏贼多的孩子,实际上阮软就随口提了几回宋芷昔这个名字,以她的性子自不可能总将谁挂在嘴上。   宋芷昔并不知道阿殊心里有多纠结,心心念念想着师姐做的灵膳:“我师姐呢?昨日就和她说好了要吃黄骨鱼来着,有没有给我开小灶呀?”   阮软近些日子忙着研发新品,没空和阿殊闲聊,故而阿殊完全不知宋芷昔要来云梦斋。   他整个人都有些懵,宋芷昔边说边往店里走。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人。   那个不该被宋芷昔看到的人自然是伽罗。   此时此刻,伽罗正笑眯眯地坐在最不显眼的靠窗位置朝宋芷昔招手。   宋芷昔心跳骤然一停,看到伽罗的那一刻,她险些就要夺门而出。   理智告诉她要淡定,她已经是个有背景的元婴中期修士了,还怕伽罗个锤子!   实际上宋芷昔仍在看清伽罗脸的那一刻调头就跑。   说来说去只恨自己怂。   伽罗带给宋芷昔的心理阴影太大了,她实在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宋芷昔一跑,伽罗自然而然的跟在她身后追。   不明真相吃瓜群众阿殊也是奇了怪了,那个自称伽罗的元婴大能于两个月前突然出现,每天坐在同一张桌同一个位置,灵膳倒是天天点,却从来都不见他吃,总是等到放凉直接付钱走人。   他也曾与姐姐提起过这个怪人,姐姐难得有兴致和他聊起了八卦,最终二人一同得出结论,觉得此事必然是有关情债。   搞了半天是这小师妹欠下的情债啊~   阿殊一想到宋芷昔那张脸就直摇头,野男人都自己找上门来了,红颜祸水诚不欺我,还是他的姐姐好,相貌一等一的可爱,性子一等一的温婉,厨艺更是一等一的精湛。   哼~那些个狐媚子似的女人有什么好的,也就他这个有眼光的才能欣赏到姐姐独特的美。   宋芷昔一跑,阿殊顿时什么都好了,又开开心心地干了活。   可怜宋芷昔才休息好又要没命的跑,她一路御器疾飞,专往偏僻的地方跑,想着若真跑不掉,大不了再和他打一架便是。   变故是在宋芷昔飞了近百里后出现的。   彼时的宋芷昔只想着要甩掉伽罗,万万没想到前方会突然出现一堵人墙,宋芷昔刹车不及,就这么直挺挺地撞入那人怀里。   正准备将人扒拉开继续逃命,头顶却传来一把喑哑刮耳的声音:“终于找到你了。”   宋芷昔不禁一颤,抬头恰好对上一双惨碧的眼眸。   巫启还是那副鬼气森森的老样子,却比人模人样的伽罗顺眼不知道多少倍。   宋芷昔都快忘了自己此时还在逃命,惊喜溢出眼眶汇聚成笑意:“你怎么在这里?”   “找你。”简简单单两个字,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欢喜。   这边“郎情妾意”那边围观的伽罗身上直冒黑气。   气氛突然变得很奇怪,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   宋芷昔回头看了眼双手环臂悬浮于虚空的伽罗,又抬头看了看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巫启,突然低头嘤嘤嘤,颤颤巍巍指向伽罗:“他他他……欺负我!”   看到宋芷昔被巫启这般亲密的搂着,伽罗脸本就已经黑了一半,现在再听到这话,简直要被气笑。   巫启这时候也注意到了脸黑如锅底灰的伽罗,顿时杀意滔天。   宋芷昔感受到了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突然开始反思,是不是玩大了点。   不习惯被人这般搂着的宋芷昔想悄咪咪从巫启怀里钻出去,巫启像是发现了她的意图般,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将她扣得死死的。   鼓角相闻,硝烟四起,宋芷昔抬头望天,只想做个跑路的渣女。   许是两个元婴大佬的气场太强,搅得周遭空气都变了形,但见平地刮起一阵飓风,缠绕在巫启左手上的绷带自动解开,蛊虫蜂拥而出,密密麻麻包裹住伽罗的身体。   目睹这一景象的宋芷昔心脏猛地一跳。   完了完了,这下可真玩大了,她虽不喜伽罗,还是不想让他死的。   他这人虽神叨叨的,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过她。   宋芷昔犹自思索着该如何去救伽罗,巫启瞳孔猛地一缩,随即摇头道:“他非活物,我的蛊虫对死物无效。”   巫启尾音才落,那些蛊虫便都扇翅飞了回来。   伽罗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一脸委屈地望着宋芷昔:“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就这么对我?”   表情是委屈的,声音却是冷的。   宋芷昔神色一凛,掌心翻转结了个印,数十根藤蔓自她身上飞出,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住伽罗,殷红似血的花张开血盆大口携着毁天灭地之威,于顷刻之间将伽罗撕成碎片。   骨与肉碎了满地,却不见元婴。   同时间段的上九州界碧霄殿。   李南泠起身剪断手中线,用指腹抹去渗出嘴角的那丝血。   他神色阴鹜,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翘。   终于被发现了,倒是比上次有进步。   再变强些吧,我的阿昔。 第81章 〇⑧①:城主与狗 这是对他来说最好的……   那一击的消耗实在太大, 几乎抽走宋芷昔身上近半灵气。   宋芷昔气喘吁吁盯着散落一地的碎片,她早该想到是李南泠,可她没想到短短十几年不见, 李南泠的控傀术竟到了这等登峰造极的境界。   直到现在巫启才发现宋芷昔身上气息不对。   他目光怔怔望着宋芷昔,方才那击着实霸道, 巫启自认为被攻击对象换成自己怕是也躲不开。   为何宋芷昔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他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可他仍在低声喃喃:“为什么?”   宋芷昔还没顺过气来, 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为什么要骗你?还是……为什么要跑?”   本还抱着侥幸心理的巫启恍然发觉自己竟败得一塌糊涂。   比起伤人于无形的真话,他宁愿从宋芷昔嘴里听到虚假的谎言。   宋芷昔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传入他耳朵里:“我没骗你, 你所知有关我的一切都是真的,而我故意接近你,不过是为了让你归顺周家, 跑,则是因为我发现你真的喜欢上我了。”   讲到这里,她又自顾自地笑了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这还是我第一次使美人计呢,因为第一次嘛, 没经验,心里也没底, 总归是在利用他人的感情, 所以内心纠结得很, 就想着……不如让你来选, 你若没来我便收手,你若来了,我自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她突然明白周若岚对贺兰雪赞不绝口是为哪般,美人计还真不是一般人所能胜任的差事, 比起这个,她更愿意放开手去和巫启打一架,哪怕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牙齿掉光光也总比这样好。   她还是不太会处理感情上的事,更不懂伤人以言深于矛戟的道理。   巫启半晌没做声,可他能听到有什么东西“咔”地一声裂开了。   宋芷昔定定看着他的眼睛,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无情的话:“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需要男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心,我只需要一条狗,一条我指哪儿咬哪儿的狗。”   她眼中逐渐涌现出狂意:“除了爱情,权势、地位、美人……我什么都能给你,我们可以携手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一同登顶,届时什么妖皇什么周家什么李家,统统都要对我们俯首称臣。”   巫启缄默不语,许久,才道:“权势真的就这么好?”   宋芷昔又在笑,巫启只觉她满目悲凉。   “权势迷人心智,是要人命的鸩酒,沾之必成瘾无药可医,而我已无退路。”   很快她眼中的悲怆尽数散去,不留一丝痕迹,连同声音都变得冷硬:“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日后来云……”   宋芷昔话只说一半就被巫启打断:“结果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他眼尾泛着一抹潮湿的红,那红渐渐朝眼球中心侵占,不过须臾,惨碧的眼珠外沿便爬满血丝,血红与碧绿交织,火光冲天,又于顷刻之间被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所熄灭。   他声音很冷,神色却卑微的像是一条等待主人来垂怜的狗:“何须三日?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愿意变成那条你指哪儿咬哪儿的狗。”   意料之中的答案,宋芷昔笑了笑:“挺好的。”可她终究还是忍不住补了句:“对不起。”   “但又谢谢你。”   长风四起,吹散了堆积在足边的落叶,也吹散了遮蔽金乌的白云。   残阳于这一刻尽数洒落,落进巫启眸子里,他眼中仍有几点泪光在闪烁,他盯着宋芷昔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云层再次遮蔽金乌。   “我也有条件。”   他像是还没适应一口气说出这么大段的话,说得有些断断续续:“我是个有嫉妒心的普通男人。”   “我得不到的,自也不希望别的男人得到。”   “你可以有别的男人,可你不能交出你的心。”   “因为,我不允许你属于任何人。”   宋芷昔有着一瞬间的走神,可很快,她的关注点就跑偏了,偏到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境界。   意思是她可以走肾但不能走心?还是说,他觉得自己也有机会走走肾?   宋芷昔越想越歪,倒是一下就将自己从那个莫名悲伤的氛围里拉了出来。   “我本就修得无情道。”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她突然靠近,踮起脚尖,伸手揉了揉巫启的头:“走吧,跟我回家。”   巫启一愣,他本该再说些什么,腿像是不听使唤似的跟在宋芷昔身后走。   夕阳将宋芷昔的影子拉得老长,和他重叠在一起。   巫启低头看了眼他们融合在一起的影子,步伐逐渐变得轻快起来。   或许,这是对他来说最好的结局。   ※   谁也没想到宋芷昔不到三个月就拿下了巫启。   次日宋芷昔便收到一千万上品灵石的巨款,人都要被这泼天的富贵给砸晕了。   金主爸爸周鑫鑫还十分体贴的和她说花完了再找他要。   那一刻,宋芷昔只想抱着他的大腿喊爸爸。   可周鑫鑫话音才落,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站在宋芷昔身后的巫启。   宋芷昔知道他什么意思,两手一摊,面露无奈:“他非要跟我,我也没办法,不过你大可放心,虽无人知晓,可极乐城终归是你周家的资产,他跟着我和跟你没任何区别,有任务的时候,他去,没任务的时候就待在我身边,不是挺好?”   周鑫鑫没说话,丢下灵石就走了。   周鑫鑫一走,宋芷昔便转身望向巫启:“你真要一直跟着我?”   宋芷昔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透露出多少情绪,巫启一时间有些拿不准,斟酌道:“会不会对你造成困扰?”   宋芷昔如实点头:“多少会有点,他们现在对我还没那么放心。”   说着,她又看了眼惴惴不安的巫启:“不过也没太大关系。”   有了这句话,巫启才算是真正放下了心。   接下来的时间宋芷昔又忙成了陀螺。   既有金主爸爸在背后给她撑腰,宋芷昔决定放开手去干。   首先是一区商业区。   宋芷昔决定找周鑫鑫讨要几个筑器师回来好好调.教。   当年还在云华门的时候宋芷昔就发现了,这个世界找不到几样漂亮又实用的法器,女修的地位提高了,审美还停留在两千年前的男权时代。   要么又丑又笨,要么朴实到让人都不想多看一眼,好看的也不是没有,就是少得可怜,还华而不实到只能做个摆设,偏偏价钱还高到令人叹为观止,宋芷昔当年送给阮软的那对插梳玉稚便是这种高价的鸡肋。   宋芷昔就不懂了,爱漂亮有什么错?   买水果都还要挑最好看的那个呢,怎么就不能铸造点漂亮又好用的法器来用?   宋芷昔挑来挑去都没挑中几个审美在线的筑器师,索性找了一些设计首饰的大师来根据她的心意绘设计图。   第一批成品很快就出来了,分别是一串流光溢彩的剑穗,一套堪称艺术品的刀具,以及一支简约却不失华美的玉簪。   剑穗是送给冷霜霜的,与宋芷昔当初的那个有异曲同工之妙,每一颗宝珠内都刻有小型阵法,或是干扰心智的迷心阵,或是延缓行动的僵蚕阵……单独拎出来用效果倒是微乎其微,可一旦加上冷霜霜那出神入化的剑法,堪称抢灵石杀器,在冷霜霜与冷冰冰的灵石争夺战中取得决定性作用。   冷霜霜简直爱不释手,一刻都不愿将它取下。   她本就是九州界国民女神,一举一动都有人跟风模仿,尚未建好房,便有人四处打探极乐城是什么来历。   刀具是送给阮软的,这年头食修也不好过,不但要忙着研发新品开店创业,还得参加一堆乱七八糟的食神争霸赛,宋芷昔这刀具送得很是时候,那套美到窒息的刀具再结合阮软的厨艺,闪瞎围观群众眼的同时还一举收割了评委们的心。   比赛结束以后,不少食修大佬顺藤摸瓜摸到了宋芷昔这里来,以求定制炊具。   玉簪是送给洛葵的,洛葵身边虽有暗卫十二时辰不停歇地守着,可她那三脚猫功夫终归还是让宋芷昔放不下心,玉簪内藏了一套剑阵,元婴后期修士都可击杀。   洛葵收到后四处显摆,逢人便说,是她闺中密友极乐城城主亲手设计的法宝,洛葵影响力也不小,很快,连雍州这等偏远地方都知道青州有座极乐城正在建。   光是制作和设计还不行,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版权之说,大家都能做的东西还怎么挣大钱,这种时候就得靠周若岚了,宋芷昔前一日才与周鑫鑫提起版权法,第二日周若岚便联合四大家族一同颁发了九州界的第一个版权法。   然后是娱乐区。   宋芷昔早就想过要把阮软挖到极乐城里开店,阮软也算是食修界近两年来的新起之秀,各种比赛打过去结识了不少独立创业的食修,宋芷昔一挖,就挖了一路。   非但凑够了人头,还有富余。   这下好了,本还想拐谢准去打几天黑工的宋芷昔彻底抛弃这个很可能被冷霜霜砍死的危险想法。   再就是娱乐活动,这点还真不用宋芷昔来操心,周鑫鑫给她送来了个管家,正是当初角斗场里那个美貌的紫衣女修,她办事能力很强,宋芷昔随便给她举了几个例子,她都能改成有本土特色的娱乐项目。   休闲区暂且跳过,如今只剩下最后一项——城中美男的挑选。   这可是极乐城最大的噱头。   食色性也,人之天性。   只可惜宋芷昔是个对美男有绝对免疫的钢铁直女,还得去找深谙此道的冷冰冰取经。 第82章 〇⑧②:参观学习 可有体会到我的快乐……   冷冰冰听闻宋芷昔来意也没藏着掖着, 很是爽快的与宋芷昔传授“经验”。   她边说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立在宋芷昔身后的巫启。   巫启现如今遮得更严实了,连同那双碧绿的眼睛都被藏在灰色斗篷帽里,只余一截缠满绷带的下颌露在外面。   论看男人, 放眼整个九州都找不到几个比冷冰冰更地道的行家。   她那双眼像扫描仪似的将巫启“里里外外”看了个透,别的不说, 光这副骨架子就生得极好,修长挺拔,肩宽且平, 哪怕是裹在这床单似的灰斗篷下都遮盖不住他骨相上的优势,露出的那截下颌更是轮廓清晰, 更难得的是还带着几分精巧感,有这样的骨相,只要这男人的五官生得不畸形扭曲都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她尚不知巫启的来历, 只当宋芷昔身边突然多了个“护花使者”,如她这般有经验的过来人又岂看不出巫启对宋芷昔的心思,无需任何言语,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冷冰冰都知道他心里满满都是宋芷昔。   想着想着, 她又用探究的目光深深看了宋芷昔一眼,不由得叹, 这丫头怕是个开不了窍的。   从宋芷昔的角度来看, 她只觉冷冰冰噼里啪啦说完一通后, 表情突然变得很微妙。   犹自思索着该不该说拜拜, 又见冷冰冰盛情邀请:“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听这么多还不如随我一同去控鹤监看看。”   宋芷觉着此言甚好,当然,若是她噙在嘴角的笑不那么鬼畜就更妙了。   控鹤监算是冷冰冰的私产, 近百名美人统统都被塞进她后院。   虽然冷冰冰男女通吃,控鹤监内还是美男居多。   待宋芷昔踏进控鹤监才明白何为乱花渐欲迷人眼。   首先钻入她鼻腔的是一股淡淡的脂粉味,有少年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他肤色极白,因跑得太快,额角和鼻尖都微微沁着汗,面颊和眼尾处也都泛着一层胭脂色的薄红。   他掌心捧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献宝似的和冷冰冰说:“快瞧瞧我给你制的口脂,玫瑰味的。”   说完,少年又神色黯然地垂着脑袋:“你都有四五日没来找我了,可是有了别的男人就不要我了?”   冷冰冰浅笑着将他一把拥入怀里,低头嗅了嗅染在他脖颈上的玫瑰香:“小七这般招人疼,我岂能忘了你,还不是近些日子太忙了。”   冷冰冰话说到这里,又出现个与小七年龄相仿的少年,他眉眼飞扬红衣灼灼,一鞭子甩在昨日才被人移植进花池的白茉莉上,指桑骂槐道:“有些个小白花呀颜色生得不怎样,就惯会用些旁门左道来迷惑人心。”   冷冰冰顿时松手,将小七从自己怀中推出,笑吟吟地看着那红衣少年:“你终于不恼我,肯见我了?”   红衣少年一声冷哼,瓮声瓮气道:“小人岂敢生大小姐的气?才几日不见,大小姐这院里不就又添了新人。”   冷冰冰但笑不语,正欲说些话来安抚他,却在这时候跑来个娇娇弱弱的蓝衣少年,少年一见冷冰冰眼眶就红了,泪水含在眼眶里将落未落,煞是惹人怜,“冰冰,你可得替阿若做主呀,戚均他简直欺人太甚!我不过是与扶川走得近了些,他便……他便将我柜子里的衣衫全都剪烂……”   说到此处,那颗将落未落的泪才顺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   冷冰冰一脸心疼地擦拭掉他眼角的泪,又温声细语搂着他安抚良久,他才堪堪止住啜泣。   宋芷昔嘴唇微张简直叹为观止。   背后传来一道火辣辣的视线,宋芷昔猛地一回头,恰好撞进巫启眸子里。   他那眼神也不知怎么回事,幽怨中掺杂着一丝冷厉,看得宋芷昔没由来的一阵心虚。   宋芷昔掩饰性地咳了咳,立马传音与巫启道:“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喜欢这么脂粉气的男人。”   她其实还有话没说完,譬如说,她觉得自己可能有渣女倾向,不喜欢自动送上门的不喜欢太粘人的,喜欢有挑战性的,可一旦将人拽下神坛她又想跑路。   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来,打死都不能说。   巫启没接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宋芷昔,眼神仿佛更幽怨了。   他想听的可不是这个。   宋芷昔才不管那么多,默默转过头,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安抚好蓝衣少年后,冷冰冰又领着宋芷昔继续朝里走。   此后又有几个不同类型的美男围了过来,或是搬弄是非,或是争风吃醋。   原本三人的队伍一下扩张成二十几人,甚至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人一多便怎么都静不下来,吵吵嚷嚷一片,宋芷昔都快以为自己进了鸭圈。   眼看就要走到底,忽有一道凌厉剑气削来,一直沉默不语的巫启鬼魅般出现挡在宋芷昔身前。   剑气消去,密密匝匝的木槿花丛后传来一把嚣张男声:“别以为大小姐多看了你两眼你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又有瓜吃的宋芷昔连忙从巫启身后探出半个头,从她这角度望去能影影绰绰看到木槿花后对峙的两名男子。   一人着绯衣,充分的诠释了何为油头粉面。   一人着白衣,手中握着剑。   先前与冷冰冰告过状的蓝衣少年又跳了出来:“冰冰,你看!戚均那厮又在刁难扶川了!”   戚均便是那着绯衣的小白脸,同时也是那嚣张跋扈的戚少亲哥哥,他惯会使手段,虽不是这控鹤监里生得最好看的,却是近些年来最受宠的。   许是宋芷昔这波人声势太大,戚均才放完狠话便发觉周遭气场不对,然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这种把戏冷冰冰看了都不知多少,她非但不生气,反倒觉得这群男人斗来斗去的格外有趣。   短暂的沉默之后,冷冰冰饶有兴致地绕过花丛,朝那二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宋芷昔连忙拽上巫启跟在冷冰冰身后走,待到走近了,她才得以看清扶川的面容。   虽不及李南泠、沧渊、周鑫鑫等人,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清冷美男子,算是宋芷昔在这控鹤监内见过最好看的一个。   扶川手里仍握着剑,一脸倔强地抿着唇。   这小模样可比先前那些个顺眼。   宋芷昔看得正来劲,还想和冷冰冰交流下心得来着,戚均就开始了他的骚操作。   戚均双眼含泪,戚均以手掩面,戚均嘤嘤嘤……   宋芷昔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下可好了,所有人都光明正大的盯着她看。   爱美人之天性,只是出于做面首的修养,没有人敢当着冷冰冰的面去看别的女人。   就连扶川都冷冷瞥了宋芷昔一眼,不过也就一眼,很快,他便收回了目光。   冷冰冰忍不住传音给宋芷昔,打趣道:“可有体会到我的快乐?”   宋芷昔狂点头,就算不拿来睡,天天看着他们玩宅斗也是其乐无穷!   听闻宋芷昔心声的冷冰冰简直想敲开她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这小姑娘瞧着聪明的紧,在这方面怎么就跟块榆木疙瘩似的呢?就她这样,能挑出什么招人喜欢的男修来?   宋芷昔其实也知道自己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极乐城既是销金窟又是天下女修的后宫,要选什么样的美男自然不能由她一个人来决定,所以,她已经想好了,她要办一场美男选拔赛,既能给尚未开张的极乐城造势预热,选出来的还都符合广大女修的口味,若再能通过这次选拔造出个“明日之星”来可就是一箭三雕了。   宋芷昔说干就干,告别冷冰冰后,当即回房做策划。   不到七日,选拔九州之星的广告就已遍布整个九州大陆,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九州修士们茶余饭后的话题都是:“你有没有听过九州之星?夺得魁首就有十万上品灵石的奖励呢!” 第83章 〇⑧③:美男选拔 宋芷昔对他印象尤为……   九州之星海选如火如荼进行中。   两个月后各州三十强诞生, 纷纷前往青州建宁城进行初选。   而此时青州建宁城内的舞台也刚好搭建完成。   宋芷昔倒是没折腾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舞台露天而建,占地面积约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就是为了方便给修士们展示自己的“才华”。   修士毕竟不是现代的偶像明星,也比不得凡间青楼倌人那般多才多艺, 所谓才艺不过就是上台露个脸顺便再用些花里胡哨的方式来秀一秀自己的修为罢了。   做了整整两个月梁州赛区评委的洛葵可谓是天天缠着宋芷昔给她直播,哪怕洛葵都要将她们梁州男修夸上天,宋芷昔对此仍提不起多大兴趣, 若不是她自己就是主办方,且周家有要将她打造成第二个贺兰雪的意思, 让她从现在开始频繁刷脸,她更愿意买些零嘴蹲在工地上监工。   出资的是爸爸,宋芷昔目前不过区区一打工人, 自是老板说什么便是什么。   除此以外,宋芷昔倒是自由,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 周鑫鑫都会由着她去。   自打发现迦罗是李南泠的傀儡后,宋芷昔整日疑神疑鬼, 一会儿怀疑这个是李南泠假扮的,一会儿怀疑那个是李南泠假扮的, 再这么下去她非得疯掉不可。   为了防止李南泠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宋芷昔斥巨资在选手必经的每条通道上都安装了“感应器”, 那是一个类似红外感应器的设备, 若有“非生物”经过,它会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这玩意儿本就是起个心理作用,结果还真响了起来,虽然最后证实被误伤到的是鬼修, 宋芷昔也终归放下了心,有用总比没用好。   而那几个被误伤的鬼修们正在骂骂咧咧。   一个穿着红衣的妖娆男鬼瓮声瓮气地道:“都什么年头了居然还歧视做鬼的。”   另一个蓝袍鬼甩着袖子当场就要走人,“我们做鬼修的也是有尊严的!走!咱不参加这破比赛了!”   还有一个只关心什么时候审核完能放鬼,全程冷漠脸。   这种小事自轮不到宋芷昔这个做城主的来处理,她一挥手,周鑫鑫送来的那个紫衣女管家卢紫芸便会意,遣人去打发那几个鬼修。   宋芷昔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赛场上。   初赛评委除了宋芷昔外,还有冷家两姐妹,及两个宋芷昔从未见过的高阶女修。   那两名高阶女修分别是出窍中期与出窍后期的修为,与冷冰冰是同好,私下里常互换面首,听闻有选拔美男这等好事,立马自荐来当评委。   宋芷昔突然明白为何九州界的男修对高阶女修纷纷避如洪水猛兽,同时又在心中夸赞自己一百遍,还好她是第一个发现商机的,并且十分机智的找到了大腿来抱。   洛葵在梁州做评委做上了瘾,本还想再来青州玩一玩,奈何严修死活不给,为此,甚至还不惜花灵石买通宋芷昔,让她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洛葵。   初赛以后的评委数量本就是固定的,即便她是周家人,在青州也依旧要仰仗冷家,冷冰冰既开口要了两个评委位置,宋芷昔也乐得卖这个情面,美滋滋收下严修的灵石,与洛葵说明情况,此事便轻轻揭过。   一朵烟花“砰”地一声绽开,点亮整片夜,生生拉回宋芷昔不知飘去哪儿的思绪。   她目光落回舞台上,但见台上一白衣男修正负手而立。   不得不说,白色真是整个九州界最烂大街的服装颜色,可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整这么一身奔丧似的白,台上那名负手而立的男修倒还凑合。   百无聊赖的宋芷昔又打量起了那人。   那人资质不错,骨龄不到八十便已结丹,火系单灵根,此时正以神识操控着漫天烟火。   宋芷昔与那些单纯馋他身子的女修不同,她觉得这人可真是天才,竟能想到这种方式来操控烟火。   若能把他挖去极乐城,再培养十几二十个火灵根美男子在极乐城排排站一起放烟花……想想都觉妙极了。   当夜空中最后一朵烟花消失殆尽,男修才重新开始掐诀。   犹自沉浸在暴富幻想中的宋芷昔尚不知发生了何时,只于某一瞬间感觉到有热浪袭来,思绪再度被拉回时,宋芷昔眼前火红一片,一朵足有水缸大的火芍药冉冉盛开在她面前。   评委席上,除冷霜霜外的三位评委皆一脸暧昧地看着宋芷昔。   芍药乃情花。   更何况许家这小公子她们可都认得,出了名的风流。   许家在青州十世家中排行第五,综合实力并不亚于从前的洛家,如今站在台上的正是许家嫡系幺子许衍。   许衍倒是不缺这十万上品灵石,之所以会来参加九州之星的皆因数月前的惊鸿一瞥。   数月前的某个夜晚,她就像踏月而来的广寒仙子般闯入他视线,然后像入江的一尾鲤般消失在人群里。   以他许家之力竟找了整整半年都未有线索,直到两个月前,他才知晓了她的名字——宋芷昔。   宋芷昔这三个字像是一夜之间凭空冒出来的,没有人知道她从何处来,亦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就这么静静站在台上,便吸引了一堆人来报名参加九州之星,许衍便是这一堆人中的其中一个。   宋芷昔如今的定位是容貌倾城的神秘富婆,她与贺兰雪所面向的群众完全不同,比起男人,女人会更欣赏强大的同性。   不过这个时代的男修也没以前那么多讲究,也有很多都倾向于找个本身就强大的女修作为双修道侣,上门入赘什么的是常事。   青州赛区的选手门一半是为那十万上品灵石而来,一半是冲着宋芷昔这神秘的绝色美人而来。   宋芷昔长了张冷美人脸,只要不开口说话,俨然一朵高岭之花。   故而周家给她做的对外人设是清冷神仙姐姐。   这两个月来宋芷昔被冷霜霜带着赴了大大小小近五十场宴,面瘫了整整两个月,不会轻易破功。   火芍药开得越盛,火舌越灼人,这般擦着脸颊晃荡,宋芷昔都隐隐闻到一股烤猪毛的味道,她面无表情稳住人设,心中狂骂卧槽。   待那火芍药的花瓣开得与宋芷昔鼻尖相隔不到两寸距离时,许衍双手翻飞,又开始掐诀,本该与宋芷昔鼻尖撞上的火芍药瞬间拐了个急弯,稳稳插入宋芷昔发髻,竟成了朵芳香馥郁的真芍药。   往日里因为懒,宋芷昔梳得是最简单的发髻,近段时间她大宴小宴不停歇,几乎日日都要精心打扮,这日复一日的折腾,头发都快掉了一半,今日为了做评委,更是天还没亮就被婢子从床上捞了起来梳妆打扮,头油一层一层的抹,假发一片一片的叠加,待做完这造型都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宋芷昔便顶着一个加头面足有十斤重的发髻再一次惊艳亮相,过两日还有一个宴要参加,她就指望着这发髻能好好撑到第三日,结果这个叫许衍的给她玩这么一出。   她眼角余光已经瞄到了几根被花枝带出晃晃悠飘荡在鬓角处的散发。   台下已经开始有人起哄,宋芷昔瞧着冷若冰霜,内心在骂娘。   卧槽!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知不知道老娘多早爬起来梳的头!   知不知道老娘头上顶了多少假发包!   知不知道老娘为了稳住这满头的假发包抹了几斤头油!   你插插插个毛线啊!这么喜欢插,怎么不去插秧!   宋芷昔越骂越觉痛心疾首,打死她都不想再重梳一次头,此时的她只顾着自己被弄散的头发,压根没注意那叫许衍的男修叽叽歪歪在说些什么。   待他发完言,便是评委们举牌决定去留的时候。   险些就要睡着的冷霜霜于这一刻恍然惊醒,她茫然四顾,最终决定随大众,随手举起了代表通过的绿牌,四票绿牌。   唯独宋芷昔一人冷漠地摘掉插在她发间的芍药,举起了红牌。   顿时满场哗然。   吃瓜群众们啧啧称奇,这般攻势都无动于衷,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冰美人。   其他想攻略宋芷昔的年轻男修们纷纷摩拳擦掌,越难搞定的女人越能挑起雄性的征服欲,此时此刻宋芷昔俨然成了一群饿狼眼中的肥肉。   许衍虽成功进入下一场比赛,却依旧黯然离场,此后又陆陆续续上了几十名选手。   早就醒了瞌睡的冷霜霜正和宋芷昔一样两眼呆滞地看着前方。   她好无聊,是真无聊,无聊到都想拿剑劈了这个奇奇怪怪的舞台。   她发了会儿呆,又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到处瞟,然后瞟到了和她一样两眼放空的宋芷昔。   这让她不禁生出一股心心相惜之情,她目光黏在宋芷昔脸上,悄悄传音道:“若不是给你面子,打死老娘都不来。”   宋芷昔以眨眼代替点头,回道:“若不是非来不可,我也……”   说着说着,她放空的双眼在某一瞬变得极其惊恐,一直关注着她的冷霜霜又岂不发现,冷霜霜下意识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满脸写着邪魅狷狂的男修在疯狂秀胸肌腹肌,麦色肌肤上涂着不知名的膏体,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润泽油亮,像极了俊鸭坊刚出炉的烤鸭。   放眼整个九州界怕是也找不到审美这般猎奇的女修,没有人知道他这一言不合光膀子还要抹油是为哪般,台下吐槽声此起彼伏,冷霜霜更是险些就要拖鞋去砸那名男修,一连在心中念了十遍清心咒才堪堪稳住自己。   此后出场的男修大多平平无奇,宋芷昔无聊极了,脑袋一晃一晃险些就要睡着,当宋芷昔真无聊到快睡着的时候,台上忽然传来一把清冽的嗓音。   这把嗓音就像是一汪甘泉,倏地一下冲散糊塞了宋芷满脑子的困意。   “在下秦扶川,冀州人士,才艺舞剑。”   宋芷昔自然记得这个名唤扶川的白衣男修。   虽然白色是整个修真界最常见最烂大街的颜色,可穿在他身上格外好看,以至于让宋芷昔联想到了变态前的李南泠和顾影照。   正因为好看,加之有一群奇葩作为衬托,故而宋芷昔对他印象尤为深刻。   可扶川不是冷冰冰的面首么?   宋芷昔一脸不解地撇头去看冷冰冰,冷冰冰却毫无反应,仿佛她压根就不认识这个叫秦扶川的修士。   没办法,这种时候就只能向冷霜霜求助,宋芷昔又转头望向冷霜霜,冷霜霜这次是真快睡着了,听到宋芷昔传音后才强行打起精神道:“大概是冷冰冰又在想什么法子折腾他叭。”   九州界这种以实力为尊的地方强取豪夺很常见,秦扶川便是冷冰冰豪取抢夺来的,奈何他骨头硬得很,冷冰冰至今都未驯服。   冷霜霜对此见怪不怪,早已习惯。   倒是宋芷昔不明觉厉啧啧称奇:“原来是传说中的霸道大小姐狠狠爱,也不知道会不会上演一出追夫火葬场。”   冷霜霜不知道宋芷昔叽里呱啦的在说些什么,待秦扶川舞完剑,她便随大众举了个绿牌,万万没想到的是连宋芷昔也举了绿牌,秦扶川成了迄今为止第一个全票通过的,除此以外,现场观众投票他的票数也是今日最高。   宋芷昔不由得想:果然还是清冷剑修最招人喜欢。   她甚至都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弄个剑修男团每天定时定点在极乐城里舞剑。   宋芷昔这若有所思的样子落在某些人眼里可就不得了了。   以至于数月后让她收到了一份匪夷所思的“大礼”。 第84章 〇⑧④:开业前夕 你有什么想解释吗?……   以宋芷昔原有的财力要建成极乐城本需两年, 如今有了金主爸爸在背后撑腰,时间折半,竟然直接缩短成了一年。   九州界肯做苦力活的皆是凡人, 哪怕是有钞能力,想在一年内建成一座颇具规模的城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这场九州之星的选拔更是跨越了小半年的时间, 从海选到初赛两个月,从初赛到半决赛又是两个月。   进入半决赛以后选手的质量倒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提升,百强选手中随便拎出一个都是让人脸红心跳的美男子, 宋芷昔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做了回万恶的“资本家”, 只有愿意签下百年卖身契的男修才有机会继续参加比赛。   宋芷昔本以为此番骚操作定要走掉近半人,结果却一个都没走,比起这所谓的卖身年限, 他们更关心的反倒是签约后的福利。   这个结果其实也很好理解,愿意参加这种比赛的多是些资质普通的散修,但凡是有自保能力的谁又愿意出卖皮相。   这个问题不能深思, 想得越深宋芷昔越觉得自己像个老鸨,索性不再去想。   签下卖身契比赛继续, 宋芷昔和冷霜霜终于退出评委的行列,由另外两个高阶女修代替。   全场最美的两评委退赛对那些选手的打击不可谓之不大, 可这比赛么就像过日子一样再怎么操蛋都得过下去, 没了美人, 至少还有十万上品灵石的奖金。   不做评委后宋芷昔的日子依旧很忙, 这座极乐城因她而建,大到城的规划小到每个房间地板所铺的瓷砖花色都由她决定,周鑫鑫送来的卢紫芸倒是给她分担了不少工作,可她毕竟是土生土长的九州界人, 很多事都还得宋芷昔亲自上阵。   筑器库里又新出了几批法器,件件精致华丽,深得宋芷昔心。   宋芷昔一样一样拿到手上检测。   过了她这关才有资格入库等待上架售卖。   药房也新出炉了几十种不同的丹药,宋芷昔才检测完法器又马不停蹄跑去药房看。   九州界从不缺丹修,最顶尖的那批也不曾被世家垄断,依旧被供奉在丹宗里。   宋芷昔没天真到要与有着千年底蕴的丹宗硬碰硬,如此一来,她便得另辟蹊径。   故而她极乐城丹房里卖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特效丹药。   驻颜美肤的丹药当然不能少,此外,什么变形丹变性丹应有尽有……   每一类丹药都有个自愿做小白鼠的试药人,他们在宋芷昔面前排排站成一列,丹房管事一声令下就开始吞丹药。   丹药几乎在他们吞下的那刻开始生效,宋芷昔扫了眼出现不同变化的试药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并且嘱咐管家详细记录试药人每时每刻的变化。   再往后又是娱乐区。   阮软与被她一同挖来的小伙伴正没日没夜的研发新品。   新品是宋芷昔突然嘴馋想吃现代甜品,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和阮软提了一嘴所诞生的。   还没进厨房宋芷昔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混合着奶味的甜香,二十来道甜品一字排开呈现在宋芷昔面前。   若不是在场的外人太多,宋芷昔简直想抱着阮软狂亲。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阮软一“湘菜大厨”竟真能带领这群小伙伴复刻出舒芙蕾、蛋挞、慕斯蛋糕等现代甜品。   宋芷昔拿着银勺一样试了一口,每尝一口她都忍不住想要尖叫,奈何身上背着高冷人设,不得不装矜持。   临走时,她的目光还黏在那块只吃了一口的芝士蛋糕上,心细如尘的阮软会意一笑,当即给宋芷昔传音道:“想吃什么和我说,晚点给你送来。”   宋芷昔朝阮软眨眨眼使劲憋着笑。   娱乐区里的各项娱乐项目也已初现雏形,再经几轮测评便能正式上线,这个太耗时间,宋芷昔便没亲自体验,反正她前世也是个阿宅,要出门才能进行的娱乐项目仅限吃东西和看电影两样,这点还是爱玩的人更有发言权。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就过得格外快,宋芷昔这里转一转那里转一转,一个月时间转眼即逝,忙到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她甚至都要忘了九州之星总决赛的日子,她这发起人虽不必再做评委,奖还是得亲自去颁一个。   于是,她“监工”监到一半匆匆忙忙跑去颁了个奖。   宋芷昔也是万万没猜到这次的魁首竟是个狂野不羁的异族少年,紧排其后的才是白衣剑修秦扶川,许家那位小公子许衍则排到了第六。   宋芷昔没什么欣赏美男的心思,她现在俨然一周鑫鑫二世,看到魁首的第一反应是,这年头高阶女修都开始好小狼狗这口了?那她是不是该多搜刮些小狼狗回极乐城?   她甚至还脑补出了一堆狂野小狼狗围着篝火尬舞的画面。   尬舞后再弄散衣襟,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肌去端盘子,嗯~秀色可餐,不错不错。   那异族少年是所有参赛选中罕见的清纯派,单纯是冲着比赛期间所有选手包吃包住这一条件而来,见城主这般如狼似虎地盯着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幸宋芷昔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便挪开了,见此状少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颁完奖后宋芷昔又风风火火跑了回去,结果还没进门就听到个好消息——极乐城提前竣工了!   宋芷昔乐得简直要仰天大笑,再怎么努力装矜持,嘴角都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她现在是做什么的心思都没了,只想赶紧翻黄历挑个良辰吉日,早日让极乐城开张。   有句话叫做乐极哀来,宋芷昔都还没笑够十二个时辰,夜里就有个神秘人送来了一份“大礼”。   不知为何,宋芷昔总隐隐感到不安。   这种感觉与当初一出门便撞上伽罗极其相似。   都说修士的第六感极其灵验,宋芷昔不得不开始信这些玄学。   她如今仍住在冷家,院子里都是冷家的仆从,直觉告诉她,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开这份“大礼”,可这礼是真的很大,大到不拆掉外包装都无法搬进房间的程度。   宋芷昔只得找借口调开那些仆从,一头雾水的拆起了“快递”。   拆开那里三层外三层的繁复包装纸,跃入宋芷昔眼帘的竟是个硕大的铁笼子。   待掀开黑布看清笼中之物时,宋芷昔整个人都傻了。   愣了半晌,她才犹豫着道:“秦扶川?”   之所以犹豫,皆因此时的秦扶川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白衣,撇开关键部位,全身上下只披了件薄如蝉翼的纱衣,什么腹肌什么人鱼线……一览无遗,最关键的是,还有五根铁链分别锁着他的四肢和脖颈。   宋芷昔是真被吓傻了,活了两辈子都还没见过这么刺激的玩意儿。   她哆哆嗦嗦掏出传讯玉符给冷霜霜发消息:“秦扶川在我这里,是不是你姐弄得……”   冷霜霜竟一点都不意外,很是淡定地道了句:“她还真愿割爱。”   宋芷昔是真弄不懂冷冰冰的脑回路,她竭力使自己声音听上去平静:“你姐不是要和他虐恋情深么,把我掺和进来是个什么事?”   大佬的事她管不着,可现在既已牵扯到她了,她自得问出个所以然来,总不能不清不楚地任人折腾。   冷霜霜依旧淡定得很:“玩物罢了,她也经常把自己面首送人,说明她还是比较瞧得上你。”   听完这个解释,宋芷昔简直目瞪口呆。   她好像还是没能完全适应这个世界,且打心底里不认同这种做法,大概还是她身为现代人的平等观念在作祟。   人本就不该被当做“物”来对待。   她又低头看了看瘫坐在笼底的秦扶川,曾经的她也曾被周鑫鑫当做物放到拍卖行上竞拍。   屈辱,不堪,偏偏又无力去反抗。   她不知此时的秦扶川究竟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大抵和那时的她一样罢,否则又岂会从头至尾都垂着眼。   宋芷昔不敢贸然开口说话,犹自思索着该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身后便传来一阵灵气波动。   那是一丝趋近于无的细微波动,不用心去感受几乎察觉不到,是元婴的瞬移术。   在挨打中成长起来的宋芷昔瞬间察觉到,尚未来得及转身去看,便自头顶传来个喑哑的声音:“我回来了。”   最后一个字才溢出唇齿间,巫启便看到了被锁在笼中的秦扶川。   巫启触电般挪开了视线,与宋芷昔那双写满惶恐的眼睛对上。   空气顿时凝结成胶。   巫启:“……”   宋芷昔:“……”   沉默半晌,巫启才艰难开口道:“你有什么想解释吗?”   宋芷昔点头:“我有。”   话一说完,她又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由得吐槽道:“不对啊!我是你老大,老大跟小弟解释个屁啊!”   宋芷昔刚吐完槽,紧阖着的院门便被人从外推开。   许衍甫一看清院中场景,手中木盒“啪嗒”一声落地。   世间万物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余那个木盒不停歇地在许衍脚边滚动。   宋芷昔与巫启两道视线刷刷扫来。   许衍喉结上下滑动,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打……打扰了。”   宋芷昔目光扫来的那一刹,他甚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想……想不到城主竟好这口……   说完,他又垂下了脑袋,掐着衣角,面色潮红:“我也不是不可以……”   “来吧~不要因为我是朵娇花而怜惜我!” 第85章 〇⑧⑤:生猛如斯 城主瞧着一副不近男……   许衍是宋芷昔差人请来的。   请他过来也没别的目的, 就是为了看看他那徒手放烟花的技能能维持多久,可一看到他这副德性,宋芷昔便整个人都不好了, 再也顾不得自己是身背高冷人设的极乐城城主,直接拖鞋砸过去:“你一脸荡漾个毛线!”   宋芷昔在众人面前的形象从来都是神女般可望不可即, 何曾做过这般接地气的事,许衍呆愣愣接住那只从天而降的绣鞋,有些懵怔:“这就开始了么?”   “……”   宋芷昔决定不和这个傻子说话, 再说下去,她怕是会忍不住把人给打死。   失去一只鞋的宋芷昔才稳住身形, 巫启也跟着开始作,只见他缠满绷带的大手紧紧攥住宋芷昔的肩:“你明明答应过我……”   声音依旧是喑哑的,短短七个字却有好几处都在哽咽。   最夸张的是, 对上他目光的那一霎,宋芷昔竟从他眼中看到了悲伤、哀怨、嫉妒、不甘、卑微……等五六种情绪。   言情小说诚不欺我,原来还真存在这么复杂的眼神, 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   宋芷昔依旧无语。   许衍那个神经病可以直接上手打,巫启不行, 还得去哄。   然而哄人是个技术活,宋芷昔显然不擅此道, 纠结老半天, 才干巴巴挤出一句话:“那啥, 我现在就可以解释……”   巫启那双碧绿的眼晦暗不明, 他有很多话想要说,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索性狠下心来把头一撇:“我不听!”   宋芷昔眼角微微抽搐,着实不明白他一个大男人究竟在别扭什么, 可巫启对她而言终究还是不同的,便耐着性子把他头掰回来,迎上他的目光,道:“你到底在无理取闹什么?让我解释的是你,不让我解释的还是你。”   此话无从答起。   连巫启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在闹什么别扭,明明知道结果是什么,还这般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或许,他要的只是她一个多余的目光,一个不同于看别的男人的目光。   仅此而已。   这边正与巫启僵持着,宋芷昔突然感受到一股杀气。   那股杀气犹如有了实体,扎得宋芷昔头皮发麻背脊发凉,她猛地转身望去,这一眼恰好对上秦扶川冰凉的视线,他狠狠瞪着宋芷昔,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   空气再一次凝结。   宋芷昔仰头望天无语泪凝噎,行吧,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巫启双手捂胸悲痛欲绝,终究还是错付了。   许衍则依旧捧着那只绣花鞋,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来。   宋芷昔已经彻底放弃要解释的想法,目光再次落至秦扶川身上,比起巫启和许衍,这个秦扶川才是最不好处理的,毕竟是冷冰冰送来的人也不好直接赶出去。   宋芷昔越想越觉脑壳痛,倒是第一时间以灵气斩断禁锢住他的铁链,扶额道:“自己随便找个房间住着吧,我还有事要忙,你自便。”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都没看秦扶川一眼,反倒转身望向一脸若有所思的许衍,沉声道:“你,跟我来。”   许衍不禁一愣,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顿时涌上心间,他屁颠儿屁颠儿跑了过来,一脸虔诚地俯跪在地,双手捧着绣鞋高高举起:“城主,您的绣鞋。”   看到那只被他捧在掌心的绣鞋,宋芷昔又忍不住抽了抽眼角,她面无表情地从许衍手中接过鞋,一脚就蹬了进去。   一直用眼角余光偷瞄的许衍心中暗叹可惜,没能亲手替城主穿鞋。   可一想到城主在这时候单独邀了他,他又忍不住心中一阵荡漾。   宋芷昔近几日忙得很,压根就没时间与人废话,穿上鞋的那一霎便开始健步如飞地朝院外走,若不是身边带了个金丹期的许衍,她简直想用瞬移。   巫启自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宋芷昔身后走,倒是许衍有些跟不上,边走边负气地瞪着巫启,碎碎念着:“城主让我来,你跟着做什么?”   他声音不大,可修士们的耳力向来很好,今晚又格外的静,既无蛙声也无蝉鸣,无形之中又放大了他的音量,于贴在巫启耳朵边上说无异。   巫启不说话,只冷冷瞥他一眼。   只消一眼,许衍便觉有威压排山倒海而来,压得他五脏六腑搅作一团,那一刻,他只觉自己浑身骨头都要碎成了渣,尚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身体便先一步做出反应,“哇”地一声呕出大滩混杂着内脏碎屑的血块。   这一幕着实骇人,宋芷昔也不好袖手旁观,不得不出言警告:“我还有任务给他,弄死了谁给我放烟花?”   巫启也不想自降身价与这金丹修士一般见识,奈何他着实太聒噪。   原本巫启放威压吓吓那金丹修士便可解气,宋芷昔一开口,此事反倒没法善了。   本还杀气腾腾的巫启顿时委委屈屈,阿昔都没和他说过几句重话,都怪这个恶心扒拉的金丹修士。   越想越觉委屈的巫启又侧目扫许衍一眼。   许衍也是个不怕死的,上一刻还抖如鹌鹑,下一刻便敢往宋芷昔怀里钻:“城主!他!他!他又瞪我!”   宋芷昔不动声色躲开许衍的“投怀送抱”,长长吁出一口浊气,也不说话,只侧身垫脚将巫启帽檐往下拽,堪堪遮住他那双惨碧的眼眸。   她竟敢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野男人……   巫启心中没由来得一酸,杀意在这一刻开始翻涌,遮蔽在帽檐下的绿瞳幽光闪闪,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悄无声息地杀掉一个金丹于他而言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巫启心中恨意滔天,正欲发作,下一刻便感觉到有人在轻拽他衣袖。   巫启下意识转头看去,便见宋芷昔伸手握住了他衣袖。   “别看了,赶紧走啦。”   她就这么轻轻牵着他的袖角,步伐轻盈向前走。   那只手纤细得不可思议,仿佛一折就能断,却有着不可比拟的强大力量,能够轻轻抚平他那颗暴虐的心。   巫启怔怔望着宋芷昔握住自己衣袖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许难掩的甜蜜。   一连跟着宋芷昔走了好几步,他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有什么事没做完。   于是,他又回头扫了许衍一眼,并且耀武扬威地举起被宋芷昔牵住衣袖的右手。   装可怜有什么用?   阿昔终归还是偏向我的。   许衍默默吞下一枚丹药,简直恨得牙痒痒。   不就是被牵个衣袖?又不是牵手,嘚瑟个屁啊!   宋芷昔尚不知她身后的战火硝烟蔓延到了何等境地,一走出冷家主宅,便迫不及待往天上飞。   约莫又过一盏茶的工夫,宋芷昔三人才抵达目的地。   那是一片周遭无任何建筑的荒凉之地,杂草丛生草木扶疏。   许衍不动声色将四周打量一遍,颇有几分羞涩地道:“城主,您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这人也是“贱”得慌,这般做作,既是为了向宋芷昔献媚,又是在故意膈应巫启,反正他已经看透了,那人不过是城主一条狗,城主舍不得伤他,那人就是再恨也拿他没办法。   宋芷昔虽看不得许衍那副娇滴滴的鬼样子,却也不打算卖关子,如实道:“没什么,我就想看看你有多持久。”   “啊……这?”许衍脸瞬间变得通红,这次可不是装的,他扭扭捏捏地瞥巫启一眼:“在这荒郊野岭?我还从没这样玩过……更何况……更何况,还有人看着呢……”   若不是袖角还被宋芷昔捏着,巫启简直想冲上去打爆这个小贱人的狗头,叫他满脑子黄色废料!叫他污言秽语意图弄脏阿昔耳朵!   已经摸清这货底细的宋芷昔话都懒得听他说,只冷着脸鼓了三声掌,随着她掌声的落下,原本静到诡异的夜瞬间活了过来。   千万朵绚丽的烟花同时升空绽放。   啾——   砰~砰~砰~   待到天幕之上的最后一朵烟火燃尽,宋芷昔才对许衍道:“轮到你了。”   许衍一脸懵逼:“轮到我了?”   宋芷昔笑容里透着诡异:“对,让我看看你的潜力,持续放多久烟花才会被榨干灵力。”   ……   这一夜宋芷昔正式化身宋扒皮,许衍是真被榨得一滴都不剩,回去的时候他衣衫凌乱眼底乌青,俨然一副被掏空的模样,他这人素来高调,被宋芷昔邀去冷家之事更是闹得人尽皆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一夜是与宋芷昔一同度过的。   瞧着他这么一副惨遭蹂.躏的凄惨模样,众人不禁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城主瞧着一副不近男色的禁欲样,竟生猛如斯!   不行,可得好好练练腰,否则怕是连城主的榻都爬不上。   此时此刻,传闻中那位凶猛无匹的极乐城城主宋芷昔正一脸生无可恋的被婢子按在梳妆台上折腾。   一连换了四个发型,头都秃了一半。   极乐城下个月初九开张,接下来几日她都抽不出时间,便定在今日来试妆。   一年前她特意找人定制了两套服饰,今日刚好被送来试穿,索性连妆造也一同试了。   第一套是鎏金战甲,这套很好打发,只需梳个高马尾即可。   要命的是那套广袖拖尾冕服,宋芷昔还从未穿过这般端庄正式的衣服,一连试了四五个发型都觉不够味,临近子时,婢子才梳出个令宋芷昔满意的发型。   高清水镜里的宋芷昔着一袭黑金交织的冕服,头顶凌云髻,额间一抹红莲印记,端的是国色天香庄严雍容,颇有一城之主的气势。 第86章 〇⑧⑥:开业大吉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   十一月初九, 宜开业宜出行。   巍峨高耸的城门缓缓开启,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两排着白衣的美少年。   战鼓与号角声扶摇直上穿透九霄。   白衣美少年们于这一刻开始掐诀,动作整齐划一, 是无数个日夜造就出的默契。   霎时间火光冲天,赤色火焰最终汇聚成一条百丈长的巨龙盘踞在西方天际。   遥远的东方忽闪过一丝银光, 有身披鎏金战甲的女子踏云而来。   她一剑破万势,将巨龙斩做两截。   “吼……”   震耳发聩的嘶吼声响起,火龙庞大的身躯散做无数点烟火, 绚丽到极致的色彩将“夜幕”染成一块缤纷的调色盘。   待到烟花落尽,金甲女子再度现出身形。   狂风撕裂乌云, 扬起她的发,她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再斩一兽。   ……   这场厮杀持续了一炷香之久。   辈分高些的女修都知道那金甲女战神的原形是谁。   周若岚麾下曾经的第一猛将——紫萝。   宋芷昔此举无疑是在与周若岚示忠, 她此番所传递出的信息是,我能成为第二个紫萝做你的左膀右臂。   一炷香时间后,原本乌云密布的天被那金甲女战神一剑劈开。   阳光兜头洒落, 猝不及防出现的光刺得所有人都闭上了眼,再睁眼时, 那金甲女战神已换上一身华服款款而来。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换上这么复杂的造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还得多亏周鑫鑫肯借他的随身芥子空间。   随身芥子空间就相当是一个被时光所遗漏的裂缝, 它里面的时间是完全静止的, 宋芷昔躲在里面愣是做了整整两个时辰的造型。   正因有了这一神器, 才有了这令人惊叹的一幕。   乌云在她身后散开, 她逆光而来,敞开双臂。   “极乐城城主宋芷昔恭迎诸位。”   清冽嗓音犹如从云端传来。   周若岚斜依在软座上,露出个满意的笑。   位于周若岚右侧的陆婉仪则满脸震惊,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周若岚淡淡瞥她一眼, 笑意仍未散尽:“可是在后悔自己看走了眼?”   “也对,任谁都想不到十万上品灵石就能打发走的狐媚子竟能成为一方城主。”   陆婉仪没接话,捏着茶盏的右手指关节处已微微泛着白,她若是使了灵力,那茶盏怕是要化作靥粉。   她身后还立着数名陆家小辈,其中离她最近的那位名唤陆娉婷,容貌艳丽,乃下任家主的不二人选。   陆娉婷顺着陆婉仪的目光望去,视线像是黏在了宋芷昔身上般。   她就是南泠表哥当初带回李家的那个凡人女子?   陆婉仪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沉声与陆娉婷道:“我与周家主还有事要谈,你们几个先去别处逛逛。”   陆娉婷低声应诺,当下便领着几个姊妹离开。   直至周若岚与陆婉仪的车辇彻底消失在陆娉婷眼前,才有人出声道:“也不知表哥看上了她什么。”   说话之人是素日里最捧着陆娉婷的七妹,她平平无奇的脸上写满刻薄。   陆娉婷侧目看去,不禁冷冷一笑:“就凭这张脸还不够?除却家世和灵根,又有哪样不出挑?”   七妹被陆娉婷这么一怼,顿时面白如纸,如坠冰窖。   她神色紧张地盯着陆娉婷,还想说些什么话来挽回方才的过失,却见陆娉婷嘴角微翘,露出个不屑一顾的笑:“可这又怎样?”   没有我陆娉婷得不到的东西。   后面这句话是她在心中对自己说的。   陆婉仪虽器重陆娉婷却并不中意她做儿媳,李家就李南泠这一嫡子,他不可能去陆家做上门女婿,而陆娉婷又是陆家如今最出色的小辈自不能外嫁,更何况,陆家已经有个陆婉仪与李家联姻,陆娉婷即便要外嫁,也只能嫁去冷、周两家。   可陆娉婷是何等的傲,放眼整个九州界,也就一个李南泠能入她的眼。   她又在心中缓念宋芷昔三字,眼中尽是轻蔑。   ※   极乐城一开业,宋芷昔这个做城主的反倒轻松起来。   毕竟下面有一群能干的小弟,大事未发生,小事又还轮不到她来出面处理。   女修们对极乐城可谓是相当之满意,此后日日人满为患,头一个月便有九千万上品灵石入账。   宋芷昔自不会满足于此。   极乐城的发展比她想象中还要顺,既如此,何不趁热打铁,赶紧将休闲区安排起来。   撇开修炼晋级,对女修来说最吸引人的当然是各种各样的美男子,就像对男修来说最吸引人的是权势美女一个道理。   小鲜肉固然可口,可终究还是上位者更能挑起人的征服欲,更何况,人都有慕强之心。   宋芷昔又冒出个想法。   若能每个月月初都邀一位高阶男修来极乐城分享自己的修炼心得就好了。   相貌标准也不用卡得太死,可一定得是诸位女修的春闺梦里人。   宋芷昔说做就做,连夜赶出了个调查表,次日傍晚十万份调查表就已经送到众女修手上。   此后,宋芷昔又花了整整三日和小弟们一同整理出了个表格。   沧渊票数压倒性的排在了首位,紧随其后的是剑尊冷长书,再往后便是李家家主李九霄。   宋芷昔又开始脑壳痛,前三名里面就有两个是与她有过节的。   可她都花了这么多工夫,自不能半途而废。   说到这里,又不得不感叹一下诸位女修的慕强之心,这份名单基本就是按照修为来排的,凌虚子若还在,怕是都得排在沧渊前面。   如此一来,她便更不能直接跳过沧渊去邀别的高阶男修。   宋芷昔都好久没这么怂了,她纠结了整整五天,最终决定去找周鑫鑫求支援。   周鑫鑫目光从头至尾都未离开账本,听闻宋芷昔来意,脸不红心不跳的睁着眼说瞎话:“我和他不熟。”   宋芷昔尚不知沧渊与他乃父子关系,此事又关乎极乐城的发展,与灵石息息相关,与灵石挂钩的事周鑫鑫没理由不上心。   宋芷昔便很傻很天真的以为他与沧渊是真不熟。   忧心忡忡地念叨着:“我是真不行,杀了他心爱的女人,她不撕了我就算好的,怎么可能来给我捧场。”   听到“杀了他心爱的女人”这八个字时周鑫鑫神色变得极其古怪,可也只是一瞬,很快他便面色恢复如常,调侃道:“你既然知道,还敢打他主意?”   宋芷昔送给他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富贵险中求,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唔。”周鑫鑫赞同地点头,怂恿道:“你试试,万一成功了呢?”   宋芷昔一个白眼翻过去:“万一死了呢?”   “知不知道你到现在欠我多少灵石?”周鑫鑫似笑非笑:“灵石没还清,我会轻易让你死?”   宋芷昔如醍醐灌顶,深觉有道理。   以周扒皮视灵石为生命的尿性定然不会白白看着她去送死。   他既敢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   可如此一来,宋芷昔又想不通了,沧渊凭什么会放过她?   就凭她长得对他胃口?   倒不是宋芷昔自恋,饶是宋芷昔再迟钝,她也能感受到沧渊多少有些喜欢她这张脸,否则也不会在见第三面时就说出“给你两个选择,做本座的人或是做本座的女人”这等虎狼之词。   难不成一直以来都是她误会了?   真相是沧渊其实不喜欢贺兰雪,又或者……他知道贺兰雪是周若岚派过去的细作,便将计就计,假装对贺兰雪爱得深沉想以此来混淆视听?   既如此,她当初在角斗场感受到的那一丝杀气又是怎么一回事?   周鑫鑫若没横插一脚,她还能将那杀气归为司羽的,可周鑫鑫那番话不正是在告诉她杀气是沧渊散发出的?   宋芷昔越想越觉此事错综复杂。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周鑫鑫在诈她。   不是现在,是当初在角斗场中拐她走的时候。   若这样理解,很多事便都能解释得通。   现在仔细回想一番,周鑫鑫当初也没说沧渊要杀他,只模棱两可的说了句“听闻妖皇沧渊在寻杀狐族帝姬的真凶”。   宋芷昔脑子里飞快闪过她与周鑫鑫相处的点滴。   凭良心来说,他这人性格还不错,撇开爱敲诈这点,可比李南泠顾影照他们好相处不知道多少倍,认她做小弟后也大方得很,连随身芥子空间这种东西都说借就借,虽动不动就把灵石挂嘴上,也没看他真来逼个债。   宋芷昔越想越觉前两次遇到的周鑫鑫与后来她所认的那个大哥判若两人。   倒没怀疑世上有两个周鑫鑫,宋芷昔越想越觉他一定与沧渊有过节,还是那种深到无法化解的过节。   所以初次见面听闻她是妖皇沧渊的宠妃后整了拍卖这么一出。   第二次见面又一言不合拐走了她,让正在寻找她的沧渊扑了个空。   不对,还是有个解释不通的地方。   若真相是她推理的这样,周鑫鑫又为何愿意让她去找沧渊了呢?   难不成灵石还真能让周鑫鑫放下一切心结?   以宋芷昔对周鑫鑫此人的了解,觉得还真有可能,反正与沧渊打交道的又不是他,他还能利用沧渊再大挣一笔,怎么都是他赢了。   资本家眼中果然只有利益。   宋芷昔下意识晃了晃头,算了,还是去吧。   她也不可能缩进龟壳里躲沧渊一辈子,更何况,她如今是周若岚的人,沧渊即便有心杀她,还得过了周若岚这关。   宋芷昔没回极乐城,与卢紫芸简单交代一番后直接去了妖界。   宋芷昔也是万万没想到,会在容城与沧渊相遇。   他依旧着一袭红衣,声线慵懒,眉眼上挑:“爱妃别来无恙。” 第87章 〇⑧⑦:再遇沧渊 妖皇能有什么坏心眼……   彼时正值深夜, 宋芷昔嘴里正塞着刚排队买回来的热乎芙蓉糕。   她身后那树琼花正映月而开,不知名的花香从远处随风飘来,美人与花相衬, 本该是赏心悦目,宋芷昔却险些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给呛死。   她用力拍打着胸口, 好一番努力后才将呛进气管的食物给咳了出来。   而那个罪魁祸首沧渊,则全程冷漠旁观。   待到面色恢复正常,宋芷昔才擦掉残留在嘴角的糕点渣, 捂脸道:“妖皇还是那么爱开玩笑。”   沧渊并未接话,倚在琼花树干上打量了宋芷昔好一会儿, 才道:“贺兰雪是你杀的。”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他还真是不说话倒好,一开口就总有办法把宋芷昔送走。   宋芷昔何等的心虚, 话还没听完就想溜走。   可沧渊又岂是这么好打发的,宋芷昔才迈出左脚,整个人就像小鸡仔般被拎了回来。   她甚至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人就已经被沧渊卷进怀里。   夜风扫来,带落几瓣洁白的花, 砸落在宋芷昔绸缎般的发上,发出几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宋芷昔心跳没由来得加快了速度, 她下意识想去挣扎, 却又被牢牢禁锢住。   他修长的手指顺着宋芷昔侧脸下划, 每划过一处, 宋芷昔手臂上便没由来得生出一片鸡皮疙瘩,那根手指蛇一般擦着她的肌肤一路向下,最终落至下颌处,再轻轻挑起:“她既死了, 不如由你来替代?”   声线依旧慵懒,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宋芷昔呼吸一滞,结结巴巴道:“不不不……一代妖皇不该这般饥不择食。”   沧渊却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宋芷昔:“你是在贬低自己还是在贬低本座?嗯?”   他眉眼妖冶,连同说出来的话都染上了几分妖气。   宋芷昔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实际情况竟比想象中还要难搞。   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正寻思着该如何来应对,沧渊又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可真真是要了人的命哦,瞎子都能感受到他藏在笑里的那股杀气:“她让你来勾引我?”   这次是疑问句。   面对这般反复无常的妖皇,宋芷昔简直一脸懵逼,下意识接了句:“谁?”   沧渊又盯着看上去不大聪明的宋芷昔看了好一会儿,许久,才道:“也罢,本座好久没陪她玩了。”   宋芷昔emmmmmmmm   所以,大哥,你能不能别一来就这么神叨叨的,咱好好说话行不行?   宋芷昔一番斟酌,道:“我不知道您说得那个她是谁,我此番过来,是以极乐城城主的身份来邀您……”   话都没说话,沧渊就已颔首:“好。”   宋芷昔简直不敢置信,这就搞定了?她话都还没说完呢!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沧渊这么好说话,宋芷昔反倒有些犹豫了。   她颇有几分不安地瞅着沧渊:“您该不会是……”   沧渊一脸坦荡地与宋芷昔对视:“妖皇能有什么坏心眼。”   宋芷昔眼角忍不住地抽搐,可别说,您这最后一句话的神态和语气与某一肚子坏水的奸商简直一毛一样。   可做妖皇的都已经这么说了,宋芷昔一个打工仔还能说什么。   当然是,他开心就好咯,反正她即便是想管也管不着。   于是,本以为得耗上个两三个月才能搞定的大工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搞定了。   宋芷昔倒是无所畏惧,她向来是个心大的,反正天塌了也有四大世家顶着。   待宋芷昔将妖皇沧渊即将来极乐城“做客”的消息发布出去,别说是极乐城内的房,就连离极乐城最近的建宁城都一房难求。   宋芷昔便愈发庆幸自己当时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还真真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只不过,沧渊在的这几天宋芷昔日子都不太好过。   具体体现在明明有那么多人美声甜的婢子他都不用,非要使唤笨手笨脚的宋芷昔。   活了两辈子都还没被人当做丫鬟来使唤,宋芷昔内心一万个不愿意。   然,不愿意又如何,还指望着他再多招揽些顾客呢。   宋芷昔也只有将自己想象成老鸨,将沧渊想象成给她下金蛋的花魁时心里才好受些,左不过是出卖他皮囊来挣灵石。   想着想着,沧渊那把慵懒的嗓子又如同催命魔音般传了过来:“茶凉了。”   “得嘞!”前一刻还在心中鞭打“花魁”的“宋妈妈”立马堆起假笑,动作利索地将沧渊茶盏中的水泼在地上,又给它添上满满一杯滚烫的开水,才一脸谄媚地端给沧渊。   见识到宋芷昔的这番操作,沧渊惊得说不出话来,特别是看到宋芷昔直接将凉了的茶泼在他脚下时,眉毛简直要皱成一团乱麻。   身为一代妖皇什么世面没见过,震惊归震惊,很快他便面色恢复如初,低头瞥了茶盏一眼:“烫了。”   宋芷昔暗自磨了磨后牙槽,随手掐诀凝出一团冰丢进滚烫的茶水里。   那团冰足有鸡蛋大,扬起的水花都快溅到沧渊脸上去了,冰块甫一落盏,本就少得可怜的茶叶更是被挤得全都飞出茶盏,铺了满满一桌,甚至还有一片胆大的直接落在了沧渊手背上。   宋芷昔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朝沧渊挑挑眉:“凉了。”   都来来回回被折腾了三天,宋芷昔也是有脾气的,更何况现在都已经传完道了,换而言之,沧渊对她来说已无利用价值,理清利害关系的宋芷昔索性恢复奸商本色,直接挑担子不干了:“你就是故意折腾我!”   沧渊捻走那片落在他手背上的茶叶:“你就是这么勾引我?”   宋芷昔也是万万没想到沧渊张嘴就来了句霸总宣言,整个人都石化了,好半晌才道:“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她这语气可谓是相当之恶劣,沧渊却毫不在意,只盯着她的脸喃喃道:“真不是她派你来的?”   宋芷昔简直要窒息:“这个她到底是谁啊!”   “周若岚。”   轻描淡写三个字,宋芷昔呼吸又是一滞。   她是真不知沧渊与周若岚究竟有何瓜葛,可宋芷昔又不是傻子,周若岚既大大方方坦白贺兰雪是她的棋子,贺兰雪对沧渊又这般执着,贺兰雪与沧渊二者之间究竟有何关系着实不难猜。   她敢在沧渊面前放肆,却不敢在沧渊面前说一句假话。   更何况,此时此刻的沧渊脸色并不好看,他虽在笑,眼中却有异样的情绪在翻涌。   宋芷昔看不懂,也不想盲目撞枪口上,她屏住呼吸,深吸一口气,如实道:“她是有意让我成第二个贺兰雪,但还没让我勾引你,您可别一天天疑神疑鬼的了。”   沧渊缓缓摇头:“她不会放弃。”   宋芷昔从来都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所以,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其实她也就随口问问,真没想过会得到回应,沧渊却出乎意料地回了句:“我与她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关系。”   宋芷昔又是一惊,沧渊却再度挑起她的下巴,对上她那双写满惊愕的眼:“你可知与她有瓜葛的皆不得善终?”   宋芷昔摇头,她一个打工仔能知道什么。   沧渊垂下了眼帘,又道:“她必须死。”   莫名沉重的四个字压得宋芷昔喘不过气,宋芷昔有一瞬间的失神。   一个冰凉的物件就这么被塞进宋芷昔掌心。   沧渊始终未抬起眼帘:“可曾听过回溯镜?看完她的过去,你会来找我。”   沧渊走了,一如他来时这般突然。   窗外有长风袭来,送来几缕细雨,雨丝撒落在宋芷昔唇畔,微凉。   宋芷昔的思绪已彻底被沧渊搅乱。   回溯镜这玩意儿她自是听过的,又是一件存在于传说中的法宝,相当于沉浸版的搜魂,只需一照,便能轻轻松松看到他人的往事经历。   宋芷昔当然想了解有关周若岚的一切,她又不是真把周若岚当老大来看待,说白了,周若岚还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柄利刃,她虽要倚靠周若岚却又得时刻堤防着。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即便没有沧渊,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来了解周若岚的过去。   唯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宋芷昔信不过周若岚并不代表她就信得过只有几面之缘的沧渊,更何况,沧渊还非我族类。   他想弄死周若岚来壮大妖族也不是不可能。   既如此,宋芷昔便更要慎重行事。   回溯镜的真假倒是好判断得很,随便找几个人来做做实验便知。   宋芷昔很谨慎,十天内找了二十来只小白鼠,直看得她精神恍惚,才终于消除疑心。   回溯镜的真假倒是确定了,接下来要面对的挑战可比判断正假要难得多。   如何当着周若岚的面使用回溯镜还不被打死,当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这个问题着实太难,宋芷昔也没想不通到要与它去死磕,又琢磨着何时去邀剑尊冷长书来极乐城做做客。   有了冷霜霜这一助攻,宋芷昔倒不担心请不到冷长书。   可她也没料到,周若岚会在这种时候自动送上门来。 第88章 〇⑧⑧:回溯入梦 养她之人皆不得好死……   冷长书来的那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他一袭蓝衣立于幽静山涧前, 身后是湍流不息的瀑布,无数被山风拉扯成细丝的水珠漂浮在他身侧,恍若谪仙。   他五官称不上多好看, 却自带一股脱离尘世的仙气,连同说话的声音都缥缈似云烟, 仿佛下一刻就能羽化登仙。   可在场的每位女修都听得格外认真,更有甚者,直接拿出法器来录音。   宋芷昔大抵是最不求上进的那个。   今日阳光太好, 本就晒得人懒洋洋的,冷长书的声音又这般催眠。   宋芷昔怕她再听下去是真要睡着, 便趁冷霜霜不注意一个瞬移溜走了。   宋芷昔规划出的休闲区占地面积很大,两座山一片湖,整个极乐城风光最好的地方都划给了它。   冷长书正在授道, 平日里人满为患的休闲区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宋芷昔这样到处乱晃的修士,连在此处扫地的男修都想尽办法凑去听一听。   宋芷昔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顺着蜿蜒的溪流向下走。   青州四季分明,转眼又是一年春, 不知名的野花繁星般撒落在溪流两畔,宋芷昔很喜欢这些未经雕琢的盎然春意, 比起修剪规整的花圃更得她心。   连绵不绝的野花尽头是一大片蔓延到天际的垂枝樱,花开似锦, 粉白相接, 寻不到半点绿意, 行走在其中如坠梦境。   此处称得上是整个极乐城人气最旺之地, 不论何时来,樱花树下都挤满了人。   宋芷昔就想趁没人时来散个步,顺便再折只花回去插瓶,岂知, 才走两步便在一株枝干最粗的树上看到了周若岚。   宋芷昔甚至都不知周若岚是何时来的,看到她的那一霎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就想跑。   怂归怂,宋芷昔这些年终归还是没白活,她很快便稳住了心神,恭恭敬敬朝周若岚行了个礼。   只是……宋芷昔都梗着脖子等了老半天了,也不见周若岚说话。   于是,她又壮着胆上前一步,睁大眼睛盯着周若岚看。   也就这时候宋芷昔才发现周若岚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   呃。   宋芷昔有些蒙圈,她老人家没事跑这里来睡什么觉?   可如今并不是纠结周若岚为什么要来此处睡觉的时候,宋芷昔又压低嗓音轻唤一声:“家主?”   依旧没反应。   一个疯狂的念头骤然涌上心头,宋芷昔右手食指搭在戴了储物镯的左手手腕上,回溯镜便被她收纳在了这里。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错过这次,还不知得等到何时。   宋芷昔抿着唇,眼睛死死盯着熟睡的周若岚。   那面巴掌大的回溯镜已被宋芷昔握在掌心,她突然心跳如雷,一秒钟的时间都不敢浪费。   可正当宋芷昔将回溯镜照向周若岚时,好死不死走来一人。   宋芷昔甚至都未能看清那人的面容,便一阵天旋地转,与那人一同跌入周若岚的世界。   宋芷昔稳住身形后的头一件事便是去看与她一同进入周若岚世界的仁兄是谁。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宋芷昔终于切身体会到何为尴尬。   那位仁兄可不是旁的人,是周鑫鑫啊!   宋芷昔简直想拿块豆腐直接撞死。   偷窥人隐私的时候被人家儿子给撞个正着也就罢了,偏偏这一时半会儿还出不去,得全程和人家儿子围观完才能结束,这都叫啥事!   空气一下就凝结了。   宋芷昔与周鑫鑫相顾无言地对视了整整五息,五息后,一声惊雷自九霄之上传来。   轰隆隆——   顷刻间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这场雨下得可真大啊,整个世界都笼在一片朦胧的水雾中。   宋芷昔与周鑫鑫却像是完全脱离于这个世界,雨不曾落在他们身上,也不曾浸湿他们的衣衫。   又不知过了过久,远处被杂草遮蔽了大半的茅草屋里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像电视剧里演的妇人生产时所发出的声音。   宋芷昔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再也顾不得身边还有个周鑫鑫,立马朝茅草屋跑去。   她站在四处漏风的窗口张望,从屋内飘出的空气隐隐带着腥臊血气。   茅草屋内的光很暗,即便点了蜡烛,那光线依旧微弱得可怜,即便宋芷昔是元婴修士也无法看清每个细节。   从她所在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已经被那个男人背影挡去大半身形的产妇。   产妇再未发出任何声响,刚被诞下的孩子也不曾发出一声啼哭,幼小新生命的诞生并未带来欢喜,反倒将整体氛围都变得诡异。   宋芷昔能感受到那个男子在此时绷直了身子,半盏茶的工夫过去,那个男子终于有了反应,他倾身向前,似是抱起了那个孩子。   可下一刻,他却毫无征兆的放声大哭。   哭声与雷鸣交织成一片,连被雨水润湿的空气都透着悲戚。   他低头看了怀中孩子一眼,不断战栗的身体又突然僵住,甚至跌跌撞撞后退好几步。   一直站在窗外围观的宋芷昔有些搞不清状况,她想进屋去看看,周鑫鑫却比她先一步。   她便只能跟在周鑫鑫身后走。   随着他们的穿入,墙体就像有水滴入的平静水面一样泛起阵阵细微的涟漪。   进屋后的光线又有变化,比从窗外看时更暗。   宋芷昔尚未来得及走到男子面前去围观,那男子便怒吼一声将刚出世的婴孩高高举起。   他的用意再明显不过,是想将这孩子活活摔死!   宋芷昔脑子有些转不过来,露出惊愕的表情,更令人震惊的是下一幕。   男子才将婴孩举起,又有一道惊雷砸了下来,不偏不倚,恰好劈在了那男子身上。   男子目眦欲裂,仿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保持着双手高举的动作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那个孩子依旧不曾哭泣,睁大了眼睛落在床上,滚在她母亲难产时流出的血泊里。   这是一个漂亮到过分的孩子,一点都不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皱巴巴,她圆润似粉团子,眼睛大且圆像猫一样,本该是个让人看了心都能化的可爱存在,她却像只嗜血的小兽般舔舐着母体流出的血。   画面太惊悚,宋芷昔不敢继续往下看。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这回溯镜开启者的影响,场景很快就被切换。   雨过天晴,走来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那男子抱着睁大一双猫眼的婴孩笑道:“你这孩子倒是命硬,既是雨过天晴时捡到你,不如就唤你雨霁。”   之后的画面切转得很快。   小雨霁俨然一天煞孤星,养她之人皆不得好死,不到六岁就已接连克死三任养父养母。   生得再玉雪可爱也无人再敢将她接回家,村里的人都视她为怪物。   无人问津的幼童又该如何活下去?   饿到皮包骨的她因偷鸡被抓,抱着鸡生啃的画面吓得孩子们四处逃窜,待她连皮带肉啃完大半只鸡腿,下田种地的大人们敲锣打鼓赶来。   她双目突出,满脸鲜血,嘴角还沾着几片被她用牙扯碎的鸡毛。   一个饿极了的孩子做出这种事有错么?   宋芷昔不知道。   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群大人挥舞着锤头将那个孩子打得头破血流。   每一下都不留余力,嘴里骂着“怪物”骂着“妖孽”。   那个孩子终于抽搐着倒在了血泊里,浓稠的液体一层一层向外蔓延,渗入泥土中。   杀死一个毫无反手之力的孩子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可那孩子若是个怪物呢?   芦苇席一卷,小小的孩子就这么被丢进了乱葬岗,与那些被豺狗翻出土的尸骸作伴。   折路而返的大人们嘴角挂着轻松快活的笑。   今年风调雨顺,粮食收成很好,再养几只猪崽,养大了卖掉就能凑齐儿子娶媳妇的聘礼钱。   初升的太阳打在他们身上,田间尚未来得及收割的麦穗颗颗饱满,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阵阵醉人的麦香。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夕阳西下,将那辆从远处驶来的马车影子拉得老长。   尸骨累累的乱葬岗里有个东西在动。   车夫挥手赶走嗅着鲜血来觅食的豺狗,恭恭敬敬与端坐于车厢内的公子道:“是个女孩。”   公子幽幽长叹一口气:“世间女子皆不易,带她走吧。”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十年,当年那饿得皮包骨的孩子长成了绝色倾城的少女。   少女生了张淡漠到极致的脸,偏偏又长了双猫般勾人的大眼。   是宋芷昔所认识的那个周若岚。   一直看到这里,宋芷昔才恍然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在看戏,还有个周鑫鑫。   她下意识转头看了周鑫鑫一眼,他却毫无反应。   本还想找个人交流一番的宋芷昔顿时打消这个念头,默不作声的继续看。   彼时的周若岚还在用雨霁这个名字。   宋芷昔也终于看出了她与寻常人的不同之处。   她像是生来就有情感缺失症,公子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来教她通七情六欲,依旧无所获。   她日日翻阅戏折子,看尽人间悲欢离合,却始终学不会。   撇去不通七情六欲这点,她在修炼上的天赋可谓是天纵奇才。   她像是生来就该走上修仙这条路,不食丹药,不靠任何外力辅助,短短十年就已筑基。   那时的周家不过是无数个依附着九州第一大派云华门讨生活的小小世家之一。   过于优越的天赋注定她不可能被埋没于小小一个周家。   即便那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都人能挡其锋芒。   很快她便成为云华门亲传弟子,一柄穿云剑惊艳多少少年郎。   故事若一直这么发展下去世上便再无周若岚。   转折是在她结婴那日出现的。   她花了整整一百五十年的时间学会喜、乐、哀、惧、爱、恶、欲七情中的爱,又用仅仅一夜的时间明白何为哀。 第89章 〇⑧⑨:往事如云 往事啊它都是浮云……   那日正值上元节, 相思铃开遍云华门。   世间男子大抵都更偏爱柔弱的女子,自雨霁结丹以后,就再无敢在雨霁面前乱晃的男修。   她百无聊赖地在花丛间穿行, 不知怎得,又想起了公子。   那年离开周家时她并无任何不舍。   连她自己都知道, 她生来就该修炼就该握剑,可从离开周家的三天日开始,她便时不时想起公子, 想起与他相伴的那十年。   世上大抵再也寻不出比他更温柔的人。   他总这般好脾气,事事都迁就着她, 仿佛她本就该被人捧在掌心。   他原是矜持清贵之人,与她独处时却总有说不完的话,生生将锯嘴葫芦般的她变成了个不与人多说几句话就闷得慌的话痨。   他其实很爱笑, 身边若无旁人,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笑,低头抚琴时会笑, 起身舞剑时会笑,揉乱她头发时更是笑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彼时的她尚不懂情爱, 偶尔还会嫌他烦。   直至她孤身一人来了云华门,她才发现自己竟满脑子都是他。   吃饭时想的是他, 梳头时想得是他, 睡觉时想的是他……若不修炼, 四处皆是他。   雨霁不知自己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只知自己迫切地想要去见他。   若再见不到他,她会像沙滩上搁浅的鱼那般无法呼吸。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折腾个不停,终究还是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   围观这段的时候, 宋芷昔简直都要惊掉下巴,万万没想到叱咤风云的周若岚竟还有这般少女心的时候。   雨霁似是终于想通了一切,再也不得什么门规戒律,连夜跑回了周家。   那一夜的风格外温柔,就像公子贴在耳畔在与她轻声说话。   今年是个暖冬,院子里的花开得格外早,就连公子最爱的那株垂枝樱都已缀满绯红。   公子正坐在那株垂枝樱花树下看书,碎红落了他一身,一如记忆中那般温润。   她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公子说,身体永远比大脑快一步做出反应。   她乳燕投林般地扑进了公子怀里,握在掌心的古籍就这么飞了出去,她与他一同滚落在地,灰尘与花瓣高高扬起,擦过他们的脸颊,轻飘飘地落下去。   公子满脸错愕,她却像拱入母亲怀里的小奶猫般喃喃:“我好想你。”   在她面前他从来都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幽幽长叹一口气,只得揉着她的脑袋,无奈地笑:“傻孩子。”   三日不见,她有太多的话想要与他说。   她腻在他怀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从每日吃的饭菜到窗外新开的那朵花有几片花瓣,事无巨细,但凡是她能想到的,都要说给他听。   樱花又在无声飘落。   她喋喋不休地说,他便耐着性子听了整整一夜。   长夜漫漫,花落无期。   宋芷昔明明觉得无聊极了,却莫名舍不得切换画面。   夜风拂过,樱花又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宋芷昔下意识伸手去接,那些绯红的花瓣却闪着微弱的光穿透她掌心,纵然如此,她仍玩得不亦乐乎。   周鑫鑫侧目瞥她一眼,她却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笑靥如花,比那月下粉樱更美。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穿透云层洒落在樱花树上时,雨霁才匆匆赶回云华门。   自那日以后,她几乎夜夜跑回去找公子。   有时他在看书,有时他在修炼,偶尔也有皱着眉头处理家族琐事的时候。   即便什么都不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都莫名觉得心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要能看到他,她便越觉心中的欢喜多到能溢出来。   他是一剂能使人上瘾的毒,早已刻入骨髓,融入她血脉。   多年后,她再翻开那些戏折子,才终于明白何为相思绊人心。   原来她早就学会爱,却等了这么多年才发现。   神思恍惚间,雨霁竟采了一大捧相思铃。   她平日里明明对公子有说不完的话,终于下决心要与他告白,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或许什么都不必说。   只需将相思铃送给他,他就能明白。   雨霁如今已是元婴修士,再也没有那些规矩束缚着她。   她身随心动,一个瞬移就到了周家,看到的却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景象。   相思铃散落一地,浸泡在血泊里。   宋芷昔先是从她眼中看到震惊,再由震惊转为悲愤,不过短短一瞬,她双眼已变得通红,像是能滴出血一般。   就连看多了狗血的宋芷昔都未想到剧情居然会朝这种方向发展。   于是,宋芷昔又撇头瞄了周鑫鑫一眼,视线恰好与他对上。   很显然,连见多识广的周公子都被这桶惊天狗血给吓了一跳。   公子死了。   还是穿着女装,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死去的。   他腰肢纤细曲线婀娜,明明还是那张脸,却一眼就能让人认出,他是她,而非他。   怪不得“他”明明是周家嫡系独子却总拖着不成婚。   怪不得“他”总对世间女子报以最大的善意。   ……   那一瞬间,雨霁浑身血液都凉了。   “周若岚女扮男装妄图染指家主之位,当诛!”   是谁在她耳边说话?   她什么都看不到,她什么都听不见,脑子里嗡嗡嗡不停地响。   今日乃上元佳节,她明明是来告白的呀……   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不懂。   雨霁神色扭曲且疯狂,一如当年她被捡回周家的时候。   杀意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原来她一直都没变,蛰伏在心底的兽终于在这一刻醒来。   那一夜她几乎屠尽周家人,连公子最爱的那株垂枝樱都被血染成殷红。   宋芷昔从未见过这般可怕的画面,宛若人间炼狱。   浓烈的血腥味熏得她几乎要睁不开眼,她心念一动,画面飞快跳转,很快就到了百年以后。   周若岚终于以女儿之身登上周家家主之位。   若岚音似若男,本是公子的名字。   如今成了她的。   她本是无情无爱之人,好不容易被拖入凡尘,却成了个疯子。   她眼神空洞且淡漠,可她的一颦一笑,连同说话时的声音和语气都像极了那时的公子。   她将自己扭曲的灵魂藏匿在那副绝美的皮囊之下。   世上再无她爱之人,可她还是忘不了“他”。   她要让所有人记住周若岚这个名字,她要让周家成为修真界第一世家。   然后呢?   然后拖着这个世界给“他”一同陪葬。   宋芷昔已不知该用何种语言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她下意识撇头去看了眼周鑫鑫。   周鑫鑫嘴唇紧抿,始终没说话。   再往后的故事几乎人尽皆知,宋芷昔不想将时间花在这上面,她心念一动,剧情就自动往后跳,跳着跳着,终于出现了她最期待的一段。   是周若岚与沧渊的故事。   “你便是妖皇沧渊?”   女子抱着剑,猫一般的浅茶色眼瞳中写满不屑。   明明是副嚣张到让人想将她按在地上摩擦的德性,宋芷昔却无比清晰地从沧渊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惊艳之色。   这样的表情和神态搁谁脸上都会显刻薄,而她偏偏是个例外。   彼时的沧渊与一千年后的他相比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是红衣烈烈,一双狭长上挑的眼似醒非醒,慵懒至极。   他像个得到新鲜玩具的孩子般盯着周若岚看了许久许久,久到趴在他怀中装柔弱的贺兰雪都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一直缄默不语的贺兰雪忽然出声:“君上,我疼。”   短短四个字愣是被她说得千回百转。   寻常男人听了这话,怕是连命都能给她。   奈何沧渊是个极其不寻常的。   只见他往贺兰雪手中塞入一颗丹药,然后将她一把推开,径直走向仍在努力扮演恶毒女配的周若岚。   “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兴趣做我妖妃?”   呃……   这走向似乎有点不对劲啊。   满脸惊愕的周若岚怔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滚!”   一直围观的宋芷昔险些喷周鑫鑫一脸口水,还好她及时用手捂住了嘴,才没酿成悲剧。   贺兰雪则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显然是被这奇怪的剧情走向给打乱了阵脚。   她是沧渊亲手养大的,对沧渊的感情相当之复杂。   既有小辈被长辈的孺慕,又有女子对男子的崇拜与仰慕,可更多是还是征服欲。   没有一个男人能逃出她的温柔陷阱。   唯独沧渊。   他不同,他看她的眼神从来不带任何情.欲。   可所谓的亲情并非贺兰雪想要的。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更何况他还是整个九州界最强大最俊美的男人,那些所谓的爱慕者加一起都比不上他一根手指。   这样的男人偏生对她不动心。   这叫贺兰雪如何甘心?   身为吃瓜群众的宋芷昔倒不嫌事多,场面越混乱越合她心意,接下来却画风急转,结局出乎所有人意料。   周若岚猝不及防地挨了沧渊一顿揍,且恶狠狠地瞪着他:“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踩在脚下!”   本还打算放她走的沧渊突然来了兴致,顺手将她给抓去了大紫明宫。   这走向着实清奇,宋芷昔看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一旁的周鑫鑫也没好到哪里去,满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自个爹妈。   沧渊的这番骚操作使得贺兰雪愈发被边缘化,原本扮演着恶毒女配的周若岚莫名其妙成了《霸道妖皇爱上我》中的女主。   身为九州界唯一一条龙,沧渊着实无聊的紧,如今来了个周若岚,非但长得对他胃口,性子更是非同一般的有趣。   向来懒散的沧渊意外打起了精神,闲暇无事,天天来逗周若岚玩。   堂堂周家被迫成为端茶递水的婢子,周若岚简直恨得牙痒痒,奈何又打不过沧渊,只能暗搓搓弄些小动作来膈应沧渊。   或是在沧渊茶水里丢虫子,或是在他被褥中塞蛇。   明明二人加一起都快两千岁了,凑一起却像两个半大的孩子。   宋芷昔全程姨母笑围观这一段往事。   沧渊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也就那不开窍的周若岚未有察觉。   几乎就在沧渊下决心要将周若岚带回妖界的那一刻,贺兰雪便起了危机感,贺兰雪自是不敢对周若岚做什么,只能偷偷将她放走。   看到这里,宋芷昔简直想一巴掌拍飞贺兰雪这根搅屎棍。   照这趋势发展下去,周若岚与沧渊之间的关系必然会产生质的飞跃,被贺兰雪这么一折腾,二人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见第二面。   急于看下文的宋芷昔心念一动,画面就转到了周若岚与沧渊的第二次相见。   这一次是沧渊自己主动送上门去的。   他斜斜倚在一株枝干遒劲的垂枝樱上,视线穿过那些茂密的花枝便能将窗内的陈设看得一清二楚。   雕刻着牡丹缠枝纹的香炉轻烟袅袅,着一袭烟紫色衫裙的周若岚盘腿坐在矮几前,慢条斯理地翻阅着手中泛黄的书籍。   香炉中冉冉升起的烟雾一般在她身后铺展开,如梦似幻。   别说沧渊,就连宋芷昔都看痴了。   以沧渊的修为,怕是能有一万种不让周若岚发现自己的方式,可他偏偏就让周若岚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仿佛全世界都停止了运转。   周若岚眼中满是惊愕,沧渊却不甚在意地从树上跃下,朝她懒懒一笑:“呦~这不是周家家主么?”   这语气……这神态……   若不是全程都在围观,宋芷昔还真以为他是凑巧经过此处呢。   相比较沧渊的从容淡定,周若岚显然有些许慌张。   可她这样的女人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   很快她便稳住了心神,神色不善地看着沧渊:“你来我周家做什么?”   沧渊仿若未闻,目光落至她紧攥着的书籍上:“《刎颈鸳鸯会》你怎么看这种东西?”   周若岚闻言连忙将话本子藏于身后。   沧渊却已凑近:“这些烂俗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   宋芷昔并不知周若岚此时所想,可她的肢体语言显然是在表示抗拒。   她抗拒沧渊的靠近,眸中却一片平静:“原来你也觉得不好看。”   本还觉得周若岚也不过是一介普通女子的沧渊突然又来了兴致:“你既觉得不好看,又为何要天天看?”   周若岚抿了抿唇,不动声色拉开自己与沧渊之间的距离:“他想要我看。”   说这句话的时候周若岚那双空洞的眸子里终于染上几分温度,沧渊又岂能察觉不到。   他神色瞬变:“谁?”   周若岚将话本子攥得更紧:“关你屁事。”   沧渊突如其来地笑了,顿时打破这过于紧张的氛围。   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宋芷昔一下就发现了周若岚的小心机。   宋芷昔虽看不到周若岚此时的内心活动,但能大致猜测到,她定然是在看见沧渊的第一眼就决定改变战略,由贺兰雪去勾.引沧渊改为她自己亲自下场。   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是某类人的克星。   譬如说周若岚之于沧渊。   自那日以后,沧渊几乎天天都会出现在周若岚面前。   有时摘来带露的野花,有时带来价值连城的珍宝。   周若岚一视同仁,野花插.入放置在床头的玉瓶里,珍宝收入锦盒中,既不嫌弃野花磕碜,也不会因为珍宝的贵重而惶恐。   这样的周若岚于沧渊而言简直是天赐的稀世之珍。   是日。   沧渊又早早便来到那间小院。   院中垂枝樱开得正盛,熏香袅袅拂过周若岚脸颊,她手中握着一卷看了小半本的话本子,眉头皱得快要乱成一团麻。   沧渊径直走过去,一把捞起被周若岚铺在矮几上的笔记,似笑非笑道:“与其在话本子上学这些,不如让我来教你。”   周若岚兀自蒙圈,沧渊便已挑着她下颌印上一吻。   周若岚瞳孔猛地一缩,呆若木鸡的杵在原地,沧渊那把慵懒的嗓音的徒然在耳畔响起,带着几分濡湿的热气:“这便是话本子里写的辗转厮磨。”   周若岚紧握着的拳缓缓舒展开,她面露不屑,尾音却在轻颤:“就这?也不似话本子中写的那般欲仙.欲死呀。”   沧渊目光灼热得像是要吃人,下一刻却失笑着揉了揉周若岚的头:“本还以为你……原来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周若岚有着一瞬间的恍惚,下一刻神色突变:“不准碰我头发。”   沧渊非但不生气,反倒笑得愈发畅快,末了,还不忘问一句:“有没有兴趣做妖后?”   周若岚想也没想便道:“没有。”   沧渊又一次挑起她下颌:“沧渊又挑住她下巴:我好像比想象中更喜欢你。”   周若岚却一脚踹过去:“滚!”   沧渊笑得根本就停不下来,他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这样笑过。   宋芷昔看得啧啧称奇,她从未想过沧渊竟也有这一面,原来爱情真能让人降智,   接下来的发展愈发证实了宋芷昔的话。   周若岚开始利用沧渊做一切她想做的事。   她可不仅仅是在修炼上天赋异禀,玩弄起权术更是炉火纯青。   一个贺兰雪,一个沧渊,都是她手中最趁手的棋子,她不断利用这二人替自己排除异己,周家在九州界的地位扶摇直上九万里。   若问周若岚可曾对沧渊动过心,答案一定是否。   周家成为九州第一世家后,不再需要妖皇这一助力的周若岚做得第一件事便是过河拆桥。   一直被她耍得团团转的沧渊也终于意识到周若岚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女。   不主动不拒绝,只偶尔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看到这里宋芷昔都要怜爱沧渊了,可下一刻画风急转,周若岚被关进了小黑屋。   宋芷昔突然激动,看得那叫一个聚精会神。   一直保持沉默的周鑫鑫终于坐不住了,下巴一抬:“跳过去。”   宋芷昔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切换了场景。   这一跳可了不得,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周若岚一剑削平望来峰,躲在暗处的云华门长老纷纷掐诀祭出天罗地网。   周若岚又一剑刺穿他肩胛骨,将他狠狠钉在诛邪阵上。   原来沧渊是这么被封印的。   宋芷昔犹自感慨着,一直缄默不语的周鑫鑫终于又有了反应,他声音前所未有的冷,几乎在用命令式的口吻在说:“跳过这段。”   周鑫鑫向来脾气不错,自打和他混熟了,宋芷昔便再也没见他冷过脸。   宋芷昔虽一脸莫名,可理亏的是她,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乖乖按照他说的去做。   画面一转,又不知是多少年以后,周若岚突然出现在断崖崖底对沧渊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给我一个孩子。”   呃……   宋芷昔一脸懵逼,撇头去看周鑫鑫。   周鑫鑫眼中不带任何情绪,又道:“跳。”   画面再转,转到了周若岚高高隆起的肚皮上,宋芷昔“呀”地一声道:“别告诉我她这肚子里怀得是你!”   周鑫鑫神色不明,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再跳。”   “好吧……”宋芷昔只得用意念控制着场景再跳。   下一幕再一次让宋芷昔震惊。   周若岚正神色淡漠地掐着一个少年的喉咙。   那少年生得很好看,瞧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可不知怎得,宋芷昔总觉他看上去很眼熟。   待想起少年长得像谁的时候,宋芷昔心口突然猛地一跳,不用周鑫鑫开口,她就已自动切换了场景。   可她的心情仍未恢复。   画面一转,周遭景物再变。   刺啦——   是剑刺破衣物扎入血肉时发出的声音。   仍是周若岚与那少年,一剑贯胸后,周若岚面无表情地拔出剑细细擦拭着。   “都杀了两次,为何还是成不了?”   宋芷昔嗓子一干,她甚至都不敢侧目去偷看周鑫鑫,只能麻木地再度切换场景。   ……   宋芷昔从未这般绝望过,一连切换了八次场景,次次都是少年被杀时的画面。   她莫名难堪,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周鑫鑫。   周鑫鑫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很奇怪么?我生来就是给她杀的。”   宋芷昔默了半晌没接话。   原来周若岚那些杀子证道的传闻都是真的。   许是此刻的氛围太过沉重,总想说些什么来转移下话题,宋芷昔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曾说过你不叫周鑫鑫,你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周弃钰。”   周公子,名弃,后来他给自己加了个钰字。   钰者,宝也。   他要让他不可一世的母亲知道,她所弃者,乃世间珍宝。 第90章 〇⑨〇:故事结束 沧渊说得对,她必须……   “还怪好听的, 比奇奇怪怪的周鑫鑫好太多了。”   宋芷昔竭力使自己声音听上去显得轻松愉悦,末了,又一本正经地盯着周弃钰道:“别人要是经历这些估计早就变态了, 你只是贪灵石而已,其实还挺不容易的。”   周弃钰抬眸瞥宋芷昔一眼:“不会安慰人就闭嘴。”   宋芷昔故作惊讶:“我是在表扬你温柔可爱善良儒雅高贵仁慈呀~况且……你会需要我来同情我来安慰?”   也不知是不是宋芷昔这波彩虹屁真吹对了地方, 周弃钰脸色明显缓和不少,甚至还微微翘起了嘴角:“算你识相,上一个假惺惺来安慰我的人早死了。”   宋芷昔拍着胸脯佯装害怕:“我收回前面的话, 你这样离变态也不远了。”   周弃钰噙在嘴角的笑顿时消失无踪迹,他纤长的睫毛低低垂着, 遮住眼睛,看不出情绪。   宋芷昔不但怕女孩子哭,也怕男子露出这种这种受伤的表情, 她见之,忙道:“行了,行了, 一个男的这么小心眼子干什么,大不了你用回溯镜看我的过去就是。”   周弃钰这才重新抬起眼帘, 郑重其事地点头:“好主意。”   宋芷昔简直无语:“你还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雁过拔毛兽走留皮的九州第一铁公鸡又岂是浪得虚名?”   话是这么说,他眼中却已浮现出淡淡笑意, 就像一掠而过的流星, 快到无法捕捉, 却又真真切切的存在过。   宋芷昔也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无人再说话,氛围却是暖的。   周若岚接下来的操作依旧骚到令人瞠目结舌。   连杀九次以后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爱这个孩子。   既无爱,又谈何斩情灭爱?   那个名唤“弃”的孩子就这般被她无情抛弃。   她又找上了李九霄,彼时的李家如日中天, 李九霄算是少数几个能入她眼之人。   宋芷昔也是万万没想到陆婉仪头顶绿成了这样,魔族公主之前竟还有个周若岚,明明李家与陆家早已定下婚约,李九霄仍心甘情愿做起了周若岚的裙下之臣。   倒也不知该说周若岚太有魅力还是李九霄太多情。   为了周若岚,他甚至可以舍去周家家主之位,然而周若岚此人压根就没心,发现自己受孕后撩起裙子就走人,徒留李九霄一人黯然销魂。   被周若岚始乱终弃的李九霄怎一个惨字了得,偏偏还强求不来,瞧着李九霄将自己折腾成这副人不鬼鬼不鬼的模样,宋芷昔不由得出声感慨:“这就是渣女的力量啊~”   周弃钰神色疑惑:“渣女?”   “我也不知该如何与你解释,总之,像你妈这样肆意玩弄别人感情的就是渣女,不过,你们男人可真都是贱骨头,温柔体贴的往往都不会好好珍惜,就喜欢玩刺激,被渣了又开始哭唧唧。”   周弃钰竟没反驳:“人性本贱莫过于此,越是得不到越是念念不忘。”   宋芷昔连忙拍手叫好:“不愧是我大哥,懂得可真多。”   倒也不是完全在吹彩虹屁,宋芷昔是真觉他这人还挺有思想觉悟,她这番吐槽不论被哪个男人听到都得吵上一架。   比心眼小、比莫名其妙的代入感,女人可望尘莫及。   宋芷昔懒得看李九霄发疯,使劲切换画面,画面一切再切,很快周若岚的肚子就鼓了起来。   宋芷昔简直叹为观止。   周若岚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生孩子哪有这么容易,即便是不同于凡人的修士之躯,孕育一个孩子仍对母体有着不可逆转的伤害,正因如此,若不是不得已,高阶女修绝不会轻易让自己受孕。   凭周若岚的天赋,若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自己受孕,怕是早已成为九州第一人,将所有修士远远甩在身后。   宋芷昔也不知她哪儿这么大的执念非要修成无情道。   与周若岚的后天选择不同,宋芷昔倒是莫名其妙的就走上了这条路。   可她始终对要修成无情道就得抛情弃爱的说法表示怀疑,飞虫走兽尚有情,无情无爱之人与怪物又有何异?即便飞升成真仙又该如何来面对这望不到尽头的岁月?   她不懂,更不敢苟同周若岚所做一切。   那个孩子很快就出生了,这次也是个男孩。   看到这里,宋芷昔便已隐隐猜到那个孩子的结局,她仰头望着周弃钰,声音听不出情绪:“我都不知你还有个弟弟。”   宋芷昔的心思其实很好猜,周弃钰出声宽慰道:“放心,他还活着。”   宋芷昔都不知道,她与周家二公子其实有过一面之缘,若不曾遇上他,也就不会有玄青。   很久很久以后,当宋芷昔与玄青再次相遇时,方才明白,有些东西原来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而她穷其一生去对抗的,便是那所谓的宿命。   “那就好。”宋芷昔轻轻道。   既已知道这个孩子的结局,便没必要虐着自己看揪心的东西。   宋芷昔以意念控制着剧情一路往后切。   然后,她看到周若岚一掌劈晕了凌虚子……   “卧槽!!!”画风转得太快,猝不及防被吓到的宋芷昔一下跳得老高,不由得扯着嗓子嚷嚷:“她要对我师父做什么!!!”   周弃钰不曾接话,只给她送去一个“你自行体会”的凉凉眼神。   宋芷昔如醍醐灌顶,瞬间顿悟。   也就这时候,她才恍然想起,周若岚曾说过,她和凌虚子有个孩子。   不是吧!不是吧!   宋芷昔突然有些怀疑人生,凌虚子居然被周若岚给……   怪不得沧渊说她必须死。   即便是从宋芷昔这种路人角度去看,周若岚都有一万个必死的理由。   反社会人格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她不受任何拘束,更何况周若岚还是个铁了心要拖着全世界去给公子陪葬的疯子。   周若岚的黑化纵然有世道不公的锅,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肆无忌惮地拖无辜之人下水。   不论周弃钰、凌虚子还是她后来生的那两个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   她的不幸凭什么让无辜之人来买单?   宋芷昔现在只想投入沧渊的阵营,打倒这个反社会人格的疯子。   宋芷昔与凌虚子之间虽无多深的师徒情谊,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眼睁睁看着鲜嫩嫩的凌虚子被摧.残。   更何况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周弃钰,宋芷昔不假思索地用意念控制着场景疯狂往后跳转,终于跳到周若岚分娩时的画面。   那是一个黑云压城的阴天。   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在这一霎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声响起,暴雨顷刻来袭。   风声渐起。   宛如一头暴虐的兽,不断撕扯着周遭的树木。   与这景象截然相反的是屋内的场景。   那个刚出生的孩子正依偎在母亲怀里,皱巴巴的小脸挤成一团,尚未长牙的嘴咧得大大的,竟是在笑。   周若岚身子猛地一颤,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   她生来   宋芷昔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周弃钰出声提示道:“她笑起来的模样与公子有几分相像。”   这话宛如一道惊雷,“轰”地一声在宋芷昔脑子里炸开。   宋芷昔的脑洞已经开始朝狗血方向发展。   “我师父和公子……”   宋芷昔的心事全都写在了脸上,不必去猜,只消一眼,周弃钰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周弃钰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他们是叔侄。”   “……”   宋芷昔都不知该用何种语言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了,只能感慨一句,怪不得凌虚子会被周若岚盯上。   周若岚大抵是真爱极了这个孩子。   她眼中渐渐有了为人母的柔软与慈祥,不再像从前那样冷漠空洞。   小家伙从软软一团长成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四五岁的小姑娘最是天真烂漫,依偎在母亲怀里,嫩生生的手指着一团团白云:“娘亲,我们能不能住在云里呀?”   周若岚轻轻抚着小姑娘柔软的发,温柔得不可思议:“当然可以~”   小姑娘的眼睛登时弯成月牙儿的形状:“真的呀?我还想要一低头就能看到海!”   小姑娘越说越开心,手舞足蹈地说:“他们都说天一黑太阳公公就躲进了海里,我们可以一起坐在云上面钓鱼,然后把烤熟了的鱼送给太阳公公吃,让他晚上也能出来散步,那晚上就再也不黑啦~”   没有人会将一个五岁小姑娘的童言放在心上。   唯有周若岚。   她对那孩子已经宠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当日入夜,一阵穿透云霄的巨响贯彻九州大地,占地近两万亩的周家拔空而起,手持长剑的周若岚一剑斩在西端大陆上,顷刻间山崩海啸,西海之水登时崩涌而来,灌入周家原先所处之地。   待到天亮,整个冀州已换了一番景象。   小姑娘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流云钻入半敞的窗,慢悠悠从她眼前飘过。   她揉眼睛的手一顿,又是惊又是喜,赤着脚朝门外跑:“娘亲!娘亲!我们真住进了云里吗?”   流云擦着脸颊穿过,微凉蓬软的触感让小姑娘再一次弯起了眼睛。   周若岚正倚在一株垂枝樱花树下擦拭鱼竿,她笑着朝小姑娘招了招手:“说好的要一起坐在云上面钓鱼,没钓到鱼之前,可不许哭鼻子耍赖说不好玩。”   此时的她就是个最普通的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便满心欢喜。   宋芷昔无法想象,后来的她又是如何做到杀死这个孩子,修成无情道。   那孩子和周若岚一样资质绝佳,乃千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好苗子。   周若岚却在那孩子六岁生辰的前一日将她送给一对洛姓人家。   洛家本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夫妻二人成婚近五年皆无所出,二人又是一对少见的恩爱夫妻,丈夫既不愿休妻另娶,又不愿纳妾,如今有人送来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姑娘,自是欢喜。   小姑娘是雨霁初晴之时被送来,故而名唤洛雨霁。   看到这里,宋芷昔愈发不懂周若岚的脑回路。   莫非她不想修无情道了?就想让女儿替自己重活一次?   否则又岂会刻意选在女儿六岁生辰的前一日将她送走,还给她取名雨霁?   周若岚的真实想法无人知晓。   洛氏夫妇果真将雨霁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养大,周若岚则始终藏在暗处偷看。   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及笄,看着她嫁人,看着她从天真烂漫小姑娘变做端庄妇人。   所有人都说洛家小姐命好,自小便有遇难成祥的好运,都说她必是做了十世好人才换来今世的福报,只有全程围观的宋芷昔和周弃钰知道,哪有什么逢凶化吉的好命,不过是周若岚在她背后守了大半辈子罢了。   昔日的明艳少女成了母亲,成了白发苍苍儿孙满堂的祖母。   守了她近百年的周若岚终究还是选择离开。   再出现的时候,洛雨霁已是弥留之际,她看着凭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女人,柔声道:“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幼时的我和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一同住在云上,那个女人是你吗?你才是我母亲对不对?”   ……   那日洛家老宅起了一场大火。   火光冲天焚尽一切,下一刻却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周若岚一袭白衣从火光中走来,成为九州界第二个合体期修士。   周若岚的故事至此结束。   淡金色的光芒从眼前闪过,宋芷昔与周弃钰并排站在开得正好的垂枝樱花树下。   今日的风格外温柔,宋芷昔神色恍惚,下意识伸手去接那些随风飘零的花瓣,这次,花瓣稳稳落入她掌心,柔嫩微凉的触感顺着掌心传遍四肢百骸,她正欲低头去嗅,便觉垂着的右手徒然一空。   宋芷昔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回溯镜竟被周弃钰给抢了!   宋芷昔脸色瞬变。   那玩意儿可是沧渊的,加不加入他阵营另说,这镜子肯定还得还回去呀!   宋芷昔双手并用,正准备扑上去抢,回溯镜就已被周弃钰揣进了储物戒,末了,还不忘朝宋芷昔抬抬下巴,用眼神提醒她莫要惊醒樱花树上酣睡的周若岚。   宋芷昔这才住手。   她既不服气又不敢将动静弄得太大,急得干瞪眼。   周弃钰却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样,眼角眉梢皆带笑,就连那嘴角也止不住地一点一点向上扬。   宋芷昔暗骂一声周扒皮,只得憋着气和他并肩走出这片樱花林。   天很蓝,云很白,一路走来都无人说话,连风声都变得格外安静。   周弃钰仿佛能听到每一朵花绽放与飘落时所发出的声音,与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他侧目看宋芷昔一眼。   她两腮微鼓,像只气鼓鼓的河豚,这副模样着实称不上好看,却分外有趣,让人想伸手去戳一戳。   周弃钰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宋芷昔有所察觉,猛地一抬头,二人视线就这般不其然的撞在一起。   风声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喧嚣,绯红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他们一身。   首先移开目光的是周弃钰,他拂去一片落在肩上的花瓣,俯身看着宋芷昔:“她固然不可信,也别想着去与沧渊合作。”   那个“她”自然是指周若岚。   宋芷昔神色也已恢复如初,她调侃道:“周若岚也不行沧渊也不行,那我跟谁合作?难不成找你?”   走出樱花林的那一刹忽有长风袭来,宋芷昔听到周弃钰那不甚清晰的声音:“我觉得可行。”   短暂的沉默后,宋芷昔给周弃钰送去一个怀疑的眼神:“你们这一家人可真能折腾。”   “不过……话一说回来,想不到你才是传闻中的九州第一公子,失敬失敬。”   周弃钰神色不变,又拈去一片落在他颈间的花瓣:“话是这么说,也不见得你对我有多尊重。”   宋芷昔不以为然:“老熟人了,至于这么见外?”   周弃钰闻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有道理。” 第91章 〇⑨①:拜访李家 这两夫妻到底是要干……   宋芷昔果真没再去找沧渊, 回溯镜也没被周弃钰还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宋芷昔又开始忙碌起来。   紧排在冷长书之后的是李九霄,就凭李南泠与宋芷昔之间的纠葛,还真不敢保证他是否会来。   话是这么说, 礼数还得做全。   宋芷昔既是极乐城城主又是修仙之路上的晚辈,唯有亲自走一遭才能表达她的诚意。   可一想到这趟极可能会遇上李南泠, 宋芷昔便忍不住战栗。   李南泠三字已经成为一个形容词,是宋芷昔深入骨髓的恐惧,哪怕她已身居高位, 哪怕她现在的修为极可能超越了李南泠,一想到他, 仍止不住地害怕。   宋芷昔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情绪。   距离一甲子之约还剩不到五十年,提前见一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事实证明,权势的确可壮胆魄,换做从前, 她可是有多远躲多远,哪里还会想着要主动送上门。   既要见李家人, 自不能落了下风。   宋芷昔趿拉着木屐在衣帽间内挑挑选选,说来也是怪, 从前没权没势的时候她恨不得将世间所有华美衣饰都塞进自己衣柜, 如今有这条件了, 她的私人衣饰反倒少得可怜, 除了极乐城开业时特意定制的那套华服外,都是些仙里仙气的素色衣裙。   平日里穿穿这些还行,如今可是要去李家摆阔气,宋芷昔怎么看怎么觉着不满意, 最后还是以她高级打工仔的身份从公库里借来一套法衣。   那是一套极其华贵的绛紫色齐胸衫裙,宋芷昔的脸穿这身衣衫其实有些老气,于是,她又在齐胸衫裙外搭了件轻烟似的描银大袖衫,中和掉绛紫色齐胸衫裙过于端庄的气质之余又增添几分仙气。   正所谓人靠衣装,在那套华贵服饰的衬托下,也终于有了些许人间富贵花的影子。   此后,宋芷昔又唤婢子给她梳了个随云髻,她头上虽只坠了个步摇,可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会被那步摇上所嵌的九阶妖兽内丹所震慑。   九阶妖兽什么概念?   那可是相当于合体期修士的存在啊!   即便那枚妖丹并不完整,被打磨得只剩拇指大一颗,无法发挥出它全部的力量,可它依旧是仅在传闻中出现过的九阶妖兽的内丹,寻常人终其一生都不一定能见到的奇物竟被她打磨成珍珠的模样镶嵌在首饰上,这是何等的嚣张。   宋芷昔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她好久都没像现在这样静下心来观察自己,二十岁以后她的相貌便再无任何变化,可如今这个容貌摄人的女子莫名让她觉得陌生。   许是钞能力所赋予的上位者气场吧,宋芷昔扯了扯嘴角,连笑都带着那么几分不可捉摸的高深。   宋芷昔对自己这造型表示很满意,一回头就对上了巫启探究的目光。   他这几日都在外执行任务,今日清晨才匆匆赶回,一回来也不休息,反倒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盯着宋芷昔梳妆。   他是真不明白,这涂涂抹抹梳梳挽挽后怎么就能让阿昔像换了个人似的。   宋芷昔朝他招招手:“巫启,出发啦。”   他这才缓过神来,亦步亦趋跟在宋芷昔身后走。   宋芷昔本不欲带他一同去李家,奈何禁不住他软磨硬泡。   不过,有他在也好,出门都能少带俩打手,就他这鬼气森森通身煞气的模样都不用动手就能吓得人屁滚尿流。   极乐城地理位置优越,不论去何处都不远,冀州又刚好在青州隔壁,从极乐城出发往返仅需一日时间,既如此,也没必要再捣鼓个飞舟,宋芷昔是乘坐兽车去的李家。   身为周扒皮麾下最得力小弟,宋芷昔有样学样,拉车妖兽皆为狰,虽没大哥的犼那么牛逼,可狰长得霸气呀,形如赤豹五尾一角,整整齐齐站成一排甭提多拉风,宋芷昔若换上一身盔甲,都能直接去给人下战书。   目睹兽车飞空的青州百姓们纷纷啧啧称奇,这阵势……不愧是极乐城城主。   妄图爬床的年轻修士们愈发发奋练腰,又美又强的富婆谁能不爱?   约莫两个半时辰后宋芷昔才抵达李家主宅所在的永安城。   虽与李南泠认识这么多年,可她从前一直都被关在李家别苑,说来也是讽刺,这还是宋芷昔头一次来李家主宅。   比起巍峨壮阔的周家主宅,李家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只一眼便叫宋芷昔失了兴趣。   宋芷昔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等着婢子给她掀开门帘。   来之前宋芷昔便已差人发了拜帖,故而一早就有人站在宅邸门口候着。   宋芷昔千想万想,打死都没想到李家主母陆婉仪竟会亲自守在门口迎接自己。   陆婉仪也不曾改变,一如多年前拿灵石让宋芷昔离开时那般姿态雍容那般高不可攀。   可宋芷昔仍从她脸上看到了一丝破绽。   她在笑,是极生疏极客套的那种笑,隐隐还带着几分不耐烦。   宋芷昔也回以一笑,同时给巫启传音道:“来~瞧瞧什么叫做强颜欢笑。”   陆婉仪修为可比宋芷昔高了不止一点两点,元婴期的宋芷昔这般与巫启传音,不亚于贴在她耳畔说话。   宋芷昔又怎么不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陆婉仪脸色骤变,可她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更何况,她知道宋芷昔背后是有何人在撑腰,打宋芷昔脸就是打那人的脸。   既如此,她也只能生生将这口气咽回肚子里。   吁出一口浊气后,陆婉仪又不动声色打量宋芷昔一番。   却莫名其妙的越看越觉满意。   这小狐狸倒是出落得愈发妍艳,怪不得她那好儿子至今都念念不忘。   那日回家以后,陆婉仪自是发动一切势力来调查宋芷昔,结果十分出乎她意料,这小狐狸竟是难得的有勇有谋之辈,每一步都是险棋,却又总能绝处逢生,别说周若岚会看上这小狐狸,就连她都十分心动。   比起万年老三的冷家,她更想与周家攀上关系,周家没有女儿,她那好儿子恰好又心系此女,若这小狐狸能爬得更高,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婚嫁之事。   至于她与那小狐狸的私人恩怨……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   周若岚与李九霄当年那点破事她怎可能不知道,可她如今不是照样与周若岚走得近?   联姻本就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她与李九霄之间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被系在一条绳上的蚱蜢,不过是俱荣俱损的捆绑关系,连合作伙伴都算不上,只要不闹出魔族公主那样的事,她都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比起风流多情的李九霄她也不逞多让。   若真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放心上,陆婉仪也就不是陆婉仪。   宋芷昔还等着陆婉仪甩脸色,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笑得比方才更真挚。   宋芷昔莫名有些方,总觉得她笑里带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她却格外的“慈祥”,一会儿说李九霄正在回李家的路上,一会儿又说:“南泠都很久没归家了,若是知道你来了指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   陆婉仪越是和善,宋芷昔越觉如坐针毡,尴尬到头皮发麻脚趾扣地扣出了个三室一厅。   论演技宋芷昔也不算太差,尴尬归尴尬,戏还是得做全,她边做侧耳倾听状边随口应付着:“那未免也太可惜。”   倒不是假话,怕归怕,她多少还是有些期待见到李南泠,当然,更期待的还是以势压他。   可惜。   啧,实在是太可惜。   陆婉仪一边领着宋芷昔往宅内走,一边试探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南泠那孩子仍挂念着你。”   宋芷昔笑而不语。   您那儿子又岂止是挂念我,都直接上手骚.扰了不知道吧?   陆婉仪将宋芷昔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当然不能把自己儿子往舔狗的方向去想,便越想越弄不懂宋芷昔到底怎么回事,她儿子究竟哪里不好?   放眼九州,又有几人资质家世样貌在他之上,这小狐狸精莫不是个瞎的?   宋芷昔已经放弃挣扎。   她明明是来打脸是来耀武扬威的,这陆婉仪到底怎么回事?全程都在暗搓搓夸她儿子。   从他五岁练气入体开始说,一直说到他是如何打破记录成为九州史上最年轻的金丹修士,喋喋不休,宛如一个老妈子。   宋芷昔已经彻底麻木,任陆婉仪说什么,她都微笑点头,敷衍得不能再敷衍。   可她越是敷衍,陆婉仪说得便越来劲,一副恨不得要把李南泠打包送给她的架势。   拯救宋芷昔耳朵的是“姗姗来迟”的李九霄。   李九霄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白脸,身穿白衣头戴金冠,瞧着竟比陆婉仪还显年轻。   可宋芷昔已经完全无法直视他了,一看到他这张脸就满脑子的“阿岚不要走……”,回溯镜里的他发疯发得实在是太洗脑。   宋芷昔两眼呆滞与他对视,结果,他老人家头一句话便是:“我儿眼光不错,果真是个绝色美人。”   ???   宋芷昔突然就精神了,这两夫妻到底是要干嘛?   不行!此地不宜久留!   一刻都不能多待!   宋芷昔惊得冒了一身冷汗,丢下邀请函拔腿就跑。 第92章 〇⑨②:所谓美人 不要变成第二个贺兰……   宋芷昔拖着巫启风风火火来到此行第二站——昆仑。   她此行的目标人物是昆仑前掌门谢诀。   分神后期修为, 乃合体期以下第一人,同时也是贺兰雪的最后一任丈夫。   这是宋芷昔所知的全部信息。   昆仑位于极北之地,常年冰雪覆盖, 宋芷昔又祭出了她那件红艳艳的貂,行走间宛如一只燃烧的火鸡。   雪色与天连成一片, 苍茫大地中一点红可不仅仅是醒目这么简单。   谢准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那团火似的红。   不待身边人做出反应,他便已双手挡嘴围成喇叭状喊了起来:“阿昔~阿昔~看这里!看这里!”   这么一嗓子嚎过去,宋芷昔立马有所察觉, 不禁循声望去。   只见皑皑白雪间站了个裹着兽皮的男修,那斑驳的毛色, 那浮夸的造型,不是谢准又是谁。   自建城以后,宋芷昔几乎都没与谢准再碰过面, 偶尔用传讯玉符与他聊几句,他也是在马不停蹄的执行冷霜霜交给的任务。   谁都没想到,他们会在此处相遇。   宋芷昔的反应还算淡定, 谢准是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挂在宋芷昔身上,于是, 分别站在这二人身后的“瓜友”们不约而同露出了玄之又玄的微妙表情。   即便是看惯了宋芷昔朝三暮四左拥右抱,巫启仍愤愤捏紧了拳。   谢准身后那位仁兄看宋芷昔的眼神则与李九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一副恨不得拿放大镜去盯着宋芷昔看的架势。   宋芷昔又岂会察觉不到他那炙热似火的目光。   谢准显然还很亢奋, 又拽着宋芷昔手臂微微侧身与那立在十米开外的男子道:“爹, 她就是我经常与你提起的阿昔。”   宋芷昔一愣:“爹?”   那个被谢准称作爹的男子长得也很年轻, 瞧着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模样,可别说,谢准还真长得像是和他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谢准轮廓柔和, 是典型的美少年系长相,他则更成熟刚毅。   宋芷昔是真的很方,她还以为谢准是冷霜霜一手养大的孤儿来着。   而那位被谢准喊做爹的男子也是越看越觉眼熟,待想起那人是谁时,宋芷昔简直想甩自己一耳刮子。   可不就是她此行的目标人物昆仑前掌门谢诀么!   不得不说,气质对人影响是真的大,明明这么相似两张脸,不仔细对照还真难在第一眼看出二人的不同之处。   一说起这个,宋芷昔又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   为什么她的小伙伴不但各有各的金手指还都各有各的家世和背景,就她最苦逼是为哪般?   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就一个阮软与她境遇相似。   宋芷昔尚在怀疑人生中,谢诀便已发话:“你是极乐城城主宋芷昔?”   声音倒是与他相貌一样端方雅正。   宋芷昔这才收回心神,恭恭敬敬与谢诀行了个礼:“晚辈宋芷昔见过谢前辈。”   谢诀微微颔首,瞥了眼儿子谢准,又看了眼宋芷昔,不急不缓道了句:“好。”   却莫名其妙的说完就跑,徒留宋芷昔一脸懵逼。   不得不说,分神期大能跑得就是快,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甚至连灵气波动都趋近于无,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宋芷昔简直叹为观止:“有狼在身后追吗?你爹怎么跑这么快?”旋即又想起自己手中请帖还未送出去,索性一把塞给谢准。   亲儿子开口,当爹的定然不会拒绝,更何况,她也想不出谢诀有何拒绝的理由。   把请帖交给谢准后,宋芷昔又不禁叹:“你怎么就有爹呢……”   “我还以为你是冷霜霜养大的孤儿呢,那你娘……岂不是……”宋芷昔神色徒然一变,越说越觉后怕,不会真这么狗血吧……   谢准的回复给了宋芷昔致命一击:“贺兰雪。”   “……”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就像是猝不及防间被一道惊雷给劈了个外焦内嫩。   宋芷昔简直想吐血,如此一来,她岂不是成了谢准的杀母仇人?   宋芷昔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面对谢准了,纠结半晌才道:“怪不得当初在恶鬼修罗镜里提起贺兰雪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说来也是怪她不曾将谢准放心上,便也从未往深处去想,为何好脾气的谢准偏偏是在听她说贺兰雪坏话后变了。   她当初若能耐着性子多问一句怕也不会是这种结局。   谢准笑得越纯真,宋芷昔便越觉糟心,沉默片刻,她终于提起胆,小心翼翼问了句:“贺兰雪死了你是否很难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恰好刮来一阵冷风,霎时间大雪纷飞,连同这苍蓝色的天都变成一片纯白。   宋芷昔好久都没这么紧张过,她双手交叠,聚精会神盯着谢准的脸,不想错过他流露在外的一丝情绪。   鹅毛般的大雪落了谢准满头,甚至还有几片雪花落在了他长长的睫毛上,随着他眼皮的上下眨动,那雪触及肌肤,很快就化成了水,顺着眼角边沿缓缓滑落,似在无声垂泪。   谢准的笑凝滞在唇畔,可很快他又重新弯起了眼角,他仰头望着漫天纷飞的大雪,声音很轻很浅:“或许,于她而言,死才是最好的结局。”   宋芷昔所不知的是,谢准当年走出恶鬼修罗镜后其实也去找过贺兰雪,只不过时机不对。   谢准看到一个白衣剑修浑身是血地匍匐在贺兰雪足下,他气若游丝地道:“未能杀掉沧渊,终究是我太无能……”   谢准认识这个剑修,本是世家子,却一见贺兰雪误终身,舍去家族荣耀入昆仑只为伴在美人身侧。   想不到他竟会一路追来妖族大紫明宫。   贺兰雪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施舍,只当他是路边一条死狗。   谢准突然想到,这些年来她也是这般无视自己,任自己如何哭如何闹,她都不曾多看一眼,仿佛他的存在于她而言是个耻辱。   从前他总能找出一堆理由和借口,不断安慰自己,她不过是身不由己。   如今才恍然惊醒,哪里是身不由己,分明是没心。   也对,一个连亲生骨肉都不顾的人哪儿会有心?   谢准突然顿悟,就此打消再去找她的念头,顺手带走了那个奄奄一息的白衣剑修。   一年后,他听闻贺兰雪死了。   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心口仍一抽一抽的痛。   他的母亲乃名动天下第一美人,那双潋滟含情目是兵不刃血的杀器,也曾搅得九州天翻地覆。   如今却悄无声息地被埋葬在泥土里。   世人皆忘了她。   那些曾为她拼搏厮杀的男人或是死于千年前的那一战,或是另寻新欢,连同他爹谢诀听闻她的死讯都不曾多问一句,唯独那个被她视做路边死狗的白衣剑修在青石地板上磕得头破血流,只为祈求掌门去妖族替她讨回个公道。   在这美人如云的修仙界,美貌从来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太过罕见,就成了最平常的玩意儿。   被时代所抛弃的第一美人早已失去众人追逐的价值,没有人会傻到要去找妖皇晦气。   于是,谢准又在想,他的父亲可曾爱过她。   当谢准提起这个的时候,谢诀只是笑笑。   或许,对他来说,贺兰雪还没一把趁手的法器来得重要。   谢准只觉悲凉。   他飘去远方的思绪逐渐拉回,视线落至宋芷昔身上:“不要变成第二个贺兰雪。”   对上宋芷昔的目光后,他又突兀地笑了笑:“更不要成为第二个周若岚。”   直觉告诉他,比起贺兰雪,她更可能成为第二个周若岚。   宋芷昔摇摇头,目光无比坚定:“我不要成为第二个谁,我就是我,独一无二,无人可替代的我。”   说完这番话,她终是忍不住与谢准坦白:“贺兰雪是我杀的。”   风雪骤停。   死一般的静。   谢准忽而一笑:“我能猜到。”   宋芷昔怔怔与他对视:“你……不恨我?”   谢准缓缓摇头:“没什么好恨的,你并不知情,而她又总想至你于死地。”   这或许是贺兰雪此生最大的悲哀,世间仅有的两个真心爱她之人,偏偏被她视如敝履,于是一个身陨,一个彻底死心。   宋芷昔没说话,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谢准,以还有要事在身为理由拖着云里雾里的巫启一同离开了昆仑。   来时白霜铺地,去时大雪纷纷,宋芷昔那颗心久久未能平复。   此番出门,行程被塞得满满当当,七日后宋芷昔才送完手中所有邀请函。   送邀请函这种事着实称不上累,就是一直端着着实有些费人。   宋芷昔颓着一张脸回到自己的小院,尚未靠近就听到一阵刺耳的争吵声。   宋芷昔万万没想到,男人吵架的音调也能这么高。   “你整日削尖了脑袋往城主院里钻,谁不知道你这小白脸打的是什么主意!装什么清高,还不就是个想爬床的贱婢!”   声音有点耳熟,可宋芷昔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索性支棱起耳朵尖尖接着听。   “这什么眼神?秦扶川!你瞧不起谁呢?” 第93章 〇⑨③:没有标题 既知是龙潭虎穴,又……   “秦扶川?”   宋芷昔对这名字有些印象, 可时隔太久,最近又忙得晕头转向,她一时间无法将这个名字与人对上。   宋芷昔尤自在脑海中搜索此人是谁, 院内便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那声嚎叫仿佛能穿透云层,直击人心灵深处, 宋芷昔没由来得的一颤,连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一个穿黄杉的男子被白衣男子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瞧着那黄杉男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伤,宋芷昔心想, 打得可真狠呐。   时间在宋芷昔破门而入的这一刹静止。   院中扭打成一团的两个男人纷纷抬头望向宋芷昔。   宋芷昔没由来的头皮发麻,顿觉压力山大。   率先开口的是挨了揍的黄杉男子, 他这时候倒来了力气,一把掀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白衣男子,捂着脸嘤嘤嘤:“城主, 您可要替我做主。”   宋芷昔一个头两个大,她实在不想参与这种事,可她还记得这个黄杉男子的脸, 不就是那个放烟花的么?   不管怎么说,这个烟花男都算是给她立下了大功,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欺负罢?   于是,宋芷昔沉着脸对施暴的白衣男子道:“你为何要打秦扶川?”   此话一出, 连立在宋芷昔身后的巫启都变了脸色, 更别提这两个当事人。   黄杉男子满脸怨怼地指着白衣男子道:“他才是秦扶川。”   宋芷昔那叫一个尴尬, 她甚至都要忘了秦扶川是何人, 直到人秦扶川抬眸冷冷扫她一眼,她才恍然想起,秦扶川此人好像是冷冰冰强行塞来的面首来着。   秦扶川倒还好,从头到晚板着一张冰块脸。   黄杉男子那叫一个委屈, 他放着许家小公子不做,屈尊给极乐城放烟花,放得腿都软了,她却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   唯独巫启在暗自窃喜。   宋芷昔只觉头秃,她双手负背,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心虚:“口误,口误,总之……在我极乐城内私斗二人都有错。”   黄杉男子愈发委屈:“我可没打他。”   宋芷昔瞥他一眼,沉声道:“明知打不过还要故意挑衅是为蠢。”   宋芷昔这一眼可谓是犀利至极,触及她目光的那一霎,黄杉男子只觉遍体生寒,本欲张嘴辩驳的他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垂着脑袋,乖乖听候发落。   语罢,宋芷昔目光又落至秦扶川身上,冷冷道:“你枉顾城规殴打同伴可有将我这个城主放眼里?”   秦扶川从始至终都未抬起眼帘。   宋芷昔又飞快扫黄杉男子一眼:“你们二人各写五千字检讨书,我要在明日戌时前看到。”   说完这番话后,她的目光才重新定在秦扶川身上:“念你是冷大小姐送来的人,便不对你额外惩罚,可我这院子太小,终究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即日起,你去与……”   宋芷昔死活想不起那黄杉男子叫什么名字,黄杉男子见宋芷昔表情纠结地盯着自己看了半晌,很是识趣地道了声:“许衍。”   就是那目光多少有些幽怨,以至于宋芷昔都不敢再直视他。   “嗯……去跟许衍学如何用控火术来放烟花,从今以后许衍就是你半个师父,再敢妄为,莫怪我不留情面。”   宋芷昔又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鼓掌,此计甚妙啊~终于把这烫手山芋给甩了出去。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宋芷昔又揉了揉眉心:“你们都退下,我还有事要忙。”   可不是在唬人,宋芷昔现在是真的很忙。   极乐城的规划远不止于此。   趁着现在有空,她得一鼓作气将所有邀请函都送出去。   前些几日也就堪堪送完冀州地界的邀请函,接下来还够忙活呢。   宋芷昔一路疾走,连口热茶都顾不上喝,直奔书房开始翻看余下的名单。   当她发现司羽也赫然在邀请之列时,下意识眯了眯眼。   太久没见这个人,宋芷昔都快忘了他其实也是个大能,还是个“出窍期”大能。   实际上司羽此人藏得可不是一般的深。   当年云华门灭门时他所展现出的修为是合体期。   只不过彼时的宋芷昔太弱,只能隐隐猜测到他修为定在元婴期以上,都没想过他竟是合体期大能。   倒也不能怪宋芷昔没见过世面,毕竟九州界统共就出现过五个合体期大能。   其中周若岚与已故的凌虚子乃分神后期修为,李家家主李九霄与当代剑圣冷长书乃分神中期修为,最后,还有个千年前修为就已达合体后期,如今已跌至合体中期的沧渊。   司羽算是为数不多让宋芷昔真正讨厌的人。   宋芷昔一点都不想去邀请他,更不想让他出现在阮软面前。   可当看到手下小弟整理好的详细地址时,宋芷昔又不禁喃喃:“奇怪,他不是妖族的么?当初替沧渊解封的明明是他来着,他怎么又跑去魔域了,还成了魔族长老?”   简直莫名其妙。   宋芷昔念着念着,突然神色一滞。   司羽在魔域,顾影照又是那什么魔族少主……   宋芷昔越想越觉不对劲,顾影照那疯批阴鹜的眼神挥之不去地在她脑子里环绕。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宋芷昔合上簿子,蓦地站了起来,回头与巫启道:“去找卢紫芸,让她给我挑十来个瞧着唬人的护卫,修为越高越好。”   巫启不解道:“你这是准备去与谁拼命?”   宋芷昔活动了下手臂,尾音懒懒,听上去颇有几分漫不经心:“拼命倒不至于,可这是龙潭虎穴,稍不注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巫启愈发不懂了:“既知是龙潭虎穴,又为何要去?”   “不去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是他们想钓的那条鱼?”   宋芷昔又朝他挥了挥手:“别磨蹭啦,赶紧去吧,我还得跟周老大说一声呢,免得真栽在了那里,都没人来救。”   巫启步伐一顿,转身望向宋芷昔,声音里辨不出情绪:“你越来越信任他了。”   那个“他”自是指周弃钰。   宋芷昔颔首,朗声道:“和他打交道不累,况且,他心眼不坏,勉强算是个好人。”   更为关键的是,他与她经历过同样的事,难得有共鸣。   巫启不再接话,碧绿眼眸里幽光浮动。   他欲言又止地盯着宋芷昔看了好一会儿,化作一阵阴风消失在原地。 第94章 〇⑨④:阮软司羽 你若想见她,自有千……   待一切准备就绪, 宋芷昔一行千余人浩浩荡荡朝魔域所在的方向飞去。   别问为何弄了这么大阵势,问就是宋芷昔表示她自己也很懵。   不得不说,周弃钰这个大哥是越来越称职了, 宋芷昔不过是随口和他提了声要去魔域,他便大大方方借出了自己的飞舟, 顺带还在飞舟上塞了千来个修为不俗的小弟。   宋芷昔虽也觉此举过于浮夸,然,她要面对的可是不知道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的司羽和顾影照啊, 当然是越有震慑力越好咯。   身为极乐城城主,宋芷昔当然也有属于自己的飞舟, 论气派,终归是比不上周公子的。   呈现在她眼前的这艘飞舟长约千米,宽约三百米, 共有九十九层楼高,用庞然大物来形容都不足以概括。   看到它的第一眼,宋芷昔便觉神魂俱颤。   在它的衬托下, 一切都变得那么渺小,连同那片广袤无垠的天都像是突然有了边际。   宋芷昔两眼发直地御剑朝上飞, 落至第九十九层高楼之上。   飞舟在她落地的那一刹升空。   “轰——”   那是燃烧不知多少灵石所发出的启动声。   宋芷昔垂头立于窗前,看着越缩越小的极乐城, 一股异样感赫然涌上心间。   她不知杜甫当年因何故写下“会当凌绝顶, 一览众山小”的千古绝句, 可如今, 正有一股俯视一切的豪气在她胸腔内激荡。   她忍不住双手撑窗,向外探出半个身。   窗外并无防风阵护着,疾风肆虐,刀一般刮过她脸颊。   很痛, 却又莫名觉得快意。   宋芷昔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立于她身侧的巫启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她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眸中既无悲也无喜,却有聛睨一切的野心和豪情。   巫启突然又想起初遇时的那个雨夜。   即便令他一见倾心的是那个脆弱似风中残荷的弱女子,他仍觉此刻的宋芷昔身上如有万丈光芒闪烁,不可逼视。   这是他头一回觉得自己当日所选没错。   她本就该翱翔于九天之上,而不是被困于情爱。   太阳终于自遥远的东方天际升起,它所散发出的暖金色光于顷刻间撕裂厚厚云层,尽数洒落在宋芷昔身上。   她逆光而立,每一缕头发丝都被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光,道不尽的绚烂瑰丽。   巫启默默垂下眼帘,看着地面交叠的两道黑影。   光与影本就相生相伴。   他于这一刻下定决心,愿化做影,誓死追随那束光,不离不弃。   两日后,飞舟抵达魔域澧都入城口。   魔族长老司羽前来相迎。   和从前一样,他穿着万年不变的青衣,貌若好女。   他选择性忽视掉宋芷昔身后黑压压一大片打手,笑吟吟望着宋芷昔,道:“许久不见,城主风姿依旧。”   令人意外的是顾影照居然没来。   宋芷昔不动声色收回四处搜索的目光,也笑笑:“司羽长老也风采过人呐。”   有些人天生气场不和,譬如宋芷昔和司羽。   短暂交锋过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司羽,他又笑着道:“可惜少主仍在闭关,未能迎接城主甚是遗憾。”语罢,朝宋芷昔做了个“请”的手势:“此处人多口杂,城主不如来鄙人府上一叙。”   听闻顾影照在闭关,宋芷昔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   至于去司羽府上一聚,也不是不行。   宋芷昔到现在才明白,周弃钰为何要给她弄出这么大动静,就这架势,都不用自己做宣传,极乐城城主来魔域邀请司羽长老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九州大地。   既省了一笔宣传费,被推至风尖浪口上的司羽即便有他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半炷香工夫后宋芷昔已经与司羽面对面坐着喝茶。   二人相顾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   长时间的沉默后,司羽突然开口:“她怎么样?”   毋庸置疑,这个“她”自然是指阮软。   宋芷昔低头浅啄一口热茶,不咸不淡道:“挺好的。”   其实这都是废话。   阮软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气,但凡司羽有心,他就能打听到一切有关她的消息。   宋芷昔不信他就没去打听过,否则又岂会跟她问阮软的消息,毕竟,他之前可是生生逼着宋芷昔发心魔誓不再与阮软见面呢。   司羽又忽而自嘲一笑:“城主让我明白了何为机关算尽一场空。”   宋芷昔抬眸瞥他一眼,十分不客气地道:“你自作自受关我什么事。”   司羽点头:“也是。”   宋芷昔最看不得这种装模作样的所谓深情,反正顾影照还在闭关,她与司羽之间也没什么好聊的,懒得再与他叽叽歪歪的宋芷昔“啪”地一声甩下请柬:“咱们废话少说,你该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我现在将请柬交予你,去不去终归是你的事。”   司羽又不是头一天认识宋芷昔,他指腹轻轻摩挲请柬,细细感受着这封纸平滑的触感,缓声道:“城主的面子当然得给,也不知城主能否给我一个面子?”   本已起身朝外走的宋芷昔倏地回头看司羽一眼。   司羽手指夹着请柬,目光定定:“我想再见她一面。”   宋芷昔冷笑连连:“我又不是红娘,你若想见她,自有千万种方法,何须我来。”   她说完就走,一刻都不曾停留。   爱去不去,你又不是沧渊冷长书那等级别的巨佬,极乐城多你一个也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老娘凭什么要受你威胁?   宋芷昔这一趟可谓是来得隆重去的匆忙。   事实证明宋芷昔的选择是对的。   即便没答应司羽任何条件,一个月后,他仍如约而至。   极乐城内人声鼎沸。   一袭青衣的司羽轻门熟路走进云梦斋。   如今的云梦斋可不是水珍街那家小店,与阮软一番商讨后,宋芷昔差人在此处挖了个百亩大的池塘,再种满荷花。   每隔五米都会以芦苇毛竹搭建出一个凉亭,凉亭有大有小,有人容纳二十人同时用膳的,亦有只能容纳两三人的小雅间,相邻的凉亭之间再挂以素色纱幔以隔绝邻桌的视线。   池塘里有穿着粗布麻衣扮演渔家儿郎的男子,划着船穿梭在碧绿荷叶间,唱着动听的渔家歌谣。还有光着膀子潜入水底,时不时钻出水面,或是捧来一截莲藕,或是捉来一尾鱼当街叫卖的少年。   司羽是个异类,竟成了唯一一个坐在芦苇亭内用膳的男子。   云梦斋的厨房又是另一大特色,它也被搭建在一个芦苇亭内,完全暴露在游客面前。   司羽所坐的这张桌恰是最佳“观赏”位置。   水面凉风习习,时不时掀起悬挂在亭外的素色纱幔,送来阵阵荷香。   司羽仰头饮下一杯烈酒,突然对侯在一旁的小厮道:“去将你们主厨叫来。”   极乐城里只有两种男人,一种是为女修服务的从业人员,一种是前来讲道的大能。   玄青显然是后者,小厮一刻都不敢耽误,当即弃舟,踩着水飞去找阮软。   司羽仍在饮酒,一杯接一杯。   阮软赶来时,芦苇亭内酒气熏天。   宋芷昔并未收到司羽要来的消息,故而也没通知阮软。   掀开纱幔瞧见司羽的那一瞬间,阮软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她本生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生气时的模样也无多大杀伤力,落入某些人眼里,只觉可爱得紧。   阮软正欲丢开纱幔,调头离开,尚未走出两步,她纤细的手腕便被人扣住。   扣住她手腕的那只大手传来骇人的体温,司羽含糊不清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能再次听到你的消息,我真的很开心……”   阮软下意识挣扎,试图远离他,他却步步逼近,下一刻,声音是自头顶传来的:“其实我瞒着你偷偷来过很多次。”   他面色潮红,伸手指着某个开满荻花的地方:“次次都是躲在那片芦苇后面,偷偷看着你。”   阮软挣扎无果,索性转身,仰头看着司羽:“你到底想说什么?”   阮软体型娇小,而司羽又身量颇高,只有屈膝俯身时他的目光才能与阮软齐平。   他双手搭在阮软单薄的肩上,眼神迷离:“我还是忘不了你。”   阮软感觉自己肩上越来越重,他几乎将一半的体重都压在了阮软身上。   “你知道的。我完全可以不顾你情愿,直接将你带走。”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身上隐隐迸发出一丝压迫感。   可他又岂会是这般讲道理之人?   若真有办法将她带走,又何必将自己灌醉?   阮软弯唇冷笑:“你试试?”   司羽神色一滞,长长吁出一口气,瞧着倒是比先前清醒不少,连同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强硬:“这次我不能再惯着你,眼前的繁荣不过是假象,九州界已无未来。”   阮软皱眉看着司羽:“你又想做什么?”   司羽无奈一笑:“你为什么总觉得是我做了什么?我在你心中就这么十恶不赦?”   “我不能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九州界已不安全,至多五十年,便将迎来一场浩劫。” 第95章 〇⑨⑤:此章无题 那他来的九州界的目……   宋芷昔正在书房整理名单。   经过这几个月的努力, 九州大陆元婴期以上的大能皆已被她送完请柬,接下就是元婴期的,宋芷昔自己本身也是元婴中期修士, 本没必要让她这个城主亲自跑一趟,她想了想, 还是决定亲自去。   当宋芷昔整理完最后一个名单时,书房外忽传来一阵叩门声。   宋芷昔手中动作一顿,朝门口望去。   只听门外传来一个软糯的声音:“阿昔, 是我。”   宋芷昔自然识得阮软的声音,她侧目瞥立在书房一侧的小厮一眼, 小厮便会意,眼疾手快跑去拉开门。   阮软满腹心事地站在门外:“我有话要对你说。”   宋芷昔又瞥那拉门的小厮一眼,小厮不愧是卢紫芸一手调.教出来的人, 只需一个眼神,他便知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将阮软邀进书房,待阮软踏进书房以后, 方才弓着身子走出去,再反手将门关上。   宋芷昔这才放下握在手中的狼毫, 低声询问阮软:“怎么啦?”   论心智,阮软要比宋芷昔成熟得多, 也正因足够成熟和理智, 故而在宋芷昔看来阮软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 又何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阮软眼睫低垂, 尽数遮盖住眼中情绪:“司羽来找我了。”   短短六个字就让宋芷昔神色一变。   宋芷昔忍不住吐槽:“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跑来了!”   “等等!”语罢,宋芷昔“嗖”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你说他来找你了?他该不会对你做什么了吧!不然你怎么这副表情?”   阮软摇了摇头:“他什么都没做,可是……他说,至多五十年, 九州界便将迎来一场浩劫。”   宋芷昔一时间有些懵,下意识张嘴问:“你怎么看这件事?”比起阮软,她对司羽的了解可谓是少之又少,以至于听到这话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骗人的吧。   阮软一下就猜透了宋芷昔的心思,她不答,反道:“我想和你说说我和他之间的故事。”   宋芷昔不曾想到,阮软和司羽之间的故事才是一桶惊天狗血。   阮软父亲曾是凡人界的宫廷御厨,她还有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妹妹,阮软十二岁那年,攒够了养老钱的父亲告老还乡。   他们一家四口本该隐居田野,却在回乡路上遇到一只发狂的蛊雕。   八岁的妹妹挡在她身前,扛下那致命一击。   她在一片混乱中滚下马车,反倒成了幸存的那个。   是途径此处的司羽救下摔断一条腿的她,彼时的司羽还披着张平之的皮,已是云华门弟子。   某种程度来说,阮软算是司羽亲手养大的。   朝夕相伴,又有救命之恩,阮软岂会对那个心中满满都是自己的男子无好感?   云华门灭门后,她也曾想过要与张师兄结为双修伴侣,直到她看到了他的原形——蛊雕。   即便烧成了灰,她都忘不了那只蛊雕。   她没有傻到觉得自己区区一筑基能杀死司羽,替已故的家人报仇。   逝者已矣,时隔几十年再来复仇又有何意思?   可她仍无法接受与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凶手在一起,更何况,他还是导致云华门灭门的真凶。   宋芷昔犹自沉浸在这桶狗血中无法自拔,阮软话锋一转,又道:“我还有一个猜测,司羽他非九州界之人。”   宋芷昔一愣,阮软又道:“我查阅过很多书籍,九州界从无化形蛊雕。”   确切来说,是九州界这个低级地界的灵力还不足以支撑妖兽化形。   妖族,妖兽,二者仅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壤之别。   宋芷昔不由得神色一紧:“那他来的九州界的目的是……”   宋芷昔与阮软的目光不其然撞上,皆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余下的话没必要再说出口。   结合司羽与阮软说的那句话“至多五十年,九州界必将迎来一场浩劫”,他的目的再明显不过。   此后,无人再开口说话。   宋芷昔目送走阮软,即刻拿出传讯玉符给周弃钰发消息。   然而,出乎宋芷昔预料的是,听闻此事以后,周弃钰丝毫不意外,只淡淡回了句:“我知道。”   宋芷昔都能根据这个语气脑补出他现在的表情和神态。   必然是垂着眼帘,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老僧入定模式。   而传讯玉简那头的周弃钰仿佛也已猜到宋芷昔一脸懵怔的模样,他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放柔了声音与宋芷昔解释。   原来,周若岚冷长书等高阶修士早已察觉到有异界修士入侵九州界,也正因此,人、妖两族才会签订和平协议。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到危险真正降临的那一刻,人、妖两族是不可能拧成一团绳,和平只体现在表面,周若岚与沧渊二人仍在想尽一切办法来弄死对方。   宋芷昔并不关心他们二人的恩怨,说白了就是相爱相杀呗,反倒是那场所谓的浩劫让宋芷昔莫名感到不安:“我们有胜算吗?”   传讯玉符那头的周弃钰缓缓摇头:“还未知。”   宋芷昔默了几瞬,又问:“那司羽怎么处置?”   “并无确凿证据证明魔族与外界勾结,贸然行事只会打破原有的平静和秩序。”   听到这个答复的宋芷昔满脸失望:“莫非只能干等?”   周弃钰想了想,又道:“差不多是这样。”   有了周弃钰这句话,宋芷昔愈发不安。   极乐城已经正常运转起来,宋芷昔一番权衡,还是决定缓一缓极乐城这边的建设,接下来的日子她一刻都不敢松懈,开始勤奋修炼,可如今的她即便是用上品灵石来修炼都跟石沉大海似的。   越是如此,宋芷昔便越觉焦虑,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周家给的,倘若真发生了什么事,她这点修为还真不够看。   时光荏苒而不留,春去春来花开花又谢,转眼四十度春秋。   整整四十年过去,宋芷昔仍停留在元婴中期,这一年倒是传来了顾影照结婴的消息。   魔族少主顾影照之名一下传遍九州界,大有取代李南泠成为九州第一公子之势。   一提起李南泠,宋芷昔可真觉奇哉怪哉,也不知他究竟去哪儿了,这么多年来竟一直杳无音信。   顾影照如今是大势,极乐城内的高级会员们前前后后不知提起他多少次,既想知道他是如何做到四十年内结婴,更想一睹这个旷世奇才的真容。   既已隐隐猜测到司羽做这一切的动机,宋芷昔便更不想见顾影照,谁知道他有没有参和。   可那些客户着实太执着,宋芷昔都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搪塞,终究只能选择向灵石低头,差人给顾影照送去一封邀请函。   至于他来不来,老天爷说了才算,反正她是不可能再去一次魔域。   顾影照几乎是在收到邀请函的当天抵达极乐城。   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一袭白衣站在玉兰树下,银白月光如水般洒落在他身上,宋芷昔脑子里没由来冒出霁月清风四字。   四十多年不见,他又变了,恍若变回了初见时的那个顾师兄,就是不知这副皮囊内的芯子是否也跟着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前来讲道的大能一般都会在极乐城住上三天,身为极乐城城主的宋芷昔自然地全程作陪。   面对顾影照时宋芷昔始终不敢大意,全程与他拉开一定的距离。   也不知是他察觉到了宋芷昔的刻意避嫌,还是说所幸他那顿疯发完就没事了,与宋芷昔的交谈疏远且有礼。   宋芷昔终于松了一口气。   甚至还在心中暗自唾弃自己,她还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毕竟,人总会长大。   他若能放下执念,她亦能既往不咎,与他做最普通的陌生人。   许是放下了心结,宋芷昔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连同眼角都开始浮现笑容。   作为一个称职的城主,宋芷昔当然得尽地主之谊,带着顾影照在极乐城内吃喝玩乐。   戌时一过,便是每日固定的烟花燃放时间。   千万朵绚丽的烟火同时升空,点亮正片夜空,本就人声鼎沸的极乐城变得愈发热闹。   顾影照垂眸望着她侧脸,恍惚回到从前。   他嘴唇微微张合,像是低声喃喃,又像是在无声与人告白。   可不论他此刻说或没说,此刻一切的声响都将湮灭在这片爆破声中。   当一切归于沉寂时,宋芷昔耳畔传来他无比清晰的声音:“阿昔,能否再给我个机会?”   宋芷昔当即愣在原地,坚定且缓慢地摇着头:“抱歉,我此生无缘情爱。”   “你……值得找到更好的。”   顾影照忽而一笑,笑得肩膀都在轻轻抖动,声音中却蕴藏道不尽的悲凉:“不是你,再好又有何用?”   宋芷昔沉默半晌,复又抬眸与他对视:“关于这件事,我其实想了很久,却始终想不明白你喜欢我哪一点?我们之间既无任何亲密举动,也不曾发生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明明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师兄妹关系,在我看来,你就是突然喜欢上了我,再莫名其妙的告了个白,所以,我真不知道你为何会有这么重的执念,莫非是因为李南泠?”   “与他无关。”顾影照逐步拉近自己与宋芷昔的距离:“喜欢一个人又需要什么道理?就像你最爱的花是当年种在贝壳小筑外的无尽夏,就像你最爱吃的食物是鸡翅,你能说出什么道理?”   宋芷昔哑口无言。   不远处刚放完一场烟花的秦扶川察觉到宋芷昔这边气氛不对劲,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身后便传来一把聒噪的嗓音:“喂!不待着好好放烟花,想造反嘛你!” 第96章 〇⑨⑥:彻底疯了 一场早有预谋的意外……   秦扶川理都没理那人, 径直朝宋芷昔走去。   于是,便出现了这样惊悚的一幕,向来高冷桀骜的秦扶川突然来到宋芷昔面前, 一言不合扯松衣领,含羞带怯地问:“城主今日可否宠幸小人?”   宋芷昔简直惊得能在嘴里塞下一刻鸵鸟蛋, 哪怕秦扶川此刻正抽风似的朝她使眼色,她也仍缓了老半天才拉回思绪,然后, 一把勾住秦扶川下巴,插腰淫.笑:“好呀~”   宋芷昔演技实在是浮夸, 秦扶川又忍不住抽了抽眼角,可这场戏终究还得做完,他又捂着脸“嘤嘤嘤”在宋芷昔肩上锤了好几下。   这人也不知是不是啃钢筋长大的, 一拳下去就锤得宋芷昔变了脸色,偏偏他还不知疲倦地锤了好几十回合,宋芷昔简直要吐血, 索性一把将他卷入怀里,从而阻止他的“打铁”行为。   本还闹哄哄的街顿时鸦雀无声。   宋芷昔自然也能感受到周遭的变化。   名节这玩意儿自她成为极乐城城主后就不知被丢去哪儿了, 也不怕多添这一桩事。   她轻轻搂着秦扶川,欲言又止地望向顾影照:“你看……我这儿不是还有点私事么, 就不奉陪啦, 少主自便。”   不待顾影照回话, 便夹着秦扶川大摇大摆地走了。   远处围观的许衍赫然发现小丑竟是他自己, 他刚吵吵嚷嚷的说什么来着?   “不待着好好放烟花,想造反嘛你?”   嗯……他是真想造反了,不干了!不干了!辛辛苦苦奋斗四十几年竟给那小子做了嫁衣!   始终保持缄默的顾影照则面无表情的看着宋芷昔逐渐远去的背影。   他眼中的悲怆正在一点一点散去,逐渐扭曲成阴鹜, 有滔天欲.火在其间燃烧肆虐,仿佛又回到那一夜。   若真能轻易放下,他又岂会在短短四十年内结婴?   那些执念,那些不甘,统统化作养分滋养出如今这个学会隐藏真我的他。   可即便是学会隐藏又如何?   她仍对你不屑一顾。   被宋芷昔死死扣在怀里的秦扶川回头冷冷瞥顾影照一眼。   两道目光就这般不其然撞上,目光对上的那一霎,顾影照有着瞬间的惊愕,旋即眼尾微扬,无声挑衅:“她会属于我。”   结婴后的顾影照身上再无一丝属于从前那个顾师兄的影子。   如今的他已成真正的魔。   宋芷昔尚不知,噩梦即将降临。   一切本都按照计划在进行。   一场早有预谋的意外发生在次日黄昏。   顾影照仍穿着那袭白衣立在湍流不息的瀑布前。   今日讲道已结束,按照以往的惯例,该由宋芷昔上台收尾。   变故发生在顾影照逼近的那一刹。   宋芷昔手腕忽然被他扣住,一阵天旋地转,顾影照的脸徒然被放大无数倍,宋芷昔下意识想后退,可她的腰被一双大手掐得死死的,她退无可退,他便趁机攻城略地。   唇是软的,呼吸是热的,血是滚烫的。   宋芷昔蓦地瞪大眼,仿佛有根弦在她脑子里“叮”地一声断裂。   她使出浑身力气去挣扎,禁锢住她的那双手却越收越紧,仿佛要将她捏碎。   不知从何时开始,口腔内已鲜血弥漫,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恨意,又或是深入骨髓却所求不得的扭曲爱意。   这一刻万籁俱寂,连同那奔腾的水流声都被无限弱化,充斥在宋芷昔耳畔的唯有他兽一般粗重的呼气声。   宋芷昔大脑嗡嗡作响,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堂堂元婴修士竟死于一个强吻,怕是会成为整个九州界的笑话。   当宋芷昔肺里仅剩最后一丝空气时,顾影照终于松手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山谷,宋芷昔大口大口呼着新鲜空气,眼中堆满恨意。   炼过体的宋芷昔力气岂会小,这一巴掌几乎要将顾影照头打掉。   他歪着脑袋,好半天才把头掰正,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   他目光灼灼盯着宋芷昔的脸,似是要将她拆吞入腹。   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所有情分都抵不过这一吻。   宋芷昔冷着脸拔出剑。   她的剑太快,快到肉眼几乎都无法捕捉,寒芒闪过,顾影照左肩就已中一剑。   宋芷昔已动杀心。   这一剑是奔着顾影照心口去的,若不是他躲避及时,剑已穿心。   他右手握在剑刃上,顿时鲜血淋漓。   他仿佛感受不到痛一般,仍在步步紧逼:“你恨也罢,这一次我绝不放手。”   他眼中翻涌着的情绪太过骇人,只需一眼,那种被抽空走肺中氧气的窒息感又卷土重来。   疯了。   他已经彻底疯了。   宋芷昔踉跄着后退一小步,这一刻她竟生出了不该有的惧意。   待她稳住心神,重新握稳剑,下定决心要将此事做个了断时,顾影照的身体却化做一团黑气散尽。   有长风穿过山谷,带来沁骨寒意。   宋芷昔抹去嘴角血迹,复又温言细语:“诸位见笑了,今晚在极乐城内用膳我做东。”   吃瓜吃到目瞪口呆的众人这才缓过神来,今日来听讲的皆是元婴期以下的晚辈,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总之,极乐城城主宋芷昔的风流事迹又添一笔。   也不知是不是这件事对宋芷昔刺激太大,以至于都让她出现了后遗症还怎得,都入夜了,她脑子里仍在嗡嗡作响。   今日之事闹得不小,连周弃钰都闻声而来,他撑在桌上盯着宋芷昔看了许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看来你也是渣女。”   宋芷昔:???   都不知道他记性哪儿这么好,四十年前随口科普过的一个词汇竟能让他记到至今。   “能不能别乱用词?”宋芷昔愤愤不平:“我渣他什么了?他告白一次我明确拒绝一次,是他自己脑子有坑,疯狗一样非咬着我不放!”   周弃钰缓缓收回目光,是似而非的道了句:“知道了。”   宋芷昔还是很生气,加上脑袋里仍在嗡嗡嗡响个不停,严重影响情绪,她便愈发暴躁了:“你知道个锤子!”   常年不说人话的周弃钰竟在这时候说了句动听的人话:“知道你不是渣女了,就是格外招人喜欢罢了。”   谁不爱听彩虹屁?   宋芷昔都快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嘴角一翘,嘚瑟道:“没办法,谁让我美貌与智慧并存,气质与高压兼备。”   周弃钰嫌弃得睨她一眼:“人要脸,树要皮,电线……”   “停!停!停!”宋芷昔立马制止:“这是我的台词,你连电线杆子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许乱用!”   周弃钰又瞥生龙活虎的宋芷昔一眼:“看来你没事,既如此,我先走了,你自便。”   宋芷昔眨巴眨巴眼:“原来你是特意来安慰我的?”   周弃钰没说话,等同于是默认此事。   宋芷昔双手捧腮星星眼:“周弃钰!我想告诉你!你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大!”   周弃钰起身朝门外走,挡住快要溢出眼角的笑意:“知道就好。”末了,还不忘补一句:“别忘了你欠我多少灵石。”   宋芷昔顿时泄气,朝周弃钰消失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周扒皮。”   门外突然飘进一个声音:“忘了告诉你,我如今已是出窍期修为,能听见方圆十里内的所有声音,要骂就在心里骂,毕竟,你也不知道究竟会在哪里遇见我。”   宋芷昔简直哭笑不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人。   明明是个好人,却总要装出一副奸商嘴脸。   有了周弃钰的突然打岔,宋芷昔倒是舒服不少,虽然脑袋仍昏昏沉沉的,至少紧绷着的神经已舒张开。   今日这种情况实在是不宜再练功,宋芷昔简单梳洗一番便上了床。   也不知是不是白天受了刺激,宋芷昔夜里竟做了个噩梦。   黑暗中,她隐约听到一声长叹。   很快,她又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的手在她脸上游走,虔诚,克制,又小心翼翼,从眉骨到下颌,昼夜不停歇地描绘着她的轮廓。   宋芷昔醒来已是翌日晌午。   她目光呆滞捧着自己脸,心有戚戚然:“我该不会是想男人了吧……”   当宋芷昔与冷霜霜说出自己这一猜想时,却惨遭她无情嘲讽。   “放心吧,你实在是高估自己了,黄河水倒流,你都不可能会想男人。”   宋芷昔深觉有道理,突然又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对,你怎么知道黄河?”   “你天天跟我念叨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宋芷昔点头:“看来,我是被这梦给弄傻了。”   然而,第二天夜里她又梦到那个人,那双手仍在她脸上勾画,这一次是五官。   从眉毛到鼻梁,最后再落在她柔软的嘴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谁!”   宋芷昔赫然惊醒,她猛地从床上弹起。   窗外一树琼花对月开,夜风穿过窗格轻轻拂过她脸颊,散落在地的纱幔时而扬起时而落下,并无任何异常之处。   宋芷昔再无睡意,索性起身去院子里练剑。   她新得的这柄剑名唤月影,挥舞间如有月华流淌,美不胜收。   冷霜霜如今已是她半个师父,时不时教她几招,她虽无谢准那样的天赋,却也进步飞快,再遇顾影照,必能锤爆他狗头。   宋芷昔练完一套剑突然又有了睡意,恰好天还未亮,她索性又躺回去睡回笼觉。   几乎在宋芷昔闭上眼的一瞬间,那人又来了。   这次,她终于看到了脸。 第97章 〇⑨⑦:再说一遍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   是顾影照。   宋芷昔简直想张嘴骂娘, 却发现自己压根发不出任何声音,更为可怕的是,她连自己身体都无法控制。   这一次, 顾影照什么都没做,他就这么牵着宋芷昔的手, 在一片开满相思铃的山谷不停地走。   宋芷昔不受控制地跟着他走了整整一夜,整个人都有些懵。   实在闹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这般接二两三的梦到顾影照,宋芷昔对睡觉都有了心理阴影。   虽说元婴修士可不眠不休地撑上整整一个月, 可正常情况下谁不想好好休息睡上一觉。   撑到第五日时,宋芷昔终于熬不住了, 她几乎沾床就睡。   闭上眼的那一瞬间,顾影照又在梦中出现。   这回,宋芷昔比上次看得更清晰。   梦里的他眼睛是黑色的, 穿着白衣,冷冷清清,一如当年那个不染纤尘的顾师兄。   他依旧什么都没做, 牵着宋芷昔不停地在那片山谷中游荡。   第四夜……第十夜……几乎夜夜如此。   这般不知疲倦的走了整整一个月后,宋芷昔终于崩溃了。   其间宋芷昔也尝试过很多方式来阻止顾影照入梦, 可他简直入孔不入,教人防不胜防。   他的目的宋芷昔大致也能猜测到, 无非就是想逼着宋芷昔去主动联系他。   可宋芷昔又不傻, 这么做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更为要命的还是宋芷昔即便有揍翻他的能力, 却不能在这关头动他。   直到这时候,宋芷昔才明白顾影照为何会用这种方式来骚扰自己,入梦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和把柄,即便是他先挑事, 宋芷昔也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若贸然行事,吃亏的只会是她。   迫于无奈,宋芷昔只得联系严修,让他去问顾影照究竟什么意思。   堂堂极乐城城主当然不会大张旗鼓告诉外人自己夜夜被人入梦占便宜之事,她只让严修给顾影照传一句话:你究竟有何目的?   反正他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倒是难为严修,他闻之一脸莫名地问宋芷昔:“顾师兄又做什么了吗?”   如今不论顾影照还是宋芷昔,皆为九州界的名人,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有无数路人吃瓜,顾影照强吻宋芷昔之事早就穿得沸沸扬扬,连同他们当年在云华门那点恩怨都被人揪了出来拿着放大镜研究。   严修当然知道顾影照那日做了什么。   直至今日,他才恍然发觉,顾师兄与宋师妹之间竟已走到了这一步。   他不再抱着从前那样天真的想法,觉得只要宋芷昔一句话,顾影照就能变回来。   甚至开始反思,顾师兄有今日,究竟是谁之过?   这种事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宋芷昔只道:“一点私事罢了,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他会明白的。”   宋芷昔既不愿多说,自有她的道理,严修也不是多事之人,遂作罢。   宋芷昔是当日清晨联系的严修,还未入夜,便有只青鸟叼来一枝相思铃落在窗台上,用一双黑豆子般的小眼睛直勾勾盯着宋芷昔。   那只小青鸟倒是机警得很,宋芷昔目光扫来的那一霎,它便扇着翅膀飞走了。   洁白的相思铃静静躺在窗台上,宋芷昔拧着眉走近,指尖汇聚出一点灵气落在它形如铃铛的花上,顾影照的声音便缓缓流淌出:“正如你梦中所看到的意思。”   这一刻,宋芷昔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将相思铃一把丢在地上,踩得稀烂。   还真以为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她一个月前找城中筑器师定制的采梦铃恰好出炉,只待夜深,顾影照自己送上门来。   许是有大事要发生的缘故,这个夜格外的静。   静到屋外花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微风拂过树梢,雪白的琼花花瓣簌簌落了一地。   每一片都像是踩着鼓点落在了宋芷昔心间。   颇有种山雨欲来的意味。   宋芷昔今夜却是格外的浮躁,怎么都沉不下心去入睡。   也不知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多久,更声渐远,屋外依稀传来了窸窸窣窣的雨声,待到雨声越来越密集之时,宋芷昔才终于有了丁点睡意。   她的大脑和思绪逐渐放空,映着隐约几枝竹影的窗外忽然掠来一道黑影。   快如鬼魅。   屋外明明立了四个元婴后期的护卫,却无一人发现那道黑影正在朝宋芷昔逼近。   一股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压迫感迫使即将跌入黑甜乡的宋芷昔睁开眼。   这一眼恰好与司羽的目光对个正着,宋芷昔浑身猛地一颤,正欲张嘴呼救,下一刻便被一股浩瀚无际的威压所笼罩住。   在这道威压的笼罩下,她像是被人点了穴般无法动弹。   宋芷昔双目圆瞪,死死盯着来意不明的司羽。   他身上的气息实在是令人心生恐惧,寒意顺着尾椎骨一路往上窜,直冲宋芷昔脑门。   司羽似笑非笑地望着满脸惧意的宋芷昔,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他既能露出这种表情,也正说明,他并没起杀心。   虽不知他此番究竟要做什么,宋芷昔仍没由来得松了一口气。   不是杀她的就行。   先前的宋芷昔完全被恐惧所支配,如今静下心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阮软竟被他打横抱在怀里!   也不知司羽究竟对阮软做了什么,此时的她双目紧闭,像个无知无觉的人偶般静静躺在司羽臂弯里。   留给宋芷昔用以思考的时间并不多,下一刻她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待缓过神来,人已经被司羽扛麻袋似的扛在了肩上。   这区别待遇可真够明显的……   宋芷昔骂骂咧咧在心中吐槽一番,很快她便失去了知觉。   合体后期大圆满的速度完全超出宋芷昔的认知。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司羽便带着两个大活人跨越三州两地来到魔域。   宋芷昔醒来已是次日黄昏。   她依旧躺在触感熟悉的床上,以至于让她以为昨晚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场梦。   当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看到顾影照那张脸时,第一反应便是:“今晚这个梦的内容格外清新脱俗啊。”   宋芷昔嘀咕一声,调整好姿势,被子一蒙,准备接着睡。   她眯了会儿,掀开被,顾影照那张碍眼的大脸仍杵在她眼前。   于是,她又蒙头闭着眼,再一次掀被,顾影照还在眼前。   宋芷昔简直要怀疑人生,同时也接受了这个比噩梦还可怕的事实,她捂着脑袋低吼着:“你到底要做什么!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看着歇斯底里的宋芷昔,顾影照嘴角一翘,笑得格外温柔。   温柔到让宋芷昔头皮发麻,没由来的冒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目光灼灼锁定宋芷昔:“听说你喜欢温柔的人。”   宋芷昔白眼一翻:“不,我喜欢死人,一动不动躺着的那种。”   顾影照目光柔得能沁出水来:“乖,别闹了。”   宋芷昔好不容易消掉的鸡皮疙瘩又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大哥,算我求求你了,别再故弄玄虚了好不好,直接说你要做什么行不行?”   顾影照充耳不闻,像是魔怔了一般说着宋芷昔听不懂的鸟语:“傻丫头,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嘶~   这酸爽。   宋芷昔浑身猛地一颤,送给他一个“你怕是真疯了”的眼神。   顾影照非但选择性耳聋,还选择性失明,他倾身靠近,又亲昵地刮了刮宋芷昔的鼻子:“今天是你正式成为我师妹的日子呀。”   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宋芷昔,思绪却已飘远;“我还记得,那日你穿了件灰扑扑的衫裙,额发像是被狗啃了般参差不齐,眼睛却格外的亮。”   别说顾影照,连宋芷昔自己都有印象。   在成为凌虚子弟子前,她都不敢穿漂亮衣衫梳好看的发髻,整个人乱糟糟的,像个疯婆子一样。   许是受了顾影照这番话的影响,宋芷昔的思绪也飘向了从前。   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下这套床品瞧着很眼熟,连同这间房的格局布置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察觉到宋芷昔神色变化的顾影照笑得愈发温柔:“喜欢吗?这里都是按照从前布置的,每一盆花的摆放位置,每一片琉璃瓦的颜色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宋芷昔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垂着眼睫,显得有些无措:“我……只希望一切都能够重新来过。”   宋芷昔“噗嗤”一声笑了,笑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世上居然会有这等神人,他以为是在玩游戏还怎么?失败了就存档重来?   宋芷昔越想越觉好笑,眼中尽是嘲讽:“顾影照,你能不能放过我?”   也不知是宋芷昔的眼神太过伤人,还是这句话太过刺耳,顾影照神色一敛:“放过你?”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般,瞬间红了眼。   宋芷昔能感受到赫然涌出顾影照身体的暴虐之气,他却突然敞开衣衿,转身背对宋芷昔。   一声卧槽之后,宋芷昔看到了他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   “可还记得念柔师妹受刑时的样子?她是何种模样,我消失的那一年里就是什么样。”   他合上衣领,缓缓转过身:“这里,你又该拿什么来还?”   宋芷昔愕然失色,她当年隐约知道顾影照遭受鞭刑之事,却不曾想过,云华门竟会对顾影照下这样的重手。   顾影照俯身一点一点逼近:“你什么都不知道,又谈何让我放过你?”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竟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放过你。”   刚看到这些鞭痕时,宋芷昔还有些许内疚,听完顾影照这番话以后,宋芷昔只觉好笑。   “对,我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又知道什么?我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鬼地方,莫名其妙被逼着修炼,好不容易接受这个世界,满心欢喜的以为我终于也能找到一群相知相伴的朋友,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对!你也很无辜,不过一场告白就被我刺激得走火入魔,你是什么都没做,可为了你这个天纵奇才,除阮软外的所有好友都对我倒戈。在你面前,我什么都不是,被我视为依仗的师父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他的解决之道就是让我嫁给你,被我视做朋友的严修说后悔认知我,曾被我视为闺蜜的吴念柔更是能毫不犹豫的一刀捅.进我心口,我就像块破布一样被她推入断崖。”   宋芷昔说着说着又笑了:“我所遭受的一切不幸皆因你,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接受你?”   “同样的话,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第98章 〇⑨⑧:爱与囚鸟 爱不了,恨也是极好……   又是死一般的寂。   宋芷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影照。   顾影照眼睫微垂, 夕阳透过窗从侧面打来,在他脸颊上投下大片阴影,明明是暖橘色的光, 落在他脸上却有种说不出的阴郁感。   短暂的沉默后,顾影照冷声道:“不可能。”   这一刻宋芷昔简直要被气笑:“我是真不懂你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执念……”   话才说一半, 宋芷昔便发现顾影照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   他浑身魔气缭绕,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   宋芷昔下意识后退几步,整个人都快贴在墙上, 顾影照突然表情狰狞地捂着头,深紫色魔纹像藤蔓般顺着脊椎骨向上爬, 蜿蜒着绕过颈间,侵蚀他大半张脸。   此时的顾影照宛如一个刚从阿鼻地狱爬出来的魔物,他目光扫来的那一霎, 宋芷昔没由来的一阵颤栗。   她都已做好和顾影照殊死搏斗的准备,尚未来得及撩袖子,顾影照便已夺门而逃。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快到宋芷昔脑子都无法跟上这个节奏。   她本想追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起身的那一刻,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竟无一丝灵力。   失去灵力的修士与凡人又有何异?   宋芷昔又开始暴躁了。   所幸,她炼体所修的那些本事还在, 无处发泄的她一拳砸在离自己最近的八仙桌上。   只听“轰”地一声响, 八仙桌于顷刻间裂成四五块。   气归气, 宋芷昔也不可能真把这里全砸了。   她仰头长叹一口气。   人都被抓来了还能怎样, 有力气在这里砸东西,不如趁现在到处去看看,指不定还能找到点生机。   正如顾影照所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从前那般布置的。   包括她如今所住的贝壳小筑, 屋外的无尽夏,湖边的秋千架,以及湖对面的竹林和竹林后若隐若现的竹楼……   宋芷昔步伐一顿,神色不明地望着那片湖。   就连湖泊的形状都与云华门的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也只是云华门的湖水是活的,这里是一片不会流动的死水。   等等……   即便是死水湖,湖中也该有鱼虾才对,可这片湖完全不对劲,它就像是一个无法孕育生命体的“死物”。   宋芷昔伸手去鞠了一捧水,入手沁凉,触感倒是与真水无异。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与此同时,宋芷昔目力所不及的远方。   顾影照跌跌撞撞跑进那个曾在宋芷昔梦中出现过多次的山谷。   如今明明不是相思铃盛开的季节,洁白的小花却肆无忌惮地散落在漫山遍野,星星点点的白从那盎然的绿意中钻出头来,汇聚成一片。   刀搅般的痛潮水般涌来,一层一层将顾影照覆盖,他面目扭曲地攥住一株相思铃,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阿昔……阿昔……”   这两个字仿佛有无穷的力量,一下将他从深渊之中拖出来。   他的执念从何而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   他只知道,每当被那些乱窜的魔气啃噬着经脉的时候,都是念着这两个字挺过来的。   相思铃的尽头缓缓走来一人,黑影兜头罩下,司羽的声音徐徐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漫不经心:“这不是咱们魔域少主么?”   顾影照猛地一抬头,与他目光对上的那一刻,满目凶光:“滚出去!”   司羽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双手捧心,刻意装出一副弱不胜风的西子状来恶心人:“少主这般过河拆桥,可真真是伤透了司某的心呐。”   顾影照正欲起身,一波比方才更为强烈的痛感排山倒海而来。   他疼得冷汗涔涔,蜷缩成小小一团,连说话的力气都无。   司羽却视若无睹,仍在自言自语般的碎碎念着:“少主下手倒是快准狠,一出关就杀了墨老这个功臣。”   司羽口中的墨老便是当年打伤宋芷昔和玄青,强行将顾影照带回魔域的魔族长老。   顾影照已经奄奄一息地瘫倒在花丛间,即便如此,他仍瞪着一双血红的眼,仿佛要将司羽拆吞入腹。   许是觉着顾影照这表情有趣,司羽撩开衣袍,蹲身与他对视:“啧啧,怕是任谁都想不到,堂堂魔域少主竟是最想毁了整个魔族之人。”   ※   次日,顾影照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宋芷昔眼前。   宋芷昔埋头将自己闷在被子里,也不知她此时此刻正在想什么。   顾影照盯着她露在被子外的一小绺头发看了许久,才出声道:“我带你出去逛逛。”   出去?   一听到这两个字宋芷昔就没法淡定,她猛地一掀被,探出小半个脑袋:“你准备带我去哪儿逛?”   顾影照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很快便收回:“就在这附近逛逛。”   他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宋芷昔想了想,还是决定用自己在脑子里编辑了一整晚的话术来说服他。   嗯,他硬的不吃,怀柔政策该能有点效果吧?   宋芷昔憋出一个酝酿了大半晚的眼神来,那叫一个含情脉脉:“告诉我这些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从前认识的顾师兄不是这样的,他看似冷漠,实则内心比谁都柔软,明明那么害怕与女人接触,却能克服心中的恐惧去拥抱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我不信短短几十年就能让他变成这样。”   宋芷昔都觉得自己要被某瑶附体了。   顾影照并未接话,宋芷昔却发现他眼神明显有所松动,于是,她又乘胜追击:“我还当你是师兄,放了我,我们还有机会回到过去。”   顾影照嘴角微扬:“阿昔莫不是得了失忆症?竟忘了自己昨日说什么了?”   看到顾影照这张碍眼的笑脸,宋芷昔就恨得牙痒痒,她也不打算继续装了,反正都被看得通透的,没意思。   她神色一变,顿时满脸狠戾:“顾影照!别逼我恨你!”   比起先前那个温言细语的宋芷昔,顾影照反倒觉得现在这个更顺眼,让他想到了云华门灭门的那一日,她也是这般不自量力地去与墨老抢人。   对她心动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偏偏是这次,令他生出了非宋芷昔不可的决心和执念。   思及此,他嘴角又向上扬了几分:“爱不了,恨也是极好的,至少我能在你心中占一席之地。”   宋芷昔气不打一处来,又一个巴掌扇过去,可这一次顾影照轻松避开了,他紧紧攥着宋芷昔手腕,既不言也不语。   宋芷昔怒目而视:“你究竟要发疯发到什么时候?”   “我一没勾引你,二没逼迫你,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就是这个世道的错,合该全世界都得爱你这个煞笔不是?”   顾影照也不反驳,只道:“从以前到现在我都觉得,你不该长张会说话的嘴。”   宋芷昔冷笑;“那是因为你喜欢的根本就是想象中的我,而非真实的我。你从来都不知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又谈何喜欢谈何爱?”   话音才落,宋芷昔便一脸惊恐地瞪着顾影照:“你要做什么?”   顾影照倾身上前,像是有早有准备将一颗碧绿的丹药塞入宋芷昔唇齿间。   丹药入口即化,宋芷昔即便是想吐都吐不出来。   她神色恍惚地捂着脖子,发现自己竟已发不出声音了。   顾影照的表情又如昨日那般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将失神的宋芷昔打横从床上抱起,放置在一旁的软椅上,亲自给她梳妆。   宋芷昔的头发很软很细,按理说这样的人脾气都该柔顺,她却像只时时刻刻都能炸毛的猫。   这是顾影照头一次给女子梳妆,他按照记忆中的步骤来,先用木梳将头发理顺,再抹上刨花水,用头绳将头发结成束,最后以小钗固定,一绺一绺地堆在头顶盘成髻。   这个过程很是漫长,顾影照表情格外专注,仿佛正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宋芷昔的表情从疑惑到茫然,最后整个人都已麻木,反正挣扎也是徒劳,反正她也没什么损失,不如任他去折腾。   梳好这个发髻,已是一个多时辰以后的事,他又开始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一枝淡雅的辑珠步摇斜斜插在她鬓间。   他本还想给宋芷昔描眉敷粉,可宋芷昔已经够白,妆奁盒里珍珠磨成的粉膏抹在她脸上非但起不到一点增白的效果,反倒给她增添了几分庸俗的脂粉气。   顾影照只得作罢。   梳完妆,接下来就是换衣环节,他牵着宋芷昔的手来到衣柜前。   柜子里整整齐齐挂着一排新裁的衣,他挑来挑去,最终选了件与自己身上这件白衣有几分相似的齐腰襦裙。   宋芷昔全程一副神游太空的模样,直至顾影照提着襦裙,目光落至她身上,她才回过神来,对上顾影照的视线。   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顾影照明显在闪躲,耳根更是染上一抹可疑的潮红。   宋芷昔已经成了个不能说话的哑巴,可这并不妨碍她照常发挥眼技,她先是朝顾影照翻了个白眼,再以眼神嘲讽之:我的妈呀还都装上纯了。   顾影照又笑着刮了刮她挺翘的鼻:“乖,自己换衣衫,待会儿我再来找你。”   若真能乖乖听他的话,宋芷昔也就不叫宋芷昔。   一盏茶工夫后,顾影照果然敲门进来了,宋芷昔穿着原来那身衣衫,大刺刺地坐在软椅上看着他。   顾影照像是一点都不觉意外,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这么牵着宋芷昔的手径直走向那片山谷。   他向来话少,宋芷昔又成了个哑巴,梦中的场景就这般完美地被还原在现实生活中。   接下来几天都如此。   宋芷昔每日一醒来就被他抱去梳妆,然后被丫鬟伺候着更衣,再被他牵着去那片山谷里游荡。   宋芷昔身上灵力被封,这也就意味着她无法再辟谷,得像凡人一样一日三餐顿顿不落下。   总得来说宋芷昔是个抗压能力很强的人,可当负面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也总会有想要爆发的时候。   这是宋芷昔近些日子来第一次爆发,她面无表情地掀翻餐桌,整个房间顿时一片狼藉。   恰从湖对面竹楼走来的顾影照见之温柔一笑:“怎么这么不小心?”   宋芷昔懒得搭理他。   这些日子她也不是没研究过,此处根本就不是魔域,除了顾影照,也就换衣服时有个神出鬼没的丫鬟,其他时候连个活人都见不着。   顾影照拍拍手,那个神出鬼没的丫鬟又一次凭空出现在宋芷昔眼前。   宋芷昔还在盯着她看,手腕却已被顾影照扣住。   用膝盖去想都知道,他又要牵着她去那片山谷里乱晃。   宋芷昔是真不懂他这人究竟怎么回事,除了极乐城中那次强吻,他倒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来,可越是如此,宋芷昔便越觉这人脑子不正常。   宋芷昔的耐心已渐渐被磨尽,再待下去她怕是会疯掉。   怎么办?   该如何扭转乾坤打破这个僵局? 第99章 〇⑨⑨:山雨欲来 宋芷昔终于等来了一……   七日后, 宋芷昔终于等来了第一个机会。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顾影照如往常一样牵着宋芷昔在开满相思铃的山谷里走。   本还好端端的顾影照掌心发出骇人的体温,烫得宋芷昔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顾影照的表情又如同那日一般狰狞扭曲, 黑色魔气不断从他体内涌出,他一把甩开宋芷昔的手, 蜷缩成一团。   宋芷昔双手环胸冷冷看着他,别说她如今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即便能开口说话, 她也懒得搭理他。   顾影照表情越来越痛苦,宋芷昔看了一会儿便觉没意思, 刚准备转身离开,便被顾影照拽住。   “阿昔……”   气若游丝的声音从他喉间溢出。   宋芷昔尚未来得及反应,人已被他搂入怀中。   他力气可真大呀, 宋芷昔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巨蟒给缠上了,每一个关节,每一寸骨头都在他的巨力碾压之下哀嚎。   宋芷昔终于明白何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几番挣扎仍无果, 身上的痛在不停叫嚣,想要寻到一个发泄口。   痛到精神都开始恍惚的她赫然看到一截白皙的脖颈。   许是真的只想找个地方发泄, 又或许是她的恨已到内心所能乘载的极致,她张嘴狠狠咬在顾影照脖子上。   这一口几乎用尽宋芷昔全身的力量。   带着些许铁锈味的血气一下在她舌尖炸开,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颈动脉跳动时的频率, 以及那些鲜血奔流到她口腔中的速度。   她咬得很用力, 仿佛要将他生生撕碎。   顾影照像是傻了, 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去咬自己,他手臂依旧勒得很紧,紧到像是要将她碾成灰。   当口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之时,宋芷昔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丝恶心。   她骤然松口, 下意识把手肘抵在顾影照胸口上,想将他推开。   顾影照却越勒越紧,隔着一层并不算单薄的衣服都能感受到他灼人的体温,仿佛在他体内流淌着的不是血,而是永生永世都无法被熄灭的迷障业火。   这个过程很痛苦,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好在一盏茶工夫后,他的力道逐渐减缓,到最后几乎是双手虚握、松松楼着宋芷昔。   宋芷昔便趁这时候一把将他推开。   他就像是一个身体沉重的人偶般砸在了花丛上。   宋芷昔挣脱开后的第一件事是与他拉开距离,此后,才发现他双眼紧闭,竟像是陷入了昏迷。   宋芷昔抬手抹掉嘴角即将干涸的血迹,小心翼翼地靠近顾影照。   深紫色的魔纹如同活物般在他脸上疯狂蔓延,已经覆盖住他的眼睛。   他了无生机地瘫在地上,被咬破的伤口鲜血汩汩,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一想到“死”这个字,宋芷昔眼中徒然划过一丝寒芒。   她拔下插在发髻上的银簪,阳光恰好洒来,落在银簪尖锐的尾部,折射出耀眼的光。   宋芷昔目光钉在顾影照被咬得血肉模糊的脖子上。   不如趁现在将他杀了?   这个念头才生出,便被宋芷昔否决。   不,现在还不能杀他。   她连自己如今身在何处都不知,更何况,她身上灵力被锁,即便顾影照死了,她也无法杀出重围逃离魔域。   杀意一闪而过,宋芷昔又将银簪戴回原处。   目光再次回到顾影照脸上。   他现在若是死了,她定然也活不成。   宋芷昔幽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不但不能杀,相反,还得救他。   宋芷昔当机立断,马上开始行动。   先是替顾影照清理伤口,再从他袖子上撕下两根窄窄的布条,包扎好仍在不断往外冒血的伤口。   第三步便是将他背回去安顿好。   前两步宋芷昔还能稍稍稳住心态,到了第三步,简直分分钟想将他丢下悬崖。   若能张嘴说话,宋芷昔必然是边走边骂。   可也正因她现在哑了,导致整个氛围都不太对劲。   阳光微醺,风轻轻扫,趴在宋芷昔背上的顾影照缓缓睁开眼,望着宋芷昔侧脸。   他突然想起去紫萝秘境前的那五年。   那时候他岂是真要教宋芷昔练剑,不过是以此为借口,想天天见她罢了。   他也不懂,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若得不到她的爱,被恨也是极好的,至少顾影照这个名字能牢牢烙在她心底。   他嘴角微扬,又闭上了眼睛来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那日以后宋芷昔再也没闹,她乖乖吃饭,乖乖穿衣,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般任由顾影照摆布。   顾影照偏偏又开始怀念她从前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时候。   解药入口即化,哑了快一个月的宋芷昔张嘴就演了出苦情戏:“你难道要关我一辈子?”   “你这样关着我真的有意思么?”   顾影照难得说了句人话:“没意思。”末了,又目光定定望着宋芷昔:“所以,我想娶你。”   “……”   宋芷昔脚下一踉跄,险些给他跪了。   她是真搞不懂顾影照究竟什么脑回路。   别人的小黑屋上演各种和谐内容,他的小黑屋全景cos、人偶养成外加牵手遛弯,就这,还想娶她???   顾影照目光灼灼:“你可愿意嫁给我?”   宋芷昔心里在呵呵:这种问题还需要来问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愿意?   说出嘴的话却是:“我嫁给你,你就能解开我的封印?”   顾影照沉默半晌,才换了语气循循诱导:“嫁给我,替我生个孩子,我就放了你。”   “……”   还跟她玩这套?以为区区一个孩子就能捆住她?   更何况,不是宋芷昔看不起他,而是真真切切在怀疑他到底行不行。   倒不是宋芷昔真在期待这些有的没的,而是顾影照骚扰她至今,唯一越线的也就一个吻,着实说不过去。   宋芷昔不答,硬生生岔开话题:“我师姐在哪里。”   顾影照竟笑着道:“你问得正好,我刚好要带你去参加她和司羽的双修大典。”   “……”   宋芷昔觉得自己是真要疯了,这两主仆别都是神经病!   即便没有顾影照守在一旁催促,宋芷昔也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见阮软。   直至被顾影照牵着手走出这片相思铃花海,宋芷昔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被在芥子空间内。   怪不得她失踪这么久,周弃钰他们都没能找来。   如今顾影照这般大刺刺地将她带出去,怕是因为周家人早已来过。   虽然这只是宋芷昔的猜测,却与实际情况相差不多。   她唯一没猜到的是,自己竟会成为打乱九州秩序的导.火.索。   她如今所看到的世界依旧安稳祥和,实则山雨欲来,一触即发。   修仙者的婚礼与凡人不同,既不用盖红盖头,也不必拜天地,就摆上几十桌酒席,吃吃喝喝闹一闹罢了。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宋芷昔在与顾影照说话,目光却定在远处穿着嫁衣的阮软身上。   阮软一点都不像是被司羽逼迫着成亲,她修为还在,全程都带着笑,那种托付身心的依赖感是怎么都装不出来的。   顾影照轻轻捻走一块粘在宋芷昔嘴角的糕点碎屑,轻描淡写道:“司羽抽走了她的记忆。”   语罢,又朝宋芷昔温柔一笑:“我不想也这么对你。”   宋芷昔的手紧攥成拳;“你和司羽究竟想做什么?”   顾影照没接话,又开始把玩宋芷昔纤细修长的手指:“你怎么能这么白?羊脂玉都不及你一半,你穿上嫁衣的模样定然美极了。”   宋芷昔决定放弃和他交流。   虽然她无力去阻止这个坏的结果,可至少已能脱离那个鬼地方,见到师姐。   宋芷昔不停在心中提醒自己要镇定,目光触及阮软噙在嘴角的那丝笑容时,仍忍不住红了眼眶。   顾影照已经开始筹备他与宋芷昔的双修大典,便没再囚着宋芷昔。   不再受困于那一方芥子空间的宋芷昔终于能在魔宫内自由走动,宋芷昔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阮软。   出乎意料的是,顾影照与司羽并未阻拦,只在她身边放了两个元婴期的侍女盯梢。   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拦宋芷昔“唤醒”阮软的决心。   她不信失忆能让一个原本聪慧独立的人变蠢。   更加出乎宋芷昔意料的是,阮软居然还记得宋芷昔。   看见宋芷昔的那一霎,她几乎是跑来迎接的。   宋芷昔一脸惊愕,犹自疑惑,阮软便已上前将她抱住:“亏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也真是,不知早点来找我。”   这句话里实在寻不出任何宋芷昔想要的讯息,她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去应答。   阮软已经牵着她的手往屋内走:“平日里这张嘴可能说了,现在怎么就傻了呢?”   宋芷昔犹豫半天,仍不知该说什么,试探性的问道:“师姐,你还记不记得极乐城?”   此言一出,那两个元婴期侍女明显神色一变,用眼神无声的对宋芷昔进行警告。   阮软也是一脸懵怔:“极乐城是哪里?”   宋芷昔目的已达到,也不想去与顾影照司羽二人硬扛,万一以后见不到阮软了可就得不偿失。   她立马道:“没什么,就一家新开的杂货铺。”   她很快就将话题转移开:“云华门没了,也不知熊宝宝他们怎样了。”   从说第一个字开始,宋芷昔就已经在观察阮软的表情。   阮软长叹一口气:“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聚。”   短短两句话就已经让宋芷昔大致猜测出阮软如今的状况。   她也装模作样地跟着阮软一同哀声长叹:“往事莫提。”   “对了,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和张师兄成亲了呀?”   阮软难得露出娇羞的表情:“你还唤他张师兄,他这人呀藏得可真深,我与他相识几十年,竟不知他是分神后期修为。”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宋芷昔神魂一颤,以至于都忽视掉了一些不合理的细节。   她喃喃道:“分神后期修为?”   阮软点头,在那两个侍女所看不到的角度递给宋芷昔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是呀,我都被吓一跳呢。” 第100章 ①〇〇:各怀鬼胎 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宋芷昔神色一滞。   她看懂了阮软的表情, 以及她所想表达的东西。   宋芷昔静下心来细细分析阮软方才所说的那几句话,那个不合理的细节也很快被发现。   这种时候就不得不夸一夸阮软的胆大心细。   在明知有人盯着她与宋芷昔的情况下,也能堂而皇之地给宋芷昔交换情报。   除宋芷昔外, 再无人知晓她与司羽之间的恩怨。   阮软十二岁那年遇见司羽,云华门灭门时, 她与司羽相识也不到二十年,宋芷昔若有心,必然能发现她那番话中的不合理之处。   那两个侍女只会与顾影照他们汇报敏感话题, 即便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他们听了,阮软也有应对之法。   理清思路的宋芷昔心中狂喜, 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便也寻了个机会递给阮软一个她心领神会的眼神。   二人目光相触的那一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欣慰。   宋芷昔琢磨着该如何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告知阮软, 可她不敢当着这两个侍女的面透露太多,便岔开话题与阮软闲聊了些无关轻重的琐事。   待那两人差不多放松警惕,达到预料中的麻痹作用时, 宋芷昔话锋一转,道:“顾师兄从前最爱吃你煮的甜汤, 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他可有来蹭饭?”   表面上是在与阮软拉家常, 实际是在打探阮软来此处可有见过顾影照。   阮软会意, 笑着道:“顾师兄如今都是魔域少主了, 哪儿有空来我这儿用膳呀。”   也是说她还没见过顾影照。   宋芷昔露出一个可惜的表情, 本还想说些什么,司羽却在这时候出现。   面对着门的阮软率先发现踱步而来的司羽,她望向门外,嫣然一笑:“你回来啦~”   与阮软说要紧话的时候宋芷昔全程神经紧绷, 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她的注意,阮软提示的这么明显,她又岂会没发现。   宋芷昔立马闭嘴,转身朝门口望去。   司羽身上穿着一成不变的青衣,长发用玉簪一丝不苟地束起,较之先前,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太一样。   宋芷昔没敢盯着他多看,生怕一个没控制住,会忍不住扑上去咬他一口。   司羽的目光从头至尾都定在阮软身上,其他人仿佛就是一团透明空气。   宋芷昔掀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你们新婚燕尔本该多亲近亲近,我就不在这儿碍事了。”   直到这时,司羽才终于分给宋芷昔一个多余的眼神,他没说话,却一脸赞同,巴不得现在就将宋芷昔给丢出去。   常言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宋芷昔见了司羽没打起来都算好的了,她才不想继续看着那张碍眼的脸在自己面前瞎晃。   宋芷昔说完就开溜,阮软在一旁娇嗔道:“阿昔,你瞎说什么呢~”   她嗓音本就软糯,这么一声“阿昔”叫得宋芷昔骨头都快酥了,宋芷昔忍住没回头,心中却在想,阮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黏糊了?   难不成是在使传说中的美人计?   想着想着,宋芷昔又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了眼司羽。   司羽是个典型的笑面虎,平日里看着笑兮兮,实则没几分真心,可他现在这一脸宠溺的样子……好像真的很吃阮软这套哎!   宋芷昔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满脸惊奇。   这些天来,她软的硬的都试过了,唯独还没试过撒娇卖痴,指不定男人都吃这套呢。   要不,她待会儿也试试?   宋芷昔穿过那片虚实相接的相思铃花海,回到芥子空间内时,顾影照正在亲手布置新房。   尚未靠近,宋芷昔眼睛就被辣得不行。   素雅的竹楼挂满红艳艳的绸缎也就罢了,竟丧心病狂到连屋外竹林都不放过,粗略一扫,平均每棵青竹上挂了至少五十个红到锥心的同心结。   审美在线的情况下红配绿可以美出天际,然而顾影照这审美显然还未跳出直男审美的范畴。   宋芷昔快要被这饱和度高到破表的红给灼伤眼睛,没有勇气再向前走一步。   顾影照却好死不死在这时候靠近,满心雀跃地道:“喜欢么?”   宋芷昔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喜欢,虽然他弄出朵花来都和她没半毛钱关系。   宋芷昔踌躇片刻,还是决定趁这个机会试试撒娇的威力。   指不定把他哄开心了,就能给她解除灵力禁制呢。   宋芷昔想得倒是美,酝酿半天,才挽着顾影照胳膊,掐着嗓子说:“人家不想要这样的嘛~”   顾影照神色一僵,见鬼似的甩开宋芷昔的手。   他此刻的表情很复杂,宋芷昔一时间是真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过了约五息,他才红着眼道:“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乃至不惜放下身段来勾引我?”   宋芷昔:???   她简直一脸懵逼,顾影照却还在那里疯言疯语。   “我是说过,有了孩子就放过你,可你也不必这般自甘堕落!”   宋芷昔又不是傻的,话已至此,她自然能猜出顾影照此刻的心思。   他太矛盾了。   明明是在用豪取抢夺的手段,偏偏还不准她放下身段来讨好他。   实际上顾影照又岂会不知,即便有了孩子也依旧留不住她。   与其说是想以此来哄着宋芷昔心甘情愿与他成亲,倒不如说是想以此来蒙蔽自己,让他生出宋芷昔其实也不是完全被他逼着做出这个选择。   至于宋芷昔是否还有别的路可选,则完全被他忽视。   说白了,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宋芷昔真觉这人已经疯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了,她气极反笑:“不是你说的有了孩子就能放我走?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顾影照没说话,一挥衣袖,走了。   宋芷昔简直想捡块石头砸他脑袋上。   叫他有事没事发神经!   待到气消以后,宋芷昔耐着性子在脑中将这些天的种种重新过滤一遍,复盘后的她,最终得出这么几个结论。   一、顾影照身上魔气每隔七日暴走一次,每次爆发时间不固定,他身体百分百有问题,兴许与他短短四十年内结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二、顾影照与司羽之间的关系非但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兴许还称得上是差。   具体表现为,顾影照身为魔域少主,司羽成亲那日非但没备礼没祝贺词,反倒带着她坐在一个远到不能再远的犄角旮旯。   三、顾影照将她掳来的目的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她如今身份敏感,几乎人人都知道她在替周若岚办事,顾影照若真只想玩一出金屋藏娇,就应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掳走,而不该将魔域少主觊觎极乐城城主之事弄得人尽皆知。   更为关键的是,他这些天来的行为与那日强吻她的举动称得上是相背而行,不得不让宋芷昔怀疑,那个吻可是怀着别的目的?   再就是司羽行事也很可疑,从他对自己这个准少夫人的态度来看,他并没将顾影照放进眼里,如此一来,他为何又要听从顾影照吩咐将她掳来魔域?   这个行为本就不妥。   魔域少主索爱不成,时隔一月极乐城城主便神秘失踪,任谁都会怀疑是魔族做得手脚,司羽脑子有坑才会答应顾影照这么做,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   种种迹象都在说明一个问题,她怕是被当做钓鱼的饵来使了。   当然,这些也仅仅是宋芷昔的猜测,实际情况如何,还不得而知,得抓紧时间与阮软再多交换些情报才行。   宋芷昔神色渐渐凝重。   正在这时,顾影照七日一爆发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半死不活地瘫在花丛间,整个人都已被魔气所侵蚀。   司羽踱着步子分花拂柳而来。   他似乎格外喜欢挑顾影照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出现后还似是而非地解释一番:“我可不是故意挑这种时候来,只是凑巧罢了。”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凑巧,次次凑巧鬼才信!   顾影照眼皮一掀,冷冷注视着他:“废话少说。”   司羽一耸肩,送给他一个爱信不信的表情,旋即,又道:“有仗要打了。”他尾音微颤,带着几分难掩的亢奋。   相比较司羽溢于言表的兴奋,顾影照神色明显要复杂得多,他嘴唇微张,似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紧紧闭上了,缄默半晌,才勉强从地上爬起。   稳住身形的他第一件事便是朝司羽伸手:“再给我一颗。”   司羽挑着眉啧啧称奇:“我倒是小看你了。”   司羽话音才落,顾影照掌心便多出颗浑身漆黑的魔核。   正因有它,顾影照才能在短短四十年内结婴。   世上哪有白吃的午饭,与之相应的后遗症是,他时时刻刻都要与体内魔气做斗争,随时随地都可能被那些不受控的魔气给吞噬,变成一只没有意识的魔物。   自顾影照吞下魔核的那一霎,原本晴朗的天乌云密布,比墨水还要浓稠的魔气狂涌而出,空气仿佛在顷刻之间就凝结成了胶,狂风哀泣,方圆十里内的草木皆凋零。   宋芷昔抬头望了眼瞬息万变的天,喃喃道:“怎么就变天了?” 第101章 ①〇①:血色婚礼 他们之间本不该如此……   暗紫色魔纹瞬间爬满顾影照整张脸。   他浑身血液都在这一刻开始沸腾, 有如在烈火之上翻滚不息的热油。   这颗魔核比他四十年前吸收的那枚更大,所蕴含魔气也更为浓郁。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顾影照那双眼就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 他原本俊朗的脸扭曲成一团,浑身都在抽搐。   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痛。   经脉在磅礴魔气的冲刷下纷纷断裂, 又在刹那间重新愈合扩宽。   司羽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不断与体内魔气做斗争的顾影照。   撇开阮软,顾影照毫无疑问是他来九州界后所遇的最大惊喜。   七十年前他从灵脉枯竭的凌云界来到九州界, 处心积虑救出被封于断崖之下的沧渊,却不想沧渊此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棘手, 所幸,他行事谨慎,并未暴露自己的目的。   无奈之下他只能另换目标, 竟误打误撞遇见了竭尽所能想要逃离魔域的顾影照。   暌违十年,顾影照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白衣剑修。   他浑身魔气缭绕,眼中恨意滔天, 煞气浓烈到连司羽都不敢逼视。   魔域长老倒是好手段,短短十年便将一个骄傲的剑修拖下深渊, 变成这般人不人魔不魔的鬼样。   只可惜,他们低估了顾影照心中的恨。   于是, 司羽等来了第一个机会。   顾影照所求不过是将整个魔族连根拔起, 司羽的目的又偏生是要搅得整个九州界祸乱滔天。   二人一拍即合, 便有了今日的局面。   顾影照身上魔气流窜得越来越快, 他额角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整个人都被一团黑气所笼罩。   即便如此,司羽也能一眼看出, 此刻情况不容乐观。   本还在经脉中顺行的魔气突然开始倒流,顾影照紧闭的牙关仍未打开,却有殷红的血顺着嘴角缓缓流淌下来。   司羽心口猛地一跳,这是要爆体而亡的前兆!   顾影照不能死!还未到最后一刻,他必须得活着!   在那道蜿蜒血迹的刺激之下,司羽顿时乱了心智,连忙盘腿去给顾影照疏导体内魔气。   前半个钟疏导得还算顺利,到了后半个钟时,司羽才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身上灵气有如开闸的山洪般朝顾影照体内奔涌而去。   更为不妙的是,他此刻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你对我做了什么!”   顾影照便在这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面色如常,眼露讥诮:“你该问你夫人对你做什么了。”   司羽蓦地瞪大眼睛,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许是今日吃的那碗面。   可阮软为何……   难道?她其实什么都记得?   司羽万念俱灰,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阮软的一颦一笑如走马灯般环绕在他脑子里,他曾多番嘲讽顾影照迟早要栽在女人身上,到头来反倒是他先栽倒。   他仰头无声落泪,魔怔了般的自言自语着:“我对你还不够么?好狠的心呐,哈哈哈哈哈~”   无人应答,回复他的是穿心一剑。   酝酿了近一个时辰的乌云终于堆积在一起,一时间,狂风怒号,阴雨绵绵。   阮软正在厨房里熬甜汤,紧闭着的木门“哐”地一声被风撞开,一颗血淋淋的妖丹滚了进来,时间刻度在这一霎被拉得格外长,妖丹“咕噜噜”不停地在阮软脚下转,血腥气倏地在这潮湿的空气里蔓延开,遮盖住原本漂浮在四周的香甜气息。   阮软握勺的手就此僵住,一滴清泪无声滴落在盛满甜汤的砂锅中。   与此同时,芥子空间内。   宋芷昔不知怎的总觉静不下心来,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现在就跑去找阮软。   才走出芥子空间,一直守在出口处的两名元婴后期侍女就像影子一样牢牢贴在她身后。   宋芷昔已经顾不上这二人,越是靠近阮软的住所,她心中的不安感越强烈,此刻,她只恨自己身上灵脉被封,无法施展瞬移术一下来到阮软身边。   待宋芷昔抵达阮软的住所,已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   前来传话的婢子端来一锅刚熬好的甜汤,恭恭敬敬与她道:“夫人才与长老一同离开魔域,特意叮嘱奴婢将这锅刚熬好甜汤给您送来。”   宋芷昔内心复杂,并未搭话,她身后侍女十分有眼力劲地接过托盘。   宋芷昔哪里知道顾影照爱吃什么,喜欢甜汤的明明是她,她不过是随口胡诌,阮软却将这些话都记在了心底。   宋芷昔心中的不安并未因这锅甜汤而消除,反倒愈演愈烈。   她不明白阮软怎会离开的这般突然,也不曾料到更为突然的还在后面。   临近傍晚时,顾影照突然出现在贝壳小筑,他自雨幕中走来,神色不明地道:“双修大典定在三日后。”   刚放下汤碗的宋芷昔不禁一愣:“怎么这么突然?”   那些蕴藏在心底的不安让她忍不住去多想,她犹豫片刻:“我想等师姐回来。”   顾影照没说话,掏出一块雪白的手绢细细擦拭着宋芷昔嘴角。   宋芷昔将他一把推开:冷声道:“师姐怎么了?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顾影照沉默半晌,笑了笑:“别担心,她会在我们双修大典那日出现。”   宋芷昔仍放不下心,还想再问些什么,顾影照却已转身离开,回到那片雨幕中。   接下来两日大抵是宋芷昔此生最难熬的一段时光。   阮软依旧下落不明,顾影照也突然玩起了失踪,只余她一人被囚于这一方芥子空间内。   等待一个结果的时候,每一秒都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宋芷昔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熬,终于熬到顾影照口中的三日后。   三日后,天还未亮,宋芷昔便被人从暖烘烘的被子里给挖了出来。   端着银质拖盘的婢子们鱼贯而入,或是给宋芷昔涂脂抹粉,或是给宋芷昔描眉挽髻。   捣鼓了近两个时辰后,宋芷昔才被伺候着换上那身华贵的嫁衣。   宋芷昔连镜子都没来得及照,便被七八个打扮得颇为喜庆的婢子簇拥着坐上肩舆。   芥子空间外的世界是一片耀眼的红。   殷红似血的蔷薇灼灼盛开在道路两旁,其叶茂茂,带刺的枝条蛇一般缠绕,不断向前蔓延。   礼乐自云层之上传来,缥缈似云烟,却又声声入耳。   宋芷昔一颠一颠的坐在肩舆上,只觉浑身不舒坦。   发冠太重,压得她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腰带太紧,每吸一口气都能让她缓半天。   她紧紧攥着衣角,每一分每一秒皆是煎熬,像是被人放在了火架上反复烘烤。   一袭红衣的顾影照站在道路尽头远远注视着他的新娘。   延续了半个世纪的遗憾,终于要在今日得以弥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顾影照在心中轻数,她已经朝他走了两千五百七十八步。   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一点一点被拉近,如今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还需再走多少步?   丝竹管弦却在此刻戛然而止。   遥远的天之彼岸传来一把浑厚且陌生的男中音:“魔域勾结外界,妄图坏我九州界千年安稳,如今证据确凿,还不束手就擒!”   顾影照眼中划过一丝遗憾,还差五十步,她就能与他并肩而立。   男中音出现后,满场哗然。   已有长老上前谏言:“少主!大典不宜再进行。”   听闻此话,宋芷昔悬着的心缓缓落了下来,她下意识低头望向顾影照,而顾影照也恰好在这时抬眸,二人的目光不其然撞上。   出乎宋芷昔意料的是,顾影照眼中不曾泛起一丝波澜,平静得像是早已预料此事。   宋芷昔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他怎么可以这么淡定?   顾影照不仅淡定,甚至勾起嘴角愉悦一笑:“先送少夫人去新房。”   好不容易盼来转机,宋芷昔又岂肯轻易妥协,她挣扎着想要跳下肩舆,尚未来得及动作,那两个元婴后期的侍女一左一右立在她身侧,将她强行按了回去。   肩舆以比方才快上十倍不止的速度不断向后退,顾影照的身体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宋芷昔视线中。   宋芷昔所不知的是,几乎在她被关入芥子空间的那一霎,顾影照就拔出了那柄与李南泠手中无妄齐名的斩空剑。   阳光兜头洒落,光洁的剑身倒映出他清隽的侧脸。   他横剑指向苍天,剑光闪过,那名多事的长老首级便已滚落在地。   他周身黑气缭绕,血花一蓬接一蓬地在他身前绽放。   ……   多年以后,再谈起顾影照,首先跃入阮软脑海的便是这一幕。   灼目的阳光,堆积如山的魔族尸体,以及孤身立在尸山之上的红衣男子。   这一幕着实太过震撼,长达五息的沉默之后,才有人出声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宋芷昔在哪里?”   顾影照撑着剑瞥那人一眼,那人他认得,周家长子。   据司羽说,这个周公子与阿昔关系可不一般。   顾影照缓缓收回目光:“你猜?”   站在周弃钰身侧的冷霜霜是个暴脾气,她二话不说,挥剑砍去:“还敢在这里叽叽歪歪?信不信老娘一剑砍死你!”   冷霜霜才使出三成力,顾影照便身子一歪,呕出大滩鲜血。   她本还想再出手,却被一直缄默不语的阮软出言制止:“他筋脉尽断,已穷途末路,我们不必再出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阮软身上。   她虽是这行人中修为最低的,却无人敢轻视她。   魔域与外界勾结的证据是她带回来的,正因有了这些证据,他们才能名正言顺地来魔域问罪。   单独去寻找宋芷昔踪迹的巫启也在这时出现,他看着周弃钰,道:“和上次一样,我能感受到她就在这座魔宫内,但有东西阻隔住了我的感知力。”   周弃钰颔首,又扫了眼生死不明的顾影照,沉声道:“我们分头去找。”   乌泱泱的人群说散就散,阮软欲言又止地盯着顾影照看了好一会儿,才随着人群一同离开。   顾影照趴在尸堆里也不知挣扎了多久,久到他身下那堆尸体在阳光的照耀下开始散发出阵阵恶臭时,他才勉强爬起,一路跌跌撞撞朝宋芷昔所在的地方走去。   这一路走来,他不知摔了多少跤。   所幸,剑还未断,每一次摔倒,都能支撑着他再一次爬起来。   可他还是没能走去新房,去见他的新娘。   他终于倒在了那片相思铃花海中,再无力气爬起来。   今日的阳光可真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连眼皮都不想掀开。   微风拂过花丛,传来悦耳的“沙沙”声。   宋芷昔一点一点朝顾影照靠近,她右手微抬,拔下插在发间的金簪,刚要扑上去,顾影照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我很好奇,为何你上次没杀我?”   宋芷昔一愣,上次大抵是指咬他脖子的那回。   她指腹摩挲着金簪上的精致雕纹,如实道:“我灵脉被封,即便杀了你也是死路一条,为何要杀?”   顾影照声音越来越微弱:“那为何你现在又敢了?”   “你穷途末路,而我恰好迎来了希望。”   “原来如此。”顾影照低声喃喃,他使劲全身力气拍了拍与他一同躺在花丛上的斩空剑:“别用金簪,用它。”剑修就该死于剑下。   宋芷昔的剑很快,几乎就在顾影照尾音落下的那一刹,捅入他心窝。   顾影照有着一瞬间的懵怔,他好久都没看阿昔练剑了,原来她的剑都已快到了这种境界,哪怕没有灵气做支撑,她仍能杀人于无形。   顾影照忽而弯唇朝宋芷昔一笑:“靠近些,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宋芷昔尚有几分犹豫,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谨慎。   顾影照像是猜透了她的心事,不待宋芷昔靠近,就已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我以血契封印你灵脉……其实我给过你一次机会,那日,你若杀了我,或许早该自由了……可我很庆幸……我喜欢的是你……”   他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低不可闻。   也不知宋芷昔听进去的多少。   可就在他断气的一刻,宋芷昔被封的灵脉又重新运转了起来。   正如顾影照所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放过宋芷昔。   这辈子结束了,就放手了。   宋芷昔一脸惊愕地盯着他的脸。   她抱着斩空剑瘫坐在地上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原来,杀一个爱自己的人并不比杀一个自己爱的人来得更轻松。   阮软赶来的时候,宋芷昔正在低头擦拭斩空剑。   她自言自语般地低声喃喃:“我真不懂他究竟在图什么。”   阮软也在想,他究竟图什么?   她本该在司羽的那番操作下失忆,是顾影照做了手脚让她想起一切。   后来,他与她达成协议,他助她杀司羽,她则要配合他演戏,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阮软也曾问过顾影照为何要这么做。   他只道:“我是必死之人,若得不到她的爱,恨也是极好的,更何况,恨比爱长久,她或许会忘记自己曾经爱过李南泠,却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恨顾影照入骨。”   阮软知道的越多反倒越不解:“那你为何又一定要死?”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正昂首望着一枝洁白玉兰,璀璨阳光落在眉目间,一如当年模样。   “我是凌虚子的弟子,我曾经的梦想是成为冷长书那样的剑修,我本该用剑去斩杀妖魔。”   阮软永远都想不通,世上怎会有顾影照这样的人。   就像顾影照至死都不明白,他与宋芷昔之间本不该如此。   倘若不那么骄傲,倘若不那么别扭……   可这世间并无倘若。   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顾师兄与宋师妹之间的故事是场悲剧。   ※   周弃钰一行人寻来的时候,宋芷昔一团火点燃了这个开满相思铃的山谷。   藏匿在相思铃里的“告白”与烈火燃烧时的噼啪声交织成一片。   是顾影照一声又一声压抑的叫喊,是不知堆积多少个日夜的执念。   “阿昔……”   “阿昔……”   ……   宋芷昔最美好的那段回忆便这般随着顾影照的死去而彻底消逝。   直到现在,她才觉得,云华门那十年大抵真是一场梦。   可这场梦早该醒了。   她转身。   阳光在这一霎变得更盛   “阿昔~”   四道不同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宋芷昔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眯着眼循声望去。   他们正逆着光朝她奔来。 第102章 ①〇②:异界入侵 距那件事已过整整十……   回到久违的小院已是深夜。   尚未推开院门便听到一阵聒噪的喧哗声。   “你这小贱人到底要不要脸了?整日往城主院子里钻是几个意思?”   这声音莫名有些耳熟。   宋芷昔步伐一滞, 尚未伸手去推开门,院门便“砰”地一声被人踹开。   许衍“哎呦”一声,捂着屁股栽倒在地。   待看清立于院外之人时,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像个没事人似的撩了撩额发, 故作风流地道:“城主大人……”   余下的话压根都没机会说出口,秦扶川又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这一脚踹得可真狠呐,他整个人就像是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宋芷昔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秦扶川低头抚平肩上的褶皱, 目不斜视地从宋芷昔身边走过,顺手拖走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许衍。   看着这对活宝渐行渐远的背影, 宋芷昔不由摇头失笑。   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   真好。   推开房门,绕过屏风,一道挺拔的人影赫然跃入宋芷昔眼帘。   宋芷昔简直一脸懵逼, 周弃钰也恰好放下了手中杯盏,仰头望着宋芷昔。   烛光在他脸上跳跃,即便二人此时隔得不远, 宋芷昔一时间也看不清他流露在眼中的情绪。   宋芷昔先开的口:“你怎么在这里?”   周弃钰低头又沏一壶茶:“突然想来了。”   宋芷昔突然嘴贱:“你究竟是想来这里还是想我了?”   周弃钰手中动作一顿,声音低不可闻:“想你。”   突如其来的安静, 静到窗外叶落声都清晰可闻。   宋芷昔一脸惊愕地看着周弃钰,周弃钰却快要将把头埋进了那小小的杯盏之中。   又过半晌, 才听周弃钰道:“怎么可能?”   宋芷昔暗自松了口气, 心里想着:这人说话怎么还大喘气!   嘴上却道:“我猜也是, 你只会想灵石。”   周弃钰笑:“没毛病。”   宋芷昔大步流星地走至他面前, 忿忿不平地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把我口头禅都给学走了!”   周弃钰轻轻转动手中杯盏:“没办法,近墨者黑。”   宋芷昔一个白眼翻过去:“那你倒是离我远点啊!”   “看来你还真不清楚自己究竟欠了我多少灵石。”   “张嘴闭嘴灵石,有意思吗你个周扒皮。”   周弃钰抬起眼帘望着宋芷昔,声音里依旧听不出多余的情绪:“你都叫我周扒皮了, 你说有意思没意思?”   “女主:听你这语气,你好像还挺生气啊。”宋芷昔无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罪这小肚鸡肠的周扒皮了。   周弃钰瞥了宋芷昔一眼,倏地收回视线:“没有,我不会跟灵石过不去。”   宋芷昔一脸鸡贼地凑近:“我觉得你在跟我闹别扭。”   周弃钰不动声色拉开他与宋芷昔的距离:“不要过分迷信自己的感觉,用事实说话。”   宋芷昔半个身子都趴在桌上,一下就拉近了她与周弃钰之间的距离:“事实就是大晚上的你跑我房间来闹别扭了,所以,你在生什么闷气呢周老大?”   既已避无所避,索性不再去躲避,周弃钰直视着宋芷昔的眼睛:“我承认我在生闷气,你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要放下身段来讨我欢心?”   宋芷昔手肘发力,撑起趴在桌上的身体:“不好意思啊,还真没这个心情。”   “宋芷昔。”   “嗯?”宋芷昔扬了扬眉,望着周弃钰。   周弃钰思索片刻才道:“顾影照死时你可曾有半点后悔?”   这话问的……   宋芷昔不假思索道:“我为什么要后悔?”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冷血。”   宋芷昔已经撑着下巴,歪歪斜斜坐在周弃钰对面:“我看出来了,你是来替顾影照抱不平的。”   “倒不至于。”周弃钰握着杯盏的手松了松:“我只是在想,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   虽然不明白周弃钰这货究竟是抽得哪门子的疯,宋芷昔仍答得很是诚恳:“不值得。所以,他败得一塌涂地,什么都没留下。”   周弃钰深深地看了宋芷昔一眼,忽而道:“我懂了。”   宋芷昔又懵:“你懂什么?”   “热爱生命远离宋芷昔。”   周弃钰说完就走了,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宋芷昔那叫一个费解,转身望向隐形人巫启:“你说他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巫启欲言又止。   女主忙嚷嚷:“你这什么眼神?该不会觉得有毛病的是我吧?”   巫启是个实诚人,还真点了点头。   心中却在感慨,宋芷昔究竟是自欺欺人还是当真迟钝到了这等地步,但凡是个人都该能看出周弃钰对她的心思。   不过,那周弃钰也大抵是个有毛病的,喜欢便喜欢了,这般扭扭捏捏也不知是为那般?   他突然又想起宋芷昔失踪时,周弃钰那疯魔的状态。   思来想去,终是化为一声长叹。   这俩儿当事人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感慨完毕,巫启又觉得有毛病的大概是他自己。   瞎操什么心,全世界的男人都与离宋芷昔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才是。   周弃钰这人还真能说到做到,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宋芷昔都未再见到他。   直到十年后,平静被打破的那一日。   十年前阮软带来的证据中还包含一份顾影照生前整理的情报。   这十年里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金丹以上乃至有望在十年内冲击金丹的修士皆被号召在一起。   经历过千年前那一战,九州界战力大不如前,金丹期以上修士虽有近十二万,可高阶修士并不多,合体期仅四人,分神期三十人,出窍期两百余人,元婴期不足万人,余下的皆为金丹期。   这种情况可谓是相当之尴尬,再多十倍金丹期修士都不敌一个合体期大能,更遑即将来袭的凌云界修士中还有一员渡劫期大将,仅他一人,便能灭掉近半个九州界。   若与他们正面刚上绝无一丝生机,如今只能庆幸九州界提前十年知道了这个消息。   四大家族早已结成联盟,听闻在上九州已有师承的李南泠也正在四处搬救兵,彼时若真保不住九州界,兴许还有一丝转机。   九州界统共就两百余名出窍期修士,如今每个战斗力尚可的出窍期修士麾下都有六百左右金丹修士,如宋芷昔这样能作战的元婴修士也都均匀分配给了每个战队,或是为副将或是为校尉。   如今宋芷昔便为周弃钰战队副将。   元婴期以上的修士修行方式已固定,并不适合团队作战,故而放眼整个九州,也就宋芷昔这等元婴修士最为悠闲。   平静是在入夜之时被打破的。   极乐城外西北方忽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轰炸声。   砰——   地面也在这时开始剧烈晃动。   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   不过须臾,刺耳的警报声便已响起,贯彻九州大地。   正在闭目吐纳的宋芷昔倏地睁开眼睛,直奔声源所在之地而去。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后,宋芷昔方才抵达此行目的地。   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直径约三公里的巨型天坑,此处原本是一座寸草不生的荒山,如今直接被夷为平地不说,方圆百里的地势都有所改变。   然,这场“异相”并未结束,甚至才刚刚开始……   无数庞大的不明“星体”陨石般砸落在九州地界上,顷刻间,山崩海啸地动山摇。   数不尽的飞禽自天之彼岸掠来,天光在阵阵扇翅声中逐渐熹微。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狼嚎虎啸时而缥缈时而清晰,如同从十八层地狱里传出的鬼哭声一般凄厉。   宋芷昔神色凝重地看着呈现在眼前的灭世之景。   周弃钰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   近十年未见,他倒是不曾改变,宋芷昔早已将当年之事抛诸脑后,仰头望向周弃钰,周弃钰的目光也恰恰好在此刻扫来。   谁都不曾开口说话。   那个深不可测的巨坑中却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破风声“簌簌”入耳,密密麻麻的人群宛如过境蝗虫般蜂拥而来。   宋芷昔早有准备,将这一幕以灵力封住,送入传讯玉符中。   这十年间,九州界发展最快的便是传讯玉符的更新换代。   如今的传讯玉符已不再是简单的通讯工具,甚至都已开发出了群聊功能。   几乎就在宋芷昔发出视频的那一瞬间,群里就炸开了锅,可不仅仅是宋芷昔所在的青州,几乎每个州都迎来了来自凌云界的第一批入侵者。   宋芷昔不敢在这种时候分心,传达消息后立马将传讯玉符丢进了储物镯内,与周弃钰并肩而立。   也不知那巨坑究竟有多深。   直至现在宋芷昔才得以看清冲出深渊的凌云界修士究竟长何样。   罡风似刀刃般刮过脸颊,瞧着眼前这密密麻麻一大片背生双翼的重甲兵,宋芷昔突如其来的怂了。   她侧身往周弃钰背后一躲:“你上。”   这还是十年间宋芷昔第一次与周弃钰说话。   周弃钰有着小片刻的失神,旋即才道:“我为什么要上?”   宋芷昔想也没想,便道:“你是老大,当然你冲锋陷阵了!”   她眉眼弯弯,眼中却透着几分戏谑,也不知是在故意调侃周弃钰还是真有此打算。   周弃钰目光扫过这一大片铠甲锃亮的凌云界修士:“你觉得我能以一敌千?”   “不能。”宋芷昔如实摇头。   周弃钰连飞行法宝都弃了,拽着宋芷昔一路狂飞:“既如此还站在这里等死么!”   就在周弃钰尾音落下的那一霎,这群身披重甲的凌云界修士也终于飞出深坑,领头的大将也是出窍期修为,宋芷昔与周弃钰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入了他的耳。   他们凌云界此前虽有司羽做内应,可司羽无故销声匿迹,一切情报都还停留在十年前,如今这人生地不熟的,自然得抓个知情的来盘问一番才能摸个大概。   故而甫一瞧见周弃钰与宋芷昔,便紧咬在二人身后不放。   周弃钰拽着宋芷昔一路朝人烟稀少的西部飞,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二人就已放缓飞行速度。   领头大将自然察觉到有何地方不对劲,正准备止步折返之际,便有一道细密的电网从天而降。   啪啪啪啪啪……   霎时间火花四溅,方圆十里内都弥漫着一股烤鸟毛的气味。   数千名将士瞬间折损一半。   余下的五百将士皆不敢轻举妄动。   宋芷昔又笑盈盈地盯着周弃钰:“以一敌五百总行吧老大?”   周弃钰双手负背悬浮于空,目光再次扫过众人,缓声道:“一个出窍期打两百个元婴三百个金丹?想累死我自立山头做老大么?”   最后一个字还在舌尖打着转,他便已拽着宋芷昔朝另一个方向跑。   吃过一次亏的凌云界修士岂敢轻易去追,只能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族修士消失在天际。   终究还是有沉不住气的将领忍不住在这时发话:“浩浩荡荡近千人就这么栽了一半本就是个笑话,如今还要眼睁睁看着这两个宵小之辈逍遥,劳资可咽不下这口气!”   他说完就像颗炮弹似的冲了出去,幸存的五百人中跟着他跑了近四分之三,余下的一百五十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杵在原地静待下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眼看都已过去近一盏茶的工夫,那边仍未传来任何消息。   剩下的这一百五十人越来越焦虑,正当他们按捺不住之时,天边赫然出现两道人影。   宋芷昔手指骨摁得“咔咔”做响:“一百五十人总行吧?”   周弃钰并未接话,却十分默契地与她对视一眼。   二人一同露出了狰狞的笑。 第103章 ①〇③:二合一章 一场混战   余下的一百五十人纷纷调头就跑。   岂知还有下一个陷阱正张开嘴等着他们。   惊叫声此起彼伏响起, 异界修士全军覆没。   这十年里九州界的修士们可没闲着,既不能与之正面相杠,便四处挖坑设陷阱。   对于如今的九州界修士来说, 功可以不练,每个陷阱所在的位置以及触动方式可千万得记进脑子里。   宋芷昔拍了拍手, 转身看着周弃钰:“合作愉快。”   周弃钰深深看了宋芷昔一眼,方才颔首,道:“愉快。”   此后二人都不曾说话, 突如其来的沉默夹带着几分尴尬。   宋芷昔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得了,面对周弃钰时再也没有往常的从容和淡定。   她忍不住侧目去偷瞄周弃钰, 岂知周弃钰的眼睛也正直勾勾盯着她看。   二人视线撞上的那一霎,名为尴尬的氛围于顷刻之间炸开。   宋芷昔如触电般收回目光,周弃钰也没好到哪里去, 整个人如同被火灼烧到般,扭着头不肯多看宋芷昔一眼。   所幸“支援”来得很是时候,否则这两人还不知闹别扭得闹到什么时候。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 千名异界修士中仅余百来个活口,统统都被打包带回了极乐城。   如今的极乐城可不仅仅是专属女修士的销金窝, 深藏地底三百米的地下城又是另一番景象。   分明无一丝风,烛光却在不停地跳跃。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那名幸存的异界元婴修士身上, 压得他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一袭红衣的宋芷昔忽而笑靥如花, 明明极美, 那人却一阵瑟缩。   她吹了吹刚用凤仙花染好的指甲, 轻声细语与那人道:“你们凌云界共有多少金丹期以上的修士?”   明明是极轻极柔的嗓音,落入那人耳中,宛如催命魔音。   他梗着脖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休想从我嘴里套出半个字!”   宋芷昔又笑了, 她低头把玩着一颗浑圆的丹药:“我倒想知道,究竟是你嘴硬,还是我的丹药灵。”   话音才落,便有人上前托着那人下颌,强行掰开他嘴。   丹药入口即化。   宋芷昔好整以暇地托腮看着那人挣扎。   那人还以为宋芷昔给自己喂了什么穿肠毒药,一番挣扎后,发现自己还好端端地站着,当即就愣住了。   宋芷昔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将方才的话复述一遍:“你们共有多少金丹期修士?”   “你休想……共十万人。”   话一出口,那人简直惊呆,顿时青筋暴起:“毒妇,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昨日丹房里又新出了一炉真言丹,本是宋芷昔闲来没事做用来玩真心话大冒险的辅助道具,想不到竟能用来逼供。   “哦?”宋芷昔漫不经心地叩击着太师椅的木质扶手,缓声道:““这十万修士的修为如何,都说给我听听。”她整个人都融在这片黑暗之中,偏偏皮肤又白得过分,仿佛能反射所有烛光,一张与血腥刑室格格不入的脸愈发美得惊心动魄。   那人牙关紧闭,声音却源源不断地从喉间溢出,虽有些咬字不清,却也能听个大概:“渡劫期大将一人,合体期八人,分神期二十五人,出窍期百余人,元婴期万余人,余下皆为金丹期。”   听闻此话,宋芷昔神色颇为凝重,得到的消息和顾影照整理出的那份相差无几。   凌云界修士皆为翼族,总得来说,就是一群长了翅膀的鸟妖。   两百年前,凌云界的灵脉若木不知何故开始枯萎,身居高位的大能们不得不四处奔波,寻找下一个适合翼族居住的地方,灵气稀薄的九州界本不是翼族首选,可如今的凌云界连一丝灵气都无,别说支撑高阶修士修炼,新降生的孩子连人形都化不出,长期以往,凌云界翼族定将绝种。   这种情况下的翼族修士就是饿红了眼的狼群,唯有掠夺,才能延续火种。   九州界修士所要面临的问题比想象中还要严峻。   宋芷昔本还想继续问,那人却倏地瞪大了眼睛,竟七窍流血而亡。   很明显,他是为了保住秘密而选择自尽。   宋芷昔掌心又多出一枚真言丹,目光落在其他俘虏身上。   即便没有真言丹,也可以用搜魂术来逼供,可到底还是太浪费时间了,宋芷昔目光在那群战俘身上穿梭,企图找出下一个值得她用真言丹之人。   只可惜,除刚才那人以外都是些金丹期的小卒。   宋芷昔想了想,还是决定收起这枚真言丹,侧身对一旁的小弟道:“该你上了。”   令宋芷昔没想到的是,她话音还未落下,剩下的战俘也都纷纷自断经脉。   不过短短一瞬间,地牢中就只剩一地冰凉的尸体。   宋芷昔仰头吁出一口浊气:“都烧了吧。”   接下来几日接连不断传来被袭的消息。   青州有冷家驻守倒是不怕。   不过说来也怪,身为周家人的周弃钰非但不去守着冀州,还天天待在青州瞎晃荡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话一说回来,也不是每个州都像青州这般固若金汤,譬如雍州与梁州这两个一早便被舍弃的破落地,短短三日就已失守。   于宋芷昔而言,不幸中的万幸是背靠周家的洛家人早早撤离去了冀州。   即便如此,宋芷昔仍第一时间联系了洛葵。   洛葵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元气满满,宋芷昔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去。   雍梁二地如今已成翼族根据地。   占领雍梁二地后,翼族又有了新动作。   不足两日,便有一支新编的军队朝青州攻来。   翼族攻来的那日恰逢阴雨天,宋芷昔正与几名九州界大将站在城楼上眺望。   失去阳光的照耀,整个世界都被笼上一片朦胧的灰调,豆大的雨珠砸落在他们的盔甲上,“啪叽”一声炸裂,散落成花,冰冰凉一片落入人心间。   远方天际传来阵阵扇翅声,金色战甲犹如刺眼的朝阳般撕裂雨幕。   领头大将是个合体后期的翼族男修,六名分神期副将紧随其后,出窍期修士更有二十余人,元婴修士多到一时半会都数不清。   反观宋芷昔这边,仅一合体中期修士冷长书,分神修士倒是也有六人,出窍期修士加上去年刚晋级的冷霜霜也只十六人,元婴修士起码少了五分之一。   宋芷昔的心情从未这般沉重。   这十年间布下的陷阱早已在上一波来袭时用尽,如今只能靠实力去与翼族硬碰硬。   这场恶战一触即发。   冷长书拔剑指向立于远处的翼族大将。   几乎每个九州界修士都早早寻到了自己的目标。   宋芷昔也瞄准了她此番的对手——一名元婴中期翼族男修。   整齐划一的兵刃声在这一刻响起。   宋芷昔先发制人,一剑斩断那人裸.露在盔甲外的羽翼。   顷刻间,血流如注,灰暗天空绽出一蓬妖冶的血之花。   这抹红就是引.爆整个战场的导.火.索,不过几个呼吸间,又有人死去。   血腥味被风一吹,像晕入水中的墨汁般铺展开。   宋芷昔不断挥舞手中剑,早已杀红眼。   生命在这一刻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接连不断有人死去。   不到两个时辰的厮杀,坑坑洼洼的地面就已铺满尸骸。   或是躺,或是仰,又或是零零碎碎散落一地,死后的尸体又哪分你和我,就这么一层叠一层滋养了大地。   宋芷昔战绩不俗,一连斩杀二十余名元婴。   看似不禁用的谢准更胜一筹,手握无名剑的他甚至能与出窍期修士一较高低。   更别提战力惊人的巫启,只他一人便可抵千军万马。   他手中绷带随风飘扬,蛊虫如过境蝗虫般收割着翼族修士的生命。   这一战竟比想象中打得轻松。   又过不到一个时辰,元婴期及以下者便已决出胜负,毫无悬念的九州界修士胜。   出窍期修士的战场有了巫启与谢准二人的加入,也算勉强维持住了平衡。   出状况的反倒是看似最稳的分神期战场。   九州界早早折损一员分神期修士,以五敌六着实吃力。   可一场战争的胜负往往是由高阶修士来决定。   眼见出窍期这边已有要胜的迹象,周弃钰毅然加入分神期战场。   相识这么多年,宋芷昔还是第一次见周弃钰亲自动手杀敌。   他既敢加入分神期战场,自有他的道理。   周弃钰此人别的不说,法宝是真心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他就已经化身哆啦A梦,掏出四五样寻常人闻所未闻的法宝。   一旁屏息观战的宋芷昔发自内心感慨,灵石多就是好。   比起血肉横飞的元婴战场,大佬们的战斗可谓是酷炫吊炸天,或是一剑削平一座山,或是一掌劈出个“东非大裂谷”,移山填海皆在一念间。   宋芷昔等菜鸟不敢靠得太近,只敢远远注视着,以免成了那只被殃及的池鱼。   轰炸声不绝于耳,尘烟扬起又落下。   宋芷昔丝毫不觉自己是在围观大佬打群架,反倒是像在看拆迁队疯狂作业。   又过近半炷香的时间,周弃钰那边已现颓势,正与那分神期大佬僵持之际,他目光却落在了五百米开外的宋芷昔身上。   宋芷昔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果不其然,下一刻立马就听到周弃钰在喊:“宋芷昔,过来!”   宋芷昔一哆嗦,连退数步:“别!我打不过!老大你好自为之吧!”   离得太远,看不清周弃钰此时的表情,他的声音却清清楚楚传入每个人耳中。   “撩阴腿你会吗!”   原本嘈杂一片的战场就这么突如其来的静了下来,静到连血喷涌而出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就像是一场突然被人按了暂停键的电影。   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毋庸置疑,这货必然又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深知这货秉性的宋芷昔当即答道:“当然会!”   以他们二人的默契,宋芷昔自然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她单手托腮,瞧着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番:“不过他不是鸟人么,鸟有那玩意儿嘛?”   说这话的时候,她甚至还有意用灵力扩大了音量,保证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话,与周弃钰对峙的翼族分神期大能险些岔气,他涨红着脸破口大骂:“滚!滚!滚!你说谁没有!”   末了,还不忘扯着嗓子吐槽一番,全然忘了这是战场而非菜市场:“还有!这种事能不能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啊!”   “好的,我知道了。”宋芷昔一个瞬移来到那人身边,甜甜一笑:“谢谢提醒啊~”   最后一个字尚在舌尖打着转,已抬腿踹中他两腿之间。   “啊~~~~”   哀嚎声响彻云霄,周弃钰便趁这时一扇封喉。   绚丽的血花盛开又落下。   周弃钰侧身瞥宋芷昔一眼,也不知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倒是宋芷昔仰头朝他甜甜一笑:“合作愉快。”   他紧抿着的唇亦随之上扬:“愉快。”   可别看宋芷昔现在一派从容淡定,其实内心慌得一批。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得了,可她心中有个明确的答案。   她想和周弃钰回到从前,不愿再与他这般继续闹别扭。   宋芷昔盯着周弃钰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旋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关心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周弃钰便身子一歪,直直砸落在宋芷昔身上。   宋芷昔手忙脚乱地接住周弃钰,顿时拔高音调:“老大你没事吧?”   周弃钰缓缓摇头,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   谁都没想到,这场闹剧般的小插曲竟会中断一场战争。   翼族那方小卒几近全军覆没,九州界这边也已折损一员分神期大能,一时间都不知该判谁输谁赢。   出乎意料的是,翼族竟在这时候放弃与九州界修士死磕,选择暂退兵。   如此一来,倒算是九州界胜了。   首战告捷。   除周弃钰外,宋芷昔的老熟人冷霜霜也伤得不轻,她整条左腿都快断成了三截,所幸有巫启这个靠谱的医者在,静静养个四五日便能痊愈。   倒是周弃钰,一回到营地便昏迷不醒。   冷霜霜的住所就在周弃钰对面,她正杵着拐杖,闷闷不乐地趴在窗台上吐槽宋芷昔:“老娘也受伤了,没见你干活这么勤快。”   宋芷昔端着一盆水,头也不回地朝周弃钰房中走:“你不是有谢准么?更何况这是青州你们冷家的地盘,他在青州可就只认识我一个。”   宋芷昔这话说得可没一点说服力,即便她不照顾,也有的是婢子来做这些事。   他们如今所住这些房间是用木板临时搭建出的营地,隔音效果着实称不行,偏生周弃钰这人耳力又极好。   他其实早就醒了,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一直躺着装昏迷。   听到屋外距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周弃钰不假思索地闭上了眼睛。   可闭上后,他又莫名懊悔,总觉自己瞧着像个傻子似的。   连同上回抢宋芷昔蛋糕之事也一并被他想起,他脸上没由来一阵燥热,愈发觉得自己幼稚得无可救药。   他也不知自己近些日子究竟怎么了,鬼迷心窍般的做着一件又一件蠢事。   周弃钰兀自躺在那里纠结,宋芷昔已拧干毛巾,轻轻在他脸上擦拭着。   也就这种时候,宋芷昔才敢肆无忌惮地盯着他脸看。   他虽不是宋芷昔喜欢的那款,却不可否认,他是真生得很好看。   不似李南泠的冷峻,沧渊的妖冶,若无华服来装点,其实很难用言语来形容他的相貌类型。   他大概是传说中的浓颜系帅哥,先声夺人的五官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摁着你的头,让你不得不去承认他是真的很好看。   这般具有侵略性的相貌的确很难让人对他生出亲切感。   宋芷昔手中动作越来越缓越来越慢。   闭着眼睛装昏迷的周弃钰只觉猫爪挠心般的难受。   她此刻定然贴得很近罢?   否则,又岂会连她的鼻息都清晰到可以捕捉。   她的呼吸是那样轻,就像一根羽毛在轻轻地扫,从眼角到眉梢,从鼻尖到唇畔,每一下都像是扫在心尖上。   可一想到宋芷昔正这么近地贴在自己身侧,周弃钰又忍不住犯嘀咕,不过是擦个脸罢了,至于贴这么近?   宋芷昔手中动作停在了这一刻。   也不知她此时究竟在想什么,替周弃钰擦完脸后,竟胆大包天地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边捏还边小声嘟囔着:“这张脸皮也没想象中那么厚嘛。”   周弃钰暗自磨了磨后牙槽,竭力放松面部神经,以免在这时露馅。   可周弃钰何许人也?   睚眦必较的九州第一铁公鸡,他没说话,并不代表他就没掏出小本本记上这一账。   宋芷昔像捏上瘾了似的,左右手同时开弓,一连捏了十来下才觉得自己这样好没意思。   她摇了摇头,又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直到关门声响起,周弃钰才再次睁开眼睛,他揉了揉快被宋芷昔掐红的脸喃喃自语:“你竟不知九州第一铁公鸡有仇必报?”   宋芷昔从周弃钰房中走出时,冷霜霜仍杵着拐杖趴在窗台上哼哼唧唧。   反反复复翻来覆去不停地控诉着同一件事。   宋芷昔倒掉盆中水,干巴巴地解释着:“他人不错,至少对我来说是个好人,我总不能就这么将他丢床上不管吧?”   此言一出,不论趴在窗上的冷霜霜还是躺在屋里的周弃钰都惊呆了。   周弃钰默默在心中思付:这小姑娘怕不是对“好人”二字有什么误解。   冷霜霜则直接开启咆哮模式:“疯了吧你!!!”   耳膜都快被震破的宋芷昔一脸不解:“你激动什么呀?难不成和他很熟?”   “岂止是熟!”冷霜霜咬牙切齿:“还差点联姻成了夫妻呢,只不过,我不想嫁,他也不想娶。”   宋芷昔是真没想到冷霜霜与周弃钰之间竟还有这么一段,沉默半晌,方才接话:“这不是挺好的么?”   “好个屁!”冷霜霜徒然拔高几个音调:“你猜他后来怎么着了?他居然有脸以此为理由向我们冷家讹了三千万上品灵石做索赔,说我毁他清誉!我!我!我……”说到激动处,冷霜霜恨不得跳过去将不省人事的周弃钰给胖揍一顿。   被人这么敲诈,暴脾气冷霜霜自然气不过,跑过去和周弃钰打了一架,结果打输不说,还被他趁机又讹了一笔。   简直人生阴影。   倒是宋芷昔熟悉的作风,她听罢不由得点评道:“雁过拔毛兽走留皮的九州第一铁公鸡果然名不虚传。”   不带任何主观意识的陈述句,丝毫没有要替冷霜霜出口恶气的意识。   宋芷昔说完又进了周弃钰房间,冷霜霜简直恨得牙痒痒。   始终保持沉默的谢准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冷霜霜着实看不过眼,反手就赏给谢准一颗爆栗:“你倒是也跟着骂两句呀!”   谢准这才拉回不知飘去哪儿的思绪,他被冷霜霜打惯了,这等力度于他而言不过是挠痒痒,更何况,他此刻心中有事,就更顾不得这么多了。   踌躇半天,谢准还是贴在冷霜霜耳畔道了句:“我在想,阿昔是不是对周鑫鑫有意思。”   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晴空霹雳,冷霜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是吧!!!”   谢准摸着后脑勺笑了笑:“我也是瞎猜的啦。”   冷霜霜突然整个人都不好了,再也静不下心的她杵着拐杖一点一点朝屋外挪。   身为一个有眼力色的好弟子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师父这般吃力,有瓜当然要一起吃啦~   谢准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冷霜霜打横抱起,鬼鬼祟祟摸到周弃钰那间屋的窗口处。   此时他们师徒二人该庆幸,为防敌军侦测整个营地铺满了能干扰神识的混沌石,如此一来,他们才能这般大刺刺地趴在人家窗口偷窥。   周弃钰已经醒了,宋芷昔正在替他换药。   看到这里,冷霜霜又忍不住碎碎念:“不是有医修么?凭什么让阿昔亲自动手给他换药!”   谢准点头附和道:“就是!”   宋芷昔笨手笨脚的,换药时不小心碰到了周弃钰的伤口,正要道歉,周弃钰却弯起了嘴角:“不碍事。”   “啊!啊!啊!笑得好恶心啊!”冷霜霜狂掐谢准手臂:“这个铁公鸡一定是在故意勾引阿昔!”   谢准宛如一个莫得感情的复读机:“就是!恶心!恶心!”   冷霜霜激动过了头,便忘了控制力道。   能轻松挥动千斤重剑的剑修力气有多大,看谢准表情就知道。   他扭曲着脸低嚎:“师父,你怎么这么激动……别激动!别激动!我痛啊……”   “我能不激动么!”冷霜霜此时恨不得扑上去咬死那只铁公鸡:“阿昔好歹也算我徒弟,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铁公鸡竟有脸拐我徒弟!”   “徒弟?”这下谢准也不淡定了。   当年拜师礼历历在目,谢准失了魂般地问着:“师父!不是说好了你只收我一个弟子么?”   冷霜霜正在气头上,一把掰开谢准凑上来的脑袋:“你闭嘴滚开点,老娘都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了。”   果然,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大受刺激的谢准锲而不舍,他哀怨又惆怅:“不行!师父,你给我解释清楚!”   冷霜霜才懒得搭理他,冷酷且无情地将他脑袋推开:“解释个屁啊!”   ……   屋外乱糟糟吵成一团,宋芷昔好不容易给周弃钰换完药,便听“哐当”一声巨响。   整扇窗就像是被剥落的墙皮般掉在了地上。   宋芷昔目瞪口呆地看着跌坐在屋外的师徒二人:“你们在做什么?”   冷霜霜:“练剑。”   谢准:“赏月!”   宋芷昔,冷霜霜,谢准:???   这一刻简直三脸懵逼。   也就一个周弃钰神色如常,可当他目光落在冷霜霜身上时表情就变得十分耐人寻味了。   宋芷昔修为不及周弃钰是其一,因换药之事急得焦头烂额,顺利转移全部注意力是其二,屋外对话可是一字不落地入了周弃钰的耳。   冷霜霜掩饰性地干咳一声,板着脸,以一副长辈姿态对宋芷昔道:“阿昔你过来一下。”   不得不说,关键时刻冷霜霜还是挺能唬人的。   宋芷昔对冷霜霜多少有些敬重,冷霜霜既已发话,她自然得跟上。   临走时宋芷昔下意识转身去看周弃钰,周弃钰竟在宋芷昔目光扫来的前一刻秒变脸,神色从讥诮变娇弱:“我没事,你去吧。”   若不是真真切切看到了他方才的表情,冷霜霜都要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不行!再待下去,真要忍不住扑上去撕烂他那张虚伪的面具。   连谢准都忍不住嘴角抽搐想自戳双目,好在他还没被茶味给冲昏头脑,赶在冷霜霜发作前硬生生将宋芷昔给拽了出去。   气势汹汹地回到自己帐中,冷霜霜落座后的头一句话便是:“阿昔,你是不是喜欢那个谁?”   宋芷昔一脸懵逼:“那个谁?”   冷霜霜眉头一皱,一想到那个名字都觉晦气:“就那铁公鸡。”   宋芷昔一愣,旋即狂摇头:“疯了吗我!”   见宋芷昔反应这般剧烈,冷霜霜暗自松了口气。   她纠结半晌,还是问出了后半句:“那……铁公鸡喜欢你?”   宋芷昔头摇得更厉害了:“有病吗他!”   甭管铁公鸡是否真对宋芷昔有意,总之,有了这话,冷霜霜就彻底放心了。   她绽出一个灿若玫瑰的笑,朝宋芷昔挥挥手:“好的,没事了,你走吧。”   宋芷昔一脸懵逼的来一头雾水的走。   谢准简直无语,都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家师父,恨铁不成钢地道:“师父,你这样能问出个什么呀?”   冷霜霜骤然敛去笑,面无表情地横他一眼:“怎么跟你师父说话的?”   谢准秒怂:“师父,我错了。”   搞不清状况也只是暂时的。   宋芷昔那颗心早就被这师徒二人给搅乱了。 第104章 ①〇④:双贱合璧 说实话!你是不是喜……   宋芷昔像是魔怔了般, 翻来覆去不断想起冷霜霜的话。   “阿昔,你是不是喜欢那个谁?”   喜欢二字于现在的她而言是这么的陌生,仿佛就不该出现在她的字典中。   她思绪越飘越远, 一会儿想起那年周弃钰站在垂枝樱下温柔浅笑的模样,一会儿想起他那声低不可闻的“想你”。   宋芷昔越想便越难以入眠, 索性从床上爬起,漫无目的地在营地里乱逛。   今晚的月格外圆,高高悬挂在天际, 宛若一个通透无暇的玉盘。   风从远处吹来,裹着不知名的清雅花香。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外面游荡了多久, 月色逐渐暗淡,天渐渐亮了起来。   清晨的第一束光穿过树梢悄然洒落在她身上,她正欲顺着原路折返, 却在这时候遇见一个许久不见的熟面孔。   马尾高束的白衣剑修见到宋芷昔的那一刻神色微怔,显然他也不曾料到会在此处碰到宋芷昔。   宋芷昔与他对视片刻,默了一瞬, 死活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   似是猜到了宋芷昔的心事,白衣剑修收回目光, 声音淡淡的:“秦扶川。”   宋芷昔这才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她点点头, 昂首挺胸, 双手负背, 摆足了领导的谱:“小秦呀, 最近练得怎么样了?”   秦扶川声音里依旧听不出任何起伏:“还行。”   寒暄过后本该一拍两散各走各走的路,宋芷昔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开口道:“小秦啊,我问你个问题, 你要如实回答才行哦。”   不待秦扶川开口,宋芷昔便道:“假如哦,我是说假如!你是一个不近女色,满脑子只有灵石的奸商,却莫名其妙对一个欠了你一堆灵石的姑娘另眼相待,嗯……具体表现呢,就是你非但没有催着她还债,反倒时不时帮衬她,像个一心想要扶持自己小弟上位的大哥一样尽心尽力,你说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呀?”   秦扶川思索片刻才道:“大概喜欢那个姑娘。”   宋芷昔下意识争辩:“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脑子里就只有情情爱爱这种东西么?就不能是想栽培一个得力大将?”   秦扶川盯着宋芷昔看了好几瞬,方才面露嘲讽地道:“不然呢?我为何不去栽培别人,偏偏要去栽培一个欠了我大把灵石的姑娘。”   宋芷昔表情逐渐失控,她张了张嘴,本还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神思恍惚地飘了回去。   秦扶川后来好像还说了些什么,可她完全听不进,满脑子都是那句:大概喜欢那个姑娘。   宋芷昔这几日状态很是奇怪,所幸接下来几天周弃钰都不曾出现,直至七日后,又来了一拨翼族军队,宋芷昔才再次见到周弃钰。   在战争面前,儿女情长屁都不是。   宋芷昔又像个没事人一样与周弃钰组团上战场砍人。   此番与周弃钰对战的是个出窍后期男修,浑身肌肉盘虬,鼓鼓囊囊的连盔甲都扣不上,偏生又在这副猛男的躯体上生了颗巴掌大的小脑袋,长得跟闹着玩似的,瞧着极不和谐。   宋芷昔一脸天真的指着那人道:“老大,你快看这鸟人!他长得可真有创意!”   周弃钰顺着宋芷昔所指方向望去,目光落至那人身上,十分配合地道:“嗯,我瞧他活得也挺有勇气。”   那人本就看周弃钰这等装模作样的小白脸不顺眼,再被他们二人这般一唱一和的刺激,简直气得捶胸顿足。   别看他脑袋小小,战斗力可非同一般的强,扇翅间便有数以万计的风刃迎面刮来。   周弃钰抬手间就已凝出一道透明结界,风刃虽强,却尽数被弹飞,不过须臾,地上就已堆了厚厚一层不锈钢似的羽毛。   躲在周弃钰身后的宋芷昔在这时候探出小半个头:“哇!你什么品种的鸟呀,怎么这么凶?还有这地上堆的是啥玩意儿?不会是你自己的羽毛吧?难道你是在练那什么秃了就会变强的绝世神功?”   那人若能沉得住气好好打,不说把法宝多多的周弃钰按在地上摩擦,至少也能与周弃钰打个平手,可他偏偏是个暴脾气,一听到宋芷昔那张嘴不停哔哔哔就来气。   他仰头咆哮一声,身前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愤怒而开始扭曲变形。   宋芷昔掏了掏耳朵:“小声点,你这么一嚎,整个战场的智商都被你拉低了。”   “不过,你知道智商是什么吗?”   “唉,算了,我瞧你那脑子长着也就只是做个摆设罢了。”   在宋芷昔喋喋不休的语言攻击下,那人好几次岔气,终于被暗中观察的周弃钰寻到破绽,一击毙命。   若用常规打法,怕是耗上三四个时辰都不一定能将他拿下,如今却只花了一盏茶不到的工夫。   不得不说,嘴炮大法就最坠吊的!   干掉一个出窍后期大佬,宋芷昔又开始在战场上寻找新的目标。   第二个被她盯上的翼族修士原形大抵是只花里胡哨的孔雀精,宋芷昔笑眯眯地盯着他:“这位小哥哥,请问你打扮成这样是对这个世界有什么不满吗?”   这只花里胡哨的孔雀精可是全程围观了宋芷昔和周弃钰的骚操作,压根不敢搭理宋芷昔,调头就跑。   宋芷昔目光又落在一个瘦得跟麻杆似的出窍中期修士身上:“小哥哥,你头这么大,脑子里都是水吗?”   这人嘴角一抽,也拔腿就跑。   宋芷昔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另一人:“完了,你也不理我,我成狗不理了。”   那人早就受够了宋芷昔这个小贱人,当即暴起。   尚未来得及伸爪去抓花她的脸,便觉心口一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胸口上正插着一柄剑。   周弃钰一脸无辜地朝他笑:“我没插刀,我只是手滑。”   很快,青州战场上就多出了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   双贱合璧周弃钰。   宋芷昔愤愤不平:“不公平!明明是两个人的战绩,为什么我却没有姓名!”   周弃钰两手一摊:“没办法,谁让我是老大。”   做小弟的果然没有人权可言,宋芷昔决定再也不跟他合作,要靠自己打出个人贱合一的名号来。   周弃钰也不知她此时正在想什么,只觉她眯着眼奸笑的模样甚是有趣,像只坏心眼的小狐狸。   宋芷昔笑到一半,又徒然“嗳”了声:“才发现突然间所有人都知道你名字了。”   周弃钰已经收回落在宋芷昔脸上的目光,声音轻得像是划过脸颊的夏风:“你不是说好听么。”   宋芷昔一愣,沉默许久,才鼓起勇气问出那个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我!”   周弃钰瞳孔一缩,眸中映着难以遮掩的惊愕。   可很快,他神色就已恢复如常。   “有点吧。”   ???   宋芷昔简直一脸懵逼:“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点是个什么鬼啊!”   周弃钰拍拍宋芷昔的肩,宽慰道:“别想多了,好好打仗。”   宋芷昔简直哀怨又彷徨:“你老人家都这样说了,我能不想多么!所以,这个有点具体是多少呀?”   周弃钰低头沉思片刻,才道:“你是第一个让我生出有个人陪伴也挺好这种念头的人,可我对你的喜欢必然达不到顾影照李南泠还有巫启那样极致,我想你心里也该明白,我们是一类人,谈感情只会拉低挣灵石的速度。”   周弃钰这么坦坦荡荡的说出来,宋芷昔反倒松了一口气:“还挺有道理的。”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周弃钰声音低不可闻:“鬼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宋芷昔:“啊?”   周弃钰微微侧身:“没什么。”   “我听到了!”宋芷昔不满地哼哼:“你这么一说,弄得我像是在故意勾.引你似的。”   岂知周弃钰还真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对,你就是在故意勾.引我。”   宋芷昔一把扑上去:“啊呸!我咬死你个周扒皮!”   周弃钰还真挽起袖子,把手臂怼到宋芷昔眼前:“你倒是咬呀。”   这声音怎么听怎么觉着嚣张,宋芷昔才不会上这个当,一把推开他手臂,摇头道:“算了,算了,咬了还要赔灵石。”   周弃钰却不依不饶:“我有让你赔过半块灵石?”   “还真没有。”   周弃钰又盯着她不断翘起的嘴角:“傻笑什么?”   他不问倒好,一问宋芷昔笑得愈发厉害,好半天才止住笑,她看着周弃钰的眼睛,很是认真地道:“果然,像我这样集美貌和智慧于一体的女孩子就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嗯,你说的对,我也这么觉得。”   宋芷昔横周弃钰一眼,很是不满地道:“你这什么语气什么表情?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我肯昧着良心说违心话已经很对得起你了。”   宋芷昔可气,都懒得和他计较九州第一铁公鸡究竟有没有良心这玩意儿。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都不让着我?”   周弃钰垂首挡住微翘的嘴角:“谁规定喜欢你就一定得让着你,我还是你老大呢,你有让着我吗?”   宋芷昔竟觉得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也是哦。”   “行了吧,咱们就别再纠结这个谁喜欢谁的问题了。”话才说一半,宋芷昔眼里就冒出了邪恶的绿光:“不如好好研究下如何才能最大程度发挥出双贱合璧的威力呀~” 第105章 ①〇⑤:战事急转 谁都想活下去……   谁都不曾料到反转会来得如此之快。   次日, 便传来个坏消息。   第二支翼族大军正在朝青州逼近,领队的大将修为在冷长书之上,有着合体后期的修为。   单凭一个冷长书必然是守不住青州的, 无奈之下,只能向别的州发出求助信息。   包括有周若岚镇守在内的冀州, 如今每个州都自顾不暇。   陆家所守的豫州更是在消息发出的不久前被攻破,以陆娉婷为首的陆家人皆还活着,索性都来支援青州。   又是一场恶战。   宋芷昔正不遗余力地四处“攻击”人。   她盯着某奇形怪状的翼族战士看了半天, 才一脸欠揍地道:“你算什么鸟啊兄弟?”   近些日子双贱合璧可谓是恶名远播,宋芷昔目光扫来的一霎, 那名翼族战士便忍不住一阵瑟缩。   他下意识拔腿就跑,只想远离这个贱兮兮的人族女修。   宋芷昔一脸不屑,说话声音可谓是尖酸刻薄:“嘁, 蝙蝠身上插鸡毛,装什么鸟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人步伐一顿,紧握双拳, 缓缓转过了身。   宋芷昔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有戏,忙扯着嗓子喊:“老大!就他了!快砍!快砍!”   话音才落, 周弃钰便如鬼魅般出现在那人身后。   刺啦——   在血色的晕染下,今日的夕阳愈发瑰丽璀璨。   宋芷昔与周弃钰的双贱合璧看似赢得轻松, 实则他们二人比谁都清楚, 这样的作战方式显然撑不了太久。   三天不停歇的鏖战使在场的每个九州修士都疲惫不堪。   宋芷昔与周弃钰这样的高阶修士身上所背负的责任自比普通修士高, 他们二人已合力解决掉场上最后一名出窍期修士, 余下的蟹兵蟹将尚不值他们出手。   陆家人迟迟未出现,翼族援军却已临近。   每个人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宋芷昔更是近十日都不曾合眼,稍一放松, 疲倦感铺天盖地而来,仿佛下一刻就能立在战场上睡着。   周弃钰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一瞬:“你先去休息。”   宋芷昔知道自己身体状况怎样,也没客套,趁现在有空,去打坐休息会儿也是好的,否则下一波敌军来袭,她都提不起劲儿。   喋喋不休地念了一整天,宋芷昔只觉比亲自动手砍人还累。   宋芷昔走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如入无人之境般畅通无阻。   战场上无人不识这张脸,一路走去,两方交战士兵自觉让路,退潮般涌开,场面不可谓之壮观。   宋芷昔还没明白,她根本就不需要特意去找空地,有她的地方就注定没人敢待。   她坐在一截即将风化的枯木上,仰头望着天。   好久没见过这般绚丽的火烧云了,仿佛是谁一把火点燃了整片天,映着遍地尸骸,道不尽的壮阔寂寥。   宋芷昔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景,却不得不承认,它的确美得惊心动魄。   如此一来,便不再奇怪,为何有人偏爱在战场上洒热血。   遥远的东方天际徒然出现一个小小的黑点,中断宋芷昔胡乱飘飞的思绪。   它正朝战场所在的方向急速拉近。   随着它的不断靠近,原本模糊的轮廓也逐渐在宋芷昔眼中变清晰,好像是一辆青铜锻造的战车……   看清此物全貌的宋芷昔神色一滞,心想,难不成就来了?   她正欲出声提醒众人,下一刻,就有令人窒息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磅礴灵力织就的天罗地网,让每一个被它盯上的猎物皆无处可逃。   宋芷昔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在这骇人威压的攻势下竟喷出了大摊鲜血。   元婴中期的宋芷昔尚且如此,修为更低的九州金丹修士纷纷昏厥,更有甚者,内脏都被搅成一团烂肉,直接倒地暴毙。   不仅仅是宋芷昔,在场之人皆震惊,情报有误!领头大将竟是渡劫期修士。   这便是距大道仅一步之遥的渡劫期修士的力量,在他面前,元婴修士都如同蝼蚁般不堪一击。   绝望似潮水般涌来,从脚底开始蔓延,一层一层将宋芷昔覆盖。   随着他的到来,本还胜利在望战事急转直下。   整个战场都笼罩着一层名为哀的消极氛围。   千米之外,正在盘腿吐息的冷长书赫然睁开了眼。   不过一晃神的工夫,他便握着剑出现在战场上。   他的到来并未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   没有人傻到觉得合体中期剑修能与渡劫期大能一战。   既如此,又何须再做无谓的挣扎?   是了,在渡劫期大能威压的压迫之下,连半点反抗之心都生不出来。   蜉蝣撼大树本就是个愚不可及的笑话。   百里开外的青州边界。   察觉到整个青州气压都不对的陆娉婷毅然调头往兖州走。   其胞弟陆华秾下意识发出质疑:“姊姊在此时调头是何意?”   陆娉婷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渡劫期老祖都来了,我们这是赶着去送死?”   陆华秾却不依不饶,传音给陆娉婷道:“你身上不是有那件宝贝么?有了它,剑圣想要重创渡劫期大能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他所说之物乃陆家传家之宝,持有者可使时间冻结近半刻钟,只不过那玩意儿每十年只能启动一次,有它做辅助,冷长书还真有重创渡劫期大能的可能。   “家族至宝岂可乱用?”陆娉婷嘴角微掀,眼中道尽薄凉:“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长大。”   陆娉婷又岂会想不到这些?   可实际情况是,那群人的死活与她何干?   只要陆家能继续延续,九州界的当权者是谁都可以。   她绝不可能在只有一半胜率的情况下贸然跑去送人头。   陆娉婷毫不留恋地走了,青州上空又添一层阴霾。   冷霜霜擦掉溢出嘴角的鲜血,倏地朝冷长书靠近:“师父……”   那名谪仙般的男子头一次露出这般凝重的表情:“快逃!”   他双手举剑,划出一道透明结界。   周弃钰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之人,他拽着犹自愣神的宋芷昔一下飞出数千米远。   位于战场另一端的巫启也连忙跟上周弃钰的步伐,一时间所有幸存的九州界修士如鸟兽散。   唯独冷霜霜握着剑不肯离去。   所有人都明白,留在这里唯有一死。   牙关紧咬的谢准脑海中突然多出一个声音:“带她走。”   那个“她”当然是指冷霜霜。   谢准神色一凛,一掌劈在冷霜霜后颈上,失去知觉的冷霜霜软绵绵瘫入谢准怀里,终究还是离开了她师父。   待清空战场,冷长书才握剑指向五百米开外的渡劫期大能。   那名端坐于青铜战车之上的渡劫期大能一声冷哼:“不自量力。”   他抬手间风云巨变。   狂风呼啸,大雨如注,数百道飞速运转的龙卷风冲天而起,顷刻间山崩地裂,俨然一副灭世之景。   紧随其身后的翼族大军也终于在这一刻赶到。   扇翅声由远及近,本就昏暗的天在这支军队的遮蔽下再也寻不到一丝光。   黑暗中谁在挥刀?   又可曾知晓死在你刀下的亡魂姓甚名谁?   无人应答。   整个世界只余一片混沌的冲杀声。   飞溅的鲜血在这一刻汇聚成河。   谁都想活下去,唯有不停地杀。   不停地杀……   天太黑,世道太乱,与宋芷昔相熟的那几人早被冲散。   宋芷昔一剑斩断来袭之人首级,转身又杀一人。   此时此刻,于宋芷昔这等量级的修士而言,最可怕的不是那群蜂拥而来的追兵,是渡劫期大能与冷长书对战时所产生的能量余波。   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两三个同级别的元婴,却躲不开千米开外扫来的罡风。   咻——   乱窜的灵力余波破虚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威能。   躲避不及的宋芷昔已经高高举起剑,准备与它硬碰硬,反抗了至少还有留具全尸的希望。   即便身处黑暗,宋芷昔仍能清楚地看到低阶修士被这些能量搅成劫灰的全过程。   她握剑力道愈发的大,指关节处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着白。   预料中的疼痛并不曾降临,比那束能量更快一步的是声闷哼。   一切发生得太快,宋芷昔瞳孔骤热一缩。   周弃钰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被放大无数倍怼在她面前。   周弃钰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失策了,这道余波比想象中还要强。”   他气若游丝地趴在宋芷昔肩上,背后是一片触目惊心的伤。   宋芷昔颤抖着拿出一瓶固元丹,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往周弃钰嘴里胡乱塞了把丹药,背着他不停地逃。   她身后天空突然迸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扶摇直上九万里,冲破遮蔽天空的厚厚积云。   云雾拨开,日却已落西山。   与此同时,万米开外的冷长书手中剑发出一声激越哀鸣。   宋芷昔与远在千米外的谢准步伐皆一顿。   谁都知道这声长鸣意味着什么,可没有人敢回头。   剑圣冷长书以身陨换来的一丝转机。   无人敢辜负。   再无胡乱扫射的灵气余波,翼族追兵如入无人之境般畅通无阻。   追兵越来越近,宋芷昔却已耗空灵力。   前方已无路,是个不可见底的万丈深渊,雾气不断从崖底飘来,轻轻拂过宋芷昔脸颊。   再往前飞也无力气,更不可能在这时候束手就擒。   宋芷昔偏头与趴在自己背上的周弃钰道:“抓紧了,我要跳啦~”   她背着周弃钰纵身一跃,同时微抬右掌,她体内仅存的那些灵气开始运转,碧绿的藤蔓疯狂抽枝蔓延攀附在山石上。   宋芷昔向下跌落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她发现一个足矣同时容纳数十人的山洞才彻底放缓速度。   攀附在山石之上的藤蔓顿时被收回宋芷昔掌心。   她将周弃钰轻轻放置在地上,掌心藤蔓再次疯狂抽枝堵住洞口,与悬崖峭壁上其他绿植融为一体。   做完这些,宋芷昔才得空抽出心神去检查周弃钰背后的伤。   那道伤深可见骨,从颈部开始一路贯穿到腰间,更像利器砍出来的痕迹。   周弃钰趴在宋芷昔刚从储物戒中取出的棉被上半晌没做声。   宋芷昔脸色有几分苍白,既是累的,更是吓的。   她拍了拍周弃钰的肩,颤声道:“老大?”   “还活着。”周弃钰声音依旧虚弱,却比先前好上许多。   宋芷昔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地。   她在储物镯里一阵翻找,找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丹药,也不知哪种丹药最适合此时的周弃钰,索性都放在他面前,让他自己去选。   周弃钰却不知怎得,仍一动不动趴在那里。   宋芷昔又凑近了去问:“很痛吗?是不是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弃钰不答,宋芷昔愈发焦灼。   她本就不会照顾人,生怕再拖下去周弃钰会嗝屁,索性直接将他脑袋掰过来。   目光触及周弃钰脸的那一霎蓦然呆住。   “你脑门上是……角?”   周弃钰下意识低头躲避宋芷昔的目光。   宋芷昔这才想起,他是蛟龙与人族的混血,也就是所谓的半妖。   如此一来,宋芷昔对他的受伤程度也算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他若是一只完整的妖,此刻怕是都已经现出原形了。   听到“角”这个字,周弃钰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很恶心吧。”   宋芷昔也不明白他堂堂一铁公鸡怎么就林妹妹附体了。   她不解地反问着:“恶心吗?”   “我觉得瞧着还挺可爱的呀。”她甚至都想上手去摸,可一看到周弃钰那生无可恋的表情,硬生生憋了回来。   周弃钰还是没接话,宛如一条腌废了的咸鱼。   宋芷昔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家乡有很多你这样的长角的半妖,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小龙人。”   周弃钰眼角抽了抽,显然不信宋芷昔这套说辞。   宋芷昔仍在努力给周弃钰洗脑:“你别不信,还有一首叫《小龙人》的歌呢,我现在就唱给你听~”   “我头上有只犄角犄角,我身后有尾巴尾巴……我是一只小青龙,小青龙……”   宋芷昔声音其实还蛮好听的,奈何她唱歌从来都找不到调,这歌声落入精通音律的周弃钰耳朵里简直是魔音贯耳。   忍无可忍的周弃钰终于开口了:“别唱了。”   “五音不全怪我咯。”宋芷昔边说边往周弃钰嘴里塞丹药,与其等他挑,还不如自己上。   宋芷昔这次给周弃钰喂的丹药里既有能止血的,又有促进伤口愈合的特效药。   按理说修真界的丹药都是一颗包根治的神药,可宋芷昔都喂了这么多,也不见起半点作用。   她越来越慌,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通过不停地说话来缓解自己的焦虑。   “记得你还会弹琴来着,要不,你也唱首歌给我听听?”   本以为周弃钰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却问:“你想听什么?”   宋芷昔只是随口瞎说罢了,她低头想了许久,才道:“我都行,你想唱什么便唱什么吧。”   周弃钰白净的脸上晕着一团不正常的潮红,张嘴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宋芷昔不禁慌了神,忙道:“别唱了,别唱了,你好好休息。”   “嗯。”周弃钰从鼻腔里发出个单音节,缓缓闭上眼睛,好似连呼吸都变弱了。   宋芷昔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内心的焦灼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明明知道他此刻需要休息,不该来打搅,可若再不与他说些话来发泄,宋芷昔觉得自己可能会在这片死一般的寂静中疯掉。   她干涩的声音在这逼仄的空间内缓缓流淌:“周弃钰你还好吗?我好无聊呀,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   无人应答。   她从头到尾都在自言自语。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宋芷昔,嗳,我编不下去了……”   “要不,还是给你说我小时候的事吧?”   这里静悄悄的,连山风拂过叶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这样的幻境里,宋芷昔的声音也被无限扩大。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们那个世界呀,没有灵气的凡人也能飞天遁地,明明是连老虎都打不过的肉体凡胎,却能造出连渡劫修士都能杀死的核武器,核武器你知道多厉害嘛?能直接炸掉一个……”   “嗳?我怎么越扯越远了?”   “其实,我想说的是,那个世界很好,可那个世界里的我一点都不快乐。那个世界的我是个私生女,一个蠢女人用来套牢“金龟”的工具。”   “那时候多希望有个人能喜欢我呀。”   “我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去讨好每个人,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任我再乖巧再努力,我也依旧会被所有人厌恶,谁让我的存在就是原罪呢?”   “那时候多幼稚呀,觉得只要画个圈,不让任何人进来,就没有人能够伤害到我。”   “到了这个世界突然就有好多人喜欢我了,我很惶恐也很害怕,我其实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好,那么有趣,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我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个日日期盼着能够被人喜欢的小女孩大抵还未死去,所以,听到你喜欢我的时候,我是真的好开心。”   “从前呀,我总觉得爱情就应该轰轰烈烈至死不渝,遇见你以后才发现,喜欢一个人其实是件最平淡的小事,哪有这么多要死要活的玩意儿,不过是你喜欢我,我恰好也是。”   她目光落在周弃钰身上,温柔得不可思议:“如果我们都能好好活着,其实也可以试试在一起呀。”   “喂?周扒皮,你听见了吗?” 第106章 ①〇⑥:又见故人 玄青、李南泠……   周弃钰听没听见不知道。   可宋芷昔已经听见外面传来的动静。   藤杀早已与她融为一体, 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逃过她的眼睛。   来者是个元婴初期的翼族,若在宋芷昔状态好的情况下必能一击毙命,可如今宋芷昔体内灵气几近枯竭, 即便是用上品灵石来补充灵力,也需花上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填满。   碧绿藤蔓悄无声息地在峭壁上游走, 像蛇一样绕住那元婴期修士的脚踝。   一切发生得太快。   那人甚至都还未反应过来,藤蔓顶端便已开出一朵殷红似血的花。   失去妖丹的翼族修士双目圆瞪,不敢相信自己就这般轻易地被人取走性命。   他僵直的身体随风跌入谷底, 却无人发觉不知不觉间已有人丧命。   宋芷昔曾误打误撞吸收邪修的元婴晋级,如今自也能通过吞噬这些鸟人的妖丹来补充灵力。   这是个嗅不到一丝血腥味的杀戮之夜。   宋芷昔都快记不清她这一夜究竟杀了多少翼族。   不断有翼族修士出现在洞穴附近, 又不断被掌控藤杀的宋芷昔所吞噬。   她进阶速度快得吓人,一夜之间就从元婴中期飙升至后期。   周弃钰仍未醒。   宋芷昔摸了摸他滚烫的脸颊,趴在被子上唱着不成调的歌曲:“我头上有只犄角犄角, 我身后有尾巴尾巴……”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宋芷昔都自己唱了多久,周弃钰眼睫终于颤了颤:“真难听。”   比起上一次, 声音仿佛又浑厚了几分。   明明不是什么好话,宋芷昔却觉它是这世间最动听的天籁。   她又像昨日那样, 给周弃钰喂了一把丹药。   她嘴唇微动,本还想再和周弃钰说些什么, 山洞外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次来的竟是出窍期修士!   宋芷昔稍有几分犹豫。   出窍期高出她整整一个大境界, 若偷袭不成, 便只能与他正面刚上。   本着能不大动干戈便不大动干戈的原则, 宋芷昔又想重施故技。   几息后,雾色中绽出一朵殷红的花,幽邃不见底的深渊下又多出一具冰冷的尸体。   餍足感顿时充斥全身,宋芷昔体内灵气已堆积至饱和快要溢出的状态, 她一下从元婴后期蹿至元婴后期大圆满,只差一点便能更上一层楼。   风在吹,叶在动,正在闭目吐息的宋芷昔突然睁开眼睛。   怎么又来了个出窍期鸟修?   宋芷昔不是贪心之人,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她当然懂,更何况进阶速度太快也不是好事,在修为差不多的情况下,她宁愿与人正面对上,也不能再放任藤杀去吞噬妖丹。   思及此,宋芷昔以藤杀做掩护,一个瞬移偷偷溜出洞穴。   令宋芷昔意外的是,洞穴外竟有两人,一个是穿着翼族铠甲的出窍期修士,一个是白衣长剑的秦扶川。   任谁见了这一幕都要怀疑秦扶川与凌云界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正当宋芷昔愣神之际,那出窍期修士竟一把摘掉头盔,激动地朝她走来:“阿昔!阿昔!是我呀!!!”   这张扬的眉眼,这聒噪的声音。   不是玄青又是谁?   宋芷昔又是一怔,身体却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她直接伸手将这二人一同拖进山洞。   突然多出两个大男人,本还称得上是宽敞的山洞顿时变得拥挤。   玄青看看秦扶川,又看看趴在棉被上的周弃钰,那叫一个心如死灰:“宋芷昔……你竟然又背着劳资养野男人,还一下养这么多!”   宋芷昔一个白眼翻过去:“第一,现在开始请叫我城主大人。第二,搞清楚状况,你才是老娘一手养大的那个野男人。”   话一说完,她又望向秦扶川:“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宋芷昔也是纳闷。   这人好生奇怪呀,怎么无处不在似的。   秦扶川没出声,倒是玄青在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他当年留给宋芷昔的那封信并没说任何实际内容,通篇都在煽情,宋芷昔连他去了哪里都不清楚。   直至现在,宋芷昔才知道原来他也是凌云界的翼族,当年去别的界打探“敌情”时出了点意外,恰好被四处游历的周遗瑾所捡,以五块下品灵石的“天价”卖给了宋芷昔。   周遗瑾就是周弃钰那个从未露过面的弟弟,李南泠同父异母的哥哥,啊……真是好复杂的关系。   宋芷昔听得一愣一愣,理了好半天,才搞清楚个中关系。   想明白后的头一件事便是将玄青按在地上胖揍一顿:“好啊,搞半天我养了个细作!”   玄青叫苦不迭:“我又不是主战派!”   女主才不管,打得他鼻青脸肿才作罢。   她想过无数次与玄青重逢时的场景,从未想过竟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不论玄青是不是主战派,他这顿打都没白挨。   玄青捂着脑袋哭唧唧。   秦扶川全程都在看戏,就连周弃钰都很努力地睁着眼睛围观。   待发泄完这口恶气,宋芷昔才又恢复正经,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玄青:“你倒是说说,九州界这次有几分胜率。”   捂着脑袋缩成小小一团的玄青如实道:“一丝胜算都无。”   宋芷昔脸色一沉,转身朝洞穴外走。   玄青见宋芷昔表情不对,忙问:“怎么了?你要干什么?”   宋芷昔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屠鸟。”   想必是宋芷昔昨夜动静弄得太大,才会引来这么多翼族修士。   这次共来了三个分神期修士,除此以外,还有若干出窍期修士。   宋芷昔一个瞬移,落在距离此处甚远的巨石上。   喧嚣的风声停在这一刻,她浑身灵气暴涨,碧绿的藤蔓四处蔓延,鲜血染就的花一朵接一朵地开,不过须臾,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红。   磅礴似海的灵力不断涌入宋芷昔经脉。   她修为正在不断向上攀升,竟越过出窍期直奔分神,待最后一朵花在朝阳的照耀下缓缓舒展开花瓣,宋芷昔不断暴涨的修为才终于停下。   此时的她已是分神中期修为,额间一抹红莲印记亮得吓人。   原本晴朗的天乌云密布,九霄之上风回电激,不断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明明是分神期修士的雷劫,威力却堪比渡劫期。   宋芷昔仰头望天,静静等待雷劫降临。   电蛇在云层间急速穿梭,不过须臾就已汇聚成一道水缸粗的紫雷呼啸而来。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别说毫不知情的翼族修士,就连玄青都缓了半天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正欲冲出山洞去协助宋芷昔渡雷劫,宋芷昔却一声不吭移至某分神期翼族大能身后,狞笑着抱住他胳膊。   从没见识过拖人下水扛雷劫这等骚操作的翼族大能根本躲避不及,只能硬着头皮与宋芷昔一同扛雷。   然而更骚的还在后面,天雷落下的那一霎,宋芷昔竟一个瞬移跑了。   天雷落下哪有缩回去的道理,那倒霉催的翼族修士就这般被劈成了焦炭。   第二道天雷接踵而至,宋芷昔用同样的方案奔向另一个翼族分神期大能,见识到宋芷昔有多无耻的大能岂能不跑,可这场雷劫所覆盖的范围实在太大,他即便有意去躲,也会被牵连,既如此,倒不如老老实实去抵御。   可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这场雷劫的威能究竟有多强,是直逼渡劫期的恐怖存在。   硬扛的下场只有一个——被劈成劫灰。   天雷落下的那一刹,宋芷昔又跑了,直奔第三个分神期大佬。   所有人都被宋芷昔这波操作给惊到了。   现在的她俨然一座奔跑的高压电塔。   可惜那个渡劫期大能不在,不然还能围观一波雷劈大佬。   第四道天雷即将落下时宋芷昔祭出了藤杀。   这次再也没有能替她挡雷的倒霉蛋,她深吸一口气,将藤杀缠绕在身上,做完这一系列准备工作的她正要升空,却有一人赶在她动身之前挡住这道天雷。   竟是秦扶川!!!   飓风撕裂白衣,在渡劫期天雷面前,金丹后期的秦扶川简直不堪一击。   天雷落下的那一瞬,他竟连渣都不剩,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般。   正在飞速赶来的李南泠赫然喷出一口血,他不再犹豫,当即撕裂虚空,落在距离宋芷昔仅百米之遥的巨石上。   眼看第五道天雷又要降下,李南泠手掌一翻,便有一道白光自他掌心射出,化做伞,挡在宋芷昔头顶。   天雷一道接一道地劈在伞面,直至第九道天雷降下,那把素雅的油纸伞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乌云散尽,天光重现。   李南泠隔着山间雾气与宋芷昔遥遥相望。   “一甲子到了。” 第107章 ①〇⑦:执迷不悟 你妈召唤所有九州修……   同时期的青州战场。   身着华服的周若岚一步一生莲。   她赤着的足是那样纤细白皙, 每一步都像踩在了人心尖上。   自她出现的那一霎,整个世界万籁俱寂,只余她裙摆划过沙场所发出的“沙沙”声。   三日前, 渡劫期翼族大将风灈现世,一路势如破竹, 连杀九州界两名合体期大能,如今冷长书战死,沧渊生死不明, 李九霄重伤修为暴跌,偌大一个九州界仅余她一名合体期修士。   她目不斜视, 踏着满地尚未干涸的血迹不断前行,距离风仅一步之遥时方才止步。   “妾身愿捧上九州大地来与将军休战。”   风灈掐着她尖尖的下颌,目光灼灼:“这九州大地本就是我囊中之物, 何须你来献?”   周若岚嘴角一勾,拉下领口,露出冰肌玉骨。   “若这样呢?”   ※   宋芷昔神色复杂地瘫坐在山石上看着李南泠:“我都分神中期了, 打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屁股下的这块山石着实太硬,宋芷昔嫌它硌得慌, 又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 李南泠的声音与山风一同传了过来:“所以, 我认输。再给你百年自由。”   宋芷昔是真不懂这人的脑回路, 她也不想再这么不清不楚下去, 索性敞开了问:“我是真不懂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这么做。”   事已至此。   宋芷昔不得不开始怀疑李南泠所做一切的动机。   若仅仅是玩“霸总”与“在逃小娇妻”的游戏何至于此?   她一个瞬移来到李南泠所站的这块巨石上,仰头直视他的眼睛:“谁都不是傻子,能不能别故弄玄虚了?跟我说句实话行不行?”   如果说伽罗的出现是巧合,那么秦扶川呢?   为何他出现的时间偏偏这么凑巧?仿佛就是为了替她挡这场雷劫而存在。   李南泠目光飘向远方, 沉默半晌,才道:“你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我。”   宋芷昔皱眉:“什么意思?”   若能痛痛快快把话说明白,那么李南泠也便不是李南泠。   又是长时间的缄默,宋芷昔始终未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站在远处吃了老半天瓜的玄青终于安耐不住凑了过来,他盯着李南泠看了好一会儿,才酸溜溜地说:“你就是李南泠啊,也没多好看嘛~还不如洞里躺着的那个呢。”   这话说得……   宋芷昔忍不住朝玄青翻了个白眼,将他一把扒拉开,目光再度落至李南泠身上:“有些话请你务必说明白点。”   宋芷昔如今可真是牛逼坏了,在九州第一变态面前都敢如此嚣张,不得不感慨一句:修为高果真壮人胆。   李南泠不说话,被放置在衣襟里的传讯玉符却开始疯狂震动。   宋芷昔侧耳去听玉简里传来的讯息。   李南泠却在这时候撕开虚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先前忙着渡劫,宋芷昔压根没注意李南泠是如何出现的,如今亲眼看着他撕裂虚空,宋芷昔整个人都不好了,惊得手中传讯玉符都落了地。   再没常识都该知道,徒手撕裂虚空这一技能渡劫期大能都做不到。   什么认输,什么给她百年自由,统统都是借口。   宋芷昔神思恍惚地回到那个山洞,周弃钰仍趴在地上。   她收起杂乱心事,勉强一笑:“你妈召唤所有九州修士一同回青州。”   返程比来时慢了整整一天。   路上谁都不曾开口说话。   就连一向聒噪的玄青都变得格外安静。   曾经繁华昌盛的建宁城一片萧条,宽敞的主干道上每隔十米驻守着一名翼族修士,他们昂首挺立,眼中尽是大胜后的畅意愉悦,反观宋芷昔等陆陆续续从别处赶来的九州修士,如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   宋芷昔想过会败,却不曾料到,九州界会以这种方式“败”下来。   意气风发的风灈正站在高台上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   宋芷昔不想听,也什么都听不进。   她脑袋空空,有个嘈杂的声音不停在耳朵里嗡嗡嗡。   天是何时黑下来的?   她又是被何人引至周若岚身边的?   宋芷昔浑然不知。   周若岚穿着一袭轻薄的丝裙倚在美人靠上,她声音一如初见时那般,温柔得近乎诡异。   “你在怪我擅自投降?”   宋芷昔抬头望着她,并未接话。   “全九州的合体期修士只剩一个我了。”   她撑着扶手缓缓起身:“哦,还有个生死不明的沧渊。”   宋芷昔依旧沉默。   周若岚已经赤足踩着柔软的地毯靠近,她挑起宋芷昔的下巴,柔声道:“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宋芷缄默不语,眸中一片死寂。   周若岚指腹轻轻摩挲着宋芷昔细腻的肌肤:“后悔为修这无情道杀了我女儿。”   常年练剑的她指腹覆着一层薄茧,每划动一下,宋芷昔便一阵颤栗。   “她是我此生唯二爱过的人。”   说到这里,周若岚又倏地扬起了嘴角,她笑意不曾达到眼底,嘴角扬起的弧度乃至整个面部肌肉走向都与死在千年前的公子一样。   “我时常在想,她若还活着,定然能成为这世间最强大的女人。”   “可她死了,我亲手将她杀了。”   宋芷昔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可她不懂,不懂周若岚究竟又要做什么。   周若岚的声音却在下一刻徒然拔高:“宋芷昔,我以周家第八任家主的身份将家主之位传给你!”   宋芷昔愣了足足五息。   五息过后方才反应过来周若岚究竟在说什么。   许是一下被刺激狠了,宋芷昔混沌了大半天的脑子愈发不好使。   这种情况下,第一反应竟是,她岂不是得改姓周?   周芷昔?不是吧?她可不想碰周芷若的瓷。   第二反应则是,周若岚该不会是在交代后事吧?   宋芷昔越想越觉心惊。   她若不曾在回溯镜中看到周若岚的过去,定然不会冒着这般荒诞的念头来,可她是知道周若岚过去那些事的人。   即便周若岚从未将倦世这两个字挂在嘴上,宋芷昔也能隐约看出她的厌世倾向。   种种疑惑跃上宋芷昔心头,说出口的话却是:“为什么不传给周弃钰?还有,你小儿子呢?”   周若岚的手终于离开宋芷昔的脸,她目光决绝:“周家一日不散,家主便只能是女子。”   宋芷昔脑子里一团浆糊,仍有些闹不明白:“可为什么是我……”   她自认是个聪明人,在某些方面的敏感度也远超一般人,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察觉周若岚竟是想将她培养成周家继承人。   周若岚又懒懒倚回了美人靠上,反问道:“你是一早就被紫萝选中的人,如今也已通过我的考验,为何不能是你?”   宋芷昔的质疑并没错。   起先周若岚的确不曾将她放入眼里,一心想将她变成第二个贺兰雪。   来势汹汹的翼族大军将周若岚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的骄傲与自尊一同被风灈踩入脚下□□。   宋芷昔其实很想问她可曾后悔从前所做的一切。   可她这样的人呐,从来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死不悔改四字已贯彻她的一生。   若不如此,便也无那个权势滔天的周若岚。   宋芷昔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我若不愿呢?”她积攒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瞬爆发:“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至今都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说到这里,宋芷昔又想起回溯镜中那个被村民打得奄奄一息的孩子。   “杀死一个怪物有错么?”   直至今日她才得出答案。   杀死一个怪物根本就没错,有些人生来就是祸害,既如此,又何须去同情?   “你不过是看似强大,实则幼稚懦弱到无可救药!若不是你,便无千年前那一战。若不是你,云华门也不必遭这灭顶之灾。九州界沦落到这番境地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你!”   说到激动处时,宋芷昔眼尾泛着一抹湿润的红:“不要再顶着周若岚这个名字胡作非为,周若岚本该是这世间最温柔最美好的女子,也别说我像你,我比你强千万倍!”   宋芷昔当然知道这段话于周若岚而言有多强的杀伤力,她偏要挑周若岚的软肋去戳。   事已至此,没有一个人能全身而退。   她仰头抑制住即将流出眼眶的泪,朗声道:“五十年前的我还太弱,没有能力守住云华门,如今的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九州界沦陷,我宋芷昔要死也是死在战场上,而非如今这样苟延残喘!”   该说的她都说了,周若岚起了杀心又如何?   合体期修士元婴的滋味,藤杀也想知道。   周若岚不曾开口说话,也不曾动手杀宋芷昔,她出乎意料的平静。   整个世界静到趋近诡异。   宋芷昔甚至能够清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   砰砰砰……   砰砰砰砰……   下一刻是毁灭?是新生?全凭周若岚说了算。   一息,两息,三息……已经去过整整十息,她仍然平静到令人心悸。   宋芷昔攥住衣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却未能等来她半句话。   此后又不知过去多久,周若岚方才一脸疲惫地朝宋芷昔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宋芷昔有着片刻的松怔,下一刻毫不留恋地转身。   关门声响起的那一霎宋芷昔表情就已经变了。   她赢了。   接下来会如何发展,且看周若岚对公子的情有多深。   宋芷昔面无表情地抹去那两道泪,仰头望向天。   今日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又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她揉了揉已然放松的面部肌肉,一路疾走,直奔周弃钰下榻的那间房。   来到建宁城后周弃钰伤势比前两日好了不知多少倍,不说能蹦能跳,至少能下床。   巫启端着刚煎好的药推门而入,看到站在床畔的宋芷昔时,颇有几分不自然。   宋芷昔都不知巫启与周弃钰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了,竟能屈尊给周弃钰端药。   宋芷昔目光扫来的那一刹,巫启竟还一脸心虚地躲开了。   越想越不对劲的宋芷昔正准备拎着巫启的领子好好盘问一番,周弃钰已接过巫启手中药碗,突如其来的“鸡”言“鸡”语:“明日再送一碗药过来,你欠我的灵石就算是结清了。”   巫启胡乱点了点头,一溜烟跑了。   宋芷昔简直叹为观止:“厉害啊周扒皮!都能讹到巫启头上去!”   周弃钰抿唇一笑。   喝完药,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还没和宋芷昔说上几句话,周弃钰便侧躺在床上睡着了。   宋芷昔趴在床畔静静描绘他侧脸。   “我今天好像做了件对不起你的事,我哪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呀,玩弄心机时我明明不输任何人。”   与此同时,千里外的极乐城内千亩垂枝樱林中。   周若岚正依偎在风灈身上:“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因为这是“他”最爱的垂枝樱呀。   她咬着风灈耳朵轻轻说:“若是死了,我想和他一样被葬在樱花树下。”   她这辈子什么人都杀过,唯独没试过杀自己。   明明活了这么久,她却觉得自己早就跟着“他”一同死在了千年前。   她累了,那些恨也该一同被埋进黄土里。   长风袭来,簌簌落了一地残红。   震耳发聩的轰炸声响起,整座城都被夷为平地。   沧渊从一片黑暗中惊醒。   守了他三天两夜的小白连忙起身:“怎么了?”   “她死了。”   小白一脸莫名:“谁呀?”   沧渊已然从床上爬起,干涩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那个自私薄凉的坏女人。”   小白见他神色不对,又追着问了句:“老大你要干什么?”   沧渊握紧手中长戬:“杀几只鸟来祭祭天。”   趴在周弃钰身边快要睡着的宋芷昔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她茫然起身,门却在这一刻被风推开。   数不尽的樱花涌入房间,落了宋芷昔满身。   “你说得对,周若岚这个名字本该流芳百世。” 第108章 ①〇⑧:欢聚一堂 宋芷昔醉了,醉得厉……   宋芷昔拂去一身残樱, 回头看着周弃钰,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家的小心眼果真是一脉相承,我不过骂她两句, 她便炸了我的极乐城。”   尚处于昏迷状态的周弃钰自然不会去接宋芷昔的话。   宋芷昔突然敛去笑,望向远方。   半炷香工夫后, 宋芷昔已抵达极乐城旧址。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个一望无际的深渊,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合体期修士自爆的威力竟恐怖如斯。   宋芷昔心神俱颤地站在深渊前发着呆,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烈烈长风扬起她的裙摆,如旗帜般随风招展。   她不知站在原地发了多久的呆, 直至沧渊也来了。   他身上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向来懒散的神色也已被凝重所取代。   宋芷昔缓缓抬头望向他,二人相顾无言。   又不知过去多久, 宋芷昔才突然开口:“你难过吗?她死了。”   许是没料到宋芷昔说话竟这般直白,沧渊愣了好几瞬,才道:“或许罢。”   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说这话时的他究竟有多落寂。   宋芷昔突然想起回溯镜中他与周若岚的那场初遇。   那时的她笑容张扬,神色却冷漠地像只猫, 孤傲且恣意,一副不将任何人放眼里的狂妄姿态。   从那一刻开始, 沧渊生命中多出个像猫一样捉摸不透的女子。   她每一次靠近都带着致命的算计。   明知她心如蛇蝎, 是淬了毒的蜜糖, 他却心甘情愿落入她的陷阱。   一次又一次。   从回忆中抽身的宋芷昔忍不住又多问了句:“你知道贺兰雪是我杀的却没动我, 是因为她?”   宋芷昔越说越纳闷:“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觉得我和她像,我与她又究竟是像在哪里?”   沧渊侧目盯着宋芷昔看了许久方才弯起嘴角:“从前我觉得你和她很像,如今才发现,你们竟无一处相似的地方。”   宋芷昔对上沧渊的目光, 亦回之一笑。   “这是自然,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接下来谁都没说话,各自回到了各自该待的地方。   平静的日子过得总是这样快。   风死了,宋芷昔本以为还有一场恶战。   两界停战这个结果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宋芷昔与玄青并肩而行,边走边道:“我竟不知你还有这层身份。”   别看玄青如今不过出窍期修为,人家真实身份其实是金乌之后,翼族和妖族一样,讲究血统,即便风还在,也多少得给流着金乌血的玄青几分薄面。   总得来说,玄青就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鸟中贵族。   玄青又忍不住朝宋芷昔翻了个白眼,瓮声瓮气道:“你都养了这么多野男人哪儿还想得起我。”   宋芷昔手指骨按得“咔咔”作响,尚未来得及发作,玄青的手就已摁在她头顶。   “这么多年不见,还是个幼稚鬼。”   宋芷昔不服气,一把拍掉他胡作非为的鸟爪子:“你未必很成熟?”   “那可不!”玄青挺直腰杆,煞有其事地吹嘘着:“翼族这些年来可都靠着我讨生活呢。”   宋芷送去怀疑的目光:“鬼才信。”   好端端得拌着嘴,玄青却在这时候正经起来:“阿昔。”   宋芷昔被他那过于庄严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啊?干嘛突然这么严肃,怪吓人的。”   玄青神色不变:“我又要走了。”   宋芷昔道:“去哪里?”   “一个比凌云界还远的地方。”   玄青之所以出现的这么晚,是因为风率兵攻打九州界时他人不在,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外奔波,寻找其他更适合翼族移居的大陆。   即便他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可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看着宋芷昔,又道:“对不起。”   宋芷昔不答反问:“你是因为自己来晚了没能阻止这场战争而说对不起?还是因为你要走了才说对不起?”   “二者皆有。”   宋芷昔却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歉我只接受一半,前者你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确可以赖你太弱。至于后者……少煽情了,我们之间既不曾结契,你便没有守着我的义务,如今你这拖家带口的养着十几二十万只鸟人,我也着实养不起了,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尾音才落,就已抵达二人此番的目的地——阮软的住处。   推开门,洛葵和严修正在朝他们招手。   那个许久未见的少年阿殊也已长成儒雅稳重的男子,再也寻不到从前的影子。   宋芷昔挽起袖子,拽着玄青一同朝阮软所在的地方跑去:“师姐,我们来帮你。”   很快,冷霜霜和谢准也来了。   谢准怀里揣着一锅汤,笑眯眯地道:“许久不曾下厨,都快忘了我也是个善烹调者,这煲汤里放了不少下火的药材,搭配烤肉吃刚好。”   他放下砂锅就往厨房里钻,许久不曾下厨的他早就手痒痒了,如今既有天赋异禀的食修在,他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学习的好机会。   洛葵和严修有说有笑的坐在小马扎上择菜洗菜,玄青阿殊这两个单身狗被打发去干苦力,宋芷昔和冷霜霜则在一旁比拼用剑气切肉,薄的用来涮火锅,小的则交给玄青阿殊二人穿成串。   待肉切得差不多了,宋芷昔才一拍脑门:“哎呀,我把老大给忘了!”   换做平常,冷霜霜估计又得扯着嗓子嚷嚷。   得知周弃钰是为护住宋芷昔而受重伤这一“惊天内幕”后,倒是对他态度软化不少,虽然依旧不喜此人,倒也不再谈“鸡”色变。   洛葵对周弃钰的态度其实也差不了太多,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气:“这丫头没得救了,竟然被一只铁公鸡给勾了魂。”   宋芷昔说完就往院外跑,才跑两三步,院门便被人推开。   阳光与风一同闯了进来。   周弃钰和巫启二人并肩站在门外。   宋芷昔这才一脸懊恼地想着,原来还漏了个巫启。   整个人都藏在宽松斗篷里的巫启倒还好,依旧是那副鬼气森森的老样子,瞧不出任何情绪。   周弃钰可就不得了了,满脸写着不开心。   还没等他开始“鸡”言“鸡”语,宋芷昔就来了出先发制人,她一脸疑惑的嘟囔着:“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呀?”   仿佛背着她偷偷勾搭上了似的。   听闻此话,周弃钰与巫启皆是一愣。   宋芷昔现在急着干饭,也懒得去纠结此事。   既然人已凑齐,当然得愉快地开吃啦~   夜幕降临的那一刻,暖橘色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这一幕太过熟悉,宋芷昔恍然想起当年,每个人抱着酒坛醉醺醺说起自己梦想的时候。   到现在她都还记得每个人说过的话。   陷入回忆里的她犹自盯着篝火发呆,周弃钰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轮到你了。”   众人目光齐刷刷扫来:“你有什么心愿?”   宋芷昔打了个酒嗝,目光有些呆滞:“啊?又来?”   话是这么说,人却已经拎着酒坛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重建极乐城!变成修真界第一富婆包养你们!”   众人举着酒碗齐声欢呼。   宋芷昔说完,就轮到洛葵了,她今日也醉得不轻,抱着酒坛笑个不停:“吃尽天下好吃的,玩尽天下好玩的,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倒是符合她的性子。   严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一脸宠溺地道:“少喝点,明日起来又该头疼了。”   洛葵说完,本该轮到严修,醉醺醺的宋芷昔却挤了进来,悄咪咪咬着洛葵耳朵说:“小心点哦,他可不是个好东西,他曾经的梦想是坐拥天下美人呢!”   严修听了简直想打人,他后牙槽磨得“咯咯”作响:“宋芷昔!”   “你还有脸喊阿昔的名字!”洛葵一巴掌呼过去,把他摁在地上狂揍。   宋芷昔笑得肚子都痛了,缩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   待笑够了,她又“嗖”地一下从地上爬起,目光落至阮软身上。   阮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宋芷昔正盯着她傻笑:“还有师姐,你当年不是说,要成为像冷霜霜一样强大的女修吗?如今见到她本人开心嘛,哈哈哈哈~”   阮软小脸一红,低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冷霜霜嘴里的酒险些喷到谢准脸上,拍着胸脯不停咳嗽。   宋芷昔醉了,醉得厉害。   她一把甩开虚扶着自己的周弃钰,晃晃悠悠走到玄青身边,戳着他的肩:“当年呀,你也就巴掌那么大一只,也敢踩着酒坛子咕噜咕噜喝个不停。”   不论喝醉了的还是正清醒着的皆放下手中事,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她扬起嘴角,轻声对自己说:“大家都在,真好。”   最后一个字还在喉咙里打着转,人就已经倒了。   周弃钰与玄青同时伸手去接,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巫启却在这时候默默收回手。   万万没想到的是,醉鬼宋芷昔又顽强地爬了起来,她一把推开周弃钰与玄青二人,直接上手去拽巫启裹在脸上的绷带:“你不吃不喝的站在这里怕是要上天啊!”   她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巫启一时躲避不及,裹在脸上的绷带竟真被她扯散。   巫启的脸便这般暴露在一众震惊目光中。   宋芷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瞬:“长得挺正常呀,干嘛遮遮掩掩的。”   巫启这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赶紧伸手去挡脸。   宋芷昔持续发疯中,趴在巫启背上的她就这么被周弃钰无情扒拉下来。   她又转而搂住周弃钰,看着他眼睛,一脸认真地说:“周扒皮,敢不敢承认,你其实不止一点点喜欢我!若真只有一点点喜欢,谁会傻到赶着去挡刀呢!”   周弃钰连忙捂住她嘴。   一抬头,大家脖子都伸得老长,两眼直放光。   周弃钰若无其事地道:“她醉了,我先送她回去。”   话音一落,众人赶紧移开目光,或是喝酒,或是吃肉,一副我们都好忙压根没听见你说什么的样子。   今晚的月亮格外亮,月华似水般洒落在每个人身上。   宋芷昔抱着周弃钰胳膊,一路走得跌跌撞撞:“我没醉!我还要喝!”   周弃钰侧目看着她绯红的脸:“好,你没醉。”   宋芷昔也盯着周弃钰,哼哼唧唧好似在自言自语:“哼!你这个人也一点都不老实,明明就是好喜欢好喜欢我,还骗人。”   周弃钰面露无奈,将她重新扶起:“对,我骗人,不是一点点喜欢你,是好喜欢好喜欢你。”   宋芷昔仍不满意:“再说一遍,谁喜欢谁?”   “周弃钰好喜欢好喜欢宋芷昔。”   “这才乖嘛~那你告诉我,你喜欢我那里?”   晚风拂过树梢,周弃钰扬起嘴角:“喜欢你厚颜无耻,喜欢你不择手段,喜欢你……坚韧不拔。”   宋芷昔气得地跺脚:“你以为我真喝醉了吗?竟敢光明正大说我坏话,除了坚韧不拔,明明都是骂人的话,我的聪慧漂亮可爱都被你吃了嘛!周扒皮!”   “哼,我不管,现在我修为比你高,你就得听我的!从今天开始,你只能夸我,不能骂我,必须认我做老大。”   “这样不好吧。”   宋芷昔气呼呼:“有什么不好?”   周弃钰仍在笑,温柔得不可思议:“可我灵石比你多呀。”   路灯将他们影子拉得老长,玄青站在门口静静看着,直至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才缓缓收回目光。   如此也好。 第109章 ①〇⑨:曲终人散 我来这人间一趟可不……   次日醒来宋芷昔只觉头痛欲裂。   睁开眼, 首先闯入她视线的是一碗醒酒汤,汤色泛黄,隐有几点切得细碎的橘皮漂浮在其上。   视线顺着汤碗再往上走一点, 便能瞧见巫启缠满绷带的手腕。   宋芷昔接过汤,捧在手上小口啜饮。   巫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宋芷昔, 似有心事。   慢吞吞喝掉小半碗醒酒汤的宋芷昔仰头看着他:“怎么啦?”   巫启犹豫片刻才道:“你失信了。”   ???   宋芷昔满脑袋黑人问号,却听巫启又道:“你爱上了周弃钰。”   昨晚醉酒之后的事她都忘了个精光,第一反应便是巫启怎么知道, 她表现的真有这么明显?   随后才想起她当年与巫启的约定。   宋芷昔捧着汤碗的手一顿,并未否认:“爱这个字太沉重, 还是用喜欢二字来形容更贴切。”   巫启垂着头,眼睛藏匿在宽大的帽檐里:“我该离开了。”   明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得到这个答案时, 宋芷昔仍觉心里空荡荡的,像是突然间少了点什么似的。   活了这么多年,她最擅长的既不是打架也不是耍无赖, 而是隐藏情绪。   “嗯。”她微微颔首,并未表露出半点不舍。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格外奇怪。   巫启盯着宋芷昔看了很久很久:“我以为你会开口让我留下来。”   朝夕相伴几十年, 宋芷昔怎可能对巫启无一丝感情。   她沉默片刻,一口饮尽碗里剩余的醒酒汤。   加了香橙皮与大量陈皮的醒酒汤微微泛着酸, 就像宋芷昔现在的心情一样。   隔了很久, 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于你而言并不公平。”   更何况, 她也不想变成让自己讨厌的模样, 用感情来拴住男下属,堪称卑劣。   似是在竭力忍耐,他浑身都在轻颤:“可我从不在乎什么公平不公平。”   宋芷昔突然嗓子发干。   面对巫启时,她总满心愧疚。   “我当然希望你能留下来, 可我更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她看着巫启,一字一顿道:“你该明白,没有人存在的意义是为了他人。”   巫启紧握着的拳在这一刻松开,阳光透过窗洒落在他们身上,他俯身望着宋芷昔,阴影兜头罩下与她紧紧相拥。   “我这辈子做过太多后悔的事,唯独不后悔遇见你。”   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晦暗一片。   自你出现,才有了光与这斑斓的世界。   ※   不过短短一日,玄青和巫启都走了。   宋芷昔缄默不语地在琼花树下坐了大半天。   周弃钰盯了她半晌:“在想什么?”   宋芷昔扯了扯嘴角,仰头看着满枝繁花:“我在想,人生是否便如此。”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途径再多风景,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许是被宋芷昔的悲观情绪所感染,周弃钰的声音听上去也很淡,仿佛风一吹就能散。   “从来都如此。”   宋芷昔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无奈:“真是的,我居然还期待能从你嘴里听到安慰人的话。”   周弃钰的声音再度传来:“可正因如此,才更该好好活着,唯有活得好了,才能选择让什么风景途径你的生命。”   宋芷昔不由得哂笑:“你正经起来可真矫情。”   周弃钰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嘴角轻扬:“过誉了,那还是矫情不过无端伤春悲秋的你?”   宋芷昔“噗嗤”一下笑出声:“周扒皮,你还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说完,宋芷昔又突然目光灼灼盯着他看:“周弃钰。”   周弃钰转头迎上她的目光:“嗯?”   “我也喜欢你。”不止一点点,是藏在心间,满得快要溢出来的那种喜欢。   周弃钰目光一滞,旋即点头:“嗯。”   宋芷昔简直想打人:“我跟你告白唉,你就只回一声嗯?”   周弃钰垂着眼睫,声音不急不缓:“我能猜到。极乐城城主宋芷昔向来敢爱敢恨,若不喜,我怕是连看到你的机会都没有。”   “可我时常在想,你喜欢的究竟是我这个人,还是我替你挡刀时那一瞬间的感动?你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实则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你比谁都容易被感动,而我偏偏不需要任何人的感动。”   宋芷昔一脸惊愕,周弃钰已伸手揉了揉她脑袋。   相识这么多年,这还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一次互动。   周弃钰这人便如此,看似荒诞离奇,实则将君子之风藏进了骨子里,最是循规蹈矩,绝不越雷池。   宋芷昔的头发比想象中还要柔软,他的心也在这一刻变得柔软而潮湿:“那个渴望得到爱的小姑娘终要学会自己长大。”   我不过是一道使你暂驻足的风景,继续向前走,你会发现我原来是这么的微不足道。   宋芷昔只觉好笑,一把拍开他的手,诘问道:“你究竟在怕什么?”   “对,我承认,我对你的感情的确远远称不上是爱,可我还不至于傻到分不清喜欢和感动二者之间的区别。我只知道我和你有共同的兴趣,有聊不完的话题,在你身边时,比和任何人待一块都安心,绝不是一声感动就可以囊括的情感。”   宋芷昔还有很多未能说出口的心里话,却被一个贸然闯来的周家家臣所打断。   那人顶着宋芷昔简直能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寻到二公子的踪迹了。”   这些天来周弃钰一直都在寻找周遗瑾,宋芷昔自然知道。   她冷着脸道:“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宋芷昔这两辈子仿佛都与“告白”二字八字不合。   接下来几日都未再见到周弃钰。   整个九州界仍乱糟糟一片,极乐城的重建方案也尚未定夺。   静了几日以后宋芷昔才恍然发觉,她这时候与周弃钰告白的确不妥。   从前的她绝不是这般冲动之人,玄青和巫启的离开大抵是真给她造成了一定的刺激。   她食不知味地嚼着新出炉的甜点。   阮软早就发现她的异常,不由得出声询问:“阿昔,你怎么了?”   宋芷昔咬着雕刻成贝壳形状的银勺摇了摇头。   她并未隐瞒自己告白被拒之事,安慰的话都已经听了满满一箩筐,眼看酝酿好情绪的阮软又要与洛葵一同唱双簧,宋芷昔只觉头大,她连忙摆手:“可别再来了!我着实吃不消,也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难过,果然,我这种注定要站在修真界之巅的女人大业未成前是不会拥有爱情的,毕竟,男人只会影响我挣灵石的速度。”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宋芷昔是真放下了,她不禁释然一笑。   此刻阳光映在她脸上,格外耀眼夺目。   阮软与洛葵盯着她看了好几瞬,方才收回心神。   宋芷昔又道:“接下来你们有何打算?”   阮软收回目光,抿唇一笑:“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听闻广袤天地间有个食修界。”   洛葵亦嘻嘻一笑:“我嘛~还是老样子,先把九州界吃遍玩遍,再去看看外面的新世界。”   二人一同望向宋芷昔:“阿昔你呢?”   “极乐城当然还得再建,可我想重建一座独属于我自己的城,建城之前我还想去上九州界看一看。”那里有李南泠,以及很多尚未解开的迷。   她话音才落,谢准便拎着酒坛子笑吟吟走来:“这么巧?我和师父刚好也要去一趟上九州。”   再见周弃钰已是半月后。   宋芷昔站在他房外朗声道:“我是来与你告别的,我马上就要去上九州界了,百年内都不会回来,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屋内悄无声息。   宋芷昔又道:“没有我就走了哦。”   房门在这一刻被推开,周弃钰站在屋内,大半张脸都藏在阴影中。   近日天气转凉,他早早便换上了冬装。   寻常人穿着“貂”多少会带点暴发户气质,这身雪白的狐裘却与他格外相衬,仅仅是站在那里,宋芷昔脑子里就已蹦出“公子世无双”五个大字。   只可惜与她一样,是个一开口就能让人幻灭的存在。   宋芷昔弯着眼角笑:“就知道你舍不得,可现在你就算是跪在地上求我,我都不会留下来。”   宋芷昔狡黠一笑,朝他挥挥手:“好啦,我要说的就这些了,可不仅仅是你周扒皮有仇必报,我宋芷昔也一样。”   宋芷昔说完就跑,冷霜霜与谢准正在院外等她。   看着哒哒哒跑来的宋芷昔,谢准简直一头雾水:“不是说还想再试试吗?怎么就放弃了?”   宋芷昔一脸无所谓:“他自己都没想明白,我难道要为了他放弃整片森林?”   “更何况,我来这人间一趟,可不是就为了谈场恋爱。我要看这世间最高的山,喝这世间最烈的酒,赏这世间最美的花。修真界第一富婆的人生本该如此。”   冷霜霜暗自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那我要成为修真界第一富婆和修真界第一剑修的师父。”   谢准又炸毛了:“师父!说好的只收我一个弟子呢!”   冷霜霜睨他一眼:“你的关注点不应该在修真界第一剑修上吗?”   宋芷昔也百思不得其解:“你干嘛这么在意自己是不是唯一的弟子?”   谢准长叹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宋芷昔一个白眼翻过去:“那你别说了,这个师父我也不想拜。”   冷霜霜握着剑冷笑连连:“宋芷昔!你信不信老娘闭个关就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宋芷昔也不甘示弱,扯着嗓子与她叫板:“冷霜霜你脑子有坑啊!我把你当闺蜜,你却一天天的总想拐我当徒弟!”   门无声无息地阖上了,周弃钰听着外面的喧哗声,微微扬起嘴角。   消失了大半个月的巫启自黑暗中现身,他嗓音比往日里更喑哑:“确定不要告诉她真相?”   周弃钰不答,反问:“那你呢?你又为何选择替我一同隐瞒这个真相?”   “我只是不忍看着她难过罢了。”   周弃钰嘴角又向上扬了几分:“我和你一样。” 第110章 ①①〇:上九州界 竟没有李南泠这号人……   桌上茶早已凉透, 雕刻着缠枝牡丹纹的香炉中也已燃尽最后一点香。   李南泠已在此坐了整整两个时辰。   恭恭敬敬立于其身后的月白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瞄一瞄窗外。   此时的他们正位于品香居三楼雅间内,月白如今所站的位置恰好能将窗外景色尽收眼底,平日里算不上热闹的平阳街游人如织, 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造就出这一番景象的不是别人,正是宋芷昔。   月白目光从宋芷昔身上移开, 又落至李南泠侧脸上。   自宋芷昔出现在上九州界以来,他日日都在坐在此处品茶。   月白心里那个急啊,只盼着他家主子能快些搞定宋芷昔, 省得一天天的总折腾。   奈何李南泠一动不动稳如老狗,都已经过去八日了, 也不见他有任何行动,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这里看着,仿佛真是来凑热闹的。   撇开李南泠主仆二人, 街道两旁还有很多趴在窗上围观宋芷昔的上九州修士。   擂台上,宋芷昔一剑削断来者长发,将剑横在那人脖子上, 打着哈欠,懒洋洋道:“你输了。”   那人是个骨龄很轻的金丹期男修, 明明输了,还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缝, 一口白花花的牙险些闪瞎宋芷昔的眼。   “宋仙子剑术了得, 陈某真是拍马莫及啊~”   一连战了十人, 宋芷昔是真有些乏了, 不是体力上的乏,而是精神上的困乏。   她收剑入鞘,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颇有些含糊不清地道:“少说废话, 灵石拿来。”   几乎就在她尾音落下的一瞬间,那名陈姓男修便十分积极地捧上十万上品灵石。   输了灵石的他也不在擂台上多待,风风火火跑下台,去与他的狐朋狗友炫耀:“这宋仙子近看可比远看更美!你们一定得上去试试!”   这群人都是不差钱的世家纨绔,平日里一掷千金去捧的角儿还比不上这个宋仙子半根手指头,更何况这宋仙子修为深不可测,与她切磋一番指不定还真能有所突破,一万上品灵石于这群人而言着实不算事。   有了陈姓男修这句话,本就跃跃欲试的其他纨绔愈发激动,恨不得立马冲上擂台去一睹宋仙子芳容。   收好灵石的宋芷昔昂着下巴,一脸倨傲地道:“今日就到这里,明日还有谁想与我比试,先去登记。”   这神态,这语气,充分诠释了何为花了灵石还要白受气。   而这群平日里被人捧上天的纨绔偏偏就吃这套,一窝蜂全冲向宋芷昔下巴所指的方向。   谢准正在那里提着笔做登记。   名额太少,前来凑热闹的人又太多,才排了多久的工夫,就吵了起来。   一人道:“你凭什么插队!谁不知道宋仙子一日只战十人?”   插队那人一脸嚣张:“呵~就凭小爷家里渡劫期修士比你王家多!”   另一人上前,一把扒拉开那插队的公子哥,用比他更嚣张的语气道:“渡劫期修士有个屁用!老子家里还有四五个大乘期老祖呢!”   谢准看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这群人究竟是来比武切磋的还是来炫富的?   宋芷昔则百无聊赖地瘫坐在后台休息。   这是他们来上九州界的第八日。   宋芷昔从到上九州界的第一日起便开始打听李南泠,她不想再混混沌沌的过日子,既如此,便该早些弄清楚某些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上九州竟没有李南泠这号人。   如此一来,整件事愈发扑簌迷离。   看多了类似套路的宋芷昔甚至开始怀疑李南泠是否重生过一次,否则又该如何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虽然始终都未能打探到李南泠的消息,可宋芷昔有预感,他一定还在上九州。   正因如此,她这些日子才想着法子折腾,企图能引李南泠现身。   为引出李南泠,宋芷昔可算是彻底豁出去了。   直接以自己为诱饵摆了个擂台,前来挑战者与她皆将修为控制在金丹期以内,若能在十招以内胜她,她便可答应任何事,反之,则要交出十万上品灵石。   宋芷昔也是万万没想到,上九州界竟有这么多有钱人。   这些天来,她每日挣的灵石比先前做极乐城城主时的月钱还多。   若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做,宋芷昔简直想赖在这里不走,毕竟这灵石来得可太快了。   谢准登记好名单已是半时辰以后,人群散开的时候,华服加身的冷霜霜恰好“款款”走来。   她今日穿的珍珠鞋鞋底太硬,每走一步都能要了她的老命,如今既已没人盯着,她索性脱了鞋袜,赤着足在地上走。   宋芷昔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一瘸一拐朝这边走的冷霜霜。   待冷霜霜走近了,宋芷昔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冷霜霜那叫一个愁云惨淡,一屁股坐在宋芷昔身边,使劲摇头:“不怎样。”   她摇头幅度太大,又挽得是慵懒松垮的云鬓,甩头间金钗落了一地,都能当杀人的暗器。   谢准见之连忙躲开。   待冷霜霜头上金钗掉得差不多,又乖乖蹲在地上去给她捡,可真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徒弟。   甩完头上金钗的冷霜霜莫名觉得头顶一轻,她又撑着下巴问宋芷昔:“你这边怎样?”   宋芷昔挪了挪屁股,给谢准移出空位,如实道:“和你一样,不怎样。”   宋芷昔来上九州的主要目的是找李南泠弄清楚那些事。   冷霜霜来上九州的目的则要复杂得多。   冷长书一死,冷家地位岌岌可危,比起其他几大世家,作为常年老三的冷家后辈也都不算出众,不得已之下冷家人就把冷家门面冷霜霜给推出来了。   如今的她可谓是压力山大,只有两条路可选。   或是在两百年内突破分神期,或是和她姑姑冷清清一样,嫁去上九州,给冷家换取新资源。   冷霜霜自是不甘心沦为联姻工具,这些日子都在使劲修炼,即便如此,也时常被她姑姑冷清清拽去相亲。   她如今这副颓样便是拜相亲所赐。   从前她便觉男人这种生物肤浅且心里没任何逼数,如今相了这么多轮亲,愈发觉着男人没几个好东西,她那弟子谢准都堪称是男人中的极品,至少不虚伪不自以为是。   宋芷昔不知冷霜霜心中所想,拍着她的肩安慰道:“你资质这么好,定能在两百年内突破分神期,实在不行咱们还能一起逃去别的界。”   宋芷昔这一路走来既无依也无靠,自不懂家族二字对冷霜霜意味着什么。   冷霜霜也不想让她想太多,遂扬起嘴角笑了笑:“这世上还没几个比老娘资质更好的,两百年足矣,只是觉得这群苍蝇一样赶着扑来的男修烦人罢了。”   冷霜霜这话倒不假,她容貌艳丽身高腿又长,乃是世间罕有的尤物,即便身边有个宋芷昔这样的倾城美人,都不能掩其锋芒,更何况她家世与资质皆是一等一的好,又有几个男人能不心动?   收拾好东西,宋芷昔一行三人并肩往“公交”车站走。   一直在暗处观察的李南泠在此刻收回目光,他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敲了敲桌,月白连忙躬身替他换一盏热茶。   按照以往的惯例,少主得再用一盏热茶方才会离开。   比起周弃钰的铺张浪费,同为世家子的冷霜霜简直扣得令人发指,竟带着宋芷昔与谢准一同坐“公交”。   是了,上九州界就这么神奇,甚至还有“公交”这种玩意儿的存在。   这里的“公交”外形当然与宋芷昔所熟知的有所出入,它长得像个巨型蜘蛛,圆形的“蛛肚”里可同时容纳五十人,是上九州界最便宜最低级的一种公共交通工具,因为行驶速度太慢,它还有个很可爱的名字——爬爬车,顾名思义,慢得像虫子在地上爬一样的车。   既是最低廉的交通工具,车上自然少不了各类低素质人群。   放眼望去,吐痰的,骂街的,揩油的应有尽有。   整个车厢内更是弥漫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   冷霜霜也很无奈呀,谁让她年纪轻轻欠了这么多外债,冷长书的死更是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从前冷长书在的时候还会时不时给她补贴点灵石还外债,日子虽不宽裕,却也不至于拮据到这等地步。   一想起冷长书,冷霜霜又忍不住红了眼角。   宋芷昔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示意谢准闭嘴,别再提灵石的事。   宋芷昔不缺灵石,谢准就更别说了,他爹可是昆仑前掌门,就他这么一个独生子,又岂能亏待。   怪只怪冷霜霜,且穷且扣且死要面子,好端端三个高阶修士竟沦落到坐脏乱差的爬爬车。   至于他们三儿为何不御剑飞行?   还不是因为上九州界人口太多,主宰者不得不颁发一部《限飞令》。   总得来说就是荒郊野外爱咋咋地,人满为患的城镇内皆不得乱飞,要么租坐各式各样的公共交通工具,要么购买有官方盖章认可的飞舟或兽车,可这个购买程序也是复杂到令人发指,既要有资产证明又要找拥有上九州界户籍的本地人做担保,故而大多数人都会优先选择“坐公交”。   比起古香古色的下九州,上九州整体画风都很“科幻”,高耸入云的琼楼玉宇比比皆是,碧蓝的天空上更是挤满各式各样的“飞行物”,传统与未来交融得既和谐又突兀,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震撼。   宋芷昔从未想过上九州竟是赛博朋克风的,初到时实实在在被震撼了一把。   即便是现在,那股子震撼感也仍未散去。   她趴在窗上看着车外光怪陆离的世界。   可看得久了,又莫名辛酸,别人家的车都在天上飞,她们的车在地上爬,这酸爽,谁看谁知道。   不行了,真得想办法劝劝冷霜霜。 第111章 ①①①:少年苏锦 上得山多终遇虎。……   宋芷昔欲言又止地盯着冷霜霜:“要不, 咱别啃老了?也做点生意挣些零花钱吧。”   这提议着实不算过分,连谢准都觉可行。   冷霜霜却神色一凛:“你是在考验我对剑的忠诚度!”   换做其他人,宋芷昔早上手去打了, 可这人是冷霜霜,她便比平日里多出了近十倍的耐心, 故意在冷霜霜面前掐着手指头算着:“哎呀,我今日一个不留神又挣了近百万上品灵石呢。”   宋芷昔边说边斜着眼偷偷去瞄冷霜霜。   宋芷昔都这样明晃晃地炫耀了,冷霜霜能没想法么?   然而冷霜霜这货也是个扶不上墙的, 只见她眉尖一蹙,小声嘀咕着:“莫非我注定只能做个败家子?”   “……”   宋芷昔着实忍不住了, 不禁扶额道:“除了修炼,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别的东西?”   冷霜霜那叫一个理不直气也壮:“不能!”   此话一出,谢准险些破功笑出声, 好在他及时咬住下唇,没让笑声溢出来,否则又是一顿女子双打。   宋芷昔则被气个半死。   可这种事是她能改变的么?   当然不是。   想到这一层面的宋芷昔才不想再去管冷霜霜, 大不了冷家倒了,她来养冷霜霜, 思及此,宋芷昔索性岔开话题:“我觉得上九州界比下九州好, 我喜欢这里。”   “我想试着在这里重新建极乐城。”   别看冷霜霜平日里一副不靠谱的样子, 关键时刻那脑子还是挺清醒。   对此事不太看好的她如实道:“你如今没有任何依靠, 会比从前更难。”   宋芷昔又岂会不懂这个道理, 可她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现在的她和从前不同。   从前是被李南泠逼着去成长,如今,是她自己主动想要变强。   她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怕什么,从前的一切不也是我一点点争取来的?”说到此处, 她话锋一转,调侃道:“说起来,你那姑姑就不错,我可以试试抱她大腿。”   冷霜霜一惊:“你该不会是想通了,准备给她做儿媳了吧!”   冷霜霜她姑姑冷清清人如其名,生得那叫一个冷若冰霜,性子可就不那么一回事了,人脉广得一批,消息也贼灵通,堪称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的九州“百晓生”。   这人还是个十级颜狗,看到宋芷昔的第一眼,就想拐她做儿媳。   也不管宋芷昔是否愿意,就已经自作主张地喊上了儿媳,实际上,宋芷昔到现在都还没见过她儿子。   冷清清虽过分热情了些,总得来说还是个挺好相处的人,和冷霜霜一样性子爽利,被喊几声儿媳,宋芷昔也没觉怎样。   宋芷昔一行人回到苏家时已入夜。   冷清清难得没在大门口蹲守着,宋芷昔心中也稍稍松了一口气,虽说冷清清人不错,可到底还是架不住那份热情。   宋芷昔见四下无人,朝冷霜霜与谢准二人挥了挥手,便一溜烟跑进冷清清分给她住的小院。   一说起这小院,冷清清的心思可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本着总有一天能让宋芷昔与她儿子来场“完美邂逅”的信念,她十分鸡贼地将宋芷昔的小院安排在了她和她儿子住处的中间位置。   常言道:“上得山多终遇虎。”   啊,不对,不该这么来形容,总之,今日还真叫宋芷昔给遇上了冷清清那个仅存在于传说中的儿子。   什么叫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这不,宋芷昔还真与冷清清她儿子来了场“完美邂逅”。   十米开外的杏花树下站了个颀长的蓝衫“少年”,骨龄不可辨,约莫金丹中期的修为。   这样的修为自不可能是真正的少年人,之所以称之为“少年”,只因他生了张少年感极强的脸。   那张脸其实算不上是稚嫩,也远远称不上是可爱,看到他的第一眼,宋芷昔脑子里便无端冒出这样一句经常能在网上看到的话:“翩翩少年初长成,鲜衣怒马正芳华”。   就像大叔喜欢小萝莉,宋芷昔这个“老阿姨”猝不及防看到这样一张脸,说不愉悦,那是不可能的。   此情此景,只可惜多了个絮絮叨叨念个不停的冷清清。   她瞪着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哪有半点“清冷”可言?   “你怎又偷跑回来了?”   许是端端正正站得不习惯,“少年”腿一撇,向后一靠,整个人都歪倒在那株枝干遒劲的杏花树上,吊儿郎当地道:“我才不想跟一群土包子打交道,那不靠谱的糟老头就已经够土鳖,他教出来的那群徒子徒孙更是土鳖中的土鳖。”   搞半天这也是个开口跪。   宋芷昔莫名联想到了她与她的那群小伙伴,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几乎就在她笑声落下的那一刹,两道目光刷刷扫来。   开口跪“少年”看到宋芷昔的时候明显怔了怔,旋即转头问冷清清:“这妞不错呀,哪儿来的?”   冷清清一巴掌拍他脑门上:“苏锦!你这脑子长了是做摆设的罢?瞧不出人家什么修为?人家年纪轻轻修为都快赶上你三百岁的老母了!还妞?”   听闻此话,苏锦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可他堂堂苏家大少,岂能轻易低头?   许是冷清清也觉过意不去,又拎着他絮絮叨叨教育一通。   苏锦能听进这些话才怪,觉着自家老母聒噪如老鸦的他一脸烦躁地走了。   冷清清只得无奈地望着宋芷昔:“见笑了,我这逆子着实不像话。”   不像话是真不像话。   宋芷昔也不敢开口应和呀,毕竟她都在人苏家白吃白喝的蹭了足足八日。   宋芷昔兀自在脑子里搜索着客套话,冷霜霜却冷不丁冒了出来,替宋芷昔解了这燃眉之急。   她指骨摁得“咔咔”作响:“姑母别急,我替你揍他一顿便像话了。”   说完,还真提着剑朝苏锦方才消失的方向走去。   然而,她才迈出一条左腿,人就已经被冷清清给拽了回来。   冷清清对上冷霜霜那疑惑的目光时明显有些心虚,便掩饰性地咳了咳:“他还小,不懂事。”   冷霜霜简直无语,熊孩子不都是这么惯出来的么?   他们冷家的孩子可都是被她冷霜霜一手揍大的,虽说也没揍出几个像她这么有出息的,好歹也都是些谦逊有礼的乖孩子,哪能惯出这么痞里痞气的小辈来?   无语至极的冷霜霜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冷清清却在这时候朝她疯狂使眼色。   冷霜霜也不是个傻的,当即明白冷清清是有话要对她说。   宋芷昔见之,十分有眼力色的找借口离开了。   回房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复盘今日所发生之事。   这已经是第八天了。   她不可能一直在那条街上打擂台,也不可能就这么被动的去等李南泠一辈子。   更何况,她明白,无需去等,该出现时,李南泠必然会再次出现。   那么,她如今要做的是,想好该如何在上九州界立足。   正如冷霜霜所说,她在上九州界并无任何依仗,想重建极乐城会比想象中更难。   冷清清对她虽有几分好感,她也不可能为了建个极乐城真做人儿媳妇。   她甚至都想搬出苏家,自己主动去寻找机遇,只不过目前还无法实施,毕竟,要找机遇也得先定下方向和目标才行,否则都不知该从何下手。   思考间夜色已深。   宋芷昔转身看了眼窗外。   窗外一树粉杏开得正好,月色皎洁,美如画卷。   正当此时,一个不速之客偷偷摸摸翻.墙爬了进来。   宋芷昔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许是宋芷昔的目光太过“炙热”,那人动作忽然停顿,下意识朝宋芷昔这边张望。   他不望倒还好,一望吓一跳,“啪叽”一声从墙上摔了下去,又十分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撩起衣袖,杀气腾腾地冲至窗边:“一声不吭的站这里要死啊!”   待看清窗中之人是宋芷昔后,他表情瞬变:“是你啊。”   宋芷昔并不想招惹这位苏家大少,正准备关窗,苏锦便已从窗外探入半个身,嘻笑道:“听闻你是我娘给我找来的媳妇儿,虽然是从下九州来的土包子,不过你这小脸蛋长得还真不错。”   语罢,竟还想上手去摸。   宋芷昔岂能让一个金丹给轻薄了去。   但见她出手如电,惨叫声扶摇直上九万里,一下划破夜的宁静。   打着灯笼四处找儿子的冷清清赶来时,苏锦正被宋芷昔踩着脸摁在地上。   四目相对的那一霎,宋芷昔和冷清清都惊呆了。   苏锦趴在地上哭天抢地:“娘!她打我!” 第112章 ①①②:为师之道 像极了她一直在寻找……   宋芷昔连忙撤脚, 心中一咯噔。   完了。   苏锦便趁这时捂着脸骂骂咧咧爬了起来:“呜呜呜~土包子你完了!”   他娘最是护短,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这土包子!   各怀心事的二人不约而同望向冷清清。   冷清清却杵在原地愣了足足五息,方才把灯一扔, 狂鼓掌:“好!打得好!!!”   苏府的夜本就非同一般的静,她掌声又格外响亮, 远在千米之外的冷霜霜顿时循声而来。   某些时候冷霜霜那脑瓜转得格外快,譬如说现在。   在不知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她不过是盯着苏锦那张快要肿成猪头的脸看了一眼, 便已大致猜测出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下冷霜霜可不乐意了,悄悄给冷清清传音道:“凭什么不给我打, 阿昔打就说好?”   她与宋芷昔关系再好,也不能容忍自家姑母玩双标呀。   冷清清不动声色瞥自家侄女一眼,传音道:“你懂什么, 娘子打相公天经地义。”   这话说得……   冷霜霜可谓是无语至极,她一直以为姑母是在开玩笑,想不到她还真把宋芷昔当儿媳了……   也不知得知真相后的宋芷昔会是何种反应。   于是, 她下意识瞥头去看宋芷昔。   此时的宋芷昔像只呆头鹅似的瞪大了眼睛与苏锦对视,苏锦此时的表情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言以蔽之,就是两脸懵逼。   虽然知道在这种时候笑很不厚道, 冷霜霜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这两人可太逗了。   始作俑者冷清清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推开房门走进宋芷昔卧室。   她这一举动使得本已放松的宋芷昔又一次绷紧了神经。   屋内环境很暗, 多余的灯早已被熄灭, 只余一盏昏黄的莲花灯仍立在宋芷昔身后的方桌上跳跃。   许是因宋芷昔心虚, 又许是因冷清清背着光的缘故,她眼中笼上了一层阴霾:“哪只脚踩的?”   明明她声音很淡,宋芷昔却没由来得心中一紧,心想:这是要动真格了?   听闻此话, 才从懵怔中抽回心神的苏锦也不禁挺了挺胸脯,哪儿还有半点挨揍时的窝囊样。   不得不说,有娘撑腰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他甚至还装模作样地剜了宋芷昔一眼,心想:待会儿得找机会放几句狠话来吓吓这妞。   可别说,冷清清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还真有几分唬人,若不是提前知道了自家姑母对此事的态度,冷霜霜怕是得连夜带着宋芷昔逃。   宋芷昔那叫一个愁啊。   都怪自己手贱,没事揍人家娃做什么。   她又悄咪咪抬起眼瞥了瞥窗外的冷霜霜。   但见那货笑得跟地主家的傻闺女似的。   宋芷昔彻底打消了找她支援的念头,又在脑子搜刮半天,方才拼凑出一句看似得体的回答。   刚准备开口去解释,冷清清目光又扫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宋芷昔竟从她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殷切。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皮粗肉糙得很,可别把我儿媳的芊芊玉足给踩坏咯。”   宋芷昔:???   苏锦更是险些被自己口水给呛到。   这还是人话么?   他一把扒拉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宋芷昔,险些控制不住地去摇冷清清的肩:“娘,你别是吃错药了吧!”   平日里苏锦毋庸置疑是她的乖乖小宝贝,现如今,她只觉自家儿子格外碍事:“闪一边去,这时候哪有你说话的份?”   活这么多年重话都没听过几句的苏锦突然开始怀疑人生。   不禁低声喃喃:“我还是你亲生的嘛?”   冷清清正忙着干大事呢,哪儿抽得出空来理会苏锦。   备受冷落的苏锦生无可恋地蹲在了墙角画圈圈。   冷清清接下来的操作则更令人瞠目结舌。   画风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发生转变,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   宋芷昔甚至都没搞清状况,冷清清就已经捏着手绢装模作样得擦拭着自己脸颊上并不存在的眼泪:“儿媳啊~你是不知道我这孽子有多不成器……”   宋芷昔心里想的是: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你儿子究竟有多不成器。   可生而为人呢,怎么都免不了逢场作戏。   宋芷昔闻之,忙摆手:“没有,没有,您儿子挺好的,挺好的……”   冷清清能信宋芷昔的场面话就怪了,她也没去理会宋芷昔在说什么,像个老妈子般絮絮叨叨围绕着苏锦此人说了进半个时辰。   宋芷昔的表情渐渐从惶恐到呆滞,最后人都麻了。   冷清清的目的当然不是来找宋芷昔说自家儿子坏话,瞧着宋芷昔逐渐涣散的目光,冷清清话锋徒然一转,忽又道:“你若能做锦儿的师父便再好不过了。”   此言一出,可谓是一下惊起千层浪。   别说宋芷昔和苏锦两个当事人,连一直吃瓜看戏的冷霜霜都没法淡定了,忙给冷清清传音道:“你不是想要她做儿媳么?怎又开始忽悠人家做锦儿师父了?”   冷清清用一种“你果然还是太嫩了”的眼神看着冷霜霜:“锦儿是什么样,我心里没数,你还能没数?我儿媳这样的女修能瞧得上锦儿?这不是在给锦儿找机会么。”   作为一个有男弟子的女修,冷霜霜简直想骂人:“那也不能师徒□□吧?”   冷清清对此却十分不以为然:“又不弄拜师礼,只要我们死不承认,谁能证明她是锦儿师父?”   这话听着怪不讲道理的,可又莫名机智是怎么一回事?   冷霜霜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   可她才不会告诉冷清清,宋芷昔很可能会弄得苏锦这辈子都不敢娶媳妇儿。   更何况,以她对宋芷昔的了解,才不信宋芷昔还收拾不了一个苏锦。   冷清清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另一边,宋芷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却果断开口拒绝。   宋芷昔的反应完全在冷清清的意料之中,毫不气馁的她又开始利诱:“听霜霜说你想在上九州做生意?”   听闻此话,宋芷昔立马打起了精神,虽不知冷清清是何意,她仍点了点头,如实道:“奈何至今都未找到突破口,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冷清清嘴角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她像个狼外婆似的循循诱导着:“既如此,你更该好好考虑来做锦儿师父呀,上九州与下九州不同,最是尊师重道,你若成了锦儿师父,便相当于是苏家的半个主子,比做门客什么的可强多了。”   冷清清边说边暗中观察着宋芷昔,见她神色有所松动,便不急不缓地补充着:“你若觉麻烦,我们对外绝不提你与锦儿是师徒关系,你在苏家依旧可享受少主师尊的待遇,想做生意,我们苏家定也会竭尽所能地帮助你。”   为拐宋芷昔进门,冷清清可谓是费尽心机,早就从冷霜霜哪儿将宋芷昔的底给摸透了。   与上九州那群看重门第的迂腐土著不同,冷清清这个自小在下九州长大的女修更看重儿媳的个人能力。   更何况,她又不是不清楚自己生的儿子是啥德行,不找个能压得住他的媳妇儿,迟早得把苏家败光。   宋芷昔没有开口拒绝。   这条件于她而言着实诱人。   宋芷昔对上九州的风土人情也不是一无所知,从冷霜霜平日里的吐槽中便可推测出上九州的现状。   上九州机遇纵然多,资源却基本都被大门派与世家所垄断,宋芷昔若想闯出一片天地,必然得找一方势力来做靠山。   她资质极差,却有着逆天修为,搁谁都会怀疑她身怀异宝。   怀璧其罪的道理宋芷昔又岂会不懂?   更何况她如今引以为傲的这点修为放在分神多如狗的上九州完全不够看,不说别的,单一个苏家都有近百名分神期修士。   若真有心怀不轨的大佬盯上了她的藤杀,她又该拿什么去和人家厮杀?   与其冒险去找别的靠山,倒还真不如抱住冷清清这条粗大腿。   至少冷霜霜不会为一己私欲而去做伤害她的事。   既如此,宋芷昔是真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拒绝这么一桩美事。   几乎就在冷清清尾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宋芷昔便答应了。   这个结果倒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唯独苏锦。   蹲角落里画圈圈的苏锦只觉莫名其妙。   说好的媳妇儿呢?   咋就成了师父?   一想到自己将来要日日对着这么个凶残可怕的女人,苏锦就一阵后怕。   浑身都写满拒绝的他立马起身:“我不同意!”   冷清清看都懒得看他,此事终成定局。   在此之前,宋芷昔从不知为人师竟这般爽。   收徒第一日。   宋芷昔刚从床上爬起,便宜徒弟苏锦便被自家老母绑来给她当“小厮”使唤。   冷清清给自家儿子松绑的同时,笑眯眯递给宋芷昔一根用绞藤与生铁铸造的教鞭。   并且十分热情地与宋芷昔进行科普。   这玩意儿名唤蚀骨鞭,最是阴毒,被抽一下,痛意都能渗进骨头缝里,可又伤不到根基,曾是上九州暗牢里用来逼供的刑具。   科普完毕,冷清清又拍着宋芷昔的肩道:“不必给我面子,锦儿若是不听话,你就按着他往死里揍,我苏家最不缺的便是丹药。”   平日里都能上天的苏锦顿时抖如鹌鹑,乖巧得像是被人给夺了舍。   收徒第二日。   往日里像只螃蟹般横行霸道的苏锦终于有了点儿人样。   宋芷昔甚是满意,又逼着泪流满面的苏家大少多学了一套剑法。   听闻此消息的苏氏夫妇直呼内行,高兴得当晚多吃了三碗饭。   要知道,这混小子从前学个除尘咒都得拖上大半月。   收徒第三日。   苏大少脸上的淤肿终于消去了,黑眼圈却快掉到了下巴,整个人轻得像阵风似的,走路都是用飘的。   冷酷无情且无理取闹的宋师父终于良心发现,决定给他放半天假。   苏大少脸上波澜无惊,又一阵风似的飘走了。   收徒第四日。   本该早早来请早安的徒弟说不见就不见。   整个苏家都寻不到他的踪影,他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冷酷无情的宋师父捏了捏手中蚀骨鞭,含笑与苏氏夫妇及冷霜霜师徒告别,独自踏上千里寻徒之路。   三月的临安烟雨蒙蒙,两岸柳树婀娜,撑着一柄油纸伞行走其中,宛若误入水墨丹青的画中人。   烟溪江上一艘画舫徐徐行来,锦衣华服的苏大少隐隐有些不安,总觉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第六感这玩意儿还真不是女人所特有的东西。   这不,苏大少一愣神,眼前便忽然多出一只白得晃眼的手。   明明是一截白腻如凝脂的皓腕,落入苏锦眼中却如同鬼爪般狰狞可怖。   他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般僵在原地。   不明真相的狐朋狗友们纷纷拍桌起哄。   有人道:“不愧是你啊苏少!竟有这等绝色来给你敬酒。”   有人按捺不住地调戏起了突然出现在苏大少身后的女人:“哟~这是打哪儿来的美人姐姐呀。”   明明都还没看到身后那人的容貌,苏锦浑身血液却已凉透。   宋芷昔的声音便在这时阴恻恻从他头顶传来:“送到眼前的酒都不喝,苏少这是不愿给我面子,嗯?”   鸡皮疙瘩一下子炸开,苏锦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能跑过分神期修士。   几乎在宋芷昔尾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苏锦就已启动手中法宝,不过短短一刹,人便逃至百米开外。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宋芷昔也不急,她手腕轻晃,慢悠悠喝下那杯难得的佳酿,细细回味一番,方才动身跟在苏锦身后追,猫戏耗子般将他一点一点逼入绝境。   苏锦心里那个苦呦,都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会遇上这么个魔煞星。   临安城七拐八拐的小巷子极多,哪怕是分神中期的宋芷昔来逮苏锦都得花上不少工夫。   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急着逃命的苏锦。   他也顾不得看路了,随便找了条巷子便往里头钻。   这时候他还真得庆幸上九州有《限飞令》这种玩意儿,否则就凭分神期修士的飞行速度,逮他一个金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话一说回来,苏锦运气是真不好。   跑了近五百米才发现,这巷子居然是个死胡同。   苏锦是又急又气,暗叹一声晦气,扯着脖子左右张望一番,方才决定要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翻.墙。   这堵墙与他苏家的压根就没法比,苏锦不费吹灰之力翻了过去。   巷子后面的世界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是个很宽敞的院落,院子正中心位置种了棵遮天蔽日的榕树,以至于让这个原本宽敞的院子瞧着有几分阴森。   苏锦低头搓了搓不知何时冒出头的鸡皮疙瘩,随便选了个方向,准备接着逃。   可就在苏锦迈出腿的那一刹,榕树旁凭空现出个气质清冽的玄衣男子。   那男子生得过于好看了些,连同为男人的苏锦都忍不住朝他所在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变故发生在与那玄衣男子擦肩而过的时候,本还好端端的苏锦忽觉背后一凉,接着便是眼前一黑。   苏锦彻底失去了意识。   宋芷昔赶来此地已是半盏茶工夫以后。   目光空洞的苏锦正盯着那株遮天蔽日的大榕树发呆。   对此,宋芷昔也感到费解。   这倒霉熊孩子终于通了,决定不逃了?   想是这么想,宋芷昔仍决定要吓吓他,于是,空旷的院子里回荡着阵阵奸笑与破风声。   宋芷昔甩着蚀骨鞭步步逼近,像极了电影里逼良为娼的大反派:“乖乖徒儿这是要逃去哪儿呀?”   苏锦猛地一颤,如梦初醒般的望着宋芷昔。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翻涌而来。   宋芷昔步伐一滞,杵在原地愣了足有两息。   苏锦的眼神向来是懒散的、不羁的,可如今的他却像极了她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宋芷昔指尖微颤,“李南泠”这三个字几乎就要溢出唇齿。   苏锦却“扑通”一声跪下,鬼哭狼嚎地哭喊着:“师父,我错了!别打啦!疼啊~~~~” 第113章 ①①③:消除疑虑 什么叫做有苦不能言……   宋芷昔的思绪被这声哀嚎蓦地拉了回来。   可她仍未彻底消除疑虑。   她目光晦暗地盯着苏锦看了半天, 方才拿腔作势道:“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苏锦垂眉敛目,轻声嘟囔着:“弟子不该离家出走。”   宋芷昔颔首:“还有呢?”   苏锦瞥了瞥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接着说:“更不该存侥幸心, 看见师父您就逃。”   宋芷昔笑了笑:“不错,有长进。”   宋芷昔这皮笑肉不笑的, 苏锦一时间也闹不明白,她究竟是打算放过自己呢?还怎地。   苏锦思索片刻,还是决定鼓起勇气去问一问。   他目光闪躲, 弱弱道:“那弟子是不是……可以不用挨揍了?”   宋芷昔没有立马给他答复,又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方才道:“你若能在三日之内学会引雷咒,就免了体罚。”   听完这话,苏锦简直想骂人, 也顾不得是否会挨揍了,下意识反驳道:“引雷咒可是高阶功法!三日内学会未免也太……”   余下的话压根没机会说出口,宋芷昔不过轻描淡写地扫他一眼, 他便满脸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与这便宜师父相处时间不长,却已摸清她的脾气。   他若敢再多说半个字, 保准又是一顿胖揍,还是专挑着脸打的那种。   正所谓那啥好汉不吃眼前亏, 反正他说再多都改变不了已定的事实, 倒不如闭嘴, 至少还能少挨一顿揍。   宋芷昔也不知他眼珠子滴流滴流转的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只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更何况,提起玩阴的,这小兔崽子哪儿能玩的赢她。   宋芷昔想着想着突然又笑了, 目光灼灼望向苏锦:“还有,老规矩……”   宋芷昔笑容逐渐“变态”:“乖乖徒儿可别忘啦~”   “又来啊?”   苏锦闻之,简直想以头抢地,苦兮兮地哀嚎着:“我月钱都快被你搜刮光了,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师父啊~~”   面对自家徒儿的指责,宋芷昔非但脸不红心不跳,反倒咄咄逼人地道:我这样的师父怎么啦?你倒是扪心自问,这些灵石究竟能在你口袋里待多久?你才多大点人啊?竟敢跑来临安喝花酒?”   宋芷昔每说一句,苏锦脑袋便垂低一寸。   可他苏家大少又岂会服气?   只是他早已认清事实。   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赢,还能怎么着?   就只能乖乖上交灵石咯。   宋芷昔将苏锦的所有小表情尽收眼底。   直至此时,她方才彻底消除疑虑,不再怀疑苏锦是李南泠假扮的。   瞧着苏锦那副期期艾艾的可怜样,宋芷昔决定大发慈悲安抚安抚他:“放心罢,为师还没无耻到要私吞你月钱的地步。”   苏锦抬头飞快地瞥宋芷昔一眼,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想:这种事谁知道呢?   事已至此,他只后悔自己当日为何要嘴贱去招惹这尊大佛。   奈何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后悔药。   大发慈悲的宋芷昔拍着他的肩道:“男孩子家家的这点挫折都受不了?走~师父带你吃好吃的去。”   三月的临安就像一个婉约恬静的江南小姑娘,与大气磅礴的圣都截然不同,仿佛来自两个不同的地界。   行走在柳絮飘飞的窄街上,萦绕在鼻尖的不是淡淡青草香,而是道路两侧酒楼食肆里的烟火气息。   下九州修士与凡人之间泾渭分明,鲜少出现修士与凡人混居的情况,在上九州这种情况却十分常见。   比起以实力为尊、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的下九州,这里更像21世纪的资本主义国家,看似人人平等,实则资源全都集中在五大派四大家族手中。   倒也说不上究竟是下九州好还是这里好,可若仅仅是论社会秩序这一点,定然是上九州赢。   宋芷昔双手负背,漫无目的地游走着。   苏锦本以为她会无聊到“巡”完临安城所有的街再回圣都,她却在这时候止步,指着面前的酒楼:“就这家吧。”   宋芷昔其实也不知该吃什么,不过是突然想起冷霜霜曾说过临安城的八宝鸭乃一绝,便不知不觉停在了这家名唤八宝斋的酒楼前,至于人家卖不卖八宝鸭,还真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宋芷昔师徒二人来得正是时候,恰好还剩最后一间雅间。   看见什么都觉好吃的宋芷昔索性将这里的招牌菜都给点了一遍。   不多时,桌面就被挤得满满当当。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苏锦还真有些饿了,他提起筷子,正准备伸手去夹摆在面前的八宝鸭,便闻宋芷昔道了声:“且慢!”   话音才落,宋芷昔就从储物镯中取出两个食盒,且将其中一个递给苏锦,道:“每样东西夹两份,记得摆好看些,汤汁也别混一起。”   苏锦一脸不解地捧着食盒:“这是要做什么?”   宋芷昔头也不抬地夹着菜:“打包呀。”   苏锦虽不情愿,到底还是照着宋芷昔的吩咐去做了。   看他这人呐,有时候就爱干些犯贱的事,在明知嘴太碎会有挨揍风险的情况下,他仍忍不住念叨:“这些玩意儿我家厨子又不是不会做,何须弄得这么麻烦?”   许是才没收完苏锦零花钱的缘故,宋芷昔难得没骂人,甚至还朝他笑了笑:“你信不信,只要你亲手将这食盒端给你爹娘,保准能少挨一顿揍,你娘甚至还可能央着我多给你放一日假。”   “真的假的?”苏锦一脸疑惑:“这玩意儿就这么好?”   宋芷昔都不知这苏大少究竟是怎么被养大的,颇有几分无奈地解释着:“不是这玩意儿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在于你有没有这个心,你若有心,哪怕是带糠咽菜回去,你娘都会感动得痛哭流涕,懂不懂?”   也不知苏锦是真听懂了,还是就冲着那句“多放一日假”,总之,现在的他给自己爹娘打包夹菜夹得贼利索,哪有半分不情愿的样子。   打包完四人份的灵膳,本还满满当当的桌面顿时空了一片。   瞧着那桌“残羹剩饭”似的灵膳,苏锦顿时食欲全无,又开始叽叽歪歪:“啧~都弄成这样了,还怎么吃啊!”   宋芷昔才不理会这时不时“犯病”的苏家大少,自顾自地夹起一块软糯的桂花藕细细品尝着。   浓郁的花香与蜜的清甜瞬间在口腔里弥散开,糯米炖得极软极烂,藕片还微微有些爽脆,不论口感还香气都有着极其丰富的层次,宋芷昔不自觉地眯起了眼。   她都一连吃了三四块,苏锦还在那里闹别扭,说什么都不肯去碰这桌佳肴。   宋芷昔瞥了眼苏锦,耐着性子道:“三十道菜即便打包走一半,剩下的我们二人也吃不完呀,也不可能给他们打包咱们吃剩下的对不对?”   苏锦还真是个给他点颜色就敢开染坊的主,压根不知宋芷昔拳头又硬了的他仍不知死活地哔哔着:“吃不完就剩着呗,咱又不是没灵石。”   宋芷昔仅余的耐心都被这小作精给磨没了。   她一把丢开筷子,神色不明地斜他一眼:“你爹没教你浪费粮食天打雷劈?”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惊雷赫然在酒楼上空炸开。   轰——   天,瞬间暗了下来。   宋芷昔简直惊呆:“不是吧?谁给我嘴开了光?这么灵的?”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宋芷昔话音才落,人就已经被苏锦给撞飞。   尚未搞清状况的宋芷昔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小子怕是要欺师灭祖了吧!”   最后一个字尚在喉咙间打着转,宋芷昔便觉眼前一花,竟是一道哑雷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她方才所坐之处。   她倒是安然无恙地避开了,将她一把撞开的苏锦则被劈了个外酥内嫩。   空中还有大片雷云在轰响碰撞。   哪怕是用脚指头去思考,都知道是有人在此地渡劫。   宋芷昔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抱着被雷劈得半身不遂的苏锦撤离此地。   这是元婴期修士的雷劫,即便穿了防身用的软甲,苏锦仍被劈去了半条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第一道雷威力不算太强,勉强让苏锦苟住了这条小命。   为揍苏锦揍得无后顾之忧,宋芷昔身上随时携带大量用以救急的丹药,如今恰好起到作用。   宋芷昔连忙往苏锦嘴里塞了一颗号称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九阶转元丹。   丹药入口即化,苏锦眼皮颤了颤,不再是那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骇人模样。   宋芷昔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是真没想到,关键时刻苏锦竟会舍己救师。   宋芷昔这人其实很容易被感动,上一次令她这般感动的人还是周弃钰。   宋芷昔百感交集地望着都快被劈成焦炭的苏锦,喃喃自语道:“想不到你竟会为了我这不靠谱的师父而牺牲自己。”   可别瞧苏锦现在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其实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别说宋芷昔。   连他本人都不知那短短一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压根就没想过要替宋芷昔去挡这记雷,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遭了雷劈。   什么叫做有苦不能言?   苏锦越想越觉怄气,竟一时怒火攻心把自己给气晕了。 第114章 ①①④:欺师灭祖 苏锦趴在宋芷昔怀里……   苏锦醒来已是深夜。   他躺在床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发了近半盏茶时间的呆。   呈现在他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仿佛离家出走后所遭遇的一切皆不过是一场梦。   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苏锦先试着动了动手腕,旋即,才将目光落至趴在床畔的宋芷昔身上。   不得不说, 睡着了的宋芷昔瞧着是真无害,以至于苏锦一时恶向胆边生, 准备一脚将她踹下床,以消心头之恨。   他并不知自己这一晕便是大半月,心怀愧意的宋芷昔则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整整大半个月, 否则,又何至于累到趴在他床边上睡着。   苏锦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 这种情况下他压根不用担心会挨揍。   反正他是伤员,踹完接着躺下装死便是。   即便被发现又如何?   他一个刚醒的伤员哪儿控制得住自己的力道?谁又知道宋芷昔会趴在床边上。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宋芷昔知道他用意又如何?好意思跟才救过她的徒弟计较么?   苏锦越想越觉此计可行, 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根的他又小心翼翼盯着宋芷昔观察一番,发现她是真睡着了,方才悄咪咪地掀开被子, 准备直接给她脸上来一脚。   被子才掀开不到两息,苏锦忽觉背后一凉, 他的身体又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他满脸恐慌地躬身,满脸恐慌地穿鞋, 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未可知的神秘力量所操控着。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离宋芷昔这么近, 近到连她发梢的淡淡皂角香都清晰可闻。   更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 竟有胆伸手去抚摸宋芷昔脸颊。   掌心触及宋芷昔面部肌理的那一霎, 苏锦魂都要吓出来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要欺师灭祖啊!!!   他的灵魂不断在与身体抗争,可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毫不相干的旁观者,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灭亡”。   然而,令苏锦万万没想到的是, 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他”竟将宋芷昔给打横抱了起来!   苏锦瞳孔一缩,已经能够预判自己的下场了。   许是这一下真将苏锦给刺激狠了,他竟短暂性地夺回了身体的主控权。   他一不做二不休,挣扎着想要将宋芷昔给摔在地上。   可那股力量着实太强大,不过短短一瞬,他身体的主控权又被夺走。   与此同时,一股针扎般的刺痛感席卷而来,痛得他灵魂都在颤栗。   苏锦这次是真绝望了,不敢再造次的他索性两眼一闭,任由那玩意儿去折腾。   同时不断在心中安慰自己:做师父的下手终归会留有余地,不至于真把他给打死。   那不知是啥玩意儿的东西行事也忒古怪了些,将宋芷昔打横抱起后也不见有下一步,竟就这么轻飘飘地将她放在了床上,甚至还给她盖上了被子?   苏锦不禁纳了闷了,这货到底是来做什么哦?   真不是来采花劫.色的?   这一想法才打脑子里蹦出来,苏锦便觉脑瓜子一痛,像是被人给打了一巴掌。   他下意识捂住后脑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体的主控权又回来了。   狂喜之余,苏锦只想赶紧摇醒宋芷昔,将此事说与她听。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宋芷昔这个师父其实是服气的,这种事完全可以去找他娘告状,可他从始至终都未生出过这种念头。   宋芷昔一睁开眼便瞧见苏锦那张被放大无数倍的脸。   一个“滚”字在舌尖上转了又转,终究还是被咽回肚子里。   宋芷昔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以掩饰方才那副要骂不骂的窘态,含糊不清地问了声:“怎么了?”   听到宋芷昔声音时,苏锦没由来的安心。   于是,本就有几分起床气的宋芷昔猝不及防间听到这么一句话:“呦呵~我瞧你睡得还挺香嘛~”   宋芷昔眼角抽了抽,若不是念在他有替自己挡雷的情分,她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   话一出口,苏锦就愣在了原地。   怎么会这样?   他要说的明明是:师父你有没有得罪过一个奇怪的男人?   苏锦还真不信这个邪了。   又传音给宋芷昔道:师父你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那玩意儿现在还附在我身上!   传进宋芷昔耳朵里的话却成了:“别以为有我娘撑腰你这土包子就可以为所欲为……”   意识到不对的苏锦赶紧捂住,可那玩意儿仍不打算放过他。   “他”嘴角一勾,用嚣张到让人想用鞋底呼他大嘴巴子的语气道:“你若识相,就赶紧跪下给小爷我磕头认错!”   苏锦才放完狠话,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   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的忌日了罢?   想不到他堂堂苏家大少竟是个背时的短命鬼。   宋芷昔倒出乎意料的平静,可那是一种趋近诡异的平静,就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夜。   她既不言也不语,就这么静静望着苏锦。   这于苏锦而言更是一种折磨,他的那颗心就像是被人丢进了油锅里,反复地煎熬。   他苏锦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思及此,苏锦不禁攥紧了拳头。   宋芷昔目光在苏锦手上停留一瞬,很快又收回。   苏锦未察觉到宋芷昔的异样,如今正是急于证实自己清白的时候。   他又翻箱倒柜地在屋内找着笔墨纸砚。   既不能说,用写的总行吧?   宋芷昔走近时,只见奋笔疾书的苏锦在白纸上“刷刷刷”画了一排王八。   她表情古怪地盯着那排整齐的王八看了许久,方才出声道:“莫要妄自菲薄,师父从来都不觉得你是王八羔子。”   苏锦握笔的手一抖,一股气直往脑门上冲,竟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苏锦再度醒来已是翌日清晨。   今日天亮得格外早,屋外凉风习习,竹枝轻晃,时不时传来阵阵舞剑时所发出的破风声。   宋芷昔在院子里练了多久的剑,苏锦便在镜子前坐了多久。   他像患了失心疯般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兄弟,你到底是什么人呀?”   镜子里倒映出的那张脸带着少年人所特有的干净,叫人很难想象恶名远扬的苏家大少竟长这副模样。   他盯着镜子看了足有五息,笑容突然变猥琐:“你喜欢我师父对不对?”   说到这里,他又扯长脖子看了眼窗外。   他目光穿过竹与竹之间的间隙,落在二十米开外的宋芷昔身上。   由衷道:“也不难怪你喜欢我师父,头一次见她的时候啊,连我惊叹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兄弟啊,你总不能这么窝囊的暗恋她一辈子吧,是男人就该说出来啊!不明不白地躲在我身体里是怎么一回事?”   ……   他那张嘴几乎就没停过,叭叭叭说了一大通,嘴都干了,也不见那位兄弟搭理他。   于是,苏锦下意识去想:那位兄弟莫不是走了?   无人回他话。   接下来几日都很平静,那位奇奇怪怪的兄弟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时间飞快流逝。   苏锦身上的伤也已恢复的七七八八。   松掉一口气的同时,他不禁开始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可真是厉害坏了,居然能够劝服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是日。   皮痒痒了的苏锦又在翻.墙,准备第二次离家出走。   他这次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确保冷清清和宋芷昔近两年内都寻不到他的踪迹。   苏锦想得倒是美,□□落地的那一瞬却突生变故。   他莫名其妙地杵在了原地,一股寒意顺着尾椎骨直往上蹿。   苏锦神色一滞,该不会又来了吧……   事实还真如他所预料。   他一路骂骂咧咧,像个提线木偶般不受控制地跑去宋芷昔所住的小院。   宋芷昔的院子里繁花似锦,尤其是那一丛名唤无尽夏的□□.花开得极盛,一簇挨着一簇,几乎要埋没撑在花枝下的宽厚枝叶。   苏锦不知那狗玩意儿操控自己来此处究竟有何用意,可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无力反抗。   他呆呆站在一株琼花树下,仰头望向天上月。   今晚的月格外亮,院子里的每一朵花都笼着一层淡淡的银辉。   早已放弃挣扎的苏锦索性放宽心,做起了吃瓜群众。   其实他也好奇那位兄弟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苏锦的身体又不自觉地动了起来。   这次他移动的速度简直快得不可思议,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   几乎就在电光火石间,他又看到了宋芷昔的脸。   这一次他与宋芷昔之间的距离依旧很近,可为什么他心口会这么痛?   还有那萦绕在鼻尖的淡淡血腥味又是怎么一回事?   苏锦木然低头,赫然发现自己胸口正插着一支染血的箭。   苏锦:“……”   苏锦这次依旧伤得很重。   宋芷昔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九阶转元丹,紧紧攥住他的手,颤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我会像你娘一样好好对你的。”   苏锦趴在宋芷昔怀里哭得好大声。   这次居然是挡箭!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无人发觉,就在苏锦中箭的一刹,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它往来如风,快如鬼魅,瞬间融入夜色里。   直至那个着玄衣的男子踏着一地破碎月光而来,挡在它身前,它方才止步。 第115章 ①①⑤:疑似故人 这章内容好多啊~   宋芷昔若是见了此物, 必然得惊叹:这玩意儿竟还会玩有丝分裂!   不过短短一瞬,它便分裂成数十块,四面八方胡乱逃窜。   夜风袭来, 李南泠右手微抬,四处逃窜的残影便被搅成无数拇指大小的血块散落一地。   他神色不明地盯着那玩意儿看了许久, 方才缓步前行,渐渐隐入月色里。   夜渐深,薄雾四起。   苏锦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我的命怎就这么苦啊~”   他边说眼睛边往宋芷昔手中端着的盘子里扫, 那是一个由整块玉雕琢而成的白玉盘,盘中码放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紫葡萄。   宋芷昔刚剥完一颗, 正要往嘴里送,就对上苏锦那毫不掩饰的眼神。   换做平日,别说是剥好的葡萄, 苏锦怕是连葡萄皮都吃不到。   今日可不比往常。   宋芷昔还真用竹签插好葡萄送到苏锦手中。   直到整盘葡萄都入了腹,苏锦仍未寻到一丝真实感,这种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   可一想到宋芷昔那副心不甘情不愿却还得给他剥葡萄的模样, 苏锦又忍不住飘了起来,他也是万万没想到, 自己年纪轻轻就登上了人生巅峰啊。   宋芷昔是不能理解他在这种情况下为何还能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她放下玉盘,施了个清洁咒, 除去黏在手上的果汁, 再度陷入沉思。   苏锦这回可比上次伤得重, 小命倒保住了, 可终归是伤到了心脉。   也就他本人没心没肺,依旧该吃吃该喝喝。   除他以外,苏家上下所有人都忧心忡忡。   苏父已连夜召集族中丹修,冷清清也已出门寻医, 就连冷霜霜与谢准都没闲着,而今就只剩个最闲的宋芷昔在胡思乱想。   所幸苏家本身就是上九州最大的丹库,九阶丹药不要钱似的喂,这才将苏锦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翌日清晨,整个上九州的丹修与为数不多的五个靠谱医修都堆在了苏锦院里,宋芷昔不得不离开,给这些专业人士腾出位置。   冷清清远远望着宋芷昔离去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苏锦多次因她受伤,冷清清哪怕是再喜欢宋芷昔也都高兴不起来。   可若真就这么让她舍弃宋芷昔,她又做不到。   真真是愁死个人。   冷清清这一愁啊便是小半个月,奈何她闺中密友云清子尚在闭关,否则还能请她出山算上一卦,以测吉凶。   你说巧不巧?   这一念头才打冷清清脑子里冒出,便有婢子送来星辰门的请帖。   看到帖上“云清子”三个烫金大字时,冷清清紧皱着的眉终于舒展开。   云清子何许人也?   乃玄门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她闭关前本就是上九州数一数二的玄学大师,如今破了境可窥天机,自更不用说。   冷清清连衣裳都忘了换,就这么穿着一身窄袖居家便服冲了出去。   另一边,宋芷昔又在照料苏锦,她现在对苏锦可温柔,温柔到苏锦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颇有些嫌弃地盯着宋芷昔手里的勺子:“师父……我只是伤到心脉罢了,手还好好的,没断呢。”   宋芷昔端着药碗往苏锦手里一塞,叹道:“你本就吊儿郎当,学什么都非得我拿着剑架你脖子上才肯认真,得亏有个好资质,只要肯沉下心便学什么都快,这下好了,你唯一的优点都没了。”   埋头喝药的苏锦猛地一抬头,下意识反驳道:“师父,你这话说得……我哪有这么不堪?”   宋芷昔斜着眼瞥他:“曾经你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优点,有自知之明。”   苏锦:“……”   本就苦不堪言的药愈发下不了嘴了。   宋芷昔又一脸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娘不嫌儿丑,我这个做师父的自也不会嫌弃你。”   怎么办?苏锦是真的好想砸碗。   苏锦这碗怕是没机会砸了,冷霜霜拽着谢准一同风风火火冲了进来,头一句话便是:“今晚有场拍卖会,你要不要去?”   这话当然是对宋芷昔说的。   苏锦出事那晚宋芷昔就提过这茬事,她运气倒不错,一来就撞上了上九州每十年开一场的拍卖会。   还在下九州的时候冷霜霜就对这拍卖会有所耳闻,据说,那里能买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宋芷昔想也没想,立马起身,道:“走!”   苏锦只对吃喝玩乐感兴趣,拍卖会什么的,爹娘倒也带他去过几次,但他着实提不起兴致。   可一想到拍卖行里那些天价的玩意儿,苏锦便忍不住替宋芷昔捏了把汗。   他师父这么穷酸,可别高高兴兴去了一趟啥都买不到。   还有,拍卖行里的那些人都精得跟猴似的,他师父又是从下九州来的土包子,可不能被人给骗了。   他欲言又止地望着宋芷昔。   宋芷昔一个白眼翻过去:“你这什么表情?这里只有你堂姐一个穷人好不好。”   无故中枪的冷霜霜:???   “宋芷昔!有本事你现在就跟我打一架!”   宋芷昔一把勾住她脖子,嬉笑道:“打什么架呀,赶紧去拍卖行吧。”   冷霜霜还在奋力挣扎,人已经被宋芷昔拖远了。   早就见怪不怪的谢准默默跟在二人身后走,唯独苏锦,独自一人杵在原地。   待那三人走远了,他才一脸懊恼地碎碎念着:“别人去哪儿都知道要带着自家徒弟,你这个做师父的倒好,有了好玩的,就自己跑了,也不问问我这个做徒弟的想不想去,哼。”   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宋芷昔第二次去拍卖行。   第一次,是莫名其妙被周扒皮敲晕了放到场上当商品卖。   这次,终于轮到她来做买家。   和下九州一样,这里的拍卖行也是实行匿名制。   一系列复杂操作后,宋芷昔三人戴上了拍卖场特制的面具,七拐八拐地走进传说中的贵宾专用通道。   说到这里,宋芷昔不得不感慨一句,上九州有钱人还真非同一般的多,即便这足有二十米宽的贵宾专用通道已经够宽敞,还是完全不够用。   宋芷昔与冷霜霜师徒二人举步维艰地在通道内挪动,更要命的是,这条路还不是单行道,人来人往的,更显拥挤。   待看到十米开外那个醒目的门牌号时,宋芷昔终于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快些穿越人海,走进属于她和冷霜霜师徒三人的雅间。   也正因如此,向来警觉的她才未发现,方才那个与她擦肩而过的灰衣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我看见阿昔了。”   巫启竭力抑制着心中的狂喜与激动,传音给周弃钰。   立于他身侧的周弃钰步伐一滞,顺着巫启的目光望去。   那扇写着“零零玖柒柒”的门恰好被关上。   宋芷昔并不知,她这随随便便一出门就已搅乱两个的心。   约莫又过一盏茶的工夫,拍卖会正式开始。   这是一场不走寻常路的拍卖。   台上既无主持人,台下也不曾发放竞拍品花名册。   漆黑的台上只余一束暖光,竞拍品随着背景音乐的响起而逐渐变清晰。   第一个出场的是一柄剑。   名寂灭。   无锋也无鞘,却是一柄恶名远播的凶剑,它的历任主人皆惨死,无一善终。   宋芷昔还默默在心中想:该没人会抢这玩意儿吧?   现实把她脸打得“啪啪”响。   这玩意儿非但将这场拍会推上了高潮,甚至还拍卖出了九千六百七十二万上品灵石的天价。   宋芷昔简直目瞪口呆,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其实是个穷光蛋。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接下来上场的都是些宋芷昔闻所未闻的异宝。   可都不是她宋芷昔能买得起的,宋芷昔非但不恼,反倒看得津津有味。   她来此处本就是为了见世面,至于买不买东西?还得结合实际来考虑吧。   下一个登场的竞拍品是个朴实无华的饭碗。   除却里面装有吃不完的米饭这一亮点,再无任何隐藏技能。   在场的诸位都称得上是上九州有头有脸的修士,会还会迷恋大米饭啊?   这玩意儿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去竞拍。   冷霜霜更是直言不讳地道:“弄出这玩意儿的筑器师别是个傻子,不对,愿意花钱买它的那人才是傻子。”   刚按下竞拍键的宋芷昔茫然望着冷霜霜,冷霜霜眼角直抽搐:“搞半天这傻子就在我身边。”   宋芷昔现在才没工夫去和冷霜霜斗嘴,她按下竞拍键不到两息,门口的置物架上就凭空多出一个碗。   也不知是置物架上藏了空间阵法还怎的,总之,宋芷昔是被这与众不同的交接方式给惊艳到了。   她聚精会神地盯着碗底看,冷霜霜师徒聚精会神地盯着举碗端详的她。   宋芷昔看够了碗,冷霜霜也看够了傻子。   二人同时开口。   “做傻子的感觉如何?”   “你认不认识马侬?”   冷霜霜一愣:“不认识,不过,你问这个作什么?”   宋芷昔倒是直接忽视了来自冷霜霜的嘲讽,一本正经地答道:“我觉得我可以成为他的伯乐。”   ???   冷霜霜和谢准简直两脸懵逼。   不过冷霜霜也明白,宋芷昔这人看似不靠谱,实则清醒得很,她比任何人都懂,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冷霜霜也没多问,默默将马侬这个名字记在心上,若不出意外,宋芷昔当晚就能收到一切有关马侬的消息。   有了这个碗做衬托,后面出场的竞拍品都显得格外正经。   宋芷昔全程都看得很认真,同时还拿了个小本本去记录哪些东西最抢手。   目前为止,最受欢迎的竞拍品依旧是丹药法器符篆这些。   奈何宋芷昔在这方面是真无能为力,这些东西基本都被五大派四大家中的四大家所垄断,譬如苏家的丹道,王家的筑器,谢家的符篆,她是半点都参和不进去。   也正因如此,宋芷昔才从未想过要往这些方面发展。   思考间,台上又出现一个让宋芷昔感兴趣的东西——月莹草。   苏锦平日里喝的药嗑的丹都少不了这玩意儿。   市场上最常见的是一年份的,苏锦如今用的百年月莹草都十分难寻,更别提千年月莹草。   不过,这玩意儿也有些鸡肋,千年的和百年的药效相差其实也没那么大,价钱却差了十倍不止,总的来说,性价比不高,用来送礼充门面更合适。   宋芷昔目光在标价牌上停留一瞬,十万上品灵石的底价让她有些犹豫。   她不过踌躇片刻,这株千年月莹草就已飙升到二十万上品灵石。   宋芷昔当即报价:“二十万上品灵石!”   这个价对一株中看不中用的千年月莹草而言着实有些虚高。   其他竞拍者当即放弃,正当宋芷昔以为她要将此物收入囊中时,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机械化的男声突然响起:“贰玖柒零柒号三十万上品灵石一次!”   二十万上品灵石已是宋芷昔的极限,这玩意儿对苏锦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宋芷昔果断放弃。   然而,令宋芷昔万万没想到的是。   下一刻,装有月莹草的锦盒就这么大刺刺地出现在了置物架上。   宋芷昔把玩着锦盒,满头疑问号:“是不是送错了?”   贰玖柒零柒号房内。   巫启欲言又止地望着周弃钰:“真不打算告诉她?”   周弃钰不答,反问道:“她若知道了,我还能回得去?”   巫启默叹:“也是。”   他目光又移到一旁的置物架上,看着上面堆得满满当当的药材,下意识出声:“你真不打算去见她?”   他也不知自己怎就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仿佛一切有关宋芷昔的事都能使他失智。   周弃钰低头抿了一口茶:“见了又如何?”   他目光平静,无波也无澜:“反倒是你,不会再回下九州了罢?”   巫启没隐瞒,如实点头。   来的时候他不带任何情绪,只想找到那几味药,直到宋芷昔出现,他方才下了决心要留在上九州。   周弃钰嘴唇微张,还想说些什么,就已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巫启见之,连忙拿起厚厚的狐裘给他披上。   他的病情已经开始恶化,受不得一点冻的他连这种天都要裹着厚厚的狐裘。   病根是周若岚最后一次杀他时带来的。   他本就没有多少年可活,也正因如此,才会在那时候毫不犹豫地替宋芷昔挡下那致命一击。 第116章 ①①⑥:自家师父 他从未见过这般厚颜……   拍卖结束时, 天已微微亮。   宋芷昔在零零玖柒柒号房等了近半个时辰,都不见那送药的神秘人出现。   她不可能一直在这里耗下去,那人若是有心, 必然有办法寻到她。   思及此,宋芷昔还是决定先和冷霜霜师徒二人一同回苏家。   圣都的清晨格外宁静, 阳光穿透稀薄雾气,高耸入云的楼宇悬挂在天际,一半隐入云雾间, 一半显露出痕迹,有如海市蜃景。   若不是街上偶有几个衣着华丽的修士途径, 宋芷昔险些就要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上一世。   神思恍惚间,迎面走来一人。   那人和冷霜霜一样生得高挑纤细,即便穿着最寻常的窄袖便服, 都有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仙气。   冷霜霜眼尖,隔着大老远就与那人打起了招呼:“姑母~姑母~你怎么也这个点回来呀?”   冷清清向来疼冷霜霜这个侄女,加之她们的二人性子也极其相似, 二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与其说是姑侄,倒不如说是姐妹。   换做平常, 冷清清怕是早已与冷霜霜打成一团,可今日的她格外奇怪, 仿佛没听到冷霜霜的声音一样, 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走着。   冷霜霜觉着奇了怪了, 遂迈大步子跟在她身后走, 待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以后,她方才伸手拍了拍冷清清的肩,同时拔高音调,又喊了声:“姑母?”   冷清清这才有了反应, 她下意识撇头去看冷霜霜。   一转身就对上冷霜霜那张笑脸。   冷霜霜这人也属于笑起来和不笑时反差极大的那类人。   宋芷昔是笑起来甜,不笑时带着几分疏离感,她则是不笑显高冷,一笑就整个人都显得傻憨傻憨的,也正因如此,她才能不笑就不笑,常年板着一张冰山脸。   面对这样一张憨憨的笑颜,寻常人很难把持住不跟着一起笑,冷清清却始终愁眉不展的。   冷霜霜又凑近了些:“姑母,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没事。”冷清清摇了摇头,话是这么说,可也没见她神色有变缓和。   冷霜霜愈发觉着奇怪,恰好这时候宋芷昔与谢准一同走了过来。   冷清清目光落至宋芷昔身上时,明显神色一滞。   所幸,她反应够快,没叫旁人发现她的异常之处。   她突然又想起云清子昨日算的那两卦。   锦儿福泽深厚,是做了整整十世的善人才换来这一世的荣华富贵,他命格极贵,命中本无死劫,如今却凭空多出两道,显然是被人夺了运。   至于宋芷昔……   云清子什么都看不到,既无前世也无今生,她整个人就像是笼在了一团迷雾之中。   冷清清不想恶意去揣测宋芷昔,可这一切未免也发生得太巧?   锦儿怎就两次都是为了救她而身受重伤?   冷清清既不愿多说,冷霜霜便也不再追问,毕竟,谁还没个烦心事呢?   可她也不想看着冷清清就这么一直皱着张苦瓜脸,索性挑了个话头,与宋芷昔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昨夜在拍卖行的所见所闻。   平日里最爱听八卦的冷清清全程都很敷衍地点着头。   她思绪越来越乱,都不知该如何处置此事。   她对宋芷昔的感情做不得一点假,比起那些阴损的下三路,她更怕的是自己所在意之人从始至终都是带着目的在做戏。   宋芷昔与冷霜霜一路聊得热火朝天。   待进了苏宅,宋芷昔才将昨日买给苏锦的东西一股脑全掏了出来。   她举着昨日神秘人送来的锦盒道:“这就是那株千年份的月莹草,虽然它药效没比百年份的好多少,可终归还是要好一些。”   她说完就把锦盒放回一旁的石桌上,又拿出另一个锦盒,道:“这是养心玉,我瞧它成色不错,便买了回来,虽不知是不是真有那些人吹得那么好,给锦儿带着,我也能稍稍安心。”   ……   她一鼓作气将那些玩意儿的功效都报了出来,也不知都用上是否真能派上用场。   宋芷昔昨日买了不少东西,除了那个碗是买给自己的,其他基本都是买来送给苏锦的。   她废话越多,冷清清神色越缓和。   就连暗搓搓蹲在门口偷听的的苏锦也按捺不住探出了脑袋。   现如今,他是真顾不得宋芷昔会怎么想了,蹭蹭蹭从墙后跑了过来。   他是真没想到宋芷昔会给自己买这么多东西。   他这种锦衣玉食堆出来的小公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换个人送他这些东西,他指不定看都懒得看,可现在送他这些的是宋芷昔,一个将穷酸二字钉在他脑子里的女人,他岂能不感动?   他心里美滋滋,嘴上却在挑挑拣拣:“我说师父啊,您没事买这些玩意儿回来做什么?我苏家要什么有什么,何须你花大价钱去拍卖行那种地方去买?”   他跟宋芷昔挑挑拣拣这也就算了,还要茶言茶语地去跟谢准炫耀一番:“你师父是不是也这样呀?就爱买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给我们这些做徒弟的,真是拿她们没办法。”   谢准缄默不语,悄悄在心中算着,去了一趟拍卖行,师父又欠了他多少灵石。   然后长叹一口气,目光幽幽望着冷霜霜。   冷霜霜心虚地撇开头,说出一句连自己都不信的话:“穷只是一时的,没有人会穷一辈子。”   谢准点头:“对,您说得都对。”   这话说得冷霜霜越发心虚,随口找了个理由就遁了。   茶味搅屎棍苏锦那叫一个得意,美滋滋想着,还是自家师父好。   宋芷昔最看不得他这么一副“小人得志”的嘚瑟样,遂奸笑道:“说起来,你那个水遁练得怎样了?”   苏锦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支支吾吾道:“啊?我那个……昨晚,您不是不在么,我……”   宋芷昔笑而不语,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苏锦身上鸡皮疙瘩蹭蹭蹭全都冒了出来。   “啊~突然想起我忘了关窗,西边那扇窗的树林里有只松鼠格外招人嫌,总偷溜进来捣乱,徒儿先撤了,师父您随意。”   他边说边把宋芷昔买的那些宝贝往自己储物戒里塞,然后,一溜烟跑了。   宋芷昔撸起袖子,凶神恶煞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追:“小混蛋!你给老娘站住!!!”   冷清清看了眼苏锦,又看了眼宋芷昔,释然的笑了。   不论如何,她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比起夫妻,他们二人或许更适合做师徒。   那天下午宋芷昔愣是追在苏锦屁股后面跑遍了整个苏家。   整个苏家有多大?   也就十几万亩地吧。   待追上苏锦时,都已经入夜了,全凭一口气吊着的宋芷昔哪儿还有力气揍人?   当然苏锦他也没好到哪里去,累得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心想:早知这么累,还不如躺平了任她揍。   宋芷昔伸手拍了拍他脑瓜:“今天就算了,这顿揍留到明日再与你清算。”   苏锦的脸再次垮了下来。   宋芷昔才不管这么多呢,挥一挥衣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了,徒留苏锦一人瘫在地上怀疑人生。   宋芷昔回到住处时已是深夜,她算是为数不多天天晚上都要睡觉的修士,今日却不知怎得,一点困意都无。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在想,若是那神秘的送药人突然出现了,她就直接给人家三十万上品灵石好了。   一会儿又在想,也不知那马侬可能铸造出她要想要的东西。   她越想越清醒,索性从储物镯中拿出那只碗来细细研究。   这是一个普通到丢路上都没有人多看一眼的瓷碗,横看竖看上看下看都看不出一丝特别之处。   宋芷昔起了玩心,拿了个勺不停把白花花的米饭往外扒。   这玩意儿还真是神奇,也不知里面的白米饭究竟是怎么来的,宋芷昔扒拉了半天都没找到破绽,每次都是碗底一空,又自动填上,堆成一座小小的山丘。   宋芷昔甚至还尝了两口,这米饭煮得不软不硬,带着些许糯性,可别说,味道还挺不错。   但也仅仅是停留在“味道还挺不错”这一层面。   困意突然涌上头,宋芷昔把碗一收,又重新躺回床上。   这一次,她几乎是沾床就睡。   宋芷昔呼吸逐渐绵长,已然陷入黑甜乡。   夜色渐浓,屋外有长风穿过树梢,洁白的琼花与杏花树上点点薄红一同飘零。   床畔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他裹着厚实的狐裘,鬓角还沾着几瓣轻薄的粉杏。   他既不言也不语,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月光映在宋芷昔脸上,周弃钰突然想起自己与她的那场初遇。   那一夜的月和今晚一样亮。   那时的她定然害怕极了吧?可即便如此,她仍能面不改色地扯谎来骗他这个元婴大能。   说来也是怪,明明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竟还清楚地记得她当日所说的每一个字。   他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亦从未见过这般惜命之人。   比起容貌,宋芷昔身上更吸引他的,是那股野草般的韧劲。   也正是她身上这股韧劲在不断提醒他,只要还活着,便一切皆有可能。   他张了张嘴,轻声对宋芷昔说:“等我回来。”   半睡半醒间,宋芷昔总觉身边多了个人,她猛地睁开眼睛,紧闭着的窗徒然被风吹开,微凉的夜风与柔嫩的花瓣一同灌入房间,屋内却空荡荡的。   她揉了揉眼睛,轻声嘀咕着:“奇怪,我怎么会觉得是周扒皮来了?”   她说完又翻了个身接着睡。   这次。   周弃钰是真离开了。 第117章 ①①⑦:见到马侬 从一开始她就被误导……   见到马侬已是三日后的事。   宋芷昔像个傻子一样在马侬那四面漏风的屋子外杵了大半天。   而我们今日的主角马侬, 正旁若无人地摆弄着手里的物什。   他如今所住的房子实在是太破了,明明关着门,宋芷昔仍能透过大门上那几个巴掌大的窟窿清楚地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也不知是工科大佬们都过于不拘小节, 还是马侬此人格外放荡不羁,总之, 宋芷昔对他的第一印象便是邋遢。   乱七八糟的穿搭,乱如鸡窝的头发,若不是他实打实有着元婴期的修为, 怕是打死宋芷昔都不信他是个筑器大师。   不过,在此之前, 宋芷昔是真没想过马侬竟是个面容俊秀的小白脸。   没错,他这人虽有些不修边幅,相貌倒是生得不错。   人嘛~   总是对长得好看的一切事物都具有超凡的包容心。   马侬若真是个邋遢的抠脚大汉, 还敢这般折腾宋芷昔,宋芷昔定然一闷棍给他敲晕了,再用麻袋扛回去。   看他长得还算是赏心悦目的份上, 姑且再等一等好了。   宋芷昔这般在心中安抚自己。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   眼看天都要黑了,宋芷昔仍被马侬拒之门外。   她本就不多的耐心就这样一点一点被磨尽。   天彻底暗下来之时, 也恰是宋芷昔耐心被用尽之时。   她压制住想要暴打马侬一顿的冲动,一脚踹飞那破破烂烂的门, 就这么大刺刺站在他面前。   宋芷昔脾气本就称不上好, 自打和冷霜霜玩成一团, 那脾气更是一日赛一日的暴躁。   眼见自家大门被人踹飞, 如老僧入定般的马侬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可还未等他发作,宋芷昔就已拽住他胳膊,此时的她俨然一诱拐无知青年的狼外婆:“年轻人,你有没有兴趣挣笔大的?”   马侬目光从宋芷昔身上挪走:“没有。”   “那你……”后面的字犹在喉间打着转儿, 宋芷昔就已被马侬推搡出去,连同她带去的那些登门礼也一并被丢了出来。   宋芷昔脑瓜子嗡嗡的,她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对待。   这人好歹也是个男人吧?   她好歹也是个要修为有修为,要相貌有相貌的高阶女修吧?   他区区一元婴修士,既无背景也无靠山的,竟敢这么对前辈?   也不怕遇上个心狠手辣的?   可别说,连宋芷昔这种不轻易动杀心的都恨得牙痒痒,想把他给办了。   可她现在是在招揽人才,不是来搞暗杀的,再气也只能憋着。   所以说呀,人不论在哪儿都得有个一技之长,不但可以养活自己,关键时刻还能用以保命。   宋芷昔倒是也想驯服这匹野马,可若想要让他心甘情愿替她卖命,便万万不可用强的。   细细斟酌一番后,宋芷昔还是决定今日先撤离。   马侬比想象中还要难搞。   来之前,为打探他的消息,宋芷昔就已经马不停歇地奔波了足足两日。   马侬这人在上九州略有薄名,出乎意料的是,连九州百晓生冷清清都对他一无所知。   宋芷昔可谓是千辛万苦才找来这里。   宋芷昔倒不担心马侬会连夜跑路,她也做好了两手准备,就方才那短短一瞬间的接触,已让她在马侬身上做好记号,只要她想找,马侬便再无藏身之处。   累极了的宋芷昔沾床就倒,眼看就要沉入黑甜乡。   忽闻床畔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寂静的夜里连花开花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更遑这犹如惊雷一般的巨响。   宋芷昔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瞬间清醒。   月光透过窗,铺洒在地上。   宋芷昔目光牢牢锁定住那个凭空出现的麻袋。   今夜既无风也无雨,格外静谧。   宋芷昔都不知这麻袋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可自打看清那麻袋的一霎,宋芷昔眼皮就猛地一跳,顿觉不妙。   她默默在心里念叨着:可别告诉她,麻袋里装的是马侬。   这念头颇有些不切实际,却在宋芷昔心中愈演愈烈。   她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动手去解开绳索,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麻绳一圈一圈散开。   首先闯入宋芷昔视线的是一颗黑漆漆的脑袋。   宋芷昔满脸震惊,还真是个人!   不过,那人究竟是不是马侬,还不得而知。   这一想法才打宋芷昔脑子里冒出来,那人便缓缓抬起了头。   该用何种语言来形容宋芷昔如今的心情呢?   马侬的目光幽幽落在宋芷昔身上,宋芷昔第一反应竟是捂脸,此时此刻的她只想一棍子把马侬给敲晕了,再重新塞回麻袋里。   她下意识去解释:“真不是我干的!我也不明白你怎就突然出现在了我房里。”   明明不是她做的,她却没由来的一阵心虚,许是因为,她真动过这样的念头罢。   马侬半天没接话,久到宋芷昔都要以为他哑巴了,方才听他道了句:“我知道不是你。”   他抬手指着宋芷昔身后,言简意赅:“是他。”   宋芷昔一愣,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身后何时多了个人。   她循着马侬所指的方向望去。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双惨碧惨碧的眸子。   这般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黑夜里,还怪吓人的。   宋芷昔一脸惊愕地看着巫启。   他还是那副老样子,仿佛从未离开过她身边。   宋芷昔却觉恍如隔世。   巫启一步一步从暗处走来,如水的月华洒落在他身上,此情此景,着实称不上美,却另有一番滋味。   “我回来了。”   他声线一如既往地喑哑,浑身上下散发出阵阵象征着死亡的腐朽气息。   宋芷昔却觉格外亲切。   她此时的心情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微妙。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巫启对她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可他的那份喜欢着实太过沉重,重到她压根不敢表露出半分。   明知这么做不合适,宋芷昔仍未能控制住自己,冲过去轻轻抱住了巫启。   相识多年,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亦是最后一个拥抱。   巫启步伐一滞,本就比寻常人小上一圈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个石雕一样直愣愣地杵在那里,连手都不知该如何去摆放。   他想过无数个与宋芷昔重逢时的场景,唯独没敢去想,她会冲上来拥抱自己。   这个拥抱所持续的时间其实很短,短到掰着手指都可以数完。   巫启却觉,犹如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拥抱过后,宋芷昔收回手退回原地。   不论宋芷昔还是巫启皆未再说话。   整个世界静到连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首先打破沉寂之人是马侬。   他面无表情地从麻袋里爬出来,轻飘飘地摞下一句话:“我走了。”   宋芷昔忙伸手去拉他:“哎~别呀!”   刺啦——   她的说话声与织物断裂的声音一同响起,马侬那薄如宣纸的衣衫就这么报废了。   宋芷昔窘迫地拎着那半截袖片,跟举着一面旗帜似的。   马侬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眼神盯着宋芷昔看了许久许久:“现在的女人啊……”   砰——   踹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无限回荡。   冷霜霜扛着剑破门而入:“阿昔,我们不如趁现在去把那个马侬给绑回来!”   “有道是月高风黑……”她话才说一半,就已用眼角余光瞟到了人高马大的巫启,再一侧目,又看到了摊在地上的麻袋。   尚未说出口的话统统咽回了肚子里:“原来你早有准备啊~连巫启都过来了。”   宋芷昔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冷霜霜目光又被马侬所吸引,可她盯着马侬看了老半天,都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一直被她盯着看的马侬突然喷出两道鼻血,他边擦边小声嘟囔着:“真他娘的带劲。”   听闻此话,冷霜霜一脸嫌弃地向后挪了挪,搭着宋芷昔的肩问道:“这人谁呀?”   马侬立马来劲,蹭地一下跑过去,鼻血都还没擦干净,就已经开始自报家门:“鄙姓马,单名一个侬字。”   他那双眼睛直勾勾的,都快黏在了冷霜霜身上:“敢问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中可有郎君?”   冷霜霜一脸不耐烦:“滚!”   “好的。”   马侬微笑着蹲身,抱住自己膝盖,还真像球一样滚了起来。   在场之人皆目瞪口呆。   见过骚的,还没见过骚成这样的。   一连滚了二十来圈,头晕眼花的马侬方才停下来,他摇摇晃晃走至冷霜霜面前:“敢问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中可有郎君?”   冷霜霜都懒得搭理,手已握住剑柄,他若敢再上前一步,必得叫他尸首分家。   宋芷昔知道冷霜霜这是动怒了,她若再不采取措施,怕是得闹出人命。   思及此,宋芷昔忙给巫启传音:“你还是把他敲晕了再丢回去吧。”   巫启办事宋芷昔一向信得过。   她话音才落,刚还生龙活虎的马侬就被原封不动地塞回了麻袋里。   巫启扛着麻袋和宋芷昔挥手:“我去去就回。”   巫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比起那个奇奇怪怪的马侬,冷霜霜显然对巫启更感兴趣,她下巴朝巫启所消失的方向努了努:“他什么时候来的?”   那个他,自然是指巫启。   宋芷昔身边的男人多不胜数,从冷霜霜的角度来看,自是没一个能配得上她,可若非要选一个,巫启无疑是最适合的。   宋芷昔并不知冷霜霜心中所想,摇头道:“不知道哎,我睡着睡着,他就突然冒了出来。”   一说起这个,她又无故想起了那株千年月莹草。   她大致猜到那是谁送的了。   冷霜霜离开后,宋芷昔的困意也彻底散去。   她种在院子里的花都这几日开了。   她拿着银质的小剪子悠闲地剪着花。   不消片刻,就已剪了满满一篮。   她最爱的□□.花花束饱满且大,无需旁物来点缀,剪几枝随手往瓶子里一插就很好看。   冷霜霜近些日子脾气越来越暴躁,宋芷昔特意剪了些宁神安眠茉莉给她做插瓶。   还有冷清清,她虽从未说过什么,可她似乎格外喜欢那些白芍。   就连谢准、苏锦和巫启三个大男人,她也分别准备了三束花,不论他们喜或是不喜,都得带回去好好侍候着。   她才将不同的花插入不同的瓶,巫启便回来了。   宋芷昔一边修剪着花瓶里多余的枝叶,一边与巫启说话:“怎么就你一个人?他呢?”   那个他,当然是指周弃钰。   巫启并未即刻接话,宋芷昔又笑了笑:“有胆跑来苏家偷看我睡觉,却没胆和我打声招呼,实在是令人费解啊。”   她那笑明显带着嘲讽之意。   巫启心情很复杂,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宋芷昔突然停下手中动作,静静望着他:“你们两究竟在玩什么把戏?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当傻子耍。”   巫启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阿昔,对不起。”   他这声对不起宋芷昔着实受之有愧。   她那颗心突然就软了下来,颇有几分无奈地道:“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凭心而论,宋芷昔是真谁都不欠,唯独欠他巫启。   别说宋芷昔,连巫启自己都不知这声对不起因何而来。   许是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对她都有所隐瞒罢?   又许是因为,明知她与周弃钰两情相悦,却无法让他们在一起。   他在宋芷昔面前果然无所遁形。   不是宋芷昔有多厉害。   仅仅是因为他想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敞开了去让宋芷昔看。   宋芷昔在这一夜知道了她所想知道的一切。   原来巫启当年替周家所做之事仅仅是给周弃钰治病。   从一开始她就被误导了。   宋芷昔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方才开口:“所以,他不肯接受我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没多久可活了?”   宋芷昔说着说着又笑了:“你们这些男人是不是都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拿出传讯玉简,看着玉屏上那个许久不曾联系过的名字,朗声道:“周弃钰,你大可放心,你若是死了,我绝不会要死要活的跟着你去,更不可能替你一个将死之人生孩子,守寡养孩子这种事我绝不可能会去做,将来若是遇见了喜欢的我依旧会主动去争取,就像当年对你一样。”   守在传讯玉符那头的周弃钰无声地笑了。   玉符里再度传来宋芷昔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就你这样还有脸跟我说什么等你回来?老娘现在就给你把话挑明了,一百年,最多等你一百年,逾期不候!”   周弃钰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却只道了个“好”字。   宋芷昔气呼呼地收起传讯玉符,又望向巫启:“他到底还能活多久?”   “一百年?两百年?可别告诉我,他连活个五十年都成问题。”   巫启缓缓摇头:“药都已找齐,只要他愿意按照我的方式来调理,活下来不成问题。”   巫启既没说年限,宋芷昔便也没再细问。   她长叹一口气,点头道了个“行”字,便当从未听说过此事。   巫启目光始终停留在宋芷昔脸上。   宋芷昔偏头看他:“你盯着我做什么?”   巫启立即收回目光:“没什么。”   我只是在想,我们三人中究竟谁更傻。 第118章 ①①⑧:为我效力 他边抹眼泪边痛斥着……   这件事仿佛是个意外小插曲, 宋芷昔的生活很快步入正轨。   她不敢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想起周弃钰。   她怕控制不住自己会去下九州找他。   如今的他定然很忙罢?   即便听巫启说已找回周遗瑾,周若岚一死, 周家的掌舵人仍是他。   她就算是去了下九州又如何?   他的病,她帮不上半点忙, 周家的事她也不愿再去插手,更何况,如今的她也有一堆事要去忙。   她不想做无用功, 更不想因此事而打乱自己的阵脚。   宋芷昔如今在上九州待了近两个月,虽说每个月都有月钱可领, 但这点灵石对她而言还不够塞牙缝。   她本还想缓上几个月,再重建极乐城。   被周弃钰一刺激,只得将计划提前。   冷清清对她倒不错, 然苏家与下九州那个可一手遮天的周家不同,能给她提供的帮助有限,她只能靠自己, 一点一点将极乐城做起来。   苏锦的伤还得养个一年半载,需要多加休息, 既不能练剑,也无法炼体, 宋芷昔这个做师父的便也闲了下来。   除却每日给苏锦布置作业及检查作业外, 宋芷昔的时间基本都空下来的。   她有足够的时间来做规划。   又是一日晴。   刚给苏锦布置完作业的宋芷昔抬头看了眼天。   梅雨季刚过, 气候逐渐转暖, 恰是出游好时节。   宋芷昔决定给苏锦布置个难度系数颇高的作业,顺带给自己放个小长假。   她想带巫启去外面逛逛,游玩的同时了解下市场。   这个世界比下九州更发达,身居高位的女修不比男修少, 各行各业都能看到女修的身影。   这对宋芷昔而言无疑是件好事。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对宋芷昔而言非常有益的事——上九州的修士们可比下九州更贪图享乐。   许是因有《禁飞令》的缘故,这里的“外卖业”也是异常发达,甚至还有专门用以送外卖的飞舟,最远可送上万里,只不过,没有她记忆中的某团那么方便,还得集中去某个地方领取。   宋芷昔带着巫启一连在外玩了好几日。   七日后方才启程回圣都。   这七日的“考察”终于让宋芷昔下定决心重开极乐城。   上九州与下九州的风土人情完全不同,她需要重新调整方向。   从前的极乐城营业额中占大头的是法宝、丹药、符篆这几样,如今宋芷昔无法在这方面插手,便得想法子来找替代品。   合理利用男.色作揽客工具,这点依旧可行。   除此以外,宋芷昔想将重心彻底转移到娱乐这方面。   她心中已有雏形,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去寻找一块合适的地皮。   回到苏家时正值黄昏,金乌西坠,残阳将世间万物的影子拉得老长。   尚未踏进苏家大门,便听到墙内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宋芷昔不由得一愣,心想,这声音有点耳熟呀。   这一念头才打心间冒出,就从墙内飞出一人。   那人“砰”的一声落地。   不羁的长发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那人的脸,宋芷昔仍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马侬。   纵不知前因后果,宋芷昔稍加思索便猜到了此事的由来。   马侬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将头抬起。   宋芷昔的目光一下就被他脸上的淤青所吸引,很显然,她猜对了,这厮定然才挨过冷霜霜一顿揍。   宋芷昔心里想着:圣都还挺大呀,也不知这厮是怎么寻上门的,明明巫启是将他敲晕了才送回去的。   思考间,宋芷昔人已凑近。   “你这方法不对。”   听闻此话,两眼发直盯着地板看的马侬才稍稍有些反应,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像个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   “你有什么办法?”   宋芷昔不答反问:“先告诉我,你为何这么喜欢她?”   宋芷昔还没彻底放弃攻克马侬,出卖冷霜霜是不可能的,可她不也想多了解了解此人么。   马侬沉思片刻,鼻血又缓缓流了下来:“她胸大。”   尾音才落,便见冷霜霜破墙而出,她手中握着剑,宛如一尊从天而降的煞神,这架势,怕是要将马龙给挫骨扬灰。   不过她这人看似大大咧咧,其实下手很有分寸,明明手里握着剑,却只是一脚把马侬给踹飞。   冷霜霜正准备走过去,再给他补一脚,宋芷昔就已经招呼巫启将她拦下。   冷霜霜之所以手下留情,说白了还是看宋芷昔的情面。   如今宋芷昔既已出手,冷霜霜便想着算了,多踹一脚,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马侬擦了擦鼻血,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补上一句:“嗯,力气也大。”   宋芷昔无语地看着他。   只觉自己脑子一定是有坑,竟看上这种人。   冷霜霜瞪着马侬,放了句狠话就走了。   此时宋芷昔内心也有些动摇,后悔找来这么一玩意儿。   她甚是冷淡地道了句:“你自便。”   刚准备迈步离开,马侬便屁颠儿屁颠儿跟了上来,他一把拽住宋芷昔衣袖,道:“你还要不要筑器师?”   宋芷昔心中一喜,却装作不在意,她板着脸将衣袖从马侬手中抽出:“原本是需要的,如今却可有可无。”   宋芷昔不动声色打量着马侬,马侬面色越是难看,她便越开心。   但她也不可能就这么让送上门来的鱼儿跑了,晾了马侬几瞬,她又道:“不过,你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说着,她从储物镯里掏出一个崭新的传讯玉符:“此物若仅仅是用来传讯,未免有些可惜,我一直都在想,为何我们不能铸造出一个多功能的传讯工具,它不但能用以传讯,还可以用来查阅典籍,可以记录影像,甚至能让成千上万的人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点进行交流。”   宋芷昔越说马侬神色越古怪,待到宋芷昔说完这一通话,马侬冷不丁来了句:“奇变偶不变。”   宋芷昔一脸懵逼:“啊?”   这话好像在哪儿听过,可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马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又道了句:“挖掘技术哪家强?”   “中国山东找南翔!”这次,宋芷昔几乎是脱口而出。   难以抑制的激动使得马侬表情变了又变,他几乎是颤抖着唱出这句:“起来~”   宋芷昔想也没想便跟着唱:“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马侬泪流满面地扑上去:“亲人啊!”   巫启立即挡在宋芷昔身前,隔开二人。   马侬可管不得这么多,抱的是妹子也好,汉子也罢,总之,他现在就是很想哭。   宋芷昔从巫启身后探出半个头,语气依旧冷淡:“少跟我攀亲戚。”   自打认了宋芷昔这个“亲戚”,马侬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宋芷昔十分有耐心的听着。   总结起来就是,这货也是穿的。   马侬不是他本名,是这具躯壳原主人的名字。   而他,前世是个码农,生于和平,死于996,就一熬夜加班猝死的社畜。   他边抹眼泪边痛斥着资本家的冷酷无情。   在上九州略有薄名的也是原本那个马侬,他穿越至今,不满一年,完全无法适应这个世界,他空有一堆脑洞,却无人在意,没有人能够理解他这条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孤魂。   说到动情处,马侬止不住地哽咽。   宋芷昔默默递给他一块手绢,他终于止住了那奔流不止的泪,转而问宋芷昔:“你穿来多久了?”   宋芷昔一愣:“不记得了,该有一百年了吧。”   “一百年啊!”马侬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在这里待一年都觉得快死了,你是怎么做到待一百年都还这么活蹦乱跳的?”   宋芷昔直言不讳:“我瞧你这模样看着还挺活泼的呀,哪里像是将死之人?”   马侬已彻底沉浸入“认亲”的喜悦中,他又问:“你是哪年穿的?”   “19年12月28,晚上十一点左右。”   马侬下意识拍手称赞:“厉害了,这你都记得。”   宋芷昔白眼一翻:“废话,我自己忌日能不记得么?”说到此处,她话锋徒然一转:“不是,我跟你说这么多有的没的干嘛?”   “我只问你,愿不愿为我效力?”   马侬也是没想到,宋芷昔竟这么冷淡,他甚至不曾在她脸上看到一丝喜悦。   他不能理解,却还是道了句:“愿意。”   宋芷昔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你灵根一般,倒是有门不错的手艺,偏偏你那脑洞还只有我能欣赏,除了为我效力,还真找不到更好的门路。”   马侬对宋芷昔的这番点评表示不服气:“你这是在pua我!”   宋芷昔摇头:“不,我只是让你认清现实。”   “还有,少打我闺蜜主意,人家修真界顶级白富美,相貌天赋家世都是一等一的,除非你能出人头地,否则,想都别想,这个世界的现实程度不比21世纪低。”   马侬一听这话更不开心了:“你这思想就不对了!古人还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追求爱情怎么了?”   宋芷昔斜他一眼:“你死的时候应该很年轻,还没毕业吧?”   “给你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我本人。”   “你知道我是怎么来修真界的吗?我那时候穿成了一个凡界农家女,十三岁还是十四岁那年冬天救了个天赋异禀的修真界世家公子。”   “我以为我和他自由恋爱,结果人家把我当金丝雀养,一养就是二十年,我被关在一个大宅子里,天天被他逼着修炼,我资质是真的很差,差到他砸钱用上品灵石逼我修炼,进阶速度都上不去的那种。”   “那段时间可真黑暗啊,我每天就被关在那个院子里,不停地挨揍不停地挨揍,有时候是腿断了,有时候是胳膊断了。”   “我也质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猜他怎么说?”   “他说,我不学着自己成长起来,永远不可能从李家正门进去。”   “也是,他说得还挺对,没多久他妈就拿灵石打发我走了,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不过,我和电视剧里那些女主不同,我这人很没骨气,也实在是被打怕了,拿钱走人也挺好,至少不会被饿死。”   说到此处,她稍作停顿,瞥了马侬一眼:“听到这里你是不是觉得我要说的故事结束了?”   “搞笑的是,我和他妈妈的第二次见面,那时候的我已经发迹了,我斗志满满跑去打她的脸,结果反让我明白一个道理。”   “电视剧和小说都是骗人的,世上哪儿那么多蠢得无可救药的反派等着你来打脸?”   “等你强大起来,你会发现,那些曾经面目可憎的人都变得无比亲切。他们所针对的,所看不起的真是你这个人么?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们看不起的仅仅是弱小和无能罢了。”   她声音很淡很淡:“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不要对这个世界抱有任何幻想,努力变强大才是硬道理。别说你,就连冷霜霜她都身不由己。”   马侬沉默不语。   宋芷昔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不过,也别太悲观,这个世界也没想象中的那么不堪,我这一路走来遇到的坏人不少,可更多的还是值得我去结交的好人。”   下一刻,她又笑得像狼外婆似的:“小伙子,你现在不也遇到了一个好人么?”   马侬牵强的笑容里带着些许嫌弃:“呵呵。” 第119章 ①①⑨:建城方案 每个人都在朝自己的……   马侬这么敷衍, 宋芷昔也一点没放心上,她又凑近了些,笑眯眯道:“年轻人, 想不想改变这个世界?”   此时此刻的马侬早已失去寻到“亲”的快乐,他又恢复成初见时的模样, 面无表情地道:“你想法还挺多的。”   宋芷昔非但不生气,反倒一本正经:“我是认真的。”   “你不觉得这里很接近我们那个世界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传讯玉符:“这是手机。”   又指向远处慢吞吞经过的爬爬车:“这是公交。”   最后抬头望天,指着一艘刚起飞的飞舟:“这是飞机。”   “还有这钢铁森林般的高楼和大厦, 你就不觉得我们该做些什么?”   马侬两眼发直地看着宋芷昔:“不觉得。”   宋芷昔充耳未闻,仍在循循诱导:“我们可以试着从改造通讯玉符开始。”   马侬愈发无精打采:“比起这个, 我更想找个大胸妹踏踏实实过一辈子。”   宋芷昔不抛弃不放弃:“好好干活,妹子会有的,好日子也会有的。”   马侬投来怀疑的目光:“上辈子我老板也这么说的, 然后我就加班猝死了。”   宋芷昔还在给他画大饼:“你放心,我可比那些资本家有良心多了,没有996没有711, 你的时间随意安排,包吃包住, 福利待遇也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马侬内心其实也有些动摇,更何况是他自己找上来的, 他沉吟片刻, 方才道:“还能怎么办?你是老板, 当然你说了算。”   宋芷昔适时将手中的空白传讯玉符塞入马侬手中:“可别, 你现在都还没通过面试呢,先把这玩意儿攻破再说。”   马侬算是体会到了资本家的丑恶嘴脸,心想:那你跟我逼逼这么多做什么?   可他现在是个打工仔,只能忍气吞声任宋芷昔嚯嚯。   接过宋芷昔手中传讯玉符, 他又问:“不过,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看上我的?”   他这人说起来也有那么一丝丝傲气,上九州筑器这一行早已被王家垄断,余下的筑器师们不过是夹缝里求生存,这个躯壳的前任倒是十分会迎合市场,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这种大环境下略有薄名。   而现在这换了芯子的马侬,前世其实是个不差钱的主,他这人才华是有的,却不愿迎合市场,如此一来,所导致的结果便是他过了整整一年的苦日子。   “这问题问得好。”宋芷昔从储物镯里拿出那个碗,笑着道:“这是我在拍卖行上买的,我研究了很久都没弄明白你究竟是怎么铸造出这玩意儿的?它若只是源源不断地生出米,我倒能理解,碗内刻个空间阵法就能做到,可你这碗里冒出来的是热腾腾的白米饭,难不成你还专门弄了个火阵给它蒸熟了再放出来?”   “正因我想不通,所以,才会想买来看看,我看完才发现,这玩意儿看似奇葩,实则对筑器师技能要求很高。”   宋芷昔当初之所以看上这个碗,其实就是冲着它背后的筑器师来。   这玩意儿若是有人哄抢,便只能说明它背后的筑器师是个大佬,宋芷昔反倒不会去买,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定然撬不动那些筑器大佬。   听到这话,本还焉巴巴的马侬突然两眼放光:“你眼光倒是不错。”   “不过我还是得先把话挑明了说,你想要的智能手机型玉简我不一定能研发出。”   宋芷昔也不以为然,这玩意儿不过是她突发奇想,若真能弄出来,便大挣一笔,若弄不出来她也没多大损失,还白捡了个筑器师。   “没关系,我就当这是我的业余爱好,区区一元婴期筑器师我还是能养得起。”   马侬面色突变,一脸警惕地捂着胸口:“不是吧,不是吧,你要对我做什么?事先声明,我对B杯以下的真不敢兴趣。”   宋芷昔呵呵:“放心,老娘也看不上你,你自己开个价。这样吧,我先包你五十年,这五十年内我不限制你去碰别的东西,但你每天都要给我报告进展,我不养废人,要是被我发现你摸鱼,下场会很惨哦小伙砸。”   马侬对灵石是真没多感兴趣,可这一年来,他的真的太孤单了,不是生理上的那种孤单,是心理上的。   如今的他整个人都很矛盾,既有穿越人士的莫名优越感,看不起这个世界的土著,又因无法融入这个而时常感到焦虑。   他也曾尝试过去与这个时间的人沟通,最终结果往往都是失望而归。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同类,即便宋芷昔不愿搭理他,他也会想着法子缠上去。   马侬当日就搬进了苏家,住在宋芷昔小院里的西厢房,与巫启遥遥相望。   苏锦坐在高高的围墙上看着马侬不断忙活。   啧啧~他师父可真是艳福不浅呐,也不知那“兄弟”若是知晓了会如何发疯。   不对,他没事提起那玩意儿作甚?   本还好端端的苏锦又莫名觉着浑身上下都开始疼了。   还是希望那兄弟别来了吧。   他是真经不起折腾了,再折腾个一两回,怕是小命不保。   宋芷昔果真说到做到,还真没再管过马侬,又开始看起了地皮。   拖冷清清的福,叫她看了不少好地皮。   半月后,宋芷昔终于挑中一块位于圣都近郊的地皮,面积不大,占地约万亩。   宋芷昔之所以挑中这里,撇开最关键的地段因素,主要还是因为此地有大片温泉。   圣都这气候着实称不上是宜居,常年低温,多阴雨天,泡泡温泉倒是个不错的消遣。   然,上九州这地价还真真是超乎宋芷昔想象。   区区万亩地,竟卖出五千上品灵石的天价。   宋芷昔全部家当砸进去也才刚好买下这块地皮,接下来还有更多需要花灵石的地方。   宋芷昔也是万万没想到,区区一块地就已经把她给掏空了。   她只能觍着脸去找冷清清再借一笔灵石。   冷清清是个爽快人,都不用宋芷昔开口解释,便将灵石借了出去。   宋芷昔感激不尽,又马不停蹄地做起了规划。   这块地在宋芷昔看来是真的很好,之所以一直空着没卖出去,价钱太高是其一,温泉占地比重过高是其二,倒让宋芷昔捡了个漏。   宋芷昔拿着炭笔在图纸上勾勾画画。   有过一次“建城”的经验,宋芷昔如今操作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温泉太多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她完全可以模仿湘西吊脚楼,在那些面积过大的温泉池上建房子,既实用,还别具风情,只不过建房用过的竹材得好好筛选,温泉水不比河水,水温高是其一,矿物质含量高是其二,普通竹材定然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除此以外,她还可以在温泉上搭桥,将新的极乐城打造成一个风格独特的水乡,甚至还可以安排上船房与独立的移动厢房。   占比不多的陆地宋芷昔也有新的脑洞。   从前那个极乐城人气最高的便是那片垂枝樱林,宋芷昔便想,要在陆地上种满高大的乔木,最好是和垂枝樱一样只见花不见叶的品种,种的树花色也要统一,连绵不绝开出一大片,再在树顶安上一个个透明的玻璃房,仰头赏花常见,低头赏花可只有她这里能体验。   宋芷昔越想越激动,一连熬了好几个夜,方才做好所有规划。   除此以外,美人与美食这两点也得牢牢抓稳了,光是景美还远远不够。   这种时候宋芷昔是真的很想念阮软。   她近些日子忙,已有好些日子没与阮软联系。   阮软如今去了个食修云集的美食界,每日变着法子给宋芷昔发各式各样的美食。   洛葵与严修则在四处游山玩水,时不时给宋芷昔撒狗粮。   玄青如今也已找到一个宜居的新地界,只不过那里还是一片荒地,他与宋芷昔说得最多的便是今日建了几座房,明日又要挖几个池塘,俨然一开荒队长。   就连冷霜霜也已在前日突破瓶颈,修为突飞猛进,再不用提心吊胆,担心被抓去嫁人。   宋芷昔看着自己手中乱七八糟的线稿,欣慰地笑了。   就连她与小伙伴们所聊的话题也已发生变化,不再是今天又打了苏锦几顿,明日又要给他布置多少作业。   每个人都在朝自己的目标前进,这种感觉真好。 第120章 ①②〇:“近乡情怯” 这个世界其实没……   阮软今日又发来了一堆好吃的。   其中一道名唤樱桃酥酪的点心瞧着格外诱人。   宋芷昔嘴馋, 找阮软抄录下配方,便怂恿苏锦去找食修做。   苏家养了不少厨艺精湛的食修,苏锦这一趟带回的可不仅仅是樱桃酥酪, 婢子们端着楠木所制的托盘鱼贯而入,不一会儿便将宋芷昔院子里那张圆桌给铺满了。   这次压根不用宋芷昔提醒, 苏锦这熊孩子早在樱桃酥酪起锅的那一刻遣婢子给他爹娘各送了一份。   冷霜霜与谢准更是早早就坐在宋芷昔院子里等着被投喂。   碗中的樱桃酥酪色白细腻如凝脂,上缀几点鲜红欲滴的小樱桃,一口下去, 乳香四溢,嫩豆腐般的膏体一点一点在唇齿间化开, 又有丝丝缕缕酒酿的微酸来中和牛乳的腻,最后再咬上一口皮薄多汁的小樱桃,果皮绽开的那一刹, 汁液四溅。   宋芷昔面露惊艳之色,久久不能语。   这玩意儿未免也太好吃了罢!   本着好东西要留到最后再吃的原则,宋芷昔小心翼翼放下手中银勺, 正欲提筷去夹一旁的翡翠虾饺,眼角余光却不小心瞟到木桩子般杵在自己身侧的巫启。   话说回来, 她还从未见过巫启吃东西的样子呢。   宋芷昔是个想到什么就立马要去实践的人,这念头才打脑子里冒出, 巫启眼前就多出一碗樱桃酥酪。   宋芷昔笑靥如花地望着他:“你也吃呀, 味道是真的好极了。”   巫启从未拒绝过宋芷昔的任何要求。   可宋芷昔现在这过于期盼的灼灼目光莫名使巫启感到头大。   他硬着头皮接下这碗樱桃酥酪, 却半天没动勺。   宋芷昔只当他是脸皮薄, 转过头收回目光专心对付桌上佳肴。   她轻咬一口翡翠虾饺,用眼角余光去偷瞄巫启吃樱桃酥酪。   她不看倒还好,一看吓一跳,巫启嘴角绷带都未打湿, 他碗中的樱桃酥酪就已空了。   宋芷昔满脸惊愕,又低头看了眼地,地也是干的。   这可奇了怪了。   难不成巫启都是用意念吃东西的?   她又默默拿起一块白糖糕,递给巫启:“继续吃。”   那如狼似虎的眼神吓得巫启直落荒而逃。   瞅着巫启那渐渐隐入花丛间的背影,宋芷昔一脸莫名地嘟囔着:“跑什么呀?我有这么吓人么?”   无人应她,正埋头干饭的冷霜霜于百忙之中抬起她高贵的头:“还剩最后一只煎翅,你不要,我吃掉了哦。”   这可是近段时间最令宋芷昔着迷的香草煎翅!怎可能拱手让人!   宋芷昔赶紧起身去夹。   待整只煎翅都进了肚子里,宋芷昔才恍然想起,她似乎还漏了个人。   说来也是怪,明明同住一座院子,却好久没见马侬了。   宋芷昔身随心动,思考间,人就已经到了马侬屋外。   雕花的木门被人从内缓缓推开,马侬顶着个鸡窝头懒洋洋地倚靠在门框上。   看到宋芷昔主动来找他,马侬还挺意外。   他其实一直都在关注屋外的动静,心中隐隐有些期盼。   期盼着宋芷昔来找他。   他也不知道向来厚脸皮的自己怎就突然矫情了,都说近乡情怯,难不成近老乡也同理?   马侬脑子里乱糟糟的,宋芷昔却在他开门的那一刹就皱起了眉,不由得吐槽:“你这是在里面养蘑菇?黑漆漆阴森森的,待久了也不怕发霉?”   也不待马侬发话,就已自作主张地将他给拽了出来:“走吧~一起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吃吃点心。”   马侬毫无要挣扎的意识,像个小媳妇儿似的跟在宋芷昔身后走。   看到趴在桌上大快朵颐的冷霜霜时,他也明显有些不自在。   冷霜霜倒抬头大大方方与他打了个招呼,继而继续埋头苦干。   院子里静悄悄的,阳光微醺,偶有几阵微风袭来,明明无人说话,马侬却无端安心。   这个世界其实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不堪。   他又侧头看了眼宋芷昔。   正午的阳光被枝头繁花割裂成无数道细碎的光斑,她的脸在光与影的纠缠交错下如梦似幻,美得不似真人。   马侬心口一跳,匆忙收回目光。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心不在焉地扒拉着水晶碗中的樱桃酥酪。   当人群散尽的时候,他仍坐在原地,盯着碗间那颗最红的樱桃发呆。   宋芷昔打量他好一会儿,方才道:“说起来,你还挺久没骚扰冷霜霜了。”   马侬无精打采地抬起头:“不是你说的屌丝别招惹白富美么?再说了,漂亮女人都长一个样,胸大的满街跑,我还不至于非要吊死在她那棵树上。”   听马侬这么一说,宋芷昔便当他是彻底打消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与马侬聊天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给他做情感导师,索性开门见地去问:“你这段时间研究得怎么样了。”   马侬用银勺捣碎了樱桃,声音里听不出多余的情绪:“算是有点头绪了。”   宋芷昔颔首:“行,缺什么就提前告诉我。”   马侬却目光灼灼看着宋芷昔:“你虽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可平心而论,你还是长得挺好看的。”   宋芷昔挑眉:“所以呢?”   马侬突然凑近:“要不,咱俩试试?”   宋芷昔没说话,只斜眼睨他。   这一眼却比任何恶毒言语的威力都强。   马侬突然就怂了,立马改口:“我不就随口说说么。我上辈子和这辈子加一起都还没摸过女孩子的手,可太惨了,我这人也没什么野心,就想找个喜欢的妹子好好过日子。”   宋芷昔收回目光,神色淡漠;“还是那句话,好好工作,妹子会有的,好日子也会有的。”   马侬白眼简直要翻破天际。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却不平淡。   极乐城于三年后的一个深秋开业。   这一次没有周家那样的庞然大物做靠山,为省灵石,宋芷昔连开业大典这等大事都从简。   她把灵石都花在了刀刃上,凡是来过极乐城的女修都赞不绝口。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极乐城终于在宋芷昔来上九州的第十个年头跻身上流。   也正是这第十个年头,全修真界第一款智能通讯玉符正式开售。   可宋芷昔不打算在这个领域过多涉足,只卖专利,将来不论是谁去研发智能通讯玉符,她都能挣到钱,一本万利,还能避免在自己所不懂的领域翻车。   这是一个新兴行业飞速发展的时代,宋芷昔自不能在这种时候掉队。   智能通讯玉符甫一上线,宋芷昔当机立断推出灵域版极乐城,也就是现代人所熟知的网络购物平台。   正好她有要发展极乐城周边产品的想法,若能顺利推行,指不定能将极乐城的名号打出上九州,响彻整个修真界。   除此以外,宋芷昔也早已准备好要做自己的物流。   虽然上九州早已有专门的物流机构,可宋芷昔还是想弄些特别的,特别二字不仅仅要体现在包装上,用以运输商品的飞舟也是越特别越好,既有格调,又是一种营销广告方式。   这概念有些模糊,马侬听得似懂非懂。   宋芷昔又给他举了个例子:“就好比你点个外卖,给你送餐的是开着劳斯莱斯幻影的绝世帅哥,你会不会觉得有排场有面子?   马侬如醍醐灌顶,登时竖起大拇指。   宋芷昔又道:“我们给自己的定位是高端奢,面向群众也是那些有钱有势的女修,上流圈的攀比是暗潮汹涌的,没有那么明晃晃,她们什么都有了,就想要些特别的,别人所没有的东西。此外,我们也得想办法营造出一种世家贵女对我们品牌进行追捧的氛围,就像香奈儿那条十万块的羽毛裙,既不能坐又不能洗,就是个一次性的东西,可还是一堆人赶着送钱,这是为什么呢?不还是品牌效应?”   马侬听得两眼亮晶晶。   宋芷昔颇有些嫌弃地瞥他一眼:“你这眼神好恶心。”   马侬下意识回道:“你别动不动就嘲讽我好吗?”   宋芷昔慢悠悠收回目光,不咸不淡道:“我是替你着想,别对老娘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宋芷昔再迟钝都能察觉到这十年间马侬对她的情感变化。   他根本不像自己口中所说因过劳而猝死的码农,与刚来这个世界的她一样,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神经得有电线杆子那么粗,才能不发现他的那点小心思。   被戳破心事的马侬脸上火辣辣的烫:“省省吧,谁会对B杯不到的女人有想法!”   宋芷昔又轻描淡写瞥他一眼:“要不是你对我还有用,我现在就已经把你脑袋给拧下来了。”   马侬拧着脖子,看都不看宋芷昔一眼,直接趴在桌上装死。   宋芷昔已然起身,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七天内要给我出方案。”   马侬依旧瘫着,有气无力地回了声:“好。”   待到关门声响起,马侬才又重新爬了起来,蹑手蹑脚走至窗口,目光定定望着宋芷昔。   巫启一直在门外候着,他的目光透过窗扫来,吓得马侬一激灵,掩耳盗铃般地蹲下了身。   就在宋芷昔离开不久,马侬贴身放的传讯玉符开始轻轻震动。   一道冷淡女声从传讯玉符内传出:“我也给你七天时间用以考虑,希望七天后能得到一个令我满意的答复。” 第121章 ①②①:陆大小姐 不愧是你啊宋芷昔……   马侬久久不语。   又隔半晌, 才道:“其实我还有件事没弄明白,你这么针对她又是为什么呢?是她抢了你男人?还是说,你就纯粹是在嫉妒?”   传讯玉符那头传来一声轻蔑的冷哼:“这世上还没有值得我动手去抢的男人。”   “至于嫉妒?我为何要去嫉妒一个要家世没家世要背景没背景的女人?我不过是觉得, 如今的她勉强配得上做我的对手罢了。”   她声音很特别,不妖不魅, 不冷不甜,隐隐带着几分傲气。   光是这个声音,就足矣让马侬脑补出一个眼高于顶的傲慢大小姐的形象。   马侬其实很不喜欢这种狂妄自大的女人, 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竟能耐着性子与她聊了近半年。   听到那些无脑拉踩宋芷昔的话, 马侬多少有些不满,可更多的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爽感。   宋芷昔无疑是看不起他的。   那么,她自己呢?   他们之间谁也不比谁高贵。   只是他也看不得那个女人这么嚣张的嘴脸, 不由得嗤笑:“你们修真界的女人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狂妄。”   无人应答。   传讯玉符那头的声音赫然中断。   马侬直挺挺瘫在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   刚穿来的时候他也曾中二病发作,幻想过自己是天命所定的龙傲天,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接连遭遇几场打击,他才发现, 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那个存在。   他突然开始疯狂怀念那个世界, 他在那个世界的亲人可还好?   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保送名额将来又会便宜了谁?   还有, 他最铁的哥们有没有追到那个女孩?   他的人生本该朝着最好的方向去发展, 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又想起了宋芷昔,那个和他一样误入异界的现代灵魂。   她什么都不知道,又凭什么对他指手画脚, 时不时以一副人间清醒的姿态来告诫他?   他早就受够了这个世界!   看不到一丝光的世界里,曾以为宋芷昔的到来是救赎,到头来却是将他推向更暗的深渊。   ※   宋芷昔又在院子里折花。   她去年种下的那株红山茶开了满满一树的花,与她前些日子新得的鸦青色柳叶瓶倒是极相衬,宋芷昔便想着,来折枝红山茶回去插瓶。   巫启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她忙活,犹豫半晌,终是决定开口:“你这样对待马侬是否有些不妥?”   宋芷昔从花堆里抬起头:“有吗?难道老乡见老乡就一定得两眼泪汪汪?我觉得维持现在这种关系挺好。”   经历过顾影照那件事,她已不想与任何不相干的男人产生情感纠葛。   她与马侬若能提前百年相遇,二人兴许还真能像亲人一样在这个世界抱团取暖。   可他们之间隔着百年的距离,更何况,这个百年还不能以修士的概念来衡量,而是凡人的百年。   巫启并不在乎马侬的感受,说白了还是担心宋芷昔这么绝情会留不住马侬。   智能通讯玉符甫一问世,马侬可谓是名声大噪,如今也不知有多少双盯着他的眼睛,宋芷昔再这般不冷不热地晾着,岂不是要主动将他拱手让人?   宋芷昔并不想继续纠结此事,继续埋头挑选她想要的花。   巫启也只得作罢。   七天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即逝。   七日后,马侬拿着新出炉的方案主动来找宋芷昔,却在方案敲定后主动提出要离开极乐城。   宋芷昔从未想过会留他一辈子,亦不曾去想,他这么快就会选择离开。   马侬心思不纯,她其实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故而听到马侬这番话时,整个人都很淡定。   可即便如此,她仍忍不住问了声:“你要离开,我不拦着,但我也想知道理由是什么。”   马侬将宋芷昔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声音里透出沁骨的寒意:“有人出高价挖我,我就走,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明明他前不久才说过,自己对灵石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宋芷昔知道他现在说气话,还是试探着问了句:“如果我也出高价留你呢?”   马侬却突然凑近,似笑非笑道:“跟你说句实话吧,我对灵石还真没那么感兴趣,你若愿意以身相许,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话都说到这份上,宋芷昔也基本猜到他出走的理由是什么了。   她都懒得再与马侬废话,一脸无所谓地道:“那你还是赶紧走吧。”   马侬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满脸惊愕:“这么绝情?”   可很快,他又一脸释然地笑了:“不愧是你啊宋芷昔。”   宋芷昔神色却逐渐冷漠:“我以为这十年能让你成长起来,可你到现在都幼稚得令人发指,马侬,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一听到“幼稚”二字,马侬像瞬间被引燃的爆竹般炸了。   他几乎是带着恨意地怒视着宋芷昔:“你对我的了解又有多深?我根本就不是加班猝死的程序员,随口乱编的段子而已,这么拙劣的谎言,你也没看穿,归根到底不还是从未将我放心上,既如此,你又凭什么假惺惺的来管我?”   宋芷昔是真没想到,他不但幼稚还无理取闹,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实在是……   “宋芷昔我现在就很明确的告诉你!我穿来的那年也就十六七岁,即便是现在,我心理年龄也才二十来岁,你觉得我幼稚,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真实年龄就只有这么大,你除了一天到晚对我冷嘲热讽,叫我认清事实,还做过什么?你这样的人说白了就是冷血无情,凡事只想着利益,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盼了多久才盼来一个同类,可结果呢?你从来都没正眼看过我,在你心里我甚至还比不上那群傻了吧唧的土著。”   说到此处,他终于顿了顿:“不过,你也少得意,我这人喜欢一个人向来都很随意,可以因为冷霜霜胸大而喜欢她,也可以因为你和我是老乡而喜欢你,自然就有一千种一万种理由去喜欢别的人。”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他望着宋芷昔,双目微红:“再见面可能就是敌人了,保重。”   直至听到这句话,宋芷昔才稍稍有了反应:“你这话什么意思?”   马侬冷笑:“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正如马侬所说,宋芷昔很快就明白了。   三日后,宋芷昔收到一封请柬。   那请柬很是奇怪,既未落款写邀请人的姓名,又未写具体事宜。   宋芷昔一脸莫名地看着前来送请柬之人,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甚至觉着这跑来送请柬的女修都浑身上下透着古怪。   宋芷昔下意识盯着这女修多看了几眼,她容貌出挑,气质雍容,属于牡丹真国色那一类的美人,骨龄也不大 ,两百出头,却有着出窍期中期的修为。   撇开宋芷昔这种开了惊天大挂的,两百岁的出窍期修士可谓是天才中的天才。   那女修亦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宋芷昔,待将宋芷昔从头到脚扫了个透,她方才开口:“忘了与宋城主做介绍,鄙姓陆,名娉婷,宋城主或许不认识我,却一定认识我姑母陆婉仪。”   她嘴角挂着端庄得体的笑,说出来的话却不大中听:“久仰宋城主大名,不巧陆某也来这上九州开了家店。”   说到此处,她脸上的笑徒然变得意味深长:“名唤——极乐宫,还请宋城主赏脸,前来指点一二。”   长风袭来,穿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   听完宋芷昔的阐述,冷霜霜不禁暴跳如雷:“她这是什么意思!故意来挑衅你?”   宋芷昔两手一摊:“大概是吧,可谁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呢,马侬估计也是被她给挖走的,总之,这人也是有够无聊。”   冷霜霜与陆娉婷虽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世家贵女,可她们二人之间终究是隔着辈分,故而并不熟。   可这并不代表冷霜霜就对陆娉婷一无所知。   她面色称不上好看,颇有些担心宋芷昔:“这小姑娘不大好对付,心思多得就跟那马蜂窝似的,我也听冷冰冰提过一嘴,她本该继承陆家家主之位,却不知因何故,被送来上九州与王家联姻,王家长子已有双修道侣,她要嫁的还是那不学无术的王家次子王高逸,想必,她也十分不甘心。”   宋芷昔听完愈发觉得无语:“所以……她这是受了刺激,就发疯乱咬人?”   这话说出来,连宋芷昔自己都觉逻辑不通。   从陆娉婷凭空出现挖走马侬这一点来看,这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马侬对她的心思也没明显到人尽皆知的地步,陆娉婷却抓住这一点,成功把马侬给策反。   再往深处去想,她指不定十年前就被那陆娉婷给盯上了。   宋芷昔越想越觉迷惑,不懂自己究竟是在何时得罪了这位陆家大小姐。   “你也不必去钻牛角尖。”冷霜霜突然长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不是什么事都要讲究个因果,据我所知,这姑娘打小就有些不对劲。”   宋芷昔登时竖起耳朵:“打小就有些不对劲是怎么个不对劲法?”   冷霜霜清了清喉咙:“她原本有个孪生姐姐……”   姐姐生来体弱,却是个不输周若岚的天纵奇才。   那时候整个陆家的资源都倾倒在姐姐一人身上,所有人都以为姐姐能成为第二个周若岚,变故却发生在她们姐妹俩十岁那年。   冷霜霜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年暮春整个上九州都在寻陆家姐妹的场景。   直到第五日,陆娉婷才被寻回陆家,姐姐却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未留下。   可冷霜霜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八岁孩子的眼神。   就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兽。   次日,陆家便对外放话,姐姐死于邪修之手。   陆娉婷却近百年都未踏出陆家半步,以至于宋芷昔这种年轻的修士都未听过陆家大小姐的名讳。 第122章 ①②②:明目张胆 一切尽在不言中。……   次日, 宋芷昔仍准时抵达极乐宫。   极乐宫的方位与极乐城恰好相反,一个位于城西,一个位于城东。   走下飞舟, 首先映入宋芷昔眼帘的是与下九州极乐城有着九分相似的石雕大门。   入门以后是一大片浩如烟海的垂枝樱林,就连每棵树的栽种位置相隔间距都让宋芷昔感到无比熟悉。   宋芷昔不禁挑了挑眉, 与巫启对视一眼,继续往深处走。   又走了近百米,宋芷昔与巫启的视野赫然开朗。   这次闯入宋芷昔视线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湖泊, 湖两畔鳞次栉比的的吊脚竹楼仿佛是直接从极乐城粘贴复制来的。   宋芷昔看得啧啧称奇,这极乐宫简直是上下九州两个极乐城的结合体。   若问宋芷昔是否生气?   答案毋庸置疑。   可宋芷昔早已过了那个冲动的年纪, 她与巫启并肩而行,不急不缓走到与陆娉婷约好的地点。   那是一间位于极乐宫最高点的凉亭,在这里能够俯瞰整座极乐宫, 将“美景”尽收眼底。   偶有山风掠过,吹散一片氤氲雾气。   宋芷昔低头拂去一瓣落在她肩头的樱花,陆娉婷的声音便在这时传来:“宋城主觉得我这极乐宫如何?”   她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傲气, 落入宋芷昔耳朵里,更像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宋芷昔又不傻, 当然知道陆娉婷就是故意在气自己。   她捻起一枚捏成樱花形状的点心放入口中,不急不缓地点评着:“入宫的那片樱花林不错, 吊脚竹楼也学得有模有样。”   说到此处, 她徒然一顿, 似笑非笑望着陆娉婷:“可陆宫主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画虎不成反类犬。”   陆娉婷面上无波亦无澜, 她一派淡然地道:“我只听过青出于蓝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这还真真是不要脸到一定的境界了。   宋芷昔气极反笑:“你若真觉什么都照搬极乐城就能赢,那我也没办法,我只是好奇, 我与你之间究竟有什么仇?何须这般隔应我?”   陆娉婷扯了扯嘴角:“也不是什么大仇,不过是宋城主当年的无心之举,害我痛失家主之位罢了。”   宋芷昔:???   对不起,面对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她是真没法保持淡定了,她颇有些暴躁地怼了回去:“关我屁事!你自己不行就怪天怪地怪空气,你这么牛逼,咋不上天去呢?”   陆娉婷神色不变,她眼中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的确与你无关,可我这人呐,生来就爱迁怒于人。”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才落,她目光徒然一凛:“况且,我从不觉我不如你。”   宋芷昔白眼都要翻破天际:“我认都不认识你,你在这里比个毛线?”   陆娉婷目光灼灼:“我认识你就够了。”   “随你便。”宋芷昔说完就起身,她是一秒都不想再看到这个蛇精病了。   眼看宋芷昔都已走出凉亭,陆娉婷忽然又补了句:“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马侬如今在我这里。”   “哦。”宋芷昔一脸淡漠地回头:“还是那句老话,关我屁事。”   宋芷昔与巫启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烂漫山花间。   陆娉婷一点一点敛去笑意,低头望着自己手中传讯玉符:“原以为你在她心中还有那么一点点地位……”   她点到即止,不再赘叙。   传讯玉符那头的马侬面色阴沉,陆娉婷却又一点一点扬起了唇。   又隔许久,传讯玉符那头终于传来马侬的声音:“接下来又该如何?是继续隔应她还是好好开店呢?我的大小姐?”   陆娉婷并未接话,她转身眺望远方,目光再度落至宋芷昔身上。   彼时的宋芷昔恰好走至山脚处,迎面走来一华服公子。   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陆娉婷那不学无术的未婚夫王二公子。   王二公子虽称不上俊美,倒也算是生得人模人样。   几乎就在宋芷昔出现的那一刹,他那双眼睛就已黏在了宋芷昔身上。   宋芷昔正在气头上,尚未发觉此事,巫启微微侧身,不动声色挡去王二公子那黏腻的目光。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陆娉婷再一次弯起了唇。   直至宋芷昔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王二公子方才意犹未尽地回头,继续向山上走。   约莫半盏茶工夫后,王二公子才出现在凉亭里,他手中折扇摇得“哗哗”作响。   头一句话便是:“呦~我瞧今日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呀,我们陆大小姐竟有空想起了我王某人。”   陆娉婷一看到他就没好脸色,这种发自内心的厌恶是无法用演技来遮掩的。   她并未即刻作答。   王二公子早就习惯了这女人的故作清高。   他对此也不甚在意,以他王家的地位自不可能娶个普通女子,反正娶得都是自己不喜欢的,至少如今这个还生得一副好相貌,他王二对美人向来都很包容。   他沉吟片刻,又觍着脸凑了上去:“你认不认识方才那个蓝衣女子?就刚从山上下去,身边还跟了个奇怪灰袍人的那个。”   王二公子今日又不知跑去哪儿鬼混了,染在身上的脂粉味直薰得陆娉婷头疼。   她一连向后退好几步,拉开自己与王二之间的距离后,方才道:“极乐城城主宋芷昔。”   王二瞧陆娉婷脸色不甚好看,还以为她在吃味,立马开口解释:“我不过是好奇罢了,也没别的意思。”   陆娉婷抬眸,朝王二微微一笑:“我不介意你多个侍妾。”   王二眼睛徒然一亮:“你的意思是……”   陆娉婷笑而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二得到暗示,立马调头往山下跑,但愿那小美人儿还未离开极乐宫。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极乐城城主宋芷昔近期多了朵烂桃花。   男人进不了极乐城,王二公子便天天蹲守在极乐城外堵宋芷昔。   单枪匹马来上九州闯荡的宋芷昔本就是个话题人物,如今王二公子再这么一搅合,上九州的瓜友们茶余饭后又多了个可八卦的话题。   王二公子这人素来不知低调为何物,既堵不到宋芷昔,便到处高调示爱。   奇珍异宝华服一箱一箱往极乐城里送。   宋芷昔就像从未听到这个消息般迟迟不现身,那些奇珍异宝华服一箱一箱地送进极乐城,又被一箱一箱地抬出来,最终全都堆在了极乐城门口。   宋芷昔不想与这些世家子弟扯上关系,本以为躲一躲就能消停,岂知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此事却愈演愈烈,连向来睁只眼闭只眼随自家后辈浪的王家家主都被惊动。   所幸宋芷昔背后还有个苏家罩着,否则,还不知王家会采取什么措施。   接下来的这几日宋芷都很忙,既要应付各种明着暗着来探口风的王家人,还得挤出时间去弄新项目。   正当宋芷昔以为一切都将尘埃落定时,   又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王二公子死了。   死于剑修之手。   一剑毙命。 第123章 ①②③:扑朔迷离 那幕后黑手也很明显……   王二公子的尸首是被人从烟溪江里打捞出的, 值得玩味的是,烟溪江恰与宋芷昔的极乐城相连通。   这个坑也不知是何时挖好的,怕是早已布置好一切, 只待宋芷昔往下跳。   看着这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不速之客,宋芷昔顿生危机。   那不速之客穿着一袭类似飞鱼服的黑衣, 上绣暗金色蛟纹,正目光不善地盯着宋芷昔:“这可是你的佩剑?”   他来势汹汹,修为骇人, 是宋芷昔这辈子都未见过的大乘期修士。   在大乘期修士面前,宋芷昔一个分神期小菜鸟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   许是大乘期修士给的压迫感过于强烈, 连藏于暗处的巫启都有所察觉,他一个瞬移出现在宋芷昔身前,本欲上前, 却被宋芷扒开。   宋芷昔缓缓起身,不动声色地安抚着巫启,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 随后,才接过那人递来的剑。   这是一柄极美的剑, 剑身薄如蝉翼,挥动间似有月华流淌, 美不胜收。   宋芷昔指尖又在剑刃上轻轻划过, 距离剑柄两寸开外的位置有个肉眼难以察觉的凹槽, 那是宋芷昔初得此剑时不小心留下的划痕。   她收剑回鞘, 点头道:“不错,这的确是我的月影剑,可我这柄剑早在数月前遗失,为何会在你这里?”   那人目光又沉了几分, 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既如此,还请宋城主随我到暗牢走上一遭。”   宋芷昔第一次听到暗牢二字还是在紫萝秘境里,彼时的她尚不知暗牢为何物,却险些丧命在暗牢戮杀者叶雨浓手中。   如今到了上九州,她方才知晓暗牢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上九州的最高统治者既不是五大派也不是四大家,而是这个名唤暗牢的机构。   若以修真界的标准来衡量,上九州堪称是律法严苛,既有《禁飞令》这种奇葩存在,又有各项细到令人发指的管控条例,别说是杀人夺宝,就连卖东西缺斤少两都可能会被关个几年。   没有人知道暗牢是何时建立的,它的存在就是个迷。   宋芷昔沉吟片刻,又道:“阁下就凭这把剑来给我定罪,是否武断了些?我若是想杀人何须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那人油盐不进,只冷着一张脸道:“是否武断,宋城主走上一遭便知。”   在绝对的权威暗牢面前,即便是五大门四大家都无说话的余地,更何况是宋芷昔这种才在上九州站稳脚跟的外来修士。   此事明显是有人在暗中操控,而那幕后黑手也很明显,就是陆娉婷。   可宋芷昔还是没能弄明白陆娉婷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是让她身败名裂?还是让她死?   还有。   整件事的起因真如陆娉婷说那样?   宋芷昔不信。   不论怎么去复盘,宋芷昔都想不出任何能让陆娉婷丢失家主之位的理由。   她倒不担心自己会因此事而栽在陆娉婷手上。   毕竟,这里是修真界,只要她没做这档子事,便有一千种一万种方式来证明她的清白。   她所担忧的是,陆娉婷这般费尽心机究竟是为哪般。   思考间,背后突然传来一把陌生嗓音:“听说你杀人了?”   被打算思路的宋芷昔倏地回首。   但见对面牢房里蹲了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他脸黑得跟那锅底灰似的,却难掩眼中兴奋,也不知有何值得高兴的地方,宋芷昔目光甫一扫来,男人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那口白花花的牙在黑脸的衬托下白得简直能晃瞎人眼。   宋芷昔目光在他那口白眼上停留一瞬,方才道:“我没杀人。”   她话音才落,隔壁牢房也凑来一人,这位也不知是兄弟还是姐妹的牢友身上比方才那人更脏,她像只壁虎一样紧紧贴在铁栏上,用看稀世珍宝般的目光盯着宋芷昔:“我在这里关了都快一百年了,还是头一次见杀人犯呢,可真稀奇。”   宋芷昔又忍不住开口解释了一番:“我不是杀人犯。”   听到“杀人”二字,斜对面那间房里忽有一人自梦中惊起危坐:“杀人?谁杀人啦?老子好端端一邪修来到上九州都被逼得改修佛了,这年头竟还有人敢在上九州杀人!!!是哪位勇士?还不出来受老子一拜!!”   宋芷昔:……   算了,她表示放弃。   这群人一看就是被关傻了,都听不懂人话的。   不正常的牢友里终有那么一两个悔过自新的理智派:“你没事杀什么人?上九州和别的界不一样,可不能乱杀人,一旦被定罪,可是要被关押进暗牢底下的。”   此处虽统称为暗牢,可真正的暗牢是在地底下。   共有九十九层,犯得错越大,关得越深。   正当此时,地底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那声音极尖极锐,又破破碎碎,连不成一句连贯的话语,直听得人头皮发麻。   牢友们开始激烈讨论。   “听听~又来了,又来了,咋叫得比昨日还惨呐。”   ……   宋芷昔只觉自己要被这群聒噪的人给烦死了,索性脱下外衫把头一闷,倒在地上瘫成咸鱼。   她现在脑子里很乱,甚至还突然想起了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叶雨浓。   此事会不会和他也有关?   宋芷昔越想,脑子里出现的线索越多,可不论她如何去拼凑,都拼不出一条逻辑合理的解释。   与此同时,圣都以西的极乐宫中。   陆娉婷正在对镜描眉。   镜子里的女人肤色白皙面颊饱满,不是宋芷昔那种巴掌小脸,相反,她的脸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大,可若没有这么一张丰盈饱满的脸必然撑不起她那么大那么艳丽的五官。   凭心而论,这个女人也是生得极美的,若非要挑出一丝瑕疵,便是眉稍稍淡了些。   待描完一双眉,她的美貌又更上一层楼,明艳富贵到令人不敢逼视。   她静静坐在妆奁前,像是在等待谁的到来。   夜已深,屋外似有长风拂过,樱花簌簌飘落。   风声在某一瞬忽的拔高。   砰——   那是雕花木门被风撞开的声音。   陆娉婷缓缓转身。   一个裹着黑斗篷的男人赫然立在屋檐下。   这一刻,风声愈发喧嚣躁动,不断拉扯着他的衣摆。   陆娉婷目光掠过他的脸掠过他的肩,落至他被黑色斗篷遮盖住一大半的手上。   被他握在手中的那柄弯月似的刀已透露他的身份。   陆娉婷嘴角一勾:“暗牢戮杀者叶雨浓?”   叶雨浓握剑的手一紧,似是意外陆娉婷一个从下九州来的土包子竟会认识自己。   陆娉婷又笑:“你主子呢?”   沉默半晌的叶雨浓终于在这一刻开口:“你还没资格去见他。”   语落,刀已袭来。   他的刀很快。   快到像是一弧奔流而过的闪电。   叶雨浓是真没想到,区区一个出窍期修士竟能躲开他的全力一击。   他有着一瞬间的惊愕,可也正是因这短短一瞬间的惊愕,给了陆娉婷机会找到他的破绽。   叶雨浓收势,欲再补一刀,他才将手抬起,便发现自己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不!   并不仅仅是他,就连屋外刚从枝头剥落的樱花都静止了。   那喧闹的风声也停了。   整个世界静得可怕。   唯独陆娉婷,她嘴角依旧挂着一丝矜贵的笑,正昂首朝他走来。   她今日穿得那件大袖衫拖尾极长,衣摆在木质地板上来回扫动,发出“沙沙”声响。   可这个世界实在是太静了。   静到整个世界都只剩这一点声响。   她就像一条吐着信子蜿蜒前行的蛇。   越是靠近,她笑容越是明艳,叶雨浓的心脏像是被人给紧紧攥在了手上。   她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叶雨浓脸颊,一改往日的冷傲,娇嗔道:“何须这么紧张?我不过是想知道你主子究竟是谁罢了。”   她声音柔得都快能滴出水来,手中动作却又快又狠,五指猛地插入叶雨浓天灵盖。   这是一个完全静止的世界,就连血腥味都无法弥散开。   叶雨浓痛得双目赤红,血管爆起,可他连一声低哼都发不出。   一息,两息,三息……   又不知过去多久,陆娉婷终于面色一变,喜道:“果然是他!”   尾音才落,被搜过魂的叶雨浓便被陆娉婷破布般甩至一旁。   搜魂本不至于直插人天灵盖,陆娉婷是怕尚未搜到她想要的结果,那法宝就失灵了,索性来个先下手为强。   想着想着,她又忽地笑了,用脚尖踢了踢软如烂泥的叶雨浓:“胆子不小嘛,竟敢三番四次暗杀你主子的心上人。”   正如陆娉婷所说,叶雨浓不止一次对宋芷昔动了杀心。   第一次是在下九州紫萝秘境,到了上九州,他更是早早便盯上了宋芷昔。   苏锦倒的那两次霉便出自他的手笔,而他本人也险些暴露自己。   这一次栽赃陷害倒是陆娉婷给宋芷昔挖的坑,却不料引来了个不该来的人。   眼看那法宝的时效马上就要到,陆娉婷不再犹豫,五指弯曲成爪直袭叶雨浓丹田而去。   宋芷昔若能看到这一幕,怕是得惊叹一句:“同道中人啊!”   只不过宋芷昔是被迫走上这条路,而她,是为涨修为不择手段。   叶雨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干瘪。   晚风重新灌入窗,夜樱簌簌飘零。   躲在暗处偷看的马侬被吓一跳,正欲转身逃走,便听屋内传来陆娉婷的声音:“滚出来。” 第124章 ①②④:不眠之夜 我们之间还有个百年……   马侬转身欲跑, 下一刻陆娉婷已站至他身前。   陆娉婷嘴角挂着笑,目光幽幽:“你都看见了?”   马侬吓得直哆嗦,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陆娉婷以手掩唇, 吃吃地笑着:“怕什么?你这样的,还不值得我亲自动手去杀。”   马侬又惧又怕, 更多的,还是后悔上了陆娉这条贼船,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颤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陆娉婷仍在笑:“你觉得呢?”   她那抹笑极美极艳,就像在月夜下缓缓舒展开花瓣的倾城牡丹, 马侬却被吓得连连后退。   陆娉婷拖着长长的裙摆,步步逼紧:“我其实很好奇,你如今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小命, 还是她的?”   已被逼至墙角,马侬再无退路,既如此, 索性抬起头去与她对视。   溶溶月光下,陆娉婷那双眼似隐隐泛着红光, 不过与她对视片刻,马侬便已满脸惊恐地移开视线, 他声音依旧算不上是平稳, 言不由衷道:“我会担心她?简直是笑话。”   若连他这点小心思都看不穿, 陆娉婷便不是陆娉婷, 她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垂落在自己胸前的一绺头发,嗤笑道:“放心,我对她的命不感兴趣,我若真想动她, 她哪儿活得到现在?”   被揭露心事的马侬半晌未接话。   他如今是真后悔,后悔自己中二病发作,非要与虎谋皮来证明自己。   如果可以重来,他绝不会这么冲动跑来做所谓的卧底。   如今宋芷昔下落不明,连他自己都可能会丢了小命,归根究底,还是宋芷昔说得对。   他就是幼稚。   幼稚得无可救药。   ※   不见天日的暗牢里无昼夜之分。   宋芷昔瘫着瘫着一个不留神就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她仿佛做了个清明梦。   梦中,藤杀从她掌心钻了出来,一路向外蔓延,蛇一般游走于暗牢间。   它不断向暗牢底部延伸,所经之处血光四溅无人生还。   ……   宋芷昔是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给薰醒的。   这味道究竟有多重呢?   重到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仿佛周遭空气里都充斥着细小的血液分子。   她原本空荡荡的丹田里忽然搅起了一阵飓风。   那阵飓风在不停地高速旋转,不断压缩着疯狂涌入她体内的灵气,丹田瞬间饱满充盈得不可思议。   这种感觉于宋芷昔而言并不陌生,每一次升级都会经历一次。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加之现在这情况着实有些魔幻,宋芷昔一时间都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在梦里。   直至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自九霄之上传来,宋芷昔才恍然惊醒。   这是真要渡雷劫了啊!!!   宋芷昔惊得嘴里都能塞进一颗鸵鸟蛋。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睡个觉竟能跳级。   她垂头看了眼牢牢扣在自己手腕上的锁灵环,莫名想骂人。   可别又是那个陆娉婷在搞鬼吧?   她现在这样与凡人又有什么区别?雷劈下来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刨个坑躺着么?   这念头才打宋芷昔脑子里蹦出来,便有一人撑着伞出现在她面前。   那人一袭玄衣,气质清贵,不是李南泠又是谁?   宋芷昔不禁一愣,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扣在她手上的锁灵环便已断成两截,重重砸落在地上。   不仅仅是锁灵环,就连这间钢铁铸造的牢房都在顷刻间化作靥粉散开。   李南泠带来的那把伞不知何时被塞入宋芷昔手中。   这一系列操作看似繁琐,实则就发生在电石火光间。   宋芷昔也不再迟疑,登时撑伞升空。   第一道天雷落下。   漆黑的夜顿时亮如白昼……   天雷一道接一道地往下砸,不像是给人渡劫,反倒像在绞杀邪崇。   若无这把奇怪的伞,就凭宋芷昔如今的修为来看,怕是连第一道雷都撑不过。   这一切恰好都落入陆娉婷眼中,她似笑非笑地瞥了马侬一眼。   “即便是赶着去救她,你都排不上号呢。”   马侬缄默不语,只紧紧攥着拳。   一连接下二十一道天雷,宋芷昔撑在手中的伞却安然无恙,也不知是由何材质铸成。   这把伞的外形与李南泠上次所赠相差无几,可它明显要牢固更多。   如今当然不是纠结伞质量的时候,宋芷昔晃了晃脑袋,一把抓住李南泠手臂。   渡完雷劫的宋芷昔已迈入合体期,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仰头直视着李南泠的眼睛:“你到底是谁?”   “暗牢之主。”   没有一点防备,这简简单单四个字如滚滚天雷般砸在宋芷昔脑子里。   她双目圆瞪,似震惊,似茫然,到最后那些情绪又统统散开,被释然所取代。   她嘴角挂着笑,眼中却一丝笑意都无:“怪不得那个叫叶雨浓的当年会说这种话,你倒是藏得挺深。”   语罢,她又深深看了李南泠一眼。   如今的她明明已是合体期大能,却一点也看不透李南泠的修为。   李南泠的目光与她对上,他眼中依旧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你变强。”   事已至此,宋芷昔都已猜不透王二公子究竟是陆娉婷杀的还是李南泠杀的。   又或者说是……他纵容着陆娉婷杀了王二公子。   否则,又该如何来解释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宋芷昔甚至都生出了个荒诞的念头。   难不成她与李南泠都是下凡来历劫的神仙?李南泠只有协助她飞升才能顺利归位?   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写得么?   又或者说……李南泠根本就是在养蛊?她是他飞升时必不可少的一味药引,所以,他才这般逼迫她。   宋芷昔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数线索与猜想纠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   她还有很多问题想去问,李南泠又如上次那般凭空消失在宋芷昔眼前。   宋芷昔低头瞥了眼自己手中的藤杀:“还有你,你又是什么?”   她每一次渡劫都这么不正常会不会是因为它?   听闻作恶多端的邪修雷劫都格外难熬,只因身上背负太多血债。   宋芷昔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变成这副模样。   宋芷昔仰头望天,甘露丝丝缕缕浇落在她身上。   她缓缓闭上眼,气沉丹田:“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个百年之约,届时,我必胜你!”   在灵力的加持下,她的声音就像是开了高音炮般在夜里炸开。   无人应答。   吼完这一嗓子的宋芷昔却觉无比舒畅。   她又仰头望了眼无垠的星辰夜幕,跃下高塔,重新回到那间牢房。   她倒要看看李南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出乎意料的是,宋芷昔才瘫回原位,就有一狱卒走来,迫不及待地将她往外赶。   宋芷昔下意识出声提示:“还没开始审判。”   那狱卒却道:“已经有人来自首替你澄清了。”   他话音才落,腕上扣着锁灵环的马侬便出现在宋芷昔眼前。   宋芷昔愕然,显然未料到这人会是马侬。   暗牢里的光线很暗,马侬此时恰好又逆着光,即便是抬着头,宋芷昔一时间都无法将他的表情看真切。   他道:“你那把月影剑是我偷走的。”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停顿了一下,又故作轻松的说:“但我也不是故意偷的,你也知道,我喜欢过你,所以,就想留点什么做个念想。不过,那王二可不是我杀的,我的能耐也就只够偷个剑而已。”   宋芷昔沉默不语,直至马侬被关押进牢房,她都未发一言。   回到院子里的她宛若中邪了般开始疯狂修炼,哪怕成了合体期大能,她修炼的速度都依旧慢得可怜。   巫启、冷霜霜师徒还有苏锦四人一同躲在暗处偷看。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宋芷昔从暗牢回来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   合体期的宋芷昔所需灵石量实在太大,堪堪半日,堆在她身前的废灵石就有上万。   她不仅发了疯一般的修炼,搞事业时的状态更是非同一般的吓人。   冷霜霜等人想劝又不敢去劝,纠结半天,还是决定先去暗牢打探打探。   是夜。   陆娉婷又在对镜描眉。   屋外似有长风拂过,樱花簌簌飘落。   雕花木门“砰”地一声被风撞开。   陆娉婷猛地转身望向那人:“我该叫你李南泠还是暗牢之主?”   最后一个字尾音才落,她便满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屋外的风声在某一刻变得格外喧嚣。   寒鸦跃上樱花枝头,没完没了的吵闹。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125章 ①②⑤:百年之约 普天之下皆为棋子……   宋芷昔这疯魔的状态一连持续了三个多月。   三月后的某日, 冷霜霜与冷清清姑侄二人一同排排坐吃瓜。   上九州近期最大的瓜莫过于极乐宫宫主陆娉婷之死。   无人知晓刚在上九州冒出头来的陆娉婷怎么突然就死了,还是死了近三个月才被人发现,而今正值盛夏, 她的遗体被人扒拉出时甚至浑身都爬满了蛆。   也不知头一个发现陆娉婷尸首之人眼睛可还好,反正聊起这一档子事时, 冷霜霜手里的樱桃酥酪是一点都不香了。   她默默放下樱桃酥酪,伸长脖子朝宋芷昔所在的方向看了眼。   今天的宋芷昔依旧很努力,堆在她身前的废弃灵石都有一个巫启那么高了。   冷霜霜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也因此事联系过阮软和洛葵,三人轮番上阵去劝宋芷昔, 却无一人成功。   想必李南泠是暗牢之主的身份着实狠狠刺激了宋芷昔一把。   可宋芷昔这般不要命的练法也实在令人担忧啊。   想着想着,冷霜霜又是一声长叹。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时光在指缝间悄然流逝, 不知不觉间连马侬都在狱里待够了两年。   按照上九州的律例,马侬这罪本该判个十几二十年,念在他乖乖自首的份上, 便将刑期缩至两年。   而今的极乐宫早已不复当年模样,杂草丛生, 满目荒凉。   马侬凭借着从前的记忆找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那间房。   房间依旧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连散落在桌上的螺丝钉摆放位置都是记忆中的走向。   被陆娉婷撬走后的他压根没做一件正事, 几乎天天游手好闲, 他也不愿四处走动, 就待在这房间不断研究着各种古怪的小玩意儿。   那时的他也觉奇怪, 一度怀疑陆娉婷的动机。   他想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想出个头绪,陆娉婷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论他还是极乐宫都不过是陆娉婷用来刺激宋芷昔的工具。   可真相若真是这样,马侬便更不懂了, 宋芷昔何德何能这般值得她去惦记?   如今陆娉婷已死,真相怕是永远也浮不出水面了。   马侬晃了晃头,甩开那些杂乱思绪,挽起袖子开始收拾自己遗落在这里的东西。   他落在此处的东西且多且杂乱,愣是折腾了大半个下午才全部收拾完。   他本该收拾完就果断走人,却不知怎的,又突发奇想,想去陆娉婷的住处看看。   陆娉婷寝宫与马侬的房间相隔不远。   许是有尸首做肥料的缘故,此处的野草生得格外茂密,几乎都要与马侬胸口平行。   此时正值黄昏,光线渐暗,一群老鸹怪叫着掠过天际。   明明再走十米不到便可进入陆娉婷就寝的卧室,马侬却没由来的一阵心悸,鸡皮疙瘩更是如雨后春笋般纷纷钻了出来。   他徒然止步,准备调头往回走,竟被一个藏匿在草丛间的不明物体给绊倒。   元婴修士走路被绊倒堪称一大奇事。   他神色古怪地趴在地上,下意识伸手去摸索将他绊倒之物,不消片刻,便摸出一把模样古怪的油纸伞。   马侬可纳了闷了。   这玩意儿可真邪乎,他的神识竟扫射不到。   马侬又举着那伞看了好一会儿,可他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任何名堂,索性将它撑开,直至伞面那朵殷红似血的花一点一点在他眼前盛开,他方才想起,自己其实见过这玩意儿。   单看这把油纸伞是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绘在伞面上的那朵红花。   它花型很奇特,既不像山茶又不像蔷薇,花瓣一层叠一层,会随着伞面的撑开而逐渐绽放,艳丽中透露出一丝丝妖冶。   分明就是宋芷昔用来挡雷劫的那把伞。   马侬永远也忘不了他看到那一幕时的震撼。   这样的东西对宋芷昔而言定然很重要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此处,马侬顿时心生警觉。   是不是陆娉婷这个坏女人又要做什么?   马侬越想越觉不妙,他握伞的力道一紧,准备去找宋芷昔将此事说清。   他才走不到五米,又戛然止步。   如今的他还真没那个脸去见宋芷昔。   他当初之所以选择叛变,可不仅仅是中二病发作想看陆娉婷那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多的还是想做出点成绩让宋芷昔对他刮目相看,到头来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如宋芷昔所说那般幼稚。   马侬杵在原地想了许久,终是决定让别的东西替代他去送伞。   夜幕低垂之时,宋芷昔院子里多了个不速之客。   没有人知道它何时来,只知它走时,茂密的花丛间多了把平平无奇的油纸伞。   夜色渐深,炼完体的宋芷昔活动完手腕,又坐在了蒲团上打坐吐纳。   得亏极乐城从前那个管家卢紫芸还愿继续替宋芷昔打工,否则她如今还真空不出这么多时间来修炼。   夜深露重,单薄的香雪兰不堪负重,生生被露压弯了腰。   今年的无尽夏也开得格外好,粉蓝相间的花儿争先恐后地开,密密匝匝堆在枝头,半点绿意都瞧不见。   宋芷昔体内灵气已运行一个大周天,藏匿在花丛间的油纸伞中忽然钻出一丝黑气伴随着周遭灵气一同涌入宋芷昔丹田。   几息过后宋芷昔猛地睁开了眼。   就在刚刚,她似乎冲破了桎梏,隐隐触到一丝道。   她欣喜若狂,连忙收拾东西前往自己一早就布置好的闭关地。   谁都不曾想到,宋芷昔这一闭关便是百年。   百年有多长?   长到足矣囊括一个普通人的生老病死婚丧。   百年有多短?   短到一睁眼一闭眼就已经度过整整一个世纪。   宋芷昔就像是做了一场探索浩瀚宇宙奥秘的梦,她缓缓吁出一口浊气,揣在怀里的传讯玉简在不停地震动。   堆积在传讯玉符里的消息多到足矣使它爆炸。   宋芷昔一条一条地听,她闭关的这一百年里发生了太多有趣的事。   冷霜霜已成功突破一大境界,成为分神期修士。   玄青那边新的凌云界也已建成,正张罗着邀请宋芷昔阮软等老友去他那里玩。   洛葵与严修更是不声不响就生了娃,如今怕是都能站着玩泥巴。   还有师姐阮软,年纪轻轻就已是家喻户晓的顶级食修。   宋芷昔颇有些感慨,也不知石室外的世界是否一如从前。   石门应声而开。   有一人逆光而立,芝兰玉树般闯入她眼帘。   天光乍破,暮色浓,那人身后芍药开得正盛,却不及他半分。   宋芷昔满脸惊愕,隔了半晌才道:“你怎么来了?”   那人低笑:“我都在这石门外等了十年,你说呢?”   宋芷昔表情未变,仍像只呆头鹅似的。   那人面露不悦,说到底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不,才正经多久呀?又忍不住开始鸡言鸡语:“我的时间若以灵石来计算,一日至少是百万上品灵石,十年便是三十六亿上品灵石。”   说到此处,他又深深望了宋芷昔一眼:“宋城主准备如何赔偿呢?”   许久不曾听到这鸡言鸡语的宋芷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去应答。   周弃钰以扇掩唇,笑出了声:“怎的?才百年不见,就变得这般迟钝了?从前的你可是伶牙俐齿得很。”   宋芷昔仍有一丝不真实感。   她曾以为自己内心已经够强大,可面对自己所重视之人时仍是乱了方寸,得知周弃钰病况后,她几乎将周弃钰这三个字给彻底屏蔽掉,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被那些莫名的情绪所吞噬掉。   她定定望着周弃钰,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病都好了?”   “嗯。”周弃钰眼里透出笑意:“都好了。”   语罢,他上前一步,面上笑意尽数散去,表情在这一刻变得虔诚且庄严:“我今日来是要与你……”   话才说一半,便有一道凌厉目光扫来。   宋芷昔与周弃钰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地转头去看那人。   那人神色阴鹜,一声不吭地盯着宋芷昔。   能发出这等怨念目光的除却李南泠,还真找不出第二人。   周弃钰下意识用自己身体去挡李南泠的视线,明明这时候的宋芷昔已经比他强数倍,他仍第一时间挡在宋芷昔身前。   李南泠眼中的周弃钰仿若一团空气,他嘴角一翘,用略带嘲讽的语气道:“别忘了你我之间也有个百年之约。”   宋芷昔当即应道:“去哪儿战?”   很多很多年以后,当那些人再提起极乐城城主宋芷昔,首先想起的既不是她的财也不是她的貌,而是她那些年的风流韵事,其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那一段便是她与暗牢之主间长达三百年的相爱相杀。   而宋芷昔也从未想过,这一战仅仅是开篇,她与李南泠之间还有长达三百年的战斗。   上九州不但禁杀人,还禁私斗,若有非打不可的个人恩怨,倒也好解决,去官方定制的擂台,把生死状一签,便能打个天翻地覆。   这里的擂台比宋芷昔曾待过的角斗场还要大上好几圈,站在擂台两头遥遥相望时,对手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   宋芷昔近百年未与人对战,灵气运转时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她掌心翻转,无数藤蔓冲天而起,偌大的擂台竟被这密密麻麻的藤蔓所遮蔽一半。   擂台那头的李南泠正在拔剑,比起较声势浩大的宋芷昔,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漫不经心,与其说是来与人拼命,倒不如说是在调.教自家弟子。   他的剑向来很快。   在角斗场时宋芷昔已领教过无数次。   可这一次她仍满目惊恐,她甚至都没看清李南泠是何时出的剑,便已重重砸落在地。   一时间万种情绪涌上心头。   她不懂李南泠为何会强大到这等地步,用开金手指这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他分明就是个bug!一个完全不合理的存在!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赫然涌上心头,可更多的还是不甘。   她不甘就这样任李南泠搓圆捏扁,更不甘余生都在活在他的阴霾之下。   李南泠那一剑并未让她受多重的伤,她反倒在这一刻气急攻心,“哇”地一声喷出大滩鲜血。   过往种种,一幕一幕涌上心头。   她的恨她的怨交织成一片,在识海里翻涌成浪,几乎就要将她淹没。   那缕在宋芷昔体内蛰伏近百年的黑气伺机而动,一举钻入识海攻城略池。   这缕黑气不是别人,正是百年前死于李南泠之手的陆娉婷。   她目的很简单,不过是想要一具合适的肉.身。   她早已铺好所有的路,普天之下皆为棋子。   不论怎么走,最终都是她赢。 第126章 ①②⑥:我答应你 九州第一铁公鸡有仇……   陆娉婷说宋芷昔的无意之举使她痛失家主之位, 这句话根本不成立。   说白了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那年青州被困,她领着陆家人前去支援却临时变道,所致的后果是在青州边界迎面撞上一群分神后期大能。   陆娉婷所领的那支陆家军几乎全军覆灭, 连她自己都是靠着家族异宝方才苟住性命。   那日她一路向西逃窜。   也不知该说宋芷昔命中终有此劫,还是该说陆娉婷运气好。   她恰好躲在了宋芷昔与周弃钰藏身的那个峡谷。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 她亲眼目睹了一切。   不论是那肆意收割高阶修士性命与修为的藤杀,还是徒手撕裂虚空的李南泠都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她在那一战中伤到根基,原本此生都无缘再进阶, 是宋芷昔那次的背水一战给了她灵感。   此后,她便化身“藤杀”不断寻找猎物, 用他们的修为来滋养自身。   人一旦走了捷径就再无回头路。   她的欲.望在不断掠夺中胀大,肉.体却无法承受这来得过于汹涌的灵气。   于是,她又盯上了宋芷昔。   马侬的存在给她提供了绝佳的契机。   暗中观察许久的她早就看出马侬对宋芷昔的心思。   如他这般头脑简单之人最好操控, 他以为自己这场戏演得天衣无缝,实则皆在她的算计中。   还有李南泠。   既已知他的真实身份乃暗牢之主,她又岂会蠢到自取灭亡?   她要的是置死地而后生。   “宋芷昔”一脸痛苦地捂住脑袋, 隔了半晌才从地上爬起。   “你赢了。”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正欲离开擂台, 却被李南泠一把扼住喉咙。   “你是谁?”他面色阴沉似水,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她撕成碎片。   无边的恐惧让“宋芷昔”倏地瞪大了眼。   使她回想起了当初被李南泠所杀的那个夜, 那一夜, 他不过是轻轻一抬手, 她便神魂俱灭。   若不是她早有准备, 在那把假伞中藏了一缕残魂,她便真应了那句“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她不知李南泠究竟是如何得知宋芷昔已被换了芯子,此时的她连灵魂都在战栗。   她张了张嘴, 试图去解释,下一刻,连仅剩的那缕残魂都已被湮灭。   宋芷昔的身体软瘫瘫地倒在李南泠身上,了无生机。   旁人看来,就像是李南泠突然出手杀了宋芷昔。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在场围观的周弃钰巫启等人纷纷冲上擂台。   无需拔剑,李南泠不过一挥手,整个世界天崩地裂。   在场之人甚至都还未反应过来,李南泠便已拽住离他最近的周弃钰:“跟我来,我有办法救她。”   ※   宋芷昔又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成了一缕游走于天地间的残魂。   这是一个没有她的世界。   九州第一天才李南泠五十年结丹,百年结婴,五百年飞升,成为整个修真界的传奇。   穷到揭不开锅的云华门在顾影照的带领下重返荣光。   九州第一铁公鸡周弃钰,早早治好了病,心无旁骛挣灵石,周鑫鑫这一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传遍修真界。   还有巫启,他与那个在雷雨夜捡到的小姑娘结为道侣,一同隐居山林。   ……   没有她的世界,整个九州界欣欣向荣,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宋芷昔不禁感到疑惑,难不成她是一个不该存在的bug?   山谷里的风很冷。   可再冷也冷不过李南泠的声音。   他那寒冰碾玉般的声音与山间冷风一同静止。   周弃钰沉默许久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答应你,可我还想再与她说些话。”   整个山谷只剩周弃钰和宋芷昔二人。   周弃钰指尖轻轻拂过宋芷昔脸颊,声音柔得像拂过水面的风:“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其实很讨厌你。”   “我向来不喜生得过于好看的女人,全九州最好看的两个女人我恰好都认识,一个冷血,一个虚荣,而你恰好两者皆有之,既虚荣又冷血,偏偏还生了张一看就很能惹事的脸。”   他嘴唇微微向上扬,似是在回忆什么:“第二次见你的时候,我依旧不喜欢你,却不得不承认,你是真的很有趣,这世上大抵再也寻不到如你这般厚颜无耻的女人了罢?”   “你总是一次又一次打破我的认知,以至于我都开始期待你我之间的第三次相遇。”   “第三次见你的时候,你仍是这般无赖,同时让胆大妄为这四个字在我心中有了具体的形象,于是,我忍不住去想,你究竟还能给我带来多少惊喜。”   “后来的很多个夜里,我也曾一遍又一遍地质疑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大抵还得从第四次相见时聊起。”   “你的过去我都知道。”他拿出回溯镜放在宋芷昔身侧:“很遗憾没有早些遇见你。”   “年纪轻轻的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扛。”   “可惜我不能陪你到最后了。”   他无声地笑了笑,伸手将挡住宋芷昔脸颊的额发拨至一旁:“我其实也没那么喜欢你,可若没有你,活再久都没意义。”   语罢,他又掐了把宋芷昔脸颊,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都说了九州第一铁公鸡有仇必报。”   “好啦,大仇得报。”   ※   宋芷昔醒来已是三日后。   她的记忆仍停留在擂台上,只记得那日李南泠一剑便将她打败。   再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着实没半点印象。   她直挺挺躺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横在头顶的满树繁花。   下一刻,李南泠那张脸猝不及防闯入视线,吓得她几乎就要从地上弹起。   她本欲插着腰破口大骂,目光却落在了李南泠手中的回溯镜上。   她目光一凛,冷声道:“他来了?你对他做什么了?”   李南泠神色淡漠:“你觉得呢?”   宋芷昔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语气又冷了几分:“你究竟对他做什么了?”   李南泠栖身压来,一把掐住宋芷昔下巴,将她抵在树上:“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   “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是这么弱?”他双目变得通红通红,犹如笼中困兽:“还有三百年,你让我如何熬?”   他攥住宋芷昔肩的力道是那样大,仿佛随时能将它捏碎。   宋芷昔面露恐意:“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懂这些,只需明白,你一日不胜我,一日便无法摆脱我。”   他松手将宋芷昔推出树荫,阳光兜头洒落在她身上,宋芷昔头也不回地向前奔跑着,他却视若无睹地站在原地。   日头偏西,黑暗一点一点吞噬他的身体。 第127章 ①②⑦:正文结束 故事的最初是什么模……   天才微微亮, 整个圣都的瓜友们便早早聚集在了极乐城附近。   本该寂静的清晨突然变得闹哄哄。   这群瓜友中既有修士也有凡人,都是久闻宋芷昔大名却从未见其人。   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风吹散了云层,一艘堪称巍峨的飞舟与阳光一同闯入众人视线。   如今呈现在众人眼前的这艘飞舟长约千米, 宽约三百,共有九十九层楼高, 用庞然大物来形容都不足以概括。   整个修真界几乎无人不识这艘名唤铭钰号的飞舟。   它的每一次启航与归来都意味着极乐城城主宋芷昔又添一座新城。   迎面刮来的风扫过面颊,迎风立于甲板上的宋芷昔恍然又想起当年。   那时大家欢聚一堂,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 他朗声笑道:“我的梦想是……把全修真界所有灵石都挣入自己口袋。”   一想起他,宋芷昔又忍不住扬起嘴角, 无声地笑。   她俯瞰着逐渐在眼前放大的城市与山峦,喃喃道:“怪不得你当初要建一艘这么拉风的飞舟,乘着它去挣灵石, 果真气势都不一样,总觉得全修真界的灵石都能排着队跳进我口袋,只可惜你再也见不到这么威风凛凛的极乐城城主了。”   这已是周弃钰离开后的第三百个年头, 宋芷昔果真实现了她当年胡编乱邹的梦想,成为修真界第一富婆。   半盏茶工夫后, 飞舟顺利着陆,聚在此处围观的瓜友们纷纷侧目。   其中有个嗓门格外大的男子“力压群雄”, 他的声音一下盖住所有人:“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九州第一富婆啊!”   另一人也不甘示弱, 用那洪亮的嗓子在一众闹哄哄中杀出重围:“明明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来着, 怎传着传着就成了三头六臂的母夜叉?”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今日他们可都是抱着看“怪物”的猎奇心态来围观宋芷昔的,岂知传闻这般不可信。   也不知是哪个缺了大德的散播出这等谣言。   围观群众们纷纷义愤填膺,不知不觉间已有人开始替这位“身陷囹圄”的大美人抱不平。   颜党在质疑谣言不可靠的时候,瓜党们则在激烈讨论宋富婆得知暗牢之主将要飞升后的反应是怎样。   宋芷昔如今都已是距飞升仅半步之遥的大乘期修士, 那些声音又岂逃得过她的耳朵。   她与李南泠相杀整整三百年,早已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   这三百年里宋芷昔也曾赢过李南泠几次,可大多数的时间里她都是输的那个。   如今李南泠终于撑不住要飞升,若不是她如今位高权重需得注意些形象,怕是得摆酒设宴一连放上七七四十九天鞭炮。   本该回府休憩的她顿时改变主意,决定前去会一会她那死对头。   近些年来上九州飞升的修士可不少,李南泠若不执著于逼迫宋芷昔,以他的资质,怕是最早飞升的那批。   宋芷昔是不懂他这人脑回路究竟怎么长得,可也不妨碍她在这种时候跑去气一气李南泠。   她特意找了个顶好的位置,备好茶水瓜子早早侯在那里等待李南泠雷劫的降临。   李南泠正立于群众之巅,与百里之外的宋芷昔遥遥相望。   现在时辰尚早,山间的雾气仍未消散,他们之间又隔得太远,即便是大乘期修士的目力都只能隐隐看到一个轮廓。   可即便如此,宋芷昔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正牢牢定在自己身上。   一想到立马就能摆脱李狗比,在这修真界肆意横行,宋芷昔乐得几乎要仰天长笑。   九霄之上风云巨变,天雷滚滚而来,一道接一道砸在李南泠身上。   轰隆隆——   轰隆隆——   明明是一副酷炫到没边的景象,围观群众们却无一人稀罕,反倒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悄咪咪观察起了宋芷昔。   没办法,这些年来上九州的修士们全都扎堆在近百年内飞升,别说是宋芷昔,就连普通百姓对此都已见怪不怪,既如此,还不如趁机抠些瓜来吃。   雷云散开,天光重现。   李南泠的身体在一片刺眼白光中彻底消失不见。   宋芷昔笑得见牙不见眼,直拍掌叫好:“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李狗比终于熬不住飞升了!”   语落,却无人附和。   宋芷昔猛地一回头,身后站着一排穿着整齐的小奶狗,却无一熟悉面孔。   笑意顿时僵在脸上,宋芷昔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就只剩她一人了。   这三百年间发生了太多事。   冷霜霜师徒二人早在五十年前飞升。   巫启倒是一直拖着不飞升,他一拖再拖,终是敌不过那日益增长的修为,也在前些日子离开她身边。   苏锦,她那好弟子也不知怎就开窍了,独自一人跑去别的界历练,听闻还创建了个名唤太阿的剑修门派。   就连阮软也再无多余的时间来与宋芷昔唠嗑,闷声干大事的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如今竟已是一界之主。   还有玄青,他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忙人,天天给自家那群鸟人擦屁股,偶尔溜来和她见面都弄得跟偷.情似的,可他即便是再忙,也已在十年前飞升。   他这人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偏生要在飞升时弄得那般煽情,害得她这么大把年纪都忍不住掉了几滴泪。   三百年过去,她那群金手指大开的故人皆已位列仙班。   与她一同仍在修仙路上奋斗的,只余阮软、洛葵和严修。   哦,险些忘了,还有个熊抱豹。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时的模样,只差一个念柔师姐和顾师兄。   一说起顾师兄,宋芷昔便突然想起那把斩空剑。   掐指一算,她离开下九州已有四百年,魔气散尽的斩空剑也该回到云华了。   云华门如今的掌门是熊抱豹。   听闻宋芷昔要来,他早早便侯在了大门口。   一别五百年,云华门已变成宋芷昔所不认识的模样,她循着记忆回到破虚峰,找到那座小竹楼。   记忆里的小竹楼已被灰墙青瓦所取代,宋芷昔才踏入院门,便闻到一股幽雅兰香。   与此同时,还传来一把清泠泠的少女音:“论个人成就,放眼整个下九州可有一男修能与宋芷昔比肩?”   另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音紧跟着响起:“她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整个修真界的男修瞧了都得绕道走,我宁愿做个寂寂无名之辈都不要似她这般声名狼藉。”   宋芷昔步伐一顿,这对话听着莫名有些耳熟呀。   宋芷昔正搜肠刮肚地想着自己究竟在哪儿听过类似的话,一旁的熊抱豹尬到都能用脚指头扣出一座极乐城。   他擦了擦不断从额头往下渗的汗,正欲破门而入,堵住这群小鬼头的嘴,宋芷昔却已转身朝竹林深处走。   熊抱豹颤巍巍跟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宋芷昔的神色,斟酌道:“小屁孩不懂事,纯属胡说八道。”   宋芷昔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那小屁孩说得也没错呀,我在修真界的名声本就不好,但这又怎样?又可曾妨碍我成为修真界第一富?”   从前宋芷昔一直都不明白,强大如武瞾,为何一提起她,人们首先想起的便是她的香艳情史,而非她万国来朝的丰功伟绩。   如今却已得到答案。   她浑不在意地继续向前走,直至走到竹林尽头,看到湖对面那座屹立五百年不倒的贝壳小筑。   五百年过去,就连贝壳小筑外的无尽夏与秋千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紧随其后的熊抱豹立马开口解释:“宋师妹对云华门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便想着给你留点什么……”   宋芷昔盯着那座贝壳小筑看了许久许久,复又弯唇笑了笑,弯身将斩空剑埋在湖畔。   此后宋芷昔又径直去了远在梁州的洛家。   她来得极巧,洛葵女儿今日恰好诞下一个小外孙。   宋芷昔见那孩子皱巴巴软乎乎一团小模样瞧着有趣极了,也跟着伸手去逗。   她指腹才触及那孩子嫩豆腐般的脸颊,原本晴朗的天突然笼上一层阴霾。   整个梁州风云瞬变,端的是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景象。   宋芷昔不禁一愣。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雷劫竟会来得这么快。   两百年前她升渡劫期时就险些丧命,若无李南泠,她定然活不到现在。   这些年来她最恐惧的事物早已从李南泠转变为雷劫。   她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自己渡劫时的天雷有多不正常,时至今日,她都在猜测,这些异常是不是藤杀给她带来的副作用。   这次的雷劫依旧古怪。   整个世界漆黑一片,震耳发聩的雷声“轰隆隆”自九天之上来。   所有雷云都汇聚在一起,将整片天都压得很低,仿佛触手便可及,俨然一副灭世之景。   宋芷昔避无可避,索性祭出藤杀冲了出去。   数以万计的藤蔓疯狂舞动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第一记雷落下。   有了藤杀的加持宋芷昔还勉强能抗住。   第二记第三记接踵而至,一副不把宋芷昔劈死誓不罢休的架势。   看着那呼啸而来的紫雷,宋芷昔也隐隐有些慌了。   可她还是不甘心,准备奋力一击。   九霄之上,厚厚的雷云里正在酝酿一团足矣灭世的惊雷。   别说就宋芷昔如今这半仙之躯,即便是真仙都不一定能够挺过去。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挣扎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被雷劈过的地方痛得像是有千万根针同时在毛孔里扎,宋芷昔双目圆瞪,瞳孔猛地一缩。   她其实早已料到了今日的结果。   她这辈子活得够潇洒,最后甚至还斗赢了李狗比,已无半点遗憾。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做好陨落的准备。   雷鸣轰隆,在耳畔不停地咆哮。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她满脸疑惑地睁开了眼睛,竟有一人站在她身前。   是李南泠!   他手中没有握剑,直接用肉身挡住了那记雷。   宋芷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周遭雷鸣滚滚,宋芷昔几乎是用吼地在质问他:“他不是早已飞升了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天雷一记接一记往下砸,丝毫不给认喘息的余地,仿佛要毁天灭地。   这一次足足劈下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听闻只有上仙飞升成神时才会落下这么多道天雷。   李南泠徒然转身贴上她的唇。   宋芷昔下意识将他推开。   迎面刮来的罡风撞得宋芷昔身子一歪,回溯镜从她衣襟里飞了出来,被强风碾成无数块。   第一块碎片流星般划过宋芷昔眼前。   时间在这一刻冻结。   天地苍茫,碎片里的世界白茫茫一片,玄衣男子立在雪地里喃喃:“为何神不能有爱?”   宋芷昔一愣,连忙伸手去接其他碎片。   故事的最初是什么模样?   宋芷昔在第二块碎片里看到了高楼和大夏以及钢铁森林里那个小小的她。   那个穿白色T恤的少年正对着她笑:“同学你好,我是一班的白墨。”   宋芷昔尚未看完,第三块碎片又落了下来。   鲜血汩汩从少女身上流下来,整个世界都在扭曲,白墨的脸渐渐成了李南泠。   他静静坐在雪地里,怀钟抱着小女孩僵硬的尸体。   泪水从他眼角缓缓滑落,此时的他神色里依稀还能辩出白墨的影子。   第三块碎片也跟着落下。   她又死在李南泠怀中,这次的她已然长大,穿着雪白的衣,嘴角一抹血迹红得吓人,像是中毒而亡。   第四块,第五块第六块……无数碎片纷至沓来。   每一次她都以不同的方式死在李南泠怀里。   天道在不停地杀她。   有时是人为,有时是天灾,最离谱的时候,她甚至走路走到一半都能被树上掉下来的果子给砸死。   她每死一次,李南泠神色便阴鹜一分,从此,再也寻不到半分少年白墨的影子。   又是一块碎片落下。   宋芷昔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的肉体与灵魂剥离。   他肉体幻化成藤,灵魂一次又一次重复轮回。   上演过百余次的故事一遍又一遍重头开始。   直至第一百零七世。   皑皑白雪中,那个叫阿昔的少女捡到了李南泠。   往后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她不停被逼迫着成长。   一次又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又是一块冰凉的碎片落入掌心。   李南泠与周弃钰并肩而立:“你可知天道为何要杀她?她是我飞升成神时所生出的一缕执念,本就不容于世。若无她,新神早已归位,顾影照将带领云华门重返荣光……整个九州界欣欣向荣,她能接受这一切吗?我用千万条性命换来她这一世,天道时时刻刻都想杀她,整个暗牢因她而建,每个被囚在暗牢中的人都是祭品。”   “她活一天,就不断有人因她而死,她的存在就是原罪!”   宋芷昔瞳孔一震。   怪不得……   那声质问再一次传入耳中:“为何神不能有爱?”   天道答:“神若有爱便生私心,神若有私心,与凡人又有何异?”   爱渗入骨髓化作刻骨的执念。   便有了这一百零七世不间断的轮回。   宋芷昔仍未从惊骇中缓过神来,李南泠的身体徒然破碎,化做靥粉散开。   宋芷昔在风与风的间隙里隐隐听到他说:“这一刻开始,你自由了。”   云海翻涌,宋芷昔额间生出神印,诸天神佛前来跪拜:“恭迎主神归位。”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