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黑莲花他又病又娇》作者:鱼不柒   文案:   有这么一些人,他们温文儒雅,骄矜高贵,宛若神明,但内心早就糜烂荒芜。   直到——   少女在他们荒芜的心田种了一朵花。   ——我愿拼尽所有去守护。   ①无限副本里(已完结)   【小可爱玩家×大魔王npc】   即将脱离副本的那天,吸血鬼嗓音性感,宛如恶魔呢喃。   ——永远,别想逃离。   卫绾脸色苍白。   她被困在了这个副本之中。   ②末世丧尸围城(已完结)   【作精大小姐×黑化忠犬保镖】   “我为你建了一座城堡。”   “?”   “我是那里的守卫,日日夜夜皆守护着你。”   ——那里没有人类,没有丧尸。   只有你和我。   ③【omega星际海盗×alpha帝国王子】   ④【坏女孩药剂师×被药剂师创造出来的万能(药材)藤蔓】   ⑤【深海女巫×自卑痴汉鲛人】   ……   【排雷】   1.单元剧,每个故事是独立的。   2.狗血,HE。   3.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一句话简介:我将奉你为神明,爱你至死   立意:黑暗过后,是光明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血族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01 今夜,我予你初拥。   夜幕沉沉,雾气弥漫,笼罩着森林深处的古堡,哥特式的建筑忽隐忽现,寂寥无人,偶尔传来几声寒鸦的悲惨啼鸣。   然而古堡内是截然不同的画面。   ——血族的盛宴。   至死疯狂的狂欢。   糜烂的气息充斥在古堡每一处角落,男男女女举着盛满猩红血液的高脚杯,矜持又高贵的交流,而他们聚拢的舞池中央,绑着几个人类少女。   她们的长相各有千秋,或可爱,或清纯,或妩媚……唯一相同的是,她们身上布满数不清的刀伤,鲜红血液沿着肌肤文理汩汩流入池中,剔透如红宝石映照出每一个血族脸上扭曲又恶心的笑容。   卫绾身上的血液快要流干了,甚至能感受到体温在逐渐下降。   伤口的疼痛,血液的流逝,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吸血鬼们的身形出现重影,浮现出黑色的光晕。   她眼皮越来越沉。   “哈——”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尖锐急促的短笑。   卫绾登时惊醒,竭力睁眼,与死神做斗争。   她不想死。   她才刚高中毕业,还有很多事要做,还和爸妈说好了要去毕业旅行。   甚至前一天晚上,他们还在讨论要去哪里玩。   是去爬山,去滑雪,还是去看海。   妈妈还摸着她的头说一眨眼她就长大了,以后一年只能见两次了。   一次暑假一次寒假。   卫绾还笑着说,大学离家又不远,做高铁二十分钟就回来了,到时候我星期天都回家,看你会不会烦。   结果第二天,她真离开家了。   来到这个无限世界。   逃生游戏。   活过十天就能离开。   但并不意味着游戏结束,过不了多久还会再次进入副本,看不到结束的曙光。   卫绾所在的这个副本的主题是[血族献祭]。   ——每月向血族献上三名年轻的女孩,若不遵守规则,将会遭到吸血鬼奴仆的追杀。   相当于来到血族地盘,给他们交保护费。   只不过这个保护费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卫绾虽然是头一次来,但直觉这个规则很奇怪。   如果这是场逃生游戏,那么就不该有交保护费保平安的规则。   如果献祭能够保平安,那么创造这场逃生游戏的人图什么?   她能想到,老玩家们也能想到。   但老玩家们经历了许多场游戏,见证无数种凄惨古怪的死亡,知道规则是铁律,不论是玩家还是NPC都不能违反。   在规则明示,只要献出少女就能保平安的情况下,老玩家们联手把她们几名新人献给了血族。   “别杀我!求求您别杀我!啊——”   卫绾身旁的女孩发出凄厉惨叫,小刀划在身上的伤口会慢慢停止流血,即将流不出血液时,就会有吸血鬼过来再补一刀。   站在那女孩面前的吸血鬼把玩着锋利的匕首,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想活着啊?”   那女孩哭着说:“是,求求您了,放过我吧!我不想死!”   吸血鬼嗤笑一声,割开她脚上的绳子,在她充满感激的望向她时,讥诮道:“爬过来,把我鞋舔干净,舔到我满意我就救你。”   旁边看好戏的吸血鬼们发出几声嘲弄的怪笑。   卫绾记得那个女孩。   她刚来这个副本,头一天晚上是和那个女孩组队睡的一个屋子。   人很活泼,说了很多事。   是个大学生,跟男朋友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住,进副本之前刚和男朋友吵了一架。   她说,如果能回去一定不会再任性,不会大冬天的支使男朋友忙的团团转,还因为一点小事把男朋友赶出家门。   还说要给爸妈打个电话,要和朋友一起吃烧烤,还有好多事没做。   说,想活着出去。   又是几声怪笑。   卫绾看到她趴在地上,俯身,姿态卑微又可怜,吸血鬼像安抚宠物一般拍了拍她的脑袋,又对古堡的公爵说:“人我要了。”   公爵点头冲他举了举酒杯。   女孩绷紧的脊背松散下来。   只要活过十天,就能离开这里。   只要离开这里,不管受到什么伤害都能痊愈。   这是队伍里老人给他们的忠告,让她们拼命活下来。   活下来,就有希望。   大抵是她的行为让人看到了希望,与她一同被送过来的另一个女孩,也如法炮制,去找寻吸血鬼讨好。   卫绾察觉到有个吸血鬼站在她面前,拿匕首划了她一刀,但具体伤到哪里,她已经感知不到了。   ——疼到麻木,哪里都是疼的。   吸血鬼用匕首挑起她的下巴,戏谑道:“我刚好缺一条狗,叫一声,我救你。”   不知哪里传来了一声讥笑。   很轻,低不可闻,但吸血鬼普遍听觉好,即便在激烈的舞曲掩盖下,他还是听到了。   “谁?!”那吸血鬼回头呵斥。   拐杖敲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吸血鬼本就白的面色更加惨白。   是他。   是那位亲王!   那位连陛下都要礼让三分的铁血亲王!   他怎么回来?   宴会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没人敢开口说话,举办这场宴会的公爵飞速跑过来,弯下高贵的脊背,“大人您能来真是我的荣幸。”   “这里还有剩下几个少女,您要看看吗?”   除了玩家送来的,还有城镇居民献来的。   拜帕淡淡嗯了声。   在场的都能听出他心情不好,纷纷屏气凝神,免得惹到他,好在吸血鬼也不用呼吸。   卫绾听到熟悉的嗓音,蓦然想起这位亲王是谁。   是前天,她刚来到这个副本。   还没遇到队员时——   这位血族亲王凭空出现。   正值夏季,烈阳似火。   血族亲王身穿黑色宫廷礼服站在树荫下,袖口镶嵌着冰冷的蓝宝石,偶有碎影穿过树叶缝隙打下,折射出漂亮的光泽,似是迸溅出灼热光芒。   如他本尊一般,美丽,高贵,冰冷,也危险,看她眼神攻击力十足,滚烫炙热。   卫绾初来乍到,见到如此勾人又危险的妖精,拔腿就跑。   结果被手杖给勾了回去。   拜帕身形高大,宽肩窄腰,紧身裤包裹下的腿部线条强劲,他垂眸温柔,笑的风度翩翩:“小女孩,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卫绾当然不信。   况且,她离近了才看清,这人看起来稳重成熟,实际上是个非主流杀马特。   还带红色美瞳。   卫绾委婉拒绝:“抱歉,我不是很喜欢非主流。”   拜帕没听懂:“?”   骄阳移动几分。   吸血鬼后退了两步。   卫绾以为这是被拒绝后体面的告别,便冲他颔首转身跑了。   再之后。   她才知道这个副本,有个种族,叫吸血鬼。   宴会换了首抒情舞曲,柔软的曲调像是在冬季的午后,慵懒的躺在摇椅小憩,暖阳洒下度了层温柔的金色。   但冬季就是冬季。   到处都是凉嗖嗖的,连呼吸都是冷的,钻进胸腔,漫延到四肢百骸,染凉了血液。   卫绾已经看不清吸血鬼的模样,只记得他眼中泛着的猩红光泽,以及那如春风,似暖阳的和煦询问:“你愿意让我救你吗?”   传说,上帝赋予吸血鬼俊美无俦的容颜,蛊惑人心的嗓音,以及丑陋肮脏的内心。   同时留给人类一条忠告。   ——永远别被吸血鬼蛊惑。   但宴会上,宛如脱水的鱼尽力挣扎却回不了鱼塘的卫绾,明知前方是深渊,却依旧被上面铺的繁花锦簇迷了眼。   她轻轻回:“我愿意。”   “乖女孩。”   拜帕弯腰解开她的绳子,抱小孩似抱起了她,醇香的血液味扑面而来,他喉结滚动,眸色渐沉。   怀中的女孩仿佛找到依靠般,双手抵在他胸腔处,在洁白的内衬上留下调皮的血色手印。   ——那种香甜的美味。   拜帕凑近她脖颈,冰凉的舌尖卷走血珠,发出了声餍足的喟叹,女孩身体虽不自觉颤栗,但也没做出拒绝举动。   乖巧,识趣。   漂亮且脆弱。   他心脏似是紧促地跳了两下。   有点可笑。   吸血鬼是没有心跳的。   拜帕把象征身份的权杖给了卫绾,低哑而耐心地哄她,“指给我看,刚刚都有谁伤了你?”   卫绾漂亮的眼睛勉强睁大了些,湿漉漉的,惹人怜爱。   失血过多让她几乎没力气拿稳沉重的权杖。   拜帕单手抱小孩似的托着她,左手替她支着权杖,摩挲了几下,眼中似是酝酿着风暴,“都杀了吧。”   宴会上的吸血鬼顿时慌乱无措,苍白的辩解:“不不不,大人您不能这样!这和我们无关!是米乐!是他动的手!”   “还有尼克!瑞奇!”   “这和我们没关系!都是他们动的手!”   他们也会害怕,会惶恐。   “你不能这样做!陛下,陛下不会原谅你的!他不会放过你!”   “你这个混蛋!吸血鬼的败类!”   卫绾觉得这像一场闹剧。   施虐者匍匐在地,痛哭流涕,再不复刚刚的矜贵与高傲。   拜帕抱着她,步调缓慢而优雅。   吸血鬼求饶不成,谩骂着化成血雾,成片成片的炸开,不留任何痕迹,像场绚丽而凄美的烟花。   拜帕眼底的冷意消散,眸色温和:“解气吗?”   卫绾已然强撑到了极限,眼皮黏在一起,含糊的咕哝了声。   拜帕无奈,“小女孩,知道你将要经历什么吗?”   这次连敷衍的咕哝声也没了。   古堡外,烟雾渐褪,漆黑夜幕中,血色残月洒下柔和碎影,泛着几分诡丽的温柔。   血族亲王的语调似浸着缱绻。   ——“今夜,我予你初拥。” 第2章 02 我杀死了拜帕   吸血鬼赐予的初拥,极为残忍。   任由人类少女的血液流到几近枯竭,才将代表着疯狂,神秘,又肮脏的血液注入她的娇躯。   少女娇嫩的肌肤慢慢染上绯红,唇角溢出无助可怜的呜咽,像是经历一场巨大又承受不住的欢愉。   滚烫,灼热。   压抑又窒息。   拜帕抱着她一同进入暖玉雕琢而成池子。   水是凉的,人是热的。   他垂眼,狭长的血色眼眸死气沉沉,宛如红宝石镶嵌进苍白病态的肌肤,漂亮,也阴森可怖。   少女难受的嘤咛两声,柔软的身躯如菟丝花似的地攀附着他。   炙热感渗透衣料浸入骨髓,卷的寒凉了近千年的血液如火焰熔浆,咕嘟咕嘟沸腾冒泡。   冰冷的水流漫过全身,拜帕喉咙诡异又粗哑的喘息。   ——像是极力克制着兴奋与躁动。   “别害怕,很快就会结束的。”   寂静的古堡,无人回应。   只有人类少女浅浅的,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   卫绾是疼醒的。   又疼又热。   好像火舌舔舐五脏六腑,又像是重物在敲打碾碎骨头。   脱胎换骨。   是新生,也是坠落。   卫绾撩起沉重的眼皮。   入目的是吸血鬼俊美的容颜,以及他诡丽的血眸。   那双漂亮又神秘的眼睛,藏着些许冷戾,也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虚假的温柔。   她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   卫绾虽然不知道吸血鬼是什么心思,但也绝不相信他会败给儿女情长。   即便她长的再好看,也不可能让活了近千年,见识过不同时代绝色美女的血族亲王一见钟情。   总之,见色起意对千年老东西是不可能的事。   “在想什么?”拜帕正好整以暇看她。   卫绾嗓音很哑:“谢、谢您。”   拜帕轻笑:“你不想做吸血鬼,对吗?”   “?”   她昏迷前隐约听到了吸血鬼说要给她初拥。   要将她彻底变成吸血鬼。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卫绾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很是茫然。   也纯净极了。   这意味着,她还没有成为吸血鬼。   拜帕:“我尊重你的意愿。”   尊、重。   卫绾的鸦睫轻颤,浓密卷翘的睫毛染着水珠,在朦胧昏暗的灯光下,随着她的心情而浮动,熠熠生辉。   她咬了咬唇瓣,再次道谢:“谢谢您。”   从某种意义上讲。   人类站在食物链顶端,但吸血鬼以人类为食。   他们是猎人。   人类是猎物,是食物,是被吸血鬼从食物链顶端强行拽下,形成了可悲又畸形的[血族献祭]。   血族高高在上,似神明,如魔鬼,他们不死不老,他们有比神明更惊艳绝伦的美貌,也有着比魔鬼更肮脏邪恶的内心。   这种自大的倨傲,根本不会让这个早就腐朽的族群去考虑平等。   更遑论怜悯。   而拜帕此刻的尊重,让卫绾惊讶之余,还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直觉——   这位风度翩翩,温文有礼的吸血鬼正在用他独有的温柔编织成牢笼,企图困住她。   卫绾垂下头,将整个身子浸泡在水池中,她咬着唇,娇艳欲滴的唇瓣咬的发白,随即,小声问:“那您救我回来,需要我做什么吗?”   拜帕敛了些笑意:“一直陪着我。”   “仅此而已。”   -   血族亲王的古堡,主色调是冷灰色,几乎没有光亮,偶尔的几盏壁灯也是忽明忽暗,随时就会熄灭似的。   卫绾在古堡住的第一个晚上,血族陛下请拜帕去了皇宫。   吸血鬼奴仆站在她的房门口,守着她,像是替主人看管好家中的贵重物品。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   卫绾轻轻关上房门。   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一些奢华的装饰品外,就是一口乌木棺材,离近了,能闻到清浅安神的幽香,但卫绾仍感觉湿冷阴森的腐烂味扑面而来。   卫绾鬼使神差地躺了进去。   好像那里有什么指引。   厚重的棺材板合上,昏沉漆黑,   吸血鬼给她留了个出气的小孔,可她还是觉得缺氧。   逼仄狭窄的空间,卫绾在濒临窒息的边缘徘徊,并非真正缺氧,而是阴森漆黑的恐怖氛围敲击着神经感官,每一寸都处在窒息的压抑之中。   呼吸越来越困难。   卫绾推开棺材,茫然坐直身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躺进去。   拜帕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棺材旁边,饶有兴趣地凝视少女的迷茫,不解,与挣扎。   瞬息,他敛去神色,温煦道:“不习惯吗?”   少女用“你明知故问”的眼神看他,流露出她这个年纪独有的娇憨,与活力。   拜帕笑意加深,俊雅的脸庞柔和了几分:“我陪你睡,嗯?”   卫绾斟酌了下语言,委婉拒绝:“我睡相不好……”   她说到一半,见血族亲王的笑意变淡,尽管没有阴沉着脸,但还是有风雨欲来的压抑。   卫绾能屈能伸:“但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好啊。”   她语气还挺欢快。   眼神真挚,好像真的极其欢迎他。   拜帕笑容顿了顿,盯着她那张娇嫩诱人的脸庞,目光幽深。   棺材足够大,睡下一人一吸血鬼绰绰有余。   他们一起躺下的时候,卫绾无意中碰到了吸血鬼冰凉的身躯。   莫名有种她身边真的躺了具尸体的错觉。   有点不适。   但大概是因为有了个陪伴,那种压抑感渐渐消失,卫绾困意来的很快。   她心想,今天是来到副本的第四天,明天是第五天,睡一觉,还有五天就能出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的。   “绾绾。”   吸血鬼头一次叫的亲昵。   是与平常无异的温和语调,但在着昏暗的空间,竟透着些许阴森。   “绾绾,记住我们的约定。”他说,“我不喜欢违约的小孩。”   他们的约定。   ——一直陪着他。   惊悚感沿着尾椎爬了上来,激的头皮发麻。   ……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知道……她能在6天后离开吧。   这是场游戏。   他们是玩家,他是NPC。   NPC怎么能知道游戏规则?   又怎么能知道玩家的下线时间?   卫绾反复安慰自己。   这不过是吸血鬼惯有的威胁。   但脑子混乱至极,最近发生的事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绞成死扣。   拜帕听到她如幼崽般无助的喘息,在黑暗之中,勾勒出清浅的微笑。   复而抬手轻拍她的后背,用足够蛊惑人心的嗓音哄她:“睡吧。”   卫绾慢慢地又感到了安心。   将睡未睡时——   棺材板陡然打开。   乌云遮住了月色,窗外一片漆黑,复古壁灯忽明忽暗带着股韧劲跳动。   妥妥的恐怖片场景。   拜帕坐起身,玄色睡袍熨帖又松垮,冷玉般的锁骨精致又勾人,喉结性感,脸部线条利落,骨像极好。   借着微弱的月光,卫绾自下向上望他,看到他狭长凌厉的眼尾,泛着凛然之感,威严又贵气。   卫绾接连被打断睡意两次,脾气有些上头,但克制住了:“怎么了?”   吸血鬼的尖牙微微露出:“有东西闯进来了呢。”   卫绾:“哦。”   拜帕若有所思看她:“你不怕吗?”   卫绾歪歪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是对他全然的信任,软软地说:“我相信你会保护好我的。”   乍一看,就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孩。   吸血鬼摩挲了下手指,重新挂上了温煦面具:“乖女孩,待在这里。”   卫绾乖巧:“好。”   棺材自动合上。   卫绾被打断两次睡意,此时无论如何也无法睡着。   她翻了个身,好像硌到了僵硬的一角。   卫绾在最边缘的角落摸索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还有一盒快用完的火柴。   她皱了皱眉。   这像是谁故意放在这里,特意让她看到的。   微弱的光芒擦亮,她翻开本子,好像是个日记本,但没有日期。   [今天天气很阴沉,古堡这边的天空永远是黑暗的,太阳是黑色的,月亮是血红色的,一切都很诡异。   但拜帕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他把我从宴会上救了回来,尊重我的意愿,不让我变成吸血鬼,我很感激他,但我晚上听到了他和陛下的谈话,陛下说……]   火柴熄灭。   卫绾又划亮了根。   [陛下说,你还是一如既往喜欢看他们重获希望后的绝望挣扎呢。]   卫绾点头。   原来如此。   看来她的感觉没有错,拜帕就是很虚伪。   翻了一页。   [今天是我在这里的第六天,他们的谈话对我并没有影响,我不属于这里,再过七天我就能离开了。   不过早饭的时候,拜帕先生提醒我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他好像知道我会离开。]   火柴燃烧的气味弥漫在棺材里。   本就稀薄的氧气更加稀少。   那股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又来了。   卫绾把本子装进口袋,准备等明天再看。   结果从口袋里摸到了一个迷你手电。   这睡袍是吸血鬼奴仆给她准备的,房间也是吸血鬼奴仆收拾的。   这种巧合……   她打开手电,光芒正好。   [今天是我在这里的第八天,距离我回家越来越近了。   但我染上了毒-瘾。   我爱上了吸血,但只喜欢拜帕先生的血液,其他人的血液闻起来都很臭,只有拜帕先生的血液是香甜的。   拜帕先生的血液对我来说,是戒不掉的毒-品。   但我并不害怕,因为还有两天我就能离开了,等脱离了副本,所有的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卫绾心脏紧促的跳动。   她又翻了一页。   字迹潦草。   [今天是第十天,我终于要离开了!   去他妈的血族!去他妈的上瘾!去他妈的伪君子!老子要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几行的字迹潦草至极,她分辨了好久。   卫绾的不安感越来越重,她又翻了一页。   这一页的字迹是用血写的。   [今天是第十一天,我被困永远在这个副本了!妈的去死吧!]   后面几页都是用鲜红的血迹写着“去死”这两个字。   卫绾又翻了几页。   字迹恢复了正常,苍劲有力,笔走龙蛇,透着近乎疯狂的解脱。   ——[我杀死了拜帕。]   卫绾瞳孔骤缩。   与此同时,脚步声沉重。   卫绾连忙关了手电,把笔记本放回原处,假装没有发现。   棺材被打开,血红的月色沿着窗户爬了进来,映衬出拜帕俊美的容颜。   吸血鬼眼眸微弯:“别怕,我杀死了他们。” 第3章 03 背弃约定,会受惩罚的   别怕,我杀死了他们。   [我杀死了拜帕。]   这两句话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卫绾眼皮重重一跳。   难道说……是眼前这位吸血鬼亲王杀死了拜帕,继而取代拜帕?   不管是什么,卫绾觉得她苟活六天是不行的。   说不准会像笔记本里的那样被困在这个副本。   拜帕垂眼看她:“又在想什么?”   卫绾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眨巴眨巴大眼睛,恭维吸血鬼:“在想,您很厉害呀。”   “好像有您在身边,什么都不用怕了。”   少女笑着说,娇艳明媚,灿烂如三月桃花。   只不过,话音未落。   一支利箭“咻”刺来。   吸血鬼亲王侧身躲开,利箭穿透华贵的花瓶,钉入墙壁,蜘蛛网似的纹路密密麻麻漫延爬了出来。   紧接着无数利箭如雨点般落下,拜帕将她塞进棺材,再次出去迎战。   卫绾在这个超自然的副本就属于被欺负的,打又打不过,索性就在棺材里乖乖躺下。   不管拜帕有什么目的,最起码不会让她现在死掉。   不知道是不是适应了,重新躺回棺材,已经没有最初的不安与窒息。   卫绾躺在棺材里,感受到棺材的移动。   心想,吸血鬼的力气好大,还可以带着棺材跑。   等棺材再次被打开——   是三个穿着黑色斗篷,脸上画着奇奇怪怪图案的人类,其中一个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像是在动物园看到了绝世稀缺的新物种。   卫绾:“……”   她故作虚弱地咳嗽两声,鸦睫轻颤:“你们是……?”   “是我。”   男人摘下兜帽,他眉骨有条长疤,衬得凌厉的五官更加凶狠,此刻正拧着眉盯着卫绾看。   卫绾记得他。   武屿,也是玩家。   很喜欢独来独往,沉默寡言,不参与玩家们的讨论,也不反对他们将新人献给吸血鬼的建议,只是冷漠旁观。   据说,进入副本之前是个小混混。   卫绾心想,怎么这个副本,不管是NPC,还是玩家,都喜欢在她落难时救她?   但她微微笑了笑,给苍白的脸色增添了些活力:“谢谢你救了我。”   武屿颔首,给她指了指旁边的带着兜帽的黑衣男人:“他叫萨尔玛,是个吸血鬼猎人,同时也是先知。”   卫绾从棺材里出来,对萨尔玛道谢。   眼睛瞪得老大的红发少年突然大声说:“她真的可以吗?!你会不会搞错了?我一根手指就能把她揍趴下!”   少女站在武屿身旁,脸色苍白,虽然依旧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但也不能改变她是个柔弱的小辣鸡的事实。   尤其是她还朝武屿身边躲了躲,活像个只能依附强者生存菟丝花。   红发少年嗤了一声,更加瞧不起:“废物!”   萨尔玛呵斥:“够了,埃尔默。”   埃尔默不情不愿地闭嘴,瞪了眼卫绾,见卫绾还冲他笑,更是觉得挑衅,当即扛着刀推开门出去了。   打开门的那瞬间,阳光乍然泄进。   卫绾联想起笔记本中的记录——   [古堡这边的天空永远是黑暗的,太阳是黑色,月亮是血红……]   看来,她已经离开吸血鬼的古堡了。   “卫小姐。”萨尔玛叫她。   卫绾礼貌回应。   萨尔玛:“卫小姐在古堡里有什么发现吗?”   卫绾唔了声,天真烂漫:“发现了一盒火柴。”   萨尔玛:“……”   他轻轻吐了口气,觉得她确实不怎么靠谱,但作为先知,是永远相信预言的。   萨尔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开始讲故事。   “拜帕是吸血鬼中的另类,他深居简出,从不参加平常的宴会,但每隔一百年,就会出来一趟,寻找猎物。”   卫绾嗯了声,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萨尔玛:“拜帕的残忍在于,他救下在宴会上苦苦挣扎的人类,再将他们狠狠打入深渊。”   “对吸血鬼来说,痛苦与绝望会使血液更加美味。”   卫绾又点点头,跟他一起吐槽:“拜帕可太残忍了!”   萨尔玛心平气和:“不过,拜帕以前救人,从来没杀死过吸血鬼,但那天晚上,他为了你杀死了所有宴会上的吸血鬼。”   “其中有一位亲王,三位公爵,四位侯爵,数十位伯爵,皆在瞬间灰飞烟灭。”   “昨夜,神灵给了我们预言。”萨尔玛耷拉着松垮的眼皮,语气沉沉,“预言告诉我们,能够推翻吸血鬼王朝的救世主出现了。”   说实话,卫绾也是看过电影和小说的。   红发少年一开始的反应,与萨尔玛的故事开端,让她基本能够猜出下面的结局。   按照俗套的故事情节,接下来就会说——   你就是预言中的救世主。   于是,萨尔玛说:“拜帕就是预言中的吸血鬼。”   卫绾:嗯?   故事开始不一样了。   她咬了咬唇瓣,小声问:“那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神色,语气,楚楚可怜的姿态,连眼睫下垂的弧度,都与当时问拜帕时一模一样。   萨尔玛开始觉得她上道了,他眉眼温和些许:“拜帕对你有所图谋,你可以利用他,让他爱上你。”   卫绾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眸,慌乱道:“不行的,他不会喜欢我,我做不到。”   “我是人类,他是吸血鬼,不可能的。”   萨尔玛慈眉善目:“你要相信自己,孩子。”   “你漂亮,美丽,善良,又纯净,是生于黑暗的邪恶生物最热爱的。”   卫绾又咬了咬唇瓣,眼睫忽闪忽闪的,足以看出她内心的慌乱与不安。   萨尔玛又安慰她:“孩子,预言是不会出错的,吸血鬼会为了人类背叛他的族群,会毁掉整个吸血鬼王朝。”   “一切都按照预言所说的那样发展。”   卫绾不停的咬着嘴巴,像是被吓到不知道该怎么办。   萨尔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了谈话到现在的第一个微笑,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慈爱极了:“孩子,我知道你是外乡人,这里的黑暗与你无关,我也不会强求你的……”   他停顿了下,转了话题,“你在古堡吓坏了吧,可以在村子里转一转,晒晒太阳,放松放松。”   “现在是白天,吸血鬼不敢出来。”   卫绾听话地点点头。   等萨尔玛离开后。   房间就剩下武屿和卫绾,静悄悄的,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无端弥漫着一股的压抑。   比在古堡还要令人窒息。   卫绾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放轻声音问:“我们的任务,不是逃亡十天吗?”   武屿倚在墙壁,脊背微弯,冷冽道,“你和我们不一样。”   卫绾:“???”   武屿站直身体:“我们的任务是逃亡十天,你的也是吗?”   卫绾心想,她也没接到任务啊。   武屿又问她:“你来自哪里?”   卫绾:“啊?”   “我家在G区1街,639号,你呢?”   卫绾默默记下这个地址,“我从没听过这个地方。”   她家那边从来没有用英文字母命名的地方。   武屿:“我也没听过有索佶巴卡语言学这个专业,我们这里没有索佶巴卡这个地方。”   索佶巴卡语言学是她大学报的专业,她刚进入副本的时候和同屋的女生交流过,那女生当时确实惊讶的说,竟然还有这个专业啊,但卫绾以为是这个专业太过冷门,所以女生才是这种反应。   现在看来……   按照武屿所说的。   她不仅进入了无限副本,还穿越了时空。   武屿挑眉,长疤随着他的肌肉一起抖动,他见卫绾想明白,继续说,“预言说,让吸血鬼背叛种族的希望在外族人的身上,只有十天时间,过了十天,他/她就会离开。”   “这几天里,萨尔玛不会轻易放弃让你去诱惑拜帕的,你自己小心。”   卫绾抿唇:“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你很像我认识的女孩。”他冷冽的目光中迸溅出一闪而过的狂热,“你好好休息,我先离开了。”   虽然一夜未睡,但也没有倦意。   卫绾拉开窗帘,金黄色的光芒铺洒开。   颇有种一辈子没见过太阳的错觉。   她眨巴眨巴眼睛,眸波流转,漂亮的不像话,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   萨尔玛想让她诱惑拜帕,还想让拜帕因为她毁掉吸血鬼文明。   ——这有点异想天开,先不说诱惑能不能成功,就算是成功了,十天也不可能让吸血鬼因为她而毁掉整个种族。   更何况,到目前为止,只剩下五天了。   还有,武屿所说的离开……   只是说,会离开,而不是一定离开。   也不是没有被困在副本里的玩家。   卫绾拉上窗帘,走到棺材,又重新拿出笔记本,上面的日记全部消失,重新浮现出新的字体。   【玩家:卫绾   任务:找到回家的钥匙】   -   临近傍晚,残阳似血,但与古堡那边的月色相比,太阳始终是有温度的。   卫绾的晚饭是一点稀拉拉的白粥,她捧着碗暖手,热气氤氲浮起,旁边埃尔默喝的还是黑乎乎的粗粮粥,喝下去剌嗓子的那种。   边喝还边不满地瞪卫绾。   卫绾觉得这孩子实在太过可爱,她就很喜欢这种看起来暴躁冲动的傻白甜。   在埃尔默再次瞪过来的时候,卫绾把白粥递给了他,轻轻说:“给你喝。”   “我不饿的。”   瞎扯,她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中午本该是埃尔默给她送饭的,但到了房间发现她在睡觉,他就直接把食物分给了没吃饱饭的孩子。   结果现在,她竟然主动把饭分给他——   埃尔默涌起了些许愧疚,凶巴巴地开口:“谁稀罕吃这些!”   卫绾呀了声:“我喜欢吃啊。”   埃尔默没好气道:“那你留着自己吃!”   卫绾:“但我喝不完,你帮我喝一点,好吗?”   埃尔默面露挣扎,一方面觉得跟女人抢东西吃实在太有损脸面,另一方面是,他真的没吃饱,也很想喝点白粥。   他都闻到香气了!   卫绾直接把稀饭倒给他一半,粲然一笑,如释重负:“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肯定会浪费粮食的。”   埃尔默狐疑:“这么一点,你真的能吃饱吗?”   卫绾:“嗯。”   埃尔默低头喝稀饭的时候,身心都得到了升华,余光瞥向卫绾的时,莫名想到今天他父亲萨尔玛说的话。   ——邪恶生物热爱美丽,漂亮,善良,又纯净。   人类也热爱。   埃尔默觉得卫绾有点像教堂里挂着的女神画像。   萨尔玛咳了声,放下碗,发出沉重的闷响。   埃尔默瞬间回神,没去看他父亲的神色,只是低头安静吃饭。   武屿一如既往地沉默,好似透明人一般。   等结束了晚饭,埃尔默跟着萨尔玛出去,他踢着脚边的石子:“她看起来又蠢又笨,脑子还不好使,真的可以吗?”   萨尔玛嗓子像卡了口痰,咕咕哝哝:“要相信预言。”   埃尔默突然爆发:“预言预言!每次都是预言!我觉得我们活着就是一个谎言!”   萨尔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埃尔默,你可以不相信预言,但别招惹卫绾。”   埃尔默:“为什么?”   萨尔玛只是说:“下次让别人去给她送饭。”   后面再说什么,卫绾就不知道了,她趴在窗口就只能隐约听到这么多。   她抬手关上窗,没有拉窗帘。   外面的月亮有点扁,但也是暖黄色的光芒。   “不拉窗帘吗?”   卫绾身体一僵,回头就见俊美的吸血鬼坐在床边,雪肤乌发,血眸红唇,妖冶诡丽。   拜帕站起身,风度翩翩地走到她身边,抬手合上窗帘,屋内顿时陷入昏暗。   窗帘合上,仿佛连空气都阻碍掉,透着股沉闷的压抑。   卫绾发现,吸血鬼总有种魔力,能够将原本正常的环境营造出恐怖片的氛围。   她咬唇:“这是吸血鬼猎人的村子。”   “现在是晚上,绾绾。”拜帕笑了笑。   晚上是吸血鬼的天堂。   吸血鬼猎人也没用。   至于昨晚,拜帕血色眼眸幽深,浑身泛着犹如实质的冷意。   他抬手抚摸卫绾的脑袋,指尖穿过她蓬松柔软的头发,慢慢滑落,掌心最终落在她后颈,缓缓摩挲,   拜帕温声问:“晚上吃饱了吗?”   命门在对方手中,卫绾实在不敢放肆,只能僵着身体等对方下一步动作。   “小女孩,别害怕,我是来给你送吃的。”   拜帕在卫绾疑惑的目光中,将手指划破,喂到了她嘴巴里。   冰凉的血液淌进喉咙,缓缓流下,滑过的地方带着一阵灼热。   卫绾腿一软,倒在他怀里,双眼盈盈,笼罩着层雾气,思绪渐渐归于混沌,不自觉吞咽,像是品尝到甘露。   耳边是吸血鬼性感又温柔,又阴森的嗓音。   “背弃约定,是会受到惩罚的。” 第4章 04 要诱惑我?   卫绾做了个古怪的梦。   梦到她回了家,跟爸妈一起去海边玩,她躺在沙滩上晒了一整天的太阳,太阳好大,好刺眼,也好温暖。   慢慢的又起了风,乌云遮住了太阳,吸血鬼出现了,他抱着她,梦呓般重复,别离开我。   风一吹,太阳又出来了。   吸血鬼依旧抱着她,浑身被灼伤,散发出实质的黑气,喉咙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低吼,宛如困兽,在牢笼横冲直撞,头破血流,却永不停歇。   卫绾醒过来的时候,躺在棺材里,枕头有点湿,脸上还有些泪痕。   高贵艳丽的吸血鬼正躺在她旁边,冰凉的手指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痕,揶揄道:“这么舒服?”   卫绾:“……”   拜帕吮吸掉手指上的泪珠,音调低哑而有磁性:“吸血鬼的血液确实有致幻作用,但爽到哭的……”   他吮吸的手指,正是刚刚喂她喝血的那根。   再加上这种近乎挑逗的话——   卫绾气的脸色绯红,放肆地直接捂住他的嘴巴。   “你能不能别这么下流?”   吸血鬼浓密的眼睫微垂,血眸注视着她的柔软洁白的小手,目光阴沉深邃。   卫绾忙收回手,又是一副受到惊吓的小可怜模样。   拜帕盯着她瞧了会儿,眼中弥漫着森森寒意,唇角却勾起了个清浅的笑,越显诡谲:“小女孩,你想要什么?”   “?”   她想要什么?   卫绾想要的很多,但大多数都得不到。   她的下巴被吸血鬼掐住,阴森冷气透过肌肤扎根骨髓,染凉了血液,少女漂亮的眼睛水光潋滟,鸦羽般的睫毛轻颤,“我想,我想永远陪在您身边。”   拜帕眼神柔和下来,掐着的动作改为缓缓摩挲,拇指与食指像是死了许久的人类手指,冰凉刺骨。   “乖女孩。”   紧接着,吸血鬼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恢复到了最初相见时的儒雅随和:“你留在这里。”   卫绾乖巧点头,说了句好。   吸血鬼在武力上的绝对压制,让她根本无法反抗,只能被动承受。   而且,除了这个……   她委婉询问:“吸血鬼的血液对人类有什么作用?”   “人类会上瘾。”拜帕瞥见卫绾领口大开,露出雪白的肌肤,他抬手耐心地帮她把扣子系到最顶端,“吸血鬼的血液有致幻作用,那种欢愉会让人上瘾。”   这件衣服是吸血鬼给她准备的,意外的合身,衣领比较宽松,但卫绾还是感受到了紧紧束缚的窒息。   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   她艰难问:“那能戒掉吗?”   “也许吧。”吸血鬼吐息冰冷,动作轻柔,系好了最后一个扣子,“不过,你是戒不掉了。”   卫绾抿了抿唇。   那种沉溺于血液之中的极度欢愉,意识陷于混沌,滚滚黑雾笼罩之下,唯一的亮光便是如甘露般的血液。   在极度糜乱中堕落。   笔记本最初浮现的字迹似乎在耳边响起,如恶魔低语,永远无法逃离。   [拜帕先生的血液对我来说,是戒不掉的毒-品。]   ……戒不掉的毒品……吗?   “小女孩,你在难过吗?”拜帕问。   卫绾身体一僵。   小女孩,你在难过吗?   你在难过会对我的血液上瘾吗?   这种明晃晃的威胁,卫绾唇瓣咬的发白,瓮声瓮气,“没有。”   吸血鬼的掌心落在她脑袋,缓慢而有节奏的抚摸。   在棺材里。   在逼仄狭窄,几乎没有空气流动的棺材之中。   卫绾呼吸渐渐急促。   吸血鬼的手掌滑落到她的后背,轻轻拍着,把她当做珍贵的宝贝般哄着,轻轻呢喃:“别怕,我的女孩。”   “不要害怕。”   卫绾其实不怕,但讨厌这种无助,甚至是无力。   不论如何挣扎,都无可奈何的挫败。   如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挣扎着攀上了救生圈,却发现救生圈早就破了个大洞,而在深海之下,还有无数的怪物缠着她拽着她将她拖进窒息之地。   门外骤然传来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武屿的声音,在和埃尔默交谈。   吸血鬼动作停顿一瞬,又瞬间勾起了个诡谲的笑,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她的后背,“你喜欢外面那个男人?”   他声线低沉,浸着诡异的温柔,但无端的沉闷与压抑仍漫延开来,氧气都慢慢变得稀薄。   卫绾听到自己发颤的腔调:“不喜欢。”   拜帕笑:“乖女孩。”   房间里的沉闷气息陡然消散。   武屿粗糙的嗓音越来越近:“你还有别的事吗?”   红发少年闷声:“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棺材被打开。   吸血鬼从里面出来,坐在棺材边缘,好像守护会至高无上宝物的恶龙,也如不容他人侵占地盘的野兽。   门被推开。   太阳光迸溅入内。   温暖的金色碎影飘飘洒洒,从武屿的背后照射进来。   拜帕身穿铁灰色长袍,衬得他贵气优雅,而他所在的地方,阴沉,压抑,黑暗。   一光一暗,泾渭分明。   武屿跟拜帕相对视,眼神仿佛在空气中交锋,电闪雷鸣。   拜帕低不可闻的嗤了声。   武屿一如既往地沉默,他端着托盘,是给卫绾送的饭。   ——萨尔玛说,不让埃尔默送饭,这任务就落在了武屿身上。   他沉着脸,原本凶狠的相貌更是张牙舞爪,像匹孤狼随时要将对方撕下一层皮肉,但他只是看了吸血鬼一眼,走到了破旧木桌旁将饭放下。   “早饭。”武屿简练说,“你吃完不用洗,等中午的时候我来收。”   全程仿佛没有看到吸血鬼一般。   拜帕颔首:“嗯。”   再加一句“退下吧”,就完全是命令仆人的姿态。   但不加这句话,语气也差不多。   武屿身上的气质陡然一变,凶狠之态毕露。   卫绾察觉到气氛不对,害怕拜帕跟武屿打起来,她还不想让武屿死。   少女从背后猛地抱住吸血鬼劲瘦的腰身,打断他们之间的对峙:“先生,我想吃饭,可以吗?”   吸血鬼的身体僵了下。   武屿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卫绾冲他使眼色,示意他快些离开。   门被关上。   发出岁月沉淀下来的沉重声响。   尴尬的气氛笼罩在狭窄的房间。   卫绾要松手时,拜帕握住了她的柔软的小手:“你在维护他?”   卫绾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能感受到握着她的手掌很有力气。   “没有,我只是担心您。”   “哦?”   “这里是吸血鬼猎人的村子,万一起了争端,我怕您会吃亏的。”   卫绾小声说:“我不想让您受伤。”   很有少女怀春,初次表露心意时的羞涩与腼腆。   拜帕淡淡嗯了声,压抑着汹涌情绪,半晌,转身弯腰抱起了卫绾,带着她去老旧的椅子上坐下。   ——他坐在椅子上,卫绾坐在他腿上。   拜帕很有耐心地喂她喝了半碗稀饭,之后把卫绾放下。   拿出了白色手套,慢条斯理地套进手指,雪白的腕子上残留着被灼伤的痕迹。   手套覆盖,勒到伤口,吸血鬼却面色不改,他又戴上了口罩,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了把伞。   除了指尖的一点白,他浑身包裹在铁灰色之中,好似覆了层灰尘,雾蒙蒙的,却又有些质感的冷漠。   卫绾:“您要出门吗?”   拜帕没回答:“乖乖吃饭,等到晚上我再喂你。”   卫绾:“好。”   最好永远也别再喂她。   拜帕离开没多久。   门又被推开。   这次是红发少年。   卫绾看了看还有半碗的稀饭,沉默片刻,将碗朝他的方向推推:“如果你不嫌弃……”   埃尔默涨红脸,大声说:“我才不是来抢你吃的!”   他好歹也是铁骨铮铮一条汉子,怎么可能天天抢女人东西吃?!   卫绾仰头望他:“可是我也吃不完。”   埃尔默再傻也有个限度,他们村里最瘦的女孩都比卫绾吃的多,而且因为贫穷,那个女孩常年处在挨饿状态。   他眼神复杂,心中涌上股奇怪的情绪。   “我知道,你是个很善良的吸血鬼猎人。”卫绾捧脸认真看他,“所以,要好好好吃饭,这样才能长得更强壮,才能更好的保护大家。”   声线软软的,好像白色尖头一点粉的桃花瓣飘然落下,掉落心间,很轻,也很痒。   卫绾笑了笑,那朵桃花开的更艳,“要过来坐吗?”   埃尔默绷着脸坐过去,挑了个离她最远的地方,面前被卫绾推过来半碗稀饭。   他把饭又推了回去,恶狠狠地说:“你吃!”   “我有特别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你不吃我就不告诉你!”   卫绾眨眨眼,见他态度强硬,只好喝了口稀饭,安静等他下文。   埃尔默自我纠结半晌:“刚从你屋里出来,包成木乃伊的玩意儿是谁?”   卫绾:“……”   吸血鬼跟木乃伊也差不多。   都是躺进棺材里的。   “是一个不算特别熟的同伴。”她问:“需要我介绍你们认识吗?”   埃尔默皱眉:“不用。”   他眉头几乎拧巴起来,皱成了个“川”字:“你那个同伴不像是个好东西。”   卫绾歪歪脑袋:“为什么这样说?”   埃尔默:“我听到他跟武屿说什么活体解剖,零号,规则……”   “武屿还问他,你不想让卫绾回家吗?男的笑了声。”   “再说什么我就听不到了,他们声音压的很低,传导设备有很多杂音,听不清。”   “不过他看起来就不像好人,你小心些。”   他说完没等到卫绾的回话,见卫绾正低头喝粥,埃尔默不满地大声喊道:“喂!”   声调提高的太过突然,吓得卫绾不小心呛了口,抬头看人时,眼眸水光潋滟。   喝稀饭喝到把眼泪呛出来也是厉害。   “……”   埃尔默有被侮辱到:“说了抢你吃的就不会抢!”   卫绾哦了声,慢吞吞地喝粥,优雅的令人自惭形愧,“传导设备是什么?”   “就是传声器啊,你们不用这个吗?”埃尔默疑惑。   其实也是今天刚巧要调试设备,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凑巧听到他们的谈话。   卫绾懂了。   大概就类似电话,但这个设备是双向的。   拜帕跟武屿自以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聊天,没想到正好有传声器。   而那个……   活体解剖,零号,规则。   卫绾啃咬着嘴角,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拿起手术刀,神情肃穆又狂热地解剖名为零号实际上同为人类的残忍画面。   她按着太阳穴,驱赶走这想想都觉得疼的画面。   还有武屿跟拜帕。   他们俩这样的聊天,很显然是认识的。   在哪里认识的?   一个重要NPC,一个玩家。   一人一吸血鬼是怎么认识的?   等等,拜帕一定是NPC吗?   那个笔记本说,[我杀死了拜帕。]   或许,这个拜帕是玩家?   卫绾垂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拿汤勺搅着碗里仅剩不多的粥。   半晌,她突然抬头:“我想见你父亲。”   埃尔默:“???”   卫绾:“我答应他了。”   埃尔默一开始还没明白到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答应,是答应他们去诱惑吸血鬼。   他沉默了会儿:“为什么?”   因为目前一头雾水,所有的线索都是接触NPC出现的,不如主动点,接了NPC的任务,说不定会有新的线索。   这比留在村落坐以待毙的好。   更何况,她现在也根本没法逃离吸血鬼,接受不接受任务,都没差别,不如接了任务。   但这话没法和埃尔默说,卫绾掂量了下,微微一笑:“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消息,我也想帮帮你。”   帮帮你。   而不是,帮帮你们。   埃尔默心口微震,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其实少年人的好感很简单,因为转身回眸的那清亮眼神,因为清晨曦光洒落时见到的朦胧身影,因为不经意间绵绵又柔情的关心……   而少不经事,总以为那些微薄的好感就是喜欢,或者是更深层次的爱。   总之,埃尔默莫名浮上些酸酸涨涨的难受,“你不可以去!”   “吸血鬼天性残忍,暴虐不仁,你去诱惑他,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再说了,我们世世代代为猎杀吸血鬼而生,永远都是男人在前,女人在后!从来没有过让女人打头阵的情况!”   他越说越激昂。   卫绾安抚他:“我又不是去死,干嘛这么紧张?”   “啪、啪、啪”   掌声有节奏的响起。   卫绾心中一惊。   那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   紧接着,窗户轰然破碎,发出清脆的声响,哗啦啦一地碎片。   天空不知何时暗了下来,阴沉沉的,黏稠的灰白色涂抹在空中,包裹严实的吸血鬼收回雨伞,又重新打开。   他拉下口罩,猩红眼眸隐藏在兜帽之中,只露出冷白色精致的下巴,以及弯起诡异弧度的血色唇瓣。   “要诱惑我,嗯?” 第5章 05 即刻抹杀   埃尔默直接跳起来,挡在卫绾身前,他常年刀不离身,此时直接拔出刀,厉声呵斥:“你到底是谁?!”   少年充满青春活力,意气风发,连张扬的姿态都透着股蓬勃的朝气。   卫绾躲在埃尔默身后,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神色漠然,看向埃尔默宽厚的肩膀时眼底藏着些羡慕。   对这种肆意张扬的热烈的羡慕。   霎时,漠然的神色重新归于柔弱可欺,却又给人股韧劲。   像风雨之下随风摇曳,却顽强生长的小白花。   卫绾轻轻拽了拽埃尔默的衣角,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他是拜帕,你不要冲动。”   耳边喷洒着温热的呼吸,红发少年的身形僵硬了下,电流感沿着脖颈的动脉漫延到全身,但紧接着便听到——   他是拜帕。   拜帕,那个预言中的救世主。   那个会为了人类而背叛整个族群,推翻吸血鬼王朝的血族。   是他们人类的救世主。   但不管怎样,都不能否认拜帕是吸血鬼的事实。   而此时,这个吸血鬼竟然悄无声息的闯进了吸血鬼猎人的村子。   还来去自如!   这只吸血鬼简直没把吸血鬼猎人放在眼里!   埃尔默怒火中烧,拎着刀就要砍过去。   吸血鬼依旧是矜贵优雅的悠闲,丝毫不将红发少年的攻击放在心上,他微微踮脚后腿一步,兜帽被风吹起,猩红的眼眸一错不错盯着卫绾。   凶兽在吞掉猎物前,是绝不会容忍别人在自己地盘撒野。   但一人一吸血鬼没能打起来,萨尔玛威严呵斥:“住手!”   埃尔默碍于对父亲的权威,不情不愿地停下了攻击,站在原地,闷闷不乐。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他父亲对拜帕来到他们村子是知情的,甚至是放任的。   他对预言深信不疑,肯定是极力促成拜帕跟卫绾。   吸血鬼闪身瞬间来到卫绾身侧,手中的伞撑到她头顶,姿态称不上亲近,但却也轮不到任何人插进来。   少女宛如被圈进的猎物,又如被守护的珍宝。   但这种随时能够逃离的距离——   更像是吸血鬼给出的试探,试探她是跑开选择红发少年,还是留下陪伴吸血鬼。   埃尔默说不出自己在期待什么,但他就盯着卫绾,看着她的所有举动。   也看到她。   抬起手握住了吸血鬼。   那种悲哀。   是迫不得已,又无可奈何的决定。   埃尔默握着刀的手紧了紧。   但在他再次拔刀之前,萨尔玛沉声道:“拜帕先生,当日闯进您的古堡实属无奈之举,请您谅解。”   拜帕敷衍地嗯了声。   萨尔玛:“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拜帕又嗯了声。   萨尔玛领着埃尔默出了门,脸色更沉,“从今天开始,你负责村口的巡逻。”   埃尔默大声问:“凭什么?!”   村口巡逻,天不亮就要去,天黑才能回来,相当于彻底断绝了埃尔默跟卫绾见面的可能性。   他烦躁之感越发浓郁,几乎压到了临界值,声调拔高了一个度:“你有看到她的眼神吗?你有问过她乐不乐意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强加给她?!”   萨尔玛咳嗽了两声,嗓子仍然卡着浓痰,混浊道:“她同意诱惑吸血鬼,这就够了。”   埃尔默暴躁地走了好几步:“她只是个女孩!”   萨尔玛不咸不淡,近乎无情:“那又如何?”   埃尔默陡然沉默了,他问:“如果预言需要牺牲我,你会怎么做?”   萨尔玛神色自然:“没有如果。”   埃尔默:“如果呢?我是说,如果!如果呢!”   萨尔玛停下脚步,苍老泛黄的浑浊眼睛盯着埃尔默,没有其他的情绪,有的只是他作为吸血鬼猎人永远信奉并为之奉献的信仰——   猎杀吸血鬼,不计代价。   包括自己的生命。   儿子亦是。   烈日当空,阳光亮的晃眼。   埃尔默只觉遍体生寒。   另一边,沉默的氛围笼罩在卫绾与吸血鬼之间。   窗户破了个大洞,呼呼地吹着闷热气息,但到了吸血鬼这里,又全部被隔绝,只余下沉闷。   拜帕摘下兜帽,眼眸晕开温煦暖色:“诱惑我,然后准备杀掉我?”   卫绾摇头:“不是的。”   她眼睛里多的是惶恐不安,眼底深处藏着的是恐惧。   拜帕盯着她瞧了会儿,单手撑着伞,左手将她搂进怀中,感受着掌心下柔软的肌肤,以及肌肤纹理下流动的鲜活血液,他喉结滚动,眼神晦暗。   这是一个温柔又寒凉的拥抱。   忽地,拜帕抬眼。   透过破开的大洞,武屿站在不远处,站在阳光之下,冷峻着脸沉沉看他。   像是警告,又像是威胁。   吸血鬼眼神迸溅出杀意,黑色的伞布落下,遮挡住武屿的视线,也挡住卫绾。   他俯身弯腰,冰冷的唇贴在少女的脖颈,“别怕,我的女孩。”   “不要害怕。”   卫绾心说,我其实不怕,不怕回不了家,不怕变成吸血鬼,也不怕笔记本中类似预言的日记,更不怕死——   我只是憎恨这个世界。   并且要毁掉它。   仅此而已。   -   窗台破的洞最后是吸血鬼用黑色的帘布盖住的,非常结实,据说能够抵抗暴风骤雨。   还百分百遮阳。   最起码,卫绾待在屋里,只觉得世界都变得昏暗了,一丝丝光亮也没有。   阴郁,沉闷,压抑。   凡是属于恐怖片的氛围皆在无声漫延。   卫绾没忍住好奇,摸了摸黑色帘布,布料很是光滑,手感极好。   她好奇够了以后,发现吸血鬼安静的出奇,回头一看,动作僵了下。   拜帕坐在棺材里,姿态随意,修长如玉的手指捧着一本书,正看的津津有味——   那是给她提供线索,发布任务的笔记本。   卫绾观察拜帕的脸色,看来是心情似乎不错,“?”   她暗自思忖了会儿,懵懂又好奇:“这是什么?”   拜帕屈起右腿,撩起眼皮,温声唤她:“过来。”   卫绾走过去,见拜帕歪头示意她进棺材……   也不是第一次睡棺材了。   她轻车熟路地爬进去,乖巧坐在他身旁。   拜帕拿着笔记本,气定神闲,“这么好奇?”   卫绾摸不透这笔记本是不是又出现什么东西,只能乖乖点头。   “睡好,我念给你听。”他语气透着些柔情。   卫绾闻言躺好,耳边是吸血鬼缓慢而慵懒的缱绻语调。   “这里讲的呢,是吸血鬼跟人类的爱情故事。”   “有个小男孩在宴会上被吸血鬼玩弄放血,他绝望之际,有位亲王宛若神明从天而降,救他出去。”   这故事的开头很耳熟。   不就是她跟拜帕的故事吗?   不也是这个笔记本的主人与[被他杀死的拜帕]的故事吗?   卫绾偷偷探头瞄了眼笔记本,什么都没看到就被拜帕摁了回去。   拜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继续讲故事,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这位亲王对小男孩很好,从来没有谁对他这么好过,那位亲王,她虽然是人人憎恶的吸血鬼,但在男孩眼中,她是最圣洁最高贵的神明。”   “所以呢,这个小男孩……”   他停顿了下,继续说,“小男孩爱上了吸血鬼。”   “他想要和亲王永远在一起,但他是人类,亲王是吸血鬼。人类怎么能长久的陪在吸血鬼身边呢?”   “凑巧的是,亲王的奴仆想要杀死亲王,于是小男孩杀了那个奴仆,取代了他,成为了能够永远陪在亲王身边的吸血鬼。”   “他陪了亲王很久很久,终于鼓起勇气与亲王坦白,告诉亲王……”   拜帕又停顿了下,垂眼,浓密的睫毛在昏暗烛火映衬下,落下浅浅剪影:“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卫绾想了想:“那应该挺曲折的。”   拜帕合上笔记本,垂头温和看她,鼓励地开口:“说说看?”   “首先他们俩都是男人,其次吸血鬼比人类活的久……”   拜帕:“谁和你说吸血鬼是男人了?”   卫绾:“……那这是姐弟恋?”   拜帕冷眼看她。   卫绾实在不明白哪里又惹到他了,这么喜怒无常,她硬着头皮说:“姐弟恋也挺好的,毕竟小男孩活泼一点会很讨姐姐的喜欢。”   吸血鬼眼神越来越冷,在炎炎夏季,凭一己之力将屋内的季节变成寒冬:“后来,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卫绾:“……”   转折逻辑挺顺畅,就是神色一言难尽的堪比“结婚十年后才发现老公是女人”还要复杂。   还有,这笔记本在她手里讲的都是恐怖故事,怎么到了拜帕手中就这么暖心?   吸血鬼重新打开笔记本,摩挲着老旧脆弱的纸张,突然说:“我喜欢喜剧收尾。”   卫绾嗯了声,探着脑袋想看看笔记本上还写了什么,可惜吸血鬼挡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她又躺下身回忆刚刚的故事。   剔除爱情方面。   ——男孩杀了亲王的奴仆,并取而代之。   但这个故事里,亲王是女吸血鬼。   而第一个故事中,拜帕是男……不对,没有说拜帕是男的。   倘若拜帕是女吸血鬼呢?   那么这个故事,男孩杀死的就是拜帕身边的奴仆,并且取而代之。   而第一个故事,日记里说:[我杀死了拜帕。]   逻辑说不通。   也就是说,女吸血鬼与拜帕不是同一个。   卫绾头疼。   怎么又多出来一只吸血鬼?   她问:“我可以看看这个本子吗?”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还伴随着慌乱恐惧的尖叫。   卫绾被吸引:“??”   拜帕拍拍她的脑袋:“去看看怎么回事。”   “哦。”   乖巧地当起跑腿小丫头。   她把门打开一点点缝隙,钻了出去,光芒乍泄,堪堪照进一缕,没有照到吸血鬼所在的地方。   房间重新归于昏暗。   吸血鬼猩红的眼眸凝聚着风暴,他掌心中的笔记本上,洁白的纸张镌刻着仅仅几行黑色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玩家:卫绾   任务:获取回家的线索   提示:血族亲王的心脏,凝结而成的宝石,散发出耀眼光芒,是通往回家的钥匙。】   -   埃尔默心事重重地走到村口巡逻。   与他一同负责巡逻的是另一个叽叽喳喳话超多的男孩。   天天幻想着能够多杀几个吸血鬼,成为人类的救世主。   埃尔默今天本就心情烦躁,耳边又是同伴叽叽喳喳的聒噪声。   而且艳阳高照的情况下巡逻,几乎见不到吸血鬼出没。   他索性就说自己要去放个水,找了另一个人替他守会儿。   独自一人去收拾七零八落的心情,结果心情还没收拾好,就听到一阵尖叫。   他们村子不大。   稍微有点兵荒马乱都能迅速集结。   埃尔默背着刀匆匆忙忙跑过去,是一男一女正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好,女的浑身颤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瞳孔都无法聚焦。   埃尔默:“出什么事了?”   他余光看到卫绾也走了过来,眼神一亮,却又看到她脖颈上红色的暧昧痕迹。   埃尔默目光微滞,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磨磨蹭蹭地问:“那个吸血鬼……”   卫绾疑惑:“怎么了?”   埃尔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卫绾目光看向混乱的地方,黛眉微蹙——   那个女孩,是前几天晚上在宴会,和她一起被献给吸血鬼的女孩。   那晚,拜帕杀死了所有吸血鬼,但并没有杀被俘虏的人类。   她们活了下来。   女孩也看到卫绾直接跑过来,跟看到了亲人一样,毕竟进入副本后俩女孩睡过同一件屋子,多少还是有些亲密感。   卫绾接住扑过来的女孩,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没事了。”   女孩名叫章梨,她泪水几乎没停下来,哭的直抽搐,卫绾安慰了她几句,见她根本听不进去,只能任由她哭,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她后背安抚她。   与女孩一起同行的男人也是个玩家,叫徐言,长相斯文,带着个黑框眼镜,白衬衫黑裤子,呆板木讷的很像学生时代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   不过他情绪保持的还好,只是面容有些疲惫。   徐言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我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我们是半路碰到的。”   “这几天我一直被吸血鬼追杀,有些时候甚至白天也会有。”   他抹了把脸,眼底泛着青色,眼睛里尽是血丝,看起来像是已经撑到了极限。   卫绾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除了疲惫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就收回了视线。   而抱着她手臂哼哧哼哧哭的章梨不止是疲惫,还有深深的恐惧。   像是经历了极其无法接受的恐怖事件。   卫绾突然感受到章梨掐她手臂掐的更紧,几乎是发自本能的恐惧。   她抬头。   正巧看到武屿跟拜帕一同走来。   武屿穿着简单的黑色背心,工装裤,简练又充满野性。   拜帕穿的严严实实,举着伞,眼睛依旧被兜帽遮住,让人怀疑他能不能看到路。   卫绾垂下眼睫。   吸血鬼跟人类并肩而行,看样子是早就认识了。   很可能,刚刚还讨论过什么。   随着他们越走越近。   章梨捏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嘴里发出无助又凄厉的尖叫:“不要,不要过来,不要。”   卫绾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说:“没事了,别怕。”   正值中午,阳光正烈。   徐言跑了一身的汗,正拿着手帕擦汗,陡然之间,擦汗的动作顿了下:“你听到了吗?”   武屿走到她身边,跟徐言对视一眼,又看向卫绾,脸色沉重。   章梨浑身都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耳边是冷漠的机械音。   【玩家章梨违反规则,即刻抹杀。】   卫绾头一次听到这个机械音,还没反应过来,章梨就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   武屿迅速将她从卫绾身上扒开,甩走,拜帕捞了把卫绾,将她按进怀里,冰凉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   耳边是章梨声嘶力竭的尖叫,她用力扒下吸血鬼的手掌。   ——女孩状若癫狂,宛如一头没有理性的野兽,疯狂扑腾,怪异又恐怖,好像绚丽又凄惨的舞者,在最精彩的舞步节拍下,戛然而止。   现场被这种惊悚场景震的一片寂静。   烈日炎炎,金色的暖光打在她身上,吸血鬼被她扒着的手掌没戴手套,此时已经冒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可见太阳有多热烈。   但众人却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冷漠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距离逃亡结束还有四天,请诸位玩家努力完成任务。】   没人知道规则是什么。   最起码卫绾不知道。   跟埃尔默一起巡逻的叽叽喳喳的男孩率先开口,语气震惊:“她这是……中邪了吗?”   萨尔玛握着手杖走到章梨身旁,注视着她摆放成诡异形状的尸体,嘴里念叨着古怪的咒语,过了好久,才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   在众人各式各样的眼神中,摇摇头,表示已经死透了。   不知道谁高喊了声:“是吸血鬼做的吗?!”   村民们叽叽喳喳讨论起来,几乎都将这种离奇事件的罪魁祸首推到了吸血鬼身上。   人声嘈杂,拜帕冷淡地说:“走了。”   卫绾跟上去。   从烈日走向阴森。   从光明走向黑暗。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合上。   屋子里唯一的烛火亮光熄灭。   任谁都看得出来吸血鬼此时心情差到极点。   拜帕慢悠悠问:“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小女孩?”   卫绾似是在想事情,有些呆愣闻言抬头。   吸血鬼划亮了根火柴,点燃蜡烛,他血色的眼眸没有被暖黄色的光芒晕染半分温柔,里面盛的是藏也藏不住的冷戾。   空气中弥漫着风雨欲来的窒息般的压抑。   卫绾作乖巧模样:“没有忘”   “我会陪在您身边的。”   拜帕笑了,眼底却不见笑意,阴森又可怖:“记住,是永远。”   在系统提醒【还有四天逃亡时间】后,吸血鬼给了警告。   好像早就熟知了一切。   好像他也是系统的一环,在按照既定程序运转,掌控着他所看上的猎物。   卫绾仿佛被人扼住脖颈,“我知道的,我会永远陪着您。”   拜帕嗯了声,捏着她的后颈皮,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控制着她,嘴边又被喂进了陌生又熟悉的甘甜味道。   卫绾仅仅抵抗了两秒,又沉浸在血族血液营造的欢愉之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棺材里。   逼仄又密封的空间,空气都是漆黑的,呼吸也是阴沉的。   旁边没有吸血鬼。   卫绾推开棺材,深深吸了两口气。   然而,棺材外面也是墨色的黑,没有烛火,没有灯光。   好似被阴暗包裹,密密麻麻,绘制成牢笼,困着她。   卫绾特别,极其,想要照到太阳。   她推开门。   已经临近傍晚,天边笼罩着绯色晚霞,昳丽多彩。   不远处,村民聚在一起,好像在商讨什么大事。   徐言站在旁边,面色凝重。   卫绾走过去,隐约听到几句话。   “预言有误……”   “……诱惑吸血鬼……”   “另有其人……”   夕阳渐渐落下,天色覆盖了层薄薄的灰色。   人群之中,有个女孩蓦然抬头,盯着她,咧唇一笑。   那女孩——   赫然是,已经死去的章梨。 第6章 06 吸血鬼陛下吗   夏季燥热的夜晚添了些阴冷之感。   村民们围着章梨,看他们预言中的人选,好像完全忘记了章梨几个小时前才刚刚死去的事实。   埃尔默跑到卫绾身边,眼神是藏不住的欣喜:“你听到了吗?”   卫绾歪头看他:“?”   埃尔默兴奋说:“今天下午又出现新的预言,给出了具体的指引。”   “最初的预言只说是外族人,然后我父亲就以为是你,但章梨的生辰跟今天下午的预言一样。”   他眉眼是藏不住的喜悦:“这样你就不用去诱惑吸血鬼了!”   卫绾倒不在意预言的变化,只不过:“你还记得中午发生了什么吗?”   “嗯?”埃尔默疑惑:“发生了什么?我一直在巡逻,哦对了,有个疑神疑鬼的男人闯进了村子,他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疑神疑鬼的男人说的是徐言。   埃尔默说完后,停顿了下,又突然说:“我感觉那个章梨也很奇怪。”   卫绾轻声问,带着诱哄的语调:“怎么奇怪?是她有哪里不对吗?”   埃尔默挠挠头:“好像……好像她已经死了。”   他说完又立刻否定:“不过肯定是错觉了,人死又不能复生,吸血鬼都做不到!”   他的记忆,村民们的记忆,都被清理过。   关于章梨的死,他们统统忘记了。   卫绾想起埃尔默说过的话。   ——我觉得我们的生活就是一个谎言。   她深深地看了埃尔默一眼,看着这个快要意识到他生活在一场谎言游戏之中的NPC。   暗自猜测。   背后操纵这个副本的人,好像对NPC的控制减弱了呢。   是复活章梨耗费了太多能量吗?   还是……消除NPC的记忆折损太多?   但,还不够。   还远远不够。   卫绾垂眼,遮住潋滟水眸,也遮住里面所有复杂凉薄的情绪。   她对预言的更改没什么兴趣,听了个大概就转身回房间了。   身后追上了个男人。   不是埃尔默,是徐言。   徐言压着嗓音问她:“你有收到任务吗?”   卫绾愣了:“没啊。”   徐言拿出了张卡片递给卫绾:“这是我的任务。”   卫绾接过来:“……”   【玩家:徐言   任务:帮助目标卫绾找到回家的路。】   徐言推了推眼镜,很有学者风范:“我其实对时空裂缝这方面有些研究。”   “哦,是吗?”卫绾垂头漫不经心的回,把卡片还给徐言,抬头时感激地笑了笑。   “那你想要怎么帮我呢?”   徐言莫名听出了些许危险,但他视线落在卫绾身上时——   少女肌肤雪白,眼眸纯净,嘴巴弯起了诱人的弧度,是个十分无害的笑容,还透着依赖与信任。   好像她眼中全部都是他。   好像毫无顾忌的将自己托付给了他。   徐言心想,好在他是来帮她的,不然这么单纯的小姑娘得被人骗成什么样!   至于刚刚感受到的危险……   错觉吧。   这个副本什么灵异鬼怪都出现了,总是若有似无缭绕着恐怖氛围,那种被盯上的危险,应该就是错觉。   “徐先生?”少女软软地唤他。   徐言回神,心想这个副本真是害人不浅,明知道是虚构出来的,竟然还疑神疑鬼。   不过本质上副本也不是为他们这群人设计的。   进入副本的人都是罪有应得,称不上害人不浅。   他笑了笑:“任务应该都会给我们提示的,你最近就会收到任务,到时候我们一起完成就好了。”   卫绾苦恼:“可是给我发任务的笔记本,我不小心弄丢了。”   徐言惊讶:“丢了?”   这得是多大的心?   或者换句话说,这人得多傻白甜?   逃生游戏,把线索都扔了,是不想出去了吗?   卫绾点头,很是不好意思:“我好像丢在了吸血鬼的古堡,嗯……也可能掉在半路?我记不太清了……”   她说着,一阵紧张:“这个弄丢了,不会有什么惩罚吧?”   徐言一言难尽,但还是安慰她:“不会有事的,你是无罪……”   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什么?”卫绾状似没听清,迷茫问到。   徐言摇头:“没事,弄丢也不是你本意,任务应该会以其他形式再发放吧。”   卫绾点头,看他的眼睛很亮:“我一直很想回家呢,真的谢谢你了!”   徐言推了推眼睛,客气地说:“不用谢,只是任务而已。”   他说:“恰巧我对这个也比较感兴趣,正在研究这些,我们算是互帮互助。”   卫绾安静听完,眉眼弯弯:“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的!”   她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单看背影就很欢快,好像解决了压在心底的大事。   徐言不由得想起大学时谈的女朋友。   前任特别爱看那种傻白甜玛丽苏小说。   卫绾就很有傻白甜的特质。   戒备低,毫无警惕心,容易相信他人。   像娇贵柔软的小白花,需要精心呵护。   徐言微微叹息,不由得再次感叹,好在他们都在帮她。   而他们的谈话,自始至终都没有涉及到章梨。   徐言竟然也没意识到这个他认为的傻白甜女孩丝毫没有对章梨的死而复生感到震惊与恐惧。   他是知道为什么章梨会复活,知道这个副本为什么会存在——   可卫绾呢?   一无所知的卫绾怎么会如此平淡?   但此时,徐言只是沉浸在即将能够研究异时空的喜悦之中。   -   夜幕落下,繁星点点。   卫绾回去的路上还挺高兴,遇到武屿的时候,还冲他挥了挥小手,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武屿愣了下,还没见过她这么开心的模样,这种发自肺腑,骨子里透出来的开心。   他不自觉地也笑了笑:“有什么喜事吗?”   卫绾唔了声:“刚刚碰到徐言了,就今天中午来村子的男人。”   武屿点头,表示自己有印象,“他怎么了?”   卫绾笑:“他的任务是帮助我回家,而且,他对这种不同的时空很有研究。”   “我能回家了。”   所以才这么开心。   武屿唇线抿紧了一瞬,不过他向来沉着脸,也看不出特别表情。   他沉声说:“恭喜了。”   卫绾说完这些,又有些不好意思:“可惜给我发放任务的本子丢了,徐言说本子上应该会给什么线索。”   武屿安慰她:“别担心,这个东西丢了,会再次通过其他途径发布的。”   “那就太好了。”卫绾说,“那我先走了。”   她与武屿道别,眉梢眼角都是轻松的笑意,月色朦朦胧胧,暧昧的辉光洒在她身上,少女转身回眸,冲他挥手告别,像极了月下的精灵。   纯粹的不染尘埃。   武屿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但渐渐的,那种晦暗不明,被狂热所取代。   ……   卫绾走到那个被吸血鬼缝缝补补的房子外,正巧碰到萨尔玛带着章梨走过来。   埃尔默跟在他身边,脸色臭臭的,见到卫绾立刻扬起微笑。   这是种很奇怪的情绪——   在得知自己毫无希望后,又柳暗花明,竟然还有机会去追求她。   这种失而复得的情绪充满了少年的胸腔。   他不见得有多喜欢,不见得好感度很高,但外界因素阻碍后的叛逆心理,加上年少的朦胧好感,让少年人热血上涌,分不清冲动之下的真实情感。   卫绾见到章梨,微微后退一步,抿了抿唇:“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预言又给了我们新的指引。”萨尔玛说,“很抱歉当初误以为你是能够诱惑吸血鬼的人类。”   “给你带来了困扰也很抱歉。”   他目光微微看向章梨,意味很明显,“这位是预言中的人类。”   章梨笑着,意味深长道:“绾绾,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卫绾心想,不知道幕后的人复活章梨的目的是什么,但面上很自然的作出惶恐之色,笑意完全消失,苍白又无助,干巴巴的:“嗯,好久不见。”   完全是对人死而复生的疑惑与惧怕。   章梨笑的更加意味深长。   风吹过,像是把厉鬼身上的怨气与恨意全部吹开,星星点点,笼罩在这方寸之地。   压抑的令人窒息。   萨尔玛浑浊的眼珠在她们之间转了一圈,不知道想了什么,弯弯绕绕多的很:“你也一起进来吧。”   卫绾咬唇:“好。”   埃尔默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走到她身边,给她无声的安慰。   吸血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棺材板上,见到他们进来,又挂上了儒雅温和的面具,“有什么事?”   他这样子,不像是凶残暴虐的吸血鬼,反而像个温润守礼的君子。   萨尔玛虽然相信预言,但也不是傻子。   明显能看出来,拜帕对卫绾的特殊,贸贸然将章梨献给吸血鬼很可能适得其反。   他斟酌了下语言:“是这样的,我们这里的房间不够,章梨小姐与卫绾小姐关系亲近,不如让她们挤一挤。”   拜帕善解人意:“既然如此,让她住这里吧。”   章梨一肚子的腹稿没出口,竟然就达成了目的,可以说是十分愉悦了,她笑的妩媚,“谢谢大人!”   拜帕用权杖把卫绾勾过去,“走吧。”   章梨愣了,忙问:“大人,你们要去哪里?”   拜帕血红色的眼眸瞥了她一眼,章梨任何询问的话都说不出口,但她又想起那人给她的任务。   ——要拆散卫绾跟拜帕,让卫绾对拜帕彻底死心。   虽然以她看,卫绾对拜帕根本没任何喜爱之情——   但完不成任务,她一定会死的。   她本来就犯了死罪,好不容易有一次复活的机会,有一次能够无罪释放的机会。   绝对!不能!失去!   章梨飞快跑到吸血鬼身边,卑微地祈求:“大人,您带着我一起吧!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卫绾扯了扯拜帕的衣袖:“带上她,好吗?”   带上她,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拜帕意味不明地看了她眼:“好。”   华丽的马车呼啸而至。   车轱辘声滚滚而来。   章梨跟吸血鬼奴仆坐在一起,当了马夫。   缓缓离开了村子。   萨尔玛拽着埃尔默,没在意他的挣扎,耷拉着眼皮,在想这次预言出现的方式。   没有占卜,没有观测星宿,也没有祭拜神明,什么也没有……预言凭空出现。   而现在,并没有像预言那样发展。   并没有像预言所说的那样,吸血鬼对章梨一见倾心,并为之推翻整个吸血鬼王朝。   况且,萨尔玛活的够久,能看出吸血鬼故意营造出来的亲昵氛围,绝不允许第三人插足的霸道。   近乎圈禁一般禁锢少女的牢笼,钥匙始终挂在吸血鬼手中。   ——除非他主动开锁,否则少女永远无法逃脱。   那么——   这条突然出现的预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未来的预知吗?   可最初的预言,外乡人只会在这里待十天。   如今只剩下四天,真的会有转机吗?   真的会让一只看似情根深种的吸血鬼移情别恋吗?   萨尔玛心事重重,握着权杖,上面挂着奇奇怪怪的铃铛,走一步,叮铃铃作响,清脆的诡异。   -   马车最终停下的地方是一座极其华丽的宫殿。   很有吸血鬼纸醉迷金又疯狂的特色。   卫绾下马车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了件黑色的贵气礼服,与身旁吸血鬼所穿的礼服很配。   女孩脸色有些红。   虽然吸血鬼很守礼背过身的什么也没看,但在狭小空间,有位异性在旁边,这样更换衣服,实在太挑战羞耻心了。   章梨跟在他们身后,像个仆人。   她小心翼翼地走着,脚步发虚,十分忐忑。   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对还是错,虽然这只是个虚构的副本……   但吸血鬼残暴起来是真的很恐怖。   她现在就像掉进狼群的羔羊。   “大人,您今晚带两个舞伴?”大厅门口登记的侍者问。   拜帕:“一个,卫绾。”   卫绾顺势挽住吸血鬼的手臂,礼貌笑笑。   侍者目光落在章梨身上:“那这位?”   他的尖牙露了出来。   这是生理反应,闻到美味的人类血液时会不自觉露出尖牙,就跟人类闻到美味佳肴时会不自觉吞咽口水一样。   虽然章梨的血液没有亲王身边的女孩美味,但也足够解馋了。   章梨身体一抖,连忙拽住卫绾,哀求道:“绾绾。”   这厉鬼当的也是真的没半点威慑力。   卫绾抬头看了看拜帕。   拜帕:“我家女孩的朋友。”   侍者失望地收回视线,登记上。   心想,这位亲王对卫绾可真是宠爱,如此重要的聚会都让她参加也就算了,竟然还宽容地允许她带朋友。   章梨一直拉着卫绾的手,就像中午死去时拽的那么紧。   好在今天卫绾穿的礼服是长袖的,不用担心章梨抓出什么惨不忍睹的痕迹。   突然,抓着她手臂的收紧。   卫绾余光看了她一眼,见到她眼中慌乱的神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吸血鬼簇拥之中,身穿华服的男人,五官清隽俊秀,气质温润。   与拜帕那种儒雅随和的面具不同,他的温润像是由岁月一点一点打磨出来,骨子里透着的柔和。   这位吸血鬼噙笑浅浅,缓步走到了拜帕身边:“你来了。”   拜帕也笑了笑:“陛下。”   捏着卫绾手臂的手掐的更紧了,卫绾面色不改,在这位陛下看过来时,礼貌又腼腆地笑了笑,如菟丝花般依附在拜帕身旁——   吸血鬼陛下吗? 第7章 07 你会被困在这里,永远   这位吸血鬼陛下名叫艾德里安。   今天是他亲弟弟塞缪尔要给他心爱的女孩初拥。   宴会办的很是盛大。   要迎接一位吸血鬼的新生。   最起码是侯爵级别的。   ——吸血鬼的爵位是按照其能力排名的。   爵位越高,吸血鬼能力越强大。   不过拜帕是个例外,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实力,连陛下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   况且,不久之前,拜帕还为了人类女孩冲冠一怒,眨眼间杀死了数十名吸血鬼。   谁能不忌惮?   这群吸血鬼都暗自备好礼物,准备在拜帕赐予女孩初拥时送上贺礼,没想到迟迟没有消息。   反而是陛下的弟弟先一步赐予初拥。   众吸血鬼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打量着卫绾,被少女美味的血液味诱惑,不自觉地舔了舔尖牙,又在拜帕警告的视线下,收回放肆打量的目光。   吸血鬼陛下,艾德里安,站在拜帕身前,对卫绾很是尊重:“晚上好,小姐。”   卫绾笑着:“晚上好,陛下。”   艾德里安温和的没有任何棱角,笑起来有股少年气息,嗓音清润:“你在这里生活的还习惯吗?”   卫绾嗯了声:“拜帕很照顾我。”   她说完,除了艾德里安,周围寂静了一瞬。   ——天啊!那个女孩竟然能直呼拜帕大人的名字!   卫绾莫名其妙,没觉得哪里不对,她疑惑看向拜帕,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   拜帕摸了摸她头上的小皇冠,没弄乱她的发型——他亲手给她梳的发型。   他笑了笑,淡化了狭长眼尾浸着的威压,染了几分缱绻:“我的女孩,当然要好好照顾,”   “看来你们生活的很不错。”艾德里安:“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请随意。”   他说完又照顾到卫绾:“那边有人类可以吃的甜品和饮料,不知道合不合卫小姐口味,你可以尝尝。”   卫绾:“好的,谢谢您。”   一直等到艾德里安离开,背影完全消失,捏着卫绾手臂的手才松了力气。   而且,章梨还非常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卫绾琢磨了会儿,心想,真好啊,这个宴会举办的真好呢。   拜帕察觉到她的情绪,血眸流露出疑惑:“这么开心?”   卫绾乖巧点头:“您能带我来参加这个宴会,说明您很看重我,我很开心。”   拜帕笑了笑,眸色温柔,是面具之外,不经意流露出的,发自真心的温柔与喜悦。   只可惜,卫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   夜晚的钟声响起。   “咚咚咚。”   老旧又沉重。   像极了丧钟。   吸血鬼赐予的初拥极为残忍,熬过去的人类只是极少数。   一干吸血鬼都屏气凝神,等一个喜讯,也好让他们去庆祝。   二楼的房间门打开,塞缪尔带着他年轻美丽的女伴出来。   那位女伴的能力竟然有公爵的能力。   艾德里安为他弟弟献上最真诚的祝福:“恭喜我们吸血鬼家族又多了位女公爵!”   掌声响起。   虽然是女公爵,但在场的亲王公爵侯爵,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经将势力瓜分完毕,并且壮大,形成了相互制衡。   这种平衡绝对不会因为新加入的公爵而打破。   他们与新生吸血鬼尚且没有利益冲突。   所以鼓掌也比较真情实感。   那位漂亮的女性名为珍妮,她在塞缪尔的鼓励下对着吸血鬼讲话,声音很好听,像黄鹂鸟般清脆:“我很开心能够成为吸血鬼,我梦寐以求这一天真的很久很久了……”   她说着不自觉地哭了起来。   塞缪尔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哦,亲爱的,别这样,今天……”   他话还没说完,胸口就被小巧的匕首贯穿,珍妮的语调调陡然阴狠:“我等这一天很久了,为了杀死你们!”   “你们都该死!”   她抽出匕首。   吸血鬼死后只有一捧灰尘,随风飘散。   在场的都被这个变故惊了一瞬。   艾德里安悲痛惊呼:“塞缪尔!”   紧接着,所有的烛火骤然熄灭。   卫绾眼前一片漆黑:“……”   虽然但是,吸血鬼是夜视动物好嘛。   只有她这么一个人类什么也看不到,哦,还有一个死死拽着她手臂的人也什么都看不到。   拜帕搂住她的肩膀,把章梨给扯开,抱起了卫绾,事不关己般像个过客。   卫绾趴在拜帕怀里,隐约听到了吸血鬼闪身飞掠的刷刷声。   还有那位漂亮小姐姐凶狠的声音:“我曾经被绑在这里,被放血供你们取乐……”   狠话没放完就被打断:“塞缪尔大人可是救了你,你可真忘恩负义!”   “救了我?”她冷笑,“不过是把我当玩物罢了。”   又有吸血鬼开口:“里昂?你不是塞缪尔的亲兵吗?!你竟然叛变了?!你这个叛徒!”   那位吸血鬼陛下沉声开口:“抓活的。”   要抓活的,好好折磨。   卫绾蹭了蹭拜帕胸口,在黑暗中,那双平日里清亮无辜的眼睛漆黑幽深,考虑到吸血鬼绝佳的听力,她在拜帕脖颈上写字。   【可以救救她吗?】   拜帕轻笑:“这么大胆,怎么不说出来?”   卫绾咬唇,想了想,摸到吸血鬼俊美的脸庞,循着感觉亲了过去。   唇瓣极为冰冷,好像在吻一座冰雕。   卫绾离开的很迅速:“可以吗?”   拜帕是什么表情,她看不到。   能够感受到的是,吸血鬼僵硬的身体。   他不抵触她主动的亲近。   甚至……是喜欢的。   卫绾是上次冲动之下主动抱住吸血鬼腰肢时发现的。   那种僵硬,不是抵触亲近。   反而像是被心上人亲近后的不知所措。   ——吸血鬼式独有的害羞。   拜帕过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卫绾老实回:“我在亲你。”   吸血鬼又沉默了。   旁边听到这对话的吸血鬼心中大骂妈了个巴子,都在打架,凭什么这位就软香温玉,还他妈有个吻?   拜帕把卫绾放在安全地方:“乖乖待在这里。”   卫绾乖巧:“好。”   她又拉住拜帕的手掌:“注意安全,我不想你受伤。”   拜帕摩挲了下她的小手,从口袋拿出迷你手电塞给她,闪身离开。   这个手电,是之前卫绾在棺材里发现的。   一直随身携带。   在马车上换礼服的时候,没地方装,又被吸血鬼发现了,卫绾胆大包天让吸血鬼帮忙拿着,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帮忙了。   ——某些时候,吸血鬼惊人的好说话。   也可能是……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卫绾靠在墙边,忽地闻到一股烟味。   不知道哪里蹿出了火光。   场面瞬间混乱。   有人撞了她一下。   卫绾借着越来越大的火光,朝安全地带走去。   黑暗之中,有吸血鬼握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火势渐大,卫绾呛的咳嗽了两声。   但很快被拽着到了别处房间,没有火势,没有呛人的浓烟。   卫绾打开手电,刺眼的灯光登时打在对面吸血鬼的脸上。   吸血鬼啊了声。   跟人类突然被热水烫到的叫声差不多。   卫绾移开手电,见吸血鬼陛下清隽的脸蛋多了道灼伤,“……”   “对不起,陛下。”   艾德里安大度地摆摆手:“没事。”   他说:“这东西真有趣。”   说的是手电。   卫绾没回话。   她想起了之前看到的拜帕手腕上的灼伤,跟艾德里安脸上的灼伤几乎一模一样。   艾德里安又说:“好在她没有。”   她,指的是塞缪尔的女伴,差点成为她弟妹的女人。   卫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而且她觉得,这位吸血鬼陛下应该也不需要她安慰。   索性继续保持沉默。   他们所在的这个宫殿很是空旷,上面挂着奇奇怪怪的画像。   卫绾看了一圈,见艾德里安还在这里,不免疑惑:“您不去抓她吗?”   艾德里安:“有护卫队还有那群贵族就够了。”   卫绾哦了声。   过了会儿,艾德里安突然走到她身边,视线落在她面前的画像上:“这幅画像画的是瑟兰古堡的女亲王跟她身边的管家。”   “这位管家是拜帕。”   瑟兰古堡就是拜帕所居住的古堡。   而画像中的拜帕跟她所认识的拜帕完全不同。   卫绾感叹:“男孩子长大变化好大啊。”   艾德里安看智障一样看了卫绾眼,怜爱地开口:“这是两个人。”   卫绾:“哦。”   艾德里安:“瑟兰古堡的主人一开始是这位女亲王,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深居简出,什么事都交给身边的管家。”   画像中的女亲王看不清楚正脸,朦朦胧胧,却不掩盖她半点风华,她身后站着的管家,着黑色燕尾服,沉稳恭敬,模样只能称得上端正,最起码跟现在的拜帕相比,云泥之别。   艾德里安继续说:“后来,这位女亲王神秘失踪,没人知道去处,再之后,现在的拜帕就出现了。”   “大家都猜是这位女亲王给了拜帕初拥。”   他说:“哦,对了,据说拜帕之前是人类。”   卫绾盯着画像看了好久,不解:“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艾德里安:“抱歉,是我多嘴了。”   卫绾:“您真不像一位吸血鬼陛下。”   也不像刚失去弟弟的哥哥。   又有礼貌,又随和,还能在巨大的悲痛之下跟一个人类讲拜帕的事迹。   尤其是,自己的亲弟弟还是死在人类女孩的手中。   竟然没有一丁点的迁怒。   艾德里安突然说:“有人来了。”   卫绾举着手电看过去。   是章梨。   又脏又狼狈,皙白的脸蛋染了黑色,头发也凌乱不堪,咳嗽着跑过来。   她看到艾德里安明显愣了下,紧接着迅速跑到卫绾身边,用卫绾的身形遮住自己。   “绾绾,你没事吧?”她见卫绾一个人,又问,“拜帕大人呢?”   卫绾说:“他在为陛下分忧。”   艾德里安笑了笑:“拜帕是位很优秀的吸血鬼。”   卫绾娇娇软软的嗯了声,心说,如果我没猜错,你也很优秀,都能让人起死回生了。   火势很快就扑灭,但那个女人最终也没抓到。   迎着吸血鬼陛下阴沉的目光,亲兵战战兢兢:“很抱歉,陛下,我们尽力了,但是里昂,里昂他叛变了,里昂手下的士兵们也都叛变了,火势又很大……”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吸血鬼陛下给捅了个透心凉。   拜帕走到卫绾身边,抱起卫绾,语气淡淡,含着些不满:“跑去哪里了?”   卫绾:“我在原地等你。”   “后来,陛下把我带走了。”   拜帕目光沉下,看向艾德里安,讥诮道:“陛下死了弟弟,还能关注别人的女孩,真是位很优秀的哥哥跟陛下。”   艾德里安反驳的话都没说出口,拜帕就带着人走了。   章梨心想,卫绾真是个白莲女表,说出来的话也真是够够的,她垂着头,免得引起那位陛下的注意,匆匆忙忙地追了过去。   吸血鬼陛下面色阴沉。   吸血鬼们面面相觑,面上是低头臣服的模样,心中浮现出大逆不道的想法——   这位陛下已经很久没露面了,刚刚杀死亲兵时的爆发力似乎很疲软,而且……塞缪尔一死,里昂叛变,拜帕跟陛下似乎有了矛盾,如此看来,陛下手中可以用的吸血鬼几乎是砍掉了近一半多。   他们是不是可以……   -   马车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卫绾甚至有种她待在棺材里的窒息。   她说:“您生气了吗?”   拜帕一如既往地笑了笑,温煦回:“没有。”   卫绾:“……”   就差在脸上写着“口是心非”四个大字了。   她咬着唇,心想既然他说没生气,那就假装不知道他生气。   卫绾勾了勾他的手指,眼眸笼着水雾,她看人的时候,情意浓浓,很容易让人觉得——   她极为依赖他的。   是极其喜欢他。   喜欢到完全无法离开的地步。   拜帕垂眼,忽略这些错觉,又把她抱进怀里,手指摩挲着她的红唇,嗓音低哑:“该喂你了,小女孩。”   卫绾乖巧地张开嘴。   任由自己沉沦下去,连抵抗也没有。   好像——   已经完全顺从他,已经对他的血液上-瘾,无法离开,自暴自弃的堕落。   甚至为了活下去而讨好他。   下马车的时候。   卫绾趴在他肩膀,苍白的脸颊染了晚霞的艳丽,她咕哝着问:“那个女人,珍妮……”   拜帕眸色渐深:“在地下室。”   是怎么做到在彻底沉沦后,还能抽出一丝清明记得要问的问题?   -   次日她醒过来的时候,拜帕又一次不在,吸血鬼奴仆说,陛下请大人去皇宫商议些事。   卫绾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吃饭的时候又觉得,拜帕昨天挺不给艾德里安面子的,不知道他们俩如果对上,谁会赢。   瑟兰古堡的饭菜,做的比吸血鬼猎人村子里的精致丰富许多。   章梨也跟着一起吃了顿非常美味的菜肴。   甚至生出,如果能一辈子留在这里,好像也不错,这样的荒唐想法。   她边吃边看卫绾,卫绾注意到她的视线,还冲她笑了笑。   很是柔软与娇弱。   又白莲又绿茶。   章梨在心中吐槽,回想起她男朋友就是被一个绿茶给勾搭走的,不免对卫绾带了几分情绪。   思及此,不免又想起她会进副本的原因,因为犯了过失杀人罪,失手杀了那个绿茶——   虽然犯罪后很后悔,但没关系。   只要她完成那位陛下给她的任务,她就能无罪释放了!   吃完饭,章梨一直偷偷摸摸跟着卫绾,她昨晚隐约听到了卫绾救了那位胆大包天敢行刺陛下弟弟的女人——   也许把消息告诉陛下,陛下会对她另眼相待,也会离无罪释放更进一步。   突然,她见卫绾面色一怔,隔着窗户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匆匆忙忙地朝花园那边跑了过去。   在花园深处,有座若隐若现的小楼。   章梨鬼鬼祟祟地跟在卫绾身后,等看到卫绾打开了小楼的门,等看清楚里面的场景后,抑制不住地大叫——   但刚刚出口一个音节,就被卫绾捂住了嘴巴。   她不知道卫绾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又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怎么迅速的堵住她的嘴。   她知道知道,她看到了一副极其恐怖血腥,挑战人类感官的画面。   章梨被吓得发抖。   小楼里到处是人类的残肢,有手臂,有小腿,又头,还有几具完整的尸体挂在天花板上,一片血海。   而正中间的解剖台上,还绑着几具已经不知死活的躯体。   看脸——   赫然是,他们最初遇到的那几位老玩家。   进入这个副本的人一共有九个,除了卫绾,章梨,武屿,徐言,剩下的五个都被抓到了这里,做残忍的解剖。   章梨嘴巴获得自由后,尖叫着哭喊:“魔鬼!啊啊啊啊!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杀人的!我知道错了!”   她癫狂的模样跟昨天中午的一模一样。   但耳边没有任何提示音。   在这处寂静之地。   只有她疯狂的惨叫。   章梨最后的意识,好像被什么重重地敲击了下,彻底晕了过去。   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极为昏暗的地方。   章梨回想起看到的血腥画面,头皮发麻,又觉得卫绾虽然看起来茶里茶气,女表的不行,但人还是不错,最起码知道把她带回来。   突然,她听到卫绾与另一个女人的谈话。   “你救我们就是为了让我们帮你打掩护?”   昨晚刺杀了塞缪尔的女人站在卫绾身边,眼眸红的冷艳。   卫绾袖子挽了起来,嫩白的小手臂是指头抓出来的淤青,乌黑发紫的痕迹。   是她昨天掐出来的。   章梨难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突然意识到,她掐的那么狠,卫绾竟然一声不吭。   这不符合白莲人设啊?   白莲人设不是会嘤嘤嘤的告状吗?   还有刚刚,珍妮说的。   救了他们,帮她打掩护?   章梨满头雾水,抬眼,正巧撞到卫绾的眼眸。   清冷,孤傲。   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惶恐无助与可怜。   卫绾单手插兜,青紫的掐痕异常显眼,她眼中浸着冷漠,像寒山之巅的一捧孤雪,高高在上,也无情至极。   “我有事问你。”她说。   章梨吞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卫绾好听的嗓音宛如地狱归来的魔鬼呼唤。   “回答不好的话。”   “我不会让你死。”   “我也不喜欢虐杀。”   “但你会被困在这里。”卫绾停顿了下,撩起眼皮看她,“永远。” 第8章 08 快了,快结束了   地下室潮湿阴暗,泛着浓郁的腐臭味,似乎还能闻到小楼里弥漫着的粘稠血腥味。   章梨胃里翻滚,想吐,看到卫绾漠然的眼神又强忍着恶心咽了下去。   卫绾依旧漫不经心地看她,漂亮的大眼睛干干净净,却藏着深不见底的冷漠。   委屈来势汹汹,章梨哭的稀里哗啦。   一边哭一边想这个阴森恐怖的副本。   这个无限副本是对犯罪者的惩罚游戏,他们被洗去犯罪记忆不停的逃生——   逃生成功后,回到现实世界,迎接的不是他们记忆中美好的事情,而是冰冷肮脏的监狱。   逃生失败后,会再次清洗掉记忆,成为新玩家进入游戏。   无限次数的循环。   直到执行死刑的那天。   而通常进入逃生游戏的往往是极其残暴且关押在特殊监狱的罪犯。   章梨是个意外。   因为她失手杀死的那个绿茶家里很有钱,在资本能够一手遮天的世界,她这种小人物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连申辩的机会也没有,就被丢进了这个无限逃生的游戏当中。   她记不清自己经历过多少场游戏。   只知道每次在即将抓到曙光的那刻,坠入漆黑无底的深渊。   每次都是如此。   在逃生即将结束的前一天,在即将能够逃离的那一秒,渴望着回家见到爸妈,吃上他们亲手做的饭菜;渴望着再跟男朋友撒撒娇,告诉男朋友自己知道错了再也不任性不耍小脾气了;渴望着能再跟朋友吃一次火锅……   可睁开眼,太阳穴贴着冰冷的磁片,入目的是狭窄逼仄的禁闭室,还没回过神就被辱骂殴打着送回了监狱。   在那穷凶极恶充满肮脏下流欲望的监狱,过来生不如死的生活。   连亲人朋友都不允许探望的特殊监狱。   但是!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出去了!   她前天在这个吸血鬼副本死亡以后,恢复了记忆,没有回到现实世界,反而留在了副本当中,见到了无限世界的建立者——   那位吸血鬼陛下。   他告诉自己。   只要完成任务,只要能够挑拨卫绾与拜帕的关系,能够让卫绾对拜帕厌恶,她就能够无罪释放。   就能够脱离那个恐怖监狱了!   可偏偏——   章梨看着这朵猝然从风雨摇曳的小白花化身为娇艳妖冶玫瑰,又浑身带刺的少女。   卫绾这副模样显然是没有被洗去记忆,她想要做什么……还有,她犯了什么罪?   要知道,副本里全部都是罪犯。   穷凶极恶之徒。   像卫绾这种善于伪装,骗过所有人的玩意儿——   犯的罪恐怕不止是杀人那么简单。   况且,卫绾看到小楼里血腥画面时,无动于衷且沉着冷静的做派——   章梨忍不住发抖,几乎蜷成一团,卫绾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似的,柔柔地开口:“别害怕,我不是说了嘛。”   “我不会杀你,也不喜欢虐杀。”   章梨闻言抖得更厉害了。   监狱里不见血的折磨人的手段多了去了,每一种都让人生不如死。   卫绾轻轻叹了口气。   像是极为失望,失望她心理素质怎么如此差劲。   章梨听到这声叹息竭力克制住恐惧。   “你,你要问什么?”   卫绾替她整理着凌乱的头发,温柔,体贴,丝丝缕缕的柔情贴在她的肌肤,如冰冷滑腻的毒蛇肌肤爬到她耳边,毒牙正对着她的命门:“你的任务是什么?”   章梨张了张嘴巴,即将脱口而出她的任务时,陡然意识到,如果她说出来,那么就彻底把那位得罪了。   如果她不说。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死在这个副本,然后回到现实世界,再次进入副本,经历一次又一次的逃生游戏,一次又一次的绝望。   但如果她把那位供出来,很可能会遭受更无法接受的绝望。   章梨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我不是一定要知道你的答案。”卫绾站起身,“我只是给你选择阵营的机会。”   章梨蓦地瞪大双眼。   卫绾已经走到门口,没有再看她一眼。   门打开,又关上。   地下室寂静的诡异,壁灯里的烛火劈啪一声,忽地熄灭。   黑暗逼近,没有一丝丝光明。   除了她,没有任何人。   压抑,沉闷,窒息。   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颈,正一点一点的剥夺她呼吸的权利。   后悔渐渐涌上心头,但很快又被她压下去。   如果供出了那位,就不会是这么温和的惩罚。   她没做错!   她还有希望!   -   地下室建造之处是用来当作地牢的,隔音效果极好。   没人知道卫绾在里面做了什么。   这种未知,让珍妮对卫绾的警惕提高到顶点。   卫绾让吸血鬼救了她——   这点倒没什么。   吸血鬼惯会喜欢在人类苦苦挣扎时,伸出援手。   看似救人,实则将他们拽入深渊。   好心情时宠爱无度,恨不得把所有珍贵的都捧到女孩面前讨女孩欢心。   而等到他们腻烦后,又将所救之人扔垃圾般狠狠丢掉,弃之如敝履。   但卫绾。   敢在吸血鬼的地盘摆出棋局,并且在不知不觉中博弈。   或许不是博弈,是单方面的杀戮。   单是这种心性,珍妮就不得不警惕。   在没搞清楚卫绾真正要做什么之前,珍妮并不打算掺和,她礼貌的公事公办:“你救了我们,如果有需要帮忙的话,我们可以帮你。”   这个我们,指的是她和里昂。   卫绾眼眸弯了弯:“那,先提前谢谢你们了。”   珍妮又问:“里面那人怎么处理?”   卫绾思忖片刻,苦恼道:“还没想好呢,先关起来吧。”   “啊,对了,你们可以帮我看好她吗?”卫绾说,“不要让她死了。”   珍妮:“好。”   卫绾感激地笑了笑:“真是太感谢你们了,你们真好!”   珍妮干巴巴:“……不客气。”   妈的,这女孩有点吓人。   卫绾又笑了笑。   那种,没有恶意,纯粹的,干净的,宛如天使般洁白的笑容。   囊括了世间所有的美好。   珍妮却觉得后背发凉,她不知道卫绾在算计什么,但可以肯定——   卫绾已经盯上了她。   并且,她会在不知不觉中进入女孩的棋局,成为上面的一颗棋子。   被牢牢掌控的棋子。   卫绾礼貌告别:“那我先走了,祝你们生活愉快。”   珍妮吞咽了口口水:“再见。”   卫绾注意到她的动作,若有所思。   -   吸血鬼从皇宫回来时,与以往的冰冷温情不同,好像有什么即将抑制不住,立刻破笼而出一般。   他猩红的眼眸卷着莫名的情绪,如烈火,燃起燎原之势,比艳阳更暴烈的灼热正一点一点地啃噬她。   卫绾心想,拜帕对她的态度实在太过诡异。   一方面像副本安排好的一环,根据笔记本中预言式的日记发展,轨迹刻板,一言一行都有剧本,虚假的与演员无异。   但另一方面却又有那么点真情。   仿佛真的情根深种,之死靡它。   他不像是吸血鬼陛下的阵营,但同样,也不像站在她这一边的。   啊,没关系。   等逃亡时间结束,这位吸血鬼亲王就会露出真面目了。   卫绾心思百转千回,如往常一样勾起了个透着些许惧怕但又娇软柔弱,甚至讨好的笑。   她乖巧极了:“我刚刚去了地下室看珍妮。”   拜帕最近很喜欢抱她,又温柔又克制,只可惜吸血鬼狂热的眼神出卖了一切:“然后呢?”   卫绾搂着他细腻冰冷的脖子,唔了声:“她看着我吞咽了口水。”   这是吸血鬼的生理反应。   对食物的生理反应。   卫绾懵懂天真:“我的血好像很香,为什么您从来都不喝呢?”   所以吸血鬼到底想要什么?   拜帕血眸中翻滚着黏稠的,浓烈的,危险的,阴森的恶念。   少女血液的香味早就溢出皮肤,漫延到角角落落,钻进他身体每处,勾出他渴望许久即将爆裂的欲望——   想把她拆吞入腹。   想与她水乳交融。   但他最终只是沿着肌肤纹理吮吸啃咬,感受着怀中人的颤栗,却始终未曾刺破那娇嫩的皮肤。   他曾经喝过她的血。   那股甘甜与可口,仅仅一滴,便让他疯狂不已。   但也仅此而已。   吸血鬼又克制又隐忍。   把自己锁在龟壳里,睁着血红色浸着疯狂与欲望的眼眸,卑微的渴求着,狂风巨浪般的邪念要吞噬掉他。   但在此之前。   他一定会带着卫绾一同沉沦。   与他的女孩永永远远相伴。   吸血鬼垂下眼睑。   他想,快了,快结束了。   等脱离规则,等让她想起记忆——   一切都会结束的。   而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一个也不放过。   -   卫绾这一次睡得时间特别长。   吸血鬼具有致幻作用的血液在身体发酵,指尖微微蜷缩,仿佛漂浮在云雾之中,忽而,疾风骤起,卷来了火海,染红了云雾,逶迤诡丽,滚烫炽热。   她醒来时,身上汗津津的,洁白柔软的衣料黏在后背,腰部以下浸泡在冰冷的寒潭,也就是冰火两重天的碰撞与煎熬。   卫绾环视了一圈,没见到吸血鬼高大的身影,慢慢滑落进池子里。   ……还很想把衣服也脱了。   太难受了。   这时。   耳边骤然响起毫无起伏又冷漠诡谲的机械音。   【距离逃亡结束仅剩一天,请玩家继续努力。】 第9章 09 你怎么在这儿   卫绾忽略提示音,躺在池子里暗自思忖。   她没被洗去记忆。   或者说,那群人没成功将她的记忆洗掉。   那群创造这个副本,将她拉进这个副本,费尽心思想要得知她所来自哪个世界的人们。   妄图打通次元空间,如水蛭般吸取另一个世界资源。   一群残忍暴虐的无耻之徒。   卫绾最初只是无意中遇到了时空裂缝,进入了这个副本。   作为异世界的人,被那位吸血鬼陛下,也是这个副本的缔造者发现。   明明同样是人类,却被当做异种人来研究。   现在竟然还想要探寻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妄图从另一个世界掠夺资源。   这群疯子一般的早就脱离人类范畴的科学家——   卫绾遮住眼中的冷意。   她绝对不会让人侵犯家园。   更不会去寻找回家的路。   灼热感渐渐褪去,卫绾从池子里坐起来,手臂搭在池边,摸到了个薄如蝉翼的黑色卡片。   上面刻着她接下来的任务。   【玩家:卫绾   任务:剖开吸血鬼的胸腔,取出沉寂的心脏,找寻回家的钥匙。】   她手腕一撇,卡片贴着地面滑进衣柜与地面空出的窄缝。   那窄窄的一条黑色的小缝隙,像是谁睁着浑浊下流又细小的眼睛,凝视着她。   卫绾耷拉着眼皮。   回家的钥匙在不在吸血鬼身上另说,但那位这么费力想要挑拨她与吸血鬼的关系,不惜复活章梨插-入她与拜帕之间,如今又想看他们厮杀——   是觉得拜帕会耽搁他们的计划?   卫绾只能猜测到这一种可能性。   而且,这项任务,听起来就觉得不可能完成。   挖掉吸血鬼的心脏。   但发布者就像笃定她一定能够完成般,笃定拜帕会毫无戒备地让她这个人类女孩拿着匕首靠近。   卫绾把猜测放在一边,把吸血鬼的敌视程度也下调了些。   又想起那位缔造者为了获得异世界的通道不惜亲自进入副本,成为吸血鬼陛下,这实在是太不明智极了。   要知道,当他进入副本,选择成为副本之中的一员时,就意味着他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眼前。   卫绾心想,好在他们发展的还不够先进,只能等玩家全部脱离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在他们还不能实时监控。   给了她很大的方便。   卫绾从池子里站起身,洁白的衣服黏在躯体,玲珑曲线完全勾勒出来,透出的却是森森寒意。   吸血鬼在衣柜里放了她的衣服。   卫绾换上。   走到二楼的时候,问吸血鬼奴仆:“拜帕先生呢?”   怎么吸血鬼越来越神秘了?   奴仆低眉顺眼,几乎是用尺子量出来的行为举止:“大人在四楼。”   他说完又迅速补充:“请您千万不要去四楼,那是大人禁止任何人去的地方。”   卫绾疑惑:“四楼是做什么?”   奴仆:“是大人的画室。”   卫绾哦了声,心想吸血鬼还挺有艺术气息的,专门为自己建了一层的画室。   浪漫且奢华。   她随处逛了逛,差不多把古堡的路线记住了。   这时。   吸血鬼从楼梯下来,衣着玄色法袍,手握权杖,下颚线瘦削利落,气质又冷又硬,且骄矜贵气。   他看向卫绾时,又恢复到几天前的风度翩翩,温和儒雅:“早上好,小女孩。”   与那天凶残地要将对方拆吞入腹的吸血鬼完全不同。   像两个极端。   残暴,且仁慈。   卫绾乖乖:“早上好,先生。”   他走到她身边,弯腰抱小孩式的抱起她,眸色温柔:“有什么想问的吗?”   卫绾歪歪脑袋:“……四楼有什么?”   气氛陡然一变。   从温柔猝然步入残暴。   旁边的吸血鬼奴仆脊背弯到低,瑟瑟发抖,几欲将自己缩成一团,埋起来。   卫绾咬唇,瑟缩了下:“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拜帕摩挲着她的脖颈,眨眼间便能夺走她性命,轻柔的动作却流露出几分旖旎暧昧:“没关系,我的女孩。”   “如果你好奇,就去看看。”他笑着温声说。   卫绾嗯了声。   如果她解决完所有事情还活着,可以满足下好奇心去看一看里面有什么。   她掌心碰到拜帕的衣袍,寒气丝丝缕缕渗透,像极了冬天在没有暖气的房间打开冰箱,冷意犹如实质,沿着肌肤纹理攀爬。   卫绾甚至有种,他皮下是累累白骨,没有任何血液流动,只有冷藏过的死□□合填补而形成了这么一具冰冷的躯体。   她说:“您身上好凉。”   拜帕:“你怕冷吗?”   只是冷了点,跟被解剖的痛苦相比不算什么,卫绾说:“还好。”   “稍微忍一会儿。”吸血鬼温和的嗓音仿佛含着淡淡的哀求,“让我再抱一会儿。”   那股哀求很淡。   淡到卫绾都以为是错觉。   她心口蓦然疼了下。   情绪来的很快,很突然,消散的也很迅速。   -   吸血鬼只陪了她一会儿就躺回了棺材,没有强制要求卫绾陪着。   卫绾总觉得他有种“身体被掏空”的颓废与破败,躺进棺材里盖点土直接安葬都可以。   她想不透吸血鬼这幅恹恹的样子是怎么回事,站在窗边看不远处的小楼。   她发现小楼也是很偶然的原因。   那位陛下和她讲女亲王与拜帕的故事,而画像中的拜帕就是这么站在这里,只不过眼神一直瞥向远方。   卫绾站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角度看向远方——   看到了若隐若现的小楼。   她直觉小楼里面应该有什么。   但没想到竟然会是那些东西。   也不应该高估他们他们的人性。   在现实世界都敢研究解剖活人,更遑论一个虚构的,毫无底线与法律可言的世界。   吸血鬼奴仆走过来,轻悄悄的,给她送下午茶。   卫绾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副画面。   好像以前也有人这样给她送过甜品。   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对下午茶不感兴趣,又问:“那边的小楼,平常拜帕会去吗?”   吸血鬼奴仆温驯回答:“大人除了每百年出门一次,其余时间都在四楼长眠。”   卫绾心想这吸血鬼这么好说话,小嘴叭叭叭的什么都往外说,她又问:“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每隔一百年才出一次门吗?”   吸血鬼奴仆心想,睡着睡着饿了醒了呗,不然呢?   但大人对卫绾的态度显然跟之前的九个不同,之前的九个,带回来了以后就直接扔在一楼散养着。   他们想跑,就让他们跑。   不想跑,就留在这里。   等十天一过,他们就自己消失了。   奴仆心想,所谓消失应该都是被大人吃了吧,不知道卫绾以后是不是被吃的命运。   但他面上依旧恭顺:“大人的事,我们是不敢问的。”   少点好奇心,就能活的久一些。   卫绾哦了声,说了句谢谢。   看着古堡外面的滚滚黑雾,看着黑雾之中若隐若现的小楼,隐约好像看到楼下蹿出来了个人影。   卫绾黛眉微蹙——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的夜视能力强了很多。   那么远,那么黑。   竟然看到了?   少女漂亮的眉毛皱的更紧,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被发现这项能力,只会被更残忍的研究。   卫绾想了想,出了古堡,在花园乱转,神色惶恐无助,宛如迷途的羔羊。   忽地。   手腕被人攥住。   她甚至听到了对方强劲的心跳与沉重的呼吸。   卫绾回头,惊呼:“你怎么在这儿?” 第10章 10 他在试探自己有没有被洗去记忆……   武屿取下兜帽,黑暗之中,凶狠的五官更显悍气,他沉声说:“我上次来救你时发现了一条小路,我带你出去。”   卫绾咬唇,黛眉微蹙,担忧道:“万一,万一吸血鬼发现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武屿安抚她:“放心,不会被发现的。”   他拉着卫绾逃跑,那纤细瘦弱的手腕好像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有这么细吗?   有这么瘦吗?   武屿知道她的身高体重血型,每天需要进食多少才能存活,不吃不喝几天会生命枯竭。   知道她注射过多少种药剂,知道每种药剂注入后她所有的反应。   哭泣,挣扎,痛苦,恐惧……   很多很多。   他了解她的一切。   但从来没注意过,这个他眼中的研究品,竟然如此瘦弱。   瘦弱到,他握着她手腕都不敢用力。   一米六三。   最重八十七斤。   最轻七十六斤。   最重的时候,是刚被带到他们研究院的时候。   后来,她的体重一直都在八十斤左右徘徊。   还没他的零头重。   武屿耳边又响起了他弟弟说过的话。   ——哥,你不要对一个研究品投入太多感情,她就是只特殊的小白鼠而已。   ——再说了,死了就死了,她身上的价值研究的差不多了。   ——我们把她活体解剖吧……   武屿眼皮一跳,猛地松开卫绾,呼吸又急促了几分。   活、体、解、剖。   黑雾缭绕之中,那双凌厉的眼眸透出的不是畏惧,而是浓烈的狂热。   科学的发展总得有人牺牲。   等时空打通以后,卫绾就再也没有任何价值。   武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画面,呼吸越来越粗重——   那是极度兴奋的模样。   “你没事吧?”   少女娇软清脆的嗓音滑过他耳廓。   脑海中的画面戛然而止。   武屿直起身子,恢复了冷峻模样,“没事,走吧。”   他们已经出了古堡。   正处在黑暗森林里,再走一段路,就离开吸血鬼的地盘了。   “你怎么发现这条路的?”卫绾提着裙摆,小跑着跟在他身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盛满崇拜,“你好厉害哦。”   武屿随口解释:“无意中发现的,也是凑巧。”   这句话是假的。   艾德里安给他开了权限。   让他能够随意进入古堡。   让他能够在里面研究被吸血鬼转化的人类——建立这个副本的目的,就是为了研制出延长寿命的药物。   而吸血鬼不死不老。   这两点既能赚女人的钱又能赚老人的钱。   他们这些年也的确凭借这个赚的盆满钵盈,但人的欲望是无法满足的。   当能够延长寿命,能够抵抗衰老后,就想要长生,想要永葆青春,想要得到吸血鬼的不死不老与超自然能力,同时还能够在阳光下生活。   但卫绾出现在这个副本,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武屿心想,造成这种局面,要怪就怪她自己不安分,非要打乱他们的计划。   是卫绾先犯的错。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审判她所犯的错。   ——有些人,是不该救的。   比如当年那个要被转化成吸血鬼,要被送到小楼研究的男孩。   她先犯了错,所以受了罚。   世道还是很公正的。   武屿今天的人生感悟很多,不知道是在麻痹自己,还是在催眠暗示自己。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他双手插进口袋,捏住裤兜里的手术刀,安心不少,目光瞥向艰难跟随他的柔弱少女:“你找到回家的线索了吗?”   卫绾眼神无辜且茫然:“没有。”   武屿皱眉:“那你收到新任务了吗?”   卫绾更疑惑:“没啊。”   武屿眉头拧巴起来。   不应该啊。   就算艾德里安因为进入副本受到规则的限制,就算他因为复活章梨消除NPC的记忆耗费太大能量,但给玩家发布任务的能力还是有的。   ……也许是拜帕把任务给藏起来了。   武屿眉头舒展了些:“没事,徐言接到了新任务。”   “让我们去探索莫拉河。”   莫拉河是卫绾穿越时空最初出现在这个副本的地方。   也许带她去河边走走,能够发现什么。   卫绾迟疑:“可是,天快黑了,我们现在去不安全的。”   武屿:“再不完成任务,这个副本就结束了。”   卫绾心想,结束不结束不都是你们说的算吗?   副本是你们创造的,开始结束都在你们掌控之下。   而且莫拉河……   虽然她不记得这个地方,但也明白肯定是他们发现了什么线索。   卫绾呀了声,在武屿询问的看过来时,微微蹙眉:“章梨还在古堡,我们不能丢下她,不然她会死的。”   武屿突然想到“圣母婊”这三个字,他冷嗤一声:“你骑着马往前走,先出森林,我回去救她。”   卫绾:“我不会骑马。”   事儿精。   武屿又给她按了个称号。   他的脾气基本跟他的相貌差不多,都属于凶狠那一挂的,沉默寡言归沉默寡言,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脾气。   而且心肠格外狠毒。   不然也不可能进研究院。   在他不耐之前,卫绾眨巴着眼,诚恳提议:“这样吧。”   “我已经知道路怎么走,等拜帕离开古堡或睡觉的时候,我就带着章梨逃跑,这样我们都很安全。”   她笑了笑:“你没必要去冒险的。”   武屿眉心抽动,把“圣母婊”三个字收回来。   但如果到了时间,不去脱离,就只能让艾德里安强行撤退,而艾德里安现在的能量很显然不能随时将他们撤离……   “你不怕出不了这个副本吗?”   卫绾垂下眼睫:“我已经离开了家,在哪里都是漂泊,无所谓的。”   武屿眉头紧皱,唇线抿紧,神色很是复杂。   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   卫绾抢在他说话前开口:“你快点走吧,我去救章梨出来。”   “这个副本这么可怕,不能留她一个人的。”   她说着就转身往回跑。   武屿粗糙嘶哑的音色如恶鬼般附在她身后,毛骨悚然,激起密密麻麻的颤栗与恐惧:“你知道风致研究院吗?”   那个拿人类做实验研究的恐怖变态之地。   卫绾身体一僵。   他在试探自己……有没有被洗去记忆吗? 第11章 11 那你知道自己的极限吗   风致研究院是卫绾最不想去回忆的地方。   没有昼夜,连时间也模糊,做着昏过去,醒过来的无意义重复,隔着透明又坚硬玻璃,看外面来来往往穿着白大褂观察她的人。   ——明明同样是人类,只是因为来自异时空,却被关进来当做异类研究。   卫绾记不清楚自己在死亡边缘徘徊多少次,也记不清手术刀割开皮肤多少刀,针管抽过多少血……   有一段时间,看到武屿跟他弟弟进实验室,她都会不自觉发抖。   后来呢?   卫绾垂下眼,回头的时候自然而然带了点茫然:“那是什么?”   武屿走到她面前,身形高大威猛,压迫感很足,表情也很凶,他说:“风致研究院是研究各种疑难杂症,造福人类的地方。”   “我的任务是在研究院研究出某一样重要东西。”   ——这也是他每次的任务,研究那些变成吸血鬼的玩家,从中提炼出与人类不同的基因或者其他东西。   卫绾歪了歪脑袋,更疑惑:“?”   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武屿蓦然笑了下,在孤寂的森林之中,颓败的灰白色烟雾弥漫,宛如野兽张开血盆大口:“章梨扰乱了研究,这是她第一次死的原因。”   卫绾想起那天章梨见到小楼时癫狂的模样,又想起她死之前同款癫狂模样,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巴,这个动作几乎快从伪装变成习惯。   武屿瞥了眼她这种小可怜模样,把话说完:“这个副本每个人都有任务,完不成任务或者扰乱别人的任务,就会被抹杀。”   他幽幽的,沉声说:“徐言的任务是帮你找到回家的路,他完不成任务会被抹杀——”   “你想让他死吗?”   男人的话像鞭子一样鞭挞着她的良心。   她现在所演的傻白甜人设的良心。   卫绾还没露出纠结神色,耳边就唰唰唰的响起身影掠过的声音。   黑色太阳渡了层金色的边框,发出微弱又顽强的光芒,烟雾笼罩下的森林,潮湿阴冷,地下像是埋着无数血肉腐烂的死尸,传来阵阵令人作呕的臭味。   在这极度阴森恐怖的氛围之下,风将衣袍吹的猎猎作响,非人类生物在粗壮的树干中飞速闪过,发出窸窸窣窣的音色。   武屿把口袋中的手术刀拿了出来,警惕地看着周围——   这里毕竟是吸血鬼聚集的地方,他们把这个副本占为己有,并且更改规则已经是能力的极限了,根本没法操纵每个NPC。   即便是缔造者艾德里安也没这能力。   副本中的每个NPC按照他们原有的人设所生活。   他回头看了卫绾一眼,将她挡在身后,无端升起几分烦躁,手术刀泛着寒光,不像是去杀死吸血鬼,反而像是要反手击杀同伴。   飞速闪过的身影终于停下。   “哇哦哇哦~”陌生的吸血鬼优雅地鼓掌,吟唱般丝滑而悠扬的曲调,“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一对野鸳鸯。”他看到武屿手中的小刀,嘘了声,安抚他,“别激动,别激动,我可以帮你哦。”   卫绾:“……”   怎么吸血鬼也这么爱管闲事。   “我呢,向来很讨厌拜帕,这种事……”他恶劣地笑了,“足够让拜帕取代塞缪尔成为吸血鬼中的小丑。”   武屿都不知道塞缪尔是谁,更不敢轻易相信吸血鬼。   但也没别的选择。   在强者面前,永远都是苍白又无力。   吸血鬼拽着武屿跟卫绾,速度极快,几乎不到一分钟,就到了吸血鬼猎人的村子。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无月无星,漆黑阴沉,压抑的窒息。   临走之前,吸血鬼似乎很高兴,垂头嗅了嗅卫绾身上浓郁的血液幽香,陶醉地说:“怪不得拜帕那么喜欢你,多么美妙的味道啊。”   “既纯洁又邪恶,如天使,似撒旦……”吸血鬼怔神,“嗯嗯?”   “怎么还有处子的芬芳?”   “哈,拜帕竟然没碰你?天啊,吸血鬼中竟然出来了个短小疲软的家伙?!”   卫绾耳根红的滴血,后退一步,又不小心踩到武屿的脚,还没等她挪开,就被武屿按住肩膀。   那种沉重与束缚,让她回想起无数次被他禁锢住注射药物的痛苦崩溃。   吸血鬼以为他吓到少女了,“别害怕,美丽的小姐,我很友善的。”   他放轻声音,蛊惑道:“我能喝一口你的血吗,一口就好。”   “喝一口,我就放你们离开。”吸血鬼鲜红的眼睛陡然充斥着戾气。   变脸变得过□□速。   武屿冷笑了声,把卫绾向后一拽,掏出了专门对付吸血鬼的手电,强光迸溅而出。   吸血鬼不可抑制地发出凄厉惨叫。   吸血鬼猎人们听到动静,已经赶过来了。   卫绾看到,那位吸血鬼左脸到脖颈都出现了大面积的灼伤,他在攻击与撤退之间犹豫片刻,最终恨恨地瞪了眼武屿,飞快离去。   吸血鬼一离开,武屿就松开了她,见她没站稳,又扶了一把。   腰很软。   像是摸到了一团棉花。   武屿托着她的腰没松开,“前面就是莫拉河。”   卫绾想跟他拉开距离,但没成功,腰被对方紧紧禁锢着,她胃里泛起恶心:“你松开我,我可以自己走。”   男人像是彻底失去耐心,拽着她走:“你这样磨磨叽叽,是想要徐言被抹杀吗?”   卫绾摇头:“我没有。”   她去掰他的手指,语气已然含了些怒气,“你松开,我说了,我可以自己走。”   武屿这人向来软硬不吃,对方硬气,他更硬气的那种。   更何况,跟他叫板的还是个他从来没当做人的研究品。   连拖带拽地把她带到河边,徐言正在那里等着,见到卫绾被强迫的姿势,愣了一下。   皱着眉看武屿:“你做什么呢?”   武屿拽着女孩在河边走,同时冷冷地对徐言说:“做好你自己的事。”   河边已经搭起了监测器,卫绾看不懂的曲线在显示屏上跳动,她没穿越来的时候,就一高中生,学的还是文科,对时空裂缝的知识实在是贫瘠。   好在武屿也是个外行人:“这什么意思?”   徐言刚被他怼了下,语气也冲:“什么也没监测出来的意思。”   他走过来,扒开武屿掐着卫绾的手,把卫绾挡在身后:“完不成任务我们都不好受,但你也没必要把气撒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吧?”   武屿见卫绾揉着腰,可怜兮兮的神色,冷嗤一声:“关你屁事。”   徐言骂不出脏话,只能你了好几声。   卫绾安抚徐言:“你不要理会狗。”   武屿凌厉的眼神微眯:“你说谁?”   卫绾不去看他,怕不小心露出愤恨的神色,垂下眼睑:“关你什么事。”   骂人骂的也没什么气势。   从徐言的角度看,更像是嗔怪,这也不能怪她,她长相跟音色都不是有攻击性的,娇娇柔柔,惹人怜爱的。   而且骂的话也不难听。   都没带脏字。   徐言想把这个话题揭过去,息事宁人:“这样吧,我们都退一步,先把任务完成了,怎么样?”   武屿跟卫绾的相处,盛气凌人惯了,自始至终,都是他掌控着卫绾。   他阴沉着脸,眉梢的疤痕耸动。   ——不管怎么说,今晚任务完成与否,他们就要出这个副本的。   虽然能够再次进入副本,但耗费的精力实在太大。   能一次解决就一次解决。   武屿压下怒火燃烧下的冲动,他粗声粗气:“先做任务。”   徐言指挥他们:“你们沿着河走一圈,我看看哪个地方数据会有波动。”   走了一圈,数据没有任何变化。   武屿点了根烟,不耐烦道:“这有用吗?”   徐言皱眉:“你急什么?要是有那么容易,那不得人均诺贝尔?”   他想了想说:“也许是在更深的地方,如果时空交界处是在这一片,也许会在河里,也许……”   会在天上,或者是时空裂缝只是一小点,或者它还会移动转换位置……   但他还没说完,就看到武屿直接把卫绾按进了河里。   徐言目瞪口呆。   武屿对卫绾的态度,根本就不像是对待人的态度。   反而像,对待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   他想起进这个副本之前,同行的师兄曾经给他的劝告——   “最好别接这个任务,那个风致研究院,我听说,里面都是一群疯子,根本不拿人当人。”   这时。   武屿扭头看他,像头龇牙咧嘴,样貌丑陋的畜生:“有变化吗?”   徐言看到数据跳动了下,他眼皮也跟着跳动了下,鬼使神差回:“没有。”   他跑到武屿身边,神色焦急:“快让她出来,你这是杀人,你知道吗?!”   武屿:“别着急,我在计时,我知道她的极限。”   卫绾在水中听到这句话冷笑。   知道她的极限。   那你知道自己的极限吗?   紧接着。   又激起一阵浪花。   武屿像是没站稳也摔进了河里。 第12章 12 永远别想逃离   武屿坠入水中的时候没想太多。   毕竟是河边,太滑了,再加上卫绾又在挣扎,徐言还伸进水里拉卫绾,好几股力量互相牵制,场面过于混乱,掉进水里也在意料之中。   但隐约又感觉,好像是被谁拉了下脚踝。   他在水里,勉强睁开眼,挣扎着浮到水面。   刚冒出头。   后背就贴了个柔软的身躯,紧紧的攀附着他,不停下坠。   武屿再次被迫沉入河里。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被禁锢,被强迫,还带着窒息的痛苦,以及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的烦闷与隐隐的绝望。   这是濒临死亡又无助的崩溃。   他用力掰卫绾的手指,明明纤细的轻轻一折就断,但无论如何都没打掰开。   武屿甚至胡思乱想了一番。   ——他每次不顾卫绾意愿形容时,卫绾也是这种感觉吗?   他回头。   乌云不知何时散去,月亮洒下清晖,河面波光粼粼,清澈的水下,少女乌黑柔软的发丝荡出优美弧线,她双眼紧闭,鸦睫如蝴蝶翅膀般落下,鼻梁小巧挺翘,唇形漂亮娇艳。   武屿不是第一次觉得她像精灵。   很早很早之前。   在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在他第一次从她身上抽取血液。   在他第一次给她注射药剂。   在他第一次……   他所有的,新奇的体验,那种第一次无法言喻的兴奋与激动。   都只有卫绾才能带给他。   她就像是他的私有物。   他唯一的,专属的精灵。   他豢养的精灵。   从生到死,都由他掌控着。   武屿意识有些模糊了,他早就记不清时间。   但死亡对他们其实是一种解脱。   ——死了,就能脱离副本。   对他们这些无罪的人,不用反复进入逃生游戏的人来说。   死亡并不可怕。   对他们来说,死亡只是从现实世界醒过来,不会有任何伤害。   仅此而已。   况且,异时空的通道这次找到的可能是微乎其微。   武屿几乎是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溺死。   又一阵浪花激起。   又有人跳下来救他们。   武屿感觉到身后抱着他的女孩被人拉开,他不自觉地去抓了把,没抓到。   等冒出水面时,武屿吐了好几口水,又不住的咳嗽,耳边是叽叽喳喳的问候。   ——吸血鬼猎人们听到动静终于赶了过来。   红发少年抱着半昏迷状态的卫绾,茫然无措。   徐言平常是个呆实验室的,没做过太多运动,此时已经有些气喘:“快,人工呼吸!把口鼻的秽物清理完,做人工呼吸!”   埃尔默:“???”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工呼吸是什么,怀里的人就被抱走。   吸血鬼的身影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消失不见。   呼呼的风声吹过耳廓。   卫绾被拜帕轻轻地放在古堡的床上,吸血鬼温声问:“想让我帮你做人工呼吸?”   卫绾:“……”   她慢吞吞地睁开眼,没有一丁点溺水后的痛苦。   卫绾也是落水以后才发现她竟然不需要呼吸。   联想到最近突然耳聪目明,即便是在黑夜也能清晰的看到人影……   “我变成吸血鬼了吗?”她问。   拜帕给她递了干净衣袍跟毛巾:“你比吸血鬼厉害。”   卫绾没听懂他的意思,默默擦着身上水迹。   又觉得拜帕对她实在太过宽容。   没有计较她类似逃跑的行为,还听她的话救了珍妮——冒着与吸血鬼陛下作对的风险。   不管怎么说,都是明智举动。   这位吸血鬼陛下既是副本的缔造者,又是吸血鬼种族的头领。   她低着头想事情,手中的动作显得迟缓,水珠吧嗒吧嗒下落,拜帕拿走她手中的毛巾,替她擦头发,动作很轻柔,过了会儿,又抱起她:“热水放好了,去泡个澡。”   之前,吸血鬼的柔情像是隔着层纱雾,虚虚假假,而且还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如今那种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温柔,以及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破笼而出的恐怖。   仿佛是……被狩猎者盯上,即刻能够吞入腹中。   卫绾有些呆愣:“好。”   水汽氤氲,白雾腾腾。   虽然热水驱散了寒意,但衣服黏在身上还是很不舒服,不过吸血鬼又没有离开,她也不好意思脱衣服。   ……不仅没离开,还从她背后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肩窝,那股刺骨的寒意激的她哆嗦了下。   “卫绾,你为什么要逃跑?”   卫绾垂下眼睑,清澈的池子似乎隐隐约约倒映出她的疲惫的神色:“对不起。”   话刚出口,就被吸血鬼捂住嘴巴。   “没关系,小女孩。”他闭上眼,贪婪地嗅她的身上浅浅的幽香,如呓语般,“你永远都不用和我道歉。”   与此同时。   【副本已结束,玩家请做好准备,即将脱离。】   刺耳的“哔——”声响起。   卫绾依旧在温暖的池子里,吸血鬼微微睁开血眸,语调缓慢优雅,像是唱诗班的孩童在吟唱,圣洁又空灵:“因为你,永远无法逃离。”   “也,永远别想逃离。”   卫绾脸色苍白。   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脱离不脱离副本,对她来说都一样。   现实是地狱,副本也是。   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困在副本。   明明当时做手脚的时候,是让武屿跟艾德里安永远困在副本里面。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吸血鬼冰凉的吐息喷洒在她脖颈。   卫绾回神,想起曾经拜帕问她,想要什么。   她怎么回答的?   ——想要永远陪在您身边。   卫绾垂脸,暖暖的雾气包裹着她,身后的吸血鬼体温却始终寒凉刺骨:“那,您想要什么?”   拜帕什么也没说。   只是静静地抱着她,在水中相拥。   宛如在汪洋大海之中沉沉浮浮,而卫绾是那唯一的浮木,唯一的小舟,亦是他松开手就会落入深海窒息而亡的,唯一的救赎。 第13章 13 最完美的初拥   拜帕又给卫绾喂了一次血,看着她神色的倦怠与沉重渐渐消散,蹙紧的眉毛慢慢松开,如婴儿般蜷缩入睡才离开。   吸血鬼奴仆见他出来,迎上去正要汇报,却见这位令陛下都礼让三分,让整个吸血鬼种族都要忌惮的大人忽地吐了血。   几乎泛着黑色的血液浸透在地毯,浓烈的血腥味漫延开,那位大人脸色苍白如纸,高大的身躯竟摇摇欲坠,透出些将死之气。   奴仆心中一惊,垂下头只想自己没看到这一幕,免得被灭口。   拜帕语调是惯有的温和:“什么事?”   吸血鬼奴仆头低的更狠:“路易斯大人来拜访您了,他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   说到严重。   路易斯大人受的伤怎么也比不上拜帕大人吧?   要知道,吸血鬼强大的自愈能力与上帝恩赐的体格让他们早就脱离了疾病的困扰。   这种吐血,还是吐黑血。   简直不可思议。   吸血鬼奴仆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吸血鬼还是会吐血的。   拜帕淡淡:“把地毯收拾了。”   他拿着白色的手帕擦拭嘴边殷红的血迹,步调优雅地下楼会客。   吸血鬼奴仆恭敬地目送他离开时,竟觉得他有几分可怜。   明明受了重伤,却独自承受。   那位卫绾小姐…恐怕都不知道大人受伤了吧。   他收起那几分不合时宜的可怜,俯身收拾地毯的时候,陡然想起之前帮拜帕大人收拾书房时看到的禁书——   他这种低等级的吸血鬼,看一眼就会头晕目眩,精神失常,甚至爆体而亡的禁书。   只强撑着看清了几句。   【……最精致艳丽的花朵,当以吸血鬼的血液浇灌……】   【以生命为代价……】   【……最完美的初拥。】   他不可抑制地生出大胆猜测。   该不会,拜帕大人给了卫绾小姐,最完美的初拥吧?   可,最完美的初拥又是什么?   难道是能毁天灭地的能力吗?   吸血鬼奴仆不知道,这些与他无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更恭敬地对待卫绾小姐。   -   路易斯觉得今天倒霉透顶,本来是看拜帕的笑话,帮助卫绾跟武屿逃跑,没想到反而武屿莫名其妙的东西伤到。   ——这让他提高了警惕。   如果人类手中真的有这么厉害的武器,厉害到其威力堪比太阳光,这无异于在告诉吸血鬼,我们人类有能力将你们拉下王位!   路易斯见拜帕下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液清香,不勾人,他甚至没什么欲-望……   但这明显不是卫绾那闻起来就香甜的血液。   看来拜帕也没多在意卫绾。   路易斯在心中评估了下以后,把今晚的事避重就轻且颠倒黑白的复述了遍:“你也知道,我最近奉陛下的命令,在追捕珍妮和里昂,当然要经常在吸血鬼猎人的村落徘徊。”   “没想到,我竟然碰到卫绾跟着武屿逃跑了!”   “本来我是想把他们抓回来让你处置的,可谁想到武屿手中竟然有秘密武器!”   拜帕当然知道秘密武器是什么,他手腕的灼伤还没好,仍然有一道浅红色的疤痕。   但当路易斯把兜帽摘下来,露出从左脸到脖颈丑陋又狰狞的伤口时,拜帕还是表示出了礼貌的惊讶。   随即又缓慢而温和的说:“你们好久没办宴会了吧?”   路易斯被他这跳跃思维搞得懵逼一瞬,“是的,大人。”   “有什么问题吗?”   拜帕倒了杯猩红的液体,优雅的将高脚杯递给路易斯,笑的风度翩翩:“请武屿来参加,怎么样?”   路易斯略微一思索就明白他打什么主意,当即拍板同意。   有秘密武器又怎么样,正面打不过,他还不会偷袭吗?!   敢毁了他这张英俊潇洒的脸,他绝对会让武屿付出代价!   让武屿来宴会,不让他死,也得让他去半条命。   再说了,这次还有拜帕大人给他做靠山!   路易斯拍了个马屁:“大人,您还需要女孩吗?只要您需要,我会竭尽全力去为您搜寻女孩的,绝对保证每一个都比卫绾好!”   拜帕调笑了句:“不必了,有她一个就够了。”   路易斯:“???”   他欲言又止:“呃,好的。”   止欲又言,“那个,大人。”   拜帕:“?”   路易斯神神秘秘,小声哔哔:“您需要我为您介绍一下,有关生命之大和谐,吸血鬼与人类千古绝唱这方面的专家吗?”   拜帕:“……?”   路易斯不得不暗示的再露骨些,左手手指虚虚握住,圈了个圈,右手食指伸进圈里,刚进入一寸手指就弯了下来。   做完这套动作,他恭敬站好,小心又期冀地望着拜帕,随时等候为他效劳。   “那是什么意思?”   少女轻灵的嗓音响起,干净纯洁。   路易斯吓得差点叫出声。   他摸了摸脸蛋,还是很疼啊。   不是梦啊!   那出现在这里的卫绾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跟着武屿跑了吗?   路易斯又猛地扭头看拜帕,牵扯到脖子上的伤口时倒抽一口凉气,抬眼就撞到拜帕冷冷的视线,又抽了口凉气:“咳,大人……”   “吸血鬼与人类千古绝唱的专家,如果您需要,我随时可以为您找过来。”   卫绾歪了歪脑袋,天真又懵懂:“千古绝唱是什么?”   路易斯:“……是吸血鬼与人类,深入友好交流的绝唱。”   拜帕的视线更冷了。   路易斯戴上兜帽,决定战略性撤退:“大人,我先走了!”   大厅安静下来,吸血鬼像是卸了股劲,那股强撑起来的威压顷刻消散。   二楼的地毯早就收拾干净,为了遮盖血腥气味,又喷了香水,味道混合起来,冲的上头。   拜帕手按在沙发靠背,借力支撑身体,笑着问:“怎么不睡觉?”   卫绾老实回:“睡醒了。”   拜帕像是在压制什么,抿紧嘴唇,强忍某些痛苦,良久才缓过来,慢吞吞地朝卫绾走过来。   他上楼梯到一半的时候,脚步有些虚,苍白的手指握住坚硬的冷黑色扶手,慢吞吞地向上走了两步。   停在原地喘息,他见卫绾不解与疑惑,无奈的笑了笑:“小女孩,过来扶我一把。”   卫绾脚步轻快,小跑过来的时候,拜帕才看到她没穿鞋袜,脚趾圆润剔透宛如海边晶莹粉嫩的小贝壳。   他伸手就想抱她,但又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最终将手臂搭在她肩膀,压过去了些重量。   拜帕倚在扶梯栏杆,让少女踩在他柔软的鞋面:“等会儿,等会儿我抱你上楼。”   卫绾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吸血鬼这么执着抱她,但还是乖乖听话,待在原地,并且什么也不问。   拜帕轻轻摩挲她柔嫩的脸颊,笑了笑,因为病容笑的有些可怜:“你不好奇吗?”   如丧家之犬在渴求主人施舍一丁点的怜悯。   卫绾心情很慌乱,她隐约觉得,吸血鬼虚弱到快死的样子是因她所致,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原本简单又快乐的生活早就涂抹上了墨色的昏暗,强硬的挤进来各色丑陋不堪的人面畜生,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有癫狂残暴的科学家,麻木不仁的助理员……   很多。   有学识的,没学识。   斯文的 ,狂野的。   每一个对她散发出来的都是恶意。   她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接受过善意了。   ——还是,以生命为代价的善意。   连她没穿鞋袜这点小事都会注意到的善意。   就算这些是伪装的,是假的,她内心还是塌陷一块,把吸血鬼放了进去。   拜帕抬手抚摸她的脑袋,冰凉的掌心似乎有了温度,他依旧笑着:“别害怕,不会让你陪我太久的。”   我也没有太久时间能活了。   但是,我的女孩。   你要活的很久很久,活的很好很好。   卫绾头一次主动拉住他手臂,避开这个话题:“我扶您上楼。”   拜帕没给她机会,固执地弯腰抱着她上楼,好像在完成某项使命。   卫绾手指捏着他衣袍柔软的面料,低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过了会儿,她突然问:“那你想和我……”   拜帕踩上最后一节楼梯,背靠在墙上,犹如迟暮老人:“什么?”   卫绾收回了要说的话:“没什么。”   “你啊。”他宠溺的笑了笑。   副本结束的通知声响起以后,拜帕就再也没带过她睡棺材,瑟兰古堡时常忽明忽暗的壁灯有如摆脱了诅咒,又亮又暖。   像颗太阳。   卫绾盯着不远处的壁灯出神。   她刚刚想问吸血鬼,要不要了解一下千古绝唱。   她有的东西实在太少,想要回报吸血鬼也只有将自己献出去。   但见到吸血鬼行将就木的老态,卫绾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挺害怕他在荡气回肠的绝唱之中就此落幕。   吸血鬼再次从背后抱住了她,棉被聚攒起来的热气顷刻消散:“睡不着?”   卫绾:“嗯。”   “吸血鬼的作息是昼伏夜出,但其实他们根本不用睡觉。”   这句话说明了挺多问题。   比如,她拥有了吸血鬼的习性。   卫绾今天不想深究这些,随便和他瞎扯着聊天:“那些吸血鬼奴仆都说你每次睡觉都睡一百年。”   “那是因为和恶鬼做了交易。”   “什么交易?”   “嘘。”拜帕食指按在她唇瓣,恹恹欲睡,“我们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去参加宴会。”   卫绾乖乖闭上眼,过了会儿,很清晰的听到吸血鬼呢喃语调。   ——“抱歉,今天救你去晚了。” 第14章 14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这一觉吸血鬼睡的很沉。   像个死尸。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皮肤也没温度。   卫绾精神却很好,没有任何睡意,她怔怔地看着不远处装满剔透宝石的瓶子出神。   色彩斑斓的宝石折射出缤纷光泽,亮的晃眼,朦胧之间,她好像看到了两个身影。   一男一女。   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能大概看得出他们应是十七八岁的年轻模样。   女孩低头替男孩戴镶嵌着红色宝石的袖口,“好快啊,都到了你成人礼。”   男孩:“我有事想和您说。”   女孩歪了歪脑袋:“好巧,我也有。”   男孩让女孩先说。   “我要走了。”   “什么?”   “我要回家了,去另一个世界。”   女孩笑了笑:“谢谢你陪我这么久,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   “我,红宝石很好看。”男孩垂头,本就看不清的面容更加朦胧。   他语调很轻,轻的像春天的微风,冬日的暖阳,像鲜花凋零,绿叶泛黄,衰败萧瑟。   “一定要走吗?”   “可以带我一起吗?”   那虚无缥缈的腔调,女孩也许听到了,也许没听到。   卫绾隐约看到男孩颤抖着去解袖扣,红宝石袖扣咕噜咕噜滚到地上,翻落在床边。   她鬼使神差地挪到床边,想要捡起袖口,扑了个空。   再抬眼时。   男孩和女孩也都不见了。   那颗红宝石——   卫绾刚进研究院的时候,武屿这群研究员对异世界来的外来物种抱有敬畏。   这是潜伏在身体深处本能的对未知的敬畏。   那时候,卫绾还很稚嫩,刚高考完解放,象牙塔中的白到透明的白纸,那群老狐狸试探几句,不经意就把话套走了。   如果她沉默不语,那还可以有更直截了当的方法。   比如暴力。   在一步又一步的试探与欺压之下,卫绾几乎放弃对外界救助。   但对武屿和他弟弟武话比较有好感。   那种好感是相对之下产生的。   是武话主动提出在玻璃罩之中搭建个安全角落保护她的隐私时产生的。   跟男女之情无关,纯粹是在恶意弥漫的烂臭下,对隐约瞧见救赎光芒的渴望。   直到后来,武屿跟武话率先迈过玻璃罩接触她,武话从长相到性格都有些邪气。   但卫绾当时快疯了,不管是睡觉还是醒来,就连她发呆都会有群人在观察,偶尔玻璃罩里还会出现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群人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好像在看一场大型的滑稽表演,笑的丑陋又恶心。   在这种情况下,卫绾向散发出一丁点善意的武话求救,她真的太想逃离了。   或者说,在权衡利弊以后——   被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观察研究要比一群人观察研究好太多。   武话吊儿郎当的,蹲在她面前,距离她大概有一米远:“救你啊,可以呀。”   他笑了起来,丹凤眼弯了起来,遮住里面深深的恶意:“需要东西交换哦。”   卫绾愣了,垂下头。   她根本没有能交换的东西。   武话手中拿着细长的教棍,头部有些尖,戳在人身上很疼,他用教棍勾起她脖子上挂着的当做吊坠的红宝石袖扣:“这不是有吗?”   卫绾不记得那是谁给她的,但总觉得很重要。   每次握着它,都能获得些活下去的力量。   况且,虽然想出去,但也不至于丢掉一些东西,尤其是武话明显不怀好意。   她虽然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但接触下来,也能分得清真善良和伪君子。   更何况,她那个时候已经有些厌世了。   ——根本不想再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支撑活下去。   所以,卫绾后退了一步,扯回脖子上挂着的袖扣,缩到角落。   但武话此人,最爱的就是逗人玩,没有任何底线的玩闹。   再说了,他家境好,研究院工资也高,本来是看不上一块宝石的,但卫绾如此护着,他就想夺走。   总之,在哄骗着玩了把感情游戏但没成功以后,耐心告罄,或者说恼羞成怒,直接动手扯走了那颗吊坠。   武话穿着隔离服,大手按着她,让她看着那颗宝石在机器里化成灰烬:“乖乖的,听话点不好吗?”   “好了好了,别闹了,不就是颗宝石吗?明天我送你几颗。”武话夹着冲他张牙舞爪的卫绾,觉得她实在太过瘦弱,抬手拎了拎。   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哎,哥,她好弱啊,你看,我单手就能拎起来她。”   武屿冷冷瞥了她一眼:“小心点,别玩坏了,等会还要抽血。”   别玩坏了。   只是个玩具而已。   只是研究用的小白鼠而已。   玻璃罩映衬出她毫无血色的容颜,与那颗熠熠生辉却化为粉末的红宝石很像。   她也终将成为尘埃。   以最惨烈,最残忍的方式。   “想什么呢?”吸血鬼醒了,嗓音性感沙哑。   低沉又有磁性撩的卫绾耳根发麻。   卫绾回神,手中空空荡荡的,男孩和女孩消失,滚落在床边的红宝石也不见了。   她怔怔回:“我是不是不该回家?”   “我听别人说,如果欲望太大,就会被惩罚。”   “这是贪婪之罪,是不对的。”   有时候她也觉得,她是有原罪的。   唯一的原罪就是,她来自异世。   拜帕皱眉,“谁和你瞎扯的邪门理论?”   卫绾恢复好情绪:“忘了。”   拜帕眉头皱的很紧,卫绾见到了,抬手帮他抚平,“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比如,忘记了你?   她没想过自己是不是失去过记忆。   因为所有的记忆衔接都很正常。   但会不会她曾经来过这个副本,出去以后又忘了?   拜帕猩红的眼眸充斥着戾气,清隽的眉毛皱起来,还沉浸在卫绾最初的问题。   卫绾轻轻戳了戳他喉结,食指在他凸起的性感喉结上滑弄:“你以前和我讲过女亲王和小男孩的故事。”   “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拜帕喉结滚动,眸色渐暗:“他们过的很幸福。”   “真的吗?”   “真的,像我们一样睡在一起,女亲王醒了,还能听男孩给她讲故事。”   卫绾哦了声。   吸血鬼腿间温度极速飙升,他坐起身,又拍了拍卫绾的脑袋:“去换件衣服,我们去参加聚会。”   卫绾:“我想再听个故事,然后再去换衣服。”   拜帕掐她的脸,见她没抵触还蹭了蹭他的掌心,无奈的笑了笑:“怎么突然这么胆大?”   卫绾老实回:“我也不知道。”   拜帕屈膝坐着,手随意搭在膝盖,多了几分洒脱不羁:“想听什么故事?”   “想听,你和恶鬼交易的故事?”   拜帕:“怎么想听这个?”   卫绾缩在被子里:“觉得你很厉害,肯定会赢了恶鬼。”   拜帕失笑:“乖女孩,换一个。”   卫绾觉得他笑的有些悲凉,估计不是好结尾,她从善如流:“那你随便讲一个吧。”   顿了顿,又补充:“你讲的都很好听。”   拜帕见她下巴缩在被子里,圆溜溜的大眼睛露出来,眼巴巴地望着他,不禁又笑了笑:“还想听女亲王和小男孩的故事吗?”   卫绾:“嗯。”   乖的惹人怜爱,吸血鬼没忍住又摸摸她脸蛋,见她不躲不闪,又觉得她这种逆来顺受的模样让人太过心疼。   卫绾不解:“怎么不说话?”   拜帕收回视线,温声开口:“小男孩呢比较喜欢画画,所以女亲王就给小男孩请了个最厉害的画师,让他教小男孩画画。”   “然后呢?”   “然后,小男孩开了间画室,只画他想画的。”   “……”   卫绾忍不住问:“没了吗?”   吸血鬼笑:“梦想从诞生到实现,故事有头有尾,你还想听什么?”   卫绾思忖:“学画画过程的曲折?”   拜帕:“小男孩天赋异禀,没有曲折。”   卫绾评价:“那这个很轻松的励志剧。”   拜帕补充:“轻松的励志喜剧。”   卫绾:“?”   “他追逐到了梦想,也实现了梦想,是个喜剧收尾。”拜帕说,“我喜欢喜剧收尾。”   上次他说喜欢喜剧收尾时。   是讲女亲王跟小男孩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卫绾没再问下去。   总觉得喜剧覆盖之下是伤痕累累的苦苦挣扎,是疮痍满目的衰败悲剧。   -   吸血鬼们的宴会向来奢华,糜丽,又狂乱。   如果让卫绾评价——   血腥暴力又千篇一律的疯狂。   舞池中央绑着个男人,浑身遍布刀伤,凶狠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奄奄一息,半睁着眼皮看人来人往的吸血鬼,漆黑的眼眸中带着阴沉的恨意。   估计等他出了副本,就会着手更改这个NPC人生轨迹,让他们悲惨痛苦的生活一生。   拜帕抱着卫绾,跟路易斯一起站在二楼,捂住了卫绾的眼睛,冲路易斯吩咐:“别让他死了,宴会才刚开始。”   路易斯谄媚的恰到好处,不惹人厌恶:“大人放心,绝对会让他尝尽苦头的!” 第15章 15 脱离的副本的线索   尝尽苦头。   卫绾在脑海中反复回念这几个字。   少女睫毛轻颤,浓密的眼睫扫在吸血鬼的掌心,又痒又麻,拜帕警告性地看了路易斯一眼。   路易斯:“……”   不是吧,护这么厉害。   他说的话也不残忍啊,连“尝尽苦头”这四个字都听不得了?   也不是详细描述要实施的酷刑啊。   路易斯吸了口气,闻到卫绾身上香甜的味道。   ——还是处-女的芬芳。   他眼神复杂,郑重看了眼拜帕,将自己为拜帕寻找专家的建议通过眼神好一通暗示,之后才下楼去参加宴会。   拜帕:“……”   吸血鬼松开捂住卫绾眼睛的手时,他们已经离开那个视野极好的位置,总之,不管卫绾怎么扭头,都看不到武屿的模样。   好像这只是一场普通的人类宴会,有着看不见的硝烟,但绝对没有血腥。   拜帕问她:“要不要吃小蛋糕?”   卫绾摇头。   这会儿根本没有胃口。   她扒着拜帕的肩膀,朝远处看过去,只能看到身穿华服,优雅高贵的吸血鬼举着高脚杯轻轻一碰,猩红的液体在酒杯内流动,美丽又梦幻。   拜帕按着她的脑袋扭过来,眸色温柔:“小女孩,体谅一下老年人,别乱动好吗?”   卫绾无语片刻,还没见过这样形容自己的:“我可以自己走的。”   拜帕稳稳地抱着她:“我知道。”   “……”   所以,知道归知道,但还是要抱着是吗?   吸血鬼在某些方面执着的吓人,又无厘头。   卫绾窝在吸血鬼怀里不自觉地扣着他胸前的扣子,担心武屿万一真死了怎么办,她还不想让武屿死。   最起码,现在还不能死。   她抬眼,恰巧撞进吸血鬼深邃的目光之中,浸着一潭柔和温暖的泉水,几乎要将她溺毙,卫绾愣了下,挪开视线:“可以,可以放了武屿吗?”   说完,也觉得这个要求太过分。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吸血鬼是为替她报仇才让人请武屿参加宴会。   更何况,路易斯还打算在宴会上好好教训武屿——在已经得到拜帕指令的情况下。   而她的请求,简直是让拜帕出尔反尔,朝令夕改。   像个祸国妖姬会做的事。   就是不知道拜帕是不是昏君。   拜帕还真是个昏君,但在做昏君之前还假装很有理智与威严的问:“为什么?”   卫绾正绞尽脑汁编理由。   即便吸血鬼对她表达出很大的善意,她也不敢彻底信任他。   拜帕淡淡:“小女孩,我不喜欢谎言。”   他情绪陡然冷淡。   卫绾咬了咬唇瓣,没再编理由,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与忐忑。   “拜帕……”   在吸血鬼身后遮挡着的是狼狈不堪的武屿。   宴会并不嘈杂,在拜帕到来之后,更是有种小心翼翼的狂欢,把那些彻底的疯狂藏起来,界定在一个不会惹到那位大人的范围以内。   尤其是吸血鬼绝佳的听力,在卫绾开口求情的时候,周遭就慢慢安静下来。   将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路易斯把手中精致且锋利的匕首刺进武屿的血肉,听着他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抬手随便扯了个东西把他嘴巴堵住,一边旋转匕首一边听卫绾跟拜帕的交流。   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看看拜帕那昏君的模样,绝对是听卫绾的。   他一开始是觉得拜帕短小疲软,刚刚交流时,见拜帕那宝贝的模样,路易斯就明白了——   不是短小疲软。   是珍重到了极点,小心翼翼,不敢去碰触。   乍一看,吸血鬼是最优雅高贵,又神秘的生物。   仔细一想,就知道他们其实是最腐烂,最肮脏卑贱的东西。   在泥土中生根发芽,满身污浊,隐匿在黑暗之中苟延残喘,偶然看到一丝丝光亮就会紧紧抓住,死也不放开。   路易斯趁拜帕没同意之前,又多给了武屿几刀解气,而后把武屿的脸划破以报被毁容之仇。   在众吸血鬼侧耳倾听拜帕的回答时——   路易斯轻嗤了声:“卫小姐,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什么吧,空手套白狼,过分了啊。”   其他吸血鬼们没想到他会突然插嘴,纷纷让开,给他腾出C位。   感慨他胆大的同时,让他尽情表演。   反正是看戏嘛,还能看到拜帕大人的好戏,这种事可不多见。   卫绾最先注意到的是武屿,他眼神挺复杂的。   复杂的根本猜不到他的心路历程。   路易斯拿着匕首拍了拍武屿的脸,是个极为侮辱人的动作,语气也轻蔑:“不过呢,这个人类的生死存亡都在拜帕手中掌管,卫绾小姐还是想想要怎么讨大人欢心吧。”   卫绾:“……”   她被路易斯的话搞得哭笑不得,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热衷于让自己老大体检千古绝唱的小弟。   当着这么多吸血鬼贵族的面,卫绾也没让路易斯失了颜面,触碰到拜帕冰冷的唇瓣,把他要训斥路易斯的话语全部堵了回去。   路易斯嚣张:“就这?卫小姐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拜帕沉声:“路易斯。”   路易斯不情不愿地踹了武屿一脚,直接把他踢到拜帕身前,因为姿势原因,武屿跪的结结实实。   要站起来的时候,又被路易斯踩了下去。   武屿眼中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要杀死路易斯。   路易斯嚣张惯了,没带怕的,他说:“卫绾小姐,你看看你要救的玩意儿。”   卫绾低头。   恰好撞上武屿的视线。   他骨子里的骄傲让他无法接受如此卑微的仰望,更何况曾经还是卫绾处于这个地位。   他习惯了居高临下俯视卫绾,头一次尝到被俯视的屈辱,陡然升起了巨大的难堪与愤怒。   比吸血鬼对他的羞辱还要愤怒。   路易斯脸上的每一道狰狞的伤疤都透露着嘲弄:“卫绾小姐,看来你救的人不怎么感谢你啊。”   拜帕将卫绾按进怀中,隔开她看武屿的视线,他说:“把他送回村子。”   路易斯闹归闹,但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他应了声,没再继续找事。   -   武屿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还没脱离副本,他心情更加沉重,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太糟糕了。   而身上或浅或深的伤痕让他痛不欲生。   这种疼痛激起了他为数不多的同理心,想起了卫绾。   想起卫绾曾经在研究院比昨晚还要残忍的遭遇。   在强大的疼痛之下,竟然开始站在卫绾的角度替她思考。   ——掺杂着淡淡的心疼与莫名的他自己也没搞懂的情绪。   脸上贴了些冰冰凉凉的草药,武屿撑开沉重的,几乎黏在一起的眼皮,看到了帮她上药的卫绾。   初升的太阳散发出柔和又温煦的光芒,顽皮地穿过窗户,在少女周身玩耍。   细碎的光影柔和了她娇艳的脸庞,为她镀了层金色,如梦似幻,朦朦胧胧,惹人探究。   她是善良又美丽的精灵。   亦是荒芜之地盛开的最美丽最圣洁的花朵。   武屿脑海中盘踞着荒谬的想法——   如果卫绾没被洗掉那些痛苦又糟糕的记忆,是不是就不会救他,不会为他包扎伤口,是不是只会用憎恶的眼神看他?   武屿甚至升起了个更加荒谬的想法。   他现在所拥有的,她一切的温柔,都是偷来的。   “疼吗?”少女担忧问他。   武屿压下乱七八糟的思绪:“我没事。”   一张嘴就牵扯到脸上的伤口,他眼神阴狠,各种阴暗的复仇浮现在脑海,绝不会放过那群NPC。   但当务之急是先脱离副本。   他忍着疼痛,嘴巴开合的幅度很小:“你有见到艾德里安吗?那位吸血鬼陛下。”   卫绾摇头。   武屿不自觉流露出倨傲与理所当然的命令:“去见他,他身上有能让我们脱离副本的线索。” 第16章 16 为什么这么开心   卫绾乖巧:“好。”   连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线索都没有追问。   乖巧,听话,懂事。   像个完美情人。   武屿因愤怒而凶狠的眼神柔和了些,克制住想抬手摸卫绾脑袋的动作,免得牵扯到伤口。   他想,来日方长。   等脱离了副本,他想对卫绾做什么都可以。   武屿半睡不醒间,蓦然意识到几个问题——   卫绾是怎么说服拜帕让她回到吸血鬼猎人的村子?   又是怎么说服拜帕让拜帕同意她来照顾自己的?   他忽地睁眼,发现卫绾还没走,正在收拾残留的草药。   武屿声音嘶哑:“卫绾。”   女孩回头,“怎么了?”   “拜帕在哪?”   “在外面呢,你要见他吗,我帮你把他叫过来。”   武屿拧紧眉头:“我为什么要见他?”   卫绾啊了声,比他还茫然,像是不理解他怎么问了个荒谬问题。   “你们关系不是认识吗?”她浅浅地笑了,眼眸弯弯,透着清亮与灵动,“我有看到过你们一起。”   武屿进入副本后真正意义上跟拜帕接触过三次。   第一次是在瑟兰古堡。   机缘巧合跟着吸血鬼猎人救出卫绾。   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在吸血鬼猎人的村子里。   交流并不算愉快。   用卫绾做筹码,充斥着威胁与恐吓,吸血鬼几乎想要把他杀死。   但对不知情的人来讲——   他们确实有点扑朔迷离的关系。   最起码,在一个不知情的新玩家看来,他跟吸血鬼在做着神秘又疯狂的交易,拿着诡异的厮杀剧本。   武屿没想太久,同意了:“好。”   卫绾不紧不慢地拿着剩余的草药出门,不一会儿,拜帕进来了。   他身着玄衣,唯一露出的猩红眼眸浸着森森寒意,阴鸷可怖,周身散发出如实质般的冷意,仿若泛着阴寒黑雾,暴戾凛然,不可侵犯。   拜帕拉下口罩,神色不是惯有的温和,嘲弄又讥讽:“有事?”   武屿躺在床上,狼狈不堪,从气势上就输了对方一大截,他冷眼:“你忘了卫绾的身体还在我们手中吗?”   “别太嚣张。”他沉声说,“她的身体还在现实世界,你把她困在这里,实在是个错误。”   “我们随时都能杀死……”   他话没说完,就被吸血鬼扼住喉咙,但随即拜帕松开他,漫不经心的按压他原本受伤的地方。   原本就未曾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血液混杂深绿色的草药汁弄脏了本就不算干净的床带,难闻也刺鼻。   武屿失血过多,毫无血色,虚弱的无法反抗,跟现实世界,他与吸血鬼的差距也没多大区别。   而他们之所以能掌控拜帕,是因为卫绾的命在他们手中。   如今,拜帕的价值已经研究殆尽,卫绾的价值只剩下打通异次元通道。   所以,在副本中,卫绾的任务或多或少都是站在拜帕对立面。   他们想要借卫绾的手杀掉拜帕。   只有在卫绾面前,拜帕才会放下戒备,才会裸露胸膛,才会将属于吸血鬼的命门打开——   即便是死,死在卫绾手中,这位爱的病态又偏执的吸血鬼也甘之如饴。   如果卫绾真的想要取他的性命。   他甚至会献祭般的选择死亡。   以最热烈的方式,如飞蛾扑火般燃烧自己,为心爱的女孩在黑暗中点亮微弱却永不熄灭的亮光。   武屿咬牙克制住喉咙溢出的痛苦呻-吟,绝不向吸血鬼露出脆弱一面。   拜帕收回手,摘下沾了污秽的白手套,又是风度翩翩的君子,温和的笑了笑:“武屿,祝你今晚宴会玩的开心。”   武屿瞳孔骤缩,“你什么意思?!”   回答他的事吸血鬼不紧不慢的悠闲脚步声。   房门打开,灿烂又耀眼的阳光倾泄而入。   距离武屿那么近,又那么远。   吸血鬼早就戴好兜帽与口罩,隔着厚重的黑色斗篷,武屿仿佛看到他阴鸷冰冷的目光。   在让他死亡前,受尽苦痛与折磨。   这场复仇,既残忍又恐怖。   -   卫绾拿着草药去找埃尔默的途中,遇到徐言。   徐言这个人很是矛盾。   一方面,身为科学家对未知的探索,那种执着与兴奋让他极为渴求打通异次元的道路。   另一方面,武屿那日完全脱离人类良知范畴的行为,让他深感惧怕。   而他甚至觉得,那种蔑视人命的行为,差点将人溺死的行为,对武屿来说,仅仅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徐言饱经心灵摧残,正义感与良知让他不愿探究异时空通道,而是迫切的想要搞明白,风致研究院到底在做什么秘密勾当。   他见到卫绾,踌躇片刻跟了上去,没话找话:“你还好吗?”   卫绾礼貌笑笑:“还好。”   徐言推了推眼镜,找话题这种工作对他这种只会埋头研究且嘴又笨的工科男实在太折磨了。   他绞尽脑汁:“我们没法脱离副本了哈。”   卫绾:“……”   她说:“武屿让我去找吸血鬼陛下,说那位陛下会有脱离副本的线索。”   徐言:“嗯。”   他进副本的时候见过那位陛下——副本缔造者——所以对这个线索并不惊讶。   徐言又推了推眼镜,掩饰尴尬的时候很有效:“那个……你见章梨了吗?这几天都没见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脱离副本了。”   卫绾停下脚步,鸦睫缓缓垂下。   阳光照耀在她身上仍驱散不了那股寒意与悲伤。   “……她消失了。”   徐言惊讶:“消失?什么意思?!”   卫绾抬眸,眼睛黑白分明:“有天中午,她跟我说什么,小楼,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模样就跟她那次死之前一样癫狂。”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好像,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炎热干燥的夏风卷着泥土吹过。   徐言脊背发凉,艰涩问:“什么小楼?”   卫绾摇头,神色苦恼:“我也不知道,瑟兰古堡倒是有座小楼,我本来想去看看的,但因为吸血鬼,我没法脱身。”   徐言见她拿着草药就要走远,忙追了上去,四处望了望,见这里没什么人,小声说:“你知道进入瑟兰古堡的密道吗?”   卫绾被他小心翼翼的气氛渲染,也点头低声回:“武屿上次救我出来走的就是密道。”   徐言:“你告诉我怎么走的,我进去看看。”   卫绾惊讶的睁大双眼,“可是……”   徐言打断她:“没什么可是,章梨凭空消失一定是触犯到了什么,这个副本一定藏着秘密。”   “卫绾,你帮帮我好吗?”徐言请求她,“你帮我拖住拜帕,好吗?”   卫绾咬唇,在徐言祈求又充满坚定信念的眼神中应了好。   她注视着离开的徐言。   在副本之初,老玩家将新玩家献祭给吸血鬼时,徐言是阻止过的,但人微言轻,很快就放弃了。   那种微弱又虚假的正义感。   不知道看到小楼里的惨状后,是选择与武屿狼狈为奸,还是反目成仇。   卫绾抱着草药罐,脚步轻快不少,遇到埃尔默的时候,笑着打了个招呼。   埃尔默目光复杂:“我听到了。”   卫绾:“嗯?”   他问:“你不是很善良吗?那徐言去古堡你应该担忧啊,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第17章 17 仿佛死了一样   卫绾歪歪脑袋:“那你会告诉别人吗?”   埃尔默原本是带着质问,反而被卫绾理直气壮的询问搞得措手不及。   他视线落在少女身上。   黑发如丝绸般垂下,肌肤苍白,黑白分明的眼睛灵动,笑容灿烂如三月桃花。   那股柔弱可欺顷刻荡然无存。   淡淡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苦涩且刺鼻。   埃尔默艰涩问:“你是故意引徐言去古堡的吗?”   卫绾眉眼弯弯,坦诚极了:“是啊。”   “我只是想让他看看,我曾经经历过什么。”   埃尔默愣了:“你经历过什么?”   “想知道,那你为什么不跟过去看看呢?”她依旧笑着,却比哭更惹人怜爱,“为什么要质问我呢,埃尔默?”   卫绾眼神悲哀:“我以为,你会和其他人不一样。”   红发少年顿时手忙脚乱,想开口哄,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阵兵荒马乱,最终握紧了刀柄:“我会去亲自看看。”   卫绾最后又看了他一眼。   那双澄澈的眼里,粼粼波光,似有哀色,又有失望。   好像唯一值得信赖,值得依托的人也背叛了她。   埃尔默胸口被狠狠地捶击了下。   几乎喘不过气。   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只能说很难受,好像被什么堵着,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埃尔默再次握紧手中的刀。   回想起传声器里听到的路线,朝瑟兰古堡跑了过去,准备追上徐言。   -   吸血鬼的古堡常年黑雾缭绕,死气沉沉,寂寥无声,笼罩着森森寒意。   徐言按照卫绾所说的路线猫着腰钻进了古堡。   路途顺利的不可思议。   像有人故意对他开了方便之门。   他心中的疑惑还未成形,便已然抵达小楼。   门没锁。   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里面惨白色的吊灯围绕着几只虫子。   人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是会忘记该如何发声尖叫的。   这一幕盘旋在徐言脑海中很久很久。   后来即便见到更血腥且毫无人性的画面,也没有眼前的景色令人恐惧且窒息。   小楼里的尸体已经腐烂,臭味熏天,苍蝇环绕在残破的尸体旁,嗡嗡作响,在死状残酷的尸体上还有白色虫子在蠕动。   ——这大概是古堡唯二能够存活的动物。   徐言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那群老玩家眼睛通红,明显是被转化为了吸血鬼,却依旧死相凄惨。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这场游戏,不是简简单单地帮异世旅客找寻回家之路的温馨旅程吗?   为什么会有如此残忍的画面?!   而那横插在胸口的手术刀——   那是武屿专用的手术刀,上面甚至还有研究院的标志。   身后发出了短促的声响,徐言一惊,回头就到埃尔默怔怔地杵在那里。   红发少年与可怜的科学家对视,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某些无法言语的情绪。   少年的承受能力略逊一筹,他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跑出去弯腰呕吐。   尸体的烂臭味。   肢解后的惨状。   旁边摆放的血迹斑斑的手术刀。   以及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神。   埃尔默闭上眼就是这幅景色。   深深地刻在脑子里的场景。   他耳边似乎响起卫绾的声音。   ——“我想让他看看,我曾经经历过什么。”   曾经,经历过。   还有她离开时的眼神。   哀色弥漫,尽是失望。   埃尔默心想,她是应该失望的。   她经历的这些比深处地狱还要痛苦,而他在谈话最后,也始终没有安慰她一句,始终没有站在她那一边,他甚至以为自己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   在前往古堡的道路上。   他还为自己能在爱情中保持沉着冷静而隐隐多了些自得与骄傲,为自己如此成熟而骄傲。   如今却好像有无形的巴掌啪啪打脸。   “你还好吗?”   徐言给他递了手帕。   埃尔默摆摆手,表示他不用这些小姑娘用的玩意儿。   他抱着刀,一言不发地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徐言也沉默地跟在少年身后。   两人心情都很沉重,满肚子的话无法诉说,但都想要与同一个人诉说。   ——卫绾。   -   卫绾此时正在吸血鬼怀中,乖乖地等他投喂。   一大碗红薯泥。   据说是吸血鬼亲手做的。   卫绾觉得,吸血鬼大概是红薯烤焦了,就把里面完好的心给挖出来,豁豁成一碗泥。   吸血鬼吹一下,接着喂她吃,慈爱地向一位老父亲。   卫绾跟他在一起,时常会有种她生活不能自理的错觉。   她说:“我可以自己吃的。”   拜帕:“乖女孩,张嘴。”   “……”   红薯泥很甜,卫绾放慢速度,咀嚼好久才咽下去。   她心中隐隐浮现出某种不安的猜测——   拜帕是因为快死了,所以才把没体验过的事统统体验一遍吗?   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卫绾张嘴还要吃的时候,拜帕已经放下勺子,她茫然望他,吸血鬼淡淡说:“有人来了。”   语气浸着丝丝不悦。   吸血鬼的情绪还是很好感知的。   他的开心,不悦,生气,厌恶,那些阴晴不定,都是流于表面的。   统统都表达了出来。   拜帕好像是个很简单的吸血鬼。   卫绾把莫名其妙的想法放在一边,伸手去够勺子,她还没吃饱。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大力推开,它颤颤悠悠的,顽强站立。   红发少年眼神比昨晚武屿的眼神都复杂的难以捉摸。   他见到卫绾坐在拜帕腿上,先是一愣,紧接着怒火中烧,拔起刀就冲着吸血鬼杀了过去。   卫绾:“?”   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昨天见面的时候,也没打啊。   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   埃尔默大概以为拜帕对人类进行了残忍解剖。   而她又说了她曾经经历过,这就导致埃尔默认为她被拜帕惨绝人寰地对待后,还不得不委身拜帕。   惨。   实在是惨。   吸血鬼狭长眼睛微眯,责怪地看了她眼。   类似小孩子惹了祸,还得让大人背锅的那种不舍得打骂只能宠着熊孩子的责怪。   他揉了揉卫绾的脑袋:“别冲动,埃尔默。”   “绾绾在我手中。”吸血鬼冰凉的手指贴在她后颈摩挲,慢慢握住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你还要杀过来吗?”   埃尔默气的脸色涨红,拎着刀来回踱步,“你这个变-态!恶魔!”   吸血鬼嗯了声,好整以暇看他,透着漫不经心:“然后呢?”   这种没将人放在眼中的傲慢彻底激怒了少年。   但却还记得不能冲动,那吸血鬼手中有人质。   徐言步伐比较慢,他拐了武屿房间一趟,但却没有发现武屿的人影,心中疑惑更大,对他的猜忌也更重。   他又按照原计划来到了卫绾的房间,还没靠近就听到埃尔默与拜帕之间的对话。   ——不是的,不会是拜帕。   那把手术刀,是研究院专门给武屿定制的手术刀;那专业的解剖手法;以及武屿本身就是研究员的身份,他可疑的行踪……这几乎是板上钉钉。   况且,拜帕一个NPC根本不可能使用研究院的东西。   更不可能劫持一个在副本之中与缔造者关系不错,并开了后门的研究员去帮他研究什么。   他拉住冲动的少年:“埃尔默。”   埃尔默扭头哼哧哼哧喘气:“干什么?!”   徐言摘下眼镜擦了擦:“别冲动,我来和他们谈。”   他只觉得格外疲惫。   本以为是简简单单的科学研究。   谁想到,竟然是研究泯灭的人性。   埃尔默顶嘴的话咽了回去,抱着刀站在靠着门站好,怒气腾腾的眼睛瞪着拜帕。   他听到徐言说:“我去小楼看过了,里面……很可怕。”   拜帕很明显的看了眼卫绾,眼神似是有些疑惑。   徐言继续说:“我希望你可以亲自去看一看。”   他只说了这两句,大概是觉得人多眼杂,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顺便把埃尔默也拉出门外。   “刚刚忘记问了,你怎么会来古堡?又怎么会来小楼?”   埃尔默挣开他:“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   他没再多说,折回房间时,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   只有餐桌上一盘还隐隐冒着热气的红薯泥。   -   卫绾实在没明白吸血鬼怎么突然就带着她回了古堡。   还直奔小楼。   她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吸血鬼下颚线紧绷,眉间透着倦容,仿佛强撑到了极限,但却还温煦开口:“今晚之前,我不知道小楼的事。”   他抱着卫绾,不疾不徐地朝小楼走去。   沉闷的脚步声敲击在卫绾心口,宛如恶魔逼近,即将放出丑陋鬼怪。   吸血鬼将她按在怀中,遮挡住他的视线:“我每一百年清醒一次,出门将要救的人带回古堡,吩咐奴仆,等十天一过便放他们出去,而我则会在四楼待十天,之后再次沉睡。”   卫绾:“为什么一百年才清醒一次?”   拜帕脚步一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徐言跟埃尔默走的匆忙,没把门关严,吸血鬼即便不推开房门也看清楚了里面的景色。   他将卫绾抱的更紧。   身体几乎在发抖。   语调依旧和煦,冰冷的唇瓣贴在她脖颈:“别害怕,别怕。”   卫绾沉默了会儿,拍了拍吸血鬼后背:“我们不看了,回去吧。”   拜帕忽地吐了口血。   直直地倒在地上。   卫绾倒在他的身上。   身下的吸血鬼仿佛死了一样,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连血液都是凉的。   却在最后倒下的那刻还护着她。   她轻轻唤:“拜帕?”   风声猎猎,了无回响。 第18章 18 您是真的吗   卫绾大脑有几秒放空。   比之前被注射过的延缓思维的药剂还要迟缓。   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而脑海之中,仿佛有许多帧画面飘过。   一个小男孩,从十四岁到十八岁,从瘦小孱弱到高大宽厚,从青涩到沉稳,但始终如一的陪伴女孩。   炽烈的爱意渐渐隐藏,汇聚成波澜壮阔的深情隐匿在点点滴滴。   直到——   女孩说:“我要走了。”   “愣什么呢?”   卫绾回神。   呆呆抬头,是珍妮,里昂在她身后陪她。   她脸色很冷,昂起小巧的下巴:“你们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一会儿一个?排队来这里领糖果?”   卫绾没理会她,弯腰把吸血鬼拉了起来,扶着他,让他的手臂搭在她肩膀。   见珍妮要推小楼的门,“别看。”   珍妮手已经推开,闻声:“什么?”   小楼的门缓缓打开。   展露出惨绝人寰的景象。   珍妮后退两步,原本就白的脸色更白了:“天哪!天!这他妈是什么?!”   里昂忙把门关上,搂住珍妮哄她:“别怕,没事了,不会有事的。”   卫绾想起吸血鬼说的那声“别怕”,她记忆还很混乱,理不出任何思绪,当务之急还是先救拜帕。   珍妮见她要走,忙拉着她质问:“这是谁做的?是不是拜帕?!”   这种惨无人道的事,除了吸血鬼也没谁能做出来了。   卫绾目光落在珍妮钳制着她的手:“不是他,你松开。”   珍妮:“不是他会是谁?!这座古堡难道是别的吸血鬼的吗?!拜帕住在这古堡,小楼是古堡的,除了他还会有谁?!”   “我没心情和你讲道理。”卫绾撩起眼皮,“我再说一遍,松开。”   她掌心已经握到了迷你手电。   能够灼伤吸血鬼的手电。   珍妮后退一步,仿佛看到了什么吓人的场景,她目送卫绾离开,怔怔地扭头问里昂:“你看到了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刚刚变成红色了!”   里昂脸色也不太好,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珍妮短短几分钟的经历可谓是一波三折,生怕自己的爱人也出什么事,紧张问:“天哪,亲爱的,你怎么了?”   里昂脸色变幻,最终自己说服了自己,长长地叹了口气,和爱人解释。   “吸血鬼里面有种献祭,能够让人类获得最完美的初拥。”里昂沉重道,“我怀疑卫绾获得了拜帕的献祭。”   最完美的初拥。   那是很古老的咒语。   也是,存在于传说中的咒语。   ——用自己的血液浇灌,燃烧自己的生命,去换对方的涅槃重生。   古老咒语往往凄美哀婉。   吸血鬼以命为祭,换取人类不老不死,不惧阳光,永无疾病,且永远强大,永远神圣不可侵犯。   当时珍妮杀死塞缪尔,与吸血鬼种族敌对时,他愿意陪伴珍妮与整个吸血鬼种族为敌。   但他很难想象——   他会给珍妮完美初拥,让珍妮变得比吸血鬼强大,却又能够生活在烈日之下。   他不能。   他可以爱珍妮身为人类的模样,可以爱珍妮身为吸血鬼的模样。   他可以陪着珍妮过任何生活,在地下室苟延残喘,苟且偷生;在阳光下贫困潦倒,可以把最后一口吃的让给珍妮。   但绝不可能牺牲自己让珍妮成为比吸血鬼更完美的物种。   他做不到。   他可以与对方同生共死。   但绝对!   绝对做不到用自己的所有去换对方涅槃重生。   这种极度的无私。   尤其是在吸血鬼与人类身上,在猎人与猎物之间。   里昂对拜帕升起了些敬佩。   这位曾经是吸血鬼种族的传说,以后也会是。   他将永远不朽。   因为最坚固的爱是不朽的。   而他也以生命为代价告诉所有吸血鬼,如我们这般自私阴暗的丑陋物种也会有如此伟大的时刻。   -   卫绾将吸血鬼带回卧室的时候,拜帕轻咳了声,似是要醒过来。   但也仅仅是假象。   她把手指伸进他口腔,贴在吸血鬼的尖牙正要划破,拜帕的舌尖推了推她指尖,他半睁着眼,无奈地笑:“小女孩,喝血没用。”   大抵是柔软的舌尖勾着手指,所以说出的话语很是含糊。   也可能……是他身体不行,过于虚弱,连吐字都不甚清晰。   卫绾:“那要怎么办?”   拜帕坐起身子,掏出口袋的手帕,认真地替她擦拭。   他垂眼,落在少女脸上。   女孩也耷拉着眼皮,唇线抿紧,是她紧张到极致,却又无措的神色。   吸血鬼收回手帕,用力揉弄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卫绾沉默着。   拜帕唇角的笑渐渐淡了,他喉咙发痒,轻咳两声,语气依旧温和,早早地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稚嫩,取而代之的是他如长辈般的温和儒雅。   吸血鬼轻缓说:“其实我很开心。”   “我会死,但我从未想过死之前还能拥抱你。”   他停顿了下,问:“红薯泥好吃吗?”   卫绾点头:“嗯。”   她声音很轻,像是极力压抑着悲痛情绪,悲痛之中还掺杂着疑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但那股汹涌澎湃的悲伤如潮水般拍打着她,让她在难捱的伤痛汪洋之中沉沉浮浮,几乎无法呼吸。   拜帕又温和重复:“真的好吃吗?我亲手做的。”   卫绾抬眼,真挚回:“很好吃。”   吸血鬼的表情很柔软:“这就够了。”   卫绾想了想改口:“也不是很好吃,你还要多练习几遍。”   他见她神色格外苦大仇深,忍俊不禁:“好了,别担心,我还会活很久。”   会活着见到你得偿所愿,活到能送你回家的那天。   卫绾执拗问:“很久是多久?”   吸血鬼逗她:“那我死之前给你个提醒?”   “你现在这样是因为我吗?”   拜帕失笑:“我上年纪了,小女孩。”   “我已经一千多岁了。”他停顿了下,“一千三百九十二岁,吸血鬼也会老死的。”   他见卫绾还要问什么,伸手搂着她躺在床上:“睡一觉,陪我睡一会儿。”   卫绾心说,骗子。   吸血鬼不老不死,才一千多岁怎么就会老死了。   她窝在拜帕怀里,莫名想哭。   那种情绪来的莫名其妙,脑子里也乱糟糟的。   好像听到有谁说:“我给您画一幅画像吧。”   “就当是……您留给我的纪念。”   无数的话语钻进脑海。   好像听到了男孩把心声大胆的说出来,让心爱的人听到。   ——“我想陪您一起走!”   少女轻轻的嗓音响起:“你睡了吗?”   拜帕没睡,也睡不着。   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骨头碾碎了般痛不欲生,他嗯了声,语调上扬,懒懒的,像是在聊家常。   卫绾:“其实,其实和我一起走,会是悲剧。”   会被关进研究员,会被当做异种研究,会经历惨无人道的实验……   平平安安生活在这里最好。   吸血鬼身体似乎僵硬了下,他浑身冰凉,僵硬的那一瞬间,像极了死透的尸体,了无生息。   也没有回声。   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卫绾把为数不多想起来的记忆结合拜帕所讲的拼凑成一个故事,并按照吸血鬼的喜欢添加了个喜剧结尾——   他说:“没关系。”   -   清晨醒来的时候,吸血鬼还没有醒,卫绾发着呆数他浓密漆黑的眼睫毛。   一开始,她是想过利用拜帕——刚进入副本时,也是她刚出研究院出来,沐浴着已经快两年未曾见过的温暖阳光,心中全是阴毒险恶的心思。   现在也是。   现在也想要杀死武屿兄弟。   也想要毁掉这个变态的副本。   更想要毁掉他们那个畸形的研究所。   卫绾心想,拜帕喜欢的是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而不会是现在这个满腔恶毒心思,两面三刀的阴险人物。   就像埃尔默浅薄的喜欢一样。   对漂亮的皮囊,对善良的性格。   那种流于表面的好感,浅薄的像小时候吃的特别特别脆的甜甜的薄片,用力一捏碎的只剩渣渣,都无法拼凑完整。   她这种人,根本不配得到爱。   外面的天一直是黑的。   吸血鬼不知道睡了多久,但始终没醒。   卫绾轻手轻脚的下床,洗了把脸,盯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女孩,陌生又熟悉。   竟然会有。   啊,原来她是长这样的吗?   这种荒唐想法。   她伸手盖住镜子里微微泛红的眼睛,额头抵在手背,又想起了一幅画面。   十六岁的男孩浑身血液,踩着干净的地板,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她身后。   在这间盥洗室。   她透过镜子看到了惶恐不安的男孩。   “那个拜帕想杀了您。”   他压着唇角的颤抖,笑了,像个小丑:“所以,我杀死了他。”   男孩唇角的笑容渐渐磨平。   “现在——”   “我知道了规则。”   “我成为了拜帕。”   “我生活的世界,是假的……”   “那您呢?”他快哭了,“您是真的吗?”   您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寄托。   您是真的吗? 第19章 19 他所画的,全是她   艾德里安给她发布的任务指向性很明显。   先是用日记体写出未来会发生的故事,让她对拜帕心生警惕。   然后在规则的作用下,不得不按照日记所记载的发展。   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就很难分辨明白真实与虚假。   紧接着又是发布任务说回家的钥匙是拜帕的心脏,意图挑起她与拜帕之间的矛盾。   ——实际上,那群人根本不晓得回家的钥匙在哪里。   他们只是想要。   借她的手,杀死拜帕。   卫绾轻轻合眼。   晶莹水珠压弯了鸦睫,像是经受不住重量般直直掉落,砸在玉琢的水池,发出细微声响。   似是谁的隐忍呜咽。   后背贴上了具冰冷寒凉的坚硬身体,吸血鬼埋在她脖颈:“别乱跑,小女孩。”   他像是一块寒冰,即便不碰触,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森森寒意。   但寒冰之下却是燃烧着的熊熊烈火,炽烈灼热。   吸血鬼垂着头。   卫绾透过镜子,只能看到蓬松卷曲的黑发,她问:“你想做些别的事吗?”   吸血鬼唇瓣贴在她脖颈,拖着黏腻磨人的语调,暧昧问:“比如?”   他们这种姿势确实挺适合做别的事。   卫绾试探回:“画画?”   拜帕:“……”   他双手从卫绾后面伸过去很自然的洗了洗手,水流浇过瘦削苍白的手掌,青筋浮现,脉络沿着手背没入雪白腕子,精致又漂亮,却毫无生命力。   卫绾又问:“有没有不会死的办法?”   拜帕:“没有。”   他撩起眼皮,猩红的眼睛里迸溅出病态的狂热与偏执,落在卫绾脸上,目光贪婪地舔过他目之所及的女孩的一切。   卫绾错开他的视线,正要说些什么,吸血鬼已经跟她拉开了距离,眼神柔和的没有任何攻击力。   他说:“卫绾,我长大了。”   我长大了。   也要死了。   所以,别乱跑。   再陪我最后一段时间。   很快就结束了。   -   武屿从宴会回到村落的时候,遍体鳞伤地躺在硬板床。   潮湿的泥土味混杂着乡下糟糕的家禽粪臭味笼罩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他脸上尚未痊愈的伤口再次崩开,裹着半边脸的草药用不知名的布料缠绕,血迹与草药汁掺杂着污染了原本就不算干净的布料。   男人脸色阴沉,眉骨横亘的刀疤透着凶狠,眼中浸着浓烈的杀意。   徐言一夜未睡,眼球布满血丝,本来是抱着来武屿房间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什么线索的,没想到消失一夜的武屿竟然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更没想到,一进屋就撞上了武屿杀气腾腾的眼神。   他惊地后退一步,皱着眉头,嗓音透着浓浓的疲惫:“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武屿冷声咬牙问:“卫绾呢?”   “她被拜帕带走了。”徐言说,“你昨晚去哪里了?”   带上了质问的语气。   武屿冷冷看他,语气也冷:“你想说什么。”   徐言单刀直入:“我看到了,瑟兰古堡的小楼里面,那些尸体,那些死去的玩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武屿眼皮一跳,转瞬就会恢复冷酷模样,还透着三分迷茫:“你在说什么?”   徐言厉声:“你别狡辩!我都看到了,手术刀上还有研究院的标志!那是你专用的手术刀!”   武屿表情未变,冷着脸:“什么手术刀?”   徐言有那么一瞬间真以为他猜错了,甚至用他不怎么转弯的脑瓜子想出来一套阴谋论——   昨晚小楼里面的情况是拜帕栽赃陷害给武屿的。   不然昨晚去小楼的通道怎么那么畅通无阻?   但他更倾向于。   武屿跟拜帕是共谋,一个进行研究,一个提供场地,不知道之间还有着什么肮脏的交易。   徐言决定诈他一下:“我拿了里面的手术刀,还拍了照,是不是你做的,只要对比上面的指纹就可以。”   他又下了一剂猛药:“章梨也在,她好像也知道什么。”   “你不想说,我就去问她了。”   “等等。”武屿眼神晦暗。   徐言在他们团队很有能力,人缘也不错,团队里的老教授也重视他,家里也有点钱,有个舅舅从政……正好是他们支持党派的对手。   单单是这个副本的建立就废了不少人力财力,耗资上千亿,花费整整十年才建成,又要提心吊胆地躲避眼线。   生怕真正的副本缔造者关注到他们,降下惩罚。   但时间久了,风平浪静,也就麻木了。   副本里面的事被暴露出来,除了要承受人民跟政府的怒火以外,很可能还会惊动缔造者。   武屿的心思百转千回,他撑起身子,身上那股子药味跟血腥味混杂着更加刺鼻难闻,他指了指床边放的大衣:“那口袋里有他们给我的东西,也藏着这个副本的秘密,你想知道的话,就拿出来看看吧。”   说完就泄了口气,像是吐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   徐言不疑有他,走到床边,摸索着大衣口袋,“他们是谁?也是研究院的人?”   俩口袋都摸索完了,也没找到所谓的东西,正要回头询问武屿,猝然察觉到一股杀意,他一扭头,手术刀蹭着他锁骨一路滑到胳肢窝。   徐言这种斯文人都忍不住骂了句妈的,捂着伤口踹了武屿一脚。   见他浑身滴血,爬也爬不起来,到底没赶尽杀绝,捂着伤口,咬牙放狠话:“我一定会把这个副本所有的东西都如实公布出来,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玩意儿!”   说完走的极为潇洒。   武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而徐言那一脚正好踹在他伤口上,如今他直冒冷汗,体温都在变凉。   生命流逝的痛苦与恐慌让他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地朝门口爬过去。   渴望一丝丝阳光。   渴望阳光照在身上的温度。   他想活着!   在副本崩溃,他们被困的情况下,武屿实在不敢赌。   不敢赌,他们死了以后,是脱离副本,还是真的就此死亡。   房门被打开。   阳光被高大的身形挡着。   将武屿全部都笼罩在了阴影之中。   吸血鬼蹲下身,血眸里噙着森森寒意:“别担心,你不会死的。”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个针管,“这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拜帕停顿了下,勾起了抹残忍的微笑,“祝你好运,研究员先生。”   药效发生的很快,武屿身体抽搐,他断断续续虚弱威胁:“拜帕……卫绾,她,她还,还,在我们,我们手里……”   毫无平常的凶狠,不过是瘫谁都能践踏一脚的烂泥,任由他发酸发臭。   拜帕站起身,看着他卑微的可怜模样:“这是我第一次给你注射,也是最后一次。”   只是为了让你体验一遍,她曾经遭遇过的痛苦。   武屿身体开始痉挛,口吐白沫,瞳孔涣散,嘴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像他解剖后留在小楼里的尸体身上的蛆来回蠕动。   房门口的阳光被堵的严丝合缝。   吸血鬼冷漠的眼神注视着这间阴暗无比的房间。   “你会永远活着这里。”   这句话像是个诅咒。   武屿身体抖了抖,是药物发作,也是被吓到。   拜帕说,不会让他死。   说,他会永远困在这里。   他还要日复一日经历宴会上的痛苦。   仅仅两天,武屿几近崩溃。   他在极度痛苦之中,竟然想起了卫绾——   想起她,反反复复经历了那么多次比他还要痛苦的研究,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像他这样带着剧烈的仇恨吗?   -   瑟兰古堡宛如末代王朝,处处透着死气,无论如何挽救,无论有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的努力,都无法扭转其即将衰败的现实。   卫绾早餐喝了杯牛奶,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没见到吸血鬼。   也没见到吸血鬼奴仆。   她想了想,猜测吸血鬼应该是去了四楼。   去他四楼的画室。   去看看他口中小男孩追逐梦想成真的喜剧。   卫绾踩着软绵绵的地毯,犹如压在蓬松柔软的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任何着力点,每一步走的都很是虚浮。   这种感觉很不好,像是在给她某些暗示,迫使她放弃前行。   终于,她走到了四楼。   长长的走廊漆黑空旷,跟精神病院的长廊一般,一间又一间的病房伫立在两侧,坚硬的房门宛如潘多拉的魔盒,藏着的是她不愿面对的。   卫绾轻轻喊:“拜帕?”   没有人回应。   已经走到了这里,即便阴森恐怖,即便每扇门后面藏着数不清的秘密,卫绾依旧没有下楼。   为数不多的好奇心促使她,走到了第一扇门面前,   握住门把手,推开。   映入眼帘的,充满活力与生机,笑的纯粹又开心的画中少女。   是她。   卫绾环视一周。   都是她。   全部都是她。   浪漫的色调,洋溢着梦幻与憧憬。   她离开这间屋子,沿途一间又一间的打开房门。   色彩从明亮走向昏暗。   但无一例外。   所有的画,画的都是她。   她各种模样,各种姿势。   是吸血鬼心中的她,也是真真切切的她。   总之,都是她。   卫绾步伐越走越快。   每一间房门,推开,看到的是自己。   推开,又是她。   再推开,依旧是她。   到了最后一间房。   卫绾不自觉放慢脚步,轻轻推开。   这间画室像是刚刚置办。   还比较空荡,没什么多余的饰品。   正中央。   架子上的那副巨大的画。   少女躺在荆棘丛中,血珠沿着藤蔓滑落,在身下形成繁复诡丽纹路,红色与黑色碰撞交映,像封印,似诅咒,暗沉的色彩敲击着卫绾脆弱的神经,好像她真的进入了画里,被那些充满恶意的荆棘缠绕,刺的她鲜血淋漓,却无法挣脱。   她怔怔地盯着那副画。   看到了画中不显眼,极其微弱,但也不容忽视的亮光,映衬在她身上,竭力要将她拉出深渊。   卫绾耳边响起吸血鬼曾经讲过的故事。   ——然后,小男孩就开了间画室,只画他想画的。   他又说过。   ——每一百年清醒一次,待在四楼十天。   一千三百九十二岁。   他清醒的时间有多久,而所有的清醒的时候,都待在这几间画室。   看着他始终魂牵梦绕,无法放下的女孩。   用画笔一笔一划勾勒出他心中的女孩。   从朦胧轮廓到清晰五官,画笔浸着深深的爱意与眷恋,涂抹在画像的每一寸。   吸血鬼开了间画室。   只画他想画的。   而他所画的,全是她。 第20章 20 足够了   古堡如往常一样,耀眼的烛火跳动着,一千多年未曾使用的壁炉也劈啪作响,烧起火苗,驱散所有乌黑浓雾。   颓败的土地竟然弥漫了些温度。   吸血鬼奴仆心想,千年难遇的奇观。   他从来没见古堡这么亮堂,还透着些神圣气息,几乎堪比教堂。   少女从四楼下来,脸色苍白,柔弱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虽然布满病容,但依旧有股独特的风情,勾的人神魂颠倒。   吸血鬼奴仆胆战心惊地注视着她。   生怕她从楼梯上摔下来,好在她平平安安地回了卧室,期间还很是温柔地给他打了个招呼。   ——这让他很开心,毕竟他已经太久没和除了拜帕之外的人交流过了。   没多久。   拜帕也回来了。   脸色惨白,眼神漠然,嘴唇似血红艳,轮廓线条流畅优美,举止投足尽是矜贵优雅。   闪身飞快地回了卧室。   吸血鬼奴仆感叹。   两个病秧子,绝了。   他垂头继续搅拌鸡蛋与牛奶,按照拜帕的吩咐,给卫绾小姐做蛋糕。   希望甜点能给他们的生活多加一点甜。   吸血鬼回到卧室的时候,卫绾正在发呆,目光很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听到脚步声,与拜帕温和的眸子对视,扯扯唇角:“抱歉,我没经你同意去了四楼。”   拜帕沉默了下,走到她身旁,摘下还残留着阳光温度的手套:“所以呢?”   “画的很好看。”卫绾回。   拜帕谦逊温和:“很荣幸能得到您的夸赞。”   卫绾垂眼抿了抿唇。   吸血鬼身上似乎有淡淡的草药味,那种味道虽然淡却很刺鼻。   卫绾昨天亲自捣碎的草药,对这个味道实在太过熟悉。   不难猜出,吸血鬼去找了武屿。   武屿啊……   他像是她头顶横着的一把锋利的刀,随时会落下杀死她。   除去武屿,还有艾德里安。   卫绾心想,是啊,快结束了。   那吸血鬼呢?   结束以后,吸血鬼会在哪里?   这个副本没了以后,吸血鬼也会消失吗?   卫绾不自觉开始咬嘴唇。   忽地,唇瓣贴上了冰凉触感。   她抬眼,吸血鬼冷玉般的指尖按在她嘴巴上,他目光专注深邃,犹如浩瀚海洋温和包容,红宝石般纯粹的眸子将一切看的通透:“没关系,小女孩,去做你想做的一切。”   卫绾:“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拜帕摩挲着她下巴,因为体虚语调疲软,懒懒散散的,“那你想做什么呢?”   卫绾不满:“是我在问。”   “嗯……”吸血鬼故作沉思,片刻后,认真说,“我不知道。”   他捧起卫绾的脸:“但我知道你有想做的事,而我永远支持你,我的女孩。”   漆黑的眼眸与血色瞳孔相望,一黑一红,仿佛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他们所向往的光亮。   卫绾轻声问:“我想让你吻我,你支持吗?”   像羽毛扫在心口。   那早已沉寂的心脏仿佛缓缓跳动起来。   如鼓点,渐渐急促激昂,似春雷滚滚,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排山倒海,气势磅礴。   拜帕动作一顿,他宠溺温和:“别闹。”   卫绾执拗:“我没闹。”   “我是认真的,你不……”支持我,对吗?   未出口的话语全部湮灭在这个冰凉又炙热的吻中,这个连吐息都是冰凉的吸血鬼,像是被破除了封印,用大胆又狂野的画风在女孩柔软的唇瓣肆意作画,最终又回归到浪漫梦幻的格调。   卫绾苍白的脸颊染了绯红,小手拽皱了拜帕胸前的衣衫,她睁着雾气朦胧的眼睛,风情撩人,如无声的邀请。   “拜帕……”   吸血鬼又吻了吻她的唇角,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卫绾问他:“你又想做的吗?”   他又想做的吗?   他想做的很多。   想和卫绾长相厮守。   想永远陪伴卫绾。   想永远守护卫绾。   他想,活着。   活下去,与他的女孩一起活下去。   笑着祝福卫绾未来幸福的时候,真的很难过。   因为卫绾的未来,没有他。   但拜帕只是满足地搂着她,浅浅地笑了,温煦说:“我想做的刚刚已经做过了。”   一个吻,这就够了。   足够了。   -   吸血鬼下午睡觉的时候,吸血鬼奴仆战战兢兢地敲了敲卧室的房门,声音压的很低,怕吵到里面那两位:“大人,有人类闯进来了。”   其实昨晚那人类就闯进来了,但那是在拜帕默许的情况下才没阻拦。   不过现在,正大光明的,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嘛!   开门的声音也很轻,卫绾探出头,小声问:“谁?”   那股属于高级吸血鬼的气息,来自高贵血液的威压,吸血鬼奴仆心中大惊,竟然觉得卫绾比拜帕的血液更加高贵。   明明眼睛还是黑的。   明明还没有被转化!   吸血鬼奴仆又响起看过的几句简短的话。   ——最完美的初拥……   他低头,脊背比平常弯的更厉害,恭敬说:“是徐言,他从狗洞爬进来被我们抓到了,现在在大厅。”   卫绾回头看了眼睡美人一般的吸血鬼,出了房门,又轻轻关上,“我去看看。”   徐言在大厅可谓是五花大绑,他脸色煞白,神色疲惫,胡子拉碴,从锁骨到胳肢窝那处血淋淋的,见到卫绾勉强有了些神采。   吸血鬼奴仆守在旁边,心想,最近真是奇了,到处都是病患。   从人类到吸血鬼,没一个健康的。   哦,不对,他很健康。   天呢,他身处最底层竟然没被生活磋磨掉。   卫绾不知道平日里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吸血鬼奴仆心理活动阳光又丰富,她把徐言的绳子解开:“你的伤?”   徐言已经做过简单包扎,这是被绑起来的时候伤到的:“是武屿。”   他推了推眼镜:“小楼里的解剖都是他干的,他们一定在密谋什么。”   说到最后,他眼中浮现一丝厌恶。   “他们是谁?”卫绾茫然。   徐言简明扼要:“是一个组织。”   他叹了口气,在吸血鬼奴仆皱紧的眉头中移动到卫绾身边,压低声音说:“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上次在河边检测到了通往异世的通道,虽然信号很微弱,但也不是没可能,如果你想回家,我可以帮你。”   “这些事,你不要参与了,很危险。”   卫绾坐在沙发,看向他的目光陡然幽深,随即惊喜问:“真的吗?”   徐言点头:“就是概率很低,我们可能要多测试几下。”   卫绾点点头,欣喜之意溢于言表,眼睛都亮了:“这真是个好消息!”   “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徐言和她在一起聊天,总会很松懈,她的情绪总是很真诚,带着股能够渲染人的快乐:“是什么?”   卫绾凑到他身边,小小声说:“我找到章梨了。”   徐言眼睛微微睁大:“在哪?”   卫绾戏很足的看了看吸血鬼奴仆,咬了咬唇瓣。   吸血鬼奴仆:“……”   大可不必,我都听到了。   卫绾假装假装镇定:“你去帮我泡杯红茶,好吗?”   吸血鬼奴仆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恭恭敬敬:“是。”   等他离开以后。   卫绾带着徐言轻手轻脚地离开大厅,见他想问什么,食指抵在嘴边嘘了声,小心翼翼,像是怕被谁发现。   徐言被她感染,也不由得小心翼翼,压下想要问的话,跟在卫绾身后,甚至有股做贼的心虚与忐忑。   他们最终停在一处地下室。   黑漆漆的楼梯,黏腻的地板,空气弥漫着潮湿阴沉气味,笼罩着压抑,令人窒息。   徐言:“这里是……?”   卫绾打开厚重石门。   珍妮跟里昂已经搬走了,大概是害怕在待下去,自己性命堪忧,而且也不能永远在地下室苟且偷生。   在最里面,关押着章梨。   如今是吸血鬼奴仆每天给她送饭。   她一开始把章梨关到这里,让珍妮做掩护,是没想过能避开吸血鬼的视线。   ——其实也是变相的试探吸血鬼对她的底线在哪里。   但吸血鬼没有过问,从默许到默默相助……   卫绾垂眼压下情绪,给徐言解释:“这是我找小楼的路上,偶然发现的。”   “章梨就在里面那个屋里,但我打不开,我们只能隔着门说话。”   徐言点点头,接受了她的说法。   卫绾又说:“你有什么话要和她说吗?我去门外守着,吸血鬼如果来了,我就把他引开。”   很贴心的小姑娘。   徐言神经已经绷了两天了,此时完全松懈,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好,你也小心些。”   他目送卫绾离开地下室,正抬脚要走进关押章梨的门前时——   地下室的门陡然关闭。   徐言一惊,猛地跑过去,“卫绾?!你做什么?!”   没有人回应。   门那边传来章梨疯狂的笑:“哈哈哈哈哈又一个,又一个被那白莲女表骗的!活该!让你们喜欢白莲,让你们喜欢绿茶,活该!”   徐言:“你什么意思?”   章梨不说话了。   徐言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   在阴暗的地下室,昏昏沉沉,眼前仿佛浮现卫绾柔弱可欺的纤细身形。   是他之前根深蒂固的印象。   像一朵惹人怜爱,楚楚动人的小白花。   他又想起从埃尔默嘴里套出的话。   ——小楼里的一切都是卫绾曾经经历过的!   那朵小白花渐渐变红,布满尖刺。   透过那娇艳的红,徐言仿佛看到一个柔弱女孩坚韧的复仇。   那朵花。   ——是用血染红的啊。 第21章 21 袖扣   卫绾捧着热气腾腾的红茶,站在卧室的窗前,看外面一成不变的黑暗。   她其实没想过要把徐言怎么样。   他与研究院没什么关系,是个科学家,平常埋头研究不闻窗外事,有点正义情怀。   甚至没犯过什么错。   跟是杀人犯的章梨不同,跟坏到极致的武屿更不同。   他除了有些学问外,只是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   但关于回家这件事。   卫绾抿了口红茶,热流淌过喉咙,温暖了五脏六腑。   她不想赌一个不确定的人性。   武屿与研究院,以及研究院背后所依靠的那些人,他们妄图打通异世界的通道,为了掠夺异世界的资源去填补他们的不足,如水蛭般吸取他人血液生存。   而徐言如果真的发觉了异世通道,即便现在只是为了送她回家。   那以后呢?   以后会做什么?   以后会不会在大环境下,也生出与研究院那群人相似的想法?   卫绾对他们那个世界的人没有半丝好感,完全不吝啬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们。   手中的红茶从热变凉,再也没散发出氤氲水汽。   卫绾将精致的小杯子轻轻放在桌上,碰撞之下发出细碎沉闷声响。   吸血鬼依旧睡着还未醒过来。   她走到床边。   壁灯跳动,暖黄色映照在他脸庞,却并未柔和他冰冷深邃的轮廓,眉梢眼角是岁月沉淀下的儒雅。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触碰吸血鬼的眉心,像是要抚平那如影随形倦怠——   但却始终无法抚平。   死亡向来凶残又糜丽,也浸着荒诞的温情,让你骤然意识到时间的残忍,意识到自身的无力,意识到无论如何也无法扭转既定的悲剧结尾。   卫绾手指慢慢滑落,落在吸血鬼薄薄的嘴唇,苍白脸庞的唯一艳色,她垂头吻了吻拜帕如寒冰般的嘴唇。   轻飘飘的,贴了一下。   正要离开的时候,突然被吸血鬼按住了脑袋。   拜帕睁开眼,眸色温柔,玩味地笑了:“小女孩,做什么呢?”   没有吐息,宛如尸体突然开口说了话,诡异阴森,又情意甚殷。   卫绾眨了眨眼,很认真的思考片刻,“在吻醒睡美人?”   拜帕嗯了声,尾音打着弯:“是吗?”   卫绾乖巧回:“是的。”   吸血鬼若有所思,松开了按着卫绾的手,缓缓闭上眼。   比睡美人都安静漂亮,浸着丝丝缕缕淫靡惑人的缠绵,引人采撷。   卫绾瞪吸血鬼一眼:“……”   只敢动动嘴皮的吸血鬼。   -   瑟兰古堡的洞被堵了上去,再也没人能闯进这座古堡。   埃尔默来过几次,有几次是半路就遇到了其他的吸血鬼,不得已逃跑,有几次是快要到地方但自己很犹豫——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大概是耻于见卫绾,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徐言告诉他,拜帕不会伤害卫绾。   而武屿又一直怂恿他去把卫绾叫回来。   这一切组合起来——   让他隐隐觉得事情哪里不对。   而他所猜测的答案,是他不愿接受的。   外族人与吸血鬼像是处在漩涡,与他们所在的世界分割开。   他们像个过客,像个旁观者,像个……缔造者,在游玩审视这个世界。   埃尔默不是第一次有整个世界是虚假的这种感觉。   他甚至觉得,只要他见到卫绾,问出困扰他的问题,一定会得到一个他自己都难以接受的答案。   在他犹犹豫豫走到古堡的时候,那个通道的洞已经堵的严严实实。   埃尔默:“……”   他崩溃地大叫一声,气冲冲地跑了回去,直接冲到他父亲的房间。   萨尔玛还在研究预言。   早就过了十天的时间,外乡人没有走,吸血鬼也没有为了预言中的姑娘打起来。   不对,预言中姑娘是章梨,她已经消失了,她走了!   预言还是对的!   萨尔玛最近总是陷入怪圈,他作为先知明明应该坚定不移地相信预言,却不自觉地升起一股怀疑。   对一切的怀疑。   但怀疑之后,又会自己否决,去印证预言。   埃尔默就是这个时候冲进来了:“你还在看那些不靠谱的预言吗?!”   萨尔玛拄着沉重的权杖转过身,浑浊的眼球转动几分,盯着埃尔默:“你见到卫绾了吗?”   “没……”埃尔默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你监视我!”   萨尔玛缓慢反问,语气透着经年累月对儿子的威压:“你以为你这几天的动作很隐蔽?”   埃尔默闭着嘴不说话,闷闷不乐,他在房间来回踱步,半晌,终于问:“你看过外面的世界吗?”   萨尔玛动作顿了下,淡淡回:“没有。”   埃尔默抱着刀,桀骜的脸庞透出几分迷茫:“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红发少年只是自言自语,独自迷茫着,过了不知道多久,冷不丁听到他父亲的回答:“外面没有世界。”   埃尔默一愣:“什么?”   “怎么会没有世界?!如果没有世界,卫绾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萨尔玛吐了口浊气:“凭空出来的。”   “这没什么好稀奇的,世界总是会有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站累了,坐在吱呀作响的老旧木椅上,背好像比平常又驼了几分,也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直挺——   “我们所生活的地方仅仅只有这么大,我们,吸血鬼,隔壁村每月要给吸血鬼献祭的懦弱人类。”   萨尔玛的话宛如惊雷。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狭小而愚昧。   与其说他是对预言的相信,不如说他是对这个世界的茫然。   如果他不相信,那他该怎么办。   怀疑整个世界吗?   怀疑他们生活在一个罩子里吗?   生活一个被人创造出来的黑暗又残忍的虚幻世界吗?   萨尔玛活的清醒又糊涂,他说:“预言说,吸血鬼种族必定会灭亡,我们与吸血鬼的战争,一定是我们胜利。”   埃尔默久久不能言语。   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父亲,看着他自欺欺人,把谎言当信仰,愚蠢又聪明的父亲。   ——这位先知,给自己筑建了座牢笼,在荒谬的骗局中为了他虚假的信仰踽踽独行。   -   瑟兰古堡的日子重复度过。   却并不枯燥无味。   反而新奇舒适。   某天清晨。   生物钟叫醒了卫绾,她像平常一样,等着吸血鬼醒过来,看他醒来第一眼看到她时的纯粹的开心。   他们说好了今天去画画。   卫绾给他当模特。   要把那些暗沉色调统统抹去,换上糜丽浮夸的色彩,张牙舞爪地冲破所有禁制。   她洗漱以后,坐在卧室的飘窗喝热牛奶。   等到了吸血鬼昨天醒来的时间点时,吸血鬼依旧没有睁眼。   卫绾心想,再多等一会儿。   他醒的一天比一天晚,再过一会儿,吸血鬼就会醒来。   再多等一会儿就会醒的。   于是她乖乖地坐在床边等着。   从白天到深夜。   从黑色太阳到血色月亮。   朦胧血色既浪漫又残忍。   好似谁的泣血哀鸣。   卫绾坐在床边,始终没有等到吸血鬼醒来。   昏沉阳光与月色交替。   一轮又一轮。   仿佛熬过了四季变幻,度过了漫长岁月,灵魂已然苍老,却仍无法接受——   再也不会有人如他一样,以生命为代价,只为换她余生安乐。   卫绾心空了一块。   看到五彩斑斓的宝石,朦朦胧胧之中,也看到了小男孩给小女孩戴上红宝石的袖扣。   “送给你。”他说,“这颗袖扣,离我掌心距离最近。”   所以,送给你。   假装我抬手便能与你十指相扣。   假装你始终在我手边。   可是那颗红宝石,被毁了。   化成粉末,连拼凑都无法完整。   正如他们一般,本可以夺目耀眼,在他们纯白的画布上肆意挥墨,勾勒出绚丽美妙的人生。   最残忍不过本可以。   而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幅画面,也将永远定格在那苦痛沉闷的色调之中。   卫绾躺在拜帕身旁,趴在已经完全僵硬的吸血鬼身上。   耳廓抵在他寂静的胸腔。   没有心跳,但有着少女压抑的呜咽。   “你说,要我永远陪着你。”   拜帕胸前的衣衫一片濡湿,玄色衣服更加深沉。   “可你的永远好短。”   卫绾压抑着哭腔,抱着他轻轻说。   “对不起,拜帕。”   对不起,我曾经说会永远记得你。   但却把你忘了。   忘得彻彻底底,留你独自苦苦煎熬。   -   卧室的房门打开。   吸血鬼奴仆已经守在这里三天了,他听到动静,抬头看了卫绾一眼,惊到了。   那股如精致花瓶脆弱的女孩似是被谁打破,化成破碎又尖锐锋利的碎片。   她眼神清冷,眸色泛着浅浅殷红。   吸血鬼奴仆弯下腰,迎接这座古堡曾经的主人,亦是从今往后的主人。   他将一本厚重的书交给卫绾:“这是拜帕大人留给您的。”   这本书记载的是吸血鬼的初拥。   最古老的最浪漫的咒语。   最完美的初拥。   以及如何快速掌握并发挥出吸血鬼的能力。   翻到最后,一封信掉了出来。   火漆封在信上,图案诡丽繁杂。   里面装着的是一粒镶嵌着蓝宝石的袖扣。   卧室里吸血鬼安静又优雅地平躺在床上。   左手扣在右手空荡荡的袖口,仿佛握住了最珍贵的宝贝。 第22章 22 杀了他   吸血鬼猎人的村落   卫绾抵达的时候,他们还像往常一样,过着贫穷又千篇一律的生活,里面人的欢喜与苦痛都像是隔了层纱雾。   埃尔默正在村口巡逻,他见到卫绾时,愣了下,有些无措。   对卫绾的愧疚,与对世界的怀疑是两码事。   他挠了挠头:“你怎么过来了?”   “拜帕呢?他让你回来?”   卫绾咬唇:“他在睡觉,我跑了出来。”   埃尔默哦了声,见她神色憔悴,微风拂过摇摇欲坠,身体状况脆弱的实在令人担忧,不由得发问:“拜帕对你不好吗?”   卫绾摇头,眼中浮现出色彩:“他对我,很好。”   好到她想回报都无法报答。   埃尔默对她毕竟有些微薄的朦胧好感,在这方面迟钝也敏锐,自然察觉到了卫绾跟拜帕之间的不同寻常。   与之前在他们村子里疏离的相处不同,这次提起拜帕,卫绾明显有了浓烈的感情。   他甚至脑补了一出,人类与吸血鬼两个不同种族的虐恋情深。   ——毕竟拜帕好像不是很喜欢她,连初拥都没给她。   ——而卫绾更像是爱而不自知,一边逃离吸血鬼一边又在维护他。   红发少年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遭受了生活与情感的双重打击,情绪低落:“你有什么事吗?”   卫绾:“武屿在吗?我想去看看他。”   埃尔默持续低沉:“在的。”   他微微皱眉,想了想还是提醒卫绾:“武屿最近很奇怪,行踪不定,总是一个人神神叨叨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比他见过的所有穷凶极恶之徒都要可怖。   卫绾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微微一笑,仍然烂漫如桃花绽放:“谢谢你。”   埃尔默更伤心了,闷声道:“不客气。”   他目送卫绾离开,默默祭奠死去的爱情,然后收拾好心情,把所有混乱思绪都摒弃,开始接受一切,过他们该有的生活。   ……个屁。   他要逃离这里。   要逃离这个虚假的世界!   所以他去了传声器的设备室,偷听卫绾跟武屿的谈话,企图窥探到罩子外的世界。   -   武屿最近的生活很不好。   每晚都经历着痛不欲生的虐待,可他连求救都无门。   更何况,他心中虽然惧怕,但却仍然端着骄傲,不向这群按照既定人设做事的NPC求饶,更没有向吸血鬼猎人们求救。   而支撑他活下的,是脱离这个世界后,身为掌控者的优越感,是离开以后的复仇。   木门被打开。   武屿眼神一跳。   白天这个时间点,他总会以为是拜帕来羞辱折磨他。   但没想到是卫绾。   迎着曦光,有那么一刹那。   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天使。   少女脸上洋溢着动人的微笑,见他躺在床上只剩喘息,高大的身躯宛如被掏空了精气,小脸不免露出几分忧色:“怎么回事?伤还没好吗?”   武屿沉声:“我没事。”   他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疤痕丑陋狰狞,将他原本凶狠的五官衬得更加可怕:“你见到艾德里安了吗?”   卫绾愣了下:“没。”   武屿皱眉,浮现出怒色:“你既然能跑出来,为什么不去见他?!”   “别说什么你见不到他,只要去求拜帕,他肯给你会带你去的!”   那种理所当然的质问与训斥的语气。   卫绾略显诧异:“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武屿气焰一滞。   他唇线紧抿,诚然,他在卫绾面前习惯了居高临下做个掌控者,但那都是建立在他身份,地位,学识俱在的情况下。   而不是现在这般无能迁怒。   况且,进入副本以后,他对卫绾,一直是个虽然冷漠但却非常平和甚至耐心体贴地引导她的同伴。   如今他突然爆发的火气让卫绾感到奇怪也很正常,武屿吐了口气,压抑着,恢复到以前的冷峻模样:“最近……”   他婉转的语气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话题忽地一转。   “你要去找艾德里安,他有办法让我们脱离这个世界。”   ——他下意识的遗忘了曾经毫不犹豫将卫绾按进河里的举。   卫绾说好,她沉默了下,轻声询问:“那我现在去找他……你的伤口,需要我帮忙包扎吗?”   武屿下意识想要拒绝。   只要他能离开,身上的伤就会痊愈,连个疤痕都不会留下……   但看到少女担忧的神色,他鬼使神差地改了口:“好。”   卫绾:“……”   这个发展是她没想到的。   她打了净水,帮武屿清洗上药,洁白的帕子慢慢变的污浊,柔软的面料贴在僵硬的肌肉块上,由于得到初拥以后,卫绾听力敏锐,很轻易地就捕捉到了平常几乎注意不到的——   那细碎但又清晰的,渐渐加重急促的喘息。   卫绾一阵反胃,泛着恶心,将草药放在武屿面前:“背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剩下的你自己解决,好吗?”   武屿:“我手臂也受伤了。”   卫绾蹙眉:“手臂什么时候受伤了?”   昨晚。   再聊下去就要被卫绾察觉到不对了。   那种在卫绾面前丧失尊严的卑微狼狈他经历一次就够了。   “没什么。”武屿突然又问,“如果我做过伤害你的事,你会怎么办?”   卫绾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透亮,望着他真切疑惑:“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武屿沉默了会儿,干巴巴:“去找艾德里安吧,我们尽快离开。”   卫绾没有追问,离开之前突然问:“找到他,我能回去吗?”   “……毕竟,毕竟我们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   武屿安抚她:“能回去的,艾德里安会有办法的。”   卫绾从武屿屋里出来后,动作迟缓地搓了好几遍手。   觉得相当可笑。   武屿可真是够恶心的。   但也觉得很开心。   那些草药能让伤口奇痒难忍,希望武屿意志力足够坚定,不会忍不住挠伤口。   路上碰到萨尔玛。   他眼神复杂,想询问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极为晦暗的目光锁住卫绾,一直盯着。   卫绾:“……”   她怯生生询问:“有什么事吗?”   萨尔玛终于开口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孩子?”   卫绾歪了歪脑袋:“和这里一样,先生。”   “都是为了活下去。”   “有信仰有梦想的活着,一事无成碌碌无为的活着,为了生存或者生活,仅此而已。”   萨尔玛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很简单的世界。”   卫绾冲他微微颔首,然后出了村子。   ——武屿还没和艾德里安取得联系,艾德里安也没有主动联系武屿。   要么是艾德里安对武屿心生不满,要么就是……他自己也陷入了麻烦之中。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脚踩在泥土上轻飘飘的。   鬼鬼祟祟地跟踪。   是埃尔默。   卫绾没有理会。   按照自己的步伐,径直走到了吸血鬼陛下的宫殿,守在外面的士兵问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是谁。   还没等卫绾回答,艾德里安就出来了。   他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以及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好久不见,卫小姐。”   卫绾:“好久不见,陛下。”   艾德里安看了看她身后,埃尔默藏身之地,笑容不变:“拜帕怎么让你一个人来了?”   卫绾:“是我偷偷跑出来,有事要问您。”   艾德里安:“进来吧。”   他说:“后面跟着的小尾巴也一起进来吧。”   卫绾适时露出诧异神色。   埃尔默摸了摸鼻子走了出来,手中握着刀,眼神戒备。   跟着卫绾他们,进了华丽而又似牢笼的宫殿。   沉重的宫门关闭。   这里没有任何侍从守卫。   艾德里安夸赞地看向埃尔默,真挚极了:“你很不错。”   “我很少见有这么强烈自我意识的傀儡。”   言罢,优雅地走向王座,杀意尽显:“杀了他。”   无数亲兵陡然蜂拥而出,猩红眼睛盯着他们,宛如饿狠了的野兽露出獠牙。 第23章 23 副本要崩溃了   常年的作战经验让埃尔默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他将卫绾护在身后,手握弯刀,肌肉紧绷,眼神凶狠,宛如一头还未长大的幼崽。   艾德里安笑了笑:“卫小姐,过来,我可舍不得伤害你。”   他嗓音清润:“你是知道的,这只是个副本,他只是个NPC,NPC怎么能意识到自己是NPC呢?”   “不管是对我们,还是对这个副本的人,他都是个异类。”   卫绾向前走了两步,挡在了埃尔默身前,她说:“所以,只要是异类,你便要除去,对吗?”   艾德里安眼眸微弯,浅浅笑了:“卫小姐,你是特殊的。”   卫绾:“那我宁愿不要这份特殊。”   艾德里安笑容微变,沉沉盯着卫绾:“你可真令我惊讶,宝贝。”   他转瞬欣喜道:“你竟然没被洗去记忆。”   艾德里安从王座站起身,一步一步慢慢地朝他们面前走来:“让我瞧瞧,这位被研究院当做小白鼠研究的异世小可怜,是不是充满着仇恨呢?”   吸血鬼陛下站在最后一节台阶,倨傲看她,眼中尽是幸灾乐祸:“不过,我们第一次的洗脑还是很成功的。”   “你记得仇恨,却忘了拜帕。”   埃尔默感受到拽着他手腕的手慢慢收紧,他也听到卫绾问:“所以,你准备让我,让武屿,还有那群玩家,这些NPC都留在这个世界?”   艾德里安举起食指摇了摇:“当然不。”   “我已经受够了研究院对我的控制,明明我才是副本的缔造者,是掌控一切的人,但却要像狗一样讨好他们,凭什么?”   “当然,我也不会毁掉研究院,我只是……”他停顿了下,笑的狡黠,“让这个副本漫延到我们的世界,而我——”   “就是世界的王!”   卫绾:“……”   多么中二又羞耻的台词啊。   “前提是,NPC只能是NPC,不能有半点自我意识。”艾德里安收了笑,冷酷命令,“杀了他。”   当副本重新建立时,规则就能够重新制定。   而“艾德里安为世界缔造者”这一条将写进规则。   即便是真正的缔造者前来,也无可奈何。   -   武屿躺在床上,草药摆放在他面前,他没有任何要上药的想法。   晚上他还会再回到宴会,在被吸血鬼残虐。   忽然之间。   他透过狭窄的窗户,看到卫绾跌跌撞撞跑了回来,跑到了萨尔玛身边。   距离很远,他听不到声音,但能看到卫绾惊惶无措的狼狈,以及我见犹怜的哀色。   似乎是在求助什么。   萨尔玛仅仅只是沉思一瞬,便敲响了村落的警戒铃,他被村民包围起来,好像说了几句话,村民们便手持武器气势汹汹地跟随这位先知朝吸血鬼所居住的地方冲了过去。   像是视死如归般奔赴战场。   没等他犹豫多久,武屿身上的伤口陡然愈合,恢复如初,他抬手摸了摸脸上的刀疤,平滑极了,没有半点疤痕残留的痕迹。   ——这说明,他们就要脱离副本极了。   武屿下床,推开房门,走到卫绾身边。   少女很是狼狈,衣衫上染了血液,凌乱的像是饱受蹂-躏,而她漂亮的大眼睛尽是恐慌与不安,泪眼婆娑。   他原本莫名的情感突然清晰起来。   这些情感比他在解剖吸血鬼与外来物种,还要疯狂一些。   对未知生命体的狂热。   疯狂,血腥,又暴力。   但对卫绾。   此刻却出现一种,凌驾于狂热之上的一丁点属于男人本能的冲动。   武屿快步走到她身边,这种能够操纵身体的舒爽让他重新找回了自信:“出什么事了?”   卫绾身体都在颤抖,鸦羽般的睫毛不停的抖动,红唇紧抿,好像经受了什么恐怖故事。   她闻声,抬眼看他,目光很是悲伤:“你知道吗,一开始,我只是想回家。”   武屿没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改变了她吗?   他作势要搂着她安慰,结果卫绾反应激烈又迅速地躲开了他,那可怜又漂亮的脸蛋,雾气朦胧的眼神,都在刺激着他的施虐欲。   他见过卫绾哭泣恐怖的模样。   还有她苦苦哀求的可怜与无助。   在解剖台。   他拿着针管,一管又一管抽她的血液的时候,给她注射药剂时,还有用手术刀,一刀又一刀划开她的肌肤,观察愈合状况时。   往往那种时刻,是他最兴奋最愉悦的时刻。   是他活了三十二年从未体验过的。   那是属于他独一无二的研究品。   可惜后来,那双漂亮的眼睛慢慢失去光彩,变得孤傲与清冷。   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注视着他们所有的丑陋行为,随时会降下审判一般。   他可以摧毁她的身体,却永远无法征服她的灵魂。   这也正是他后来厌恶卫绾的地方。   而此刻,那种最初的狂热又卷土重来。   武屿走到她身边,尽量自然与轻松,但实际上肌肉紧绷——那是兴奋到极点。   他说:“卫绾。”   少女垂着头,没有看他。   她身形纤细瘦弱,透着可怜与无助。   武屿回想起第一次在解剖台见到她的模样。   天真,烂漫,纯净。   好似没见过任何污浊。   他用手术刀划开她的肌肤,她可怜的哭泣与哀求。   ——“放过我好不好?”   ——“给我打个麻药好吗?”   ——“我好疼……”   武屿心想,这是他独一无二的研究品。   他正要走近卫绾时,周围景物突然发生了变化。   像是老旧碟片卡壳,滋滋啦啦,无法流畅地播放。   一直垂着头的少女,突然抬头。   她脸上没有惊惶不安,也没有梨花带雨的可怜。   有的只是他最厌恶的样子。   傲骨笔直,眼眸孤傲。   武屿兴致褪了大半,但好像又有更浓烈的情感。   卫绾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把匕首,她歪了歪脑袋,流露出几分天真:“这个副本好像快崩溃了。”   武屿没由来生出了股恐慌,他眉间刻着深刻的皱痕:“你什么意思?”   卫绾微微一笑:“是,你要死了,这个意思。”   武屿先是一愣,紧接着意识到她没被洗去记忆,他笑的疯狂:“你以为你能杀掉我?”   “在这个副本?这个我们一手创造的世界?!”   “别做梦了!即便我们死了,也还是会回到研究室,你是我的研究品,只会是一个研究品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摸出手术刀,阴狠地盯着卫绾,作势要扑过去。   周围的景物彻底模糊,犹如老旧电视机里的那样,隐隐泛着白色雪花。   武屿冷静:“你杀不掉我。”   卫绾勾起了个浅笑:“是吗?”   刀影闪过,寒光乍现。   腐臭的血液洒在炙热的土地上   头颅滚了几圈,沾满了黄土灰尘,凸出的眼球透着惊愕与不甘   ……   G区上三街四号院,风致研究所   连接武屿脑电波的仪器发去凄厉尖叫。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手忙脚乱。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从来没人在副本里真正死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零号呢?零号实验体的生命特征是什么样?!”   又是一声凄厉尖叫。   仪器屏幕上显示的曲线归于平稳。   而躺在洁白床上,连接仪器,此刻已经死去的人。   赫然是。   ——艾德里安。   那位吸血鬼陛下。   那位副本的缔造者。   与此同时。   “一号研究室……”   “一号,一号回来了!”   “怕什么!一号实验室有太阳光模拟器!他来不了!”   一号实验室里。   在太阳光覆盖之下,仅存的一丁点阴影处。   吸血鬼缓缓睁开血眸,俊美的脸庞绽放出诡异微笑。 第24章 24 那是回家的路   卫绾第一次脱离副本时, 感受到真正缔造者的磅礴能量。   而世界凝聚出的磅礴能量给了她两个选择。   ①作为吸血鬼回到原来的世界。   ②作为正常人回到原来的世界。   卫绾选择了后者。   但阴差阳错,她没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反而进入了一个利益至上的血腥世界。   没有超自然能力, 如羔羊一般, 任人宰割。   而脱离副本时,她也看到了无数副本世界——真正的逃生游戏。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副本求生, 稍微松懈一点便会凄惨离奇的死亡, 在紧绷的神经中逃亡, 脱离副本连松口气的喘息也没有,紧接着就进入了下一个副本。   继续逃亡。   后面永远有稀奇古怪的或杀手或怪物或猛兽等等追赶着他们。   而不是像他们进入的这个副本。   生活甚至可以称得上和缓。   【血族献祭】这个副本,建造之初,只是为了让研究院那群丧心病狂的家伙们, 研制出救命解药。   在众多副本之中, 吸血鬼强大的自愈能力, 以及不死不老的超自然现象, 让研究院与艾德里安开拓出了新的副本。   构建了一个劣质的世界, 低劣的NPC, 最初这个世界的NPC只会按照既定人设发展。   ——为了生存, 人类吃野菜, 吸血鬼吃人类。   没有思想, 比野兽还不如。   这种状况是他们最满意的。   他们需要的就是没有思想的畜生来供他们研究。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研究员便会进入副本捕杀吸血鬼研制药物。   但在副本里的研究与在现实世界的研究有着偏差, 可他们又无法将吸血鬼带出副本。   而就在这时。   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副本成长为了一个独立的,有思想,有文明的世界。   艾德里安心中惶恐,他那时已经控制不住副本了。   取而代之的, 则是如铁律一般的规则。   ①逃亡游戏为期十天。   ②完成任务方可脱离副本。   艾德里安能做的,便是投放玩家进入,发放任务,等到副本结束后才能获知玩家们在副本之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每次的任务也都很简单。   ——让玩家逃亡。   ——让研究员研究吸血鬼,或者被由吸血鬼转化成吸血鬼的玩家。   他们在副本还有一个接待员。   名为拜帕。   是这个世界选择出来的,方便他们行事,替他们打掩护的吸血鬼。   ——毕竟这个副本建立的目的就为了让他们更好的研究非人类生物,所以副本的发展始终都贴合最初的建立目的。   但让人难过的是,即便玩家被转化成吸血鬼,但他们在脱离副本后依旧是人类。   他们耗费了大量的人力与财力,选中一个小男孩,企图在这位男孩在转换成吸血鬼以后便将他带出副本。   然而,身为吸血鬼亲王的卫绾猝然出现,救下了那个男孩。   ——他们头一次知道,瑟兰古堡竟然还有位女亲王。   ——这是身为接待员的拜帕所没告知的。   经过研究以后,他们又发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卫绾来自异世。   研究一个成为吸血鬼的异世人类,比研究一个没血没肉,由虚拟数据合成的NPC要有价值的多。   所以,他们将目光从小男孩身上转移到了卫绾身上。   并将卫绾命名为零号研究品。   正在他们发愁该如何将卫绾带出副本时,艾德里安察觉到卫绾能够自主脱离副本。   但通道并不是他们的世界。   是异世。   是他们无法触碰的另一个次元。   于是他们扰乱了磁场,更改了通道,让卫绾来到了他们的世界。   打上“零号”的标签。   成为供人研究的小白鼠。   虽然她身上没了吸血鬼的特征,但自异世而来,所携带的那些他们世界没有出现过的一些病毒——   这一发现足够令他们疯狂了。   而当她身上所有的价值研究结束以后,又将她投入副本,并派遣研究员,企图找到通往异世的路。   而此时。   当艾德里安进入副本以后,他才真正的,第一次感知到属于缔造者的磅礴能量。   凌驾于一切,货真价实的神明。   艾德里安不可抑制地动了私心,尤其是在他们被困在副本以后,在发现有人能更改规则,将他们这些完成任务的人也困在副本以后。   那种渴望变成神明的私心更加膨胀。   他掌控着虚拟与现实的通道,自然也有办法让这个虚拟世界完全转变成现实世界。   但虚拟世界的NPC,绝不能有自我意识。   拜帕不算。   他早就是个例外。   于是,艾德里安阴狠地盯着埃尔默,冷酷道:“杀了他。”   卫绾将埃尔默护在身后,她语气再也不是曾经透着几分无助的小可怜,冷静极了:“我送你出去,你去找拜帕,让他过来救我们。”   埃尔默还没从刚刚的消息中回神,陡然又被惊了下,都顾不上此时肃杀的场合:“这句话,是不是应该让我来说?”   他话音未落,就见卫绾夺了临近吸血鬼士兵的尖刀,手起刀落,吸血鬼瞬间化为粉末。   ——吸血鬼死后只是一捧尘埃。   紧接着是刺眼的亮光,被照耀到的吸血鬼们哀嚎不断,卫绾娇软的嗓音透着坚韧:“快跑。”   埃尔默纠结半晌,咬咬牙:“我会尽快回来的!”   他跑的很快。   连得知自己是被创造出来的木偶,这种震惊的消息,都没时间悲伤。   身后,是卫绾抵抗住所有的吸血鬼,也拦截了那位吸血鬼陛下。   他听到了吸血鬼陛下依旧如沐春风的和煦嗓音。   ——“没关系,他再怎么跑,也没法跑出这个世界,现在,小宝贝,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   埃尔默跑的更迅速了。   他杀掉了宫殿门口的守卫,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快速奔跑。   而他不知道,从另一条道路上,曾经在盛大宴会上搅起吸血鬼混乱的珍妮与里昂,带着他们的属下匆匆赶来。   卫绾今天本就打算来找艾德里安。   来这里之前,找到了珍妮,告诉珍妮,她会挑起拜帕与吸血鬼陛下的矛盾,到时候拜帕一定会与吸血鬼陛下打起来,希望珍妮能够来帮忙。   剔除掉她当初救过珍妮以外,被吸血鬼毁掉人生的珍妮也很想杀死这位吸血鬼陛下。   毕竟当初毁掉她的塞缪尔背靠着艾德里安,塞缪尔敢如此嚣张完全是因为艾德里安的纵容与宠溺。   而有了拜帕打前阵,想要杀死艾德里安是件很容易的事。   但当珍妮和里昂赶到的时候,傻眼了——   哪里有拜帕?   妈的!卫绾把他们当棋子用!   少女见了他们,很是高兴,微微一笑,轻声说:“坚持住,我去给你们请救兵。”   珍妮冷笑:“你他妈先走出这座宫殿再装逼,成吗?”   眨眼之间。   卫绾瞬间消失。   移动速度比珍妮见过的任何一个吸血鬼都迅速。   珍妮:“……”   你他妈这么厉害,怎么不直接把这群吸血鬼弄死?还要什么救兵?!   要救兵自然是因为。   只有当这个副本足够混乱,才能引起真正缔造者的注意。   吸血鬼内部的矛盾。   吸血鬼与人类的矛盾。   卫绾站在森林里,看到了那位因为改造副本而消耗了大量能量,变得力不从心的吸血鬼陛下,放出了求救烟花。   向吸血鬼贵族们求救。   让他们带兵前来护驾。   -   路易斯今天眼皮突突地跳,感觉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一般有这种情况,他都准备去找拜帕。   ——毕竟拜帕厉害的几乎能解决所有问题。   结果半路遇到了跑的极其狼狈的卫绾,她还被树枝绊了下,摔在地上……   路易斯秉着讨好拜帕的心思,闪身过去安抚一下这位小可怜。   之后,才发觉哪里不对。   等等,拜帕那么宝贝这个女孩,怎么会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游荡。   紧接着。   绚丽烟花在吸血鬼们居住的天空炸开。   卫绾忽地拽住他的衣角,眼泪啪嗒啪嗒地下落,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呜咽道:“请您去救救拜帕吧,拜帕为了让我跑出来……”   路易斯听的心都碎了,多么惹人怜爱的小东西,能让他吸一口血就更好了——   等等,刚刚那句话结合这位陛下放的烟花,她的意思是。   拜帕大人跟陛下打起来了!   路易斯若有所思,他蹲下身轻声问:“别着急,小东西,告诉我,你是招惹了陛下吗?”   卫绾咬着唇摇头,晶莹泪珠吧嗒吧嗒下落:“不,不是,是陛下,是他要……”   联系卫绾这幅遭受蹂-躏的小可怜模样,不难推测出拜帕得有多生气。   路易斯:“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会去救拜帕的。”   他难得正色:“他们现在在哪里?”   卫绾觉哭的眼尾泛红:“在宫殿,谢谢您愿意帮他。”   路易斯百忙之中还不忘记考虑她:“你先回瑟兰古堡躲着,不要出来。”   他不仅要去,还要带着亲兵,带着他所有的势力,带着那群早就蠢蠢欲动的亲王们一起去。   虽然拜帕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但吸血鬼们一起冲过去,那就不仅仅是小情小爱了。   说实话,他早就看不惯那位心比天高的陛下了。   卫绾注视着消失的路易斯,满身狼狈的站起身,一瘸一拐慢吞吞地朝前方走了,忽然笑了笑。   不知道艾德里安要怎么处置这些造反的NPC。   是杀掉他们吗?   可NPC杀的太多,副本不也会崩溃吗?   黑暗森林里寂寥无声,偶尔飞过几只寒鸦,伴随着嘲哳的啼鸣,枯枝烂叶铺在松软的土地。   好像刚刚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阴冷,又难闻的气味。   少女踉跄地走了一段路,没察觉到周围有吸血鬼或人类,才骤然闪身,重新回到了宫殿,躲在角落,看他们厮杀。   迅速赶来的吸血鬼贵族们,带着他们的亲兵,与各方势力纠缠在一起。   他们早就忘了那个爆-炸的烟花,忘了那是陛下给他们的求救。   看来艾德里安选择身份的时候,没怎么关注过这些NPC的野心呢。   卫绾看了一小会儿,又迅速闪身离开,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吸血鬼猎人的村落,饱经摧残的狼狈又可怜的模样几乎不用雕饰。   她见到萨尔玛,眼神尽是不安与惶恐:“快去救救埃尔默吧!”   “那位吸血鬼陛下,他他想对我……埃尔默为了保护我,让先我跑了出来,您快去救救他吧!”   少女凌乱的确实很像是经受了无法言说的欺-辱,尤其是惶恐可怜的神色,更容易激起邪恶生物的凌-虐欲望。   萨尔玛根本不用怀疑卫绾说的是真的是假。   因为埃尔默是跟着卫绾离开的,即便他现在对世界怀疑,但经年累月在他胸腔聚集的正义让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孩受辱。   更何况,对这个女孩,他还有些好感。   按照埃尔默那股不经脑袋的冲动劲头,完全不会考虑后果。   “萨尔玛先生……”   少女哀求的呼唤。   萨尔玛沉思的不是怀疑卫绾的话,也不是不想去救自己的儿子,而且害怕赶过去了,整个村落的人都折了进去。   他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   但村子里其他的人并不知道。   他作为这个村子的领袖,需要对他们每个人的生命负责。   卫绾又呜咽着说:“吸血鬼们正在内斗,您再不去救他,埃尔默很可能就会……”   “内斗?”萨尔玛捕捉到了关键词。   卫绾点头,简单解释说明了一下:“一些吸血鬼看不惯那位陛下,正在竭力把吸血鬼陛下拉下王座。”   这句话让萨尔玛彻底放下犹豫,召集了村子里所有的吸血鬼猎人,准备过去,渔翁之利。   ——从某种意义上,预言已经生效,而预言中的能让吸血鬼走向衰败的人,正是卫绾。   萨尔玛带走了村落里,所有能够战斗的吸血鬼猎人,只留下几位孩童,孕妇以及老人。   他们本来准备悄无声息地潜入,但谁承想,刚踏入森林,便踏入了某股不知名的力量,直接传送到了吸血鬼的宫殿。   冲到萨尔玛眼前的吸血鬼还未发动攻击便炸开血雾,化成烟花。   激烈的打斗之中,根本找不到埃尔默的身影。   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了。   -   空荡荡的村落,荒芜又败落。   原本热闹又富有生活气息的村落,眨眼之间,便冷冷清清。   像是已经消亡。   此时。   副本已经开始不稳定了。   即便动乱无法让真正的缔造者关注到,但失去太多NPC的副本也趋于崩溃边缘。   世界的景色开始卡壳,卫绾察觉到武屿走近,反而没太大的情绪波动。   她甚至在想,是在副本里杀死他,还是等出了副本在杀死他。   ——当副本处在崩溃边缘时,当艾德里安控制不住局面要撤退时,玩家便处在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的交界处。   死了便是真的死了。   再也不会复活。   武屿走到她身边,从行为举止到言语都透着令人反胃的恶心,卫绾觉得,算了吧,让他直接死了得了。   留他多活一分钟,都令人作呕。   杀死武屿后,她并没有太多的痛快感。   反而有种虚无缥缈的情绪,那种隐忍努力许久,大仇终于得报的痛快,好像根本没有。   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空虚。   像是终于解决了一切,也斩断了吊着自己的那口气。   这世间再也没有她所留恋的。   而她始终牵挂着的,早已陷入沉睡,并且永远不会醒来。   卫绾盯着匕首流淌的血液,莫名出神。   不远处出门的村民看到这残忍的血腥画面,连尖叫都没出口,便成了虚幻景象,几乎汇聚不成人影。   场景骤然转化,周围白雾缭绕。   卫绾撩起眼皮。   那位真正的缔造者站在她面前。   它像一个巨大的光球。   也像极了虚假的一切。   它的声音如它本身一样虚无缥缈:“我们又见面了。”   上次是卫绾要走的时候,他们俩远远的看了一眼,它给了卫绾两个选择,卫绾做了选择。   之后,便再无交集。   卫绾沉默了会儿:“嗯。”   它说:“那么——”   “你想要这个副本毁灭吗?”   卫绾依旧沉默。   它说的更明白了些:“你看,副本崩溃以后,连拜帕唯一存在的证据也没有了呢。”   卫绾说:“我会永远记得他。”   “我就是他活着的证据。”   “不,不不不。”它咋舌,又深沉说,“当你脱离副本回到原来的世界,你会渐渐遗忘。”   “像人老了,记忆褪化一样,最初你会记得你们的点点滴滴,渐渐的,你只会记得一些印象深刻的大事,再之后则是一个模糊又恋念的身影轮廓……”   “最后,那些轮廓也消失不见。”   “你会把他忘得彻彻底底,连同那些美好的,温馨的,伤怀的,种种一切。”   它见卫绾沉默,又笑着安慰她:“别伤心,他只是你的初恋而已。”   “按照你们人类的记忆,到了暮年,陪在身边很少是初恋,而到了暮年,也未必会记得初恋。”   “你做大多数,也挺好。”   卫绾依旧没回话。   它恶趣味地看着少女苦痛挣扎,又慢条斯理地开口询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卫绾转了下手中的匕首,泛着寒光的刀尖,上面的血液滴入白色雾气消失无踪:“你怎么处置艾德里安的?”   它不满:“现在是我在问你。”   卫绾眼神清冷,不含任何情绪。   这位女孩经受的苦痛筑建成坚固的外壳,包裹着她,掩盖着所有情绪。   半晌。   它哼唧了声:“我杀死他了。”   “当初是这个世界的人类祈祷,想要有一个能够惩罚犯人的,让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比法律还要严厉教训的审判点,我作为神明,给他们了。”   “谁知道他们竟然如此阳奉阴违!”   光球又膨胀了几分。   “都是群混账,偏偏我发现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成形了,我当时就想,呵呵,我要直接把这个世界给毁掉,把所有世界给收回!”   “但是!你猜怎么着!”   它很不不需要卫绾回答。   气的光球都成了红色。   “我他妈的!没有权限收回这个世界!啊!我要疯了!”   “所以我就一直等,一直等,我们的权限是个很垃圾的玩意儿,偏偏那个垃圾玩意儿,在我跟其他世界的神明打架时给冻结了!”   “等会儿我回去就要再暴揍那个神明一顿!”   它长舒了一口气:“其实我跟他打完架发现这个世界以后,就发现你了。”   “时空裂缝啊!哎,这其实是我们也没法掌控的,而且神明是不能干预人类的发展,他们是生是死都是自己的选择……”   “我后来给你的选择,你其实应该要成为吸血鬼的。”   卫绾:“……”   这个缔造者是个话痨。   终于,它停下了吐槽,觉得把心中的气都吐出来了:“哎,其实我一直等你求我来着,可惜你又不信神……”   它又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只能帮助自己的信徒,你又是异世的灵魂,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帮助人类,本来我是想给你开个后门的,哪怕你求我一次呢,就算随便求个野神我也能帮你是吧……”   卫绾打断它:“那……我现在求你可以吗?”   它停下话语,光球亮了些:“好呀好呀,你说。”   卫绾:“可以让拜帕活着吗?”   它苦恼:“哦,小宝贝……”   “拜帕的存在,他本身就是规则,副本消失,规则也必然会消失……”   它见卫绾垂下眼,失落不已,又说:“不过呢,我是神!”   “我无所不能,我当然能够让拜帕活过来了!”   “不过,小宝贝,还有一件事,你还要回家吗?”   卫绾眼眸潋滟,星星点点的光芒浸在其中,前路清晰又迷茫。   在她要开口前。   它哎呀一声:“不着急,你慢慢想。”   “我给你们一天的相处时间哦,明天见~”   光球消散。   空气中也泛着柔和温度。   紧接着,那光球又猝然凝聚,探出头:“对啦,还有个埃尔默,那孩子可是被你伤透了心,你最后让他远离战争,现在想他怎么办?”   -   埃尔默跑到瑟兰古堡的时候,景色已经开始化成虚影。   他连走路都很困难。   埃尔默嗤笑一声,笑自己生活在如此虚假的世界,只是别人手中掌控着的一个人物。   但卫绾跟艾德里安不是。   即便卫绾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但与吸血鬼相比,一定不会强大到哪里。   埃尔默拼尽全力走到古堡门前,敲门。   却直接踏入了一片虚影。   眼前浮起了一个硕大的光团:“你好,有人说,只有自己才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所以呢,这里有两个选择要让亲亲做决定呢。”   埃尔默愣了:“亲亲?”   光团没理会他。   把选择敲在了他眼前。   ①舍弃朋友亲人,选择去一个真实的世界生活。   ②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埃尔默伸手要触摸这些虚假的文字。   光球哎了声:“碰到什么,就等于选择了什么。”   埃尔默收回了手。   他的父亲,他的朋友,他所生活的世界……   光球围着埃尔默转圈,就差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看他悲痛又挣扎的情绪了。   还是简简单单的人有意思。   像卫绾,唉,她已经不是那个单纯的小姑娘了。   最后在埃尔默触碰到某个选项时,光球哈了声:“我猜对了啊啊啊啊啊!”   埃尔默:“你什么意思?”   它咳了两声,正色道:“但是呢,也有人说,这个世界的人并不愚昧,也不狭隘,她希望这里成为一个真实的世界。”   “恭喜你,少年,你可以真实的活着了。”   -   卫绾从副本脱离以后,睁开眼看到的是武词——武屿的弟弟。   他阴郁昳丽的面容更加阴沉:“我哥哥怎么死了?”   卫绾适应了下身体,眨了眨眼:“不如,你去问问他?”   武词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脖子上的鲜血便喷涌而出,他愣愣地睁大眼,似乎还没接受自己的死亡。   而随着他的倒下。   还拿着手术刀的卫绾,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吸血鬼。   那张俊美无涛的脸庞,目光深邃,冲她勾勒出了个久别重逢,充斥着怀念与欣喜的笑容。   随即。   他用伤痕遍布的身体,去拥抱了同样遍体鳞伤的少女。   在女孩耳边轻轻的,又郑重地说:   “我回来了。”   研究院本就急促的警报声,更加刺耳,保安与雇佣兵正朝这边赶来,步伐沉重而肃穆。   徐言从副本脱离后,精神比章梨还要恍惚。   毕竟章梨是杀人凶手,有过坐牢经验,而他只有过待在实验室的经验,这种长期待在阴暗地下室的环境每时每刻都在敲击着他的神经。   他适应了会儿现实世界,取下太阳穴贴在磁片,没见到周围的陪护,也没见到任何能够给他提供信息的人。   紧接着又听到了刺耳的警报声。   徐言皱着眉,朝他记忆里卫绾所在的房间走过去。   走到一半。   警报声戛然而止。   所有灯光陡然熄灭。   停电了?   徐言摸着墙壁,摸索着前行,七扭八拐地也没找到他所谓的记忆里的房间,最后反而走到了研究院的南门。   ——勉强也算是个出口。   他微眯着眼睛,迎着亮光走出去,浑身都受到了金色光芒的洗礼。   也看到了那对被折断双翼的情人。   少女身上还流淌着血液,从小腿到手臂,几乎每一处都缠着绷带,而那白色的绷带有被血染红,赤脚踩在水泥地,仿佛洁白陷入了污浊。   而那位吸血鬼虽然站在阴影处,但身上处处是灼伤,他裸露的四肢,胸膛,全部都是太阳的灼伤,没一处完好。   他们的对面是枪已上膛,等候命令的雇佣兵。   徐言听到卫绾跟拜帕说:“别怕,我来保护你。”   然后孤身前行。   动作迅速的几乎出现了残影,躲过了所有子弹攻击。   徐言迅速找到遮蔽物,抱头躲好,耳边是激烈的,只会在电影之中出现的枪战。   他被震的捂紧耳朵,半闭着眼。   这是头一次,他距离真正的死亡这么近。   上一次武屿突然的袭击,他并没有感受到强烈的死亡逼迫。   等一切都停止后。   徐言走出去。   拜帕正似笑非笑地看他,血眸闪烁着杀意。   那朵被血染红的白花,开的正艳,她连眼神都没分给他,眼中只有拜帕:“我们走吧。”   又给了徐言一句忠告:“你最好快点离开。”   徐言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开口,他们俩就消失了。   ……   瑟兰古堡。   缔造者留给他们一天的时间,一天在这个副本的时间。   卫绾小手轻轻划过他胸膛,那冷玉般皙白的肌肤上全部是灼伤的痕迹。   是吸血鬼为了见到他的女孩,不顾模拟太阳散发出的光热,宛如人鱼变幻双腿,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一般,强忍锥心之痛冲了出来。   在太阳的灼伤中,在生命消亡下,在弥漫着黑雾的苦痛里,吸血鬼义无反顾地奔赴他心爱的女孩。   卫绾咬着唇,克制着想要哭的声音:“疼吗?”   拜帕笑了,是惯有的温和,还掺杂着心疼:“你疼吗?”   卫绾伤的比他严重的多。   在研究室里,那一道道刀伤,那密密麻麻的针管留下的针眼,以及早就掏空的身体。   但如今她吸血鬼的体质,正在迅速修复这些伤疤。   拜帕垂头,亲吻吮吸她裂开的伤口,见她不自觉的颤栗:“疼吗?”   卫绾轻轻回:“不疼。”   吸血鬼说:“啊,我也不疼。”   和你在一起,会忘记所有伤痛。   他动作轻缓地抚摸少女柔软的发丝,滑落到她包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瘦弱的身躯,脊背的骨头凸出,几乎没有一点肉感。   比在副本时原本就瘦弱的身形更加纤细瘦弱。   拜帕叹息之中似是包含了许多情绪:“以后要好好吃饭,知道吗,小女孩?”   卫绾无语:“你这语气好像我爸。”   这句话一说出口。   他们俩都沉默了。   父母家人,向来是很难舍弃的。   拜帕可以舍弃一切,因为他最重要的永远是卫绾。   而卫绾则是陷入那个经典的难题。   ——在爸妈与爱人之间做出选择。   而这个问题的残忍在于。   一旦她做出了选择,便再也无法与她舍弃的那一方相见。   是天人永隔的残酷。   沉默笼罩在古堡的每个角落,压抑,沉闷,也令人窒息。   卫绾抬眼看他:“我……”   “小女孩。”拜帕红艳的眼睛如柔软的海浪,翻腾着种种情绪,却并不尖锐,“没关系。”   “我说过,我永远支持你。”   他又问:“要清洗一下伤口吗?”   卫绾说好。   她拿着衣服去洗澡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为什么就穿了个裤衩?”   明明陷入沉睡的时候,穿戴的很整齐。   吸血鬼慢条斯理地回:“走得急。”   卫绾狐疑看他。   拜帕无奈:“小女孩,我要脱你口中所说的,我身上唯一的遮挡物了,你还要看吗?”   卫绾想了想,抱着衣服,面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他,认真问:“我可以看吗?”   拜帕:“……”   他转过身,没有被太阳灼伤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矜持点,小女孩。”   卫绾:“哦。”   她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问,语气又乖又软:“那你要不要看我的?”   吸血鬼血气下涌:“……”   卫绾见他不答应,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能给你上药吗?”   拜帕拿了手边的外袍,披在身上,黑衣长袍遮住健美的身躯:“不用。”   卫绾不开心地蹙眉:“那你能给我上药吗?”   这只吸血鬼好难勾引。   拜帕系好腰带,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他转身走到卫绾面前,高大宽厚的身形有着足够的压迫感,语气玩味:“好啊。”   温泉池子里冒着白色雾气。   他们上次泡这个池子,是没有脱衣服的。   此时,吸血鬼也没脱衣服。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卫绾。   卫绾咬了咬唇,抬起细瘦的,稍微用力便可折断的手臂,“有些伤口还没愈合,你帮我把绷带拆了,好吗?”   吸血鬼:“……”   他站起身,轻轻地解开染血的绷带,有些地方刀痕纵横交错,有些地方血肉模糊——   杀死那群人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你可以吸我的血吗?”   “我觉得那样很舒服。”   拜帕眸色渐深,像是气急败坏:“卫绾,你今晚在做什么?”   卫绾眼睛纯粹,没有一丝阴霾,洗去了所有攀着她不断下沉的污浊,她说:“我在勾-引你。”   吸血鬼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轰然崩断,又被现实扯了回来,他委婉拒绝:“我膝盖受伤了。”   卫绾头一次听他主动说受伤的事,像是在委屈巴巴地好疼:“很疼吗?我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拜帕失笑:“我是一千多岁,不是一岁。”   他又说:“但确实有些疼,所以今晚不可以。”   女孩没明白,懵懂发问:“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她抬手,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贴在他唇边,浓郁的香味丝丝缕缕钻入他每一处,挑拨着他每一根理智。   吸血鬼冰凉的舌尖卷走香甜的血液。   他温和的眼眸与女孩澄澈眸子对视,红色与黑色抵死缠绵,黏稠磨人的情意撩拨着沉寂的心脏。   拜帕伸手握着她纤细雪白的手腕,原本就红的嘴巴如今又被血染红了些,透着几分诡丽:“我明天醒来,还会见到你吗?”   卫绾手臂的伤口已经愈合,那些伤疤也渐渐消失,露出原本透亮光滑的肌肤,她目光落在那恢复如初的手臂,又抬眼与吸血鬼对视。   “会。”   “你后天也会见到我。”   “以后每天,都会见到我。”   吸血鬼明明不用呼吸,不会流泪,却仍感觉到喉咙发烫,仍有股紧促的窒息感,让他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这是——   他年少时的梦。   是送出的袖扣,是收不回的心。   是他伸出手的触不可及。   也是他所渴望的,所求的。   如今都成了真。   拜帕拥着她:“你会后悔吗?”   后悔做了这个选择,后悔为了陪着一只见不得光的吸血鬼而舍弃了家人。   卫绾不敢用力量依靠吸血鬼,怕压着他的伤:“我不知道。”   “可我不选择你,一定会后悔。”   吸血鬼趴在她耳边,冰冷的唇瓣含着他耳垂,如恶魔低语,却缠绵磨人:“记住你说的话,小女孩。”   “背弃约定,会受到惩罚的。”   那如毒蛇般泛着森森寒意的威胁,也添了几分暧昧。   卫绾唔了声,心想,她来到这个副本以后,从没有背弃过约定。   明明上次吸血鬼说让她永远陪着他。   结果反而是他先走一步。   吸血鬼冰凉的手指滑过她娇嫩的肌肤,在温暖的池子里为她洗去血污,如新生一般迎接未来。   却又心甘情愿地沦陷泥淖。   月色朦胧浪漫,暧昧旖旎。   用狰狞粗暴的色调,温柔又狂野地涂抹作画,在画布上染出比月色还要浪漫的色彩,臊的月亮躲在乌云背后。   没了月色,古堡藏匿在黑暗之中,跳动的烛火暖橙橙的,火舌舔舐,烛泪滑落,似是要汇聚成汪洋大海,火舌与烛泪缠绵,直至烧干烧灭化成灰烬。   次日。   瑟兰古堡外面,挂着黑色的太阳,壁炉里的火堆烧得劈啪作响,充斥着和煦的温度。   得益于吸血鬼体质强大的自愈能力,卫绾并没有感觉到太多不适,她穿好衣服,在卧室找了一圈吸血鬼。   没有见到他。   卫绾心中疑惑,隐隐有些不安,她在餐厅看到了热好的牛奶,还冒着蒸腾热气。   女孩拿起牛奶抿了口,准备去四楼找一找吸血鬼,却无意间瞟到桌子上摆放着的,精致的蓝宝石袖扣。   卫绾莫名升起一股恐慌,握着袖扣正要上楼去找吸血鬼的时候。   那个光球来了,像是就等着这一刻,它哇了一声:“你绝对猜不到,在你睡着的时候,我经历了什么!”   卫绾心不在焉地跟它客套:“经历了什么?”   它幽幽地叹了口气,哀怨伤怀:“一场令人肝肠寸断的离别。”   卫绾:“?”   又瞬间收了伤怀,公式化地宣布答案:“有人替你做了选择。”   “祝你旅途愉快。”   卫绾一愣:“你说什么?”   它消失了。   黑色太阳与血色月亮迅速交替。   像是在前进,也像是在倒退。   一直倒退到了她最初来到这里的地方。   她手中握着的宝石袖扣将她掌心硌出了血,眼前的路格外清晰——   那回家的路。 第25章 25 他喜欢喜剧,可他这一生都是悲剧……   有人替你做了选择。   卫绾耳边回荡着这句话, 嗡嗡作响,完全做不到平静。   凭什么?   凭什么他帮她做决定?   她已经是成年人了,还不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吗?   掌心的袖扣陷入皮肉, 鲜血淋漓, 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太阳光亮的刺眼,像是要拼尽全力散发出自己所有的热量, 炙烤着大地, 蒸干所有水汽。   那条回家的路。   既近, 又远。   踏上了,就再也无法回到归途。   像时间,像人生,只能向前。   卫绾坐在原地, 漂亮的裙摆染了灰尘, 但却依旧靓丽。   她怔怔地望着那条虚幻而缥缈的路出神。   ……   家里没任何变化。   平平凡凡的日子, 简简单单的生活。   卫绾醒来的时候, 枕头有点湿。   她摸了摸脸颊, 成串的泪珠向下掉。   那种难过, 比拜帕陷入沉睡时还要剧烈。   死而复生, 失而复得。   总是比得到后失去更令人难以接受。   尤其是她已经作出了选择。   并且, 明确告诉了吸血鬼:   我会陪着你。   以后每天都会陪着你。   “咚咚咚。”   轻缓的敲门声。   以及卫妈妈柔声细语的呼唤:“起床了吗?”   这是她想了好久好久的声音。   如今真真切切地在耳边回响, 陌生又熟悉。   卫绾含糊地应了声。   进了卧室自带的浴室,洗了把脸,盯着镜子里女孩。   脸色苍白的像是生了场大病, 漆黑的眼眸偶尔闪过猩红光芒,没有半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青春活力。   她垂头看到上面摆放的瓶瓶罐罐,已经记不清哪些是身体乳,那些是洗面奶, 上面的印着的牌子也很是陌生。   明明是回家。   但却更像是来到了一个极为陌生的世界。   卫绾发了会儿呆,要被无边的悲伤淹没时,才慢吞吞地走出了浴室。   卫妈妈正坐在她床边帮她整理衣服,见她出来笑着抬头,陡然又变幻了脸色,匆匆忙忙地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是生病了吗?”   卫绾怔怔地看着眼前保养得当的美丽女人,向前走了两步,忽然抬手抱住她:“妈……”   我好想你。   也好想家。   卫妈妈愣了下,拍了拍她后背:“你这孩子,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偷偷对了□□,发现自己没考好?”   “乖,别哭了,”   卫绾哭地上气不接下气,抽噎道:“是不是,做错一个选择…人生,人生就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卫妈妈心想这高考压力这么大吗,都思考这么深奥的人生哲理了?   她心疼地哄自家女儿:“别瞎想,一场考试而已,不能决定人生的。”   她替女儿擦了擦泪,察觉到她肌肤温度冰凉,忙碰了碰她额头:“怎么这么凉?”   又看了看她屋子里的空调温度,发现根本没开,大夏天的,这间屋子里竟然泛着些寒意。   卫绾后退一步,还有些抽噎:“我没事,就是……昨晚吃了点凉的,肚子有点疼。”   肚子确实挺疼的。   回想起昨晚的糜乱,那股悲伤莫名又带着点咬牙切齿。   卫妈妈担忧道:“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我不想去。”卫绾小声说。   她对医院,对充满酒精消毒味的场所,这辈子都笼罩着阴影,不会想再次踏足。   卫妈妈扭不过她,只能哄着她吃了点药,给她塞了个热水袋……   塞完以后,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都大夏天了,即便她身体温度低,也不至于抱着热水袋。   但卫妈妈看到她听话地躺在薄被里,露出乌溜溜的大眼睛,乖巧极了。   她心软了一块,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好好休息,妈去给你煲点汤……”   卫绾以为以前的记忆都模糊了,但触及到灵魂深处的东西,还是瞬间回味到了,她连忙阻止卫妈妈的黑暗料理:“不用了,让阿姨煲吧,您歇歇就好。”   卫妈妈不开心:“……我新学的呢。”   但又想到昨晚就是用这个借口骗女儿吃的菜……说不定她拉肚子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不由得心虚地又替卫绾掖了被角:“那你好好休息。”   “我把明天的机票给取消了……”   卫绾愣了下:“什么机票?”   “去旅游的机票啊。”   卫绾都快忘了自己没穿越之前还和爸妈商量着去旅游,她说:“别取消了,我没什么事。”   她见卫妈妈狐疑地盯着她,连忙保证:“我发誓。”   卫妈妈说:“好吧,但如果你明天还生病,那我们就取消行程。”   卫绾点点头。   ……   卫妈妈轻手轻脚地下楼,让保姆煲点养胃的粥,又跟卫爸爸交流了刚刚的事,末了评价道:“一定是没考好,哎,咱家也不是要一个名牌大学生,她怎么会有这么大压力。”   “我还没见她哭这么伤心过。”   卫爸爸正拿着平板看财经新闻,闻言放下平板,说:“咱们这几天就别提成绩的事,先带她出去散散心……要不约个心理医生?”   卫妈妈连忙制止:“出去散散心就好了,应该没那么严重。”   楼下的谈话卫绾不知道。   她这一觉睡得不是很踏实。   梦中的东西也乱七八糟的,从研究院到副本世界,从穿着白大褂的疯狂研究员到眼睛猩红的吸血鬼。   一帧帧光怪陆离的画面。   最后定格在吸血鬼温和的眸色中。   与他身后的血色月亮相映衬,浪漫又诡丽。   卫绾想去拥抱他,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吸血鬼。   拜帕穿着简单的黑色长袍,丝绸般的衣袍从领口垂到脚底,也勾勒出了强劲优美的身体曲线,充斥着禁欲气息。   他笑的温柔:“小女孩。”   卫绾想说话。   但却张不开嘴。   好像浑身上下唯一能动弹的便是眼睛。   而拜帕就是,能看到,却无法触摸,更无法拥抱的爱人。   而他温声笑着,比朦胧月色还要温柔:“睡不着吗?”   卫绾听到她自己的声音:“嗯。”   拜帕:“要听睡前故事吗?”   卫绾:“嗯。”   拜帕无声笑了笑,淡化了眼尾的威严与凌厉,只余下绵绵不绝的情意,他说:“闭上眼,我讲给你听。”   卫绾固执地睁着眼。   她清醒地意识到这是场梦,但却仍然贪恋梦中的温柔。   好像睁着眼,见到拜帕,便能欺骗自己,他们未曾分离。   拜帕抬脚,缓慢地朝她身边走来,如玉般的指尖覆盖在她眼睛上。   没有温度,没有触觉。   这些统统都提醒着她,这是场梦。   视线一片黑暗。   “乖女孩。”他说,“今晚我们讲一个人类与吸血鬼的故事。”   卫绾依靠在他身上,像是被他圈在怀里,又像是趴在一团空气上。   拜帕开始讲他的故事了。   他的声音磁哑,又如缠绵抒情的歌曲,撩的人耳根发麻,又勾人心弦。   “吸血鬼与人类相爱后,人类待在吸血鬼的世界,每天重复着千篇一律的枯燥生活。”   “黑色的太阳,血色的月亮,乌鸦凄厉的啼鸣,古堡内阴森恐怖的每处角落都压迫着人类脆弱的神经。”   “而吸血鬼游走在各种上流宴会之中,品味着权利与血液香浓的美味……”   “后来,人类开始厌倦这种生活,厌倦与吸血鬼格格不入的习惯,更厌倦见不到光亮的日子。”   “吸血鬼不愿意放她离开。”   “她也依旧爱着吸血鬼。”   “于是,他们纠缠在一起,却在某一刻像弹簧般突然弹开,将对方推得远远的。”   吸血鬼的嗓音戛然而止。   卫绾还处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吸血鬼的神色。   她想说他们不会想故事里的人类与吸血鬼,她早就习惯了古堡的生活,早就习惯了吸血鬼的习性,更喜欢了见不到光的日子。   但话出口,只是问:“后来呢?”   “后来,吸血鬼意识到她是自由的,不能够因为他的自私而让鲜花凋零。”   “吸血鬼让人类离开了。”   “最后,他们都能找到自我。”   卫绾心想,这算什么结局。   联想到自己,故事都让人听致郁了。   吸血鬼温声点评:“依旧是个喜剧收尾。”   卫绾用力扒开他的手,睁大眼睛问:“真的是喜剧吗?”   她睁开眼,才看到吸血鬼眼眶空洞,血泪滚滚流出,他在笑,却很悲伤。   卫绾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泪:“拜帕……”   吸血鬼说:“我希望我女孩,永远青春,永远安乐。”   他说,绾绾,再见。   卫绾眼前骤然一空。   烟雾消散,连他来过的证据都没能留下。   “绾绾?绾绾?”   卫绾从梦中惊醒,是卫妈妈担忧的眼神。   “做噩梦了吗?”卫妈妈叹息,“怎么还哭了?”   卫绾缩进被子里,闷声说:“我梦到了个吸血鬼。”   卫妈妈:“啊?”   “我恨死那个吸血鬼了。”   也爱死他了。   卫妈妈见她还能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不免有些好笑,心中的担忧少了大半,拍了拍她后背:“好了好了,那些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吗?”卫绾又从被子里钻出来,雾气朦胧的眼睛看着她,眼尾泛红,可怜极了。   卫妈妈沉默了会儿:“要不我给你几本书,你看看?”   卫绾点点头。   她以为会是什么西方的神话故事,包含着什么吸血鬼狼人之类的。   结果晚饭的时候,收到了卫妈妈送给她的,崭新的□□选集。   卫绾:“……”   卫妈妈说:“咱们明天去旅游,你把书带上,回头闲着没事多看看,思想会得到升华的。”   卫爸爸惊了:“送礼物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他目光看到书名:“那我也送你一套吧。”   卫绾:“……”   不管怎么说,这么一打岔,她那种浓烈的悲伤散了一些。   旅游地点本来是定在私人小岛,但卫绾觉得太荒凉了,又改成了海滨城市。   结果好巧不巧,到那里的第一天就开始下雨。   卫妈妈盯着雷雨天叹息:“早知道咱们就去滑雪了。”   卫爸爸觉得反正也没事,索性通知助理开了个视屏会议。   卫妈妈懒得理会这个工作狂。   他们定的是总统套房,卫妈妈到客厅的时候,见卫绾正在看着偶像剧哭的稀里哗啦。   她忍了又忍:“这是个喜剧吧。”   男女主都要举办世纪婚礼了!   卫绾:“我,我喜欢喜剧。”   卫妈妈:“……”   她实在看不下偶像剧,百般无聊之下,打开了自家女儿的行李箱,拿出选集从第一页读起。   那边的卫绾看着电视里的幸福结局,心想这才是喜剧。   吸血鬼每次讲的喜剧,内核都悲惨极了。   他最爱喜剧。   可他这一生,都是悲剧。   彻头彻尾的悲剧。   卫绾不是在难过,只是在心疼他,心疼那只吸血鬼,   次日,天放晴了。   卫爸爸给卫妈妈拍照的时候接了个电话,挂了电话后,脸色很复杂。   卫妈妈已经在猜家里破产了,不由得开始盘算她现在去天桥底下做手机贴膜能挣多少钱,然后听到卫爸爸说:“绾绾真的没考好?”   卫妈妈正算到一天挣六十七:“说做错了个选择,哭的可惨了。”   卫爸爸:“那她可能就错了个选择吧。”   卫妈妈:“?”   他骄傲地说:“招生办给我的电话,文科状元。”   卫妈妈眼神一瞪,深感受到了欺骗,看向那边正在沙滩幼稚地玩沙子的卫绾。   好家伙!   卫妈妈拉住卫爸爸:“等晚上再告诉她高考成绩,让她再为考试难过会儿。”   卫爸爸疑惑:“她自己没查吗?”   “我怕她查完难过,哄她睡了以后,又装了个屏蔽仪。”   “……”亲妈。   怪不得他昨晚查的时候一点信号也没有。   卫绾早把高考成绩这件事给忘了。   她不想游泳,也没心情去拍照,就买了个铲子玩沙。   脑海里不自觉想起曾经做过的梦。   在吸血鬼猎人的村落。   与拜帕睡在一起。   梦到了她在沙滩玩耍,吸血鬼不顾灼热的太阳,跨越千山万水赶来,死死地抱着她不停地呢喃。   ——别离开我。   她一晃神,沙子垒到一半的城堡塌了。   卫绾把铲子一丢。   阳光沐浴在身上,她连防晒霜也没涂,就这么在太阳下暴晒。   日子不能这样过。   最起码,不能过成这样。   不能过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更不能每天以泪洗面。   卫绾心想,大不了就当做一场失恋。   可她从来没谈过恋爱,唯一的这次还这么撕心裂肺。   睁开眼看到灿烂的太阳,就会想起黑色的阳光,想起寂静的森林,想起阴森的古堡……   想起吸血鬼。   她想。   总有些东西是时间无法遗忘的。   但日子平淡的过着。   光球说过她关于拜帕的记忆会渐渐遗忘,直至忘记所有。   卫绾起初并没有察觉。   但在大学开学的那一天,爸妈一起送她去学校。   卫妈妈给卫爸爸系领带:“你看看你,都说了领带不要这样系,很难看,怎么又忘了?”   卫爸爸在一旁呵呵笑,满脸幸福。   卫绾也在旁边笑着看。   看着看着,就想起了吸血鬼   可再仔细回想,回想那些她原本清晰,但现在已经被彻底抹去的,关于吸血鬼的小习惯。   像是被橡皮擦狠狠的擦掉。   不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卫绾感到了恐慌。   她拿出手机开始朝便签上打字,把吸血鬼与她之间的点点滴滴都记录下来。   但黑色的字迹只残留了一秒便全部消失。   他们处在不同的时空。   连记忆也无法保留。   连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也渐渐消失。   卫绾经历过苦痛以后,最先学会的便是伪装。   她伪装着度过了军训,假装开心地融入了大学生活。   脱离喧嚣以后,往往会觉得内心空了一角。   她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可永远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   近代史的课程排在周五上午。   课间的时候。   室友上完厕所回来,神情激动:“你们绝对想不到我见到了什么!”   卫绾笑着回了句:“见到了什么?”   室友神秘一笑:“一个超级大帅哥,长得有些混血。”   她叹息一声:“不过人有点高冷,我没好意思搭话。”   另一个室友凑过来:“拍照了吗?拍照了吗?”   室友愣了,随即悲愤:“我忘了!”   卫绾低头玩着手机上的小游戏,对她们口中的帅哥不怎么感兴趣。   思绪却有点跑远。   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   卫绾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好像又想要放任自己这么胡思乱想下去。   一节课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   出了教室,室友们正商量一会儿去哪里吃饭,卫绾手臂一紧,被室友抓住:“快看!快看!超级大帅哥!”   “哇,真的好帅啊!”   “还是混血吧!鼻梁又高又挺!”   卫绾看过去,又收回视线。   过了会儿,又看了过去。   好像那男人身上有什么很吸引人的地方,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那男人也注意到她们这边,目光移过来,幽深又浸着温柔。   长得也确实好看,像画中走出来的人物,逆着光,隐约瞧见皮肤很白,卫绾觉得他穿个中世纪的宫廷礼服,就很像高贵冷艳的吸血鬼。   室友们已经过了眼瘾,拉着卫绾说:“走啦走啦,吃饭了,去晚了人就多了。”   卫绾回神,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竟然会对着男人犯花痴。   她跟着室友正要离开。   男人朝她们走了过来,举手投足很是优雅,透着浑然天成的贵气。   他看向卫绾,笑了笑:“你好,我叫拜帕。”   卫绾说:“卫绾。”   心想,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拜帕:“我可以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卫绾:“好。”   她对着身边看戏看的激动的室友说:“你们先去吃饭吧。”   室友们挤眉弄眼:“好啊好啊。”   他们站在树荫下面。   卫绾这才发现,他眼睛是红色的。   拜帕笑了,如春风,似暖阳,让人仿佛浸泡在温泉之中,舒服极了,他嗓音磁哑,很有质感:“小女孩,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卫绾想说,自己不是很喜欢非主流。   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不受控制地抬手给了拜帕一巴掌。   “啪”的一声。   清脆响亮。   她语调也很清脆:   “我才不和上完就跑的渣男谈恋爱。” 第26章 26 最爱的喜剧收尾   卫绾打完又觉得不解气, 还很想再踹两脚,但为了淑女形象,忍住了。   一般打完就该离开了, 毕竟对方腿长个高, 身强体壮,单手就能把她拎起来。   但卫绾不仅没跑, 还很是嚣张地瞪着他。   瞪着瞪着, 莫名就想哭了。   卫绾自己惊了。   怎么莫名其妙地, 哭了呢?   拜帕似是叹了口气,好笑地开口:“你打了我,我还没哭,你怎么就委屈了?”   卫绾抿着唇不说话。   拜帕从口袋拿出手帕, 替她擦眼泪。   卫绾后退一步:“不用你的手帕。”   像只张牙舞爪的奶猫。   拜帕难得见她这么娇蛮, 声音更柔和了些:“那要怎么办呢?”   卫绾抽噎:“我怎么知道。”   男人用指尖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见她有些发愣, 轻笑了声, 揶揄道:“用手就可以, 是吗?”   他这样说的, 好像她馋他身体似的。   卫绾咬唇, 撇开头, 又问:“你吃饭了吗?”   “没呢。”拜帕说,“我能请你吃顿饭吗?”   “算作赔礼道歉?”   卫绾心想赔什么礼,道什么歉。   等等——   她刚刚说了什么?   上完就跑?渣男?   可她根本不认识拜帕啊!   卫绾脸颊烧了起来, 热的冒气,跟在拜帕身后,抬眼偷瞄他的时候,还能瞧见他脸上清晰的指头印。   无端升起了几分愧疚。   同时又疑惑, 她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为什么拜帕听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不仅不生气,还隐隐有点开心?   她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拜帕笑:“你猜?”   卫绾:“……”   这吸血鬼好欠。   嗯嗯?   吸血鬼?   她到底忘了什么?   两人吃饭的餐厅距离学校不远,是一家火锅店。   卫绾心想,这人可能也不是很想追她。   毕竟火锅店也不是什么调情的好地方。   吃一嘴油后更没可能谈情说爱。   而且餐厅还热热闹闹的。   没有包厢。   但卫绾吃的还是很开心。   拜帕全程很照顾她,有种……恨不得直接喂她吃的慈爱。   拜帕像是自我感叹,声线很轻:“你以前说古堡太冷清,吃火锅也没氛围……”   卫绾嗯了声:“古堡?”   拜帕用公筷给她夹了个虾滑:“没什么。”   卫绾咬着筷子,隔着腾腾白雾看男人,他低垂着眼眸,染了朦胧的水汽,血色眼睛里像是有化不开的思绪,但唇角溢出的却是真情实感的笑意。   从神态到姿势,都能看出他很放松,很惬意。   忽然之间。   男人抬头,揶揄道:“看这么久?”   卫绾瞬间低头,小脸微红,像朵花,娇艳欲滴,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样很没面子,就再次抬起头,找了话题:“你脸疼吗?”   拜帕:“不疼。”   卫绾往嘴里塞了个丸子,腮帮子鼓起来,含糊道:“哦。”   拜帕认真又温柔,不自觉:“绾绾……”   卫绾咽下丸子:“我知道了。”   怪不得他一直喂自己吃。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在自己满嘴油光的时候,他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说着调情的话,很容易就博人好感。   好心机的一只吸血鬼!   卫绾还沉浸在自己怎么又莫名提起吸血鬼这个物种,对面的男人就又开口:   “你相信世上有吸血鬼吗?”   卫绾迟疑:“……等一会儿,我送你个东西。”   拜帕:“?”   他笑:“好。”   吃完饭,拜帕将卫绾送到宿舍楼下。   卫绾说:“你等等,我把要送你的东西给你。”   拜帕站在楼下等了她一会儿,看到他的女孩拿了套书欢快地下楼,然后把书递给他。   书名被女孩手指遮挡住几个字,但依稀能看出“选集”这两个大字。   拜帕不明所以,接了过来,在猜测这本书有什么奥义。   卫绾就说:“那,我上楼了。”   拜帕温声:“好。”   回到宿舍,室友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卫绾:“……”   她快速说:“我觉得,他不是真情实感要追我的。”   “我刚刚下楼,他都没要我微信,也没要我任何联系方式。”   室友A:“不能吧,都单独请你吃饭了……对了,你刚刚拿着选集做什么去了?”   卫绾乖乖回:“送给他当礼物啊。”   室友B:“我的老天鹅呀!”   室友C:“这一定是他收到的最有意义的礼物了。”   室友B:“宝儿,男人这玩意儿错过了就算了,但下次送东西可以先问问我们。”   室友A深以为然:“没错!”   她说完又安慰卫绾:“这不怪你,主要是他思想觉悟不够,参悟不到礼物的奥义。”   室友C:“而且你们吃的还是火锅!火锅啊!他看起来也像是个有钱人,竟然这么抠门!”   室友B一锤定音:“肯定是社会人士仗着自己有俩臭钱长得还不错就想勾搭年轻貌美的大学生!”   室友A:“这种人最恶心了!绾绾千万别被骗了!”   卫绾:“我觉得他不像是骗子。”   室友A:“绾绾你清醒点啊,怎么一顿饭就被收买了!”   卫绾直觉拜帕不是她们口中的那种人渣,但按照既有的事实推测,又好像很像,她索性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开始收拾东西。   室友C:“过星期也要回家吗?”   卫绾:“我下午没课,想回家看看。”   室友B:“还记得你上次回家,爸妈去度假,而家里只有保姆的凄惨吗?”   卫绾:“……”   她把行李箱扣上:“那我也回。”   她没上大学以前也没发现自己这么恋家,好像如果自己不回去,就很可能在某天遇到什么意外,之后彻底失去他们。   也好像是,曾经失去过,所以才这么珍惜。   卫绾心想,自己大概是要去看看医生了,怎么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呢?   明明她的记忆衔接很完整啊。   -   回家的第二天晚上,正好有个宴会,卫爸爸让卫绾也跟着,毕竟家里的公司是要留给卫绾的,也算是提前让她熟悉熟悉商业伙伴。   以前这种宴会,卫绾都是跟一群纨绔富二代玩,每次都能玩到特别新奇的东西。   ——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   这次难得全程跟在卫爸爸身边。   倏地,人群里出现一阵躁动。   “那位就是那个神秘家族的继承人吗?”   “年轻有为啊。”   “听说他最近打算开拓国内市场。”   “……”   卫绾朝远处看过去。   男人身穿铁灰色西装,戴了个金丝眼镜,没有戴他那个非主流的红色美瞳。   他肤白欺雪,鼻梁高挺,薄唇似血,下颚线条优美流畅,添了几分冷淡神色。   男人眉骨略高,眼窝略深,衬得那双狭长的眼眸更是深邃,颇有些凌厉。   卫绾心想,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竟然这么有威严吗?   她小声问:“爸,你知道他吗?”   卫爸爸被渲染的,像是上课偷偷说悄悄话:“刚知道没多久。”   “年轻有为,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   卫绾哦了声,还没问出什么,拜帕就朝他们这里走了过来。   卫爸爸挂起职业化微笑:“久仰久仰,拜帕先生。”   他目光好像落在卫绾身上一瞬,又好像没有看卫绾。   卫绾觉得挺魔幻的。   真没想到这也能碰到。   拜帕很会交流。   卫爸爸一边跟他聊的开心,一边又想这是要和他合作?可他所做的行业跟这个神秘家族的产业好像不是很对口啊。   卫绾在旁边听着,觉得两人这商业互吹实在无聊,准备去投入她富二代朋友们的怀抱。   这时。   拜帕看了卫绾一眼,温声打了招呼:“卫小姐今晚很漂亮。”   “谢谢。”   卫绾停下偷溜的脚步道了声谢,看着他对自己举了举酒杯,见到他空荡荡的袖口,总觉得那里应该系个蓝宝石或者红宝石镶嵌的袖扣。   然后,很快拜帕就离开了。   卫绾总觉得自己好像接受到了什么暗示,她跟卫爸爸说自己要解决生理需要,之后偷偷朝宴会厅的后花园溜了过去。   果然,见到了男人的身影。   “……”   好像在偷-情啊。   拜帕见到她,身上的气场都柔和了不少,他走到她面前。   卫绾站在原地。   这一幕,似乎在梦中见过。   只不过暖黄色的月光,是血色的。   他们相对而立,看向彼此。   卫绾记不清她说什么,但又好像记得很清楚,那种不受大脑控制的话语脱口而出:“别离开我。”   哭腔之中还带着几分哀求。   拜帕正要她这边走过来,卫绾制止:“别过来。”   让她缓一缓。   缓一缓这如潮水般的难过。   拜帕停在站在原地。   他已经摘下了眼镜,没有特殊镜片遮挡,他的眸色又变为了血红色,此刻正担忧地望着卫绾。   “别担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承诺道。   卫绾轻轻吸了口气,又吐出。   她咬唇,好像循着梦中的话语问:“你可以给我讲个故事吗?”   拜帕温煦笑了:“想听什么故事?”   卫绾朝他身边走过去:“吸血鬼和人类的爱情故事。”   走的那几步。   卫绾在想,好像从来都是他主动走向她,把他们之间的所有距离拉近,拉短,直至密不可分。   她呼吸着男人身上清浅的香味,忽然被他搂进了怀里,他头埋在她颈窝,没有吐息,像具尸体:“这个故事,很简单。”   拜帕轻轻说:“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永不分离。”   卫绾脑海中闪过一帧又一帧画面。   每一帧都有吸血鬼,每一帧也都让人伤心泪绝。   无数的记忆充斥在脑海中。   痛苦与欢愉。   离别与重逢。   卫绾带着哭腔质问:“你凭什么替我做选择!”   拜帕轻拍她的后背,心想她又没好好吃饭,还是这么瘦。   温声哄着她:“抱歉,是我自作主张了。”   卫绾哭的停不下来,一边觉得自己矫情一边又忍不住:“你自作主张的样子太讨厌了,我不要喜欢你了!”   吸血鬼的气势陡然一变,冰凉的手掌捧起她的脸,狭长的眼睛翻滚着血色浓雾,沉声说:“小女孩,不要开这种玩笑,好吗?”   “我不是什么好人,开不起这种玩笑的。”   卫绾这辈子的泪大概都是因为吸血鬼流的,她抽噎:“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当个坏人,把我永远关在古堡。”   拜帕沉默了会儿,低头亲吻吮吸她眼角的泪水,最终落在她柔软的唇瓣,反复碾磨,凶残的像是要把她吞没一般,渐渐又变得温柔,安抚着她。   为什么不把她关在古堡呢?   大概是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为了她,也想要无私奉献一次。   为了她,在努力变好。   ……   宴会结束以后,卫爸爸以为自己不会再和拜帕有太多接触,但没想到恰恰相反。   而且每次拜帕见他还都很尊敬,不仅尊敬,在生意场上,完全没有利益至上的精明,反而让他赚的盆盈钵满。   这很不对劲。   但他又没想通到底哪里不对。   即便他再小心,也没发现拜帕是在给他下套。   最后只能感叹句拜帕此人,人傻钱多,很是忠厚。   而卫爸爸口中人傻钱多,忠厚老实的男人已经在他女儿的大学附近买了房,把他女儿接出来住了。   卫绾正躺在拜帕怀里听他讲他怎么来这里的故事。   ——其实也很简单,那团光球看够了虐恋情深,决定给他们开个后门,让拜帕来个喜剧收尾。   神明有时候残忍也仁慈。   卫绾问他:“那你现在还是吸血鬼吗?”   拜帕勾着她的发丝玩弄:“嗯。”   卫绾紧张:“那等以后,你正年轻,我岂不是白发苍苍了?”   拜帕吻了吻她额头:“你头发花白在我心里也是最美的。”   随即,他又说:“如果你还有机会变老的话。”   卫绾忽然记起,她已经获得了最完美的初拥,不用担心衰老与死亡。   这么一想,她又开心起来。   能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是件很快乐的事。   卫绾抬眼撞到拜帕惯有的温柔神色,眨眨眼,像是起了什么坏心思。   她伸进吸血鬼的衣衫,小指在他腰腹滑弄:“拜帕……”   本就是心爱的女孩,又水到渠成,怎么可能有强大的定力忍着。   战火纷飞,硝烟弥漫,正激烈时,卫绾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过了一轮又一轮,轻柔和缓的歌曲逐渐攀登到最高调,又戛然而止。   接着又是下一轮的铃声响起。   她抬起几乎不想动弹的手指,滑开了手机,都没看来电显示:“喂。”   她说出话的语调还黏糊糊的,这种娇滴滴又勾人的语调拜帕只想自己欣赏,他把手机拿了过来:“你好。”   对面的人愣了下。   然后询问:“你是拜帕?”   拜帕觉得这人的声音好熟悉,但又没想起来是谁:“嗯,有事吗?”   那人说:“你们在哪?!”   拜帕正要回答,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卫绾半睁着眼皮,泪眼朦胧:“谁呀?”   拜帕指尖拂去她眼角的生理泪水,嗓音沙哑:“很熟悉,但没听出来。”   卫绾也觉得熟悉,可惜大脑此时有些迟缓,只想窝在拜帕怀里,但又担心那通电话有什么急事,还是挣扎着把充电器给插上,按了开机。   吸血鬼冰凉的吻落在她脊椎,带起一阵电流,卫绾推了推他:“别闹了,我看看是……”   她声音越来越低。   拜帕从她背后抱着她,下巴抵在她颈窝:“怎么了?”   卫绾揉了揉头发:“是我爸。”   拜帕:“……”   卫绾扭头看他:“你接电话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拜帕:“没说什么不尊敬的。”   他安慰卫绾:“别担心了,不会有事。”   卫绾还是有些不安。   尤其是打电话过去,对方不接。   这种不安就达到顶峰。   有一种……早恋被抓到的慌乱。   这时。   敲门声响起。   非常剧烈。   还带着点恐怖氛围。   “给我开门!”   卫绾:“……是我爸。”   气的连门铃都没按,直接拍门。   “我和他说过我住在外面了,他应该是问了我室友地址。”   拜帕嗯了声:“好像很生气。”   他又笑了笑:“一会儿你爸揍我的时候,你会拦着吗?”   卫绾穿好衣服,沉思后,很无情:“不是你拿走我手机的吗?”   所以是自作自受。   拜帕:“……”   他转瞬又笑了。   他很喜欢卫绾在他身边放松又亲昵的感觉。   后来,卫绾回忆起这一天,觉得可以用鸡飞狗跳这四个字形容。   吸血鬼活到这么大,唯一一次这么狼狈不堪地逃窜。   全是为了讨好未来岳父。   卫爸爸后来是这样跟卫妈妈形容拜帕的:“老谋深算,阴险狡诈,厚颜无耻,卑鄙下作!”   他痛心疾首:“当初他夸绾绾的漂亮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的!”   卫妈妈不是很理解:“他也就比绾绾大个五岁啊,长得好,家世好,我接触下来看,人品也不错,看着也是真心喜欢咱们家绾绾……”   卫爸爸深感自己被背叛,伤心不已:“你不懂!”   他家绾绾那么好,谁都配不上。   这是老父亲要嫁女儿的心酸。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   没有起伏,但每天都很温馨。   某天清晨。   卫绾穿着睡衣起床,看到在厨房里煎蛋做早餐的吸血鬼。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耀在屋子里,细碎的光影为一切镀了层金光,男人转身看到她,眼眸是惯有的温柔,笑的比金色碎影还要温暖,风度翩翩地请她入座。   将早餐放在她面前。   还特意用模具煎了个心形煎蛋。   卫绾支着下巴,吃到一半突然抬头说:“我们结婚吧。”   拜帕愣了下,笑着说好。   那天阳光灿烂,春风和煦。   吸血鬼与人类牵着手,走过了荒芜与繁华,从黑暗中破茧而出,在光明中化蝶飞舞。   是吸血鬼最爱的喜剧收尾。   ——END—— 第27章 番外(一) 日记本——我杀死了拜帕……   卫绾昨晚入睡前刚刚和爸妈一起定了机票, 准备去海边玩,但谁承想,一睁眼就换了个地方。   是个中世纪的古堡。   她身上还穿着睡衣。   与这里格格不入, 也很般配。   因为穿的是宫廷睡衣, 勉强有些相似。   她在房间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趁手的武器, 最终只能拿了个不算重的衣架, 小心地下楼。   “大人。”   卫绾一惊, 看到楼梯口站着位穿黑色燕尾服的清雅男人,他微微颔首,很恭敬,语气又带着若有似无的亲昵:“我等您很久了, 大人。”   卫绾觉得她应该是穿越了。   穿进了男人口中所说的“大人”身上。   她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 微微颔首嗯了声, 算是上位者的姿态。   而那位, 暂且称为管家吧。   管家没有任何怀疑, 优雅地走到她身边, 将她手中的衣架拿走, 温声问:“您怎么不穿鞋呢?会着凉的。”   卫绾还没回话。   就见这位管家以一种极其迅速的姿态, 猛然消失, 又突然出现,手中拿着一双鞋子。   他半跪着,让卫绾一只脚踩在他膝盖, 抬手将白色袜子套在卫绾雪白又精致的小脚。   卫绾不适应这种穿鞋的方式,而且对方穿的很慢,很耐心,冰凉的手指擦过她的脚背, 好像是什么黏腻的东西滑过,并将他的气味留下。   女孩的脚趾不自觉的微微蜷缩,如贝壳般晶莹,管家垂着头,掩去眼底疯狂的占有欲。   漫长的几分钟,于卫绾来说,像是几个世纪那般长。   她双脚站在地上时,仿佛还能感受到男人在她脚背,脚侧,脚心留下的如毒蛇盘亘的触感。   但碍于对未知能力的敬畏,以及莫名穿越的恐慌,她选择了沉默。   管家站起身,和她拉开一个很安全的距离,这让卫绾松了口气。   他说:“今晚有个宴会,您要去参加吗?”   卫绾也不知道该不该参加,不知道原身以前有没有参加,她问:“你觉得呢?”   管家笑了:“我跟随您。”   卫绾最后还是去了宴会。   因为她在书房看到了属于吸血鬼的记载,也发现了吸血鬼的血脉压制。   ——高贵的血脉对低等血脉有些天然的压制。   还有一点就是,她现在眼睛是红的,是个吸血鬼。   职位还是个亲王。   ——这是管家无意透露的。   而卫绾又问了宴会都有谁,意识到有头有脸的都去了以后,她就觉得,自己也不能太不合群,便带着管家去了宴会。   血族的宴会向来糜丽又狂乱,也弥漫着浓稠的旖旎与暧昧,处处透着黏腻的情意,调情的语调甜的让人牙酸。   卫绾进来的时候,几乎吸引了所有吸血鬼的目光。   众吸血鬼被她身上散发出来强大又高贵的血液威压震慑,一时不敢动静。   戒备地注视着这位女孩,眼中又带着点恐惧。   ——没听说有这么位亲王啊?   等等,那位居住在瑟兰古堡的拜帕亲王怎么跟在女少女身后,还当了管家?   吸血鬼们的心思百转千回。   卫绾心中也有些发怵,毕竟是被一群非人类的怪物包围着。   但当她走到舞台中央,那种悚然感就变成了恼怒。   人类被当做畜生绑在舞池,身上数不清的刀伤,鲜血淋漓。   舞池中间是被献祭来的人类。   男孩沾染了血污的脸庞依稀能窥探出容颜的绝色,属于人类的漆黑的眼眸里透着几分茫然。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次宴会献祭来的人,只有男孩。   卫绾不忍心他再遭遇这些,对自己吸血鬼血液的认识让她根本不忌惮这些血族,于是弯腰解开绑着男孩的绳子,抱起他。   十五岁的男孩,公主抱。   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没什么重量。   太瘦了。   她带着男孩正要离开的时候——   有吸血鬼拦住了他们,趾高气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随便带走我的人?”   卫绾没感受到血液上的压制,自己应该能打得过——   但有人先一步比她动手。   那位管家,手起刀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之后收了刀,微微弯着脊椎,含着笑恭敬地请卫绾离开。   卫绾头一次认真打量这位管家。   他长相比较内敛,只能称得上清秀,但却浸着平和沉稳的气质,仿佛一本厚重又充满历史感的书籍,猛一看寡淡无味,仔细一品,却处处惊艳。   她坐进马车,替男孩简单包扎了下伤口,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没有回话。   冷淡,沉默。   像是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认命。   颇有些生死看淡。   也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封闭起来。   如同木偶人,精致又毫无生气。   任人打扮摆布。   马车缓缓驶入森林,在无际的黑暗中穿梭,偶尔有血色碎影落在其上,更是诡丽。   卫绾脑袋晕晕沉沉。   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穿越感到一丝恐慌与无助。   这种恐慌与无助来自于这个世界对人命的蔑视,完全颠覆了她以前的认知。   马车外响起沉闷的敲门声。   “咚咚咚。”   极有节奏。   管家打开车门,缓缓一笑,像是程序写好的一般,一丝一毫都不多,他嗓音清凌凌的,如玉石碰撞,叮咚作响。   “大人,到家了。”   他说“到家了”这三个字,莫名缠绵。   卫绾先下了马车,转身要抱男孩的时候——   管家贴心询问:“需要我帮忙吗?”   卫绾正要摇头,后来又觉得得征求一下男孩的意见,她轻声问:“你想让女孩子抱你,还是让男孩子抱?”   男孩怔怔抬眼,漆黑的眼眸死气沉沉,很有未来拜帕的神态。   他跟管家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眼睛对视,又恹恹垂眼,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命运如何。   卫绾没再询问,直接弯腰抱起男孩,将她安置在了她的房间旁边。   毕竟他是个人类,是与她本质相同的物种,这让她天然有种亲近感。   卫绾给他介绍:“那边是盥洗室,里面有热水,也有个温泉池,你可以随便用。”她把准备好的药拿出来,“你自己上药可以吗?”   男孩垂着头没回话。   管家敲了敲门,像一阵风,吹散了他们之间的沉默:“大人,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的。”卫绾说,“我来就可以。”   男孩正垂头盯着自己脏兮兮的细瘦手掌,忽然抬头,如墨色的眼睛盯着卫绾,深沉的望不到底。   宛如深海漩涡,不停旋转,用力拉扯着他盯上的人狠狠地下拽。   那位管家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笑:“大人,您该睡觉了。”   “熬夜可不是好习惯呢。”   这时。   男孩站起身,拿着换洗衣服与药物进了盥洗室。   管家笑容很深:“他很听话,大人。”   他很听话。   所以不需要您担心。   卫绾听出来他的潜意思,又有种自己的一切都受他限制的错觉。   总而言之,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试探性地流露出不满:“你不要管我的事。”   管家:“您是我的主人,永远是您管教我。”   而不是我来管教您。   卫绾察觉到不对站起身,说我困了,要去休息了。   然而,清雅俊秀的管家噙笑步步紧逼,沙哑嗓音,散发着浓稠黏腻又绵绵不绝的情意:“您要调-教我吗?”   “将我调-教成,完全听话的仆人。”   她微微蹙眉,正欲说什么——   盥洗室的门突然打开,男孩清洗干净,黑发上浸着冰冷的水珠,他走到距离卫绾五六步的时候,卫绾感受到他身上如实质般的凉气。   是用凉水洗的澡。   卫绾又蹙了下眉,拿起手帕正要帮他擦拭,结果管家比他快了一步,好像凭空移动到了男孩身边,收了刚刚诡丽的笑容,非常有待客之道地给他擦拭了头发。   并且贴心地看了看他裸露在外面的伤口:“这些皮外伤不是很严重,过两天就好了。”   卫绾眼前仿佛出现了虚影。   画面虚幻的令人惶恐,好像再看下去,会发现自己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管家轻声唤她:“大人,该睡觉了。”   卫绾抬头。   吸血鬼的眼睛,与男孩的眼睛,都直勾勾地,死气沉沉地,盯着她。   像极了一头大怪兽与一只小怪兽盯着她,随时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噬。   管家又笑了笑,提醒她:“客人也要休息了。”   卫绾脑袋更加昏沉。   都忘记自己怎么回到的房间。   这一觉睡得不是很踏实。   总觉得黑暗之中有双眼睛在盯着她,悚然感如电流般沿着脊椎向上爬,睁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   壁灯的烛火不断跳动,忽明忽灭,打在惨白墙壁上的阴影也随之摇曳,仿佛鬼怪出没。   吸血鬼的体质让她不需要烛火也能看清楚一切,但卫绾捂住眼睛,不受控制地流下生理泪水,像是窥探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后半夜睡得很是难过,好像有什么在舔舐自己,黏腻地滑过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但她眼皮却很沉,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次日。   黑色太阳悬挂在空中。   蜡烛已经燃烧殆尽。   卫绾起床,摸了摸身上出的热汗,去盥洗室洗了洗,正要脱衣服洗澡的时候,突然又感受到那种被未知物种凝视的恐惧。   但又转瞬即逝。   消散的很快。   少女下楼的时候,眼底有点淡青色,明显没有休息好。   餐厅里。   男孩正默默垂头用刀叉切割着浇了枫糖浆的面包片,神色专注,刀法凌乱,没有分卫绾半点眼神。   管家穿着黑色燕尾服,戴白手套,手中捧着银制的精巧茶壶,见到卫绾,眸中闪过深意,关切问:“您昨晚没睡好吗?”   卫绾可有可无地应了声。   管家笑着:“喝点红茶提神。”   卫绾沉思:“我不用提神。”   吸血鬼强大的体质让她甚至不需要睡觉。   管家从善如流,给她换了杯牛奶。   他单手背在身后,风度翩翩地弯腰,把牛奶放在卫绾手边,与她凑的很近,低哑暧昧道:“如果您睡不着,可以叫我,我会为您提供各种服务。”   管家的声音不小,足够让男孩听到。   但男孩依旧没有抬头,没有好奇,什么也没有,只是低头默默切面包。   刀叉在盘子上碰撞发出难听刺耳的音色。   面包片混着枫糖浆早就变得破破碎碎,却又牵连在一起。   明明已经切得面目全非。   但男孩却依旧机械般地重复。   一刀又一刀。   力度也渐渐增大。   音色拖得又长又刺耳。   那位管家又侧头看卫绾,如果他有呼吸,那么他的吐息已经喷洒在卫绾脸颊,但他没有,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您的牛奶,请享用。”   说完,直起身子,如骑士般站在她身后,守护着她。   卫绾握住温热的杯子。   对面的男孩已经放下刀叉,他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卫绾,复而又恹恹垂眼,拿了勺子舀着切碎的面包吃。   卫绾低头正要喝牛奶时。   “刺啦——”   椅子贴在地面发出嘈杂的声音。   男孩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卫绾叫住他:“你想要出去走走吗?或者做别的什么?我可以陪你。”   男孩没回话,没停留,像个机器一般,按照既定路线回了房间。   卧室门被打开,又合上。   紧闭的房门如肉眼可见的屏障,阻碍着过去与未来。   管家温声提醒:“再不喝,牛奶就凉了。”   卫绾将牛奶一饮而尽,正要离开时,管家说:“大人。”   卫绾疑惑看他:“有事吗?”   他比卫绾要高很多,此刻俯身拿着手帕替卫绾擦嘴角,眸色缠绵。   卫绾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扯过他手中的手帕:“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顿了顿,又说:“以后不要做这种事。”   管家温顺:“是。”   卫绾又看了他一眼,冷不丁,那股被凝视的悚然感又出现了。   她四处看了看。   恰巧看到男孩瘦小的身影站在房门口,眼神冰冷又漠然,像是在注视她,也不像。   她又回头。   那位管家依旧温顺地笑着,眼眸一错不错落在她身上。   沉默悄无声息的漫延,像无声电影,黑白片段,缓慢地播放。   太过阴森可怖。   卫绾眼前突然重影,头重脚轻。   意识渐渐模糊,昏迷倒下时,摔进了一个冰凉坚硬的怀抱。   也听到了那极其轻,又极缠绵磨人的嗓音:   “您太紧绷了,要好好休息呢。” 第28章 番外(二) 日记本——我杀死了拜帕……   卫绾醒来, 管家正坐在她床边读着本故事书。   ——女巫爱上吸血鬼,最后人类把女巫烧死的故事。   牛奶的药效还没过,她意识昏沉, 连话都没法说出口, 像个全身瘫痪的病人,只能躺在床上任由那缓慢又缱绻的语调流淌进耳廓——   “小女巫欢喜地去赴约, 没想到竟是人类的陷阱……”   “她被绑在火刑架, 火舌舔舐着她肌肤的每一寸, 将她烧烂,烧焦,烧成灰烬……”   “火光连天,黑暗的天空被映衬成火红色, 人声鼎沸, 全是骂她去死的话语, 这些人类完全记不起曾经是谁保护他们, 是谁让他们免受灾害……”   “他们只看到女巫跟吸血鬼纠缠, 看到女巫坠入邪恶……”   “他们把恩人送上了火刑架, 叫嚣着杀死她, 也真的杀死了她……”   “女巫苦痛之下, 泪眼婆娑之中, 那最后一晚,似是看到了吸血鬼站在远处凝视她……”   “她的爱人,眼睁睁的看着她痛苦而死。”   令人恐怖又窒息的故事。   卫绾身体依旧不能动弹。   她睁着眼, 看到管家合上了书,抬手落在她眉间,慢条斯理地勾勒着她脸颊的轮廓,大胆而下流地游走在她脸颊的每一处, 最后落在她唇瓣缓缓摩挲。   这位吸血鬼清浅地笑着,“大人,人类与吸血鬼是永远的敌人,人类厌恶憎恨我们……”   管家站起了身,俯身凑到她面前,冰凉的唇瓣贴在她耳垂:“他们阴险狡诈,心思险恶……”   “只有我永远不会背叛您,只有我会永远陪着您。”   他似是虔诚地亲吻着她,从耳垂到脸颊,如毒蛇游过,在落在唇瓣的那刻……   卫绾撇过头,抬手推开他的脸,眼中带着些恼怒:“你说的不会背叛,就是给我下药,然后做下流的事?”   管家顺势亲吻她的掌心:“别生气……”   卫绾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管家侧着脸,似是有些呆愣,气氛陡然凝固。   卫绾发泄怒火后,略显忐忑,却忽然听到管家阴鸷笑声,他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透着几分狠戾,复而又恢复风度翩翩的模样,站直身子:“既然您醒了,那就起床吧,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很多事?   什么事?   管家将给她准备的衣裙放在床边,然后恭顺地站在一边。   ——不会是想替她穿吧?   管家看透她的想法:“您一个人可能没法穿束腰。”   卫绾蹙眉:“……我可以不穿。”   管家眼眸闪过红光,温声回:“大人,不可以哦。”   卫绾总觉得他像是在引诱自己,还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那种已经看透她从异世来,且惧怕超自然能力的懦弱。   是的。   看透了她是从异世来的。   从她最初来到这个古堡,身上所穿的衣服,行为举止,甚至是否去参加宴会,还有他有意无意地与她透露的吸血鬼能力,书房中刻意摆放的关于吸血鬼介绍的书籍……   等等等等。   都昭示着,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异世的灵魂。   这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昭示着,这个吸血鬼在他与她之间的游戏中处在主导地位。   掌控着一切。   最起码,他一定是比自己强大的。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把对未知的恐惧转移到对疑似猥琐男的忍让上面。   卫绾拒绝:“不要,我不想穿。”   那位管家盯着她看了几秒,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么,遵从您的命令。”   卫绾:“我要自己穿。”   管家顺从地退了出去,即将要关上房门时,他猩红的眼眸隔着门缝幽幽地看过来,哑着音色:“大人,您不能太任性呢。”   宠溺的像是在嗔怪。   但更像是警告。   卫绾抿唇,没有回话。   她拿起繁复的衣裙,发现管家准备的很是充足,甚至还有内衣。   卫绾:“……”   她实在不会骂人,只能呵斥一句流氓。   等她穿好复杂的衣裙,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   卫绾觉得自己走路都被束缚了。   她拎着裙摆,看向守在门口的管家。   此时。   隔壁的男孩打开了房门,散发着死气与阴冷,他目光落在她华丽的裙子上,似是觉得无趣又收回了视线。   沉默寡言。   孤僻阴郁。   卫绾叫住他,征求管家意见:“可以让他一起参加吗?”   男孩乖乖地站在原地,像是没有灵魂,被谁操纵着一般。   男孩没有反驳。   管家也没有:“好。”   卫绾觉得有个人类在身旁也许会少许多恐惧。   但事实恰恰相反。   那种毛骨悚然感如影随形,森森寒意不断渗透,阴鸷可怖之感笼罩在古堡的每个角落。   煞白墙上的壁灯忽明忽暗,有几盏忽地熄灭,比恐怖片里的效果还要吓人。   ——明明古堡里,没有风。   卫绾在管家的引导下,出了古堡,上了马车。   男孩像个影子般跟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又宛如幽灵。   她朝男孩稍微凑近了些,仿佛能碰触到他身上犹如实质的冷。   卫绾心想,这个男孩,也有很多秘密。   马车缓缓行驶。   卫绾问:“我们要去哪里?”   管家回:“上课。”   管家驾驶着马车,穿过厚厚的隔板声音显得很闷,听的并不真切。   上、课。   这两个字透着诡异与不详。   卫绾不知道她要上什么课,不知道要面临什么,但总觉得……不应该带着男孩。   男孩垂着头,漆黑的眼眸空洞无神,倏地,转动了下,又恢复到了死气沉沉。   ……   卫绾把马车上的窗帘拉开了一角,看到黄色的月亮,看到它洒下的清晖。   已经出了吸血鬼居住的地方。   他们正在从吸血鬼文明走向人类文明。   最后,马车停在了某个村落。   管家如往常般恭敬,打开车门请卫绾下车。   恭敬地恨不得自己跪在地上当卫绾的脚蹬。   卫绾忽略他恭敬之余,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掩饰不住的黏稠的侵占欲,看向不远处的村子:“我们要上什么课?”   管家站在她身旁,小声神秘道:“您一会儿就知道了。”   “不是什么新鲜故事,只是让您切身体验一次。”   卫绾微微蹙眉。   她看到男孩朝那边的村落走去。   卫绾忙伸手拉住他:“怎么了?”   触碰之下才感受到那种刺骨的凉意,沿着肌肤淌入血液,寒气在体内肆虐。   而男孩比夜幕还昏沉的眼睛,望向她时,毫无情绪,阴冷无比。   他对她说了第一句话:“松、手。”   称不上一句话。   就简单的两个字。   浸着莫名的,令人恐惧的情绪。   卫绾拉着他的手腕,没松开:“给我个理由,我就松开。”   男孩像是嘲弄,又仿佛依旧是面无表情:“我得回去。”   卫绾看了看人类村落,意识到,男孩作为人类必然是渴望与人类生活在一起。   而不是与阴森恐怖,将人类当做可口食物的吸血鬼生活在一起。   而她现在是个吸血鬼。   即便她曾经是人类,但她现在也是个吸血鬼。   与人类格格不入,也无法融进吸血鬼们的文明。   卫绾松开了手。   男孩转过身,眸子的情绪如风暴般翻腾,那些阴暗丑陋的情绪。   但瞬息,恢复到了幽静。   十五岁的男孩发育迟缓,又营养不良,说是十二岁的也不夸张。   单看背影,实在过于瘦削,过于柔弱。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悬崖边上前行,摇摇欲坠地让人揪心。   管家说:“大人,我们该回去了。”   卫绾:“等会儿。”   “天要亮了。”他说,“吸血鬼在太阳底下会被晒成灰烬的。”   卫绾没回话。   男孩已经走进了村落,村口有着零星几个人影,见到男孩像是很激动,把他簇拥起来,很是关怀的样子。   管家也看过去,笑着说:“看来他很受欢迎呢。”   “大人不用担心,过段时间我们还会来看他。”   卫绾点了点头。   至于要上什么课,管家没说,卫绾也没问。   她猜测。   可能是想言传身教的告诉她   回到古堡的日子过得很是平淡,除了若有似无的被监视感,以及偶尔管家的过火举动,并没有其他的不同。   卫绾甚至开始习惯。   ——那位管家大概也有这种想法,一点一滴的渗透,让她渐渐习惯这些,最后变得麻木,由着他为所欲为。   晚上有玉米奶油汤,卫绾喝的有点腻。   管家贴心地给她倒了杯绿茶解腻:“请享用。”   他说:“其实您不用吃这些人类食物的。”   是啊。   她是吸血鬼。   但卫绾就是喜欢。   假装自己还是个人类。   ……况且,她也不想喝人血。   卫绾乜他眼:“我乐意。”   少女的神态娇憨可爱。   管家眼眸的红光更甚,若是有呼吸,一定是粗重急促的,如野兽盯上了可口猎物般那样兴奋激动。   等卫绾吃完饭,正要回卧室时。   管家叫住了她:“大人,今天我们要继续上课呢。”   卫绾愣了一下。   继续上课?   上次他说上课,是送男孩回家。   那这次呢?   把他自己送走吗?   ……也可能是把她送走。   少女才刚成年,还没经历太多社会的磨炼,心中的想法虽然极力掩盖,但也逃不过活了千年吸血鬼的法眼。   将她的想法看的一清二楚。   但并没有做任何解释。   卫绾再次坐上马车。   这次阴森可怖的路途仅仅只有她一个人,在狭窄逼仄的马车,好像是被关进了囚笼,要被送到一个未知的恐惧之处。   她撩起窗帘。   看到了远方熟悉的村落。   那里星星点点的火光,像是在开盛大的晚宴。   卫绾脑补出一群村民围着篝火跳舞庆祝的朴实又温馨的画面。   马车停了下来。   管家拉开马车门,自然而然地伸手想将她抱下去。   卫绾朝马车里面挪了挪:“我自己可以。”   管家侧开身子,虽然没有强硬动作,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淡淡道:“有时候,我不是很喜欢您这么……独立。”   夜幕星河,清风徐徐。   伴随着浓重又呛鼻的烟味。   管家最后还是弯腰抱起了卫绾,不顾她的抵触与拒绝,他贴在卫绾耳边嘘了声:“别出声,要开课了。”   卫绾一愣:“?”   距离近了,才听到村子里发出的震耳欲聋声。   愤怒,憎恨,还有些许的恐惧。   “烧死他!”   “他已经坠入黑暗阵营!”   “他与吸血鬼同流合污!”   “脏东西!呸!”   “杀死这个小杂种,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朋友报仇!”   被众人围着的是弱小无助的,前几天刚刚回村的男孩。   此时他又一次双手反剪绑到身后,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满身血污。   比上次在吸血鬼宴会还要凄惨。   人群之中的男孩忽而抬头,漆黑空洞的眼睛精准地锁住卫绾的身影,直勾勾地盯着。   没有求救,也没有委屈与恼怒。   好像……十分平静地等待死亡。   迎着死亡。   他,像是认命了。   卫绾耳边嗡嗡作响,兀地回想起管家讲的女巫的故事。   此时。   男孩成了故事中的女主。   她成了故事中的吸血鬼。   如同个薄情寡义之人,远远地站着,冷眼看他痛苦而死。   这个代入很没道理。   但卫绾确实看不过去如此丧心病狂地杀人方法。   更何况,从村民们的议论与辱骂之中,她勉强拼凑出了事实。   ——男孩杀死了村民,于是其他的村民便笃定他已经坠入黑暗阵营,要将男孩处以火刑!   更何况,到底是不是男孩杀的还很难确定。   他们只是因为恐惧而把愤怒转嫁到了男孩身上,将他当做吸血鬼的化影。   假装殴打辱骂烧死男孩,就是彻底战胜了吸血鬼。   卫绾挣扎着要从管家的怀抱出来,“我想去救他。”   管家将她放下,在她要跑过去救男孩的那一刻,又从后面禁锢住她,手臂勒在她的脖颈,仿佛随时能取她性命。   “大人,我说过,您不能太任性呢。”   命门在对方手中。   卫绾确实不敢轻举妄动。   但男孩即将走向故事里的结局,要生生地被火烧死。   管家继续说:“大人,不管是故事之中,之外,您都应该明白一个道理——”   “人类与吸血鬼永远势不两立。”   “那个男孩被献祭给吸血鬼,救了村落,如今却又被人类当做魔鬼杀死。”   “仅仅是与吸血鬼接触,他们便有这么大的情绪,更何况您还是货真价实的吸血鬼呢。”   “请您记住,只有吸血鬼永远不会背弃吸血鬼。”   “就像我,永远不会背叛您一样。”   卫绾沉思:“是吗?”   管家轻轻回:“是。”   下一秒他手臂就被抓了一道,紧接着从下颌到脖颈也被抓了一道,怀中的女孩已经闪身跑到了男孩身旁。   又是一个公主抱把他带了回来。   管家眼神晦暗,盯着不听话的女孩,他脖子上的伤口渗出血液,又很快凝固。   卫绾见到他脖子上的伤口,抿抿唇:“抱歉。”   “我只是……”   “只是没办法看着一个人死在我面前。”   一个活生生的人。   比她还要小四岁。   看起来仅仅只有十二岁的男孩。   人类在对比自己年岁小许多的,且处于弱势方的幼崽抱有更多的同情心。   管家心想。   他没计较卫绾的放肆,反而如往常恭敬的那般拉开了马车门请他们进去。   落在男孩身上的视线阴鸷可怖。   没关系。   一个棋子而已。   -   瑟兰古堡仍笼罩着恐怖氛围。   架个摄像机都能直接拍恐怖片,场景都不需要再多布置的那种。   卫绾这次没让男孩自己上药,毕竟这次伤的太过严重,她怀疑有些地方可能骨头都错位了。   男孩身上没有完好的地方。   到处是青紫的淤青,淋漓的伤口,偶尔仅有几处完好的惨白肌肤。   她将药涂抹在男孩背上的伤口处:“疼吗?”   男孩垂着头没有回他。   卫绾对着他伤口呼呼气,安慰他:“这样就不疼了。”   男孩依旧毫无反应。   在背上的伤口上完药,卫绾帮他胸口的伤口上药时,男孩突然开口,嗓音嘲哳:“为什么救我?”   卫绾垂着眼,鸦羽如小扇子般落下,小脸上的神色极为认真,动作也很是轻柔。   “为什么不救你?”   男孩眼中闪过暴-虐气息,像是下一秒就会猛地出手将女孩撕碎。   他忽然伸出手,掐住女孩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凑近她的脸庞,血腥味笼罩在少女鼻息,他哑着声音,憎恶道:“你凭什么救我。”   卫绾下巴有点疼,她张了张嘴想说话,但被男孩掐的很紧,几乎没法张口。   好像脸上的骨骼都要断裂破碎。   男孩又笑了,像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你觉得人不是我杀的,你同情我,是不是?”   他凑到卫绾耳边低语:“你错了,那个死去的村民,是我杀的。”   “我就像现在这样,捏着他的下巴,不让他出声,然后掐断了他的脖子。”   他伤痕遍布的粗糙手掌握住少女纤细的脖子。   稍稍一折,便会断开。   这美丽的少女也将彻底丧失生气。   下一秒。   管家突然闯了进来,踹开了男孩,将卫绾护在怀中,半拥着她,以一个保护者的姿势。   卫绾透过他的臂弯看到男孩的眼神。   那是极度悲哀,痛苦又无助的眼中。   仿佛正处在地狱苦苦挣扎,想要一死了之,但却无法解脱。 第29章 番外(三) 日记本——我杀死了拜帕……   卫绾拦下了管家, 没让他杀死男孩。   回到卧室。   管家看着她下巴和脖子的淤青,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冰冰凉凉的药膏,不容抗拒地帮她上药。   “大人, 您还要留下那个男孩吗?”   卫绾正在想事情, 没有回话。   她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思绪, 又被管家轻轻地抬起了下巴, 认真耐心地帮她上着药。   卫绾喉咙有些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她明明只是睡了一觉, 然后就突然出现在了一座古堡,成了吸血鬼。   管家将最后一点淤青涂抹完毕,合上药膏盖子,碰撞之下发出清脆声响, 他唇角没有往常的微笑, 语气浅淡:“人生总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不是吗?”   卫绾发出个语气叹词:“啊, 也许我们都是这样。”   都是身不由己。   她是身不由己, 男孩也是, 这位管家应该也是。   他们在一场局里。   操控者管家, 然后呢?   然后……管家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他有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给她上课, 让她看到人类, 对吸血鬼以及与吸血鬼相关的一切,的嫌恶与仇恨。   甚至故意让她看到这一幕——   或许,这位管家已经根据她的性格推测出她会救那个男孩。   即便她不救, 也许管家还会有另外的计划。   像是planB,planC这种。   她看向管家。   这位清隽的管家唇部线条已完全抹平,向来温和的面庞透着几分凌厉,他手指残留的药膏抹在卫绾的下巴, 一点一点描绘勾勒:“您既然看的明白,就不要再做错事了。”   “您觉得,我还能容忍您任性多久呢?”   卫绾侧开脸,躲开他的手指,紧接着又被管家强硬地扳了回去:“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俩生活到现在,从未询问过对方的名字。   她称对方为管家。   对方称她为大人。   卫绾蹙眉,抬手拍开他,没成功,还在管家的手上留了个巴掌印,她真是受够这种处处受限制的憋屈了:“关你什么事!”   管家笑了:“有了名字,到时候,您才会记得自己到底是谁。”   卫绾咬着牙不说话,恼怒地瞪他,最后忍无可忍踹了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管家差点没躲开。   他脸色有些僵:“您可真不是个淑女。”   卫绾向后面挪了挪,没想到竟然直接贴到了墙上,凉气侵入脊背,却又冒了层冷汗。   管家又笑了:“别怕,我不会伤害您的。”   您可是我人生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人呢。   卫绾见他走出卧室,才松了口气,进盥洗室把下巴上的药膏全部洗掉,仿佛将那种黏腻冰凉的触感也清洗干净。   等抬起头时,眼前的镜子骤然出现一张阴冷的眼睛。   ——那男孩站到了她身后。   卫绾皱了皱眉,回头看他:“有什么事吗?”   男孩距离她不远,甚至稍微向前一步,就能贴在她后背。   而她竟然没察觉到他什么时候来的。   悄无声息,如鬼魅般。   透过镜子。   两人的眼神交汇。   吸血鬼血色的眼眸与人类漆黑无神的黑色眼睛对视,   红色与黑色交缠。   仿佛诉说了许多话语。   又好像什么也没参透。   卫绾取了毛巾擦干脸,闷声说:“回去睡觉吧。”   男孩扯住她的毛巾,皮包骨头的细瘦手指死死地捏着柔软的毛巾。   卫绾松开手任由他拿走:“我救你,是因为不想看到人活活烧死。”   “如果你想死,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拦着你。”   “但也许这世上有什么是你热爱的,只是你现在没找到。”   她想了想,屈膝平视比她矮一个头还要多的男孩,“我叫卫绾。”   “回去睡觉吧。”   洁白的毛巾染上了血迹,未愈合的伤口沿着男孩的手臂淌下,他翕动着嘴唇,声线很低,也很嘶哑:“人是我杀的。”   但是,是他先翻进我的窗户,先对我出手,先……   男孩沉默了会儿,见卫绾正安静地等他下文,垂头嘲弄地勾了勾唇角,带着毛巾走了。   -   吸血鬼的体质特殊,除了太阳灼伤,其他的伤疤几乎不会过夜。   卫绾第二天起床时,淤青已经消失了,恢复到莹白的模样。   她摸了摸脖子,没有一丁点疼痛,这种恢复能力很奇特,还没等他感叹完——   管家就推门进来。   他最近总是不打招呼地闯进卫绾的卧室,或者借口保护卫绾而跟在她身后,实则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明明他没有说也没有做监-禁她这件事,但她已经体会到了监-禁的限制。   变相囚-禁。   卫绾发过火,管家都是微笑着应了,但下一次依旧我行我素。   他走到卫绾床前,见她依旧穿着睡衣,并没有再做更过分的举动,温声说:“我帮您查了昨晚村民为什么要烧死男孩。”   卫绾狐疑:“?”   她并没有下达这个命令。   ——毕竟这位管家,并不能够为她所用的。   管家半屈膝跪在卫绾床边,抬手摸到她昨天受伤的地方,猩红的眼睛与她对视,弯出了个暧昧诱人的弧度,轻轻说:“死去的那个村民是村落里有名的老实人,三十七岁,从不惹是生非,街坊邻里对他的口碑很好。”   三十七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高龄了。   “死亡那天,他去找男孩,听村里人说,是因为他见男孩生活困难,性格孤僻,所以想要帮帮他。”   “但没想到反而被男孩给杀死。”   可是,一个死气沉沉的男孩,不可能突然动手要杀死某个人,激情杀人是最不可能的。   ——他身上的颓败气质都要溢出来了。   应该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矛盾。   ……但杀人这件事,是犯罪的。   卫绾有些头疼,她被现代思想教育了十八年,还不能跨过“杀人不犯法”这道坎儿。   “那个死者,他结婚了吗?”   管家:“结了,有双儿女,家庭和睦。”   他轻笑了声,继续说:“不过您猜测是对的。”   卫绾愣了下:“我的猜测?”   “您猜测男孩无罪,不是吗?”管家的手渐渐放肆,流连在她脸颊每个角落,“为什么您那么信任他呢?”   “明明您第一眼看到的是我。”   卫绾刚抬手,就被他另一只手攥住了两个手腕压在头顶,她挣扎不了,如砧板上的鱼,只能恼怒瞪他:“你到底想干嘛。”   管家没回答她这个问题,漫不经心地说:“死的那名村民呢,是偷偷潜入男孩家里的……你知道的,他毕竟长得不错,或者说,很漂亮,美的雌雄莫辨。”   卫绾惊愕地连挣扎的举动都忘了。   “别担心,没成功。”管家笑着安抚她,“这些事被男孩的邻居透过窗户看到了。”   “但大家都要杀死男孩,他也没勇气反抗大众,当然,更没勇气欺骗吸血鬼。”   卫绾骂了句禽兽,又呵斥他:“你松开我。”   “我一开始,并不打算如此的,但您实在是太过任性。”   这位管家敛了唇角的笑意,血眸淡漠,又充斥着阴森寒意,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与沉闷。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她的眼尾,食指勾勒了下,似是挑-逗:“您以后不必难过,我记住您的模样了。”   卫绾:“???”   没人想要你记住!   等获得自由,卫绾抄起床边的摆件就砸了过去。   当然,没能成功。   精致瓷器在墙面上裂开,发出清脆又激烈的破碎声。   吸血鬼说:“您已经对我动手很多次了。”   他似是疑惑:“那个男孩昨天掐了您,您为什么不还手呢?”   大概也没想卫绾回话,他自顾自的回答了:“也许是您,爱上他了。”   卫绾:“你也是禽兽吗?”   “他才十四岁。”   管家:“不少女孩十四岁就能够嫁人了,男孩十四岁也早就成熟了,年龄并不是问题。”   卫绾:“……”   “开什么玩笑,他都没发育好。”   还在变声期好吧。   管家大概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打开门。   男孩正好在门外站着。   唯一一个觉得尴尬的只有卫绾。   其余两名男士对此浑不在意。   管家打开门请他进去:“要找大人吗?”   男孩没回话,越过他径直进了房间,并且反手将房间关上,将管家隔离在门外。   他目光落在地上的狼藉。   卫绾穿着睡衣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她皱眉问:“你有什么事吗?”   男孩:“我没有热爱的。”   卫绾实在没有当人心灵导师的经验,但联想到男孩差点被人○,她还是不自觉地多了些耐心:“也许只是还没找到。”   男孩又问:“如果我去死,您会阻止我吗?”   卫绾按了按眉心,她从床上坐起来,被子半搭在身上,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男孩站在原地,过了好久,才迈出一步,脚步十分沉重地朝她那边走过去,站在床边。   眼皮半耷拉着,没有一丁点的活气。   他额头还缠着纱布,还有血液渗出来。   卫绾看着他凄惨的模样,又说不出什么狠话:“你知道吗,只有自己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我能救你一次,两次,或者每一次,但我真的救了你吗?”   这是她能说出来的最无情的话了。   男孩没有回话,依旧站在她床边。   卫绾与他僵持了会儿:“我要起床洗漱了。”   男孩:“我要留在这里。”   他说的是“要”,非常有行动力的一个字,并且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像是要长久地留在她房间里。   卫绾:“……”   吃过晚饭后,吸血鬼美好的一天才算正式开始。   但卫绾不参加任何吸血鬼聚会的活动,每天就在古堡里走动。   ——毕竟不管去哪里都会有管家陪着,或者说监视,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只想快点找到离开的办法。   她端着热牛奶走过长廊的时候,隐约听到管家跟男孩的声音。   这是很新奇的事。   难得管家没有时时刻刻陪着她。   卫绾放轻脚步——   管家嗓音冷淡:“你以为跟在她身边就能保护她吗?”   男孩没回话。   管家讥诮道:“不过是机缘巧合救了你,你倒是像条狗一样死心塌地。”   “真是可悲的感情。”   男孩:“可悲?”   他嗓音就是很哑:“我觉得很开心。”   管家:“是吗?”   之后便没有声音。   卫绾倚在墙壁喝牛奶,暗自猜测这是在演哪一出。   男孩的秘密太多,还能探究到管家的小秘密,很厉害。   管家从转弯处出来,见到卫绾眼神微顿,那种停顿很短暂,但又能让人捕捉到。   他说:“听墙角可不是淑女应该做的。”   卫绾捧着热牛奶暖手,歪了歪脑袋:“可我也不是淑女啊。”   说实话,对于管家那么敏锐的听力,以及比亲王还要强大的吸血鬼能力,一定早就听到她走到这里了。   故意让她听到这些?   为什么呢?   让她增加对男孩的好感的吗?   这个猜测实在过于荒谬。   卫绾压下杂乱的情绪,看向始终沉默寡言的男孩,突然想起来可以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你想学画画吗?我可以教你。”   男孩依旧沉默,但点了点头。   管家向来不会阻止这些无伤大雅的决定,甚至很有眼色:“四楼可以当做画室。”   管家将所有的东西准备的很齐全,除了始终处在熄灭边缘的壁灯。   卫绾盯着那簇烛火好一会儿,实在没忍住找了火柴把蜡烛重新点燃,但仍然忽明忽暗,像是有不知名的手操控着它。   男孩突然开口:“你不喜欢这种灯。”   卫绾反问:“亮一点不好吗?”   每天住在恐怖片里,也很难受的。   男孩哦了声,低头摆弄着画笔和颜料。   卫绾见他来了点兴趣,凑到他身边笑着说:“你可以先试试画画,如果你不喜欢还可以试试别的,比如钢琴之类的。”   男孩扭头,正好与她笑意盈盈的眼眸对视,头一次感受到了温柔,比泡在古堡里的温泉还让人舒服。   他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在卫绾的指导下开始动笔。   女孩很有耐心,不管画成什么样,都有各种夸奖的话语。   眼眸晶亮,像是看到了世界名画一般,但又很真诚,完全不会让人觉得虚伪与不适。   男孩抿着唇,捏着画笔的掌心一片濡湿。   莫名生出了一股冲动。   ——想画她。   管家来督促他们睡觉的时候,男孩跟着进了卫绾的房间。   卫绾眼皮一跳:“还有事吗?”   男孩说:“对不起。”   他说的是那晚掐她下巴的事,卫绾迟疑:“……没关系。”   她是吸血鬼,男孩是人类。   如果她出手,男孩根本伤不了她。   她没有还手,是因为一瞬间的犹豫,犹豫要不要试探那位管家对她受伤或者死亡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就是那一瞬间的犹豫让男孩因此挨了一脚……   可现在却得到了男孩真诚的道歉。   卫绾思考,他挨得那一脚与她下巴和脖子受的伤哪个更疼。   “你胸口的伤还疼吗?”   男孩摇头,他伤口愈合的速度跟吸血鬼没有差别,甚至比某些吸血鬼更强大:“您不用愧疚。”   卫绾抿唇:“我看看你胸口的伤。”   男孩很顺从地拉开胸前的衣服,伤疤已然全部消散,他胸口洁白如雪,纹理如玉石般光滑剔透,肌肤细嫩,吹弹可破,慢慢又浮起了一层粉色。   卫绾:感觉自己是在犯-罪。   她抬手胡乱地帮男孩把衣服拉好,遏制自己在犯-罪道路上前行:“好了,你快去睡觉吧。”   男孩垂着眼睑:“我还没发育好。”   “……”   卫绾眨眨眼,无辜道:“嗯,所以我让你出去。”   男孩:“……”   门关上。   在门旁边守着的是管家,他见到男孩出来如往常般笑了笑,凑到男孩耳边低声说:“你这样沉闷,她可不会喜欢。”   “笑一笑啊。”   “她会更喜欢爱笑的男孩子。”   男孩没说话,后退一步,也守在了门口,像个骑士般,守护他的公主。 第30章 番外(四) 日记本——我杀死了拜帕……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   男孩脸上的笑容渐渐增多。   原本瘦弱的身子添了不少肉, 个子猛地窜高了一截,本来比卫绾要低一个头还要多,现在已经赶超卫绾, 站起身无形之中会给人很大的压迫感。   总之, 生长速度根本不像个正常人。   而且学习能力也超级厉害。   卫绾感觉她那么丁点的画画水平已经教不了男孩了,于是诚恳提出:“我给你请个老师吧。”   男孩正在画景色, 画古堡里的景色, 暗沉色调涂抹在画布, 透着压抑与窒息。   闻言摇了摇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扯了扯唇角勾唇笑了下:“不用。”   他眼中有了些活力。   但不说话的时候,仍然死气沉沉, 像个没有生命力的玩偶。   卫绾觉得他应该和同龄人接触接触, 暗自在心中盘算着有没有画画厉害的十六岁的小孩子。   ——小吸血鬼吧。   这个男孩也不太像是个正常孩子。   也没谁家孩子能十天长二十厘米, 然后在剩下的一年多保持匀速而缓慢的增长。   ——在假装正常人一样。   “您在想什么?”男孩搁下了画笔, 撩起眼皮静静看她。   卫绾唔了声:“胡思乱想了会儿。”   男孩站起身去手上的颜料, 像是有十万个为什么问的那样执着:“为什么会胡思乱想?”   卫绾支着下巴, 看着越来越惊艳的少年, 心不在焉地回答:“我正青春, 当然会胡思乱想了。”   男孩:“青春?”   卫绾垂眼看画中的古堡, 微微叹了口气。   青春。   她现在应该在逛街,在K歌,或者在和同学们聚会, 在跟爸妈旅游,在做很多很多有青春活力的事情。   而不是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恐怖世界,像别人手中的棋子一般,一步一步走进人家设好的陷阱。   男孩坐到了她对面, 眼睛像黑曜石般漆黑剔透:“您又在胡思乱想了。”   “这说明我青春。”   卫绾站起身,结束这一天轻松的绘画教学,准备回房间睡觉。   ——她跟男孩相处的时候,管家是不会打扰的,甚至很贴心的给他们留下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离开时,背对着男孩,没看到男孩眼中翻滚的阴郁风暴,衬得那双本就死气沉沉,阴森恐怖的眼睛更是泛着森森寒意。   男孩紧紧注视着她,注视着少女。   像是这样做就能侵占她的思想,窥探她的想法,将她的每处都看得明明白白。   疯狂又偏激的占有不断在吞噬着他,拉扯着他的理智,但渐渐,那股偏执又被他强压下去。   他跟在卫绾身后下楼,见她在回卧室的长廊上停了下来,不由得询问:“怎么了?”   卫绾点了点窗户,视线看向远方:“那个小楼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以前有吗?”   男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以前有啊。”   他记忆里确实有。   但卫绾不怎么信他,还是很怀疑地盯着那栋小楼。   不相信他。   不信他。   不相信……   “您不相信我吗?”   这句话泛着寒意。   卫绾嗯了声,没明白他态度为什么突然这么诡异,说:“没有不相信,只是觉得很奇怪。”   那栋小楼与古堡的其他建筑格格不入,很突兀。   她只当自己平常没关注过,记错了——   但心里隐隐觉得不对。   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呢?”   管家呢?   今天怎么不在?   不应该啊。   每次她从画室出来,这位管家就会从某个犄角旮旯窜出来,然后催促她喝杯牛奶回再房间睡觉。   男孩:“他不在古堡。”   他说:“您要喝牛奶吗?我去给您煮牛奶。”   卫绾:“不用了。”   再喝牛奶也不会像男孩这样长这么迅速。   她喝的都浑身奶香了。   男孩送卫绾回房间以后,照例守在了卫绾房间门口,这将近两年的时间他都是这样做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   大厅传来了门开的声音,男孩向前走了几步,透过栏杆看到管家抱着个浑身是血的男孩,进了一楼的某间客房。   某间很隐秘的客房。   管家在进入客房的时候,猛地抬头,冰冷的血眸一眼锁定了偷看的男孩。   两人对视,仿佛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但又很平和。   管家抱着浑身是血的男孩进了客房。   那个男孩的凄惨模样,就像是。   像是刚刚从血族宴会上被救下来。   男孩皱紧眉头,仍然守护在卫绾房门前。   -   次日,卫绾出卧室时,刚巧男孩也出了卧室。   像是早起出门刚好遇到邻居一样。   他们的生物钟每天都这么巧合。   卫绾笑的明媚灿烂:“早上好呀。”   男孩沉默了一瞬,也扬起了唇角,勾勒出一个画中才会出现的温柔笑容,“早上好。”   他本就生的好看,如今一笑更是动人心魄,那是一种雌雄莫辨,超越性别的美丽。   卫绾感叹:“你真应该多笑笑,很好看。”   男孩笑:“好。”   只要您喜欢。   卫绾下楼的时候,隐约听到楼下有不属于管家的男人声音。   ——“你还是一如既往喜欢看他们重获希望后的绝望挣扎呢。”   他在与管家说话。   管家声音清凌凌的:“还有事吗?”   卫绾觉得这句话不是形容她,因为她也没获得什么希望,相反,来到这种诡异世界才是绝望挣扎。   她快走到楼下的时候,仿佛听到到某间客房里有些动静,但很快就被管家的动作转移了注意力。   他站起身走到卫绾身旁,温顺地为她介绍:“这位是吸血鬼陛下,艾德里安。”   “这位是古堡的主人,卫绾。”   艾德里安笑的意味深长:“卫小姐的名字很好听呢。”   卫绾后背发麻,像是被诡异又恶心的东西盯上,但还是礼貌笑了笑:“谢谢,陛下的名字也很好听。”   男孩看了艾德里安一眼,侧身将卫绾稍微挡在身后。   卫绾心想,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艾德里安从长相到气质都很温润,宛如古代书香世家的贵公子,一举一动都浸着温文尔雅的气质,腔调也是温和。   但仍有种阴暗的感觉。   像是……他所有的温柔都是表象。   管家的脸色不知为何也变得很难看,强硬地遮挡在了卫绾身前,以一种绝对的保护者姿态维护着女孩。   艾德里安笑的如沐春风:“怎么这么紧张?”   “我又不会为难你们?”他感叹,“我们吸血鬼很久没有出过女亲王了呢。”   管家冷淡的眉眼渐渐柔和,像是重新规划打算一般,他恢复到往常一般的笑容:“确实很不容易呢。”   男孩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依旧挡在卫绾身前,同时也对管家提起了些戒备。   这位吸血鬼陛下离开前有深深看了眼卫绾。   卫绾觉得那眼神,很像她曾经在菜市场见过的,大妈们打量菜到底值多少钱,随时准备砍价的眼神。   ——是准备从管家手中把她买走?   卫绾正在想着这位吸血鬼陛下的举动,还有那莫名其妙的话语。   管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您今天不去画室了吗?”   “今天想休息休息。”卫绾说,“而且,他进步很快,已经不需要我教了。”   男孩抿唇,不怎么开心。   管家笑着请她去餐厅吃饭,一边走一边温声说:“不如让他给您画一副?”   卫绾没给人放过模特,但今天确实很无聊——或者说,她每天都无所事事——于是,她同意了。   吃完晚饭。   她选了个喜欢的窗台,在飘窗上坐好,血色月亮飘洒在她身上,诡谲又迤逦。   而卫绾的视线,正好能够瞟到那若隐若现的小楼。   ——里面到底是什么呢?   卫绾觉得里面一定有很多秘密。   忽地,她透过玻璃窗似有若无的倒影,看到管家阴沉的视线。   女孩回头,漂亮的大眼睛弯了起来,笑的温柔动人:“你和我站一起吧?”   男孩捏画笔的手紧了些,差点毁了整幅画。   但他不会拒绝卫绾,卫绾澄澈的眼睛看他一眼,他心中便塌陷了一角,仿佛触碰到了最柔软的地方。   ——那是在日积月累的陪伴中堆叠而成的对生活的热爱。   或者说,对卫绾的热爱。   是她把他从深渊之中拉了出来,给了他那抹光明。   他不见得多喜欢画画,甚至他根本不喜欢画画,他只是喜欢跟卫绾单独相处的时光罢了!   男孩垂头一言不发的在画布上涂抹,把女孩跟管家的身影刻画其上,一个灵动活泼,一个僵硬丑陋。   他尽最大程度还原了管家,没有丑化,也没有美化。   只是在他心中,管家太黯淡了,尤其是在卫绾身旁,管家就像个丑小鸭。   卫绾偷偷摸摸看了管家好几次,她又将视线收回,落在不远处的小楼,过了会儿无意开口:“那栋小楼很漂亮,感觉像是凭空出现的。”   管家微微笑着:“应该是您记错了,它一直都在。”   卫绾拖长音腔:“哦……”   之后便没再交谈了。   等画像画成功以后,卫绾看着画像若有所思。   连当模特时眼神都要朝小楼那边看,那栋楼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跟她回家有关系吗?   卫绾不动声色,照例笑着夸奖了男孩,给他吹了一通彩虹屁,看他情绪又再次高涨,才打着哈欠说想要会卧室补觉。   这件事她也不是没干过,所以在场的两位男士都没有怀疑。   卫绾回到卧室,透过她卧室的窗户似乎看的更加清晰,那栋小楼在风中伫立,像是在说“快来探究我吧!快来深入探究我吧!”   她决定等管家再出去的时候,悄悄地去探究一下小楼。   -   楼下。   男孩目光阴沉,看着画布上多出来的那个吸血鬼:“昨晚那个男孩是谁?”   吸血鬼仍然笑着:“和你一样,在宴会上受到欺负,我救了他,仅此而已。”   男孩冷冷盯着他:“最好如此。”   又过了几天。   卫绾始终没找到机会去小楼,毕竟管家一直都在古堡。   不仅如此,她偶尔还会在管家身上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像是从他自己身上流出来的。   ——还有谁能够伤到管家吗?   终于,在某天。   卫绾找到了机会。   她在古堡转了一整圈,都没感受到管家的气息,于是她闪身飞快地跑到了小楼。   推开了小楼里的门。   ——那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残忍画面。   人类的残肢,浓郁的血腥,摇曳的灯光,漫布的蝇虫。   总而言之,是一幅极其令人作呕的画面。   小楼里现代化的医疗设备,不难猜测出,他们是在进行什么恐怖研究。   卫绾回到卧室,埋头用冷水洗了好几遍脸。   心中推测,那小楼里面明显是现代化设备,以及现代医疗,所以呢,这里的中世纪风格算什么?   难道是更高级的世界捏造出来的虚幻世界吗?   她抬起头,盯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女孩。   如果这是个虚幻世界,那么,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管家又想对她做什么?   也想研究她吗?   忽地。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人。   男孩满身血迹,他还笑着,只不过唇角有些颤抖:“我杀死了拜帕。”   “我成为了拜帕。”   卫绾愣了。   拜帕是管家的名字。   她有听那位吸血鬼陛下叫过。   男孩笑的像个小丑,“我知道规则。”   他快哭了:“这个世界是假的。”   “那么——”   “您呢?”   “您是真的吗?”   卫绾还没来得及转身安抚男孩,就被他紧紧抱住,仿佛这样就能确定她是真正存在的。   她迟疑了下,握住男孩的手掌,轻轻说:“别怕,我是真的。”   “我是真的,不要怕。”   因为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她的手还有些抖。   男孩误会了,他反握住女孩的手,温声安抚她:“你也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   小半个月前   男孩发现拜帕将浑身是血的男孩安置在客房,且这个浑身是血的男孩名为周焦豪。   ——跟卫绾的名字格式很像。   男孩趁拜帕哄卫绾喝牛奶,哄她睡觉的时候,偷偷溜进客房看了眼周焦豪。   客房空荡荡的。   虽然墙壁上挂着的画很精致,巨大的摆件很奢华,但依旧不能掩盖这个房间比古堡任何一个房间都要阴冷的事实。   尤其是,客房正中央还放着一口棺材。   男孩认识的吸血鬼就两个,他没见管家睡棺材,更没有见过卫绾睡棺材,总之,他尚且不知道吸血鬼是要睡棺材的。   所以,第一眼看到这个房间,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在做古老祭祀的典礼。   以人的血肉之躯为祭。   男孩还捡到了本小巧的笔记本,上面写着:   【……拜帕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他把我从宴会上救了回来,还尊重我的意愿,不让我变成吸血鬼……】   拜帕是管家的名字。   卫绾不怎么叫管家的名字,男孩也跟着她称呼拜帕为管家。   后面还有几页。   写的是男孩喝了许多拜帕的血液,并且对其血液上瘾等等等等。   越往后面,越疯狂。   还有一些用血迹写上的张牙舞爪的“去死”两个大字。   忽然,棺材打开。   周焦豪从棺材里坐了起来,他脸色煞白,眼中布满血丝,眼底是没休息好的青色,唇瓣也毫无血色。   濒临崩溃边缘。   周焦豪问:“你是谁?”   他的嗓音也很虚,几乎没什么力气,像是吸-毒吸久了,把身体都掏空了。   男孩没有回答,他从记录上大致推测出周焦豪经历了什么,但并不明白拜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在管家回来以前,从房间里出去,没有理会周焦豪的呼唤——   男孩得去守着他的女孩了,他已经离开她三分钟了。   碰到管家时,男孩才发觉管家的脸色也苍白的很,只不过他是只吸血鬼,所以并不是明显,要仔细看才能分辨出来。   男孩留了个心眼。   古堡里的事,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卫绾,就出现了意外。   那天,始终找不到管家的身影。   男孩进了客房,就看到周焦豪狠狠地掐着管家的脖子,手中握着了不知名的尖锐物品,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敲击管家的头部。   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即便是吸血鬼,到这种程度也是死了。   但很快。   周焦豪停下动作,他慢条斯理的擦拭了手上的血迹,拿起口袋里的本子看了看,唇角噙笑,似是觉得有趣。   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字。   【我杀死了拜帕。】   写完以后,他又觉得好笑,便真的无声大笑起来。   男孩觉得他的行为举止与动作很像一个人,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拜帕?”   周焦豪把小本子随手一扔,他如往常一样笑了:“是我。”   他看向男孩,不打算再掩饰自己:“卫绾喜欢你了吗?”   男孩仍然面无表情,漆黑的瞳孔毫无神采:“和你没有关系。”   周焦豪笑了:“有关系。”   他说:“我一开始是想要卫绾爱上我的,可是你出现了,那也可以。”   “我们两个,她喜欢谁都可以。”   “或者说,这个世界,她喜欢谁都可以,只不过你比较特殊。”   男孩微微皱眉。   周焦豪轻笑:“她爱上谁,我就取代谁。”   男孩:“然后呢?”   周焦豪像是思考:“谁知道呢?说不定会杀了她?”   他话音未落,男孩像是被激怒了般,冲了过去。   而整个过程中,周焦豪根本没有还手。   男孩杀死周焦豪的时候,眼神才渐渐恢复清明。   ——他刚刚,像是□□控了一般,如往常的每次那样。   像个提线木偶,有人在背后操纵着他。   有时候,他能反抗;有时候,他不能。   此时。   他脑海中,忽而响起了管家清凌凌的声音。   “那么,现在,我就是你了。”   他开始侵占男孩的思维,开始操控男孩的身体。   在这个过程中。   男孩看到了许多东西。   看到了他的诞生。   看到了管家的计划。   也看透了这个世界的虚幻。   这个世界是假的,是虚构出来的,而管家则是这个世界规则。   管家掌管着这个世界的一切规则。   他不会死亡,不会消散。   他可以成为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一个人。   而关于这虚假世界。   ——某个神秘组织创造了这个虚幻的世界。   ——管家负责与这个组织联系,按照规则办事,给他们提供吸血鬼或者人类。   相当于献祭。   【血族献祭】   这一次,这个组织需要一个被吸血鬼转化过的人类。   ——男孩就是这个可怜的牺牲品。   他是管家分离出来的,或者是,他是管家的一部分,一个分-身。   一方面作为牺牲品献给这个组织,另一方面管家渴望通过男孩打通世界与世界,虚假与现实之间的联系,从而利用男孩摆脱规则,到达一个自由而真实的世界。   可卫绾救了男孩。   所以管家找到了周焦豪,喂他血液,让周焦豪完成最完美的初拥,然后把周焦豪献给神秘组织。   ——但是初拥失败了,这也就是说,规则制定的任务,管家没有完成。   没有完成任务。   是要受到死亡的惩罚。   ——所以管家选择了被周焦豪杀死,反正他还会活过来。   男孩靠在客房的棺材之中,意识渐渐被管家侵占,他勾起了了嘲弄的笑。   真是可笑。   他拼命的活着,拼命的去死,又拼命的活着。   原来只不过是别人创造出来,用于牺牲的东西。   一块垫脚石。   男孩想到他人生中太多的身不由己。   每次都被莫名其妙的操控着,做些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   但身上缠绕的丝线永远无法折断,他只能想木偶一样活着。   这样的日子很黑暗。   耳边骤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他能想象得到,少女穿着漂亮的裙子在古堡欢快又俏皮地奔跑,像一阵风,轻轻吹来,吹开了他身上所有的戾气。   他不想死。   不想就此屈服于命运,屈服于现实。   屈服于这个世界所谓的虚假神明。   男孩反过来吞噬了管家。   而那套属于规则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身上。   管家的意识消失之前笑的有几分放松与畅快:“我解脱了。我真的解脱了。”   “总有一天,你会因为渴望逃离,拿卫绾当垫脚石的。”   他声音渐渐消失:“就像我现在一样……”   男孩还没明白他的意思。   但心中已经升起了巨大的恐慌。   他找到卫绾,紧紧地抱住她,从她身上汲取能量,脑海中的管家的计划更加清晰。   管家最初是想要把他献给神秘组织,借着他们之间的联系,跨越虚假与现实。   但卫绾出现了。   她是从异世来的。   管家一开始决定让卫绾取代他留下来作为规则,而他则去卫绾的世界。   ——这个成功的前提是,卫绾心甘情愿留下来。   用情爱来困住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是最好的,但阴差阳错,女孩救了管家的分-身。   那个小男孩。   管家在察觉到他们之间隐隐约约的,即便是单方面的火花后,便开始促进他们的感情。   准备在卫绾爱上男孩的时候,取而代之。   男孩,或者说现在的拜帕,他紧紧地抱住女孩,巨大的束缚与强大的力量汇聚到他体内。   而他甚至隐隐窥探到送卫绾离开的方法。   那本就是她回家的路。   送异世的迷途少女回家。   卫绾还在安慰他:“我不是假的,你别害怕了。”   男孩心想,他怎么能不害怕呢?   他闭上眼,不去想那条回家的路。   男孩变成了吸血鬼,成为了拜帕。   他每天帮卫绾准备早餐,准备甜点,偶尔还会给她讲睡前故事。   日子过得很温馨。   如果……那条回家的路没有越来越明朗的话。   男孩心想,为什么呢?   他拥有的永远都是那么短暂。   他想起每次给卫绾讲的故事,都是喜剧收尾,可为什么不能给他一场喜剧呢?   男孩成人礼前一天。   卫绾说:“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男孩沉默了会儿,说:“我送你个礼物吧。”   次日。   卫绾送给他的是袖扣,红宝石镶嵌在上面,华贵而冰冷   她一边帮男孩系袖扣,一边分享她的开心:“我要回家了。”   男孩垂头怔怔看着冰冷的袖扣。   心想,我知道啊,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   谢谢你陪我这么久。   ……你可不可以。   带我一起走?   可是男孩明白,她不能。   这是一场只有一个人的且没有回程的旅行。   卫绾离开的那天。   那条通道是男孩亲自打开的。   他甚至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繁华与宁静。   很好的世界。   像她一样温柔。   男孩将目光又看向那道纤细的身影,远远地注视着,像是要把她镌刻在心口,永远铭记。   这一眼。   便是最后一眼。   男孩心想,再多看一眼,就想把她留下了。   他像是又回到从前身为人类时能呼吸的状态,肺部吸入了一大把灰尘,呛得他忍不住咳嗽,塞在他五脏六腑,像个破旧风机,呼哧呼哧,即将破损颓败。   吸血鬼不会流泪,连撕心裂肺的悲伤都能掩藏。   男孩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热爱奉献的玩意儿,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最想做的就是将卫绾困在身边,禁锢在一隅之地。   哪怕是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也想将她永远留住。   可为数不多的理智又将他扯回现实。   他见过卫绾思念家乡时孤独的模样,见过她提起家乡时眼中的光彩,明白她所有的无助与绝望。   他已经做错过一次了。   男孩见她踏入归途,收回视线,回到了古堡,躺在卫绾曾经睡过的床上。   想起袖扣掉落之后,他们的谈话。   卫绾捡起袖扣,帮他带上:“我算不算是你的姐姐?勉强算是看着你长大的。”   男孩说:“我比你大好多岁。”   他已经活了好久好久。   卫绾笑了,如桃花般灿烂:“那我是你的妹妹?”   男孩沉默摇头。   你是我的女孩。   我唯一的,我最爱的女孩。 第31章 男主视角番外 抓到了他生命之中的那道……   卫绾离开的第一年。   异世界的通道还没有完全关闭。   但那是条谁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世界, 无人能够闯入。   拜帕像瘾-君-子一样,窥探着那个世界的一草一木,看着那边阳光明媚, 与这里截然相反的轻松惬意。   但没有任何一次看到过卫绾。   她从他的世界消失, 残忍地都不许他多看一眼。   那条路的尽头,仿佛有谁路过, 伴随着清脆悦耳的笑声。   以及模糊有青春的容颜。   拜帕贪婪地望着那边明媚的阳光, 又失望地收回视线。   不是她。   都不是她。   即便那边的光芒在耀眼。   也不是将他世界照亮的那抹光。   每天守在路口, 等着想象中的惊鸿一瞥,等待乍然一现的奇迹,等待占据心田的女孩。   如同他黑暗的岁月一半。   留不住任何光亮,唯一的一抹已经被他放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   他想, 她有说过会永远记住他。   这样就足够了。   拜帕心说。   在他心爱的女孩心中, 他有存在过的痕迹。   这就够了。   路越来越暗。   尽头明媚的景色染了昏暗光影, 如同被黑色太阳照耀, 慢慢虚化, 渐渐消失。   拜帕愣愣地站在原地。   面无表情, 又是那个沉默寡言且死气沉沉的男孩。   他的心脏早就不会跳动。   但却始终有着如潮水般猛烈的悲痛情感。   被拉扯, 被撕裂, 被碾碎。   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再也无法补回原来的模样。   正如这条消失的道路。   正如他与女孩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的爱情。   在卫绾离开的第一百年。   吸血鬼这个种族已经忘记他们之间曾经出现过一位女亲王,也忘了了那位管家。   只记得住在瑟兰古堡里脾气古怪,性格孤僻, 且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吸血鬼拜帕。   是位连吸血鬼陛下也无法左右的人物。   拜帕听到他们这样敬畏的话语时,难免觉得好笑。   那位吸血鬼陛下是这个虚假世界的缔造者,却左右不了规则。   看来所谓的真正神明也处处受限制。   他见到这个由真正神明所操纵的艾德里安,对方在现实世界通过媒介操纵着吸血鬼陛下给他任务。   ——仍然是管家之前的任务。   “转化一名人类, 将他献给我们。”   拜帕不知道他们需要人类做什么,但也不想受制于一个陌生的组织。   即便这个组织神秘强大,创造了这个世界。   更何况,不管是什么结局,他都能接受。   ——离开卫绾以后,他变成了行尸走肉。   他没有转化组织指定的人类,也没有献祭任何吸血鬼,只是安静地待在古堡,躺在卫绾曾经睡过的床上,平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那里已经没有她的味道了。   连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少之又少。   拜帕半耷拉着眼皮。   无边的孤寂吞没着他。   太安静了。   没有女孩轻快的脚步声,没有女孩柔软的嗓音,更没有开始新的一天时,第一眼就看到女孩漂亮的容颜。   他在这一刻清晰的认识到了,自己是个孤家寡人。   但想象之中的死亡并没有道理。   他闭上眼,仿佛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真实,但又残忍的世界。   消毒水为弥漫在整个研究院,伴随着刺耳且有节奏的仪器声响,穿着白大褂,表情冷漠的人们匆匆走过。   画面一转。   他看到了卫绾。   还没等他感激这场梦境,没等他感受到喜悦与兴奋……   就见到卫绾被绑在手术台上,被注射未知的药剂,不断痛苦挣扎,却永远无法逃脱的惨状。   拜帕发疯似地想要杀死这群人,但没有用。   他是虚拟的。   根本无法在现实世界杀人。   那种恼怒与憎恨达到了极点。   但却只能以一种谁也无法探知到了形态陪在卫绾身边。   透明的鬼魂陪在卫绾身边,轻轻搂住她安抚,在她身边呢喃:“别怕,别害怕,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卫绾已经疼昏了过去,苍白了脸颊似是贴在拜帕的胸膛,仿佛找到了唯一的依靠。   从梦中惊醒后。   拜帕已依旧无法平息内心滔天怒火。   一方面觉得梦里真实的可怕,另一方面又希望梦中一切都是假的。   事实总是事与愿违。   拜帕又去了那个世界几次,每次都能看到卫绾被折磨的痛苦。   以及他内心深深的自我厌弃。   ——他竟然没有任何办法去救卫绾。   日积月累之中。   他找到了通往现实的途径,但他仍然是虚幻的,无法杀死现实存在的人类。   他自爆身份,与研究院和艾德里安做了交换。   ——让那群丧心病狂的科学家研究他。   条件只有一个,放了卫绾。   拜帕隔着玻璃远远看过卫绾一次,他在心中轻轻念女孩的名字,看到那个瘦弱的女孩艰难扭头看向了窗外。   好像说与他对视一般。   ——但事实是,那层玻璃质地特殊,只能从外面看到里面,而不能从里面看到外面。   他心说,你会好的,会脱离这场噩梦,会回到属于你的温暖家乡。   拜帕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任由尖锐的刀片划开他的肌肤,由这群毫无底线与道德感,比畜生还不如的人们研究吸血鬼。   他冰冷的血眸盯着惨白的天花板。   心想,我的女孩,要好好的,不能再受一丁点苦痛与委屈了。   可研究院的人们欺骗了吸血鬼。   他们骗吸血鬼说,将卫绾已经放走,而实际上则是将她转移到了更秘密的地方。   筹码的天平倾斜的十分明显。   他们对吸血鬼说:“拜帕先生,希望您能配合,这样卫绾小姐才不会受到伤害。”   拜帕能够随时脱离这个世界。   但为了卫绾,为了他心爱的女孩,甘愿做任何事。   甘愿作茧自缚。   ……   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   按虚拟世界的时间来算,拜帕每隔一百年就会因为既定的规则回到虚拟世界,回到那个看起来甚至比研究院要温暖的黑暗中世纪。   按照规则,找到一名玩家将他们带进古堡,给他们最完美的初拥——   剩下的事,就是研究院要做的了。   是研究院要通过某种途径把他们(把已经变成吸血鬼的他们)从虚拟带回现实,做研究。   而拜帕只完成规则的一半。   把玩家带回古堡,之后任由他们在古堡生活十天。   这十天,吸血鬼从来都是在四楼的画室度过,一笔一划专注而认真地勾勒着他心中的女孩。   于是吸血鬼的宴会上开始流传着新的传说。   ——瑟兰古堡那位阴晴不定的亲王,陷入沉睡一百年以后便会苏醒一次,在宴会上寻觅食物。   等十天一过,拜帕会借着玩家回到现实的机会,研究这条通道,试图找到破解方法。   拜帕的人生阶段很明显。   他前十四年深处地狱,由人操控,做着身不由己的事情。   从年少到成年的那四年,是他最轻松愉悦的时光。   而之后承受了将近一百年孤家寡人的时光,与漫无边际的想念。   在他经历无数苦痛折磨,又熬过了一千两百多年的孤寂与隐忍不发,终于找到摧毁研究院的办法之后——   最后的那场游戏。   他站在村口,挑选着这一次要带回古堡的人类。   ——再走一次那条通道他就能够找到破解的方法,找到将卫绾带回来的方法了。   而此时。   忽然之间,他看到了一个瘦削女孩。   她瘦了很多,眼中的神采也少了许多,看着这个世界,露出了懵懂又无措的神色。   拜帕心中被重重一击。   他收了漫不经心,又想到卫绾喜欢看他笑,躲在树后面终于练习出一个他觉得满意的微笑。   他笑着打招呼:“小女孩。”   回应他的是卫绾看陌生人般的眼神。   疏离又礼貌。   像是他们从不认识一般。   拜帕耳边訇然作响,也有个细弱的声音趴在他耳边轻轻承诺:   “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他垂眼,与女孩纯净透亮的眼神相对。   那双漂亮的眼睛一如往常般澄澈纯粹,但却没有往常见到他时的灵动。   ——她把他当做陌生人。   他依旧笑着:“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卫绾跑了。   他没有拦着。   恢复到了面无表情,怔怔地注视着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女孩。   哪怕是一个背影,也卷起了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拜帕和自己说。   没关系啊,你忘了我没关系的。   我还记得你,这就够了。   至少,我们又相遇了。   卫绾进入副本后,拜帕一直默默跟在卫绾身边。   像以前那样,守护者她。   然而。   卫绾被送到宴会的那天,艾德里安见了拜帕,威胁的话语千篇一律。   ——卫绾的身体还在研究院,让他做事之前考虑好后果。   拜帕救下卫绾的那天,规则就开始生效。   他头一次按照规则办事。   给他最完美的初拥。   以生命为代价,让他的女孩涅槃重生。   他死了,卫绾也有能力自保。   她能够在阳光下行走。   与人类无异。   且能够杀死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那是一段痛苦却也愉悦的日子。   死亡来临前的每天。   他都经受着巨大的痛苦,生命渐渐流逝,血液流动都会带来难捱的刺痛感。   每一次微笑。   每一次说话。   每一次拥抱。   但那是卫绾,是他甘之如饴的女孩。   快乐始终是大过痛苦的。   他拥着女孩,闭上眼。   心想,再见了,我的女孩。   很高兴,能够在死前拥抱着你。   很遗憾,不能陪你走到最后。   虚拟世界变成了现实。   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世界。   吸血鬼王朝换了陛下。   珍妮和里昂幸福地生活。   萨尔玛仍然固执地守在村落。   红发少年奔向更远的远方不断开疆拓土。   而拜帕又开始重复曾经那将近一百年的孤寂与无边的想念,沉浸在卫绾给他的温情之中。   坐在四楼的画室,把曾经许诺过的画像画完。   那明媚娇艳的少女,像是要从画中出来,下一秒会对他眨眨眼说:“你好呀。”   那么真实。   又那么虚假。   直到某天。   神明说:“要做个交易吗?”   拜帕心想,他曾经和恶鬼做过交易。   不是什么好结果。   但不管是神明还是恶鬼,都能猜到他心中最渴望的,最脆弱的。   光球叹息:“你原本是规则,现在是这个世界的神,但我也是这个世界的神……”   拜帕懂他的意思。   一个世界不能够有两个神。   那团光球把通往异世的门打开,它说:“你可以到了那边,见到卫绾以后,再和我交易。”   去了那边。   异世通道直接关闭,那么拜帕就永远不能回来。   这个世界就只有一个神明。   这是显而易见的陷阱。   全看吸血鬼会不会主动踏进。   拜帕会。   他为了卫绾,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的性命,自然也可以舍弃虚无缥缈的神位。   他从中世纪走到现代。   走到异世。   沐浴在阳光下,透过明亮的窗户,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孩。   他贪婪地凝视着女孩,跟那团光球说。   “好。”   那条路消失。   正如卫绾离开时的那样。   纵然这条路崎岖坎坷,荆棘满布,刺得他们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但好在,他踏上了。   在尽头,抓到了他生命之中,最亮最温暖的那道光。   ——番外完—— 第32章 01 不要忘了带数据线哦   “……风致研究院一夜之间夷为平地, 成为G区一大奇观。”   “其中二十六名正式研究员,三十四名实习员工,以及数十名保安等工作人员, 共计一百五十八人, 下落不明,尚未发现踪迹……”   “4月23日, 政府在G区13街发现了研究院负责人季珩的尸体。”   ……   7月27日   G区出现未知病症。   患者猝死后复生, 成为没有思想, 行动迟缓的活死人,且具有强烈的攻击性。   7月30日   D区出现两名患相同病症的患者。   8月1日   B区出现八名……   8月3日   F区出现六名……   8月4日   G区1街附属医院发现患有此病症的患者皆注射过风致研究院的药剂。   8月7日   G区6街附属医院发现此病症具有传染性,且速度极快……   此时,G区6街附属医院已沦陷……   8月10日   G区已全部沦陷。   ……   G区4街27号仓库   里面聚集了九名逃亡的人类, 正在仓库里躲避外面丧尸的进攻。   徐言坐在角落, 舔了舔干涸破皮的唇瓣。   他已经一天没有喝水没有吃食物, 饥肠辘辘但尚且可以忍耐。   大概是在瑟兰古堡地下室锻炼出来的忍耐力, 竟然对这里的环境接触良好。   他想到瑟兰古堡不由得苦笑。   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武屿等研究员们以吸血鬼与玩家们为研究品研究出的特效药剂, 最终导致了世界的沦陷。   沦为比电影中还要恐怖的噩梦地狱。   “我不想吃面包哎。”   少女对着男人抱怨道, 那张妖媚容颜上的狐狸眼似是会放电般, 让人看一眼, 便有股酥酥麻麻的感觉。   徐言看向他们。   少女名为花眠, 是首富花家的千金,陪在花眠身边的沉默男人叫谭以爻,是她的贴身保镖。   ——据说是这种关系。   他们在这里躲避了三天。   徐言已经听旁边那对情侣小声议论, 其实是所谓的娇贵千金用身体勾住了老实保镖,这才让保镖这么死心塌地。   当然后面说的话就难听的很了。   说,什么千金啊,那腰扭的就不像是名媛, 换身衣服都能直接去43街买了。   ——43街是有名的合法堕落街,情-色交易都在那里发生,但更多的是在情-色交易掩盖下更见不得人的肮脏交易。   徐言觉得他们这个世界早就满目疮痍,早该重建了。   旁边那对情侣,女的叫楚浅,她小声呸了声:“狐狸精。”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仓库还是很清晰。   谭以爻眼神凌厉瞪向那对情侣。   他生的高大,黑色背心工装外套敞开穿着,仍然能看到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又是雇佣兵出身,在阴暗角落摸爬滚打地厮杀出来,浑身煞气。   这一眼立马就让那女孩噤声,朝她男朋友身边躲了躲。   她男朋友也怕,不着痕迹地挪开几分,免得当了靶子。   花眠见状,没骨头似的倒在谭以爻怀里笑了声,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事,她仰头与男人对视,狐狸眼一勾,端的是风情万种。   谭以爻喉结滚动,身体僵硬。   又不敢轻易动弹,只得保持原本的姿势,浑身硬的像块石头。   他见花眠这会儿心情不错,又说了句:“把面包吃了。”   不像是保镖对大小姐的恭敬,倒带着几分管教。   花眠收了笑,从他怀里退出来,与男人深沉的眼眸相对,又轻勾了下唇,软语含着情意:“你吃啊。”   仓库里坐着的大妈见他们谦让来谦让去,忍不住开口:“小姑娘,能不能……”   4街区住着的居民非富即贵,大妈的穿着也很上档次,大概是没开口问人讨要过东西,此时有些局促。   “那个面包,能不能分我一点。”   她姿态放得低,说话说的也有技巧,只是要一点,不是要整个。   花眠纤细雪白的手指拿起小面包恹恹地看了眼,没有询问谭以爻的意见,直接扔给了那边的大妈。   大妈正好接到面包,忙道了谢:“谢谢,小姑娘长得又漂亮人又好。”   花眠懒洋洋地应了声,尾音像是打着转,挠的人心痒痒。   那对情侣困在这个仓库,又不敢出去找吃的,已经饿了两天了,见状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男的推了推女的,示意她过去也要点吃的。   楚浅虽然也饿,但她刚骂过人家实在没脸去讨要,可又架不住男朋友在旁边祈求的眼光与讨好的动作。   她硬着头皮走到花眠面前,“我……”   花眠伸出空空如也的手,对着她挥了挥,遗憾地开口:“没了哦,你来晚了。”   那大妈听到这儿,也顾不上贵妇形象,直接吞了下去,不停的拍着胸口,好容易才顺了下去。   楚浅本来就不大,十九岁的年纪,没经历多少事,家里从小宠着,自带一股倔强,被大妈的举动臊的满脸通红,扭头回了男朋友身旁。   她男朋友非但没安慰她,还小声指责:“你怎么不去问问那个保镖啊?他肯定有吃的。”   楚浅委屈的眼都红了,推开她男朋友自顾自生闷气,等着他向往常一样来哄她。   但她男朋友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花眠兴趣盎然地看了会儿他们小情侣闹矛盾,打开了电量不多的手机,玩离线小游戏。   全然没去管旁边也在生闷气的谭以爻。   仓库里一共九个人。   剩下的那两个,一个是斯文白领,一个是强壮的健身教练。   那教练叫刘然,当教练之前在地下打拳,体型肌肉比谭以爻还要健硕,小手臂比花眠的小腿都粗,长了个娃娃脸,看起来相当反差。   但脾气很暴。   他听到外面没了动静,又隔着一丁点的缝隙看到外面是白天,便提议说:“我要去找点吃的,你们谁跟着一起?”   刘然说话也不客气:“先说好,我找到的东西只会留给自己吃。”   “当然,我们一起,大家人多可以互相照应,能帮的我都会帮。”   谭以爻说:“我去。”   他扭头看了看正在打游戏,没有分给他半点眼神的花眠,薄唇紧抿,像是在做什么自我挣扎,又问:“你想吃什么?”   花眠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回:“小蛋糕。”   典型地在刁难人。   末世都持续一个月了,别说蛋糕了,就是做蛋糕的都不知道跑哪里了。   但谭以爻只是说好。   手机弹出电量百分之五的通知,花眠按下电源键,调整了下坐姿,衣衫松松垮垮,能瞧见锁骨的优美曲线,抬眼见谭以爻盯着她的锁骨皱眉。   花眠脸色变了变,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她又笑着,狐狸眼浸着妩媚勾人的情意,掰着手指一项一项的数:“我还要几瓶水,最起码要有两包湿巾,哦,还得有个充电宝。”   她苦恼道:“手机要没电了呢。”   谭以爻眉心似是抽搐了下。   “好。”   把工装外套脱下,弯腰盖在花眠身上,尤其是她领口的地方。   花眠顺势搂着他脖子,展露出明媚笑容,眼眸晶亮,轻轻地吻了他脸颊,如风吹过:“你真好呀。我好喜欢你。”   谭以爻没再回话。   离开时,耳根到脖颈,像火烧云般,绯红糜丽。   那边徐言跟白领男也举手参加,准备出去找点吃的。   楚浅此时也顾不上跟男朋友赌气,连忙推了推她男朋友:“你快去啊,不然我们又要饿肚子了。”   男朋友犹豫了会儿:“你忘了,我脚前几天崴着了,还没好,出去指不定就回不来了。”   楚浅也想到这件事,而且他脚受伤还是为了救她,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带着哭腔绝望问:“那我们怎么办啊?”   男朋友搂着她安慰道:“别哭别哭,也不是没办法啊。”   楚浅眼眶泛红:“还能有什么办法啊?我们会不会饿死?”   男朋友说:“不会的,你可以跟着他们出去找吃的,你看他们几个人,有那个保镖跟教练在,一定很安全。”   楚浅震惊:“你说什么?”   她质问:“你让我单独出去找吃的!?”   男朋友松开她,皱了皱眉,声音显而易见地冷淡下来:“我让你找吃的也是为你好,找到吃的你难道不吃吗?”   “再说了,那保镖跟教练都在,你跟在他们身后小心点能有什么事?”   “我真没想到你这么自私,我为了你脚都崴了,现在轮到你照顾我一会儿,找点吃的都不行吗?”   楚浅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又无地自容,真的开始觉得自己太过分,太不体贴男朋友,小声嗫嚅道:“我去找吃的。”   她男朋友跟变脸似的,又搂着她哄了几句,安抚她,大意无非就是先委屈她这一段时间,等他脚恢复了就换他去找食物。   花眠心想,小情侣好有活力,说出的话都一套一套的,一点都不坦诚。   她收回视线,又见谭以爻一直盯着她,被抓包后,又迅速挪开视线。   假正经。   花眠慢悠悠地穿好外套,拉好拉链,把锁骨遮住,几乎抵到纤细的脖颈,却又平添了几分韵味。   ——让人想要撕开她衣服的禁欲气息。   她半倚在墙上,妩媚的狐狸眼透着几分慵懒,观看谭以爻谨慎地贴在墙壁,观察外面的情况。   他身着黑色背心,肌肉喷张,粗犷又充满野性,像一头蛰伏的猛兽,随时能奔赴战场,与人厮杀。   看起来很有不拘小节的大将之风。   但只有花眠知道。   ——他这人,偏执又小心眼,占有欲强,还敏感多疑。   花眠有时候怀疑,她如果再胡闹,就能上社会新闻。   #忠厚保镖残忍○杀花季少女,原因竟是……#   “小姑娘。”   思绪被打断。   花眠撩起眼皮,狐狸眼水雾朦胧,含着疑惑:“?”   大妈大概是觉得她释放出了善意,也想来善意地提醒她:“小姑娘啊,你看你男朋友冒着生命危险都去给你找吃的了,你也不要太任性,这样不讨人喜欢,也不要提那些无理的要求嘛,现在这环境,多找点吃的,像压缩饼干之类的,对你也好。”   “还有呀,这情侣关系啊,也脆弱的很,指不定他哪天嫌你烦了就又去找一个。”   花眠懒懒地嗯了声,不甚在意。   大妈又说:“小伙子都要出去了,你快再给他说句话,说祝他平安也行啊。”   像是真情实感地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出谋划策。   仓库的卷帘门露出了一条小缝隙,能让人弓着腰快去钻过去。   ——丧尸们尚且不会弯腰。   徐言跟刘然已经率先钻了出去。   那边谭以爻还没动。   背对着花眠,像是听到了大妈的话,等着花眠给他一句平安祝福。   外面在刮大风,卷着灰尘混着夏季的热浪朝仓库里钻,昭示着门外条件的恶劣。   大妈用手推了推了花眠,示意她快点开口。   花眠扯了扯唇角,像是撒娇:“不要忘了带数据线哦。” 第33章 02 我接盘   仓库门重重落下。   由于丧尸的视力很强, 所以即便是白天窗帘也是拉着的。   不过还好,仓库的窗帘遮光效果与防热膜效果不算好,勉强还是有些光亮。   花眠低垂眉眼, 像是在发呆。   缩在角落, 融入了阴影,遮挡住了妖冶诡丽的容颜, 犹如妖媚的狐狸洗去惑人铅华, 流露出几分纯粹的天真。   外面刮大风的鬼哭狼嚎似是要冲破钢化玻璃, 将他们也扯入残忍的厮杀之中。   大妈忍不住又开口搭话:“小姑娘,你不担心你男朋友啊?”   花眠慢半拍地眨了下眼,那几分天真荡然无存,只余下炽烈又艳丽的色调:“他不是我男朋友。”   大妈被噎了下。   不是你男朋友你还那么任性嚣张?   真是千金大小姐做习惯了。   她吐槽道:“你家保镖也是忠心, 不像我家的那些, 出了事跑的比谁都快, 还想从主人家里拿走点什么。”   花眠笑了笑:“雇佣关系, 分什么主仆跟忠心。”   大妈又是一噎。   天聊不下去了, 但她还得硬着头皮聊。   ——她不敢出去找吃的, 自然要讨好一个解决温饱。   “我以前在宴会上见过你爸妈。”她说, “你长的跟你爸妈真像, 尤其是脸型, 跟你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花眠敛了笑意。   大妈忽然想到花家父母在末世来临前一年就出车祸死了,她心口一紧,连忙揭过这个话题:“你刚刚玩的小游戏是什么?我看着挺有意思的。”   花眠:“植物○僵尸。”   大妈哦哦两声:“那还挺有意境的。”   话题就此止住了。   花眠又垂下眼, 指尖戳了戳手机屏幕,无意识地来回滑动,不小心点开了相册,只有一张谭以爻跟她的合影。   是她大学毕业那天。   花父花母包了艘邮轮给她办了场隆重的毕业聚会, 来的都是上流社会的精英名媛,还请了当下最红的歌手专门开了个演唱厅助兴。   气氛高涨,浓烈的像她手中不停冒着气泡的鸡尾酒,一杯下去,便昏昏沉沉混混沌沌,只想尽情放肆。   花眠与跟她谈话的人客套交流几句,便借机溜走,站在甲板寂静的角落,海风袭来,似乎还能听到演唱厅震耳欲聋的欢呼。   那时,谭以爻已经在她身边做保镖六年了,实打实的金钱雇佣关系。   他跟在她身后,向来安静沉默,又懂眼色的人,忽然沉声开口:“大小姐。”   花眠没理会他,盯着与狂欢宴会完全不同的寂静海面。   “我参加了一个项目,要离开一段时间。”他又说。   花眠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明天去把工资领了,多给你结半年的。”   “不用多结。”他顿了顿,“您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海浪拍打邮轮,碰撞冲击声哗哗作响,但她还是听清楚了 。   花眠转过身,狐狸眼清清冷冷,今天实在没兴致逗他,恹恹问道:“什么机会?”   “我能和您拍张照吗?”   谭以爻的声线沙哑,压低嗓音说话时格外性感,又好像布满沧桑,引人探究内里的故事。   花眠同意了。   其实他们俩都懂。   那天他想要表白,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人活着就会遇到很多人。   很多过客,从你的生命中悄然路过,连痕迹也不曾留下。   花眠以为,谭以爻就是那样的过客,他们分别便再也不会相见,时过境迁,连音容相貌也不会记起。   但命运也总爱捉弄人。   卷帘门打开。   轰隆隆作响。   楚浅率先钻了进来,扑到她男朋友怀里,呜呜咽咽的直抽噎,看样子受到不少惊吓。   但好在,人没事,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紧接着是徐言,白领男,还有刘然。   然后卷帘门落上。   没有谭以爻。   花眠怔了下,恹恹垂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徐言在经历了卫绾事情后,深刻赞同女人越漂亮越有毒这句话,但他还是忍不住出声解释:“他去给你找小蛋糕了。”   不是丢下你跑了。   花眠懒懒地嗯了声。   没有喜悦,也没有难过。   她盯着徐言看了会儿,忽然问他:“你们遇到危险了吗?”   徐言正在拆压缩饼干的袋子,闻言回道:“丧尸白天出来活动的很少,除了小卖铺的收银员,别的没有遇到。”   他猜测,这群丧尸估计是受到了吸血鬼习性的影响,喜欢昼伏夜出,且夜视能力极强。   不知道等再过一段时间,会不会像吸血鬼那样,拥有快速移动的能力。   他朝嘴里填了块饼干,见花眠走到了卷帘门旁,像是准备出去。   一时间众人的眼神都集中在她身上。   刘然看不惯她:“你要出找他啊?”   他娃娃脸浮现出冷笑,逼逼叨叨一顿狂怼:“真这么担心他还要什么充电宝?要什么数据线?要什么小蛋糕?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大小姐赶快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惨相,富人区早沦陷了,您可别活在童话世界了。”   花眠唔了声,“你这么为他抱不平呀。”   刘然:“……”   简直是两个次元的人在对话。   他索性不再理会她,低头拆了瓶功能性饮料,猛灌了一大口。   抬眼又见花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又灌了两口,把空瓶子朝旁边一扔,哼了声:“死心吧,我一点吃的也不会分你。”   花眠摇头,她指了指饮料瓶,眼含忧色:“你没看新闻吗?这个牌子的饮料喝了以后……”   花眠停顿了下,目光看向徐言:“你告诉他,好吗?”   徐言:“……”   果然,女人越美越有毒。   战火转移能力都是max。   刘然如鲠在喉,也顾不上探究她说的真假,干呕了几声,但又吐不出任何东西,脸色很是难看:“这个牌子的饮料怎么了?”   花眠无辜眨眼。   刘然霍然起身,阔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将她笼罩,衬得她愈发弱小无助。   徐言不想开口也不得不开口了:“好了好了,别吵架,大家难得遇到,以后说不定还要相处一段时间,要互相帮衬……”   刘然扭头看他,不客气道:“怎么?你觉得这菟丝花能帮你?”   徐言迟疑:“万一呢?”   毕竟……卫绾那比菟丝花都要脆弱,不还是团灭了研究院。   他见刘然脸色难看,又连忙开口解释了饮料的事:“那个牌子的饮料,会让男人的小伙伴体力不支,但补充能量还是够的。”   刘然反应了下,才意识到自己的小伙伴是谁,脸色更臭了。   花眠戳了戳娃娃脸硬邦邦的肌肉,柔声细语地安抚:“别担心,不是永久性的。”   刘然被戳的地方像是火柴擦出火花,短暂地燃烧又迅速熄灭,可残留的温度依旧炙热。   这是挑衅。   他反手攥住花眠柔若无骨的手掌,软的如团棉花,触感也好,他咬牙切齿道:“你给我……”老实点。   话没说完。   卷帘门轰然打开。   谭以爻钻进来,看到就是这幅暧昧场景。   花眠娇气说:“你弄疼我了。”   刘然:“……”   他忙松开花眠,抹了把脸:“兄弟,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瞪着正看好戏的花眠,没好气地说:“他不是你男朋友?你快解释啊!”   花眠揉着手:“对呀对呀,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小伙伴睡着啦。”   她咬字吐息都浸着浓稠的深情,令人浮想联翩:“你别生气嘛,我也是刚知道的。”   刘然:“……”   解释不清了是吧?   他拉了把徐言:“你来说!”   徐言心想关我屁事,我只想当个吃瓜群众。   但在两个强壮男人的身影笼罩下,他还是尽量不加任何偏向性定语的解释了遍。   “那个牌子的饮料喝了有副作用……”   刘然:“你为什么不说她先动手戳我这件事?”   花眠:“戳你哪里啦?”   刘然:“……”   他骂了句妈的:“胳膊!胳膊!”   “兄弟,我不解释了,你爱信就信,不信拉倒。”他愤愤转身,“你自己注意点吧,迟早…后院着火!”   他本来想说绿云笼罩,但想想又换了个不那么直白的话。   谭以爻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带着花眠回了他们坐的位置,把背包打开,拿出了个不怎么成形的小蛋糕。   花眠嫌弃地看了眼:“好丑啊,看着好没食欲。”   谭以爻把小蛋糕放在一旁,拿出湿巾,抽了张,握着她纤细的手腕,耐心而缓慢地擦拭被刘然握过的手指。   湿润又带着些冰凉的触觉滑过指尖每一处,隔着薄薄的纸巾,是男人手指滚烫的温度,包裹着她手掌的每处肌肤,透着浓郁又恐怖的占有欲与风暴来临前的沉默。   他来来回回用了五张湿巾,反复擦拭了无数遍,最终才满意地收回手。   花眠将另一只手递了过去,娇娇柔柔:“这个也要擦。”   刘然饭都不吃了,就盯着看他们牙酸的互动。   心想,这他妈算什么事?   挺有能耐一大老爷们,附小做低的,真把自己当丫鬟了?   花眠身体前倾,下巴蹭在他肩膀的肌肉处,呀了声,“刘然在看我们呢。”   刘然:“?!”   他连忙收回视线,复而又觉得不对,暴躁说:“关老子屁事?这仓库里哪个没看你们?”   回答他的是,谭以爻侧身把花眠完全遮挡住。   刘然目瞪口呆:“靠!”   楚浅观看了全程,紧张地看向她男朋友,又不敢大声问,只能小小声咬耳朵:“她有没有勾引你?”   男朋友哄她:“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我们从高中谈到大学,你还不相信我吗?”   他说着喂楚浅吃了口干面包。   楚浅咀嚼着面包,觉得自己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心中又惶恐不安……她男朋友根本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是不是说,她不在的时候,花眠也撩拨她男朋友了?   旁边的大妈目光落在小蛋糕上,不自觉吞咽口水。   她今天吃的那块面包根本没尝出味道,也根本没吃饱。   可现在也不是询问的好机会,她只能耐心地等着。   仓库里各人有各人的打算,但最起码表面还算平静。   花眠靠在墙角的角落,谭以爻把她遮挡的严严实实。   他瞳孔颜色很黑,缭绕着阴沉煞气,极具侵占性与攻击性,但也仅仅如此了。   他性格内敛沉稳,即便心中刮起惊涛骇浪,也是保持沉默。   花眠趴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谭以爻身体一僵,埋头整理了下背包,站起身带着她出门。   那大妈眼睁睁看着小蛋糕又被装回背包,急了:“你们要做什么?”   花眠没骨头似的搭在男人身上,媚眼如丝:“做点不能让你们看的事哦。”   大妈:“……”   卷帘门大开,又合上。   彻底阻绝了他们的身影。   楚浅终于能一吐为快:“我就说他们肯定不是简单的保镖跟大小姐,都末世了,谁家保镖还这么忠心?”   她说完,没人搭话。   想象中陪她一同吐槽的情况也没出现,就连男朋友都心不在焉,难免有些尴尬。   她拽了她男朋友一把掩饰尴尬,“你想什么呢?吃饱了吗?”   ……   出了仓库。   花眠双手插兜,走的远了些。   太阳炽烤着大地,土地的热度仿佛能穿透鞋底烧到脚心。   男人古铜色的肌肤浮现了层薄汗,呼出的气也是热的。   花眠倒是依旧清清爽爽,身体温度也低。   两人倒像是在过两个季节。   谭以爻:“在这里吧,再远了不安全。”   他背过身,沉声道:“我不会偷看。”   花眠:“我哪里你没看过。”   谭以爻没回话。   良久,又说:“那次是意外。”   花眠笑了:“你紧张什么。”   “我又不怪你,而且是我主动的你不用愧疚,也不需要负责。”   谭以爻背对着她,摸出了包烟,没抽,嚼了点烟草让大脑清醒些。   耳边没有听到动静,转身见花眠只是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他皱眉:“你要我离开吗?”   花眠扯出了个诡异笑容,手按在腰带,勾开了上面的扣子。   谭以爻耳根一烧,转过身,又走了两步,距离她远了些:“出事了就大声叫我。”   淑女是不能大声叫人的。   很没形象。   花眠连自己生死都不在意,更不会大声呼救。   她又走了几步,跟谭以爻拉开距离,找了个较为隐蔽的地方,解决生理需要。   系好腰带时,发现不远处有个丧尸游荡。   花眠慢吞吞地抬脚离开。   这时,丧尸已经发现她,喉咙发出“嗬,嗬,嗬”的古怪音色,混杂着无法形容的低吼,朝她走过来。   花眠索性站在原地不走了。   心里开始查数。   ……43,44,45。   丧尸终于走到距离她一米远的地方。   59……   丧尸身上的腐臭味刺鼻难闻。   下一秒。   在丧尸扑过来撕咬她的那一刻。   花眠抽出了口袋里的甩棍,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动作,顺着丧尸的眼睛,直接刺穿了他的脑袋,并且顺势将他甩出好几米。   她嫌弃地看了眼脏了的甩棍。   没有彻底爆头,丧尸还挣扎着,遵从本能欲-望,朝他眼中可口的食物爬去。   紧接着,就被刺穿了头颅。   谭以爻抽-出军工刀,收了凶狠地神色,眸子里仍然在翻腾着风暴。   花眠走到他身边,把甩棍给他:“这个送你啦。不要生气嘛。”   谭以爻闷声:“没有生气。”   花眠从他背包里抽出湿巾擦手,透着几分散漫:“是吗?”   “我以为你从进仓库就在生气了呢。”   她抬头仰视谭以爻,还有些湿润的手指轻轻撩拨着他的喉结,慢慢上移,滑落在他性感的薄唇,“这里没有人啊。”   花眠另一只手搂住他劲瘦的腰肢,吐息缠绵:“你想做些什么吗?”   她踮起脚,在要吻上他唇瓣的那一刻,被谭以爻捏住了下巴。   他眼神深沉,欲-望与理智交缠厮杀,但又深刻明白,他们的界限到底在哪里。   在悬崖边上,岌岌可危,随时会摔得粉身碎骨的关系。   谭以爻轻轻推开她,喉结滚动:“回仓库吧。”   花眠失望地哎了声,狐狸眼像是含着被拒绝后的难过伤心,让人恨不得捧在手里好好哄着。   但谭以爻深知她的恶劣。   花眠真诚感叹:“哥哥,你好能忍哦。”   谭以爻:“……”   她又贴心地建议:“你要不要也喝点饮料,让小伙伴歇一会儿?”   谭以爻臊的耳根通红,扭过头,拧开瓶盖,灌了几口水。   在灿烂阳光下,男人下巴微抬,眉梢眼角尽是桀骜,他喉结性感地滚动,笼罩着浓郁的野性。   是匹根本无法驯服的狼。   偏偏要对她俯首称臣。   花眠百无聊赖地看着他喝完了瓶水,依旧站在原地没动,在谭以爻眼神询问下,她笑了:“这会儿进去,人家会以为你的小伙伴作息良好,热爱早睡。”   谭以爻耳根温度热的烫手,他垂头拉开背包,把小蛋糕拿出来:“……你吃。”   花眠难得没再作妖。   拿着卖相丑陋的小蛋糕,用勺子挖着吃,奶油浓郁的香味在口腔炸开,她说:“好好吃呀。”   谭以爻动作顿了下,目光落在她唇边白色的奶油,半晌才回了个拟声词:“昂。”   她吃到一半就停下来了。   花眠心想,这是跑了多远才找到新鲜的奶油,然后又亲手做了个蛋糕。   谭以爻:“不想吃了?”   花眠把蛋糕给他:“我吃饱了,你吃吧,夏天放一夜,坏了好可惜的。”   谭以爻从善如流,拿了过来,两三口就吃完了。   要回去的时候,他说:“你嘴巴上有奶油。”   花眠凑到他身边,少女身上浅浅的幽香无孔不入地啃噬着他的理智,音色又娇又媚:“帮我擦擦,好吗?”   谭以爻要抽纸巾。   少女扒着他手臂撒娇:“不要浪费纸巾啦。”   谭以爻身体僵硬了好久好久。   他微微垂下眼帘,粗糙的指腹擦过她柔软的唇瓣,抹去白色,露出如烈焰般的红唇。   火苗钻入指腹,在血肉之中燃烧,逼的凶残野兽要破笼而出。   花眠笑出声,唇瓣一张一合蹭过他指腹:“谭以爻,你真奇怪。”   有时候放肆的过分。   有时候却连稍微碰一下她,身体比丧尸都僵硬。   谭以爻触电般收回手,拉紧背包带:“回了。”   花眠讶异:“这么快吗?”   她狐狸眼微弯,揶揄道:“你那天可是从早到晚没有停歇啊。”   谭以爻:“那天……不一样。”   花眠:“以后呢?”   谭以爻没回答她明显的陷阱问题,沉声说:“走吧。”   他又突然问:“你和刘然……”   “你为什么要碰他?”   他说完,等着花眠的回答。   但久久没有声音。   谭以爻正要说算了,揭过这个话题,谁知道一扭头,花眠根本没跟上来。   他又折回去,见花眠蹲在丧尸旁边:“怎么了?”   花眠:“你看,这里面是什么?”   丧尸脑袋里好像闪着光。   谭以爻蹲下身,破开丧尸的脑袋。   在一堆烂臭的脑浆里,裹着颗晶莹剔透的菱形水晶。   泛着幽幽绿光。   花眠感叹:“好漂亮。”   “不知道有没有其他颜色的。”   谭以爻像个被美人迷到扔了脑子的蠢蛋,取出水晶擦干净以后就给了花眠:“我以后找给你。”   花眠笑:“好呀好呀。”   ……   花眠回到仓库的时候,发现气氛有点不对。   尤其是那对小情侣。   男的女的都很愤怒地在生气。   楚浅见她进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花眠回了个茫然无辜的眼神。   结果小姑娘更愤怒了,连掩饰都没有,重重地冷哼了声。   花眠心情很好地笑了笑。   这场无声无声的交流被徐言收入眼底。   他心想,一定得远离花眠。   看起来就是个危险的女人。   他再也不是个会被漂亮外表所欺骗的男人了,他思想已经得到了进化!   下午的太阳滚烫,耀眼的阳光像是要刺破窗帘点燃仓库里的空气。   尽管这个废弃仓库贴了防热膜,有些清凉之意,但此时也渐渐升温。   再加上大家都好几天没洗澡,也没开窗通风,屋里的气味已经很难闻了。   花眠刚坐在凉席上没多久,旁边的大妈就凑过来问:“那个,小姑娘,你们还有吃的吗?”   花眠给了她瓶水,又让她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没了哦。”   大妈接了水,还想要点吃的,也不信花眠的说辞,但态度也不强硬,她向来善于将自己摆在弱者形态,楚楚可怜:“真的一点也没有了吗?我三天就吃了个小面包,肚子很饿,都快要走不动路了,你们放心,我不会白吃你们东西的,我帮你们洗衣服行吗?”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花眠为难地看她,她手搭在谭以爻肩膀:“我不需要你帮我做什么呀,我家小宝贝都帮我做了。”   谭·小宝贝·以爻瞳色漆黑。   大妈脊背发凉,又不想饿肚子,咬咬牙,更柔弱了,她装可怜得心应手惯了,前半辈子都是这样做的:“只一丁点吃的就好了,我们……我们都待在这间仓库,也是缘分嘛,而且,我也没说要太多的呀,只一丁点就可以,你们分我一丁点我就能活下来的。”   “我现在已经很饿了,头晕眼花,眼前甚至有些发黑……小姑娘,你心善人美,帮帮我吧?”   花眠状似被她说动,心生不忍,她叹了口气,在大妈以为她妥协的时候,扭头就喊了个能逼逼叨叨的小炮仗:“啊,这要怎么办呢,刘然?”   刘然:“……?!”   关老子屁事。   花眠忧愁又苦恼:“大妈可说了,如果她死了,都怪我们今天没分她一口吃的,我们可要负罪一辈子的。”   刘然这暴脾气:“放他妈的骡子拐弯屁!”   “一瓶水还不够你活着吗?人不吃饭单喝水也能活一星期了,更别提你还吃了个面包!”   “再说了,大妈,你有手有脚的,别净想着不劳而获成吗?我当时可说了,找吃的谁都能去,能帮我也会帮,您呀,还是醒醒吧,别做着富太太的梦,搜刮别人用命换来的血汗钱——哦,不对,用命换来的食物。”   大妈被说的面红耳赤,嗫嚅几下,到底说不出话。   如果平常,她还能道德绑架,倚老卖老,但末世,已经没有她能用道德绑架别人的条件了。   面前被丢过来了俩面包。   她抬头看到是那个斯斯文文的白领男扔过来的,连忙道了谢。   没看到他脸上讥讽的笑意。   花眠支着下巴,狐狸眼荡着粼粼水光,像个盛满深情的潭子,让人忍不住溺毙在其中。   她心想,这群人真有意思。   年长的年轻的,男的女的,都有意思极了。   旁边的男人又在生闷气,嚼着烟草,大抵是因为她叫了刘然,而没喊他。   唔,就这么想跟大妈扯皮?   她朝男人怀里钻了钻,窝在他怀里,脸埋进他胸膛,软着腔调:“我累了,想睡会儿。”   谭以爻搂着很快就熟睡的少女。   她身体常年很虚,体温也低,在夏天抱着她很舒服,但此时他身体又烧起一股邪-火,在全身游走一圈,最终全部集中在了无骨之地。   他妥协了,从背包摸出那瓶有问题的功能性饮料,喝了下去。   刘然:“……”   他对谭以爻的印象还很不错,性格也很喜欢——当然,不是他面对花眠时的性格。   见状,凑过去,娃娃脸纠结了会儿,提醒他:“这个饮料,就是我们刚刚说的,会让小伙伴进入美好梦乡的饮料。”   谭以爻垂着头注视花眠精致的容颜。   刘然以为他没听懂,直白了点:“就是会让你萎。”   谭以爻掀起眼皮看他。   刘然也是个妙人,自以为看透他的表情,迟疑了会儿,小声逼逼:“你是不是吃不消?”   他意味深长地叹了声,拍了拍他肩膀:“你们出去的时间,确实有点长。”   谭以爻掏-枪,真枪,黑漆漆的洞口对着娃娃脸,唇角扯出了个残忍的笑容。   刘然神色一禀,举起双手:“别生气哈。”他又皮了下,“咱俩可是随时能出家的难兄难弟。”   说完,迅速撤离危险地带。   花眠这一觉睡得不是很踏实。   似有若无地感觉有人凝视着自己,无孔不入地监视着,从缝隙之中窥探。   在阴暗又隐秘的角落,做着恶心又见不得人的勾当。   而从深渊之中,不知道是谁突然阴恻恻地开口,就像贴在她耳边,如索命一般,反复重复。   “怪物……”   “你不是我们的女儿……”   “你是个怪物……”   声音陡然犀利尖锐,犹如厉鬼含着十世怨气:“彻头彻尾地怪物!”   “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画面忽地一转。   深渊似是出现了亮光。   “别害怕,眠眠。”   “是小舅舅,你永远是小舅舅的外甥女。”   那温润的面孔,很快面目全非。   变成了比丧尸还要丑陋的东西,把她一把又推进了深渊。   一直下坠,不停下坠。   像她的人生,永远在深渊中挣扎。   她从梦中惊醒时,还在谭以爻怀中,男人似是想关心,但碍于她古怪的脾气又压制着一切,只是沉默的陪伴。   花眠换了个姿势,躺在他僵硬的腿上,手指捏着他的大手把玩,抚摸过他手上的老茧,早已痊愈的伤疤,带着倦意懒洋洋地说:“我刚梦见你了呢,这是噩梦吗?”   谭以爻手掌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耷拉着眼皮,遮住浓烈情绪:“你觉得呢?”   她将谭以爻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过上面的伤疤,眼眸水光潋滟,换了话题:“这是怎么受的伤?”   谭以爻:“忘了。”   花眠指尖划过凸出的粗糙疤痕,是从手背直接穿透过掌心,沿着肌肤纹理,她摸到谭以爻泛着热汗的掌心,掠过残忍的伤疤,抽了张湿巾耐心地帮他擦干汗渍,轻轻呢喃:“真好呢。”   “能忘记伤痛,真好呢。”   谭以爻磁哑嗓音:“是因为你。”   花眠懒懒抬眼:“嗯?”   谭以爻又寡言起来:“没。”   花眠没去追问,她松开谭以爻的手,坐直身体,浑身没骨头似的,懒懒散散倚在墙上:“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谭以爻正要说他不困,就听到花眠说:“闭目养神也行啊,不能累到你呀。”   她看到那瓶空了的饮料,幽幽地叹了口气,强硬地拉着他让他躺在她腿上,无意中摸到他全被汗浸湿的后背,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你都喝饮料补充体力了,不要强撑着哦。”   刘然没忍住,噗的下笑出声。   想到谭以爻的真-枪,又立马噤声,忍得很辛苦。   谭以爻感觉他像是躺在软绵绵又蓬松的棉花上,落不到实处。   本以为不会困,却没想到意识渐渐昏沉,梦到很久以前的事。   接受到委托去救一名被绑架的千金,打斗途中掌心被歹徒的匕首穿透,但好在人救下来了。   事成以后,拿了钱,简单包扎了伤口,一个人走着大街上。   霓虹灯闪烁,晃得人头晕目眩,那五颜六色的灯光好像出了重影,却又漂亮的不像话。   他意识到匕首上涂抹过药物已经来不及了,晕倒在地,拼着最后一丝清明向队友发出了求救信号。   合眼前,逆着光,见到了比无数色彩交织而成的旖旎景色更漂亮的面容。   那双狐狸眼,又纯又媚,好像兴味盎然。   等再次醒来时,是在粉红色的公主风卧室。   十六岁的少女已经发育的很好,但,即便再妖冶,也抵不住她穿着校服,满脸无辜,“我叫花眠。”   谭以爻假装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半垂着眼皮看她,警惕心很强。   ——他们这一行,总会有奇奇怪怪的死法。   花眠手中握着他的左-轮-手-枪,随意旋转着:“你是正规军?还是雇佣兵?”   他父亲曾经用那把-枪-自-杀。   谭以爻肌肉紧绷,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目光又注意到桌子上的子弹。   三颗子弹。   总共五颗。   花眠拨弄着枪-支转轮,清脆的一声合上。   谭以爻已经从床上弹起来,因为动作巨大,右手的针管出现了血液倒流,他眼神很沉,嘶哑的嗓音,迷人也危险:“谁派你来的?”   花眠无辜眨眼:“想象力大胆一些嘛,我只是一只迷途的羔羊,做不来猎人的活。”   谭以爻盯着她的动作,见她浑身都是破绽,不出瞬息便能够掐断她的脖子。   但依旧没有大意。   ——也有些杀手,会伪装自己。   花眠忽地举起枪,对准自己的下巴,冰冷的金属管抵在她雪白小巧的下巴,透着几分狂乱的糜丽。   她狐狸眼一弯:“我有五分之二的机会活着呢。”   谭以爻在她按下扳机的前一刻,猛地起身,连打斗动作都省了,几乎不费任何力气便钳制住少女。   “砰”。   那颗子弹打碎了花瓶。   啪的一声炸裂,碎片迸溅,却又幸运地躲开了他们。   谭以爻掐着女孩的脖子,夺过手-枪,讥讽道:“看来你运气不怎么好。”   花眠呀了声:“你救了我呢。”   “救命之恩啊……”她说的婉转缠绵,狐狸眼一弯,勾人极了,“要以身相许吗,恩人?”   队里对谭以爻的评价往往不怎么有人情味,提起这位冷硬的队长,都觉得他会孤独至死。   毕竟没人能暖热一块石头,一块冰冷,阴沉,凶狠,且毫无情感的石头。   而谭以爻也觉得,自己怎么死都有可能,但绝不会死在美人计上面。   可偏偏。   栽了。   耳边突然传来争吵的声音。   谭以爻登时睁开眼,进入了警戒状态,见是那对情侣吵架,就放松了下来。   他此时还躺在花眠腿上,贪婪地不想起来。   花眠没去管他,正专心致志看情侣吵架。   楚浅气的脸都红了,说不过男朋友,又委屈的很,突然把战火转移,对着花眠:“都是你!有男朋友还天天搔首弄姿!你勾-引刘然就算了!不知道荣旻有女朋友吗?你还勾引他,你是欠得慌!缺男人那?!”   荣旻就是她男朋友的名字。   花眠像是反应了会儿,啊了声:“我吗?”   今天总是躺枪的刘然:“?”   他说:“你可别胡说。”   “虽然我看不惯她,但也不能因为人家长得好,就说人家搔首弄姿吧?”   楚浅:“好,她没搔首弄姿,她勾引我男朋友是真的吧!我男朋友都亲口说了,你当时可听到了!”   他亲口说了,刘然也听到了。   花眠心想,应该是她出去的时候,他们说的。   怪不得回来时,楚浅对她敌意这么大呢。   她看向荣旻,畏畏缩缩的胆小鬼模样,沉默了会儿,实在无语:“天啊。”   花眠叹了句,又看了荣旻一眼,表情很是一言难尽,“我的天呢。”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就是能让人感受到那语气之中浓浓的情感。   ——好像让她去勾引荣旻是经受了多么大的屈-辱一般。   那大妈突然开口:“我作证,今天上午我们仨在仓库,她跑到人荣小伙身边嘘寒问暖的,又是弯腰又是翘臀,我可没眼看。”   白领男忽地嗤笑了声。   花眠紧张兮兮地拉着谭以爻,腔调又娇又软:“我勾引他了,你要怎么办呢?你还要我吗?”   谭以爻坐直身子,漆黑瞳孔之中的阴沉化了大半,喉结滚动:“要。”   楚浅目瞪口呆:“你有毛病吧?!舔狗舔到这种程度?!”   花眠以为按照谭以爻的性格会沉默,嗯了一声已经算是最给面子的了,没想到他竟然回答的这么直白。   她笑着倒在他怀里,眼泪都出来了:“那我要是怀了别人的孩子呢,你怎么办?”   谭以爻遮住眼中汹涌阴郁的波涛:“我接盘。”   刘然卧槽一声,只能发出一句叹词:“兄弟牛逼!”   楚浅忍无可忍大叫一声:“神经病啊你们!”   “你做什么不好做舔狗!”   “女朋友都管不好,任由她勾引别人的男朋友!你还行不行了!”   最后几句尖锐的,花眠觉得她嗓子明天铁定会哑。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垃圾当宝贝呢。   但还是认真解释了遍:“我没勾引他,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哦。”   楚浅还想说什么。   结果,突然“砰”的一声。   是丧尸在用身体猛烈地撞击窗户。   一个接一个。   “砰”,“砰”,“砰”……   节奏感极强,如催命符般诡异恐怖。   楚浅吓得放声尖叫。 第34章 03 要命   仓库里充斥着惶恐尖锐的叫声。   恐惧是会被传染的, 尤其是窗外砰砰砰催命般的撞击声,那群恐怖丑陋的丧尸随时会冲进来啃咬他们的血肉。   徐言距离荣旻比较近,冷静下来对他说:“去捂住她的嘴巴, 估计丧尸是听到声音赶过来的。”   他说完见荣旻没动, 推了他一把,才发现荣旻身体发凉, 腿像是被软了。   “……”   花眠倒是反应很快, 难得没有看戏, 直截了当地捂住楚浅的嘴巴。   她个子高挑,楚浅则属于小巧玲珑那种类型,几乎是依靠在她胸前。   耳边是狐狸精浅浅的吐息,与黏腻的语调:“啊, 嘴巴这么软, 说出来的话怎么那么硬呢?”   这个转移恐惧方式对楚浅来说最有效了。   还能有什么比勾人了她男朋友的女人捂着她嘴巴说讥讽的话更能挑拨恋爱脑的情绪呢?   楚浅挣扎着要推开她。   花眠顺势松手, 无辜地笑了笑, 食指放在唇边嘘了声:“别吵到丧尸哦。”   楚浅憋的脸色涨红, 又羞又气。   又是嘭的一声,   她脸色煞白, 等找到她男朋友寻求安慰时, 发现她男朋友已经躲在了最最最角落的地方。   楚浅:“?你干嘛跑?”   花眠对她无奈了, 她对女孩子还是比较宽容和有耐心的:“哎,你男朋友出轨,你也要他吗?”   “你男朋友抛弃你, 一个人躲在安全角落,你也要他吗?”   楚浅正要回答。   花眠用她刚刚骂谭以爻话回敬她,懒洋洋地像是含着绵绵深情,又像是浸着似有若无地嘲弄:“你竟然舔狗到这种程度吗?”   楚浅气愤地又要骂她。   花眠手指又放在唇边:“小声点呀, 不然丧尸就要进来了。”   楚浅憋的不行,可这会儿也不是吵架的好时候,只得转身去找她男朋友。   ——怀揣着愤怒,而非恐惧。   仓库的窗户说坚硬也坚硬,说脆弱也脆弱。   总而言之。   是架不住丧尸这么丧心病狂一轮又一轮地激烈撞击。   破碎是迟早的问题。   花眠隔着窗帘与防热膜似乎能窥探到那群活死人诡异僵硬的身影。   她正发着呆,手指贴上了湿润的东西,像幼崽正一点一点轻柔地舔舐。   ——男人拿着湿巾帮她擦手。   他霸道的占有欲总是体现在某些不起眼的角落,让花眠在那天之前从未注意到过。   或者说,注意到过,但并不在意。   而她放任自流的下场,就是任由那点点滴滴的占有欲汇聚成巨大而泥泞的沼泽,彻底将他们吞没。   沾上了,踩进去,便再也别想抽-身。   永远深陷泥潭。   在不知不觉之中,慢慢沉入,困住双腿,淹过腰肢,吞没口鼻眼睛。   那伸出去呼救的手掌,被猝然从泥沼中伸出的手掌握住交缠,扯进了池沼。   花眠抽回手,狐狸眼不含任何情绪,但却天然浸着哀愁,引人怜惜。   她问:“我手很脏吗?”   谭以爻听出她语气的怒火,默不作声,用给她擦手的湿巾也擦了擦自己的手。   ——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没那个意思。   他的样子就像面对刁蛮妻子时老实又沉默的丈夫。   花眠又笑了:“你觉得脏呢,可以离我远一点。”   “对呀,你离我远一点就好了,谭以爻,干嘛要跟在我身后呢?”   “你是个傻子吗?”   刘然正感叹谭以爻没有差别对待,陡然听到这段话,实在是忍不住,气愤道:“你他妈……”   他刚说出这几个字就收获谭以爻警告的视线。   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闭嘴。   外面天已经黑了。   昏暗的仓库,在黑夜依靠蜡烛照明,但因为丧尸不断的撞击,他们只能把蜡烛熄灭。   而黑暗又会放大人的恐惧。   花眠背对着窗户,接了充电宝,把手机屏幕调到最暗,事不关己般坐在角落开始玩离线小游戏。   在众人步入戒备的时刻。   她丝毫没有受到丧尸的影响。   谭以爻微微侧头,其实是看不到上面有什么的。   ——花眠贴了防偷窥膜。   稍微偏离一点角度,屏幕都是黑的。   但他还是想看看,不是想偷窥花眠的隐私,而是他有一次发现,手机屏幕是他们俩在甲板上的合照,背景是月色朦胧的暧-昧夜幕,以及寂静深邃的海面,缠绵缱绻。   好像这样便能证明,他在花眠心中,还是有一丁点特殊的。   随着丧尸不断的撞击。   越来越激烈的声响敲打在仓库里每个人——除了花眠跟谭以爻——紧绷的神经。   那是对未知的恐慌,对死亡的惧怕。   楚浅跟她已经快吓瘫的男朋友缩在一起,双手紧紧捂住嘴巴。   大妈手忙脚乱地跟着他们躲在那边,瑟瑟发抖。   剩下三位男士都拿着趁手的武器,随时准备战斗。   花眠在结束了一局游戏后,抬头看了圈,就是这么紧绷的场面。   她盯着他们看了会儿,打了个哈欠,觉得无聊,还没吵架有意思呢。   谭以爻沉声问:“困了吗?”   花眠又打了个哈欠,眼含水雾,睡眼朦胧,软着身子朝谭以爻怀里挤。   男人几乎是顺从地搂着她,还怕身体肌肉硌到她,让她躺在比较柔软的肚皮上。   宛如威风凛凛又凶神恶煞的狼露出柔软肚皮让她抚摸。   而这头狼垂着耳朵,半眯起煞气十足的眼眸,笑着露出獠牙,似是享受。   “谭以爻……”她软软的,轻轻的唤道。   那头狼从喉咙处发出隐忍嘶吼:“嗯?”   花眠微微垂眼,“你还在呀。”   还在呀。   她心想,还会在多久呢?   又能忍多久呢?   另一边饱受惊吓却又不得不进入战斗状态的三位男士实在是无力吐槽。   经历了吸血鬼的事情后,徐言自认为忍耐力大幅度提升,但此刻看到这对情侣唧唧歪歪,他还是有些憋气。   ……生死关头,可以先支棱起来吗?   徐言尚且如此,更别提暴脾气的刘然了。   这种情况也不敢大声哗哗,只能小声哔哔:“你们能不能先感受下凄惨现实,然后再活到玛丽苏偶像剧里?”   仓库里能搬得动的东西都拿过去堵在玻璃那边了,但这里是个废弃仓库,能利用的实在太少。   花眠闻言,又打了个哈欠,从谭以爻怀里起来,慢吞吞地走到了窗户前面,踩着不怎么牢靠的堆积物,撩开了窗帘。   直接跟半张脸都已经腐烂的丧尸对上。   瞬间精神了。   那个丧尸像是看到了花眠,发出兴奋的“嗬,嗬,嗬”,后退几步,又猛地冲过来。   “嘭”   花眠轻轻地倒抽一口凉气,微微蹙眉。   丧尸好耐砸啊,明明看起来就很疼的。   谭以爻站在她身旁,黑色背心将肌肉线条勾勒的更加性感优美,散发着浓烈成熟的荷尔蒙,品尝过后,宛如烈酒烧喉,却又欲罢不能。   花眠放下窗帘,阻隔了丧尸可怖的面容:“一共有九个。”   “如果任由他们撞下去,会吸引来更多的丧尸呢。”   她说着,眼眸晶亮,从堆积物上跳进谭以爻的怀抱,勾着他的脖子:“我们被丧气围住了呢。”   “谭以爻,你要和我死在一起啦。”   谭以爻喉结滚动,正要回话的时候,嘴巴就被花眠捂住,她踮起脚,唇瓣亲吻在她手背,吐出缠绵语调:“是不是很浪漫?”   隔着柔软雪白的手掌,他们像是在接吻。   谭以爻垂眸,看着她的狐狸眼弯出恶劣的弧度,却自虐地想让她对他更恶劣些。   把脖子套进项圈,把铁链交给主人。   寻求着在她心中,独属于他的,那一丝丝的独特。   但虚无缥缈的独特却如风一般,散的快极了。   少女从他怀中抽-离,身形轻盈,好像在翩翩起舞,婀娜多姿,回眸看他时也风情万种。   谭以爻脑海全是她的身影,加了无数层滤镜,令原本就诡丽妖媚的身影更是美的窒息。   下一秒,大妈斥责他们:“你不知道丧尸在晚上视力比白天要好?!你还撩开帘子让他们看清楚里面有多少人够他们吃吗?!你这小姑娘啊,心思歹毒的很,自己不想活还要把别人也害死当垫背!”   花眠唔了声:“那我们公平点,大家都活着,好吗?”   刘然问:“你有什么办法?”   花眠看着大妈,笑:“外面有九个丧尸呢,我们刚好九个人,一人解决一个,大家都能活下来呢,怎么样?”   刘然觉得这办法不错:“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丧尸数量会持续增加,现在杀了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徐言跟白领男也同意。   至于谭以爻的意见,根本不用询问,他看着像狼,实际上是狗。   还是个自我驯服,死心塌地的忠犬。   ——这是刘然的形容,他出于对谭以爻的欣赏,不想用舔狗这么卑微的词来形容他。   大妈嗫嚅:“我,我不行的。我已经四十三岁啦,现在还体力不支……”   她越说越没底气,又开始转移话题:“而且,而且你们不把他们全部杀死,哪怕剩下一个丧尸在撞,也会引来其他丧尸的,到时候你们也会死的!”   她说着,底气越来越足。   花眠幽幽地叹了声,搂着谭以爻结实的手臂,手指不安分地勾着他背包的带子,似有若无地滑过他的紧绷的肌肤,带子轻轻勾起又落下。   像是被她松松垮垮攥在手中的锁链。   她咕哝了声,腔调撩人:“谭以爻。”   谭以爻垂眼看她。   见她只是无意识地喊了声,自己也没想好要说什么,晃神的似是根本没意识到她刚刚叫了他。   花眠勾着他背包带子的动作渐渐迟缓,她软乎乎的脸颊贴在他硬邦邦的胳膊。   ——没有任何布料阻挡。   谭以爻的外套还穿在花眠身上,宽大的外套衬得她更显柔弱与娇气,她眼中浸着倦怠,又犯困了,打了个哈欠,困倦地撒娇说:“我想睡觉啦。”   她很快又任性地说:“我不想睡。”   “我不想待这里了,好脏,也好难闻。”花眠娇气道,“我们走吧。”   她拉着谭以爻,打开了卷帘门。   这几乎发生在眨眼之间。   刘然感觉这就跟他曾经上学一样,刚学会一加一等于二,结果考试考的是九成九乘法表。   转场过快,懵逼至极。   话都没来得及说,眼睁睁地就看着他们出去了。   刘然连忙跟着钻了出去。   夏季夜晚闷热,让人无端升起几分烦躁。   谭以爻手起刀落已经解决了一半的丧尸,眼神凌厉,动作简练,杀气尽显,刀刀致命,姿势帅气的可以直接去拍武打戏。   刘然跟徐言他们觉得自己出来就是多余的,谭以爻完全不用帮忙。   他沉默了会儿,走到懒懒散散的花眠身边:“你们一会儿要去哪里?”   花眠又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没想好。”   刘然激动:“这不巧了嘛!咱们正好顺路!”   花眠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刘然咳了声:“你看,我们刚好顺路,要不一起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花眠又是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像是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随口回答。   刘然兴奋:“那我们就这样说定!”   末世单干危险太大,找一个有能力的跟着,很重要!   像他这样想的人不少。   徐言推了推眼镜:“我对这些丧尸勉强有些研究,我跟你们一起,可以帮到你们。”   一个士兵,一个军师。   花眠又发了个哈欠,她要去造反吗?   她视线掠过徐言时,忽地停了下来,凝视他几秒,弯了弯唇瓣:“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没指名道姓。   刘然跟徐言站的又近,以为是在说他,便震惊道:“不可能,我当时待着面具,你这都能认出来?!”   花眠眨了眨眼,勉强清醒了些,含糊地咬着字:“嗯?”   刘然耳朵发麻,咳了声:“我以前在44街打拳,你去看过,下注堵我赢。”   花眠语调含着浓烈的困倦韵味:“赢了?”   刘然骄傲:“当然赢了!”   他说:“你不会不记得了吧?!你当时可是押了八千万啊!”   “八千万啊!八千万你都不记得了?!”   花眠慢半拍的啊了声:“很多吗?”   刘然无言半晌:“……靠。”   那边谭以爻结束战斗,走了过来。   花眠没有迟疑地扑进他怀里,像是奔赴到最可靠,最温暖,最可以依赖的臂弯。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做。   以前从未有过。   从未有过这样亲密。   那天之后,也没再有过。   谭以爻浑身紧绷,抬手,伫在半空,最终也没落下去,沉默了会儿,说出那个久违的称呼:“大小姐?”   回应他的是花眠浅浅的呼吸。   已经睡着了。   刘然看的都牙酸。   怎么了?   人都主动扑怀里抱着你了,你还扭扭捏捏的?   大老爷们,主动点不行吗?   刘然觉得,就谭以爻这磨叽的劲儿,搁别人身上,孩子都能去泡妞了。   谭以爻默不作声地弯腰抱起她,带着她,没有回仓库,去了他们的车里,让花眠睡的更舒服了些。   他在旁边守着,比夜幕还沉的眼眸含着无尽思绪。   刘然挪到车旁边,敲了敲车窗:“那什么……你们这会儿就离开吗?”   他说:“你们有想好去哪里吗?我对D区熟的很,一起去D区吧,军队也都在那边。”   徐言默默插话,彰显自己的优势:“我对军区的实验室也熟悉。”   他说到实验室的时候,谭以爻忽地撩起眼皮看他,戾气尽显。   徐言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测。   不可能吧?   总不可能,谭以爻也被研究院研究过吧?   他试探性地问:“你去过四号院吗?”   四号院是风致研究院的别称。   谭以爻打开车门。   那一瞬间,徐言仿佛看到一头凶残的猛兽从禁锢着他的笼子出来,獠牙锋利,泛着寒光。   他推了推眼镜,诚实回答:“我曾经参与过一个项目……”   -   花眠睡了会儿就醒了。   她不喜欢睡觉,但喝下那杯水后就变得很嗜睡,可能是副作用,也可能是她体质特殊,只有她会起副作用。   她躺在车里发了会儿呆,闻着比仓库清新多了的空气,冷不丁地听到了四号院。   唇瓣无声地弯出了讥讽的弧度。   徐言简练解释:“我被他们临时抽调过去参与一项研究,研究关于异世通道的。”   刘然听奇谭似的:“我们还能穿越时空?这么牛逼?!”   “那咱们现在穿越到另一个时空不就行了?大家都能活着啊!”   徐言眼前仿佛浮现了血色玫瑰,他摇了摇头:“不行的,四号院丧心病狂,什么都敢研究,他们还用非人类的基因试图改造人类。”   “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刘然听的目瞪口呆,打破了他对生命的敬畏。对人类基因的推崇,总之,三观破碎。   他说:“真他妈的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   什么都敢研究。   花眠手背抵在额头,脑海中画面光怪陆离,又回到了阴暗的四号院。   四号院看起来明亮整洁,但内里就是一首幽长阴森的曲调,令人毛骨悚然。   在你未曾探究之前,你只会以为那是人类进步的天堂,最接近神的地方。   但事实是,那里比地狱更可怕。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想到会在四号院见到谭以爻。   男人躺在手术台,被注射了不知名药剂,脸色涨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吼。   男人听到动静,猛地扭头,煞气十足的眼神如刀子般刺在来人身上,等看清楚人影后,愣了下,但很快又被痛苦折磨着。   他艰难开口:“快、跑……”   花眠跑了,跑到他身边,把他从手术台放下来,让他手臂搭在她肩膀:“我带你离开。”   那一天可能是她的噩梦。   也可能不是。   花眠是受她小舅舅的邀请,第一次去研究院,也是第一次见小舅舅的另一副面孔。   肮脏丑陋的面孔。   也是第一次真真正正把泡沫的梦幻虚影打碎,看到荒芜惨淡的现实。   花眠笑了声。   什么噩梦啊。   好像她做过美梦似的。   谭以爻对她的声线异常敏感,对徐言比了个手势,说:“离开的事,明早再说。”   即便谭以爻再厉害,也不会选择在黑夜离开。   九个丧尸他能解决,但二十个呢?三十个呢?一个区的呢?   刘然跟徐言都觉得他也不是嘴上说明早商量,结果晚上就溜了的那种人,于是点头离开。   ——指不定人家还想跟大小姐做些什么。   人走了。   车门打开。   夜幕沉沉,没有月色,只有无边无际的黑,燥热的风吹过,卷来更多的烦闷之气。   花眠坐在车边,笔直纤细的长腿垂下,睡饱了像是吸足了谁的精-气,又不安分起来,脚踝贴着男人扎紧的裤脚,慢慢上撩:“车里很热。”   谭以爻从副驾驶的座椅上拿出迷你小风扇,微小的气流吹在花眠脸上,她语气遗憾:“我其实是想把衣服脱了呢,穿的太多,热。”   谭以爻从口袋里摸出烟,想了想又放回了口袋。   花眠看他:“抽一根吧。”她笑了,“我想闻一下烟草味。”   谭以爻眉心抽动了下,还是没抽。   花眠失望极了,狐狸眼低垂,吹着风,仿佛把她刚吸过来的精-气都吹跑了。   大小姐说过抽烟很臭,说过她闻不了烟味,那股子矫揉造作的劲跟现在说想闻烟味的矫情一模一样。   谭以爻扯了扯唇,点燃了烟。   花眠眼神一亮,站起身,拉着他让他坐在车上,她蹲在他身边,眼巴巴地望着他。   原本女孩就比他要娇小,此时更是像只娇软贵气的猫,缩在他脚边,等着他抚摸。   “谭以爻。”   这只猫叫的比天性妖媚的狐狸都勾人。   谭以爻咬着烟:“臭?”   花眠睁着漂亮的眼睛,摇头,她趴在男人腿上,透着几分乖巧。   迷你小风扇吹着。   对他们俩都没多大用处。   谭以爻是因为只要花眠在身旁,他就像瘾-君-子见到了毒-品,那种近乎癫狂的兴奋愉悦,已经完全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而花眠则是体质特殊,不怕热,也不怕冷,温度永远比常人低许多,且很是恒定。   小风扇停了。没电了。   花眠哇了一声:“我可以脱衣服了呢。”   她拉着男人的手掌:“快点啦,帮我帮我,好热。”   暧昧的话语,缠绵的语调,还有那磨人的动作,都在撕扯着他竭尽全力要压制住的狰狞野兽。   谭以爻有烟瘾,不重。   但也好久没抽了。   此时却把还剩大半截的烟掐灭扔了。   “大小姐。”烟雾还没散,虚化了他的眉眼,“为什么留着那张相片?”   那张他们的合照。   花眠已经抓着他的手掌拉外套拉链了,闻言,疑惑,“那张照片呀?”   说着,自顾自地把外套脱了下来,露出原本的衬衫,她没听到谭以爻回话,抬头,正巧撞进那双漆黑无底的眼眸,像是直直的撞进他心口。   花眠把外套甩在他身上,少女残留的体香扑面而来:“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呢?”   “我把它删了,删了。”   谭以爻拿着外套看她。   执拗地在等一个答案。   两人都默了会儿,夏风吹过,带来不远处丧尸的腐臭,污染着这片空气。   花眠忽地把他挤进车里,左腿挤进他腿间,跪坐在他一条腿上。   车门轻轻关上,又把车内的小灯打开,忽然一下,有些刺眼。   她从谭以爻腰间摸出那把枪,抵在下巴,狐狸眼笑意盈盈:“那你再救我一次,我告诉你啊,恩人?”   谭以爻瞳孔骤缩。   ……   仓库里又点燃了蜡烛。   亮堂了些,也驱散了些许的恐惧。   刘然回到仓库,里面的气味确实不怎么好闻。   ——之前不觉得,猛一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再进来,就觉得很窒息。   但没关系,习惯一会儿就好了。   闻久了,屁都是香的。   大妈没见到花眠跟谭以爻,以为他们出了什么事,被感染了,或者是死了……总之,挺痛快的。   她这人倒是奇怪,仓库里除了白领男,就花眠分给过她面包和水,后来真正骂她的是刘然,结果她反而最记恨花眠。   刘然在地下打拳的时候见多了人性丑陋,嗤笑了声,倒也什么也没说。   这种人,单飞都不带她。   徐言显然是同样的想法。   向来默不作声的白领男依旧沉默,看大妈的眼神奇怪。   但都不约而同地,隐瞒了明早要离开的事情。   ——或者说,他们明早会主动提离开的事,但带不带他们就另说了。   没道理让他们这会儿去打扰舔狗来之不易的二人世界。   楚浅等了好久,一直盯着仓库门,但始终没见花眠他们回来,忍不住开口问:“花眠呢?他们人呢?”   刘然低头整理着背包里的东西,瞥了眼徐言,准备把这个问题留给徐言回答。   巧了,徐言跟他想到一起了。   白领男正在想事,没注意到楚浅的问话。   楚浅头一次感觉自己人缘这么不好,心中委屈又难过,还有些恐惧,她拉着男朋友,男朋友比她抖的还厉害。   ——她都想不到,当时男朋友是怎么因为护着她而受伤的。   因为那种壮举,根本不是现在这般懦弱的他能做出来的。   可她又根本离不开男朋友。   现在这末日般的世界,她孤立无援,只有男朋友一个相熟的,更别提这个男朋友还陪伴她度过了青涩岁月,与她携手共进,情意早就在不断累积的日子里越来越深。   楚浅咬着唇,又把她男朋友的手握紧了些。   荣旻听到没动静,渐渐放松下来,他拍了拍楚浅的后背温声安抚她:“好了,没事了,丧尸已经被打跑了,我们现在安全了!”   楚浅感觉,那个温柔体贴的男朋友又回来了,忍不住躲到她怀中宣泄着绝望情绪:“可,可是花眠没回来!她是不是出事了?会不会死了?呜呜呜呜谭以爻看起来那么厉害都出事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大妈冷哼了声,细长的眉毛微一挑,透出些刻薄:“他们死了也是活该。就花眠那又骚又浪只知道攀着男人的女人,我见多了。”   “就会作妖,出了事只能靠男人解决。”她吹了吹指甲上的灰尘,冷笑了声,“现在出事了,该!”   楚浅听着不舒服,正要回嘴时,她男朋友拉了她一把,又对她嘘寒问暖地安慰着。   白领男学着大妈冷笑了声:“你是见多了,还是你自己就是这种人?”   大妈不开心了,她要说什么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这里不是她在贵夫人们聚会的舞台,也轮不到她尽情炫耀她宝贵的经验与丰富的阅历。   况且,这个讥讽她的人还给过她食物,惯会审时度势的人闭了嘴。   过了会儿,她有点想去厕所了。   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对花眠的不满又提高了些。   那小-贱-货肯定是故意给她瓶水,让她面临这两难的境地。   大妈忍了会儿,实在忍不住,便向在场的唯一一个女性发出信号:“小姑娘啊,你要不要去厕所?”   楚浅是看不惯大妈这种自私自利的人的,但她确实也想去厕所。   而在场的……   她跟荣旻说:“你陪我一起吧。”   荣旻脸上浮现出难色,他从小就胆子小,怕鬼,怕丧尸,什么都怕。   平常生活在阳光下也就罢了,偏偏这里又成了丧尸世界。   他犹豫了会儿:“外面的丧尸不都已经被解决了嘛,你们这会儿出去,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楚浅态度强硬了回:“不行,你就陪着我吧。”   荣旻露出苦笑:“浅浅,你也知道,我的脚崴了,行动不方便的……”   大妈笑呵呵地插话:“没关系的小伙子,我们去的也不远,你就陪着我们去吧。”   明明是笑呵呵的,但荣旻还听出了些威胁——威胁他如果不去,就实话实说,讲出今天花眠根本没勾-引他的事。   荣旻脸色难看:“好。”   说着,站起来,故意一瘸一拐地艰难前行,试图激起楚浅的心疼,好让她主动开口说,别让他出去了。   可惜那大妈亲切地挽着他女朋友,把他的身形挡的严严实实。   戏算是白演了。   他们走的不远,即便是有个脚崴了的,速度也快。   没人敢在黑夜还逗留在外面。   他们快要进仓库的时,突然听到一股咯噔咯噔地声响。   楚浅害怕地拉住她男朋友就跑:“我们快走!肯定还有丧尸!”   荣旻说:“别怕,别怕,我去看看。”   楚浅:“别了吧,万一是丧尸怎么办?”   又疑惑他突然怎么这么大胆。   荣旻心想,丧尸会开车吗?丧尸能让别摇晃成这个声音吗?   他没理会楚浅,朝那边走了过去,心想,会是花眠吗?   大妈也是经验丰富的人,这次是真的没眼看。   那车晃的,不用踩油门都能打着弯来个漂移。   可是,楚浅问:“那里面是花眠吗?他们不是出事了吗?”   大妈哼了声:“不是他们是谁?这车全球仅一辆,还是定制的,除了花家还有谁能有这么大排面?”   车摇晃的更剧烈了。   这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声音,在夜色之中竟然也添了不少的暧昧旖旎。   与被夜幕笼罩着的荒凉败落相同,质地冰冷坚硬的金属壳隐藏的是抵死缠绵。   楚浅脸色微红,拉着荣旻就要离开,结果发现荣旻盯着车,像是要穿透车膜看到里面的战况,不免又有些气愤。   又回想起他们吵架的原因。   他们坐的地方离窗户很近。   花眠跟谭以爻出去以后,荣旻就侧着头试图通过窗帘缝隙偷窥到他们。   楚浅当时还疑惑问,他在干嘛。   荣旻那会儿紧张的就像是出-轨被抓住了一样。   还是刘然开玩笑的问:“不会是想偷窥人家办事吧?”   楚浅心想怎么可能,荣旻这人上学时就是书呆子,见到女生就会脸红,这么纯情的人,怎么可能会偷窥那种事?   可她当时情绪堆积到了一起,迫切需要发泄口,便不分青红皂白地跟男朋友吵了一架。   逼急了,荣旻就说是花眠勾引他的。   后来还有大妈作证,更是让楚浅深信不疑。   可……   就算,就算是花眠先勾-引的,那现在荣旻又在做什么?   楚浅质问:“你是想偷窥人家吗?”   荣旻吓了一跳:“你小声点。”   他捂住楚浅的嘴解释:“别把丧尸引过来。”   “你知道的,我喜欢车。”荣旻解释,“我看到这么霸气的车当然忍不住想多看两眼了。”   他说完见楚浅不相信,又举起手发誓:“真的,我不骗你!”   “骗你我就学狗叫。”   他们以前吵架也是这样的。   荣旻总会这样哄她,每次都能把她逗笑。   楚浅下意识不去像那个龌龊的可能性,规避了最恶心的猜测,笑了笑,原谅了她男朋友。   ……   车内战况确实很激烈。   但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花眠小脚踩在他胸口,枪还完好无损地在她手上,听到外面的谈话,哎了声:“小情侣好会玩呀,还会学狗叫。”   谭以爻夺-枪时,既担心伤到她,又怕动作过大刺激到她一枪崩了她自己,他只能陪着花眠像小孩子抢东西似的玩闹会儿——   花眠疯起来,脑回路比熊孩子成熟不到哪里。   他甚至亲眼见到过。   在巨大而空荡的客厅。   花眠最喜欢拿着左轮玩转盘游戏。   “啪”的声。   是空枪。   他跑过去,夺过她手中的枪。   桌子上只有一颗子弹,枪里面五颗。   每次这个时候。   花眠就会支着下巴,狐狸眼浸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也含着化不开的浓情:“我运气好好哦。”   谭以爻会生气。   但他生气没用,一点用也没有。   花眠不在意任何人,也不在意任何事,她只管自己开心。   兴致来了,会哄一哄他。   没心情了,就任由他自己生闷气,自己把自己哄好,再去陪大小姐玩。   谭以爻胸口一松。   又忽地一沉。   花眠收了脚,整个人又趴在他怀里,软绵绵的,娇气道:“你下手好狠,都弄疼我了。”   谭以爻不动声色,迅速夺过枪。   “哪里疼?”   花眠也不在意,拉着他另一只手朝胸口按:“心好疼,你帮我揉揉,好吗?”   谭以爻吐息滚烫,无骨之地像是生出了坚硬骨头,无论如何也折不断。   那瓶饮料……作用也就几个小时。   “大小姐。”他僵着身子,嗓音磁哑,“您行行好。”   像是在祈求,别再折磨他了。   花眠一只手按着他的手掌,另一只手又是摸他耳根,果然已经烧了起来。   做什么不好呢,偏偏要做个好人。   小可怜。   花眠:“你今天一天,都在生闷气呢。”   谭以爻嘴硬:“没。”   花眠埋在他脖颈,吐息吹在他耳垂,黏黏腻腻仿若会吐丝的妖精,缠着他的手脚,禁锢着他的一切。   那妖精说:“我哄哄你,好不好?”   她抬手把车灯关上。   在狭窄逼仄的空间,一片昏暗。   他们俩都不受夜色的困扰,但却也受了夜色的困扰。   漆黑的夏夜,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彼此黏腻磨人吐息互相交缠,绘制成一张绵绵情意却有脆弱不已的大网。   而谭以爻只想作茧自缚,用这么一张脆弱的网,包裹着他们。   他没有动作。   花眠也没有。   她只是趴在肩膀,轻轻地吐气,浅浅呼吸。   “刚刚那对小情侣,男的要给女的学狗叫哎。”   谭以爻喉结滚动,一只手拿-枪,另一只手握着它,最终,拿枪的那只手迟疑半晌,轻轻落下,虚虚地环绕着她,没落到实处。   “你想听我叫?”   花眠唔了声:“是我在哄你呀。”   谭以爻觉得她又在逗他玩:“大小姐……”   花眠打断他,软软地撒娇:“可我学不来狗叫。”   谭以爻:“昂。”   在意料之中。   他说:“我没……”生气。   话没说完。   花眠再次打断他:“但我会学猫叫哦。”   她软绵绵地叫了声,像有只小爪子在不停的挠他心口。   “别生气了,好不好?”   谭以爻微微仰头,耳根的温度像是要突破人体极限,骨头长的狰狞又恐怖,长长地吐了口气。   要命。 第35章 04 孕期症状   夏季清晨凉爽, 微风不燥。   连丧尸也陷入了沉睡,晨曦笼罩在这片荒凉败落的土地,像是要洒下生机, 驱赶走所有阴暗。   刘然昨晚就已经整理过背包, 没做多余动作,背上包, 走到卷帘门旁。   哗啦啦地, 门开了。   大妈跟小情侣不晓得清早要离开的事, 况且,昨晚折腾到半夜,好不容易才眯上眼睡一会儿,此刻被吵醒, 属实有些不爽。   当然, 也不敢指责什么就是了。   大妈眯着眼, 见刘然跟徐言要出仓库, 陡然惊醒:“你们要做什么去?”   刘然懒得理会她, 抬眼示意徐言说。   徐言:“……”   他用不那么尖锐的词, 照顾着大妈的心情, 同时提醒他们:“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你们也早点离开吧。”   “总是待在仓库并不安全, 像昨晚那种事,很可能会再次发生。”   而再次发生会的结果,他们都知道——   那窗户已经抵挡不住丧尸的二次进攻了。   徐言推了下眼镜, 见楚浅也看着他们,满脸都是“你们竟然要抛弃我们”这种被背叛的震惊与无措。   他叹了口气,对这种还没经历世事的小姑娘多了点耐心解释:“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认识也不过四天, 对彼此并没有责任与义务。”   “这个地方谁想来谁想走都可以。”他说,“这里现在是个避难所,但我们再待下去,就不一定了。”   当一群人被困在一个狭窄逼仄的空间,而外面是不断增加的夺命丧尸,恐慌与求生意识会撕破人性的表皮,释放出源源不断的恶意。   绵羊也能咬断屠夫的咽喉。   ——尽管现在并没有发生到那种地步。   但他也实在不想等到了那一步再离开,而刚巧花眠又要走,索性就趁机离开。   走之前,徐言又意味深长地提醒了姑娘一句:“恋爱关系也不过是情意关系,在灾难面前,如果还是一地鸡毛,就别委屈自己了。”   楚浅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大妈就急切地开口:“话不是你这样说的啊,小伙子,咱们遇见了便互相帮帮忙,走也一起走嘛。”   “相遇便是缘分,更何况现在这情况,人多力量大啊,多个人来打丧尸也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嘛。”   她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可带,吃的喝的早就没了,出门逃命的时候还背了个中看不中用的奢华包包。   此时,大妈随手抓起布满刮痕与灰烬的包,忙跟上了徐言,完全看不出昨晚表现出的体力不支。   荣旻骨子里也是趋利避害,知道跟着谁能活命,尽管徐言那番话看似温和实际刺耳,就差明着来讽刺他。   他还是拽起正在发愣的女朋友,背上了还不算太扁的背包,也跑了出去。   正巧就听到刘然大骂一声卧槽。   刘然看着空空如也的地方。   那么大一辆车呢?!   那么大一辆骚包的车呢?!   “靠,他们竟然自己跑了?!”   徐言不确定:“应该不至于?”   刘然升起一股背叛,隐隐还有些委屈,他说:“我看人这么多年,没有看错过。”   “他们应该没走。”   徐言迟疑:“……所以呢?”   他实在想象不到,这种情况,他们如果不是走了,还能做什么。   “所以。”刘然抹了把脸,沉声说,“他们应该是死了。”   徐言:“……”   白日梦做的挺离谱。   刘然说:“相逢就是缘,我给他们立个碑吧。”   徐言:“……”   大可不必。   楚浅听的迷迷糊糊,但还是抓住了重点:“你们是昨晚就商量好,跟花眠他们一起离开了吗?”   刘然拿着块巴掌大的石头:“商量好个屁!”   徐言心想,这反应怎么这么大?   好像刘然一开始就挺主动跟花眠搭话的,虽然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好听。   白领男提醒他,比了个八这个数字。   徐言恍然大悟。   不是所有人都视金钱如废纸,一个妖娆美人砸八千万赌他赢,铁打的心肠估计都得波澜一下。   -   花眠实在没想到专家都鉴定过,无数男人称之为噩梦的饮料在谭以爻身上这么短暂。   这和尚的清规戒律实在难守。   骨头的野蛮生长就跟人要掉牙一样,没法逆转,也没法遏制,总得掉出来点什么。   之后再重新长出更坚硬更野蛮的。   花眠慢悠悠地开着车,去了附近的小型封闭式水库,里面的水还没被污染。   当然也不可能喝。   她问一直沉默着,耳根绯红,且脸色难堪的谭以爻:“要下车吗?”   谭以爻臭着脸拉开车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折回去,把车门打开通风。   花眠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笑着:“别难过嘛,是饮料的错。”   谭以爻脸色更臭了。   谁能想到一声猫叫,就把人勾的骨头都吐出来了呢。   花眠把车窗摇上,又锁了车门:“虽然要散散味儿,但万一车被偷了呢。”   怜惜地摸了摸粉红色车身,眉梢眼角尽是深情:“这可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呢,我可舍不得丢掉它。”   谭以爻正欲说些什么。   花眠瞬间换了神色,脚步轻快,从后备箱拿出换洗衣服,开心极了:“一起洗吗?”   谭以爻撇开视线。   “不了。”   回答他的是花眠失望地长叹,拖着腔调,又软又娇,仿佛吟唱着令人产生无限共鸣的哀婉曲调。   但到底没再逗这位可怜的保镖。   谭以爻离远些,背对着她,听着耳边哗哗的水声,抽了根不算事后的事后烟。   咬着烟,从背包里拿出饮料看它的成分,乱七八糟的,谭以爻没学过做饮料,也看不懂,想拿手机搜搜,又记起早就没网没信号的事实。   等花眠洗完出来的时候,谭以爻脚边已经的烟嘴已经快堆成小山,味道呛人。   她微微蹙眉,视线从烟堆上掠过,用一次性毛巾擦着头发,懒懒说:“我洗好了。”   谭以爻站起身,将背包留给花眠之前,把里面放着的另一支枪也拿走了。   花眠眨巴着眼,“好哥哥,人家不想玩包里的枪,只想玩你的枪。”   谭以爻气息不稳,又急促又粗重,漆黑的眸色早就翻滚着狂乱的风暴:“大小姐。”   大小姐娇声抱怨:“哎,人家都说你对我百依百顺,可实际上连枪都不给我。”   她抬起手,比了个枪的手势,对准他的脑袋:“快快快,配和我一下。”   谭以爻心想,你开枪啊,你不开枪我怎么配合?   花眠严肃地一本正经:“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把武器交出来,饶你不死。”她忽地又笑了,娇滴滴地说,“还会送你一个美人哦。”   谭以爻冷着脸,转身就走。   花眠哎了声,撇撇嘴:“真没劲。”   她蹲在地上开始数谭以爻抽了多少根,然后忧愁地叹了口气:“抽烟对身体不好呢。”   查完烟,又开始扒谭以爻的背包。   里面的东西很多,也很杂乱,大多数是昨天他们从小卖铺找到了吃的喝的。   夹层里放着谭以爻给她找的丧尸脑袋里的水晶。   九个。   加上昨天下午的那个,凑了个整。   五颜六色的。   没有黑色。   她拿出来了颗粉色的水晶,放在眼前,正好看到太阳底下,那粉色的车。   谭以爻亲手组装的。   全球,全宇宙,都仅此一辆。   可惜她不喜欢粉色。   那个把她套在枷锁之中的颜色。   花眠眨了眨眼,忽然发现水晶的颜色渐渐黯淡,最终化为普普通通的石头。   指尖似乎有暖流淌过。   驱散了所有疲惫与困倦。   她挑了下眉,回头看了眼谭以爻。   天空泛起鱼肚白,暖日泼洒下金光,衬得水潭波光粼粼。   距离过远。   只能看到男人背对着她,逆着光,看不清晰,但脑海中已经浮现他结实性感的肌肉——   但谭以爻洗澡从来不会这么长时间。   花眠狐狸眼浮现出狡黠光芒,决定好心地帮了帮谭以爻结束这场缠绵不休的沐浴。   她轻手轻脚地走近了些,腔调勾人也撩人,似是深情地唤着她含在嘴里的爱人:“谭以爻……”   “以爻哥哥……”   “阿爻……”   男人像是抖了下。   花眠依旧背对着他蹲着,扒拉着剩下亮晶晶的水晶,心中查着数……   不到一分钟,谭以爻就站在了她身后,哑着嗓音:“好玩?”   花眠抬头,仰视。   男人换了件干净的黑色背心,肌肤纹理还浸着水珠,将背心染湿了一片,他下颚线凌厉,薄唇微抿,彰显着他糟糕的心情。   她很少去看男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有时候太过凶残,凶残地似乎能看透她的所有,让她无处遁形;有时候又太过撩人……   啊,撩人的小可怜,谁能抵抗住呀。   花眠狐狸眼弯了弯,娇媚地开口:“你也可以玩我呀。”   谭以爻转身又要去洗。   花眠拽住他的裤腿:“别走嘛,我让你看个东西哦。”   谭以爻半信半疑地蹲下身,看着她手中五颜六色的水晶。   然后,花眠从里面挑出了个浅蓝色的,不出片刻,那颗水晶就变成了石头。   花眠把玩着石头,漫不经心地说:“你说,我这样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又惊呼一声:“我该不会是天选之子吧,肩负着拯救世界的使命……”   她说着实在演不下去了,倒在谭以爻身上笑着,“哎,你试一试?”   “我吸收了这个水晶,除了身体舒服了些,别的没什么感觉。”   谭以爻顺从地拿起了颗。   良久,依旧是亮晶晶的绿色。   花眠扒着他手臂:“你换个颜色嘛。”   “绿色不喜欢你的,你换个嘛。”   像是在暗示什么。   谭以爻随便拿了颗,依旧毫无反应,他推测:“可能只有你可以。”   这种特殊……   独一无二……   花眠无趣地把这些收起来:“你快去洗吧,我们一会儿还要回去。”   天空的颜色明亮,不难想象,又是一个艳阳天。   回去的路上是谭以爻开车,车窗完全打开,风沙顺着窗户朝脸上呼。   花眠把她那边的窗户关上,阻隔了风暴。   相对安静的气氛,偏偏身边爱作妖的大小姐是安静不下来的。   “谭以爻。”   谭以爻没回应她。   专注地开着车。   按照他以往对付心情较好的熊孩子的经验——   让熊孩子自己玩一会儿。   玩够了,她就会累了,困了,然后乖巧地睡一觉。   于是,熊孩子说:“其实你不用担心的。”   谭以爻没忍住:“担心什么?”   花眠摸出太阳镜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余下的红唇娇艳欲滴,更显撩人,她轻轻吐息,语气玩味:“你从后半夜一直洗到天大亮呢,不用担心的。”   谭以爻扯了扯唇。   再也不理会熊孩子了。   快到仓库的时,花眠看到刘然拿着刀在石头上刻字,嘴里嘟嘟囔囔,最后一把扔下石头,声音响亮极了。   “妈的!谭以爻肯定不是言而无信的人!绝逼是花眠!她这个女人看起来就满嘴胡话!”   “骗子!”   花眠好委屈:“我有吗?”   回答她的是谭以爻意味不明的眼神。   花眠:“……”   呀,美好的一天,又把阿爻哥哥惹生气了呢。   刘然正在骂花眠,冷不丁听到汽车鸣笛声,吓了一个大跳,他看徐言:“我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吗?”   徐言冷静:“太多了。”   刘然正要把自己逗比属性收一收,准备先去正儿八经地交涉,务必恳求谭以爻带上他。   结果看到花眠从车上下来——   “卧槽,你这是去做了个美容!?”   还换了身衣服?!   黑色夹克里面套着跟谭以爻像是情侣款的短款黑色背心,裙子没过膝盖,脚踩着马丁靴。   那小腰露的,实在太过性感。   那小腿露的,也实在太过勾人。   海藻般的头发乌黑浓密,皮肤欺雪,红唇烈焰,花眠勾下墨镜,狐狸眼顾盼生辉:“美吗?”   刘然沉默了会儿,绞尽脑汁地想了句谭以爻都挑不出毛病的问候:“你穿裙子,在末世不方便吧?”   花眠没解释这是裙裤,只是拉着谭以爻的手,让他宽厚的手掌从夹克下穿过,捂住露出的一小截腰肢,暗示意味十足:“很方便呢。”   “对吧,亲爱的?”   谭以爻指尖微微蜷缩,忍无可忍地将她朝怀里带了带,手掌盖住了她露出的纤细腰肢。   花眠又没骨头地倚在他身上,感受到他粗糙手掌上的伤疤与老茧,与滚烫炙热的温度,“谭以爻……”   如情人般的呼唤。   好像掺杂着些许心疼。   但也仅仅只唤了个名字。   像高贵妖艳的猫露出肚皮让主人抚摸时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而花眠的呼噜声只不过清晰一些,那三个字更让人听得懂而已。   不是“我想你,我陪你,我要你,我爱你”这类直白话语。   而是。   ——谭以爻   刘然听的牙酸,他说:“那什么,趁着天亮,赶紧走吧?”   “白天能多赶些路,就多赶一些,最起码得在晚上来之前找个相对安全地方。”   花眠像是又困了,像个挂件挂在谭以爻身上,乖巧又安静,任凭谭以爻玩弄。   可惜男人要做守清规戒律的真和尚。   他低头看了眼花眠,帮她把墨镜又戴上,遮住那双惑人的狐狸眼,对刘然说:“走吧。”   “朝北走。”   D区外北面。   军区在D区。   谭以爻问:“车准备怎么分配?”   刘然拍了拍徐言:“我和他一辆,跟在你们后面。”   “在你们前面走也行,都听你的。”   他眼神询问白领男:“你要和我们一辆车吗?”   白领男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提要跟着谭以爻走的话。   刘然也不确定他是什么打算,但毕竟是顺路嘛,大家虽然萍水相逢,但照顾照顾也是没错的。   ——当然,自私自利,甚至有些恶毒的就算了。   白领男还没开口。   大妈就急了:“我坐你们的车!”   刘然正要怼她,花眠猝然问道:“那,那位先生怎么办呢?”   “人家还给过你俩面包呢。”   大妈根本不敢正面跟花眠争论,这会儿也不敢玩什么心眼,说什么似是而非的话语。   她自己也心知肚明——   离开谭以爻跟刘然他们,她根本活不下去。   谭以爻跟刘然,作为武力担当,在末世,看着就很有安全感。   大妈:“不是,不是还有一辆车嘛?让这位先生开着跟在后面走……”   白领男嗤笑了声,他说:“我带你吧。”   大妈眼神一亮:“谢谢你啊,小伙子。你真是个好人!”   花眠咕哝:“好人呀。”   她幽幽地说:“我身边呢,也有一个好人,人实在太好了,你猜他最后怎么着了?”   白领男似是很感兴趣:“怎么了?”   花眠摘下墨镜,狐狸眼似有若无地看了下谭以爻:“被自己给憋死啦。”   白领男若有所思。   花眠视线在白领男跟大妈身上打转,太阳光落在他们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上,她忽然想起了花母。   那个高贵典雅的女人。   永远雍容华贵,端方有礼。   但却会对着她歇斯底里地吼叫。   即便是末世,亲情也束缚着某些人。   即便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有些也无法抹灭。   花眠用墨镜指了指正在纠结的情侣。   ——男的正不停地做着小动作让女孩开口恳求着谁能带他们一段路。   “你会开车吗?”   楚浅正懵着不知道怎么办,她昨晚已经感受到自己烂到炸的人缘,实在没脸开口。   ——在末世来临之初,对其危险的了解还很是浅薄,尚且没有对生命紧迫的求生欲望。   简单来说。   对心气高又倔强的小姑娘,还没到了能够立马舍弃尊严的地步。   兀地听到这句话,有些茫然,她男朋友已经率先开口抢答了:“会,我会开,我已经拿到驾照了!”   “她是马路杀手,开不好的!”   楚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见花眠还看着她,只好小声说:“他说的对。”   花眠哇了声:“那就你来开吧。”   “我还没体验过马路杀手呢。”   楚浅拉着男朋友懵懵地走过去。   花眠哎了声:“只要你哦。”   “我这车,一个司机就够了。”   荣旻紧张地握住楚浅的手,“浅浅……”   他紧张也一瞬,又瞬间松手:“没关系,你去帮他们开车吧,不用管我。”   “你一定要活下去,答应我!”   楚浅反手就要去拉荣旻,准备求花眠让她带上荣旻。   刘然说:“来吧,小子,哥哥年纪大了,见不得小情侣生离死别,发发善心带你一起走。”   荣旻看刘然,心中一紧。   环顾了一圈,就连那个大妈都像看猴似的看他。   几乎把他所有肮脏的心思都看得明明白白。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楚浅见他没有回话,连忙替他道了谢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太阳渐渐热烈。   为了省油,刘然的车里没开空调,车窗大开,尘土飞扬。   他呸了两口,把车窗稍微合上一些,从倒车镜里看到身后跟着的骚粉色车,咋舌:“多霸气的车啊,偏偏是粉色。”   徐言点评:“猛男必备。”   刘然哈哈笑了两声:“你猜谭以爻有没有粉色背心?”   徐言耸耸肩:“那得看大小姐喜欢不喜欢。”   刘然啧啧:“谭以爻这保镖当的虐身虐心。”   徐言也笑了:“要不怎么说豪门保镖难做呢?”   “哇靠那可太难了!”   刘然:“你看他们,像不像以前那狗血八点档,少爷跟小女仆,女仆死心塌地,少年花天酒地,最终女仆锲而不舍终于感化了少爷。”   吉普车疾驰而过,卷起尘土,两侧的景色迅速倒退,将行动迟缓的丧尸甩在身后,也将这座已经沦陷的城市抛下。   刘然伸出头吼了声:“去你大爷的狗屁上流社会,拜拜了您嘞!”   G市这座繁华城市,终究降下帷幕,而在不久以后,或许会有新的勇士来开疆拓土,让它重现辉煌,将不朽的文明再次传递下去。   花眠听到他的吼声笑了笑,她看着车窗外面迅速倒退的景色,“我处在上流社会,没见识过上流,反而把它的下流学入骨髓。”   这辆车是谭以爻亲手组装的,因为当时不知道花眠开车技术如何,特意装了自动驾驶系统。   ——军区研制的。   楚浅根本不需要任何动作,只用老老实实地坐在驾驶座上就行。   她听到花眠的话,没听到后座谭以爻的回应,便绞尽脑汁避免冷场:“对啊,我跟荣旻当时报大学就特意选了这个城市,虽然以后不一定会留在这里工作,但也想见见它的繁华。”   “天呀,你在和我说话吗?”花眠眨眨眼,似是惊讶,“我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楚浅抿唇,“我……”   说讨厌吧,也称不上。   说不讨厌吧,确实不怎么喜欢。   而且,她还勾引过自己男朋友。   花眠一眼就看透她在想什么,笑着开口:“哎,你勾引一下谭以爻嘛。”   楚浅震惊:“你说什么?!”   幸亏不是她开车,不然这会儿就是车祸现场。   花眠透过后视镜跟男人深沉的眼神对视,笑了笑,抬起手指点了点后视镜:“我说呀,我家谭宝贝比你男朋友哪里都好呢。”   “是谁也没法勾引走的。”   “好男人会自己守男德哦。”   后视镜里的男人错开视线,稍微开了点车窗,透气。   楚浅不服气:“我男朋友才是最好的!你都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他会大冬天起来给我买我最爱吃的烧麦!”   花眠:“……”   她无语:“妹妹,两块钱一个的烧麦就把你的心给买走了?”   楚浅辩解:“你这种有钱人不会懂的,我们吃的是情意。”   她双手不自觉要握着方向盘,还没落上就被花眠的墨镜抵挡。   劲不大,但却让她不敢动。   花眠说:“别碰方向盘哦,不是你能碰的。”   楚浅讪讪地收回手:“为什么?”   花眠又把话题转了回去:“那你男朋友还为你做过什么吗?”   楚浅:“帮我占过座,还帮我买过车票,带我出去旅游……”   花眠恹恹欲睡,又慢悠悠地哦了声,“单独两个人呀?”   “不是的不是的。”楚浅怕她想歪,连忙解释,“还有我闺蜜。”   花眠:“……”   她重新戴上墨镜,“困了。”   “前面停车,我来开会儿吧。”她说,“开车就不会困了。”   楚浅侧头看她,   墨镜遮住了她的神色,只能看到她红润的唇瓣与精致的下巴。   鬼使神差地,她说:“我其实觉得你不会去勾引他。”   花眠软绵绵地回:“是呀。”   “毕竟他不会跟在我后面学狗叫呢。”   车停了下来。   楚浅又气愤了:“你怎么知道的?”   花眠跟她换了座位:“你管我?”   楚浅兀自生者闷气,冷不丁又听到花眠说:“楚浅。”   她叫人名字的时候总有种说不上来的腔调,似有若无地勾人。   但只有喊谭以爻的时候,才有股最特殊的韵味,不是刻意的,而像是无数次呼唤久了,融入骨子里的特殊。   花眠发动汽车:“荣旻能在我面前把十二生肖的叫声都学个遍,你信吗?”   楚浅正要发火,结果“咻”的一下猛地提速,她没系安全带,差点磕到。   追赶上了刘然,车窗落下,花眠说:“要比吗?”   “赢了给你八千万哦。”   刘然卧槽了声,兴奋了,“钱财算什么!都是狗屁!”   “赢了老子要你的车!”   花眠啊了声:“我不赌了。”   又慢慢降了速。   楚浅系好安全带,吓得惊魂未定,又感觉自己窥探到了什么秘密:“你很宝贝你的车。”   花眠:“超级宝贝的。”   谭以爻在后座看着花眠的侧颜,喉结滚动了下,把车窗又打开了些。   今年的夏天。   太躁了。   ……   花眠十八岁的时候想要一辆属于自己的车。   要安全,耐用,还得好看。   这事交给了谭以爻去办。   花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可是,谭以爻没拿一分,做慈善似的白送给了她一辆。   花眠看到这辆车的时候,是晚上,车是黑色的。   ——车漆在太阳光下会变色,变成粉色。   次日一早。   谭以爻开着车带着花眠,说想带花眠认识一些朋友。   花眠心情正好,尤其喜欢这辆高端大气又低调奢华的车,就没探究谭以爻的小心思。   结果到了地方。   下车一看,火气就上来了。   她问谭以爻:“为什么是粉色?”   花眠其实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   她房间装饰到衣服首饰,包括珠宝钻石,最多的就是粉色。   谭以爻那时因为队里的一些任务,在她身边当保镖当的断断续续,凭借自己的观察自以为做了件能讨大小姐开心的事。   但结果就是,朋友也没见成。   车留在了车库里,再也没开过。   落了一层又一层灰。   那件事以后。   花眠好长时间没见过谭以爻。   后来某天。   她照例进了车库,结果就看到谭以爻浑身血迹靠在那辆会变色的车上,地上一滩血,不知道他在这里多久了。   花眠站在原地,狐狸眼微垂,似是余怒未消地讥讽:“这么狼狈啊,谭以爻。”   谭以爻嗓音依旧磁哑,质感十足,仿佛电流从耳廓滑过,滋滋啦啦,钻进身体,引起一片酥麻之感。   他说:   “我回来了,大小姐。”   我回来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两人生气之中妥协。   也是他认命地将自由之身戴上名为花眠的镣铐。   ……   加油站   刘然踩了刹车。   花眠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说:“加点油,再找点东西。”   粉色的色在太阳下熠熠生辉,反着光亮。   荣旻下车后,就去找到了楚浅,笑了笑:“你饿了吗?”   食物在楚浅身上。   楚浅摇摇头,又问:“你饿吗?”   荣旻:“有点。”   楚浅把食物给了荣旻一些,看着他低头狼吞虎咽地吃饼干。   脑海里全是花眠说的不着调的话,竟然真觉得自家男朋友好像就是那么一坨狗屎。   那边谭以爻正在给车加油。   花眠站在他身边,没骨头似地趴在他身上,看到荣旻跟楚浅,眼神亮了些,勾起了个微笑。   楚浅刚拧开一瓶水,正要给荣旻喝,结果花眠突然跑了过来,拉着她,娇柔地语气添了几分急促:“快跑呀,有丧尸。”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男朋友几乎是瞬间就朝安全地带跑了过去。   花眠站在原地,松开她的手,拖着腔调呀了声:“我看错啦。”   她说完就跑回了谭以爻身边。   徒留楚浅与荣旻面面相觑。   荣旻尴尬:“浅浅,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因为太害怕了……”   楚浅沉默了会儿:“是吗?”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他一声不吭地跑到了角落,第二次又丢下她跑的飞快。   她一言不发地听着男朋友讨好的话语,还有那滑稽的学狗叫。   在他的温情攻势下,心中的天平却又朝男朋友倾斜。   ……也许,也许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呢?   可心中又有个声音说,荣旻就是坨狗屁,别信他。   加油站里面的物资被抢的都差不多了。   剩下的要么是过期食物,要么就是对末世逃亡没什么用处的东西。   花眠拿了个U型枕,又拿了好多充电宝,最后还拿了个户外帐篷。   刘然说:“住帐篷不安全。”   花眠恹恹回:“哦。”   刘然盯着她看了会儿,脑子里都是狗血剧情:“你最近是不是很嗜睡啊?”   花眠点点头。   刘然又说:“是不是还食欲不振?”   花眠:“是呀。”   刘然眼神复杂:“那你来那个啥了吗?”   花眠正在查充电宝的数量,懒洋洋地回:“什么?”   刘然还没开口,肩膀忽地一沉,还很疼,龇牙咧嘴地扭头就看到谭以爻冰冷的眼神。   “松手松手,妈的老子胳膊都要断了!”   他说:“我有个发现,关于花眠的,你想不想听?”   刘然肩膀获得自由,立马踮起脚小声逼逼:“你们做的时候,戴-套了吗?”   谭以爻眼神凌厉。   刘然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孕妇的症状她基本符合,恭喜你。”   花眠的生理期一直不准。   但仔细一算,好像确实三个月没来过了。   三个月前。   刚好是他跟花眠疯狂沉沦的那天。   “谭以爻……”   谭以爻听到声音走过去,大小姐的狐狸眼兴致盎然地盯着柜台摆放的小-套-子,她拿起一盒,趴在男人身上小声读者上面的字。   “轻薄……”   刚读俩字,柜台那边就冒出来个丧尸,狰狞着朝他们扑过来。   “砰。”   一枪爆头。   众人被声音吸引,以为是谭以爻开的枪,谁知道转身就看到谭以爻难得强硬地遏制着那位大小姐的手。   沉声问:“你哪儿来的枪?”   花眠无辜:“你不给我,我当然要自己找一把防身啦。”   “不过里面就一颗子弹哦。”   她狐狸眼浸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像极了她每次玩过转盘游戏的愉悦模样。   大小姐说:“我运气真好呢。”   谭以爻怒火攻心。   既恼怒她把生命当儿戏,又心疼她会这般轻贱自己的生命。   ——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将生命交给一场诡异的运气。   大小姐踮起脚要亲吻谭以爻,可惜被他躲过去了。   她说:“别生气嘛。”   花眠只好退而求其次,吻了吻谭以爻钳制住她的手掌:“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脸颊凑到金属枪管,扣动扳机:“你看,真的没子弹啦。”   谭以爻瞳孔骤缩,吓得几乎忘了动作,全凭本能拉回了花眠的脑袋。   在第二声空枪以后。   砰的声,击碎了巨大的玻璃。   花眠眨眨眼,懊恼道:“看来我记错了呢。”   谭以爻夺过她的枪,查了查里面的子弹。   ——总共六颗,里面还剩下两颗。   他后背全是冷汗。   手掌都有些后怕地在哆嗦。   “哎,竟然还有这么多子弹嘛。”   谭以爻低声呵斥:“花眠!”   花眠愣了下。   很明显的愣了下。   她说:“你再叫一遍我的名字,好不好?”   谭以爻也愣了。   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花眠就顺势吻了吻他手掌,转身出了超市。   那边的刘然等人目瞪口呆。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   徐言倒是还好,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面不改色地也拿了个U型枕,拍了拍刘然:“回了,还要赶路。”   刘然呆愣着哦了声。   走出超市后,又回头看谭以爻。   男人已经把枪收起来,正蹲下身捡散落的充电宝跟U型枕等东西。   刘然问徐言:“你有没有听说过转盘游戏?”   -   花眠坐在副驾,见楚浅要上她的车,直接按了锁,车窗落下,说:“不行哦。”   楚浅:“?什么?”   花眠戴上墨镜:“去做刘然的车吧,你已经耽误了我一上午为时不多的二人世界啦。”   楚浅沉默:“可,可我现在不想见荣旻。”   花眠笑:“那你把他赶下车呀。”   艳阳高照,这处的阴影慢慢后移,完全被阳光笼罩。   可楚浅却感受不到温暖。   她浑浑噩噩地进了刘然的车。   荣旻见她坐过来,又温声哄着她。   刘然坐进车里:“呦,小子,这会儿附小做低干什么?不玩你那套推拉理论了?”   徐言也说:“我上学那会儿要是懂这些,哪至于单身到现在啊。”   “现在小男孩,都太厉害了。”   刘然:“可不是嘛!”   他俩一唱一和,臊的荣旻根本无话可说。   连反驳也不敢。   毕竟还坐在人家车里。   ……   谭以爻把帐篷放进后备箱,出神了会儿,才合上。   他坐进驾驶座,把U型枕和充电宝给了花眠。   车内气氛沉默的很。   像是按下了暂停键,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过了会儿。   花眠又打开了小游戏,开始做着没有意义的动作。   车开的很稳,减震装置也好,一丁点颠簸都没有,但路总归不会永远平整,多少会有几下颠簸。   像谭以爻这个人一般。   沉稳又成熟,但总归会遇到花眠,做尽所有疯狂与幼稚的蠢事。   花眠昏昏欲睡的时候。   听到了谭以爻的声音。   他问:“最近是不是要到你生理期了?”   花眠沉默了会儿,把伤疤揭开给他看了一角:“我没有生理期的。”   谭以爻一边觉得这句话藏着秘密,一边又不自觉过度解读——   她之前有生理期。   现在又说没有生理期。   等于,已经好久没有例假。   那个呼之欲出,又让人不敢相信的答案。   谭以爻看到她露着的奶白色腰肢,把刚刚从超市拿的暖宫贴从口袋里摸出来,单手撕开贴在了她肚子上。   花眠:“……” 第36章 05 说了什么呢?   虽然没猜到谭以爻发什么疯, 但花眠也没把暖宫贴给扔了,任由它贴在上面,又把座位向后调, 准备睡一觉。   结果套上眼罩, 就没了睡意。   眼前漆黑一片,似是黑雾滚滚, 要将她湮灭。   花眠好像又躺回了硬邦邦的体检床, 闻着浓郁的消毒水味, 冰凉的液体涂在肚子上,仪器不停的搜索着与所有疾病都与众不同的新东西。   但又什么也查不出来。   那年她十五岁。   还没成年,年纪也还好,并不是很迟缓。   但她记忆中的闺蜜说——   我听说, 闺蜜做久了, 连生理期时间都会慢慢一致哎。   咱们俩上次时间都差不多, 这次会不会也是?   你要注意, 最近别吃凉的。   花眠当时很懵。   或者说, 她一直都很懵。   像是隔着层纱雾看整个世界。   明明脑海中有记忆, 但却像初来乍到, 在老旧世界窥探到新奇乐趣的新生儿。   她记忆里有生理期。   但她却对此毫无意识。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 所谓的生理期也迟迟未到。   她跟花母讲了这件事。   花母沉默着约了个医生, 在做完B超跟抽血,拿着各项体标正常的单子,更沉默了。   花眠一方面觉得不是自己的错, 另一方面又隐隐觉得——   好像确实是自己这莫名其妙的病才让向来轻松愉悦的母亲这么沉寂。   她凑到花母身边软乎乎地叫妈妈,让她别伤心,安慰她医学这么发达一定没事的。   花母像是忍耐到了极点,一把推开她, “不要叫我妈!”   花眠摔在地上,手臂蹭出一大片带血的血印子,两人都愣了。   她记忆中的花母从来没这样对过她。   可她记忆之中的母亲。   记忆之中的,对女儿无微不至呵护的母亲。   只存在于记忆之中。   那天以后,家中的气氛越来越诡异。   以往对她慈爱和善的父亲也像是变了一个人,冷漠又隐隐有些憎恶。   对花眠笨拙的讨好更是厌烦至极。   后来小舅舅来了他们家一趟,带着一些医生。   再后来,每个月会给她注射药剂,安慰她:“不用担心,眠眠。”   “你只是生了病,病总会好的。”   那个针头不粗,但扎进肉里却很疼,半条手臂都没知觉了。   花眠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小舅舅是个很温柔的人,在她爸妈态度陡然变幻的冷漠之下,只有他会温柔地安抚她。   而尚且处在新生儿阶段的花眠,还会懵懂地问出荒谬的问题:“妈妈是因为我生病才不开心吗?”   “那我病好了,她是不是还会像以前那样?”   每当这个时候,小舅舅就会摸摸她的脑袋,或者轻抚她后背,温柔地告诉她,是的。   ——这也是一道枷锁。   让她困在这个家里,不断渴求着本不属于她的枷锁。   在药剂催生之下,生理期如约而至。   虽然每次都会疼的要死,但那好像又是正常人的象征。   只不过是,变的像正常人一样。   而与想象中温馨的亲情不同,再也没体会过母爱的温柔。   即便疼的死去活来,也只会收获一个冰冷的眼神。   以及小舅舅的安慰:“熬过去就好了眠眠,你体质特殊,所以反应会比较大,乖啊,要听话,这样爸爸妈妈才会喜欢。”   车停了下来。   花眠没有动弹。暖宫贴已经辛勤地发热,在炎热夏季,把娇嫩的肌肤都烫红了一片。   花眠像是没感觉似的,任由它发挥热量,似乎是要从这痛苦的灼热之中寻求一丁点别人关心她的证据。   好像。   只有谭以爻。   会在她生理期的时候,学着熬没用的红糖水,记着所有的注意事项。   即便是没稳定下来,没有长期给她当保镖的时候,也会在这个时候,推掉任务陪着她。   推不掉也会每天发消息监督她。   花眠心想,她头一次被那样对待的时候真的好不懂事,每天吵着要吃凉吃辣,还要到处乱跑。   ——她不是一个重口腹之欲的人,也不是一个爱运动的人。   谭以爻离开的那一年。   真的很难熬。   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   肚子忽然被男人的手背碰了下,大概是在感受暖宫贴的温度。   戴着眼罩,剥夺了视觉,其他的感官都在放大。   花眠感受到,男人轻轻地撕下暖宫贴,小心翼翼地。   大概是第一次用。   不知道这东西不能直接贴在肉上,更何况还是夏天。   估计烫破皮了。   男人屏气凝神地凑到了她面前,尽管在屏息,但花眠依旧能感受到独属于谭以爻滚烫的味道。   也听到了那声浅浅的,却不知道是何种心情下的呼唤:“花眠……”   与超市里恼怒且心疼的呵斥不同,这一声磁哑缠绵的语调,如平静海面之下是无尽深邃的黑暗,与不可知的危险。   “大小姐?”他又将自己藏进了黑暗之中,恢复到了恪守本分。   花眠躺在座椅,没理会他。   在谭以爻又凑近她,要叫醒她时候,忽然扭头,无意间蹭到他炙热的唇瓣,在炎热的夏季,却如吃到了梦寐以求的冰激凌那般舒适惬意。   酸酸甜甜的冰激凌化在口中,像是跨进泛黄的旧照片,回到了最美好的时刻,永远定格。   夏天啊。   谁能抵挡住可口的冰激凌呢?   沉沦之下的糜乱无人知晓情意如何,而唇齿交缠却可以感受到宠爱与呵护。   ……可惜他没主动,她也没有。   大小姐跟保镖的初吻单纯又童话。   在阴差阳错之中,轻轻掠过,如雪落无声。   花眠撇开头,黑色的眼罩挂在眼上,她肌肤皙白,唇色艳红,如回味般舌尖舔了舔唇瓣。   男人再也没法屏气凝神,连正常呼吸都无法保持,那种近乎癫狂的欲-望像是要狠狠地碾碎牢笼,冲出来,咬碎她,吞噬她。   他抬手摘下花眠的眼罩,正好对上她偷腥似的狐狸眼,浸着笑意,亦含着无尽的情意,这只猫抬起爪子,肉垫踩着她喉结挑-逗,发出诱人的声音:“阿爻哥哥,你也主动亲亲我嘛。”   谭以爻无数次都想堵上花眠这张说尽荒唐话的嘴巴,但也无数次忍了下去。   ——大概是觉得,当熊孩子没办法从他这里获得乐趣,便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然后找寻下一个贴心又新奇的玩具。   男人坐回座位,沉稳的声音心疼又自责:“烫伤了怎么不说?”   花眠无趣地叹了声,说不疼,她手指勾着谭以爻的腰腹,有一搭没一搭的挠着,不安分地伸进谭以爻的背心里,摸着他紧实的肌肉。   如羽毛扫过,比刀子更磨人。   谭以爻手握着方向盘,握的很紧,小手臂的肌肉都绷了起来,又从车载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冲一下。”   花眠:“你帮我?”   谭以爻正要帮她,花眠突然说:“哎,等一下嘛。”   她从谭以爻的包里拿一颗丧尸的水晶。   靓丽的颜色渐渐黯淡,小腹上的烫伤也逐渐恢复。   “好神奇哎……”   谭以爻嗯了声。   安心之余又升起了更大的恐慌。   ——她本来就不把生命当回事,在有了这项能力后,会不会更肆无忌惮。   花眠打断他的思绪:“我这样,像不像是个怪物呀?”   谭以爻:“不是。”   花眠很开心地笑了声,又凑近了他一些,单手把眼罩戴在他眼上,想了想跨坐在他腿上:“谭以爻,你干嘛要当君子呢。”   指尖轻柔地勾画着他喉结,娇媚道,“谭先生,做君子是什么感觉呀?”   眼罩覆在男人脸上,露出了他线条锋利的下颌,挺拔的鼻梁,性感的薄唇,添了几分荒唐与糜乱。   谭以爻肌肉紧绷,吐息滚烫,在理智崩坏边缘徘徊:“大小姐……”   大小姐坏心眼地软着腔调,含着深情:“嗯?”   “您别玩了。”他吐了口浊气,把勾人的狐狸精按在怀里,“别玩我了。”   明明是性感低沉的嗓音。   偏偏听出了几分委屈又可怜的哀求。   花眠趴在他怀里,耳边是他强劲有力的急促心跳,要冲破胸腔跳出来般,如鼓点,震耳欲聋。   她不开心地哼唧两声,在他喉结留了个牙印:“盖个戳。”   谭以爻差点又没崩住。   再次深思那瓶饮料副作用到底有多大。   花眠还没放过他,软着嗓音撒娇:“你也给我盖一个呀。”   她专挑谭以爻无法拒绝的说:“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你的啦。”   少女浅浅的幽香袭来,诱人的肌肤贴在他嘴边。   宛如将一盘肥美多汁的肉放在饿久了的野兽嘴边——   是没法克制的。   ……   刘然正蹲在车边吃干脆面,他手肘怼怼徐言,示意他看向那辆粉色的车。   车门打开。   女孩像树袋熊似的挂在男人身上。   ——所以,一个人开车,一个人坐副驾,是怎么做到两个人都从驾驶座下来的?   徐言笑了笑,说情人嘛都是这样亲密的。   刘然啧了声,又问:“你不饿?”   徐言:“没胃口。”   况且,他最近一直吃干的,口渴的厉害,但也不敢喝太多水,怕走到一半上厕所。   他还不想在荒郊野外放水。   尽管现在已经不能继续讲究了,可他还是尽可能的保留一些优雅。   天色渐晚,他们停在了服务区休息。   里面除了零零散散的几个丧尸外,并不算危险。   ——丧尸不会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他们是没有思想怪物,但也会凭本能去寻找食物。   这是最原始的欲-望之一:   活着。   活下去。   谭以爻坐在沙发上,花眠挤在他怀里,慵懒撩人的让人恨不得抱进怀里好好疼爱。   她撕开了袋饼干,一块一块地喂谭以爻吃,他每吃一口,花眠就夸一句哥哥好乖哦。   像是在哄小孩吃饭。   实在幼稚。   刘然他们没眼看,便到处转了转。   往北边去的人不少,服务站里的东西搬走的也差不多了。   但没像加油站那边那样,留下的全是不实用的,还是能找到一些吃的喝的。   货架后面,大妈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又动作迅速地朝包里塞东西,塞的都鼓了起来。   徐言不想跟大妈有任何牵扯,便换了个路线,去看看有没有其他的。   刘然眼珠一转,朝正陪在女朋友身边的荣旻走了过去:“小子,别总吃你女朋友的,自己去货架那里找点吃的。”   荣旻不敢不听,这会儿又很安全,而且他确实也不能总去问女朋友要吃的,便朝货架那边走了过去。   刘然好心情地笑了笑,深觉自己睿智无比,扭头见花眠同样兴趣盎然的眼神,啧了声:“大小姐,这么爱看戏?”   大小姐撩了撩头发,像是无意中露出脖子上的暧昧痕迹,娇气地说:“戏多好看,干嘛不爱看呀。”   刘然移开视线,戏都看不下去了,离开了这片令单身狗悲伤的地盘。   徐言正在装罐头,见刘然过来给他递了几罐,问:“你怎么了?”   刘然拉开背包也朝里面装,叹了口气,深沉地看向徐言:“想谈恋爱了。”   徐言:“……”   他不着痕迹地跟刘然拉开距离,“谈啊,女孩子娇俏可爱的,谈呗。”   女孩子三个字咬的很重。   刘然压根没往那边想,白领男走过来给他们了些刚找到了水,交换了下物资,“他可不喜欢娇俏可爱的。”   “得娇娆妩媚。”白领男说。   刘然:“……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他愤愤:“老子就不相信了,有几个男人能抵挡住妖精。”   徐言推了推眼镜:“我能。”   刘然:“你能个屁,说的你好像被妖精勾引过似的。”   徐言:“所以我才能。”   “妖精可不是一般男人能降得住的。”白领男附和点头,“要不怎么志怪小说里,道士都得对书生说一句,你近日被妖精缠身,精气不足,恐命不久矣。”   “那都得有千年道行才能降住。”   徐言拍了拍更低落的刘然:“兄弟,别难过,找不了妖精,你可以做个妖精。”   娃娃脸吐槽:“我顶多能成个精。”   几人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驱散了逃亡路上的疲惫与恐惧。   忽然,传来一阵争吵。   楚浅是在荣旻离开后,坐立不安,脸红耳赤。   ——因为花眠跟谭以爻。   说实话,他们其实也没做什么,连她在大学校园里见到的那些卿卿我我的情侣做的过火都没有。   可花眠就是简简单单说一句话,哪怕是喊一个名字,都觉得绕指缠柔,滩成一团春水。   她实在是忍不住,站起身去找了荣旻。   谁曾想,竟然听到大妈跟荣旻的对话。   “你别跟我抢,小伙子。”大妈强硬道,“你诬陷花眠勾引你的事,小心我告诉你女朋友。”   她不客气道:“你这样的小伙子我见多了,很有当小白脸的风范啊。”   荣旻脸色难看:“大妈,你说话注意点。”   “我是小白脸,那你呢?你是什么?”   “大妈您不仅白吃白喝还忘恩负义,您可别教训我了,还是管好自己吧。”   大妈骂不了其他人还骂不了这个小玩意儿?   结果刚一提起气,还没开始骂,就见楚浅站在荣旻身后。   ——嘿,不用自己张嘴了。   她包里装满了以后,又朝口袋塞,不过夏天穿的衣服少,也不能塞多少。   有车的都是一箱一箱塞后备箱的,她这着实吃亏。   但大妈也算过了,从这里到D区,不出什么意外,一天半就到了,真要出什么意外……哪怕一星期,包里的食物也够她活下去了!   况且,她儿子还在军区呢!   等到了D区就再也不用看人眼色行事了!   荣旻见大妈没回话,正沉浸在赢了的得意之中,冷不丁一回头就见到了楚浅。   脸色登时开裂:“浅浅,你听我解释……”   大妈拢了拢头发,挂着他在电视上见过的冷漠又华贵的贵妇微笑:“解释什么?不会想朝我身上泼脏水吧?”   “小姑娘,你也长点心吧,你男朋友的眼都快黏到花眠身上了,你还傻乎乎地信他的话?”   说完扭着腰,倨傲地像只天鹅,优雅地离开,把场地留给小情侣。   楚浅站在一动不动,她知道她应该说些什么。   不说理直气壮地甩男朋友一巴掌,提分手;也应该狠狠地训斥他一顿。   可她呆愣地站在原地。   听着那个早就已经猜测到的答案,心里还是无法接受,甚至想听听荣旻会有什么辩解理由。   ——或许是因为,她根本不能那么洒脱地放下将近一年的感情。   在听到荣旻说“我没撒谎,是真的”这个时候,楚浅忍不住就爆发了。   而且还提出了个很尖锐的问题。   “你脚不是崴着了吗,那刚刚逃跑的时候怎么跑的那么快!?”   荣旻又是一慌:“你听我解释……”   ……   花眠听到那边的争吵时,正在让谭以爻给她扎马尾……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反正只要能把脖子上的痕迹露出来就行。   奶白色的肌肤上坠着撩人的颜色,犹如洁白无瑕的雪地飘散落下一朵红梅,极美极艳。   也太过诱人。   谭以爻垂下眼,给她扎了个半马尾。   “要不要去看看楚浅?”   花眠不满意地取下来,重新给谭以爻,没理会他故意转移她注意力的话题:“不行哦,要全部扎起来,太热啦,我不想披散着头发。”   她背对着谭以爻,嘟囔道:“好想洗澡。”   谭以爻动作顿了下。   ……她昨天洗的是凉水澡。   男人垂着眼给她扎了个低马尾,又给她撕了个暖宫贴,找了个手帕对折,隔着布料贴在了肚子上。   花眠哼唧着抗拒:“我不要!”   又用没骨头似的柔软手臂推着谭以爻,又把暖宫贴贴到了谭以爻身上:“我不想贴!贴着不舒服!”   谭以爻斟酌措辞,免得惹大小姐不开心:“那您可以……换件衣服吗?”   花眠:“嗯嗯?”   她凑到谭以爻面前:“为什么呀?”   “你是不是吃醋啦?不想让别人看到,想一个人看对不对?”   少女狐狸眼浸着柔光,如得到渴望许久的玩具的孩童般那样开心又兴奋。   谭以爻心口像被狠狠地撞击了下。   ——可被这位脾气古怪的大小姐逗耍的次数太多,那种近乎奢侈的情感是他根本不敢触碰的。   那糜乱的一夜,尽管因为药物沦为欲-望的奴隶,但不可否认,谭以爻身心的愉悦都攀登到了巅峰。   但他们最亲密的关系也仅仅止步于那一夜。   如果不是末世正好来临,谭以爻恐怕根本不可能冲破她垒起的厚重外壳,又日日夜夜地陪伴在大小姐身边。   “是不是吃醋了?是不是嘛?”   大小姐又娇着嗓音询问。   谭以爻抿唇:“嗯。”   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但不是主要原因。   花眠迟疑了下,狐疑:“真的?”   谭以爻错开她的视线:“是真的,大小姐可以去换件衣服吗?”   花眠没回话。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不远处楚浅跟荣旻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像是繁华城市嘈杂的背景音。   而这处角落则是与繁华格格不入的沉寂之地。   花眠猛地站起身,跟谭以爻拉开距离,妖冶的面容冷淡下来:“我讨厌谎话。”   谭以爻向前一步:“大小姐……”   话没说完,眼前就对上了黑漆漆的金属洞口。   谭以爻眼皮重重一跳。   忍不住暗骂一声。   她哪里来的这么多支枪?   男人站在原地,后背冒冷汗,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生怕她掉转枪口对准她自己:“我从没骗过您。”   花眠迟缓地啊了声,垂眼看掉在地上的暖宫贴,喃喃道:“是呢……”   忽而又低语:“是么……”   谭以爻:“是的。”   花眠撩起眼皮:“不要理我。”   大小姐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静一静,过一会儿就会恢复精气,不喜欢和人吵架对骂,也不会迁怒任何人。   ——前提是这个人别主动凑上去找骂。   而事实上,谭以爻每次都会在她心情不好时,主动凑过去。   他会听大小姐几乎一切的命令。   除了。   “不要理会我,或离我远一些……”等等诸如此类的。   花眠找了个角落里待着,手里拿着枪无意识似的转着转轮。   里面只有一颗子弹。   刘然从超市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奇怪的氛围。   怎么今天是情侣吵架日吗?   不一会儿,楚浅跟荣旻也都气呼呼地出来了。   楚浅径直走到花眠,心中实在委屈,也实在气愤。   平常都有室友或闺蜜分享私密事,可现在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正要开口的时候,转轮扣上。   清脆的一声。   花眠抬眼:“你想说荣旻啊?”   楚浅察觉到她情绪似乎不对,可又憋不住心里话,只能简练地说一句:“我知道你没勾引他,对不起。”   花眠轻笑了声:“分了?”   楚浅苦巴着脸,下一秒泪就掉下来了,她也不是什么坚强的性格,抽噎地摇了摇头:“我,我没想好……”   花眠没再理会她。   楚浅开了个口,又忍不住哭着说:“我跟他从高中到大学,我那时候学习不好,他每天都帮我补习……”   花眠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咕哝着:“孤男寡女……”   楚浅摇头:“不是,还有我闺蜜,我们一起,他那个时候真的很贴心。”   花眠把枪抵在她头上,狐狸眼弯了弯,腔调依旧是软乎乎的:“安静会儿,好吗,嗯?”   楚浅吓得都噤声了,连哭都忘了。   “你看。”花眠幽幽地叹了声,“你要死啦,他都不过来救你呢。”   “可惜你闺蜜不在呀,不然我真想和你们玩个游戏。”她笑了笑,“哎,你闺蜜呢?”   楚浅呆呆的:“在、在D区。”   花眠拖长音调哦了声,“希望我们能见到她呢。”   楚浅再笨也明白是她是什么意思了,浑浑噩噩地离开,隐约觉得自己遭受着爱情与友情的双重背叛,却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太阳渐渐落下,夜幕缓缓降临。   今夜难得有着月亮,添了几分静谧的祥和。   虽然这里已经停水停电。   但好在还有些安装电池的小夜灯,可以支撑会儿,凑合着过一夜。   碍于花眠手中的枪,谭以爻不敢凑的太近,只能远远注视着她。   见她睡意袭来,垂着头昏昏欲睡,最终直到趴在桌子上好似彻底入睡。   谭以爻才拿着毯子,轻手轻脚地盖在她身上,要去碰她手中的枪时:“谭以爻……”   花眠霍然起身,椅子贴在地面发出刺啦的刺耳声响,她把枪跟毯子都甩在了他身上,即便是冷着声线也浸着几分娇媚:“离我远一点行吗?”   吵醒了原本昏昏欲睡正在休息几人。   刘然见他们剑拔弩张,实在害怕今晚会被吵的没法睡觉,强忍着困意劝到:“兄弟,别冲动,孕妇脾气都捉摸不定的,咱先休息休息,让大小姐也休息会儿,对胎儿也好。”   花眠蹙眉:“孕妇?我?”   她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又好笑的事:“你开什么玩笑?”   刘然觉得大小姐的表情——   就是在说。   “我怎么可能怀他的孩子?”   “我怎么可能怀一个保镖的孩子?”   “我怎么可能怀一个舔狗的孩子?”   这句话伤害性实在过大。   他偷偷摸摸地去看谭以爻的表情。   不算强烈的灯光下,谭以爻神色沉着,与往常无异,他说:“夜里凉,把毯子盖上。”   刘然默了。   这大概就是舔狗的最高境界吧。   果然他没有这么厚重的道行,所以也降不了妖精。   花眠笑了:“原来是这样啊,谭以爻。”   “你以为我怀孕了?怕我受凉?怕我伤到你的孩子呀?”   她说着又觉得好笑,可又笑不出来,最终扯了扯唇角,直接出了餐厅。   月色正好,晚风也隐隐有些凉意,吹走了些烦躁。   花眠靠在车边,打开手机看时间,屏保的合照仿佛能传来那天海浪翻滚的声音,又重新垂头点开了相册里唯一的照片,男人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直白的勾勒出他的炽热情意。   她手指点了下,进了相册,在删除键上犹豫了会儿,又退出了相册。   抬起眼皮,男人像个完美雕塑,立在她不远处。   花眠又垂下眼。   在那张相片上面是无数的视频。   花眠手指滑了两下,随意点开了个视频,无声播放。   背景是在四号院   她小舅舅季珩笑着带着她进了办公室。   那天,花眠刚把谭以爻带出来,拐角处就要碰到季珩。   她松开谭以爻,小声和他说:“你从另一边走,我去拦着他。”   谭以爻身体温度高的吓人,额头一抹一把热汗,他说话也艰难,“别……”   花眠冷静分析:“他是我小舅舅,即便要对我出手也不会立刻就动手,我可以拖延一会儿时间。”   她摸了摸谭以爻的脸,撒娇说:“好啦,别担心了,我也保护你一次,好不好?”   没给谭以爻回话的机会。   留他在原地,转身去见了季珩。   “小舅舅。”   季珩找到她,笑了笑:“怎么没在办公室待着?”   花眠啊了声:“想上个厕所嘛。”   “我又不是小孩子啦,这里又是小舅舅的地盘,迷路了也不用害怕,您别这么担心了。”   季珩很喜欢她全身心的信任。   而花眠也确实很信任他。   ——在那天之前,都是很信任他。   回到办公室。   季珩给她倒了杯水:“口渴吗,喝点水吧。”   花眠点点头,脑子里想着谭以爻有没有跑出去。   监视器的画面上。   男的女的都心不在焉,在想着事情。   前者是看着外甥女喝下那杯加了药物的水而兴奋不已。   后者则是在担心保镖有没有逃出生天。   季珩眼看着她喝的差不多了,便笑着又找着话题:“这里结构比较复杂,你如果喜欢,小舅舅可以带你参观一下。”   现在和季珩出去参观,万一碰到谭以爻怎么办呢?   花眠捧着水杯,懒洋洋地开口:“不想动,好累。”   季珩说:“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花眠小腹发热,那种药性是根本没法抵抗的。   ——研究院研制出来的药物都透着丧心病狂。   她手指都是软的。   水杯也拿不稳,水洒在裙子上,又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花眠睁着雾气朦胧的狐狸眼:“小舅舅……?”   季珩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眠眠现在感觉怎么样?”   像以往无数次为她治病以后的贴心与温暖。   他手掌慢慢下滑,捏着她的下巴:“眠眠,你知道小舅舅等这一天多久了吗?”   花眠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踹开他,朝门口跑去。   没成功。   腿真的很软,像是被抽离了骨头,趴在地上。   明明出口就在眼前,但却隔的很远,中间横亘着鸿沟。   而她则是掉进鸿沟里,摔得粉身碎骨,爬也爬不出来。   她听到皮带扣打开的声音。   也听到她自己的声音。   她说:“你是我舅舅……”   “这样是,乱-伦……”   啪的一声。   皮带抽到她身上,季珩像是很喜欢看人痛苦。   “你不是。”   他残忍地,在这种情况下,让她彻底面对现实。   “你不是一直怀疑自己不正常吗?”   花眠后背火辣辣地疼,想要向前趴,也根本不想听他接下来说的话。   季珩拉起她一条腿:“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花眠吗?”   “因为花家真正的大小姐死了,我姐不愿意接受现实,把你当了替代品,起名为眠,意味着花家大小姐睡着了。”   “所以呢……”他掐住她的腰,把她双手绑在背后,“我也不是你小舅舅。”   “但我很喜欢你叫我小舅舅。”   花眠扭头,她皮肤很白,那绯红的颜色涂抹在脸颊,比罂-粟还要让人上-瘾。   跟她身体一样,腔调也软的不像话,惑人之余还有些茫然无措:“那…我是什么?”   “我脑海里的记忆……”   季珩把绳扣拉紧,欣赏着自己的艺术品:“是我给你植入的。”   “眠眠,虽然你一直逃避。”   “但小舅舅还是要告诉你,你是个怪物。”   “一个被创造出来,目的只是为了作为替代品活着的东西。”   “就像你不喜欢粉色,但花家大小姐喜欢,所以你必须喜欢粉色。”   花眠眼睑垂下,遮住那双勾人心魄的狐狸眼:“是么……”   “是啊。”季珩说,“这就是你出生的意义。”   他摸着她娇嫩诱人的脸颊:“不过你跟她长得一点都不像,性格也不一样……难怪我姐不喜欢呢,不过小舅舅很喜欢。”   花眠脑子里烧成一团糟。   季珩也不需要她回话,只是诉说着自己激动的心情。   “跟我在一起吧,眠眠。”   “小舅舅会让你开心的。”   “你想要亲情,小舅舅可以给你。”   “你想要疼爱,小舅舅同样也能给你。”   花眠咕哝着叫了声小舅舅,她说:“你好恶心啊。”   季珩冷着脸给了她一巴掌。   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是研究院刺耳的警告声。   向来文雅的人骂了脏话,又温声贴在她耳边说:“小舅舅得先去解决一些事。”   “眠眠,乖一点,嗯?”   花眠目送季珩出了办公室,强撑着意识,站起身,明明只有几步路,却走了很久很久。   走到了一个荒诞诡谲的世界。   把她对自己以往的认知全部打碎,意识昏沉之下,开始怀疑哪一段是自己真实的经历,而哪一段又是那位真千金的记忆。   她贴在墙壁,心想,啊,算了吧,就这样吧。   她活着没人期待,无人欢喜,死了也不会有人悼念。   抬眼时。   巨大玻璃窗里,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物种,在模拟阳光下,散发出黑气,冷白色的肌肤全被灼伤。   就像,在太阳底下暴晒的冰激凌要马上融化。   花眠用力移动到那边,用脑袋撞到墙上的开关,把模拟灯光关闭。   ——没帮多大的忙,因为他已经走到了门口。   “哎……”   那人是血色眸子。   花眠说:“我也算帮了你哎,你能杀了我吗?”   他身影闪的很快,一秒也没停留,走廊里是他的余音:“等我找到我的女孩,再来杀你。”   花眠坐在地上,喘着热气,说好啊。   她盯着惨白的天花板。   眼前渐渐虚化。   她心想,真好啊。   这种献祭般地奔赴心爱女孩。真好啊。   花眠渐渐合上眼皮,身体贴上了一只滚烫的手掌,因为药物,她忍不住地想要渴求更多。   她没睁眼,却清晰地知道对方是谁,吐息缠绵,腔调也比平常更娇媚:“迷路了吗,谭以爻?”   绳子被谭以爻解开。   他扶起她,也在忍耐着药性:“大小姐。”   一字一顿,即便是被苦痛折磨着,声音却仍然深沉稳重:“我、在、找、你。”   在找她啊。   还会有人在极度痛苦之际担心着她啊。   花眠站起身,两人互相搀扶着。   她忽然又想起刚刚那个非人类说的,他的女孩。   那道身影好像变成了谭以爻,变成了他冒着死亡的风险,献祭般地冲破一切,寻找她。   花眠脚步虚浮地跟着他走:“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她喘息炙热,“我不是花家大小姐,给不了你工资了呢。”   谭以爻:“你是大小姐。”   花眠像是含着无限情意:“嗯?”   她说:“我是你的大小姐吗?”   谭以爻被药物侵蚀的思想让他更直白地表达心意:“是。”   “独一无二的?”   “嗯。”   “不是替代品么?”   “不是。”   花眠突然笑了,狐狸眼像是因为药物而雾气朦胧,仿佛直接折射出了心灵的泪光:“我是怪物呀,谭以爻。”   男人扶着她,没任何不耐:“您不是。”   “我是的。”   嗓音轻柔的似风吹过,在刺耳的警报声掩盖之下,谭以爻耳廓嗡鸣,他说:   “您永远是我的大小姐。”   是最认真的语调,最郑重的承诺。   过了好久,才又听到大小姐娇媚的腔调。   “即便我是个怪物么?”   “嗯。”   研究院有很多特殊设备。   谭以爻扒电闸的时候,花眠趴在他身上:“谭以爻,你可以杀了我吗?”   “我觉得。”   “如果要死,死在你手里,会是很幸福的事。”   灯光彻底熄灭。   黑夜之中,两人的喘息都很清晰。   谭以爻叫了她一声大小姐,好像还说了句什么。   花眠没听清。   ……   “大小姐。”   花眠抬头,按灭了手机,她看着谭以爻。   心想,他那天说的话是什么呢?   偏偏是扒了电闸以后说的,监控里都没有,连读唇语的机会都没有。   “你还想洗澡吗?”   是一个求和信号。   花眠垂眼说好呀。   在末世,这是一种很浪费水的行为。   花眠稍微擦拭了下,换了身衣服。   谭以爻半点也不嫌弃地就着她用过的水也擦拭了一下。   花眠背对着他,听着身后哗哗的水声,忽然开口:“我其实没想生气的。”   只是想。   听到有人是,刨去对皮囊的独占欲而真情实感地关心她。   只是想听谭以爻说一句。   你最近生理期,这样会着凉。   仅此而已。   她又重复了一遍,喃喃自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没生气的。”   而谭以爻回:“我知道。” 第37章 06 我在啊   次日清晨, 刘然出服务区的时候没见到大小姐,只看到谭以爻站在渐渐变粉的车旁边嚼着烟草。   听到脚步声,谭以爻撩起眼皮, 阳光浅浅落在他眉梢, 晕染开几分柔和,漆黑的瞳孔仍然冷漠深邃, 似是能够将所有温度吞没, 徒留寒凉。   “咱们走吧?”刘然默了下, 说,“兄弟,那什么,对不住, 我也不是医生, 也没怀过, 全是看别人怀孕的经验……”   谭以爻拍了下他肩膀示意没事:“走了。”   他上车坐在副驾。   大小姐在驾驶座, 正低头玩着手机。   刘然挠了挠头, 回了车上, 还是没法平息内心的愧疚。   本来舔狗生活就很艰难了, 他还给人家岌岌可危的关系又雪上加霜。   徐言安慰他:“别想太多, 他们吵吵闹闹的, 说不定关系还能更近一步。”   刘然思来想去:“这样,我每天替他们祈祷一次,希望大小姐能每天多爱保镖一点!”   徐言见娃娃脸抽出脖子里挂着的玉, 不知道念叨着哪路神仙,反正挺杂乱的一锅乱炖。   后视镜里的楚浅大概若有所思,不自觉瞥了荣旻一眼,荣旻见状连忙握住了楚浅的手, 女孩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慢慢就放弃挣扎,任由他握着。   倒车镜中,那辆已经完全变粉的车,粉嫩又温柔的暖色,跟谭以爻完全不相配的颜色,却又意外的很搭。   ……   因为担心从高速上再走下去,会遇到在那里因找不到离开的路而徘徊的丧尸,避免被围堵,便从高速下来。   花眠开着车,下了高速就从左侧超了刘然的车,一路上都是速度与激情。   车技好,车的性能也好。   阳光落下,恍惚地似是只能看到残影掠过,编织成一场色调迤逦的黑-暗-童话。   像是在刀尖婆娑起舞,透着至死的疯狂,美丽又残忍。   “我们会不会分开呀,谭以爻?”她突然说。   谭以爻猛地扭头看她。   黑色墨镜遮住了她大半神色,从她似弯非弯的撩人唇瓣,猜不到她所思所想。   男人艰涩:“不会。”   花眠握着方向盘,指尖无意识地点了点,笑着说:“为什么不会呢,谭以爻?”   腔调绵软,即便是最冷酷无情的话,也浸着让人甘之如饴而又陶醉的深情:“那你说说看,我要留在你身边的理由,好吗?”   谭以爻竟然说不出一个。   他想说,他可以照顾她。   也想说,他可以满足她的一切。   也想问问,留在她身边需要什么理由吗?   他都可以。   可喉结滚动了几轮,竟一个字也吐不出。   两旁绿色树木不断倒退,偶尔有行动迟缓的丧尸要扑来,也很快被甩在身后。   谭以爻喉咙滚烫,火燎般难受,微微阖眼,漆黑眸色幽暗阴郁,藏匿着既癫狂又黏稠的欲-望与难过:“您不要我了吗,大小姐?”   每个字都很轻。   但又想锤子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到心口。   花眠唇角的弧度未变,车速倒是又快了不少,语调也轻快:“别这样呀,谭以爻。”   “我只是随口一问,不要太敏感嘛。”   谭以爻遏制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冷笑。   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音,滑出几米远才停下。   安全带勒着才没磕到。   又换成自动驾驶缓慢前行。   她摘下墨镜,狐狸眼含着星光:“谭以爻……”   是你先离开的。   男人也看向她。   那双乌黑幽深的眼眸如阴暗洞穴里布满裂痕的洞顶,而不知从何而来了水珠盘踞其中,向内探究,难过如汪洋大海,却未曾向外泄露一滴。   后面的刘然终于追赶上来,“怎么了?出什么了事了?怎么突然减速了?”   车内两人都没回话。   花眠垂下眼睑,撒娇:“我累啦。”她顿了顿,又说:“你来开车吧。”   正要停车的时候,谭以爻忽地攥住她手腕,“你不需要任何留在我身边的理由。”   花眠沉默着。   又听到男人的嘶哑嗓音:“正如我跟着你,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逼仄的空间,似乎连空气也渐渐稀薄,仿佛也听的清楚彼此的喘息。   那迫切的,难捱的,如那晚的疯狂一般要将两人融化的,滚烫灼热的喘息。   花眠慢半拍地啊了声,又戴上墨镜:“走了。”   中午的时候,随便找了个能遮阳的地方休息,坐在一起啃着早就吃腻了的干脆面。   刘然偷偷摸摸地瞄着大小姐跟她的舔狗保镖,见他们之间的氛围依旧奇怪,一丁点的黏糊气息都没有。   ……就,挺愧疚的。   他总觉得是自己误导了谭以爻这才导致他们俩关系加速破裂。   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徐言小口抿着水,等嗓子不干涸了便说:“按照咱们现在的速度,不出意外,再开两个小时就能够到D区了。”   “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做最坏的打算,做两手准备。”   “不要把希望完全寄托在D区。”   大妈插话:“你什么意思?!”   徐言推了推眼镜,“这个病症已经漫延到了全球,D区很可能也沦陷了。”   刘然附和:“尤其是军区,虽然纪律森严,但人员密集,哪怕出现一个感染的没来得及解决,感染速度都不敢想象。”   他见谭以爻跟花眠都没说话,抓了抓头发:“按我的设想,如果D区也沦陷了,咱们就向西走,去T区,在手机还有网络的时候,数据显示,那里感染的人数最少,而且地势也好,易守难攻,即便有丧尸攻打也能扛得住。”   徐言点头:“我赞同。”   白领男也说行。   剩下的大妈跟楚浅他们三人更没有异议,毕竟是被带飞的,要求不敢太多。   但设想之中,到D区以后,见儿子见朋友找爸妈的美好生活滤镜瞬间破碎,心中总归有些不好受。   谭以爻跟花眠像是根本没听他们谈话。   刘然又抓了抓头发,小心翼翼地问:“大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花眠手里还拿着半袋面包,咬开才发现是夹心的,早就酸了。   她慢吞吞的嗯了声,边把面包又塞回袋子,手指染了乳白色奶油,竟分不清哪个更白。   花眠口袋没装纸,都在谭以爻身上,她狐狸眼低垂,没去接谭以爻递来的纸巾,舌尖舔了下奶油,难吃的让人想哭,之后才说:“不用问我的意见啊。”   “到了D区,说不定我们就会分开啦。”   刘然震惊:“啊?为什么?”   他又看向谭以爻像是在用眼神询问真假。   她把面包揣进兜里,手指碰到发烫又坚硬的手机壳,笑了笑:“别这么激动嘛,又不是生离死别。”   刘然:“话虽这么说……”   他叹了口气:“行了,咱们先到D区再说吧!”   谭以爻始终没有说话。   徐言突然站起身,“我去车上休息一会儿。”   刘然:“去车上干嘛啊?热的要死……”   他在徐言的眼神暗示下,突然福至心灵:“不过车上座椅挺舒服的,我也去休息会儿,走了叫我。”   白领男和大妈也都是懂眼色的人,免得打扰了人家,或者当了炮灰,直接走了。   剩下的小情侣就算再不会看人眼色,此时也懂了,匆匆忙忙地找了个借口离开。   艳阳高照,驱赶走了所有清凉,只剩下暴烈阳光,将人的理智烤化,侵袭着本就烦闷的思绪。   大半的阴影遮挡住了花眠的诡丽容颜,她趴在谭以爻身上,食指勾着他的耳垂:“谭以爻……”   “他们故意离开啦。”她开心地说,“为了给我们机会,让我们做坏事哦。”   谭以爻抬手,用湿巾擦了擦她的手指:“还饿吗?”   花眠捂着肚子:“好饿。”   “饿的想把阿爻哥哥都吃了。”   谭以爻喉结滚动:“您别闹我了。”   花眠恶劣地朝他耳边吹气:“如果我一定要闹呢?”   谭以爻没回话,任由她动作。   ——那我会克制不住。   ……   在第一次见面。   被夺走枪以后。   谭以爻掐着花眠的脖子,将按在粉红的床上,冰凉的金属管抵进她口腔,眸中煞气十足,估计已经想好了上百种杀掉她或者折磨她的方法:“谁派你来的?”   花眠合不住嘴巴,口水不自觉留下,她狐狸眼弯了弯,含糊不清地说:“你呀。”   “你受伤了,需要我,所以我就来了嘛。”   金属管剥离的时候,还牵着丝线,透着道不明的淫靡。   真正来救他的队员破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暧昧又旖旎的画面。   几个单身狗暴-躁地踹开门,杀气十足地举着枪,沉默半晌,又默默地退出房间。   “什…什么情况?”   “我眼瞎了吗?”   “俺也瞎了。”   “我自戳双目,老大不行啊。哪里要用假枪,用真枪啊!”   屋里屋外的人都反应了下,才知道真-枪-假-枪-指的什么。   本来只是震惊老大竟然跟一个女人这么暧-昧,没想到一下子带跑偏到了黄色沟道。   “那确实……挺不行的。”   谭以爻脸色阴沉,朝门口放了一枪,运气不好,是空枪,没任何威慑力。   花眠眨巴着眼望他,单纯无辜:“这不就是真-枪吗?刚刚还有子弹呢。”   她坐起身,凑近谭以爻:“他们说的真假是什么意思呀?”   谭以爻收了枪的原因大概是认出了她花家大小姐的身份,冷着脸拔了针管,瞥她了眼,嗓音磁哑:“花家大小姐。”   “你找我来,要做什么?”   花眠要趴在他身上,结果他一个侧身躲开了,少女无趣地叹了声,又拖着腔调:“你硬了呢。”   谭以爻脸色臭的很。   确实有很短暂的欲-望,但又立刻遏制下去了。   毕竟。   ……一开始以为她是穿着校服用美人计的妖娆女杀手。   但认出这是,他曾经跟着雇主有幸远远见过一面的花家千金。   真十六岁的高中生。   瞬间就没了欲-望。   花眠顺势躺在床上,支着侧脸看她,像只狐狸,天生就知道该怎么魅惑人,她笑了:“我才十六岁哎,你好变-态。”   门外传来几声卧槽哇靠。   “禽兽!”   “畜生!”   “禽兽不如!”   “嘿!忒!”   谭以爻阴沉着脸。   站起身就要走。   ——花家的势力遍布很广,这一个在外界看来备受宠爱的千金大小姐,根本不是他一个雇佣兵能招惹的。   花眠狐狸眼弯了弯:“听说你很缺钱呢。”   谭以爻脚步没停。   大概是预料到,只要跟花眠纠缠下去,就会有他彻底无法掌控的事。   “别走嘛,恩人。”   “赚谁的钱不是赚呢,嗯?”   “一个亿好不好?”   “再送你一个美人?”   她在身后开着价。   谭以爻脚步不停。   “还有两年,我就成年了哦,你一点也不亏的。”   有人跟谭以爻激动地讲:“老大,我心动了!我能截了你这一单吗?!”   花眠笑了:“好呀!”   回答她的是:“啊老大你踹我干什么?!”   花眠接话:“当然是警告你不要跟他抢他的小宝贝呀。”   谭以爻脚步连停顿都没有,径直出了这栋房子。   门外是荒凉的郊外。   很难想象,花家千金会在这里有一套房子。   他走出去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眼。   甚至连花眠住的房间都看不到。   谭以爻站在原地。   队员还在猜测花家大小姐打的什么主意,又怎么这么碰巧地知道队长在哪。   顺便还嘻嘻哈哈地惋惜了下队长美人跟钱财都没得到。【工 仲 呺:nmbooks】   回头见谭以爻没动,又开玩笑说:“队长是不是后悔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大小姐还没走呢!”   谭以爻冷笑了声,从口袋里拿出窃听器,扔在地上,碾碎。   花眠在屋里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一阵嗡鸣,又陷入寂静。   她支着下巴,看向破碎的花瓶,漫不经心地想,子弹打在人身上会是什么感觉?   人死了,又会是怎么样?   再次见到谭以爻是在44街。   花眠是随便赌着玩,什么都可以赌,反正她有的是钱。   ——那个时间她跟花家父母的关系已经很僵硬了,正进入叛逆期,又怀疑自己的真实性,做尽了荒唐事。   从人声鼎沸的酒馆出来,看到了不远处的谭以爻,一袭黑色风衣又冷又酷,身形挺立,站在拐角抽烟。   烟雾缭绕,笼罩着他冷戾的神色,虚化了轮廓。   花眠看了会儿,勾起了个笑,随便找了几个小混混,给了他们钱,让他们帮忙演一场戏。   一场俗套的狗血。   当谭以爻抽完烟,路过的时候。   好戏上演。   花眠瑟缩着,尽情扮演了饱受蹂-躏的小可怜:“你们放了我吧,我是花家大小姐,你们放了我,我爸会给你们很多很多钱的,你们想要什么都行!”   “我们可不要钱!就想玩玩小美人!”   那股猥琐气质演的很真实。   一群小混混七嘴八舌的,说的越来越下流。   44街本来就鱼龙混杂,可以说是整个G市摆放到明面上,罪恶又下流的城市。   谭以爻脚步不停地路过。   像是根本没听到花眠一声声的哀求呼救。   等人彻底消失。   花眠失望地哎了声,她看着那群小混混:“好了。钱给你们,我走啦。”   “别啊。”   “兄弟们戏还没陪大小姐演完呢,您这就要走,不合适吧?”   女孩吓得花容失色:“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花家大小姐!”   “我们还是花家大少爷呢!”   “别搞笑了,花家千金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花眠慌乱道:“我真的是花家的女儿,你们敢碰我一下,我爸爸不会放过你们的!”   路口那边迟迟没有人出来。   花眠实在玩不下去了,也不想听他们说的淫-秽言语,在其中一个上手的时候,直接掰断了对方的手掌:“戏里可没这一出呢,想多演戏,得加钱啊。”   “我想想……”   女孩歪了歪脑袋:“要不,把命给我吧?”   “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呢。”   “男孩把女孩堵在墙角,想做些什么,都得红着眼说,我把命都给你。”   “对啦,就是你现在红着眼的模样。”   那混混疼的眼泪直流,命令其他兄弟:“弄死她!老子今天非把她收拾服帖了!”   最后是这群人屁滚尿流地哭着跑走的。   花眠站在墙角里,没动。   拐角处的盲点响起了打火机的声响,然后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烟雾。   她固执地站在原地。   那边的男人咬着烟说:“大小姐,求人办事,不坦诚些?”   花眠笑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脚步轻快地跑到了男人身旁,咬字缠绵磨人:“谭以爻……”   透着烟雾,男人眼睛微眯,有几分匪气,攻击性十足:“讲讲看。”   花眠假装没懂:“讲什么?”   她抬手很迅速地抽走谭以爻嘴里的烟,咬着没抽:“讲讲我最近有多想你嘛,谭以爻。”   谭以爻眼皮一跳。   因为没躲过花眠的举动,也因为她妖媚诱惑的动作。   他说:“你才十六岁,该好好上学,不然……”   少女眨巴着眼看他。   谭以爻换了话题:“如果大小姐没事,我就走了。”   花眠拽着他:“哎,别嘛。”   她神神秘秘地凑近谭以爻,闻着他身上的烟草味与独有的成熟男性气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我其实不是十六岁。”   谭以爻抬脚就走。   大小姐拉着他的风衣,像个小尾巴跟在他身后:“我没骗你,真的。”   谭以爻随口问:“你多大?”   花眠认真:“目前是36。”   谭以爻冷着脸抽回衣服,步伐迈的很大。   花眠哎了声:“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谭以爻停下来看她。   花眠笑:“我应该是两岁半哦。”   男人转身就走。   花眠:“谭以爻……”   没再开玩笑:“帮我查个东西吧,价格还是上次谈的。”   谭以爻似是审视了她一番,也像是沉思,随之才问:“查什么?”   “查我的生平,从出生到现在。”她狐狸眼浸着情意,“我知道你有特殊的渠道。”   如果她猜测是真的。   那确实是两岁半。   花眠笑着,心想,一个奇奇怪怪的怪物,哪里会用人类年龄计算呢?   谭以爻没问为什么,接的爽快:“我只要钱。”   花眠惋惜:“那你可吃亏啦。”   谭以爻抽走她嘴里根本没抽一口的烟,掐灭,扔了,目光冷冽:“事后,我们两清。”   “请大小姐离我远一些。”   花眠叹息:“好无情呀。”   ……   阴影被阳光驱散。   车辆疾驰。   谭以爻侧头看着副驾正在睡觉的大小姐,眼里毫不掩饰里面的汹涌澎湃的独占欲。   一开始,是想要远离的。   后来呢?   谭以爻心想。   后来,上瘾了吧。   克制不住,上瘾了。   从他收集她所有的资料,看着她割裂的人生,窥探着那些秘密,像吸-毒一般,断断续续戒着,但却永远也无法戒掉。   沾染上,便无法离开。   愈发沉迷,愈发上瘾。   放任自己彻底沉醉在这朵罂-粟花里。   谭以爻心想。   他对花眠,自始至终都没克制住。   好消息是D区建立了基地,并没有被感染。   戏剧性的还是。   大妈的儿子就是基地门口的守卫。   直接泪洒当场。   大妈跟儿子哭的稀里哗啦。   花眠趴在谭以爻身上,像树袋熊一般,懒懒地打着哈欠:“我们进去要交东西吗?”   “好哥哥,车不能给他们哦。”   谭以爻喉结滚动:“好。”   那边哭够了。   负责这里的小队长也跑过来了,他皱着眉头训斥:“干什么的?!有没有检查受伤没有?感染没有?就在这儿抱来抱去?!”   来这个基地的人很多。   检查的长队排的也很多。   被训斥的儿子叫明喆,他连忙道歉说见到母亲太激动了,他马上就带母亲去检查。   又小声问小队长说:“可不可以让我妈妈先检查啊,她辗转反侧好久才来到这里的,我真想象不出她吃了多少苦!”   花眠勾着谭以爻的手掌让他搂着她的腰,最好能托着她那就更好了。   她有时候会想,谭以爻如果是个巨人,超级超级大的巨人就好了,能随时抱着她,臂弯就是床,能让她睡,这样会很有安全感。   但仔细一想,也不是很好,是个巨人,睡起来会死的。   她正胡思乱想着。   那边小队长还没同意,大妈突然说:“别啊,我这一路过来,可没少受他们冷嘲热讽,连吃的都没分我一口。”   “就连遇到丧尸,都要让我这个快五十岁的,饿了三天的妇女拿着武器出去杀丧尸啊!”   好会说话的一张嘴。   大妈又说:“那个就会勾着男人的小…姑娘啊,她可不是个好东西,就会靠男人,明喆,你可要小心点,别被她勾引了!”   刘然忍不住怼她:“大妈你讲讲良心,哪次遇到危险你不是躲在最里面,什么也不做就坐享其成。”   “吃的也不出去找,吃完人家给你的东西还倒打一耙。”   “蹭了我们一路的车,真不知道您还有没有脸皮……”   “闭嘴!”明喆怒斥,“你们不要颠倒是非,污蔑我母亲,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刘然骂了句妈的。   小队长说:“行了!”   他目光落在花眠身上一瞬,被她的容颜惊艳,同时又把她简单定性为依附男人而活的菟丝花。   小队长公事公办:“都给我去排队,谁也别想搞特殊。”   花眠音调里像是藏着无数钩子,勾的人神魂颠倒:“天啊,这个小队长好可爱呀。”   “我可喜欢这种公正的小队长啦。”   小队长:“……”   他轻咳一下,猛地感觉到脊背发凉,巡视一圈,没找到那种野兽凝视的源头,便说:“去排队吧,今天人不是很多,晚上之前能够检查完,放心,都会让你们进城的。”   花眠唔了声:“那,都检查什么啊?”   这个没什么不能说的。   小队长:“检查你身上有没有伤口,只要没有被丧尸咬过,或者抓过,就可以进去了。”   “进基地要遵守规则,文明礼貌,不许打架斗殴,更不准持强凌弱!”   大妈像是终于找到靠山,放肆地讥诮:“听到没有啊,你们可要注意点,一路上像小学生一样玩什么孤立啊,冷暴力啊,都不晓得互帮互助,像你们这种自私自利的人,真不知道怎么有脸活着!”   刘然卧槽了声。   白领男突然插话:“其实也知道您自私自利,但着实没想到您不仅自私自利,还倒打一耙。”   “我车上有行测记录仪,要不要拿出来让大家看看你说过什么?”   同坐在一辆车上,对着一个愿意给她吃的愿意带她走的人,大妈要是能管住自己的嘴,一直不说话,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说来说去,还是路上遇到这几个人。   即便白领男不理会,制止过,但她还是会嘟囔两句。   ——一直忍着不说话是很难的。   刘然:“放!放出来!让所有人都听听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明喆:“我警告你!对我母亲客气一点!”   小队长皱眉:“够了!别吵了!”   下午三点多,太阳依旧烈的人汗流不止,晃得人头晕眼花。   花眠又打了个哈欠,对他们争吵没什么兴趣,恹恹欲睡:“走啦,我们去排队。”   她扒拉着谭以爻的手臂,见男人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走,联想到刚刚对小队长说的话,她狐狸眼弯了弯:“阿爻哥哥,我最爱的人是你呢。”   说着松开谭以爻,在胸口比了个心:   “最爱你哦。”   谭以爻耳根通红,撇开视线,又忍不住看过去,唇角抑制不住地上仰。   花眠见他笑了,怔了下。   好像很少见到谭以爻笑,他大多数笑都带着阴暗色彩,不怎么明亮。   她又凑到他身边,踮起脚,动作顿了顿,最终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啦走啦,要排好久呢。”   很多平淡无聊又乏味的事,好像多一个人,就会变得有趣味起来。   花眠全靠谭以爻托着才没睡过去,路过的人都会多看他们一眼。   ——那张脸实在太过惊艳,在末世逃亡之中,脏兮兮的,灰扑扑的,这之中,突然出现一个诡丽妖艳的,很是夺目。   谭以爻给她戴上墨镜。   “狐狸精!”   不知道是谁说的。   花眠不在意,拉着黑着脸要计较的男人,没骨头似的倒在他身上,笑着说:“我是狐狸精哎,是你的狐狸精吗,谭以爻?”   她抬手给谭以爻擦了擦汗,自问自答,很是快乐:“是你的哦。”   大妈正好排在他们后面,呸了一声,又拉开她的包说:“明喆,你饿不饿,这都是我给你留的,还有一盒牛奶呢,你拿着喝了,多补充补充营养!”   明喆:“妈你留着吧,基地会给我发食物的,我不缺吃的,您一路辛苦了,得多吃点。”   大妈不依:“妈专门给你留的,留一路了,你不吃妈可不高兴了……”   说了很长一大段。   爱子之情很是深沉。   花眠心想,这么自私自利的人都爱孩子啊……   想到一半,又笑了。   花家父母不是自私自利,也不是不爱孩子。   恰恰相反,他们爱的很。   爱到宁愿做出个替身,代替那位千金活着,假装那位还活在世上。   花眠把现实与虚假剖开以后。   才发现,原来花家父母也有真的喜欢她的时候。   ——在她刚刚被创造出来,最像那位真千金的时候。   一举一动连相貌都与那位真千金完全相同。   谭以爻把她所有的生平都调查完整的时候,她正在43街玩。   花钱找了一群漂亮可爱的成熟男性。   给每个人安排了具体的工作。   督促她吃饭,给她准备宵夜。   夸她在学习上进步。   天冷要加衣,天热要多喝水。   还有陪她做美容的。   等等等等。   ——都是花家父母跟他们女儿做过的。   她曾经也体验过。   那短暂的亲情,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却又让人记住了它的馥郁芬芳与惊艳,令人忍不住回味,且想要再看一次,或者更多次。   其中一个男的正给她倒酒,刚把酒杯递到她嘴边。   谭以爻就是这种情况下进来的。   他身心高大,极有压迫感,眉梢眼角又是桀骜难驯,自带着股猖狂与放肆,让那群男人女人们都吓得噤声。   他皱着眉:“你的东西。”   花眠接过男人手中的酒杯,对着谭以爻举了举:“多谢啦。”   她把早就准备好的卡给谭以爻,摇着酒杯,看里面金色的酒水,莫名出神。   档案袋很厚重。   却也很轻。   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来说,太轻了。   花眠已经隐隐猜到自己到底是什么,没去接那个档案袋,“这个资料帮我销毁了,好吗?”   谭以爻把档案放在水晶桌上,咬着根烟,猩红的光芒亮起,他吐出烟雾:“大小姐,耍我玩?”   “怎么会呢?”花眠笑了,“我可是掏钱了的。”   默了会儿,花眠忽然问:“我很惹人厌吗,谭以爻?”   “哪有,您最讨人喜欢了,怎么会惹人厌啊,他们讨厌您那是他们没眼光!”给她倒酒的男人插话,语气暧昧宠溺。   花眠蹙眉:“出去。”   男人愣了下:“什么?”   “我有问你吗?”花眠唇线抹平,“出去,都出去。”   男人沉默了下,到底不敢惹金主,很快,灯红酒绿的包厢里就剩下谭以爻跟大小姐。   花眠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又笑了:“你怎么不走呢,谭以爻?”   “不是说,交易结束,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吗?”   谭以爻喉结滚动,他把烟掐灭,说:“你年轻还小,即便家里有钱,也不要过分挥霍自己。”   花眠像是喝醉了,晕晕乎乎地啊了声:“你再说一遍,好吗?”   她伸手拽住了谭以爻的一点点衣角,像她抓住了在繁华世界寻求的一丁点发自肺腑而又真情实感的关心。   “再说一遍,好吗?”   “我可以给你钱的。”   ……   “到你们了,男女分开!”   花眠从困意中回神,蹭了下谭以爻的后背:“我去啦。”   谭以爻绷着肌肉,沉声说:“有事大声叫我。”   花眠眨眨眼:“然后你光着腚跑出来救我吗?”   谭以爻抬脚就走。   身后是花眠撩人的笑声。   检查过得很快。   脱了衣服让对方看一下,只要没有伤口就可以离开了。   花眠出去的时候,谭以爻就在外面等着她。   刘然跟在谭以爻身后:“你们被分到了哪里?”   花眠无所谓:“应该都是贫民窟吧。”   “你们要把车抵过去了,那就不是贫民窟了,可惜你家保镖拒绝的很干脆。”刘然说,“不过我也没抵,睡哪里不是谁,以后出去找物资打丧尸,早晚能挣一套房!”   白领男也出来了,笑了笑:“没想到末世来了,还是得为房子努力。”   刘然点头说是啊,这操蛋的世道。   花眠没理会他们,眨巴着眼望谭以爻,揶揄道:“拒绝的很干脆呀……”   她狐狸眼一弯:“谭以爻,你怎么这么惹人喜欢呢?”   谭以爻撇开视线。   只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妖精勾的吐尽骨头。   基地建的很大,像小队长形容的那样,表面看起来很是祥和,都很文明。   谭以爻虽然没有用车交换,但用一支枪也是能换个差不多的住处。   烈日下暴晒了很久,即便没有空调,进了房间也感受到几分清亮之意。   谭以爻安抚她:“条件不是很好,要委屈您一段时间。”   花眠不在意这些,她又打了个哈欠,见谭以爻开始收拾房间,冷不丁从背后抱住了男人:“委屈一段时间以后呢?”   男人默了会儿。   “有一座城堡。”   花眠倦意浓郁:“什么城堡?”   “我为而你建的。”   谭以爻声线低哑性感,他喉结滚动了下,过了会儿,问:“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顿了顿,“只有我们两个人。”   回答她的是花眠浅浅的呼吸。   睡着了。   谭以爻吐了口气,望着这里简陋的,并不算整洁的房间,轻轻调换着姿势,抱起花眠。   “谭以爻……”大小姐朝他怀里蹭了蹭,无意识撒着娇。   谭以爻说:“我在。”   “谭以爻……”   “我在。”   “谭以爻……”   “我在啊。”   “谭以爻……”   “我在啊,大小姐。”   她反反复复说着梦话。   叫的都是他的名字。   谭以爻不厌其烦地回应着。   他坐在沙发上,让花眠躺在他怀里,怀中软玉温香。   耳边是她情意缠绵的呓语。   “不要走……”   “不要走,谭以爻。”   谭以爻动作微僵,捡起她口袋中快要滑落的手机,点开看了看,屏保依旧是他们俩人的合照。   月色温柔,海浪深邃。   少女狐狸眼微微垂着,盯着手中颜色诡丽的鸡尾酒,像是对合照混不在意,也像是对他离开的无所谓。   谭以爻也一直这样以为的。   可睡梦中的话。   ——原来那天,她也有想过挽留他吗? 第38章 07 弃猫效应   残阳艳烈, 似是谁在泣血哀鸣。   狭小的沙发,两人相拥而眠,余晖透过窗户洒下,   花眠鸦睫轻颤, 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迟钝, 狐狸眼没有往日的狡黠, 泛着懵懂天真。   因为天气太热。   谭以爻的背心, 胸前跟后背都湿了大片。   花眠眨了眨眼,见他还没醒,坏心眼地捏住他鼻子,还没成功就被他忽地攥住了手腕。   ——是身体的条件反射。   充斥着威慑与煞气的眼眸, 虽然仍有些倦意, 但未曾削减半分戾气。   花眠彻底清醒了, 她狐狸眼又弯出了撩人弧度, 娇滴滴地说:“谭哥哥, 你弄疼人家啦。”   谭以爻松开她, 抓了把头发, 收了戾气, 睡眼惺忪地含糊问道:“几点了?饿了吗?”   平淡又温馨的问话像极了老夫老妻。   “不知道, 不饿。”   花眠回答了这个问题,又把手腕举到他眼前挥了挥:“你看看嘛,都红了。”   谭以爻意识到是她后就收了力, 但花眠肌肤又白又娇,稍稍的磕碰就像是惨案现场。   他坐起身。   花眠正坐在他身上,被他带的差点倒仰过去。   谭以爻扶住她,懊恼道:“下次不要在我睡着的时候凑过来, 很危险。”   花眠:“不嘛。”   “我还想趁你睡觉的时候偷亲你呢。”   谭以爻耳根滚烫,他不自然地错开视线,“我去找点药。”   花眠扒着他,想躺到他身上时,想到他胸口不知道是口水还是什么,又止了动作:“不用啦。”   她把手腕凑到谭以爻嘴边:“你呼呼气然后再亲亲,就不疼了。”   谭以爻察觉到她的动作,微微皱眉,垂头注意到他胸前明显的濡湿:“……”   花眠哼唧两声,故意逗他:“你是不是趁我睡着凑过来对着我流口水了?”   谭以爻:“……是汗。”   花眠还逗他:“裤子也湿了呀。”   谭以爻把八爪鱼一样的狐狸精扯下去,从背包的小兜里面碰到丧尸脑袋里的水晶后,动作停顿了下,换了药膏:“自己涂。”   “我不。”   花眠把手腕伸到他面前,“不要药,要你呼呼气然后亲亲。”   谭以爻没有动作。   花眠拿湿巾擦了擦,眼眸晶亮:“擦干净了,不要嫌弃我,好吗?”   谭以爻喉结滚动:“没有嫌弃您……”   花眠垂下鸦睫,看不清狐狸眼的情绪,只觉得愁云笼罩,失了靓丽光彩,殷红柔软的唇瓣微抿,“你不想温柔的对我吗?”   她语调轻轻浅浅,“那…你也可以粗-暴点,咬我一口。”   花眠抬起眼睫,狐狸眼星光璀璨:“那样也就不疼了。”   谭以爻想扯唇和她讲讲逻辑。   ——粗-暴点咬一口不疼?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弯腰凑到她手腕处,轻轻地吹了吹,落下一个湿润的吻。   他心中浮起了一个不敢相信又荒谬的猜测。   ——她只是喜欢与他亲近。   不论是温柔还是凶狠。   谭以爻又吻了下她的手腕。   感受着她腕部的脉搏,像是要沿着这条纹路一直走到她心口。   他的唇贴在她跳动的脉搏,“大小姐……”   花眠嗯了声,狐狸眼浸着星星点点情意,语调轻快:“啊,不疼了哎,谭以爻,你好厉害!”   谭以爻磁哑嗓音:“嗯。”   转身重新收拾房间的时候,唇角微微翘起,心情好的无法形容。   夏季的夜天黑的很晚,等他们拖了地,擦了擦家具,给沙发套了罩子,又换了床单……天还没完全黑。   大部分东西还在车里没拿出来。   大概也是觉得放在家里可能会不安心,又或者是觉得迟早会离开,所以只是把这里当做了暂时性的住所。   因为只有一张床。   谭以爻说:“我睡沙发。”   花眠哇了声,指责他:“你把我身体里里外外都摸透了,还要装正人君子。”   谭以爻耳根绯红,没理会要胡闹的大小姐,开始和她讲这个基地的生存模式。   “这里的丧尸已经进化了,他们隔一段时间就会成群结队地攻打基地,有一些高阶丧尸移动速度很快,力气也很大,具体情况是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并不知道。”   花眠眼巴巴地望着他。   谭以爻微微垂眼,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尽是她说的“里里外外都摸透了”,以及那晚沉沦的糜乱。   他压制住近乎下流的想法,嗓音低哑:“水电是集中供应的,每天清晨七点到七点半,中午十一点到一点,晚上七点到八点,这是集中供电的时间。”   “水是每天早上八点定量发放。”   “至于其他物资的交换,可以出去攻打丧尸,寻找物资,或者是基地里面其他的一些工作,等我们参加工作了会给我们一张磁卡,上面的积分就是我们的工资,用来交换物资。”   花眠叹了声:“好艰苦的条件啊。”   谭以爻也明白,大小姐从来没因为钱财发愁。   她之前在44街一赌成名,头一晚就赚了近乎一个亿,而且还逢赌必赢,更别提她背后还有个首富花家。   去哪里都是奢华又放肆的娇纵大小姐。   哪里要去看别人的脸色工作。   又哪里会因为生活而发愁。   她应该是,最热烈,最肆意,最纵情的。   谭以爻站起身,说:“早点休息吧,您不用担心这些。”   花眠眨巴了下眼睛,“为什么我不用担心这些?”   谭以爻在沙发上放了个枕头:“有我在。”   “你会一直在吗?”   少女轻柔的腔调划过耳廓,打着弯钻进了心口,像是与梦中一遍又一遍的呓语重合。   谭以爻转身微微屈膝,与她平视,瞳孔漆黑,布满了男人赤忱情意,满腔真心,“我会。”   黑暗彻底侵蚀了天空,将阴沉色调涂抹在每处。   没有电的房间,幽暗无比。   月亮偷偷爬了出来,带着些朦胧暧昧,隐隐约约映衬出了男男女女绵绵不绝的情意。   男人沉声承诺:“我会一直在。”   这间房子是一室一厅的。   大概五十平米左右。   客厅跟卧室连在一起,只是用了个珠帘隔开。   夜深了。   花眠从床上起来,穿过珠帘的时候,小心翼翼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在黑暗之中,她却仿佛处在阳光之下,身形灵活,避开了所有阻碍。轻巧的像个精灵。   这个精灵最后来到了沙发旁边。   盯着谭以爻看了会儿,躺在了沙发旁边的地上。   贴在冰凉的地板,花眠心想。   好喜欢这间房子。   走两步,就能够见到谭以爻。   真好啊。   忽然之间。   谭以爻的手垂了下来,拉住了花眠手臂,直接把她给捞了起来,男人沉哑着嗓音,含着数不清的情意:“大小姐,您在做什么?”   花眠顺势挤进他怀里:“我害怕嘛。”   “这里我又不熟悉,会做噩梦的。”   谭以爻指尖微缩,像是被烫到似的,立刻松开了花眠的手臂。   花眠笑了:“你是在害羞吗,谭以爻?”   “醒了就抱着我去床上睡吧。”   “我发誓,我什么也不做,好不好?”   谭以爻喉结滚动,抱起了她,珠帘碰触发出清脆响声,他问:“您也会做噩梦吗?”   花眠娇气道:“对啊,每晚都会做呢。”   谭以爻将她放在床上,在她的拉扯下躺在了她身边,心跳如鼓,又找了个话题:“那您都做什么噩梦?”   花眠钻进他怀里,睡意渐渐袭来,咕哝着说:“梦见你了,算不算噩梦呀?”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   梦见他了,算不算噩梦?   谭以爻迟疑了会儿,伸出手将她搂紧,合眼,根本无法入睡。   梦见他了。   以及今天下午她梦中呓语——   不要走,谭以爻。   她梦到了什么不言而喻。   男人重重地喘了口气。   花眠总是胡言乱语,真假掺半,分不出虚实。   可当他抽丝剥茧,慢慢看到了寒冰之下隐藏的事实——   他仍然会有种不安与漂浮不定。   在云端,落不到实处。   但这种飘忽不定很快下沉,慢慢凝聚出紧凑厚实的包裹着雷电的狰狞可怖的云团。   怀中人还无意识的哼唧:“谭以爻……”   谭以爻吐息滚烫。   要了命了。   -   次日清晨,眼光明媚。   花眠睁开眼后,心情格外的好,躺在并不算舒适的床上,她手指摸着谭以爻的喉结,撒着娇:“我想要一个早安吻。”   男人迟迟没有动作。   花眠望着他,媚眼如丝,眼尾微挑,风情万种。   “好哥哥,一个早安吻而已嘛。”   那个吻最终落在了大小姐额头。   含着珍重与爱怜。   花眠在谭以爻脸颊响亮的吧唧了口,开始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我跟你一起去找工作吧。”   “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谭以爻似是才反应过来的摸了摸他脸颊,闻言回道:“不用。”   “你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花眠哎了声,又趴到了床上,支着下巴看还没起床的谭以爻:“可我最喜欢的,就是和你一起啊。”   她单手比了个心:“哥哥,比心哦。”   她这种话说的太多了。   多到谭以爻就要信以为真。   可他也清晰地记得每次别人问起他们之间关系时——   她撇清的话语。   不是男朋友啊。   雇佣关系嘛。   是我的保镖哦。   谭以爻喉结滚动,胡思乱想而躁动的心慢慢沉寂,下床拿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不出片刻就出来了:“大小姐,我去领水了。”   花眠像是在发呆,闻言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好啊。”   谭以爻微微皱眉,又交代了句:“别乱动电器,等我回来。”   花眠不满:“我是熊孩子吗?”   谭以爻心想也差不多。   但面上还是顺着她:“这些电器有些老化,有可能会有安全问题。”   花眠说:“好啦好啦,知道了。”   见她又重新恢复神采,谭以爻略微安心地出了房门。   基地的范围很大,分了大概三个区域,每个区域有固定的领水地点。   按人头算,每人三升水,发完为止。   为了避免领不到水,大多数人天不亮就在这里排队等着。   领水的时间是在八点,谭以爻来的时候六点四十几,这里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了。   长长的队伍驱散了清晨为数不多的清爽。   谭以爻站在队伍之中,按照速度,排队的时间比昨天进基地时排队的时间要快很多,但这次因为没了花眠陪着而觉得异常难熬。   除此之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像——   把小baby独自一人留在家里害怕她出什么事的焦躁不安。   他又望了望长长的队伍,眸色漆黑,却也充满着对即将开启的两人独居生活的憧憬与满足。   ……   谭以爻走了以后,花眠好像被抽走精气一样,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重新躺到了床上。   半梦半醒脸,忽然清醒。   坐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有没有摄像头监视器这种东西。   ——尽管昨天进来以后谭以爻就检查过一遍。   花眠坐在沙发上,愣了半晌,又笑了,她嘟囔:“怎么就疑神疑鬼的呢?”   “多不讨人喜啊。”   她又笑了笑,因为这一出而没了睡意,瘫在沙发上,这处平平无奇的房子,似乎变得光怪陆离。   -   从研究院出来时,花眠几乎站不稳了,但也不想让谭以爻抱着。   ——他承受的痛苦看起来不比她少。   花眠把车钥匙给了谭以爻,爬进副驾的时候,浑身滚烫,吐息炙热,   她目光见到谭以爻启动车子时,捏钥匙的手都在抖,但还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点开了火,向来开车很稳的人,一路上走的歪歪斜斜,冲出了研究院。   花眠吐着黏腻磨人的语调:“谭以爻,等会儿出去你就把我丢下。”   谭以爻绯红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呼吸也顺畅了许多,脖子上爆起的青筋也恢复如常,他说:“不会丢下您的。”   花眠含糊不清地咕哝:“那你可危险了。”   谭以爻见她的模样,皱了皱眉,“季珩给你下药?”   花眠还有心情说俏皮话:“你猜?”   谭以爻能看出来她是被下了药,也能猜到跟季珩有关,可具体发生什么,他一概不知。   但他跟在花眠身边六年,见得最多的不是花家父母,反而是花眠的小舅舅季珩。   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以及花眠纯粹的信任。   是他羡慕与妒忌的。   在发现研究院以前,谭以爻隐约看出季珩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无害,但怎么也猜不出来,他会对自己的外甥女做这种事。   花眠凑到他身边,手指滚烫,摸了摸他皱着的眉头,柔声问:“你还难受吗?”   药效从发作到结束,时间并不算太长。   谭以爻已经恢复正常了:“我没事了,我带你去医院。”   花眠半个身子贴在他手臂与肩膀,趴在他耳边娇软地说:“会被抓起来的。”   “医院也要给季珩面子的。”   她咬住谭以爻的耳垂:“你帮帮我,好不好?”   那股火顿时烧到了皮肉血液,五脏六腑,心脏陡然迅速跳动,比药物发作时都难捱。   谭以爻沉哑:“大小姐……”   花眠勾着他一只手去采撷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让那朵娇花滋长的更加娇艳欲滴,绽放的更加夺目勾人,   “帮帮我,谭以爻……”   “我好难受……”   车开的很不稳。   谭以爻手指微缩,听到耳边撩人黏腻的语调与吐息,那股理智似乎也被彻底吞没殆尽。   花眠趴在他脖颈轻轻撕咬着男人的肌肤,含糊问:“你为什么…会被抓进研究院?”   谭以爻嗓音沙哑,磁性十足:“项目出了点问题。”   花眠哼唧了声,“你被注射了什么药?”   谭以爻喘息沉重:“X983484,一种增强体质的药物。”   花眠唔了声,没再回话。   在花眠的指路下,最后到了她新买的湖边别墅,停下。   湿润的手掌抱起花眠,她勾着男人的腰,步入客厅便开始缠绵沉沦。   不知疲倦地只想发泄着最原始的欲-望。   艳阳天被乌云遮蔽,犹如重兵压境,风雨欲来。   星星点点的光亮被遮挡的严严实实,不透一丝缝隙,雷电在云层翻滚咆哮,电流滋滋啦啦流淌过整朵云团,漫长无际的嘶吼后,狂风骤雨倾泻而下,久久无法停歇。   持续了一夜的雨,次日下午天才全部放晴,亮光乍然而现,刺的人睁不开眼,泥土之中散发出湿润潮湿的雨后气味,而这对刚刚最亲爱的人惫懒倦怠地相拥躺在床上,慵懒地像两只事后猫。   花眠醒过来的时候,腿软的比没喝那杯水之前还要软,还有点酸疼,身体倒是清理的很干净,她慢吞吞地走到了客厅。   男人穿着衬衫短裤,正背对着她。   花眠笑了,嗓音又哑又欲:“怎么还学会扒人家衣柜了呢?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呀?”   虽然住的不是原来的房子,但衣柜里还放着谭以爻曾经穿过的衣服。   大概是觉得——   有一天,他还会回来。   难得的谭以爻没有羞赧,而是转身,满脸凝重地看向她,手中拿着五个针孔摄像头。   花眠眼皮一跳,尽管事实如此,放在眼前,但还有股荒谬的不可置信感。   甚至还质疑一句:“我房间的吗?”   谭以爻拧着眉,环视了圈又从客厅找到了个监视器:“主卧浴室三个,主卧两个,客厅应该还有,其他地方还没找。”   花眠扯了扯唇,像是没听懂似的:“啊……是么?”   谭以爻沉重道:“我们要快点走了。”   花眠越过他走到沙发上,坐下,从茶几抽屉里摸出一把枪,漫不经心地说:“你走吧。”   “大小姐……”   她靠在沙发椅背,撩起眼皮,狐狸眼如有着无尽深情,腔调绵软:“你不是已经离开过一次了么。”   “这样吧……假装我们昨天没见过,假装你没回来过,好吗?”   谭以爻走到她身边,半蹲下身子看她,幽暗漆黑的眼眸深邃又迷人:“大小姐,我陪您。”   花眠用枪挑起他的下巴,凑近他看了会儿,笑了笑:“我不需要你陪了,谭以爻。”   她不需要了。   她已经离开谭以爻一年了,已经独自一个人扛过了很多事——   没有谭以爻之前,也一直是独自一人。   不需要任何人陪的。   “离我远点,谭以爻,别让我说狠话,行吗?”   谭以爻走了。   偌大的客厅变得更加空荡。   花眠一手拿枪,一手刷着手机,刷到了研究院夷为平地,以及研究员与其他工作人员失去踪迹的新闻。   但还没有说季珩的下落。   她想,是在来找她的路上吗?   这栋别墅是季珩替她找的,花眠在花家父母去世后就搬了进来,除了家政和季珩以外,根本没有其他任何人来过这个地方。   结合昨天季珩做的事,摄像头是谁按的不言而喻。   花眠打开电视,企图让客厅里充斥点人气,狐狸眼不停地瞥向客厅门口。   真的走了啊。   她突然笑了,觉得自己可笑。   对啊,什么都做完了,为什么不走呢?   花眠把枪里的子弹拿出来两颗,手指拨弄着转轮,目光有些涣散,像是在回忆什么,最终清脆的一声合上。   眼神重新聚拢,眉眼低垂,举起枪对准下巴,眼前再没有谭以爻心疼而紧张的呵斥与制止。   “砰。”   子弹穿透头颅。   花眠心想,她在44街赌的时候,真的很厉害,从来没有输过。   玩转盘游戏就有输有赢。   但好像,每次谭以爻在,她就可以逃过一劫,继续懒懒散散地凑合活着。   谭以爻啊。   他这次没在。   所以她死了……么?   也不过是短短的几分钟,花眠再次恢复意识,脑袋上还残留着血迹,但伤口已经完全愈合。   却仍然有些一股疼痛。   疼痛的连脑袋里子弹运行的轨迹都感触得到。   ……原来子弹穿透身体是这种感觉啊。   而这些也都在提醒着她。   她是一个怪物。   只有怪物才会在一枪爆头后,还能再重新活过来。   花眠出神地坐在沙发上。   想死但死不了是件很难过的事。   手机打进来了个电话,是董事会的,她接通按了免提:“花总,研究院是怎么回事您知道吗?你有见到季总了吗?他电话也打不通,人也找不到……”   花眠直接挂断。   要丢下手机时,无意中又看到了屏幕上的壁纸——   她和谭以爻的合照。   花眠迟疑了会儿,点开相册,准备把这张照片删除,把关于谭以爻的踪迹清除干净,把以前所有的一切都清理干净,然后再重新生活。   然而点开相册,里面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视频,屏幕上浮现出一团光球,还有三行字迹:   视频资料都没有备份。   坏人都会受到惩罚的。   创造你的时候,我还是很开心的,你不要死啦。   字迹出现又很快消失。   花眠握着手机没有动作,第一反应是黑客,但黑客也不可能直接把手机都变成光球,还在光球上写一行字。   紧接着别墅里所有的针孔摄像头都堆积在茶几上,碎成渣渣。   她扔了手机,向后一靠。   轻轻合上那双浸着媚意的狐狸眼。   既不想深究到底是谁创造了她,更不想去看手机里的资料跟视频,也不想去探索这些非自然现象。   大脑彻底放空,偶尔闪过的身影全是谭以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花眠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没有任何人来这里。   花眠进了浴室,脑袋被穿透的疼痛已然消失,她盯着镜子里沾染着血迹的脸颊,极白与极红交错成一副诡丽画卷。   弯腰,正在洗脸。   客厅的门铃响了。   这个地方,除了季珩跟签了保密协议的家政外根本没人知道。   ……哦,还有昨晚刚刚来过的谭以爻。   花眠一手拿毛巾擦脸,一手拿着枪,从显示器里看到了风尘仆仆的谭以爻。   她打开门,嘲弄着讥诮:“走了还回来,是没睡够吗?”   谭以爻气质颓然,略显倦怠,看清她的状况后,眼神凛冽,“怎么回事?”   花眠余光看到毛巾上的血迹,慢吞吞地解释:“啊,杀了个人。”   又缓慢地补充:“运气不太好呢,没杀死。”   她说着就要关门,谭以爻手按着门边,电视机播放着最新的新闻。   “……最新消息,研究院负责人季珩的尸体在13街……”   花眠后来才知道。   G区13街是季珩最讨厌的地方。   那里是有名的贫民窟,季珩身上流淌着一半的贫民窟血液。   是他最恶心,最不愿意让人提起的。   而他死在了他最恶心的地方。   花眠迟缓地眨了眨眼,看着已经进来房里的谭以爻:“你做的吗?”   谭以爻默了会儿:“是。”   “您准备把我交给警察吗?”   花眠忽地抱着他:“谭以爻,刚剧烈运动完没多久就去杀人啊。”   “体力这么好,不多睡几次就让你走,好可惜啊。”   谭以爻僵在原地,褪去药物后单纯的拥抱,远远比药物之下的沉沦更让人无措与心动。   他耳根烧了起来,喉头发紧:“您刚刚杀了谁?”   花眠趴在他怀里闷声问:“你要帮我杀了她吗?”   谭以爻像是没了脑子,美人在怀,什么承诺都敢做:“好。”   花眠笑了声,搂着他脖子,在他喉结处原本就有的牙印旁又咬了一个,“不用啦,她之前想死,现在想活着,让她活着好了。”   她摸着谭以爻的耳朵,像是茫然:“你说,为什么一个人会之前想死,又突然想活着了呢?”   谭以爻经受药物改造过的身体体质很是强大,又觉得气血翻涌,他微微扭头,像是想要躲开那只不安分的手,又好像离那只手更近了。   他沉声回:“大概是找到要活下去的理由或者寄托了。”   花眠动作似是停顿了下,趴在谭以爻怀里,呢喃低语:“对啊,她找到了要活下去的理由和寄托。”   找到了寄托。   ……   房门骤然被打开。   花眠从半睡半醒间回神,看到了谭以爻,她笑了笑:“你回来啦。”   谭以爻嗯了声,垂着眼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给她:“今天没领到水。”   花眠看到他手指上沾的血迹,不多,仅仅一丁点,像是揍了谁。   她凑到谭以爻身边,“哎,有没有要和我说的?”   “打了个架。”   “受伤了吗,受伤了我会心疼的。”   “没有。”   花眠唔了声,没再追问,趴在他后背突然想到什么,伸手摸出了两颗水晶,“我们可以,你吃食物,我吃这个的。”   这样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他们的食物不会一直供应,总会有吃完的时候,而水晶这个东西,目前来说,几乎是不会断绝。   谭以爻强硬:“不行。”   花眠嗯了声,在他眼皮底下把那两颗亮晶晶的水晶变成了石头:“为什么呢?”   “放心啦,不会有事的。”   对未知,人类总会抱有一种敬畏与恐惧。   这项能力,目前看来确实是好的,但谁知道以后会是怎么样呢?   谁知道到未来会不会突然爆发出什么副作用呢?   谭以爻把背包拉上,略显强硬:“以后不要这样。”   花眠手指点了点谭以爻硬邦邦的肌肉,浸出些清清凉凉的水珠:“哎,你看,好神奇啊。”   “这样,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再去领水了?”   几乎是一瞬间,谭以爻握住她的手,脸色极其凝重:“大小姐,不要和任何人说您会这项能力。”   花眠笑:“那你呢?”   谭以爻:“我可以假装忘记。”   花眠被他逗笑了,“那不行的,我的事你都要记牢,不可以忘记哦。”   这种似是而非的暧昧话语。   是谭以爻最无法抵抗与甘愿沉迷的。   像是能够将他们牢牢地绑在一起。   早餐只是简单吃了点面包。   谭以爻准备去报名清理附近的丧尸攒一点积分去购买物资。   花眠闹着也要跟着,像个小尾巴,甩也甩不掉。   一直跟到了报名处。   谭以爻和熊孩子商量:“外面很危险,您留在基地,好吗?”   花眠扒着他手臂:“不好,我要跟着你嘛。”   “让我跟你一起,好不好,谭以爻?”   负责登记的女人看到花眠跟谭以爻这幅缠缠绵绵的作态,提醒道:“大家要对自己的能力要有自知之明啊,战场不是儿戏,更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出现意外。”   “对了,出去清除丧尸对大家的体质都是有要求的,不达标的我们是禁止上战场的。”   花眠这个体质,肉眼可见地就刷了下去,她眼巴巴地望着谭以爻:“好哥哥……”   她这副模样像是一刻也离不开他,一分一秒也不要离开他。   谭以爻最近笑的次数很多,他安抚熊孩子:“天黑之前我就回来了,给你买好吃的。”   花眠哇了声:“那我要吃面条,你买了回来给我做,还要加个蛋。”   谭以爻笑容加深:“好。”   坐到车上离开的时候,还碰到了刘然,刘然和他打了招呼,实在是忍无可忍:“哥们,收收你那荡漾的笑行不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车里坐着的有个女人,跟谭以爻的气质很像,都属于冷冽的那类,她多看了谭以爻好几眼。   ——只是一个很浅的微笑,哪里荡漾了?   女人主动搭话:“你好,我叫贾凝苒。”   谭以爻礼貌性回,冷淡又疏离:“谭以爻。”   贾凝苒眼神一亮:“我听说过你,你简直都被吹捧成神了,没想到我今天有幸见到真容!”   “对了,我之前也是干雇佣兵的,你可能不知道我,我一般在D区,没什么名气。”   谭以爻冷淡的嗯了声。   刘然:“卧槽,雇佣兵出身啊,兄弟牛逼啊!”   他见贾凝苒还想要跟谭以爻搭话,又想到之前自己的错误猜测导致他们关系差点破碎,连忙将功补过:“你出来的时候,她是不是舍不得你,抱着你死活不让你走?”   贾凝苒一愣:“她?”   刘然一拍大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谭哥可疼他的宝贝了,那可是恨不得当祖宗供起来的。”   “你见过那缠人的猫吗?黏的人都走不了路,又乖又粘人。”   刘然心里想,对不起啊各路神仙,我今天撒了谎,但也是为了弥补过错,希望你们能原谅我并且再保佑我一下,磕头感谢!   旁边有人插话说:“我听说了,昨天来基地,超级漂亮的那个!兄弟你是怎么追到的?”   这个问题很是尴尬。   谭以爻说:“在追。”   刘然在心里帮他翻译:在舔。   那人:“兄弟加油啊,咱们这条件好,追起来要容易多了。”   “实在不行你还可以耍一些手段嘛。”   刘·单身狗·然来了点兴趣,问:“追女孩的手段?”   那人:“也不算是,这是我在实验室的一哥们说的。”   “就类似弃猫效应,你把她养到她彻底离不开你,再抛弃她,之后重新把她捡回去,那时候她就又乖又粘人,你都不用提,她巴巴地就跟在你屁股后甩都甩不掉。”   谭以爻神色一怔。   刘然撇嘴:“你这方法缺了大德了!”   那人不以为然:“能用不就行。”   -   花眠目送谭以爻离开后,慢吞吞地朝小房子走过去,没有到房间的时候就听到人议论——   “就是她啊,长得就一狐狸精的模样!”   “可不是嘛,勾的男人把魂都丢了,等着瞧吧,那个叫谭什么迟早都要毁在她手里。”   “我看已经毁了,不就是说她几句吗?这就值得大打出手了,男人看着挺精明的,实际上是个蠢货。”   “……”   花眠走了过去,“哎,说我可以,不许说他。”   聚在一起说闲话的看到她这娇娇柔柔地狐媚模样更是瞧不起,轻蔑道:“说了你又能怎么样?”   “怎么?要让你男人打我啊?我好怕啊!”   “呵,我也不是和你说着玩的,他打的那个人在基地可有点势力,我看你们能活到什么时候!”   花眠眼尾上挑,娇媚又惑人:“他说我什么了?”   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番,更是轻蔑:“你是叫花眠吧。”   花眠:“是啊。”   有个混混似的男人凑过来,笑嘻嘻的:“问哥哥啊,哥哥告诉你。”   花眠乜他眼。   男人骨头都酥了大半,按照平常走在街上,这种类型的美女他只敢多看一眼,连搭讪的勇气都没有,但末世就不一样了,只要有勇气跟蛮力,能打丧尸,还怕没菟丝花找上门吗。   他笑的眼都眯成一条缝:“美女你在名字的寓意很好啊。”   “眠花宿柳,学过这个成语没?要不要哥哥给你解释解释?”   花眠忽然笑了:“那这个名字,寓意确实很好。”   ……意味着花家真千金只是沉睡,意味着花家父母每叫她名字一次,就要怀念一下千金,就更明确地明白她只是个替代品。   一个为了别人出生,为了别人而活的替代品。   她正低垂着眉眼出神,小混混要伸手拉她,那瞬间纯属条件反射,几乎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   男人已经躺在了地上痛苦呻-吟。   花眠呀了声,不走心地道歉:“真不好意思呢,不过大家都看着呢,是你先动的手,我是正当防卫哦。”   周围的人都惊了。   ——这他妈是什么菟丝花啊!   她又看了看刚刚议论的人们,柔柔地笑了笑:“不要再说他了,好吗?”   那群人很识时务地猛点头。   虽然说基地内禁止斗殴和持枪凌弱,但也只是说说。   秩序完全崩溃,能够上战场清除丧尸的,保护基地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宝贝。   这是为了生存。   正在此时。   “花小姐。”   花眠撩起眼皮看过去,像是反应了下才想起他是谁:“啊,徐言。”   徐言:“……”   不至于吧,咱们昨天才分开。   他看了下正骂骂咧咧爬起来的男人,深觉女人果然越美越有毒,他推了推眼镜:“我见到我师兄了,他在医学方面很有研究,还说他认识你。”   花眠眼皮一跳。   升起了一种很恐慌的情绪。   但依旧懒洋洋地问:“谁呀?”   那边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后面跟着一些士兵保护着他们,排场很大。   周围有人认出那是基地的领导人,又是激动,却又凝神屏息,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迎着这位D区的救世主。   “眠眠,好久不见啊。”那男人戴着金丝眼镜,套着穿白大褂,内里的衬衫扣到顶端,禁欲又性感。   花眠缓慢地眨了下眼:“啊,好久不见。”   男人身边的另一个男人也笑了:“这就是季珩的外甥女啊,可真讨人喜欢,怪不得他那么宝贝呢。”   花眠扯扯唇。   烈日炎炎,狭窄逼仄的街道笼罩着汗酸味与垃圾臭味,还有不知道谁的排泄物,形形色色的人们包裹在这里,脸上的神色各有不同,却又好像诡异扭曲,折射出最丑陋的面孔。   让人,遍体身寒。   而最难过的是——   谭以爻不在。 第39章 08 女人缘很好啊   徐言跟蔺孚川认识是因为他们在同一所学校, 又都辅修了心理学,但因为不同届所以并不熟悉。   真正熟悉起来,则是他曾受邀来过军区的实验室, 一来二去就熟了。   他这次到了基地, 几乎没有犹豫就直接去找了蔺孚川,过程很顺利。   等他见到熟人的时候, 忍不住热泪盈眶——   太难了。   他实在是太难了。   刚从副本世界出来, 没喘口气就经历了末世。   天灾人祸一个接一个的拍打着他。   蔺孚川人精一般的人物, 轻风细雨地安抚着他让他渐渐放下戒备,把他一路过来的经历套的差不多了。   又状似不经意地说:“你们同行的人都很有趣,人也很好。”   “你说的那个大小姐也很有意思啊,让我想起我之前的病人, 是花家的大小姐, 跟你口中的大小姐很像。”   徐言愣了下, 试探性问:“花眠?”   蔺孚川动作适当好处的停顿了下, 又浮现出些许了欣喜:“这么巧啊?”   “信号没崩溃的时候, 我还和她打过电话, 也有去找过她, 可惜了, 季珩先生把她保护的很好, 我并不知道她的私人住处……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她。”   徐言消化着巨大却并不复杂的信息,喝了口热水才勉强找回些思绪:“所以,花眠…她有什么病?”   蔺孚川笑了笑:“我也是心理医生啊, 你说呢?”   徐言也学过心理学,但他的水平跟蔺孚川完全比不了,他当时是感兴趣,奈何技能点没点在这方面, 堪堪勉强入门。   可按照他已经掌握的知识来看——   花眠也许确实有些心理问题。   能把自己的头主动递到枪口,还毫不犹豫地开枪……   抑郁症,双相抑郁,焦虑症……   一瞬间,好多心理疾病都从徐言脑海里闪过,他又吞咽了口热水:“她的病严重吗?”   蔺孚川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啊,我们要保护病人隐私的。”   他又说:“但她的情况很危险,你们是一起来的吗?我很担心她。”   其实蔺孚川没正面回答,徐言也能猜测到花眠的情况不怎么好。   从那天谭以爻的态度来看,花眠很可能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很强烈的自杀倾向。   他说:“我带你去找她。”   蔺孚川镜片反射出诡异光泽,他笑了:“我再带个人,有他在,我们在基地办事会方便一些。”   徐言疑惑,只是去见个人,要什么方便?   但转念一想,都末世了,秩序崩溃,文明重建,这里又是鱼龙混杂,指不定会有什么麻烦,带个有势力的人去也好。   但他万万没想到,带的是基地领导人。   徐言:“……”   领导人宋烨笑呵呵的:“花眠啊,天天听季珩夸,早就想见见她了。”   蔺孚川:“小丫头脾气古怪,还有点娇气,你可别吓到她了。”   宋烨:“看你说的,我有那么吓人?”   徐言跟在他们身边,体验了一次排场很盛大的出行,“……”   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很像——   当时察觉到武屿的违和,研究院的阴谋。   但很快又自我否认了。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会呢?   那种丧心病狂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多呢?   但等他见到花眠,注意到花眠懒洋洋的但却似是有些抵触的情绪——   那种猜测更真实了。   在经历了一系列大风大浪以后,徐言察言观色的能力陡然上升。   他说:“花小姐,谭先生呢?他在等你回家吗?”   ——有谭以爻震慑,可能会有些效果。   花眠像是很迟钝,半晌才啊了声,也没回话。   蔺孚川单手插-进白大褂的兜里,笑容春风和煦:“眠眠,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刚刚的那个,谭先生,是你之前提到过的谭以爻吗?”   花眠默了会儿:“嗯。”   她对着蔺孚川笑:“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呢。”   蔺孚川笑了笑说没关系活着就好,又给她介绍:“这是基地的领导人宋烨,跟你爸和你小舅舅的关系很好……”   他说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敛了笑意:“你小舅舅的事,我很抱歉。”   花眠撩起眼皮:“抱歉什么呀?你杀的吗?”   蔺孚川脸色未变,他说:“好了,是我的错,不该提起他,你今天早上吃的什么?还饿吗?”   如果季珩临死前最后教会了她什么,一定是:   不要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哪怕是你最信任的人。   ……谭以爻除外。   花眠:“不是很饿呢。”   她说:“我要在那边等谭以爻回来,你们有事吗?”   蔺孚川走到她身边,他和谭以爻差不多都有将近有190,高花眠十几厘米,衬得她又娇小又瘦弱:“我还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谭以爻呢,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怎么样?”   花眠一时摸不准。   这个蔺孚川到底知不知道季珩的心思,又知不知道研究院的存在。   但仍然想要以最恶意的想法去揣测他。   忽然,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   她看过去。   是宋烨。   那股视线,又黏糊又恶心。   花眠错开他视线,折回了刚刚送谭以爻离开的地方。   这里人多眼杂,大人物过来也引起了一阵骚动跟注视——   即便要大庭广众把她带走,也得费点功夫。   太阳渐渐热烈。   中午的时候谭以爻就会回来。   宋烨像个长辈一样温和:“这里有些热,我给你找把遮阳伞吧?”   说是遮阳伞,但还很贴心地让人找来了冰水和一些小零食。   ——在末世,这些已经算是很珍贵的东西了。   花眠拉着徐言让他坐在她身边,身旁是蔺孚川,在一边是宋烨。   她扯了扯唇:“不了,我不饿的,也不热。”   宋烨硬塞进她手里:“别客气,这都是我自己赚的,拿着吃吧。”   花眠想了想,分给了徐言跟后面跟着的两个军装男人一些,当然,穿军装的男人没要。   她索性一股脑都给了徐言,心疼地说:“你看看你,嘴巴都干了呢,多喝点水嘛。”   徐言:“……”   这就是谭以爻的所享受的待遇吗?   一边是妖精关怀,一边是其他男人隐隐的怒视。   蔺孚川问:“怎么不分我一些呢?”   花眠举了举空空如也的手,叹了口气,遗憾道:“都给徐言啦,我没有了,没办法再给你的。”   徐言把水和零食递过去:“给。”   蔺孚川没接:“……眠眠在生我的气吗?”   花眠惊讶:“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蔺孚川微微一笑:“没有就好。”   花眠懒洋洋地啊了声勉强作为回应。   徐言收回水和零食:“……”   我,全场最尬。   哦不对,还有这位领导人宋烨。   ……   花家父母去世的时候,花眠的状态很不好。   那一年,谭以爻走了。   没过两个月,花家父母也走了。   前者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后者是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   他们出车祸送进医院抢救,花眠既幸运又不幸。   她见到了他们最后一面。   不幸的是。   花眠呆愣地坐在他们床边,眼眶泛红,还正在晃神,晃神死亡来的竟然如此突然,而在死亡来临之际,她脑海中浮现的全是曾经快乐温馨的回忆。   是那位真千金的记忆。   但那时她并不知道真相,只隐约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却并没有直面现实,还心存侥幸,也会因父母死亡而伤心难过——   花母断断续续地说:“滚……不需要,你为我们……哭,你这个怪物……滚开!”   最后一声几乎是暴喝。   是回光返照时,表达出的对她最深切的抵触。   她说完以后,就断气了。   花眠还愣着。   花父握着花母的手,没有看花眠,对季珩说:“遗嘱…已经立好了,把我和她葬在…她身边。”   前一个她指的是花母。   后一个她,花眠在很久以后才明白,这指的是那位真千金。   而花父自始至终,到闭眼,也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等她拿到遗嘱的时候,她在董事会的股份只有百分之二,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多全部给了季珩。   ——季珩多少和花家有些关系,而花眠与花家毫无血缘关系,也没有任何亲戚纽带。   只是一个怪物而已。   给百分之二已经算是很仁慈了。   花眠跟季珩把尸体送去火化时,她没拿骨灰,是季珩抱着骨灰的。   她问季珩:“他们要葬在谁旁边?”   季珩说:“一个故人。”   花眠茫然又无助:“那我呢?他们这么讨厌我吗?”   季珩叹了口气:“眠眠,不是所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而关于亲情,也不止来自父母。”   “小舅舅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以后买一块地,你如果愿意,小舅舅就葬在你身边,好吗?”   他说话的技巧很高。   不是说“让你葬在我身边”,而是“让我葬在你身边”,听起来就好像是他很渴望花眠给予他的亲情。   过了好久。   花眠才回过神,勉强扯出了个笑容:“好啊,小舅舅可不能反悔。”   季珩温柔地说:“不会的,只要到时候眠眠别嫌弃小舅舅就好。”   这么温柔又体贴的小舅舅,怎么会嫌弃呢?   但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天。   花眠开始做噩梦。   她住在谭以爻住过的房间,睡在他曾经睡过的床上——   甚至躲进过他的衣柜。   闻着薄荷香的洗衣液味,好像还能感受到他在身边。   花眠有时候会想,谭以爻走的时候没有带走衣服,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是不是说,他只是短暂地离开了一下,很快就又会回来?   就像是他跨了三个区参加拍卖会,给她买她喜欢的亮晶晶的珠宝钻石。   只不过。   这一次,他离开的地方有点远,耗费的时间有些长。   但迟早会回来,会带着闪亮的钻石,如求婚那样,站在她身前。   可事实上。   花眠也并不一定需要珠宝钻石,只是回家能看到谭以爻正巧做好饭等她,就很满足了。   所以,谭以爻。   是会回来的……吧?   那天晚上下了场暴雨,世界被狂乱的雨滴击打着,仿佛要把地表的一切都砸入地下。   花眠又一次睡在了谭以爻的衣柜里。   季珩是第三次发现花眠睡在衣柜了,这还是他经常来花眠住的别墅才发现的。   而在他没有来的时候呢?   又有多少次?   这个问题很严重。   严重到季珩难得严肃地和她商讨,要请一个心理医生。   很著名的心理医生。   在D区。   叫蔺孚川。   花眠第一次见蔺孚川是在他的住所。   ——据说是他把在G市的临时住所,根据从季珩那里所了解到的情况,改成了最能让花眠放松的环境。   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   她坐在椅子上,耳边像是有着嗡鸣声,一切都恍惚极了。   蔺孚川像朋友聊天一样切入话题:“你平时有喜欢做的事情吗?”   他笑了笑:“玩手机啊,打游戏啊,这些也算的。”   花眠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喜欢想人。”   说完就回过神。   自己也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   喜欢想人。   想谁呢?   花眠鸦羽低垂,遮住了情绪,再抬眼的时候,狐狸眼水光潋滟,清纯透亮:“想我爸妈。”   蔺孚川看出她没说实话,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题聊了下去,他的嗓音与长相都很加分。   美丽的皮囊,优雅的声线。   让人一眼就会生出好感。   “是想爸爸妈妈的什么呢?”他笑了笑,“会想起具体的记忆吗?”   “还是简单的一个身影,一个笑容,或者一个眼神?”   那个时候看心理医生很不明智。   只是一个晃神,便被套出了很多话。   而后来。   季珩劝着她换了个新环境,把花父留给他的股份也全部转让给了花眠,但却还免费帮花眠打工。   这种毫无保留的体贴与关怀,实在很容易让人沉沦。   每隔一个星期。   花眠会去找蔺孚川。   在他的临时住所,不断更改但却完全符合她喜好的环境。   谈到花母死前说话的话时。   蔺孚川敛了唇角微微的笑意,取下眼镜,他瞳孔颜色很浅,像淡淡的光辉,很和煦的颜色:“眠眠,也许这样正说明,你很特殊。”   花眠支着下巴,手指勾着桌子上摆放的摇摆球,碰撞之下发出清脆声响,她笑着说:“啊,那我确实挺特殊呢。”   蔺孚川拉起另一边的小球,又轻轻松开,复而又拉开摇摆球,修长皙白的手指握住了小球,他看向花眠,认真说:“这份特殊只有特定的人能够体会……”   花眠愣了。   莫名又想起谭以爻。   耳边蔺孚川的话语全部成为了背景音。   蔺孚川无奈地笑了:“怎么又走神了?在想什么?”   花眠无意识吐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谭以爻。”   蔺孚川笑容扩大了几分,大概是觉得撬开了她心中的某个角落。   他说:“嗯?谭以爻?我听你小舅舅说,是你之前的保镖?”   花眠回神:“是啊。”   她笑了笑:“不过他已经离开了。”   这些都是他能从季珩那里知道的。   蔺孚川又问:“你会经常想起来他吗?”   花眠不是很想谈这个话题,她要拉过摇摆球继续玩的时候,一只骨形极好的手掌按在上面:“眠眠,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也许你可以对我坦诚一点。”   花眠收了手,狐狸眼总是含着星星点点的情意,但仔细一看,又能探究到内里的冷漠与无情,她笑的撩人也动人,“是啊,心理医生。”   “蔺先生,这段治疗,结束了呢。”   蔺孚川微微蹙眉:“眠眠……?”   花眠趁他愣神,又拿过来摇摆球,继续玩弄,娇媚的语调透着漫不经心:“我小舅舅担心我,所以让我看医生的……”   “这样好吗,蔺先生?”   “我每周来一次,我们俩可以随便聊聊,也可以不聊,钱呢,我会给你的。”   蔺孚川戴上眼镜,唇线略显平直:“不可以,这样是对你的不负责。”   花眠:“那没办法了呢。”   “看来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不怎么愉快呀。”   她站起身,笑了笑:“再见啦。”   ……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   无端添了几分烦躁。   那时花眠离开后,蔺孚川是很措手不及。   花眠身上有股特殊的吸引力。   对万事都漠不关心,浑不在意,游离于世界之外,像过客一样潇洒却又凄美的人物。   可独独会将一个人藏在心底,并且视为瑰宝。   连他人碰触稍稍一角都不允许。   那一刻,不可否认。   蔺孚川很嫉妒。   所以,他后来听说季珩在给花眠找新的心理医生时,便主动联系了花眠。   ——同意她的条件,甚至可以提供免费服务。   蔺孚川侧头看了看旁边依旧惊艳甚至更美的容貌,他说:“中午了,要吃点东西吗?”   花眠笑:“你饿了吗?”   那是很动人的笑容,看他的时候会让他觉得——   那抹微笑就是为他而绽放的。   她纯粹的开心是因为有他。   但事实也很清楚,那双含着情意的眼睛,里面是最疏离的。   蔺孚川摇头:“只是觉得,如果谭先生在这里,也不会想要饿着眠眠吧。”   “他更不会舍得眠眠在大太阳下等他这么久。”   像只乖巧懂事的猫,在主人离开后,蹲在家门口,眼巴巴地等着主人回来。   花眠唔了声:“你这么了解他呀?”   蔺孚川:“……我以为,真心对你的人,都会这样想的。”   花眠的目光忽然看向了徐言。   徐言汗毛直立。   女孩狐狸眼浸着星星点点的微光,如银河铺满,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你会这样想吗,徐言?”   最后的两个字宛转悠扬,勾的人心窝酥痒。   徐言咳了声,小声嘟囔:“会。”   同时决定对刘然道歉。   是的,他抵抗不住妖精的诱惑。   他谁的诱惑都抵抗不了。   怪只怪中了女人的毒,徐言忧伤又深沉的想。   花眠则是很开心欢呼一声:“你看,他会这样想,但还是会让我在太阳下暴晒呢。”   蔺孚川:“那谭先生是……”   他话没说完,花眠就不开心地拖着腔调哎了声,“蔺孚川呀,你这么想了解他,可以直接问他嘛,干嘛总是通过我了解他呢?”   蔺孚川:“……”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传来了车子轰鸣的声音。   在不远处。   谭以爻从车上跳下来,他身边跟着个身材高挑,长相冷艳的女孩,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正笑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花眠坐在原地,弯了弯狐狸眼注视到谭以爻撩起眼皮看了女人一眼。   似乎能听到他冷淡的嗯了声,也许说的是“好”,或者是其他的。   蔺孚川笑着温声引导,像以往无数次那样:“那位是谭先生吗?他的女人缘很好啊。”   “看起来他们在出去找物资的过程中相处的很愉快。” 第40章 09 不再离开   所谓清除丧尸, 其实不过是在探路找物资的过程中,把遇到的丧尸都给解决掉。   贾凝苒在已经空了的货架前警惕地巡视了圈,跟着谭以爻上了二楼。   二楼房间有个柜子不停的发出动静, 她被声音吸引, 一边警惕一边打开柜子。   眼前兀地一黑,她根本没反应过来, 丧尸就冲她扑了过来。   几乎是千钧一发之际, 谭以爻踹开了丧尸, 并且一刀割断丧尸脖子。   ——他刚来基地,是没发放枪支的。   刘然跟过去检查了下,见没有其他丧尸,嘿了声:“这丧尸成精了?也会害怕地躲起来?”   有人接腔:“哪有这么神, 肯定是被丧尸抓破了, 没彻底感染之前躲进去的。”   贾凝苒从差点死亡的呆滞中回神, 浮现了更大的恐惧与庆幸。   一阵后怕, 差点她就要回不去了。   哪怕只是一个细微的伤口, 基地都不会让她进去。   ——特殊情况下, 基地采取的是, 宁可错杀, 不可放过。   贾凝苒在做雇佣兵的时候, 就崇拜谭以爻,如今加上救命之恩,那种崇拜更是达到了顶峰, 甚至还隐约掺杂了其他情感。   她小声道了谢:“谢谢你,谭哥。”   谭以爻冷淡又疏离的嗯了声。   没什么情绪,像他这个人表现出来的气质那样,又冷又酷。   而这样硬邦邦又冰冷的男人, 实在很难想象他追人是什么样的。   在、追。   贾凝苒心想,只是在追啊,他们还没在一起……也许,她追一追,会有些机会呢?   跟谭以爻组队是件很幸福的事,全程都有种被带飞的感觉,而且还有巨大的安全感。   贾凝苒跟在谭以爻身后,跟的过于明显,都把刘然给挤开了。   刘然:大小姐,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敌人太过猛烈。   女追男,隔层纱。   大小姐自求多福吧。   全看谭以爻自制力如何。   回去的路上。   贾凝苒说:“你渴了吗?我带了瓶水,你要不要喝点?”   旁边的朋友看到后,起哄:“给水哦!”   贾凝苒冷艳的脸蛋浮现一抹红晕:“不是啊,谭哥救了我,我只是想报答他!”   “救命之恩,当以生相许啊!”   “谭哥艳福不浅啊!”   刘然跟着哈哈笑了几声:“谭哥家里可还有个妖精呢,你们别乱开玩笑。”   “这有什么,谭哥不是正在追吗,又没有成,再说了,家里跟家外又不冲突,一个暖炕头,一个红颜知己,岂不是美滋滋。”   刘然心想,看看这末世都让他牛逼到把三观给崩裂了。   谭以爻今天拎的是另一个包。   是花眠收拾的。   原本背的包今天放在车上了。   他检查的时候才发现花眠给她放了三瓶水,还有两包压缩饼干跟三个面包,面包还不是小面包。   还有其他杂七杂八实用的小东西。   这种连微小细节都照顾到的关怀,谭以爻翘起唇角,沉浸在花眠的温柔里。   原本没打算理会他们的玩笑,听到最后的那句话的时候,正色道:“我只要她一个。”   “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对贾小姐的名声不好。”   他提起花眠时,眼神跟神色永远都是柔软的,即便仍然是冷冽的声线:“我不想让她误会。”   贾凝苒眼神一暗,讪讪收了水,又掩饰性地喝了两口。   旁边的几个人开着谭以爻的玩笑,说哥们真深情,说着说着又聊起了这个基地的其他事。   等快回到基地的时候,谭以爻已经从他们嘴里大致理顺了这个基地的势力,以及不同区域间的负责人性情如何,还有一切其他杂七杂八的不起眼的小规则。   贾凝苒没打听过这些,只是勉强了解一点自己住的地方的势力,她完全插不进去话。   车停了。跳下车。   贾凝苒跟在谭以爻身边,像是在做最后的努力:“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以后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   谭以爻撩起眼皮,漆黑的眼眸凉意十足却也通透:“不用。”   贾凝苒觉得自己的心思无处遁形,被看的一清二楚,并且也得到了毫不留情的拒绝。   ——在没有挑破之前,把任何暧昧的苗头都全部掐灭。   她升起一股不甘,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见谭以爻眼神微亮,看向花坛旁,像是愣了一下,然后才阔步走过去。   花坛那边坐的人,贾凝苒认识。   基地的领导人,宋烨。   很少有人不认识的。   能在他身边跟在的一定也是大人物。   而在他们之中坐着是一个极为妖冶诡丽的女人,一双狐狸眼妖媚动人,眨眼抬眸,尽是万种风情。   ——那种惊艳感,让人多看一眼,就会升起一股自惭形秽。   贾凝苒跟在谭以爻身边,见谭以爻走了过去——   那个妖孽般的女人,就是谭以爻正在追的吗?   赤日炎炎,热气腾腾。   人们身上浮起了一层热汗,黏腻的让衣服跟身体贴在一起,裹的人心烦意燥。   蔺孚川还为了凹造型穿了白大褂,但在太阳下暴晒了这么久,并没有什么汗臭味,出的汗也少。   他肌肤也白,因为烈日,脸颊染了层薄粉,本就精致美丽的容颜,更是添了几分韵味。   蔺孚川站起身,微微笑着:“这位就是谭先生吧,我听眠眠提起过你呢。”   谭以爻看了眼花眠,见花眠虽然弯着狐狸眼,笑意盈盈,但眼中却没什么情绪,空洞的很。   像精雕细琢的瓷娃娃。   漂亮,精致,美丽,但却没灵魂。   ——连谭以爻过来,也没唤回她的灵魂。   谭以爻沉声回:“你好。”   蔺孚川:“你可能不知道我,我叫蔺孚川,是眠眠的心理医生,你不在的那一年,一直是我陪着她的。”   他不在的那一年。   心理医生。   谭以爻瞳孔微缩,从来没听花眠提起过她看心理医生。   蔺孚川擅长观察人的微表情,他单手插兜,又看向贾凝苒,笑了笑:“这位是你出去寻找物资时候的搭档吗?”   “我见过很多战场搭档,都是情侣,那样会更加信任与默契。也许有多搭档会日久生情……”   谭以爻直截了当:“不是搭档。”   蔺孚川轻笑:“是吗?”   “你可真是伤透了这位小姐的心。”他说,“不过伤透一位,比伤透两位,要好很多。”   谭以爻冷声:“听起来,蔺先生很博爱。”   蔺孚川笑:“谭先生真会开玩笑。”   花眠听着他们的唇枪舌战,眨了眨眼,扭头看向不知不觉已经挪到她身边的宋烨。   宋烨侧头看她,眼神温和。   温和的就像季珩。   那黏腻恶心的抚摸,紧缚到难以挣脱的无力感,还有皮带抽打的疼痛……   她狐狸眼弯出了个漂亮的弧度,腔调软乎乎的:“你和我小舅舅是什么关系呀?”   宋烨简练回:“好朋友。”   花眠拖着音腔哦了声:“你们关系很好吗?”   宋烨失笑:“好朋友,关系会不好吗?”   花眠狐狸眼浸着疑惑,天真又烂漫:“从来没听他提过你呢。”   宋烨温和的开着玩笑:“那我和你介绍一下我自己?”   性格也像。   花眠站起身,没骨头似的搭在已经走到她身边的谭以爻身上,哎了声:“不用啦,我只了解我家哥哥就好了。”   她扒拉着谭以爻的手臂:“我们回去吧,你不是说要给我买吃的吗?”   宋烨眉眼温和:“基地用来交换的物资,需要的积分都很高,你们拿我的磁卡去吧。”   花眠:“我小舅舅不要让我拿别人的东西哦。”   她注意着宋烨的神色,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笑着,没有再坚持。   蔺孚川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没有进一步逼迫,也没有邀请他们一起吃饭。   ——只是为了见谭以爻一面,见见这个让花眠视如瑰宝的男人。   跟蔺孚川他们道了别,花眠就和谭以爻一起离开了。   这时,房里正好通电。   谭以爻买了半斤面条跟两个鸡蛋,积分刚巧全部花完。   他拎着面条跟鸡蛋,花眠拿着他的磁卡,鸦羽般的眼睫托起了些许碎影,染了层细碎光芒,她唔了声:“花的好快啊。”   谭以爻安抚她:“慢慢积攒下来就好了。”   花眠嗯了声,把磁卡放进他的口袋,和他商量:“我们去T区,好不好?”   向来言听计从的人,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花眠搂着他的手臂:“不想待在这里嘛。”   钥匙转动,房门被打开。   与此同时,隔壁的房门也被打开。   贾凝苒眼神一亮:“谭哥,你们也住这里啊,好巧。”   花眠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趴在谭以爻身上,恹恹垂眼:“你怎么不说话啊,人家给你打招呼呢。”   谭以爻看向贾凝苒微微颔首。   虚虚环住花眠的腰肢,是个外人看来很亲密的姿势,他说:“我们进去了。”   花眠又打了个哈欠,突然说:“我要吃俩鸡蛋。”   总共就俩鸡蛋。   谭以爻说:“好。”   门合上。   拥挤的长廊,贾凝苒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花眠根本配不上谭以爻。   ——谭以爻在外面拼命挣积分,回到家却还把积分全部拿来给花眠用。   花眠一点也不懂得心疼人。   她这种依附男人而活的娇气菟丝花根本配不上谭以爻那么优秀的男人。   “人都走了,还没看够吗?”   屋内的声音让贾凝苒回神,她关上门,戒备地看着来到自己房间的不速之客。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蔺孚川坐在沙发上,优雅的举动与沉淀下来的矜贵气质将这间简陋的屋子提升的不止一个格调。   他笑了笑,镜片折射出诡异光芒:“倒没什么事。”   “只不过看贾小姐对谭先生有些意思,想帮帮你们。”   贾凝苒脸一红,又连忙否认:“你不要胡说,才没有的事。”   “我只是,只是谭先生救过我,所以我才对他关注多了些。”   蔺孚川慢悠悠地问:“哦?真的是这样吗?”   贾凝苒:“是的!”   反驳的声音有些大。   蔺孚川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这么说,你对谭以爻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呢?”   贾凝苒几乎没什么底气地回:“是的。”   她又虚张声势道:“请您不要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我不喜欢谭先生,也不会去破坏他们的关系!请你离开!”   蔺孚川缓慢地哦了声,他站起身:“既然如此,那看来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呢。”   推开门,要走之前忽然说:“其实想加入他们的关系很简单……”   男人没说完,又笑了笑。   这次是直接打开门离开了。   下楼梯的时候,扭头看了眼那道紧闭的房门。   谭以爻跟花眠住着的房间。   像是想要穿透房门看到里面发生的一切。   -   花眠在末世赶路,遇到了超市小卖部什么的,进去不怎么拿吃的,反而拿了一堆没用的。   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这些家伙都让她拿全乎她。   像是早就想吃一顿热乎饭。   想吃一顿谭以爻做的饭。   锅里咕嘟咕嘟的冒泡,白雾腾腾,谭以爻下了面,拿筷子搅拌着。   花眠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他,双手搂住他劲瘦的腰,软乎乎的小脸贴在他硬邦邦的后背:“你喜欢吃鸡蛋吗?”   谭以爻对她的亲密接触渐渐习惯,但心中仍然会升起近乎癫狂的喜悦,面上却故作淡定:“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大小姐嘟囔道,“都留给你吃。”   她霸道安排:“你不喜欢也要吃掉,两个,都要吃完哦。”   谭以爻默了会儿:“刚刚不是说想吃?”   花眠理直气壮:“那我现在又不想吃了。”   谭以爻搅拌着面,若有所思。   锅里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   给静谧的小屋添了些人烟气。   谭以爻看着花眠把面条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始吃。   半斤面条不算多,对谭以爻的食量来说,尤其是改造后的强壮体质,是根本不够的。   花眠吃的不多,谭以爻给她盛的还剩下大半,她又都拨给了谭以爻。   两个鸡蛋,最终的分配,她和谭以爻一人吃一个。   ——不然就会步入“你吃”,“我不吃,你吃”这种死循环。   这顿饭吃的很清淡,也很安静。   花眠支着下巴,想起谭以爻第一次给她做饭的场景。   那个时候,谭以爻正式做她的保镖已经快一个月了。   而那辆粉红色的车依旧留在车库落满尘土,谁也没再提起。   ——可那辆车一直是放在专门的车库,谭以爻没问为什么他来的那天,花眠会正好进了那间专门的车库。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   花眠正式开始了大学生活。   学校食堂的饭油盐很多,而且样式也少,花眠吃了几顿就腻了。   但军训期间,又不允许叫外卖,再加上从早到晚的训练,一个星期不到就瘦了一大圈,本来就瘦的腰更是盈盈不足一握。   晚上练歌结束,花眠回到寝室接到谭以爻的电话,难过地叹了声:“好艰难啊,我瘦了好多好多,你一只手都能拎起来我了。”   ——其实她不瘦,谭以爻也能单手拎起来她。   谭以爻在电话另一边,打火机啪的声合上,像是单纯的拿着打火机把玩:“军训很累吗?”   “好累的。”大小姐撒娇,“见不到你就更累了。”   她又说:“为什么不是你来训练我呢,谭以爻?”   那婉转悠扬的腔调沿着电话,穿透到男人的耳膜,只觉得夏季夜晚过于闷热,闷热的令人躁动。   而让人躁动的妖精还在说着暧昧语句:“我体质好弱的,我们到时候去健身房,好吗?”   “你就可以好好训练我,从后背到腰腹,从大腿到小腿,最后再帮我做一个全身拉伸……”   明明很正常的话语,从她嘴巴里吐出来就好像浸着无边无际的遐想,黏黏腻腻的包裹住他的思绪,用已经沦陷的器官去思考,去想那些下流又暧昧的姿势。   谭以爻点了根烟,抽了口冷静下来:“大小姐,我是您的保镖。”   正是因为她弱所以才需要保护。   ——虽然她一点也不弱。   花眠哎呀一声,撒娇道:“保镖也要帮雇主训练一下嘛,万一我们被围堵呢?”   “万一你被堵在另一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歹徒欺负我,蹂-躏我……”   她的假设还没说完,谭以爻就硬声打断:“不会。”   花眠在阳台吹着夏风,笑着说:“你好凶哦,谭以爻。”   听筒那边没人回话。   仿佛能听到对面的风声。   花眠又说:“我好想你哎,在学校,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每天还好累的。”   电话到这里说了晚安也差不多结束了。   没想到第三天的时候谭以爻真的来了他们学校。   训练他们连的教官喊谭以爻老大。   花眠在队伍里站军姿,腿已经麻了,她看着谭以爻,狐狸眼不自觉弯了弯。   在谭以爻注意到她的时候。   大小姐不安分地给了他一个wink~   又嘟了嘟嘴。   表情很是丰富。   谭以爻看着她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心情很好。   他身边跟着的教官春心荡漾又略显苦恼:“那位是花家的大小姐啊,有她在我也不敢训练太狠。”   教官神神秘秘地凑到谭以爻身边:“我怀疑因为我的放水,这位大小姐喜欢我。”   谭以爻扭头看他。   眼神又冷又危险。   可惜教官没体会到,他继续神神叨叨的:“你发现没,今天她总是看我,还对我眨眼噘嘴的。”   他捂住心脏,长长的叹了一声:“我真受不了了,就算花家怪罪我,我也要为自己努力一把!”   太阳爬了出来。   那一年的夏天不是很热,只是闷。   ——他们学校的军训像是受到了诅咒,但凡一开始军训,就是乌云笼罩,毛毛细雨。   所以太阳仅仅爬出来没多久,光线也并不算特别强烈,又被云朵遮蔽。   花眠见谭以爻不再注意自己,狐狸眼闪过狡黠光芒,身子歪歪斜斜的,忽然一下便直直地栽倒在地。   她个子高挑,一米七几,站在女生最后,再后面就是男生。   刚晕倒,便围了一堆不顾纪律又想要献殷勤的男生,“报告教官!花眠同学晕倒了!我申请送她去医务室!”   一段话说的阴阳顿挫,又迫切。   余光实时刻关注着她的谭以爻几乎也在瞬间来到了花眠身边,直接弯腰抱起了她,煞气十足的眼神一扫便震慑到这群既单纯又不谙世事的大男孩们。   教官:“????”   教官:“!!!!”   老大,你不对劲!   你讲实话,你是不是特意跑过来来抢我的兵!   那一天,教官忧愁又难过的狠狠地操练了一番。   而另一边,被谭以爻抱起来的花眠,瞬间恢复了正常,窝在他怀里,笑的像只偷腥的猫。   “我好久之前就想这样逃军训了呢。”   谭以爻微微垂眼,漠然又冷淡地说:“我可以帮你把脚腕掰断。”   一劳永逸。   花眠哇了下,拽着谭以爻胸前的衣服说:“你好残忍哦!”   “你这么对你的雇主,她残了,你要负责她一辈子的!”   谭以爻喉结滚动,更觉得燥热。   他们没有去医务室,而是去了车里。   谭以爻开了辆低调且普通的车,又把这俩车停在了隐秘的地方。   打开车门,把花眠放进后座的时候,花眠忽然拽住他的领子,让他凑的很近:“谭以爻,你是我的保镖哎。”   “是那种,时时刻刻,寸步不离的保镖,对吗?”   大小姐体质特殊。   即便是夏季,即便是穿着长袖长裤的军训服,也没有出一滴汗,肌肤温度仍然很低,身体还有股浅浅的,令人迷醉的幽香。   谭以爻弓着腰,屏息凝神,嗓音磁哑低沉:“对。”   花眠不安分地摸着他的喉结勾勒:“所以呢,你在我们学校附近找个房子,买下来,等我军训完呢,我就过去住,行吗?”   谭以爻:“好。”   他正欲站起身,又听到花眠说:“要我们俩人住哦。”   贴身保镖。   时时刻刻,寸步不离。   谭以爻眸色渐暗,嗓音暗哑又危险:“大小姐这么信任我。”   花眠伸手摸到了他滚烫的耳朵,闻言,哎了声:“那你快点做点禽兽的事呀,让我尝尝过分信任你的恶果,好不好?”   她趴到谭以爻耳边吐息,暧昧勾人:“谭,禽兽?”   谭以爻脑子似是轰然炸开,密密麻麻的电流在全身游荡,磨炼捶打着他的理智,撕扯着禁锢欲-望的笼子。   他猛然站起身,坐到了驾驶座,把保温盒递给了大小姐:“给你带的。”   他只顾着重新给笼子上锁,没注意到花眠愣了一下的神色。   大小姐接过保温桶,从倒视镜里看到谭以爻绯红的肌肤,以及他眼中翻滚着又隐忍克制的欲-望风暴。   花眠垂头打开了盖子。   只是一杯简简单单,又冰凉怡人的绿豆汤。   她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喝掉。   甜丝丝的一直滑到心口。   明明是冰镇过的,却让人喉咙发烫。   花眠一直垂着头,她轻轻问:“你做的?”   谭以爻从包里抽出一根烟,咬着正要点燃,含糊地应了句:“嗯。”   花眠又喝了一口,喉咙里发烫的感觉更甚,像是火燎一般,完全没法平复。   她又笑着说:“谭先生这么会啊,是不是以前也给谁过?”   谭以爻终于点燃了烟,他抽了一口,吐出烟雾,像是冷静了下来,也像是更加躁乱,却还是沉声回:“没有别人,大小姐。”   过了会儿。   花眠像是被呛了口,咳嗽了几声,见谭以爻回头看她,她捂着那双妖媚的狐狸眼,殷红的唇瓣撒着娇抱怨:“好臭啊,谭以爻,你干嘛要在车里抽烟,太臭了。”   都把她熏哭了。   花眠从来没想过体会过,这种被特殊对待的感觉。   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被一碗绿豆汤感动到。   她心想,为什么呀,谭以爻?   为什么要做保镖职责之外的事呢?   为什么要让她体会到这份特殊,又让她感受到被真正放在手心疼爱的感觉呢?   仅仅是因为她一句抱怨,就贴心到这种地步。   那天开始,谭以爻就不在大小姐面前抽烟了,也开始着手戒烟。   而那天,花眠也因为喝了太多冰镇绿豆汤而闹肚子,真的进了医务室,躺在病床的时候,很认真的想——   她可能离不开谭以爻了。   也许在她十六岁那年,她来例假疼的死去活来的那天,谭以爻只是用了杯平平无奇的红糖水便已经收买了她。   真的很难……离开了。   她从出生就渴望却得不到的,在谭以爻的身上体会到了。   甚至比她想象的更好。   那天晚上,谭以爻的电话如约打来。   谭以爻问她:“怎么去了医务室?”   大概是从教官那里得知的。   花眠啊了声,捂着手机小声说:“我在装病嘛,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哦。”   谭以爻眉心一跳,因她那句暧昧的“我们的小秘密”。   花眠又说:“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啦。”   听筒那边很沉寂。   花眠很快就说:“以后我给你打电话吧,好不好?”   谭以爻回的迅速:“好。”   有点像被主人冷落的狗狗,再得到主人呼唤后热烈地回应。   花眠笑了笑,又软着腔调调戏他:“你会不会有等待的感觉啊,谭以爻?”   “就,知道我会在九点半给你打电话,会不会从八点就开始期待啊?”   谭以爻没回话。   花眠在心里说,我会啊。   她从下午开始军训的时候,就很期待这通电话。   听筒里是彼此的呼吸声,纠纠缠缠黏在一起,缠绵极了。   谭以爻声线低哑:“大小姐,你别闹我了。”   花眠啊了声,无辜道:“我哪有?”   “我可从来没对我的谭先生说过谎话呢。”   谭以爻是不相信这句话的。   花眠也不相信自己的说出的这句话,她向来满嘴胡话,荒唐又肆意,但对谭以爻,却是最真诚的。   那天晚上,花眠在要挂断电话时最后问了谭以爻一个问题。   ——“你以后会离开我吗,谭以爻?”   那边又是许久的沉默。   才迎来了个似是妥协——不管大小姐是闹他玩也好,或者别的什么也好,他妥协了,认命了。   又极其郑重的回答:“不会。”   花眠笑了:“那你可要记得自己说的话哦。”   她哼哼唧唧地威胁:“不然我就直接扔了你。”   谭以爻:“好。”   -   不然就扔掉他。   谭以爻想到之前花眠说的这句话,他搅弄着剩下的汤汤水水,又想到了蔺孚川这个人物。   他离开的那一年。   蔺孚川陪了花眠整整一年。   ——是不是,他已经被丢掉了?   而蔺孚川又正好顶替了他的位置。   谭以爻搁下筷子,斟酌语言:“你之前看心理医生……”   花眠支着下巴,抽了纸巾递给他让他擦嘴,懒洋洋地回:“我没病。”   “只不过呢,我小舅舅觉得我有病。”   她虽然没能复盘蔺孚川的心理治疗——   因为实在太少,每周只有一次,每次也只有两个小时。   而且她单方面叫停的也很快,真正进行心理治疗的时间大概只有不到十二个小时。   但每次结束心理治疗后,出了门就能看到季珩,看到他温和贴心的笑容,以及他明面上是安抚,实际上却是将她朝着“怪物”这条道路引。   想到了季珩……   她微微蹙眉,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厌恶的情绪:“我不喜欢宋烨,他给我的感觉,好像季珩。”   谭以爻漆黑的眼眸,向来冷冽又冰凉,也藏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此时却蕴含着柔软的光芒,像一团温暖的棉花包裹着她。   “大小姐,您可以讲给我听。”   那些曾经受过的委屈,经历过的苦痛,都可以告诉他。   “我永远在您身边。”   会永远在您身旁,陪着您一起面对那些伤疤,一起治愈那些伤口。   花眠缓慢地眨了眨眼:“永远在么?”   她似乎不需要谭以爻回话,倦怠地打了个哈欠,说累了,便回了卧室睡觉。   谭以爻忽然想到了今天上午听到的弃猫效应。   那个理论荒谬也荒唐,但好像渐渐又套在了花眠和他的身上。   ——虽然重新相遇后,花眠依旧像曾经那样肆意,但却是真的时时刻刻黏在他身边。   谭以爻一开始以为是因为他们睡过,所以大小姐才自暴自弃似的与他亲密,但如今仔细想想,又不对。   他把用过的碗放在水池,为了节省水,便没有洗碗,准备等明天领了水再洗碗。   进了浴室,用湿巾简单擦拭了下,抬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仿佛看到了曾经躺在手术台的自己。   而面前则是,季珩让人循环播放的视频——   在阴沉的雷雨天。   花眠如失了精气的诡丽妖精,进到了他曾经住过的房间,又慢慢地躲在他的衣柜。   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窝在那堆衣服里。   因为监视器是没有录声音的。   所以谭以爻听不到花眠有没有说些什么。   但季珩的声音就在耳边,轻飘飘的,透着恶毒:“我的外甥女很喜欢你啊,你看,你走了,她多想你。”   “去你的房间睡觉,又待在你的衣柜……”   “谭以爻,听我的,别抵抗了,等我们做完研究,就会放你离开,让你去找她的。”   “放轻松,放轻松,不要抵抗药物的作用……”   “好的,就这样……”   谭以爻眼皮半垂,药物发作,把血肉内脏绞的生疼,同时耳鸣声不断。   在他意识渐渐昏沉时——   忽然似是听到了大小姐的呼唤:   “谭以爻……”   谭以爻又猛然睁开眼,看到视频之中,花眠抱着他的衬衫睡着了,嘴里无意识地一张一合,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季珩冷下脸,朝武屿吩咐:“去,加大剂量。”   武屿皱着眉:“这个药剂还不够成功,再加大剂量,他会死的。”   季珩没有任何人情,在研究院早就泯灭了人性,残忍的没有一丝在花眠面前的温和:“死就死了,我还差这么一个实验品?”   武屿想了想劝:“这种从各方面都优秀的实验品很难找到第二个……”   季珩看向他,眼神阴鸷:“你是负责人,还是我?”   武屿不再说话,把药剂推了进去。   谭以爻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季珩阴沉的话语:“她是我的,与你无关。”   ……   敲门声突然响起。   谭以爻回神,套了件深色短袖,手里拿了枪背在伸手,侧着身子打开房门。   门外是贾凝苒。   她见到谭以爻的面孔,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花眠来开的门。   但这就更印证了她的猜测,花眠完全是处于支使地位,处处使唤谭以爻。   ——先爱上的那个人总是卑微的。   “有事?”   听到男人暗哑性感的嗓音,贾凝苒脸色微红,她把准备好的两颗水煮蛋拿出来:“这是我送你的,谢谢你当时救了我。”   谭以爻冷声:“不用。”   他小声解释道:“不需要谢我,救你只是顺手,换成别人也同样会救。”   贾凝苒正要说话。   谭以爻又低声说:“还有事吗?她在睡觉,请小声一点。”   贾凝苒:“……”   脸皮再厚也挡不住有好感的人说出的这些话。   她面上火烧火燎的,连道别的话都没说,匆匆忙忙地跑回了房间。   谭以爻轻轻地合上门。   又轻手轻脚地去了卧室,大小姐就半躺在床上,笑吟吟地看着他:“救命之恩哦。”   谭以爻:“顺手而已。”   他简单解释了上午发生的情况。   花眠唔了声,跪坐在床上,抬手要抱抱。   “恩人,快来嘛~”   谭以爻喉结滚动,抬手轻轻抱住了她,并没有落在实处。   大小姐搂着他朝床上一滚,坐在他腰上,狐狸眼浸着绵绵深情,娇媚地开口:“恩人,奴家也是你随手救的吗?”   谭以爻仰头看向老旧的天花板,错开她的视线,喉结不自觉滚动,而那处无骨之地的骨头又在野蛮而疯狂的生长。   他抬手要推开花眠,结果被花眠握住了手,勾着他的手掌沿着女孩大腿游走:“恩人,奴家今天来报恩,好不好啊?”   谭以爻强硬地抽回了手,掐住她的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深邃的眼神却并非情-欲,而是心疼。   ——他头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花眠的不安。   仅仅是对陌生人一个随手的举动,一个顺手的动作。   就让她不安到了这种地步。   也许是被救命之恩刺激到了。   也许是因为贾凝苒的出现让她觉得有了危机感。   ——玩具即将被夺走的危机感。   花眠睁着澄澈的狐狸眼,那里像是有着无尽的情意,也像是什么也没有。   只是想用拙劣的手段去留下她想要留下的人。   谭以爻低头,在她额头落在一个吻。   他在这一刻才真正看清花眠的情意。   并不是情人间的喜欢。   而是——   对生命之中,出现的,她依赖的,无法离开的那个人,去拼命迎合他的喜欢,哪怕是用身体做交换,也要不顾一切的留下他。   对他并不是情人间的爱。   而是一种习惯。   是小孩子得到渴望已久的玩具的霸道独占欲。   并且,因为这件玩具独一无二。   所以她不想放手。   谭以爻在她安静又乖巧的等待之中,翻身躺在床上:“还要睡觉吗,大小姐?”   花眠凑进他怀里,仰头问他:“你刚刚在想什么?”   谭以爻侧身搂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心,呼吸炙热,吐息缠绵:“大小姐。”   花眠趴在他怀里:“怎么啦?”   她指尖勾着他的腰,哎了声,娇气道:“谭以爻,你顶到我了。”   谭以爻:“……”   大小姐闹了一会儿,就累了。   她最近每天困的次数越来越多。   谭以爻摸着她浓密柔滑的蓬松头发,心情难免有些沉重。   ——这样一直睡下去,并不好。   即便她体质再特殊,也不该困的这么频繁。   怀中人又不自觉嘟囔着:“谭以爻……”   谭以爻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他垂头看着花眠的睡颜,见她鸦羽般的轻颤,睡得很不安稳。   男人凑到她眉心,轻轻的烙下一吻,缓缓离开。   “对不起……”   对不起,当初说要永远陪在您身边,但却离开了一年。   但从今以后,不再离开。 第41章 10 我把那些伤痛都给你,可以吗……   下午两点, 外出清理丧尸的就要出发了。   花眠醒了迷迷糊糊地窝在谭以爻怀中,看了眼时间,见谭以爻还没动弹, 戳了戳他胸口, 睡眼惺忪:“怎么还不走啊?”   谭以爻摸着她柔软的发丝,沉声说:“我在基地里找个活。”   “你担心我会出什么事吗?”大小姐嗓音含着倦怠的困意, 窝在他怀里, 垂着眼皮, 嘟囔着,“没关系啊,不用担心我的,你去吧。”   谭以爻嗓音磁哑:“离家近, 方便。”   这句话太有生活气息了。   花眠莫名清醒。   又莫名觉得有些心酸。   她从谭以爻怀抱里挣扎开, 狐狸眼清澈透亮, 认真望他:“我和你一起去清除丧尸, 好吗?”   花眠拉着他手掌, 撒娇道:“你不要担心我嘛, 我不会出事的。”   谭以爻微微皱眉。   正欲说些什么, 花眠打断他:“我不会死的, 你放心啦, 真的!”   谭以爻骤然坐起身,眼神凌厉,沉声问:“什么是不会死?”   花眠眨眨眼, 无辜地看他:“我体质特殊嘛,不会死啦。”   谭以爻眉头皱的更紧:“你怎么知道的?”   花眠扒拉着他手臂,撒娇:“好哥哥,人家就是知道嘛, 就让我陪你去吧。”   谭以爻固执地等一个答案。   像以前每次那样,不唐突,没攻击性,只是安静地且固执地等一个他要的答案。   花眠又挤到他怀里,弯了弯狐狸眼,腔调柔软:“就是突然知道的,好像就,有个声音告诉我,我不会死。”   “很神奇哎。”   她说的很真诚。   而且这种诡谲事件,用什么稀奇古怪的理由解释都可以。   既合理,也不合理。   但谭以爻被花眠耍的次数太多,一眼就能看透真假,他下床,背对着花眠穿好鞋子,“大小姐。”   扭头,漆黑幽深的眼眸看向花眠:“您曾经说过,不会对我说谎话的。”   花眠想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可话到嘴边,对上谭以爻似是翻着海浪却也柔和的眸子,那些玩笑话就死死地卡在喉咙里。   她光着脚踢了下谭以爻,气呼呼地说:“你好烦啊。”   谭以爻默不作声,把她的鞋拎过来,眼神询问她——   他就要出去找工作了,要不要跟着?   花眠嘟囔着好烦,狐狸眼眨了两下,突然把白皙柔软的小脚踩到他膝盖,慢慢上滑:“你帮我穿好不好?”   谭以爻眉心一跳,紧紧攥住那只不安分的小脚,明明她的温度很低,却犹如一把火,将他烧得更加燥热。   “大小姐……”他喉结滚动,“您会对别人也这样吗?”   “如果那个人,像我这样对您,您也会这样对他吗?”   这是谭以爻今天中午看透花眠的不安之后,他自己忽然升起了更大的不安。   ——因为这份感情不是不可替代的。   他所有的好都可以复制粘贴,可以非常容易地模仿。   他是可以被替代的。   花眠正感受着脚心的炙热,还有那手指划过脚背擦出的火花,新奇又好玩。   听到谭以爻的问话,她伸手捧起谭以爻俊美的脸颊,狐狸眼浸着满满当当的真情:“全世界只有一个谭以爻哦。”   男人的心脏被狠狠滴撞击了下。   把那些明亮的情绪,像喜悦兴奋都统统撞落,如星星般铺满他的世界,映照的璀璨夺目。   他翘起唇角,帮她把鞋子穿好。   紧接着,花眠顺势就扑到他怀里:“我好担心你啊,谭以爻。”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谭以爻不明所以,但还是安抚道:“别乱想,我不会有事的。”   花眠趴在他怀里嘟囔:“你每天忍的这么辛苦,真的不会有事吗?”   “……”   谭以爻冷着脸,松开大小姐,转身去了客厅收拾背包。   哎,以爻哥哥好不经逗哦。   花眠坐在沙发上,抱着个抱枕眼巴巴地望着他检查背包物品,等他检查完拉好拉链。   大小姐伸手稍稍拉住他衣服的一角:“不要生气嘛,我也是在担心你啊。”   谭以爻背上背包,没去理会她的话:“走了。”   花眠立刻丢下抱枕,蹦蹦跳跳地到了谭以爻身边,搂住他的手臂,腔调黏糊糊的,像要把人的骨头都给融了:“好哥哥,你不要生气嘛。”   “我哄哄你,好不好?”   谭以爻几乎是瞬间捂住了花眠的嘴巴,脸色又臭又冷。   ——想起了上次花眠哄他之后那么几秒的短暂快乐。   掌心被轻飘飘地吻了下,像是羽毛轻轻扫过,如隔靴挠痒,落不到实处,更觉得难捱——   他贪心地想要更多。   花眠还逗他:“别担心嘛,饮料的副作用肯定早过去啦。”   谭以爻脸色更臭了。   “对啦,咱们今天下午去打丧尸,要不要带枪啊?”   谭以爻:“不出基地。”   花眠拖长音调哦了声,打来房门的那一刻,隔壁的房门也正巧打开了。   贾凝苒笑:“谭哥,好巧啊。”   谭以爻微微颔首:“我们先走了。”   贾凝苒忙跟了上去,狭窄的走廊跟楼梯根本容不下三个人并排而走,她试图搭话:“谭哥,你和花小姐感情真好,她还送你出去呢。”   花眠松开谭以爻,蹦蹦跶跶地下楼梯,一边在心里数着台阶数量,一边又和谭以爻聊天:“谭以爻,来追我呀,追上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贾凝苒刚凑到谭以爻身边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身边的男人就像风一样吹到了离她远远的地方。   她看着谭以爻追上了花眠。   听到谭以爻问什么秘密。   也听到了花眠那让女孩子听了都觉得面红心跳的撩人声线:“我累啦,想要哥哥抱我下楼。”   她伸出手索要抱抱。   谭以爻没任何不满,温驯地抱起她。   像猛兽一般凶狠的男人,在那个女人面前却收了獠牙利爪,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贾凝苒受到冲击后,心情复杂又难过,特意慢了几步才下楼,等到了楼梯口已经见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在集合的地方。   刘然正在跟明喆吵架。   起因太过简单。   那大妈回到家把路上的事都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导致明喆对刘然他们一行人的印象特别差。   本来刘然见到明喆是不准备搭理他的,就默默地坐在角落,又检查了一遍背包。   谁知道,明喆却是率先开口挑衅:“这个队伍里竟然混进来了个道德败坏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背后捅刀子,出去清理丧尸,既要杀敌又要防备同伴,你看看,这还怎么打?”   刘然呸了一声:“有些人是有妈生没妈教,你这是你妈把你教的太好了。”   “混淆是非,颠倒黑白,还有那嘴皮子一溜一溜的,你这儿子做的可太像妈了!”   明喆气的脸色涨红:“你再说我妈一句,我要你好看!”   刘然忽地抬手,一个虚晃,开始告状:“组长,他要打架斗殴,你管不管?!”   正规军跟他们这些随便拉来充数的完全不同。   都是能配枪的。   而且别管之前职位如何,特殊时期,都能混个小组长。   但上午的组长跟下午的组长根本不是同一个人,轮流排班。   ——为了防止他们形成自己的势力。   所以,今天下午的小组长就明喆。   明喆嚣张地哼了声:“我就是组长,你还想跟谁告状?!”   刘然卧槽了声。   明喆点了点人数,见都来齐了,便意有所指:“都给我乖乖听话,要是搞出什么幺蛾子,别怪我的枪不长眼!”   刘然环顾了一圈:“等等,谭哥还没来呢!”   “人数够了!看到没!还谭哥呢?”明喆讥笑,“你谭哥怕是上午出去了一趟,吓得不敢再来了。”   “像他那种能对着女人说出‘我接盘’的舔狗,能有什么骨气?”   刘然:“妈的!”   “你是妈宝男吗?!你妈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自己没一丁点判断能力?”   明喆:“我妈宝男怎么了?听我妈的话怎么了?!我妈生我养我我就听她的!”   “再说了,她有说什么不对的吗?谭以爻就是个没骨头的男人!”   刘然又骂了句妈的:“你问问在场的人,你问问他们,谭以爻是个软骨头吗?!”   他们一个个都低下头,不敢冲撞小组长。   刘然跟明喆到底有什么矛盾他们也不知道。   更何况,刘然没了就没了,小组长跟小组长互相交流一下,给他们穿小鞋,那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经历了这么久的末世,都只想好好活着。   明喆讥笑一声:“看来他们都同意。”   贾凝苒听到这里,想要开口插话说谭以爻不是,但总归是缺了些勇气,缺了些反抗权力的勇气。   ——她在这个基地,也要生存,要活着。   明喆又说:“你已经耽误我们好长的时间了,如果你学不会服从,可以离开这里!”   刘然毫不犹豫地跳下车:“垃圾玩意儿,谁愿意跟你这种人组队,走就走!”   他走没多久,一道威严且有压迫力的声线响起:“怎么回事?”   明喆连忙站起身,敬了个礼:“首长好!”   “刚刚队员发生了一些小冲突,不是什么大事。”   9   首长:“什么冲突?”   都把人给气跑了?   明喆笑了笑:“他自己品行不好,又为他朋友抱不平呢。”   “首长你是不知道,他那个朋友,大老爷们,在女人问出‘我是怀了别人的孩子,你怎么办’,那爷们还能说‘我接盘’。”   “这种人,骨头软的很,都没什么骨气,见到丧尸指不定吓得屁滚尿流。”   这话说的太过分了。   几乎是把谭以爻的尊严朝地上踩。   贾凝苒忍不住要为谭以爻抱不平。   首长眼神忽然一变:“他朋友叫什么名字?”   明喆愣了下:“谭以爻吧。”   首长突然笑了,拿起对讲机,语气轻快:“兄弟们,找到老大了,还跟大小姐在一起呢。”   对讲机那边:“我们一开始就找错方向了!就他妈该打听漂亮姑娘,大小姐那不比老大有标志性啊?”   “老大在哪呢?大小姐呢?我现在比老大有钱了,我能不能照顾大小姐?”   “那我也有钱了!”   “俺也一样。”   “我就想知道老大用上真枪没?”   对讲机一阵沉默。   上将若无其事地按了对讲机,咳了声,又犀利地盯着明喆:“你有真正和谭以爻接触过吗?”   明喆听到首长称呼谭以爻为老大,就开始发虚,如今更是冷汗淋漓:“没有。”   首长嗤了声:“你从没见过他,却偏听偏信,且随意污蔑他人,明喆同志,你是没有自我思考能力吗?”   明喆冷汗冒的更厉害了:“我……”   首长:“写一万字检讨明天给我。”   明喆虽然心里不服气,但也不敢反抗:“是!”   ……   基地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修理一下围墙,而且还要一直砌围墙,防止丧尸突破防线。   谭以爻下午就在砌墙。   穿着黑色背心,休闲的黑色长裤,难以避免地还蹭到了泥点子,像极了工地的包工头。   花眠跟着谭以爻一起,砌墙倒不需要什么体质,但她的模样一看就不像会干活的,所以人家不要。   大小姐只能陪在谭以爻身边,看他娴熟地砌墙。   默了会儿:“谭以爻,你以前干过这一行吗?”   谭以爻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下:“接触过。”   花眠沉思了会儿,手里拿着根树枝,无意识地划拉着土地,她哎了声,“我想起来你说过,有座城堡啊。”   谭以爻垂下眼睫,手上的动作不停:“嗯。”   大小姐凑到他身边,软着腔调:“城堡长什么样子呀?是粉红色的吗?”   “不是。”男人说,他手指沾了水泥跟灰尘,“大小姐,这里脏,您去别的地方待一会等我。”   花眠:“不要。”   “我不嫌弃你的。”   “你累了,我还可以替你一会儿。”   谭以爻从包里给了她把遮阳伞:“渴吗?”   花眠摇头:“不要管我啦,我一个人可以的。”   没过多久,天色渐渐阴沉,乌云笼罩,像是要下雨。   但工作是暂时不会停止的。   而且没了太阳,天气也凉爽许多,很适合工作。   花眠蹲在谭以爻旁边,用树枝在地上写下“谭以爻花眠”的名字。   还画了个心把名字给包裹起来。   画完之后,又掏出手机对着这里拍了照。   凑到谭以爻身边,“哥哥,你看看这个,好不好看?”   谭以爻余光一直注意着她,耳根已经烧了起来。   但花眠举过来手机时,他还是假装没发现的,凑过去看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大小姐递过来的时候,无意中又碰到了屏幕,图片缩小回相册的界面。   而在那个界面上。   密密麻麻的视频。   密密麻麻的,关于花眠她本人的视频。   静止的封面上。   有些是在别墅的客厅。   有些是在她的卧室。   还有些直白的露骨,是在浴室。   这些都是监视器里的画面。   谭以爻瞳孔骤缩,压住心底因季珩龌龊的做法而产生的暴戾以及对花眠的心疼。   他抬手点了下手机,假装是在放大图片,若无其事地,如往常一般:“很好看。”   花眠手机上贴的有防偷窥钢化膜,稍微偏离一丁点角度看她的手机都是黑屏,所以并不知道谭以爻做了什么。   尽管他动手放大图片这个举动很不符合他的人设。   大小姐收回手机,又欣赏了会儿图片,美滋滋地说:“就是很好看嘛。”   她收了手机,又在名字旁边画着小心心,“我听说了你今天打架的原因啦。”   砖头碰撞发出沉闷声响。   谭以爻沉声安抚她:“别在意他们说的话。”   “我不在意啊。”花眠用树枝在地上胡乱划着,把那颗圈着名字的心划出了一道又一道裂痕,“谭以爻,下次有这种事,你不要因为我打架了,我不喜欢。”   谭以爻默了会儿,冷声说:“我是你的保镖。”   保护你的一切。   包括名誉。   花眠暴躁地把地上的东西划掉,划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她扔了树枝:“那你就不要做我的保镖了。”   谭以爻动作彻底僵硬,手背被划开了一道血口子也没意识到。   花眠从包里拿出消毒湿巾,拉过他的手擦了擦,微微蹙眉:“你受伤,我会心疼的,谭以爻。”   血一直流着。   好像不会停歇。   花眠托起他的手,低头含住伤口。   “大小姐……?”   谭以爻彻底惊到了,原本因为她说出“不要做我的保镖”这句话而迟钝的大脑,如今变得更加迟钝。   仿佛成了一团浆糊,只会呆愣地重复着大小姐。   而手背那温热的触感,更是让他全身酥软,紧绷的肌肉也都化成了一滩水,而疲软的地方又凝成了冰棱。   花眠松开他,见伤口不再流血,又帮他擦了擦口水,狐狸眼看向谭以爻,含着无尽的深情般:“我不想你做我的保镖了,我想你安安全全的活着。”   “好好活着,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谭以爻喉结滚动:“好。”   花眠笑了笑,本就诡丽明艳的容颜更是妖冶动人,也更像朵罂-粟-花,让本就已经上瘾沉迷的男人更加沉醉。   ——因她的举动,因她的话语。   在下午结束工作的时候,刚好下起了瓢泼大雨,还时不时伴随着惊雷。   阴沉的好像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虽然他们现在已经快处在末日了。   围墙内是人类,围墙外是丧尸,隔着薄薄的一堵墙,还能听到丧尸的嘶吼。   以及枪声。   在这种糟糕的天气。   丧尸潮来了。   围在围墙边,无数的丧尸像是又重新进化了,手脚迅速地爬上围墙。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拿着枪的军人,自发行动的居民,井然有序,共同守护着这座基地。   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   谭以爻从背包里拿出枪,递给了花眠:“找个地方躲好。”   花眠没接,雨水打在她纤长浓密的眼睫,她轻轻问:“你呢?”   谭以爻把另一把枪装上子弹:“我去围墙上。”   花眠:“我们一起吧。”   “我真的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啦,我想陪着你。”   “让我也保护你一次啊,谭以爻。”   站到围墙上,谭以爻全凭身体本能开枪的时候,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还是花眠说的话——   我也保护你一次。   她上一次说这句话是在研究院。   大小姐帮他逃出研究院,却差点把自己折了进去。   不远处,一只丧尸像蜘蛛一样爬行极快,几乎出现残影,不出瞬息便登上了围墙。   伴随着叫骂声与恐惧声。   还有永不停歇的枪声。   “妈的,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这都进化成什么玩意儿了?!”   谭以爻捡起一名感染后被同伴击杀的士兵的枪支,待到花眠身边,又重新投入战斗。   雷雨天带来的除却对射击的影响,还有心理上的压力。   那种阴沉之下,无法结束战斗的恐惧,无法战胜丧尸,甚至连一点的希望也看不到,这些负面情绪都在捶打着本就崩溃的心灵。   加上暴雨的击打,丧尸的变异。   种种困难加在一起,更是让人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但前途即便再过渺茫,也只能背水一战。   花眠手里的枪早就没了子弹,比起用枪,她其实更喜欢搏斗。   那种肉-体被击打的感觉,会让她有种大家都活着的真实感。   但当她用木棍戳爆一只丧尸的头颅后,身体突然流淌过暖流。   ——很像是,她吸收完丧尸体内的水晶之后的那种舒服。   花眠愣了下,手放在围墙上,仿佛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暖流流淌进自己的身体。   那种被暖阳包裹舒适,连沉重的雨滴砸在身上也没有感觉。   就像是……谭以爻的怀抱那样温暖。   谭以爻敏锐地察觉到丧尸的速度放慢,余光又时不时地注意着花眠,陡然发现她手放在围墙,一动不动。   雨幕之中,她好像与他隔离成了两个世界。   隔离成了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触碰,更无法窥探的世界。   ——就像是凡人与仙人的差距。   耳边突然传来欢呼。   “丧尸,丧尸突然都死了!”   “死了!”   “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   “我们赢了!”   “赢了!能活下来了!”   花眠也听到了这喜悦的声音,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去本能地寻找谭以爻,狐狸眼弯了弯。   下一秒意识陡然昏沉。   合眼之前。   是谭以爻慌乱的神色。   ……   雷雨依旧不停。   在城墙上,首长已经注意到大小姐跟谭以爻了。   他们俩实在太过显眼,不管是枪法还是搏斗,在打斗场面中,都是既狠戾又养眼。   可惜当时情况太过危急,他没法去找他们。   等这场战争结束后。   首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走了过去,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下,淡定自若地问:“老大,大小姐怎么了?”   谭以爻见到熟人,顾不上打招呼,皱着眉就要抱花眠离开。   有人问:“是不是感染了?!”   “不能让他们走!如果是被感染了,那我们都有危险!”   “他手上有伤口!”   那个伤口是刚刚搬砖的时候留下的。   首长正皱着眉要说什么。   宋烨出来了,他听到有丧尸潮就赶过来了,一直在城墙上。   他登上城墙的举动让他的威望再一次提高,如今又用温和的嗓音安抚着众人:“别激动,谭先生刚刚一直在保护我们,现在还不能盖棺定论,他们是不是被感染了,先把他们隔离一段时间吧。”   又对首长说:“你仔细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受伤的,有的话都把他们进行隔离观察。”   首长:“是!”   -   花眠醒来的也很快,她睁开眼的时候,是一片氤氲水雾。   ——谭以爻正在帮她洗澡。   大小姐的狐狸眼忽地又闭上了,感受着谭以爻紧绷又迅速地帮她洗了个战斗澡。   在帮她擦拭的时候,花眠腔调娇媚:“要好好擦擦哦,每个地方都要擦干的。”   谭以爻身体一僵,两人坦诚相见,他本就红的耳根如今更臊的绯红一片。   把毛巾直接扔给了大小姐,他转身穿起衣服,把浑身上下都紧绷到瓷实的肌肉都遮挡住:“这里是兰宇的房子,让我们隔离用的。”   兰宇就是那个首长。   也是谭以爻曾经的手下兼兄弟。   他又解释道:“你淋了雨,我就帮稍微你洗了下。”   花眠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幽幽地叹了口气,“好哥哥,你是不是不行啊。”   “怎么就不禽兽一点点呢?”   “哪怕稍微一点点呢?”   她失望地哎了声,腔调哀婉,仿佛是自己错失了多好的机会一般。   花眠从后面抱住谭以爻,唔了声:“谭以爻,洗澡都只拿毛巾帮我擦拭啊。”   “这么想想,以后是不是要用玩具替代呢?”   “要什么型号的呀?比你大的,怎么样?”   “是你手动,还是要它自动呢?”   谭以爻气血翻涌,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柔若无骨的手掌,他哑着嗓音说:“把衣服穿好。”   花眠撒娇:“你帮帮我嘛,好哥哥。”   “我真的好累好累的。”   谭以爻难得不吃这一套,背对着她,硬声拒绝:“自己穿。”   花眠又是一声失望地叹息,一边穿一边抱怨:“哎,早知道我就再睡一会儿了呢。”   谭以爻呼吸一滞:“……你一直在装睡?”   花眠穿好衣服,走到他身前,眨眨眼,无辜也无害:“我怕你尴尬嘛。”   谭以爻从头红到脚。   如煮熟的大虾,熟透的番茄。   花眠踮起脚,在他滚烫的脸颊吧唧一口:“哥哥帮我洗澡的奖励哦。”   大小姐自然而然地又搂住了他的手臂,像个挂件一样贴在他身上,懒洋洋地说:“谭以爻,以后你不做我保镖啦,就专门帮我洗澡,好不好?”   谭以爻冷声拒绝:“干不了。”   花眠哇了声:“是干不了,还是干不了?”   两个的含义不一样。   谭以爻没再理会熊孩子。   让她自己去闹腾。   首长的房子设施要好很多。   三室两厅,水电齐全,连沙发都比他们屋里的软和,还铺了木地板。   但沙发再软,花眠还是喜欢坐在谭以爻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看他假正经时的模样:“他让我们在这里隔离,他怎么办?”   谭以爻:“就24小时,他先待在军区宿舍。”   “为什么会被隔离啊?”   “我手背有伤。”   谭以爻从刚刚帮她洗澡到现在都没敢仔细看她,忍不住看了她眼时,愣住了——   花眠原本就漂亮。   而现在这个模样,更是整个人都闪着光芒。   像是那些本来就光彩夺目的宝石,如今更是熠熠生辉,璀璨耀眼。   花眠撩了下头发,凑到他眼前,浅浅的幽香扑面袭来:“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呀,谭以爻?”   谭以爻回神,错开她的视线:“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花眠:“没有哦。”   “哪里都很舒服。”   外面的雨一直下着,偶尔还有几声惊雷。   花眠从谭以爻身上跳下去,走到了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被雨幕笼罩着的城市。   “我之前,很不喜欢下雨天的。”   谭以爻想到曾经看过的视频。   想到花眠躲在他的衣柜……   “不过我现在很喜欢啊。”大小姐又突然说。   谭以爻一直注视着她:“为什么?”   花眠钻进他怀里,狐狸眼微弯:“你猜啊。”   她这个姿势。   很像躲在衣柜,蜷缩在他那一堆衣服里,去寻求着微弱的安全感。   而谭以爻也明白那个原因——   因为他回来了。   所以连最讨厌的阴雨天也开始喜欢了。   二十四小时过去以后。   兰宇和一众兄弟站在家门口有些忐忑,实在不知道里面是丧尸还是人类。   他是真心希望老大跟大小姐能够长长久久的幸福下去。   大小姐成年那年。   谭以爻说,想把她介绍给他们认识。   其实大家都懂是什么意思。   他们几个从小到大一起成长,又无数次出生入死,比亲兄弟还要亲。   把大小姐介绍给他们——   是把花眠当成了极其重要的人。   等谭以爻开着那辆骚粉色的车过来的时候,兄弟几个都躲在一旁,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   但听到的却是,大小姐蛮不讲理地质问。   ——这件事导致,他们对大小姐的印象都很不好。   娇蛮任性,盛气凌人。   这种千金大小姐跟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一类人。   但也没人敢劝谭以爻放手。   那段时间,谭以爻虽然如往常一般,端着凶狠又冷硬的模样,但熟悉他的每个人,都能从那硬邦邦的外壳下,窥探到内里的脆弱与悲痛。   后来谭以爻执行了一次任务,在生死边缘,他们嘻嘻哈哈地说着遗言,说着还没有完成的愿望跟遗憾。   轮到谭以爻的时候。   谭以爻咬着烟,正在检查子弹,他动作顿了下,垂下眼说:“想去找她。”   语气之中含着的浓烈情意让他们每个人都觉得震惊。   他们活了下去。   谭以爻受了伤,只是简单处理了下,便直接去了花眠住的地方。   ——是拼了命换来的一次见面。   兰宇他们心想,老大喜欢就喜欢吧,栽了又能怎么办呢?   虽然谭以爻在大小姐身边做了保镖,但有些任务是推不掉的。   做他们这一行的,没那么容易脱身。   也总是在死亡边缘徘徊。   但那次是兰宇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谭以爻帮忙摆平,并且接了这个任务。   兰宇哭着跟谭以爻道歉:“老大,对不起都怪我,您放心,我一定会让您跟大小姐再见面了。”   那天夜晚,星河璀璨。   谭以爻漆黑的眼眸也如星河般灿烂:“已经够了。”   兰宇:“?老大?”   谭以爻低哑着嗓音说:“足够了。”   能陪在她身边这么久,足够了。   兰宇跟其他人正要说着什么,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枪声,众人进入戒备状态。   硝烟弥漫,战火纷飞。   而视线之中,闯入一个女人的身影。   谭以爻收了枪,走出去迅速把那个女人拉回了安全地带:“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大小姐的狐狸眼水光潋滟,撩人心弦:“来救你呀。”   谭以爻皱眉:“怎么来的?那些人是谁?”   花眠勾了下编成辫子的头发,叹了声:“我为你牺牲可多啦,谭以爻。”   “你知道我为了来救你,都失去了什么吗?”   “我活到现在,唯一拥有的宝贵东西哦。”   兰宇跟其他人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大美人说这种话,难免会让人想到那些青涩交易。   谭以爻眉头皱的更紧:“谁让你来救我的?”   “大小姐,你搞清楚,我是保镖,是我保护你,不是你保护我!”   “我不需要你救。”   花眠狐狸眼低垂:“那我走咯。”   “谭以爻,你好厉害啊。”   “能让我体验到了人财两空。”   她站起身,就要走。   谭以爻猛地拉住她,喉结滚动,良久,才沉声说:“大小姐,为了我不值得。”   花眠低头踢着石头,向前走了两步,额头抵在谭以爻胸膛:“谭以爻……”   那声呼唤,兰宇跟几个兄弟听的都想哭。   试问。一个女人把最宝贵的东西都丢了,就为了来救你,这谁能不感动呢?   “你不让我来,又不让我走。”   “你好霸道哦。”   “我已经没了财了,好歹让我得个人嘛。”   兰宇都替谭以爻松了口气,转瞬又觉得这里天时地利人和,恨不得直接按头让他们亲上去。   但谭以爻最终连回抱也没有。   只是淡淡地说:“您永远是我的大小姐。”   “我会一直陪着您。”   兰宇跟其他兄弟吁了声,叫嚣着问老大行不行啊,这都不上。   后来他才明白——   是因为太珍重。   太爱。   所以连一丁点的过线都要斟酌再斟酌。   ……   “老大,不会被感染吧?”   “我们也不要想太多了,按最坏的结果,就算被感染了,那也是跟大小姐一起,也算共赴黄泉了,老大肯定是开心的。”   “就怕老大感染了,大小姐没感染,咱们推开门进去,得,大小姐还好好的,老大一枪把自己给崩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   是谭以爻那张又俊美又冷酷的脸。   那人喜悦:“老大!”   “我刚刚还想着,你要是死了,我就好好对你的遗产,并且继承她!”   谭以爻冷笑一声。   “开个玩笑啊,老大。”   “大小姐又变漂亮了。”   花眠冲他们挥了挥手,又没骨头似的躺在谭以爻身上。   兰宇笑着说:“你们这进展很快啊!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花眠打了个哈欠,趴在谭以爻肩膀恹恹欲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谭以爻就更沉默了。   他还没个正式身份。   兰宇见状就知道自己问错话了,连忙揭了过去:“你们跟宋烨还有蔺孚川,有矛盾吗?”   “他们总想着从我们手里抢人。”   花眠呀了声:“谭以爻,你好抢手哦。”   兰宇:“……”   他说:“抢手的可能是您,大小姐。”   花眠无趣地叹息道:“那我一直都很抢手啊。”   兰宇:“……”   这倒是真的。   大小姐还真没缺过追求者。   随便聚一聚,都是个大型修罗场。   兰宇问谭以爻:“老大,有什么需要,你和我们讲,末世来之后,我们一直在找你。”   “不过每天来的人实在太多,现在才找到你们。”他歉疚道。   “对啊,老大,有什么你尽管开口!”   “你住那个房子太小了,要不您住我的吧!”   花眠又打了个哈欠,咕哝着说:“团宠哦,谭以爻,你好受他们的欢迎呀。”   她举起小手鼓掌:“哇,恭喜我们家谭哥哥归队!”   谭以爻把熊孩子搂紧怀里:“……别闹。”   花眠不满地哼唧:“我哪有?”   “我有点牙酸。”   “我有点撑。”   “俺既牙酸又撑。”   “老大用真枪了吗?”   谭以爻很想给他们一枪,让他们闭嘴。   虽然队员们盛情邀请,但谭以爻跟花眠还是回了他们自己的小房子。   ……并且从小房子里找出了三个针孔摄像头。   花眠支着下巴,手指把玩着已经损坏的摄像头,笑了笑:“你觉得宋烨跟季珩是什么关系?”   她一把推开摄像头,狐狸眼望向谭以爻,流露出玩闹之外的茫然与无助:“可季珩死了呀。”   谭以爻安抚她:“他死了,我亲手杀的。”   花眠半合上眼,举起手:“我累啦,你抱我去睡觉,好不好?”   可躺在床上,根本没有任何睡意。   谭以爻闭上眼,脑海里是那天无意中在花眠手机中看到的密密麻麻的监控视频。   —— 是季珩安装在她别墅的摄像头监视的。   胸腔里充斥的暴戾远远超过被季珩困在研究院的日子。   身边的大小姐轻轻地翻了个身,谭以爻余光看到了一股光亮。   他扭头。   花眠打开了手机。   谭以爻转过身,从后面抱住了花眠,“大小姐?”   花眠没回话,她退出相册,又打开,要点开视频的时候,又摁灭,把手机塞进了谭以爻手中。   “给你啦,谭以爻。”   我把那些伤痛都给你,可以吗? 第42章 11 我陪您一起活着   谭以爻握住几乎没什么重量的手机, 却觉得很沉重。   这个手机她带了一路,还拿了很多充电宝,总是时不时地低头玩手机。   ——她有多长时间是真的在玩手机, 又有多长时间是在看手机里面视频。   那些充斥着龌龊又突破伦理的恶念, 都承载在这里面。   谭以爻把她又抱的更紧了些,下巴抵在她的发心, 喉咙发紧:“对不起。”   花眠背对着他, 看到她的眼神, 只能听到她撩人动听的声线,掺杂着淡淡沙哑的质感,像是压抑着哭泣,又像是睡意昏沉。   “你为什么道歉啊, 谭以爻?”   “这些事, 和你没关系的。”   谭以爻的脑袋埋在她脖颈, 长长的眼睫扫在她滑腻的肌肤, 沉闷低哑, 又缓慢地开口:“我失职了。”   作为保镖, 他失职了。   花眠笑了:“那再给你一次机会, 好不好?”   谭以爻默了会儿, 郑重回:“嗯。”   很多人都会觉得大小姐嚣张任性, 娇蛮无理。   只有谭以爻知道,她有多温柔。   深夜时,浓密的雨滴又重重地砸下, 像是充满了怨念与仇恨,要把这个世界的肮脏冲洗干净。   花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耳边是哗啦啦的雨声,在床上滚了一圈, 没碰到谭以爻。   她睁开眼,幽暗侵袭了潮湿清冷的空气,渲染了每一处光亮色调,只余下无边无际的阴沉。   仿佛又回到了谭以爻离开的那一年,目之所及的一切皆是冰凉刺骨的,而那种巨大的恐慌与不安却只会在某一件微不足道小事浮现——   像一杯绿豆汤。   一碗红糖水。   一根他常抽的牌子的烟。   甚至,无意间从窗户倒影出她的身影,而身后却再也不会站着个谭以爻时,也会恍惚。   原来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在你的世界游荡过去,连时间也无法磨灭那些音容相貌。   看到相似的身影,听到相似的声音。   哪怕是毫不相干的景色也会联想到谭以爻。   如深深镌刻在灵魂之上。   花眠怔了会儿神,想开口叫谭以爻,话到嘴边,又轻手轻脚地下床,隔着珠帘见到了坐在客厅看手机视频的男人。   他戴着耳机,没注意到走到珠帘后大小姐。   屋内没有开灯。   手机微弱的光芒映照在他俊美的脸庞,长长的碎发垂下,额前笼罩了些阴影,衬得他冷戾的面容更显阴沉。   花眠注意到他脊背很弯,手都在发抖,仿佛握住的不是一个平平无奇毫无伤害力的手机,而是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将他炸的头破血流,血肉模糊。   谭以爻放下了手里,双手抵在额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   距离太远。   花眠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哭,可她又觉得,哭,对谭以爻这种硬汉根本是不可能。   这种奇观。   她应该跑出去,好好笑话谭以爻,然后录下来,时不时逗逗他,嘲笑他一把年纪竟然还会掉金豆子。   可脚下像生了根,扎根土地,半步也无法动弹,只是看着那个男人孤寂地坐在沙发上,一个人独自煎熬。   ——真的有人在看到她的痛苦时,会比她自己还要痛苦亿万分。   花眠倚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   每个人都是旁人的看客。   他们能看到别人的痛苦,却永远无法彻底理解。   但谭以爻可以。   他完全地,彻底地进入了她的角色。   “大小姐……?”   男人深沉磁哑的音色响起。   花眠抬头,狐狸眼雾气朦胧:“谭以爻……”   谭以爻蹲下身,已经收拾好他自己的情绪,如今皱着眉对花眠伸出手:“怎么坐在地上?”   花眠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埋在她脖颈闷声说:“我找不到你了,我以为你不见了。”   男人抱起了她,站起身,没走几步就到了床边,他把大小姐放在床上,粗糙的手掌极为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花眠的下颌,沿着下颌线上移,好像在确认这是完好无损的一样。   “谭以爻?”   “大小姐。”谭以爻微微垂下眼帘,声线含着许多情意,“我陪您一起活着,也将是件很幸福的事。”   我会陪着您,带您感受到所有幸福与快乐。   让您明白,活着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花眠愣了下。   在研究院最后没听清出的话,渐渐明了。   ——“如果要死,死在你手里,会是很幸福的事。”   而在黑暗之中。   谭以爻叫了声大小姐,说:“我陪您一起活着,也将是件很幸福的事。”   是恳请。是哀求。   也是承诺。   花眠思绪像是变得迟钝,她缓慢地眨了下眼,“我在努力活下去啊,谭以爻。”   在很努力很努力的为了一个可以期待的未来活下去。   而那个未来,名为谭以爻。   也是她的未来告诉她:   “您不用努力地活着。”   “您可以轻松惬意地活着。”   ……   雨一直下,下了整整一天。   花眠窝在谭以爻怀中看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她又推开一点点窗户,感受着那微小却也猛烈地飘进来的雨滴。   “谭以爻……”   “我在,大小姐。”   谭以爻搂着她,才勉强从虚无缥缈的恍惚中回神,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害怕她彻底从眼前消失。   花眠又朝他怀里躲了躲,唇瓣微弯,仿佛想起了很好笑的事情,娇媚道:“你看这场雨大的像不像我们○○那天那么大?”   她以为谭以爻会沉默着脸红,或者僵硬身体不说话。   当然,谭以爻也确实臊的从耳根红到脖子,肌肉紧绷,声线磁哑缠绵——   “记不清了。”   花眠扭头,澄澈又魅惑的狐狸眼看他:“哥哥,那么重要的日子,你会记不清吗?”   谭以爻喉结滚动,默了半晌,在花眠以为他不会回话的时候,才开了口:“只记得你了。”   “记得我什么呀?”   大小姐不依不饶。   谭以爻红着脸不再回话。   “是不是只记得看我有没有从36长大?”   “还是……”   谭以爻瞬间抬手捂住她的嘴巴,免得她再说出什么让人脸红心跳又限制级的话语。   花眠被捂住嘴巴,手上又开始不老实,勾着谭以爻的衣领钻了进去,“唔唔唔……”   被捂住嘴巴,吐出来的含糊词语反而更加暧昧又缠绵。   谭以爻攥住她的手腕,吐息炙热:“大小姐。”   花眠睁着狐狸眼,微微侧头,似乎能够在里面探寻到男人的俊美的容颜:“唔唔?”   “您不让我当您的保镖,我可以申请其他职位吗?”   “唔?”   “我想……”   “咚咚咚”   敲门声很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花眠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望着谭以爻,漂亮的嘴巴被捂住,衬得她脸更小,却也有几分受尽欺负又惹人怜爱的可怜模样。   谭以爻喉结滚动,“我……”   敲门声不停。   谭以爻臭着脸松开了花眠的嘴巴,站起身,拿了枪去开门。   花眠狐狸眼弯成漂亮的弧度,像偷腥的猫,慵懒地窝在沙发里,心想,她身边还有别的什么职位适合谭以爻的?   ——厨子吗?   ——或者司机?   ——也许是,男朋友或者老公?   花眠狐狸眼铺满细碎星河,美的动人,她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半。   真不是个好时间。   大小姐听到房门微微打开的声音,侧头看了过去,从缝隙之中隐约看到了贾凝苒的身影。   ……   那天贾凝苒从外面寻找物资回来的时候,刚好下起了暴雨。   刚走过城墙,便看到了花眠跟谭以爻的身影。   ——花眠在旁边玩闹,谭以爻在干活。   谭以爻甘之如饴的模样确实很像舔狗。   可丧尸潮来临的时候,花眠跟谭以爻都会上了城墙去保护这个基地。   贾凝苒也看到了花眠的身手,那种感觉,就像是她引以为傲的东西也不值一提了。   她在谭以爻面前,不会有任何闪光点。   而战斗结束后。   花眠晕倒时,谭以爻的慌乱与担忧,让人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个冷戾且不喜形于色的人表现出来的情绪。   而那时,贾凝苒只觉得,自己就算拼尽全力去追,也不会在那个男人心中留下一丁点的印象。   她是他世界毫不起眼的过客。   而花眠则是他荒芜世界唯一的存在。   只是个救命之恩,更何况还或暗示或明示的拒绝过她了。   所以,贾凝苒准备整理整理心情,放开这段感情。   ——仅仅几天的相处,并没有那种要死要活非他不可深刻的情意。   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的路上。   又见到了蔺孚川。   贾凝苒浑身湿透,衣服黏在身上难受的很,而眼前的男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精致的让人自惭形秽。   他洁白如玉的纤长手指举了把黑伞,高挺鼻梁架着金丝眼镜,笑容优雅得体:“贾小姐,有件事想和你谈谈,不知道你有空没有?”   贾凝苒职业特殊,对危险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敏感,她直觉,眼前的男人很危险。   千万千万不能牵扯到。   贾凝苒冷着脸:“蔺先生,我确实已经不喜欢谭以爻了,您的事如果和他们有关,请不要再找我了!”   蔺孚川微微勾唇:“已经不喜欢了……”他拖着腔调,“看来贾小姐曾经喜欢过呢。”   “怎么放弃了呢?”   “是觉得追不上吗?还是觉得比不上花眠?”   “你很棒。”   “能够承认自己比别人失败。”   蔺孚川的语气不疾不徐,如大提琴缓缓流淌:“我说过,想破坏他们的关系很简单。”   贾凝苒被说中了心事,对蔺孚川彻底没什么好感,强硬道:“抱歉,我没兴趣,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蔺孚川问:“你想活下去吗?”   贾凝苒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蔺孚川笑的和煦:“只是想和贾小姐谈个生意。”   “如果你做的好了,既可以得到钱,也能收获一段爱情。”   “如果您做的不好,也会有钱的。”   “这对你,有利无害。”   “有兴趣吗,贾小姐?”   雨滴噼里啪啦地砸下,把她所有的理智都击垮,像是为自己找了个理由一般——   蔺孚川刚刚威胁她了。   如果她不答应,她就会死。   她答应蔺孚川,既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得到一段爱情,她只是为了活着。   贾凝苒听到自己说:“好。”   于是,在今天,阴雨连绵。   凌晨三点半,她敲开了谭以爻的房门。   贾凝苒看向这张依旧俊美的容颜,局促又扭捏,但还是鼓起勇气说:“谭哥……”   “我喜欢你。”   “我想给你生孩子。”   末世以来,这已经是第二次,花眠听到跟怀孕有关的话题。   她眼皮一跳。   忽然之间,脑海里全是季珩曾经给她的暗示。   ——“虽然好多女人因为疾病不能怀孕,但基本都能治好。”   ——“可是眠眠,你太特殊了,小舅舅只能尽力。”   ——“不知道眠眠以后嫁的男人喜不喜欢小孩子……小舅舅见过好多因为孩子男人离婚或者出轨的……”   ——“……试探婴儿?不行的,眠眠,你不可以的……” 第43章 12 我爱您,凌驾于一切之上。   雷声轰鸣, 狂风卷起密密麻麻的雨珠几欲锤碎玻璃冲进并不算牢靠的房屋。   花眠点开手机,无意识地玩着简单又不费脑子的离线小游戏。   贾凝苒用余光看到她的时候,发现她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 像是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也不曾将任何人真正放在心里。   ——像极了志怪故事里,只为了吸取男人精气而活命的冷漠无情的狐狸精。   “……请你离开。”   贾凝苒回神, 只听到了后半句:“谭哥?”   谭以爻微微皱眉, 又重复了一遍:“贾小姐, 我对你并没有任何感情,简单的战友情也没有,你对我来说仅仅只是陌生人,请你离开。”   这话太伤人心了。   尤其是对一个还有些微弱好感未曾真正清除干净这段感情的人来说。   更伤人心。   贾凝苒不甘说:“你们还没有在一起, 我只是想追你, 这也不可以吗?”   “抱歉, 我只要她。”谭以爻直白地回。   “可你和花眠还没在一起啊, 而且你们第一次见面也不熟悉, 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   “哥哥, 你真的好抢手哇!”   大小姐结束一局游戏, 走到贾凝苒面前, 没骨头似的搭在谭以爻身上, 媚眼如丝:“贾小姐……”   她懒洋洋地拖着腔调,惑人又妩媚,搅的人血液沸腾, 骨头酥软:“我第一次,可是给了谭以爻一个亿呢。”   “贾小姐准备给多少呀?”   “可不能少了。”   花眠趴在谭以爻肩膀,侧着脸笑着看贾凝苒:“不然我家哥哥自降身价,这得多没面子啊?”   贾凝苒遭遇来自金钱的羞辱, 又是悲愤又是难过,她直觉谭以爻根本不是嗜钱如命的人,便开口讥讽:“感情怎么可以用金钱衡量?”   花眠笑着朝谭以爻怀里钻:“怎么不可以呀。”   “谭以爻,你卖-身去赚积分养我好不好?”   谭以爻自然地伸手搂住花眠的腰,手里拿的枪暴-露出来,哑着嗓音回:“好。”   那把枪,那个“好”。   都让贾凝苒受到了冲击,她长得不错,平常也有很多人献殷勤,从来没受过如此羞辱,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再也没法待在这里,转身跑回了房间。   花眠没在意贾凝苒,实在是被谭以爻的话逗笑了,她搂着谭以爻让他抱自己进屋:“谭以爻……”   嗓音骤然低了下来。   雨势渐小,屋里透着一丝静谧。   她说:“谭以爻……”   谭以爻:“嗯?”   花眠:“你刚刚是想应聘□□这个职位的吗?”   “……”   次日一早,天放晴了。   六点多一点,谭以爻就出门去领水。   站在那里排队。   周围人对他的目光既充满着好奇,又充斥着忌惮。   ——好奇他跟花眠认识那么多大人物,怎么还住在这里。   ——也忌惮他认识那么多大人物。   但更多的佩服与善意。   他奋不顾身去维护基地这件事大家都是看到的。   即便是末世,对心存善意又勇于担当的人也是报以善意与敬佩的。   谭以爻今天领水的时候很顺利,回到家,还没拿出钥匙,花眠就把门打开了,笑着说:“猜猜我做了什么?”   屋里飘出来的味道实在太明显。   谭以爻:“煎蛋。”   花眠无趣的哎了声,“你这样,我一点悬念都没啦。”   谭以爻忍俊不禁:“那假装我没猜到。”   花眠眼神一亮:“好啊好啊。”   “好哥哥,你猜猜我做了什么?”   谭以爻认真思索,然后摇头:“什么?”   大小姐跳着搂住谭以爻的脖子,仰头,狐狸眼中星河璀璨:“是煎蛋哦。”   “我厉不厉害?”   谭以爻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拎着水,进了房间,用脚踢上了门,眼睛扫了一下厨房:“嗯,厉害了。”   花眠正要推着谭以爻去尝尝煎蛋的味道,等着清晨的夸奖,结果又是一阵敲门声。   她狐狸眼弯了弯,哇了声:“一定又是个惊喜呢。”   谭以爻微微皱眉,把水放进厨房,又摸到腰后的枪,走到了门口,打开门——   空空如也。   花眠蹲下身,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小宝贝,迷路了吗?”   小男孩拍开了她的手,表情很狰狞:“你别碰我!我讨厌你!你抢走了我爸爸!”   花眠揉着手,娇气地说:“你都拍疼我了,要学会怜香惜玉,好吗?”   小男孩恍惚了下,总觉得这和提前对好的剧本不一样,而且这个姐姐又漂亮又温柔……   但为了能吃上肉跟零食,他转身就朝谭以爻身边跑,奶声奶气:“爸爸,你不要我了吗?”   花眠比他都奶声奶气,腔调柔软的比小男孩曾经吃过的棉花糖都软:“小宝贝,怎么看到爸爸了,就不要姐姐了么?”   小男孩:“???”   谭以爻沉声:“大小姐,这不是我的孩子。”   他警惕地又看了看门外,正要把这个孩子给拎出来。   花眠抱起小男孩:“乖宝贝,吃饭了吗?要不要吃煎蛋呀?还有块熏肉哦。”   谭以爻扭头看向花眠。   目光又凶狠又委屈。   ——大概表达出来的意思就是,他还没吃肉跟煎蛋。   小男孩吞咽了口口水,没抵抗住诱惑:“要。”   但还勉强记着剧本:“我要爸爸!”   花眠摸了摸小男孩的脸蛋,把他放在椅子上:“乖乖吃饭饭,好不好啊?”   根本不用花眠劝,小男孩就开始狼吞虎咽,而他吃完想起来要走剧情时,无意中看到谭以爻的神色,基本吓得都不敢再和他说话。   ——男人身上的煞气与暴戾感,别说是个小男孩了,是个大男孩他也害怕。   花眠看到他的神色,忙安抚着摸了摸他,“乖啦,喝点水。”   她拉了拉谭以爻的手臂:“别吓到小孩子嘛。”   小男孩朝花眠身边凑了凑,软萌的小脸上表情都被谭以爻吓到呆滞:“姐姐……”   花眠轻轻地掐了把他的脸蛋,狐狸眼弯了弯,柔声问:“还想不想吃熏肉啦?”   小男孩又咽了口口水。   花眠觉得,这一定是饿了好久了,于是又狠狠地诱惑了他一把。   “我再给你做个红烧肉,好不好?”   谭以爻目光登时复杂,而且复杂。   花眠无视他,屈膝和小男孩平视,“真乖。”   她站起身,随口问道:“那个帅帅的叔叔让你认爸爸的时候,有给你小零食吗?”   小男孩又呆又乖:“没有,要我认完才给我。”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表情很是恍惚。   花眠笑着搭在谭以爻肩膀,“哥哥,他真的好像你哦。”   谭以爻撇清关系,冷静道:“……大小姐,我和他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花眠勾着他的喉结:“不是哦。”   “我的意思是,他像你一样好骗。”   小男孩只听懂了这么一句,深受打击:“你在骗我吗?”   花眠哎了声:“别难过呀,你要认的爸爸可是被我骗身骗心,你还好啦,损失没有那么严重嘛。”   小男孩用为数不多的词汇量理解了遍,没成功,过了会儿,他又问:“那我还有肉吃吗?”   花眠:“你带我去找那个帅帅的叔叔,我让他给你肉吃,好不好?”   小男孩:“好。”   蔺孚川待在的地方格调都很好,即便格调不高,添了他这么一号人物,哪怕是粒尘埃也觉得自己身价提高不少。   甚至,在末世。   在刚刚经历了丧尸潮的末世。   这里还放着悠扬的乐曲,像是步入了高端宴会,举着红酒杯,矜持优雅地笑着谈话。   蔺孚川见到花眠有一瞬的愣神,但很快调整好了神色,微微一笑:“眠眠怎么来了?”   花眠坐在椅子上:“啊,想吃肉啦,就来找你了。”   蔺孚川温声:“看来谭先生没把你照顾好呢。”   花眠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叹息一声:“你看,他有肉吃,但我们家里穷的,水都只能靠救济呢。”   小男孩四顾茫然。   蔺孚川看了看花眠身后的谭以爻,又无奈地笑了笑,走过去,抱起小男孩:“好了,叔叔给你肉吃。”   他的房间没多远就是实验室。   蔺孚川叫了个实验室的工作人员,让他带小男孩去吃个饭。   回头刚关上门,头顶就抵上了把枪。   他双手举过头顶,不慌不忙地笑着:“眠眠这是要做什么?”   “这样可太让我伤心了。”   花眠幽幽地叹了口气:“蔺先生,贾凝苒是你安排的吗?”   蔺孚川无辜眨眼:“她是谁?”   花眠呀了声:“看来是的呢。”   她看了眼谭以爻,谭以爻很上道地把蔺孚川绑了起来,按在椅子上,她转着手中的枪,又美艳又冷酷,“蔺先生,玩个你问我答的游戏好吗?”   “希望蔺先生说实话,不然子弹就不长眼了呢。”   花眠看了看周围,又把窗户关上:“呀,还是隔音窗户呢。”   “环境不错嘛,蔺先生。”   “隔音效果很好。”   她说话的语气绵软又有韵味,如一杯沉淀许久的红酒,引着人细细品尝。   蔺孚川还镇定地笑着:“眠眠这么不相信我吗?”   花眠支着下巴问他:“宋烨是怎么和我小舅舅认识的?”   蔺孚川鼻梁的眼镜在刚刚的大幅度动作之中滑落了些,凌乱之中却有有些别样风流:“我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了解的不是很多。”   “砰”   子弹穿过蔺孚川的大腿。   猝不及防。   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反应。   蔺孚川就感受到了一阵疼痛,忍不住地叫出声,但因为形象很快又克制住了。   腿上的血液汩汩流出。   他额头冒出些冷汗,原本充满血色的嘴唇有些发白,咬牙:“花眠。”   花眠也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天啊!”   她连忙走到蔺孚川身边:“不好意思啊,我枪法不太好呢,我不是故意的!”   “真的!”   “你要相信我呀,我本来瞄准的是你中间那条腿。”   蔺孚川猛地抬眼,脸色都有些发白。   谭以爻眼皮一跳,看向花眠。   花眠弯了弯眉眼,把枪给了谭以爻:“但是呢,我只想看我家哥哥的三条腿,不想看你的呢。”   谭以爻臊的耳根发红,又腾不出时间去捂她嘴巴,按照花眠的指示把枪抵在蔺孚川的小伙伴那里。   屋内的乐曲切换到了下一首。   依旧是悠扬婉转,又浸着高雅格调的曲目。   花眠:“蔺先生,你真的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吗?”   蔺孚川能感觉到那里被冷冰冰的枪支压迫着,也快疼的感觉不到大腿——   他做过花眠的心理医生。   窥探到她刨除荒唐肆意的不着调性格外,内里的冷漠与无情,甚至是疯狂的。   对整个世界都透着冷漠。   好似是神明将她创造出来,让她替代神明路过人间。   所以,那把枪,一定是会开的。   而且对他的腿瞄的很准,完全无法逃脱。   即便心中恐慌。   但蔺孚川面上仍然端的很稳:“是朋友啊。”   “我经常在军区的实验室,真正知道他们认识,还是季珩先生为了给你找心理医生,宋烨向季珩先生推荐了我。”   “仅此而已。”   “至于他们俩私交如何,我并不知道。”   花眠微微蹙眉,像是在怀疑他说的真假。   谭以爻适时扣动扳机。   那慢动作让蔺孚川这个学心理学的看的很透彻——   是在考验他的心里。   勉强算是虚晃一枪。   但如果他不喊停,那么这颗子弹最终也是会穿透那里。   蔺孚川原本松松垮垮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顿时掉落,虽透出几分狼狈,却也露出了那张精致容颜,只不过没了镜片遮挡,眸子里难以掩盖的恐慌便流露出来:“我说的是真的,眠眠,你可以信任我的!”   “我所做的,只是想要你!”   花眠无语:“天哪!”   “那你正大光明地追求不好吗?”   “干嘛用这些卑鄙手段?”   她疑惑的真真切切。   谭以爻垂着眼睫,若有所思。   手中的枪没有松懈。   蔺孚川骤然有种无处遁形的羞愧,这份感情是他在花眠的心理辅导中,日复一日的模仿着谭以爻——   从那些会让花眠心动的小细节入手,逐渐撬开她的心房,并趁机不断深入。   是他在谭以爻离开后。   偷来的。   一开始,便不是正大光明。   蔺孚川抿唇:“花眠,你觉得,谭以爻喜欢小孩子吗?”   “也许他以后会因为孩子而和你的感情产生裂缝。”   花眠正低头玩着手机,像是曾经他们做心理治疗时的那样:“不会的。”   “不会。”   这句是谭以爻说的。   他们俩几乎同时开口。   蔺孚川讥诮:“没追到之前,都是嘴上说的好听。”   “就像我会在意那里完整不完整一样,有些男人也会在意子孙后代的完整。”   “这是家族香火延续。”   花眠抬起头,狐狸眼浸着柔光:“谭以爻会留在我身边这么久,是因为他就是谭以爻啊。”   如果会因为这些和她产生感情裂缝,那就不是谭以爻了。   不是她喜欢的,需要的谭以爻了。   而是可以舍弃的一个垃圾。   她站起身,把手机上插着的U盘拔下推给他,结束了这个话题,“U盘里是些对你有用的研究资料,既然是天才,把心思放在事业上不好吗,蔺孚川?”   ——是她手机储存着的一些研究院的资料,关于引起丧尸病毒的资料。   花眠笑了笑:“蔺先生,一个是可以成为载入史册的救世主,一个是在实验室里除了有点钱和长相外默默无闻的研究员,你要怎么选择?”   这个选择不会有任何犹豫。   蔺孚川绝对不属于没有野心的那一类人,他又抿了抿发白的嘴唇:“你需要我做什么?”   ……   从公寓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谭以爻该工作的时间。   仿佛是一下子由激烈的谍战片转到平平淡淡的家长里短。   “不喜欢小孩。”   男人突然开口。   花眠跳到他背上,让谭以爻背着她。大小姐趴在男人耳边,轻轻吹着气:“真的吗?”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啦。”   谭以爻感受着背上并不重的柔软娇躯,唇边含着幸福笑意,好像背着他拥有的一切。   “没骗您。”   “我只要您。”   也只爱您。   我爱您,凌驾于一切之上。 第44章 13 老公?   因为连续下了两天的雨, 城墙那片土地又黏又湿,踩下去就是一脚泥巴,味道又脏又难闻。   ——基地里的卫生确实不怎么好。   而且今天竟然还在城墙根看到了刘然跟白领男。   花眠白色板鞋上已经全是泥点子, 有些嫌弃但又不想离开谭以爻, 恹恹地留在谭以爻身边,见了他们抬手打了个很敷衍的招呼。   刘然:“……大小姐, 您是昨晚累着了吗?”   花眠趴到谭以爻肌肉紧实的身上, 倒是不嫌弃男人身上蹭到的灰尘泥土, 狐狸眼浸着绵绵情意,似水柔和,唔了声,语调暧昧:“是的呢, 都怪我家哥哥, 昨晚三点还拉着我不让我睡觉。”   谭以爻脸色绯红, 单纯的听不了花眠说这种话, 他总会联想到某些下流的事情。   但又很沉默:“……”   刘然一噎, 狗粮吃到撑:“得了, 干活干活。”   花眠从谭以爻身上离开, 不打扰他工作, 又问刘然:“你怎么来这里啦?”   刘然害了声:“别提了!”   娃娃脸气愤:“我那天下午出去清除丧尸, 你猜那小组长是谁?”   花眠思忖片刻:“你前女友?”   她见刘然表情不对,又迟疑:“……你前男友?”   刘然愣了下,思路差点没聚拢起来,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什么啊!”   “是明喆,明喆!”   花眠迟钝的啊了声:“大妈的儿子。”   刘然:“……”   这记忆力很有问题。   真怀疑是不是再过几天不见面,大小姐就把他也给忘了。   花眠打了个哈欠,狐狸眼浸着水雾, 懒洋洋地问:“那你干嘛离开啊?”   刘然呸了声:“垃圾玩意儿,看见他都烦!”   花眠嘟囔着亏了。   刘然:“?”   她哎了声:“不应该离开的嘛,要留在那里好好恶心他呀。”   刘然默了会儿,一拍大腿:“我他妈怎么没想到呢!”   “当时就记得生气了!”   花眠安慰他:“没关系的。和弱智的人吵架,你也会被传染成弱智的,是他的错。”   刘然深感心灵受到的安慰,又跟大小姐聊了几句,实在受不了谭以爻充斥着疯狂占有欲的眼神,扭头找了白领男。   他们俩住的本来就近,平时行动也是一起互相照应,关系相处的还不错。   花眠多看了白领男几眼,忽然想到大妈跟他之间的恩怨,但也没有多问。   她又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恹恹欲睡,睁眼迷蒙的狐狸眼看谭以爻,逆着光,金色碎影萦绕在他周身……   在她眼中。   谭以爻,是个会发光的人呢。   花眠余光忽然看到了楚浅。   “哎,那个是楚浅吗?”   刘然惊呼:“大小姐竟然还能记得她名字?!”   白领男:“我们住的不算远,但听说过得不是很好。”   “尤其是上次丧尸潮来了以后。”   刘然:“就她男朋友那懦夫模样,在贫民窟不被扒层皮也好不到哪里。”   “她现在一个人要养三个人。”   花眠:“?”   白领男:“她男朋友找到了她闺蜜。”   花眠狐狸眼浮现出光亮:“哇哦。”   像是找到了很好玩的东西。   谭以爻都没来得及阻止她,就见到她蹦蹦跳跳地去找了楚浅,连裤子上溅到泥巴也不在意。   刘然疑惑:“她干嘛?”   谭以爻煞气十足的眼神看他眼。   刘然:“……”   懂了,兄弟。   大小姐的事不是我该关心的。   虽然刚下过几场雨,但夏季的天气温度居高不下,地面上的水蒸发的都差不多了,随之而来的是股燥热与烦闷。   楚浅原本从来没干过活的手布满了好多伤口,指甲里总是藏着灰,因为要节约用水,整个人看起来又脏又憔悴。   清秀可人的容颜大打折扣,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花眠叹了声:“小可怜。”   楚浅听到声音见到来人,竟然莫名有了一丝安慰——   谭以爻那么宠大小姐,结果来到这个基地,大小姐不还是要做这些脏活累活。   她打了个招呼:“你不干活吗,不老实干过的话,会不给积分的。”   旁边都有人在监视。   但花眠在,也没影响到谭以爻工作,更何况在末世,在基地能捞个职位的人,大多会察言观色,小道消息很是灵敏。   早就知道了他们后来很硬,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花眠看了眼楚浅的样子,慢吞吞地,像小孩玩闹似的开始拿着铲子活泥巴,“你找到你闺蜜啦?”   提到这个话题,楚浅原本就不高的情绪更是低沉,闷声道:“嗯。”   花眠有一下没一下的地铲着泥:“找到闺蜜了,怎么不开心呢?”   这话题不能说。   一提楚浅就忍不住红了眼圈,两行清泪冲刷着脸颊的灰尘,狼狈又可怜:“我,我……”   她擦了擦眼泪,本就脏兮兮的小脸更是货混乱潦草:“你是来笑话我的对不对?”   “你早就提醒过我,我男朋友,我闺蜜,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可我还是离不开他们……我一个人在贫民窟根本生活不下去的!”   花眠早就停下动作,眨巴着透亮又无辜的狐狸眼看她,忽地笑了:“你中午结了积分和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楚浅愣了:“你说什么?”   花眠垂下狐狸眼,失望极了:“不可以吗?你要拒绝我么?”   楚浅连忙摆手:“不是的。”   她到了贫民窟才知道,在末世来临以后,路上碰到的那些看起来冷漠的人们,心肠究竟有多好。   不管是大小姐,还是刘然徐言,都曾经明里暗里提醒过她。   可是,楚浅为难:“我家里……”   她中午不回去给他们准备午饭,等到了晚上,肯定又会被羞辱欺负。   ——可她又根本不敢一个人独自生活。   花眠:“你可以不回去的,你愿意睡客厅么?”   楚浅哭的不能自已:“可以吗?”   花眠点头,笑:“可以呀。”   去结算上午的工作积分时,这个小姑娘步伐都轻快了不少,见花眠笑吟吟在站在一边,都没过来结算积分,又不好意思用自己的藏满污垢的手拉她,便冲她说:“快来结算积分了。”   花眠啊了声:“我没工作啊。”   楚浅愣了下,随即看到谭以爻和刘然他们从另一边过来,一行人浩浩汤汤,又气势磅礴,压迫感扑面而来。   ——那种感觉,完全碾压荣旻。   她见到花眠搂着谭以爻手臂,又跟刘然他们打了招呼,之后冲她挥了挥手,“走啦走啦,吃饭啦!”   楚浅想到自己还以为大小姐跟自己一样要工作,不自觉嘲弄自己,实在是天真。   ……   “谭哥,你们回来了?”贾凝苒比他们回来的要早,买了点东西,到了楼梯口,没想到竟然能碰到谭以爻,当下便惊喜地打了招呼。   ——好像完全忘了凌晨的不愉快。   花眠眼神一亮:“贾小姐,我正要找你呢。”   贾凝苒:“???”   她迟疑:“找我?”   “对呀对呀!”花眠欢快地跑到贾凝苒身旁,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哇,还有鸡蛋呢。”   贾凝苒瞬间警惕:“你想做什么?”   花眠让谭以爻和刘然他们去吃饭,她带着楚浅挤进了贾凝苒的家门,坐在贾凝苒最喜欢的懒人沙发:“哎,这个好舒服啊。”   贾凝苒忍不住讥讽:“你家没沙发吗?”   花眠叹息:“没呢,谭以爻说这种沙发伤脊椎,不让我的坐的。”   贾凝苒绷着脸:“……你给我出去!”   “别呀。”花眠趴在沙发上,媚眼如丝,“好邻居,收留我一顿午饭嘛。”   她拿出一瓶红酒:“我带了礼物哦。”   贾凝苒狐疑:“你从哪里拿来的?”   花眠摸着红酒瓶:“从酒庄里拿来的呀。”   她摇了摇红酒,可怜兮兮地哀求:“给个面子嘛,我还带了客人呢。”   贾凝苒看向像个泥猴一样的楚浅,“……”   那小可怜的局促与不安,让她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口。   楚浅还可怜巴巴地打了个招呼:“你,你好,我是楚浅。”   沙发上的妖精还在装可怜。   贾凝苒手里如果有枪,很想一枪崩她们,但她没有,而花眠有。   ——大小姐刚刚不经意地露了出来,特意让她看到……故意在威胁她!   贾凝苒深吸一口气,“去洗干净再过来!”   楚浅不安地看了看大小姐,又看了看贾凝苒。   大小姐叹息:“没水呢,阿苒。”   贾凝苒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花眠给她出谋划策:“让她先用你的水洗洗,好不好?”   “她明天领了三升水就还给你哦。”   贾凝苒气愤地指着洗手间:“记得还我!”   她看到花眠扔给楚浅一块肥皂跟换洗衣服,更是气愤不已,深觉她早有预谋。   楚浅进了洗手间后,不一会儿,就响起来了水流声。   贾凝苒阴沉着脸走到花眠面前,咬牙切齿:“你到底想做什么?”   花眠抬手勾了下下巴:“乖啦,你不是想要小孩子吗?我给你一个哦。”   贾凝苒觉得自己下巴像是被羽毛轻轻划过,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火大的话——   紧接着,就被花眠搂着脖子,按在沙发,花眠贴在她耳边,忧愁叹息:“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可怜。”   她添油加醋的把楚浅的遭遇说了一遍,在浴室里的小姑娘都听哭了。   花眠摊了摊手,更是又忧愁:“你看,哎,多可怜的小孩子。”   贾凝苒听的又气愤又疑惑:“她自己挣的积分,她才是有钱的那个人!她为什么要委曲求全,畏畏缩缩!”   花眠:“你别吓到人家嘛。”   她笑了笑:“你也看到啦,她是个又勤劳又能干的小姑娘,你让她睡你的客厅,就能收获一个给你洗衣做饭的小宝贝哦。”   贾凝苒陡然从气愤中冷静下来:“不行。”   花眠狐狸眼依旧弯着:“乖啦,再考虑考虑嘛,她超乖的。”   贾凝苒感受到腰间冰冷的枪支:“……好。”   她又忍不住问:“为什么是我?”   花眠收了枪,眨巴着眼,真诚看她:“是呢,为什么是你凌晨三点多敲我家哥哥的门呢?”   贾凝苒一时语噎:“……”   多么明目张胆的报复。   午饭是楚浅做的,她为了逃离荣旻和闺蜜,也是用尽全力把她会的为数不多的菜给做了出来。   ——炒小白菜,炒油麦菜,炒了一个鸡蛋。   都没什么油水。   实在不是贾凝苒抠门,而是她就买了一个鸡蛋。   没什么油水主要是楚浅不敢多用,怕惹贾凝苒不开心。   主食是麦片。   楚浅洗了脸以后,透出了几分曾经的清秀:“贾小姐,您放心,我不会白吃的,我可以把积分给您!”   花眠正在朝碗里倒红酒,闻言呀了声:“你看看我们楚浅,又听话又懂事呢。”   “洗完以后也白白嫩嫩的,对吧?”   贾凝苒目光落在乖巧站在原地的小姑娘,耳边是花眠对楚浅的夸赞,恍惚之中——   这套路怎么那么像媒人说亲!?   她沉默着入了座:“吃吧吃吧。哪那么多话!”   花眠:“好耶。”   楚浅倒是有些拘谨。   贾凝苒注意她好几次,见她只敢夹面前的小菠菜,都不敢多吃两口,一直低头吃麦片,结合花眠说过的话,不免脑补出小姑娘备受欺负的场景——   很有共鸣。   她刚做雇佣兵时,也是这样,连饭都不敢多吃一口,生怕身边那些人高马大的玩意儿会因为她多吃一口而揍她!   但想归想。   末世了,照顾自己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再去管别人。   收留她,只是为了活命。   花眠端着碗红酒,视线环绕一圈,“楚浅,阿苒姐姐在看你呢,快点敬她一杯,谢谢她愿意让你留下来。”   楚浅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筷子没放好,连忙站了起来,举着碗:“贾,贾姐姐,我敬你!”   她以前也没敬过酒,不知道里面的圈圈绕绕,实在的很,端起碗就一口闷了。   末了以后,要坐下又想起来花眠,给自己倒了大半满碗:“大小姐,谢谢你!”   又是一口闷。   花眠微微睁大狐狸眼:“哎呀。”   这酒的度数有点高呢。   贾凝苒明显也愣住了:“这小姑娘这么听你话?”   花眠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回:“她以前可嚣张啦,指着我鼻子骂我呢。”   遇到一个渣男后,又自卑又怯弱,一丁点自信也没了。   楚浅脸色有些发红,眼神也泛红:“对不起,大小姐……”   “我以前不该骂你的呜呜呜呜呜呜。”   花眠刚抿了口红酒,整个人就被楚浅抱住,哭的稀里哗啦:“我好羡慕你,花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任何事情,羡慕你有一个那么好的保镖……”   花眠笑着,慢慢推开了她:“别把我衣服弄脏了,好不好?”   贾凝苒看那抹笑,总觉得有些悲凉。   她正要说些什么,结果见花眠站起了身,立马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花眠:“要走啦。”   “这小姑娘留给你了,不用客气哦。”   推开门要走之前,又回眸,美艳又勾人,但说出的话也很气人。   ——“不是想要生个孩子吗?就当是你的孩子啦。”   报复!绝对是报复!   贾凝苒皱着眉看一直哭个不停的楚浅,慢慢不耐:“别哭了!”   楚浅被吓得一哆嗦,本能地收了哭泣,哽咽道:“对,对不起。”   她这可怜巴巴的模样……   贾凝苒头疼:“你还是哭吧。”   ……   午后的阳光极为刺眼,花眠回到自家小房子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窗帘拉上。   刘然跟徐言吃完饭就离开了。   屋里还残留着红烧牛肉味的方便面。   过于凑合。   谭以爻正在清理垃圾,“吃的什么?”   花眠背着手走到他身边,噘着嘴:“你尝尝看嘛,谭以爻。”   谭以爻喉结滚动。   他目光极快地掠过她娇艳欲滴的唇瓣,低头继续收拾垃圾。   花眠失望地哎了声,从背后搂住谭以爻:“你都不好奇我有没有吃饱么?”   谭以爻哑声问:“你还想吃什么吗?”   花眠沉吟,没回答他的问题:“我今天上午一直在一件事呢。”   “什么?”   “被抢抵着是什么感觉啊?”   大小姐的嗓音又天真又好奇,但仍然有几分妩媚,谭以爻不用扭头都能想象出她狐狸眼中浸着的狡黠光芒。   谭以爻还来得及回话,就感觉到了冰冷的枪管,耳边是妖精黏腻磨人的嗓音:“谭以爻……”   她手腕轻轻动了动,就像羽毛扫过,那种危险与刺激,还有一些别样的感受:“你猜猜里面有没有子弹?”   明明抬手就能够推开,谭以爻却像是被缚住手脚,丝毫不能动弹,身体温度直线飙升,耳根泛红,竟有几分被逼到极点的狼狈:   “大小姐,不要闹了。”   花眠不依不饶,咬着他后脖颈的肉,咕哝着问:“谭以爻,你有几支枪啊?”   谭以爻沉声闷哼:“……大小姐,您别玩了。”   压抑又隐忍。   “你不是要申请□□的职位吗?”花眠腔调娇媚,“我同意啦!”   谭以爻额头冒着热汗,皮肉之下的血液如岩浆般滚烫,吐息炙热,与冰冷之处形成鲜明对比:“大小姐,我……”   他脸色一黑。   花眠无辜站好,又觉得不妥,便试探性地安慰他:“不要担心啦,我给你洗裤子,好不好?”   谭以爻脸色更黑。   花眠乖巧:“忍太久不好的。”   她掰了掰手指,玉般白皙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都两次了。”   谭以爻微微抿唇,没去管裤子上暧昧的污迹,深邃又幽暗的眼神落在花眠脸上。   大小姐眨巴眨巴眼,把枪还给了谭以爻,还警告他:“你不许生气哦。”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把金属管塞到我嘴巴里了,我都没和你计较呢。”   谭以爻酝酿的情绪陡然一滞,不管是哪把枪又全部沸腾炙热,他半耷拉下眼皮,含着欲-望与深情:“大小姐。”   “您是把我当做好玩的,离不开的玩具吗?”   花眠疑惑:“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谭以爻又问:“您喜欢我吗?”   花眠歪了歪脑袋,茫然更深。   但很快,又笑了:“你觉得我只是把你当做好玩的,并不懂爱吗?”   男人抬手将她推开了一些,虽然没有直面回答,但他的表情就是这个意思。   花眠握住他的手,放在心脏位置:“你是特殊的呀,谭以爻。”   “如果你觉得我不懂,可以教教我嘛。”她轻轻说,“毕竟除了你,我不会选择别人了 。”   男人手指微微蜷缩,漆黑的瞳孔尽是疯狂的占有欲,却又是副小可怜的模样:“大小姐,我……”   花眠把玩着他的手指,懒洋洋地打断他:“想做我男朋友啊?”   谭以爻:“是。”   像是听到长官发号施令,刻在骨子里的反射性-回复。   像是思考了无数次,设想了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也在脑海里排练了无数次。   花眠狐狸眼弯了弯:“那不行呢,你早○。”   她把谭以爻的手指摆成了个“耶”,幽幽地说:“两次哦。”   谭以爻脸色一阵黑一阵红。   “大小姐……”   花眠又笑:“不过我这么善良,不能让你去害别的女孩子嘛。”   “所以——”   谭以爻能刚感受到他心跳如鼓点般紧促又激烈,仿佛要冲破胸腔,那股预知到结果,但仍然会升起一股又一股无法克制的甜蜜。   画面不停地从脑海中闪过,充斥着粉红色的荒唐初次相见,昏暗小巷的巧妙相遇,以及后来在研究院,无数次魂牵梦绕对她的想念,还有那些无法抹灭的点点滴滴。   最终定格在了这一秒。   而他的提着的心跳也逐渐回落,紧接着又是巨大的狂喜。   “就让你来祸害我啦,好不好啊,谭以爻?”   谭以爻轻轻地搂住她,下巴抵在他的发心,微微合眼,极为满足:“好。”   飘飘然又无法落到实处。   他又重复了一遍:“是您的男朋友吗?”   花眠搂着他的脖子,眨巴着眼睛:“那……”   她慢悠悠地说:“老公?”   脑海中似乎有烟花炸开,心田开出一片花海,全是绚丽灿烂的景色,璀璨的填满了他曾经的荒芜人生。   而从今以后,还会有她陪着他,走过余生。   并不算特别遮光的窗帘垂下,像是掩盖着住了房屋里朦胧的荒唐,只隐隐约约映衬出两个人影的缠绵。   灼热耀眼的太阳缓慢地攀升到一天之内的最高温度,但却诡异地不曾下降,不断攀升,如岩浆般滚烫,咕嘟咕嘟地翻滚。   但温度终归降落,可又狂风骤起,卷着泥土黄沙猛烈地暴击,刺的人睁不开眼睛,躲不掉,逃不开,整个人像是被狂风卷起,随处摇曳,又被泥土黄沙冲刷着。   贾凝苒本来是想等花眠出门的时候,问问她是什么意思。   但该去工作的时候,房门紧紧闭着,没有任何即将打开的趋势。   而想花眠一起走的楚浅弱弱地说:“也许,也许她在和谭先生一起玩。”   贾凝苒想到什么,绷着脸带着楚浅就走了,她说:“我走了,你自己去工作,记住,你还欠我一桶水,别想偷偷溜走。”   楚浅保证:“我会尽快还的!”   贾凝苒:“……”   搞得好像她在欺负小姑娘一样。   她跟楚浅分开没多久,就见到不远处坐在车里的,露出了一个侧脸的蔺孚川。   贾凝苒迟疑了下,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这个任务,我觉得我可能没办法完成。”   不仅没完成,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正兼职养孩子。   蔺孚川摘下眼镜轻轻擦拭:“别紧张,贾小姐,我只是来告诉你,不必了。”   他重新带上眼镜,又是个斯文的医生:“特意来告诉你。”   蔺孚川笑:“祝你生活愉快。”   说完,便按上车窗扬长而去。   徒留汽车尾气。   贾凝苒一边觉得莫名其妙,一边又觉得自己被耍了,应该是要生气的,但心中只有股荒唐感。   当然,那股荒唐感在去击杀丧尸时就完全没了。   ……   临近傍晚,花眠看着早就透不进光亮的窗帘,趴在床上,疲惫也困倦。   毕竟从凌晨到现在根本没有睡过一会儿。   该困了。   但黏腻的触感又让她不想睡觉,想要好好清洗一番。   她翻了个身,贴在一雪前耻,雪的非常非常白的谭以爻身上,撒娇:“你抱着我去洗洗好不好?”   她蹭了蹭谭以爻,又忧心地问:“你还有力气吗?”   谭以爻:“……”   他反问:“你想什么时间睡觉?”   花眠微微睁眼,认真思索了下,男人原本就体力充沛,如今又经历药物改造过……她搂着谭以爻撒娇:“改天再做啦,我们有好长好长时间呢。”   谭以爻被她那句“好长好长时间”取悦到,唇角不自觉上扬——   是那种刘然看到惊悚地会骂他“荡漾到变态”的笑容。   男人抱起花眠,等到了浴室,花眠哎了声:“等等,我要用一下我的新技能哦。”   谭以爻没来得及阻止,水滴如雨水一般浇头而下,温度适宜。   花眠故意光着脚踩在他脚背,勾着他的脖子,水珠顺着她的肌肤文理滑下,淌过那些暧昧撩人的痕迹,她眼眸亮晶晶的:“我厉不厉害?”   谭以爻扶着她的腰:“别用了。我们还有水。”   花眠安慰他:“别担心啦,不会有事的。”   “你不是看视频了嘛,我是不会死的。”   谭以爻忽地脸色一变,沙哑着嗓音,说:“不要再做那种事了,好不好?”   ——不要再拿生命开玩笑了,好吗?   他看到监控中的那一幕时,脑海中甚至毫无思绪,但如潮水般的悲伤拍打着他,而他在强制地压下所有悲痛后,立马进了卧室,去确定她是否活着。   还充斥着浓浓的愧疚。   是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当时只想着,杀掉那个道貌岸然,恶贯满盈,让花眠痛苦的男人。   从根源解决这份危险与伤害。   但却没想到,他的走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她不能复活呢?   谭以爻根本不敢去做这个假设,他抱着花眠,水珠沿着他眼角滑落:“对不起,大小姐。”   花眠趴在他怀里,过了会儿,又仰头,轻轻吻到他的唇瓣。   像是童话故事最后幸福美好结局之中,王子与公主都会以一个甜蜜的吻结束,而他们也拥有了一个梦幻又甜蜜的吻。   又带着安抚韵味。   让人沉醉。   等他们洗完澡,准备晚饭的时候。   门被敲响。   声音依旧很急促。   花眠靠在沙发椅背,动也不想动,腿实在过于酸软,不适合走路。   但想到谭以爻还在厨房做着小炒肉,便站起身,拿着枪,顺着猫眼看到了贾凝苒,但还是仅仅打开了一条小小缝隙:“有什么事吗?”   贾凝苒见她这冷漠疏离的无情样,完全看不出中午还一起喝酒的和谐:“楚浅没回来!”   “她还欠我一桶水!”   躲了躲,又补充:“还有一碗麦片,好几口青菜!”   花眠打了个哈欠:“那你可以,去贫民窟找一找嘛。”   贾凝苒:“你和我一起去。”   花眠任性:“我不。”   她说:“我要和我哥哥一起吃晚饭,然后一起睡觉觉,我才不要去找迷失少女呢。”   贾凝苒绷着脸:“你如果不去,我就在这里一直敲的你家房门。”   谭以爻关了电磁炉,走到门口,深邃的眼神从贾凝苒身上一扫而过,稳稳地落在了花眠身上:“饭好了。”   贾凝苒见到谭以爻还是难以避免的心中咯噔一下,但想到中午花眠的所作所为,迟疑了会儿,试探性地问:“我可以和你们……”   话没说完,就被面前这对狗男女盯的说不出话。   一时竟不知是悲伤多,还是气愤多。   花眠又打了个哈欠:“好了好了,我和你去找她。”   贾凝苒感受着谭以爻的死亡视线——   怎么觉得是她抢了谭以爻的女朋友呢?   不应该是她喜欢谭以爻吗?   怎么就沦落到跟谭以爻成为了情敌了?   贫民窟这个地方,混乱,肮脏。   随处可见的垃圾,臭气熏天的气味,还有麻木不仁的眼神以及猥琐下流的视线。   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了这里的丑陋特色。   就是社会未沦陷之前缩影。   花眠心想,即便是末世,有些东西也很难改变。   她跟着谭以爻,找到了刘然。   刘然晚饭也很简单,吃的还是泡面,当时一路上搜刮了挺多的,不过也没剩多少了。   ——家里招过贼,车也被砸破车窗扒干净了一次。   从那之后,他去哪儿都背着包。   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刘然见到花眠挺惊讶的,实在难以想象谭以爻会让大小姐会来这种地方,更别提还是贾凝苒跟着这种奇怪的组合。   难道谭以爻这个舔狗这么牛逼吗?都能让情敌们和谐相处了?   刘然端着泡面:“有什么事吗?”   花眠没骨头似的搭在谭以爻身上,腔调娇软:“你知道楚浅在哪里住吗?她债主来要债了呢。”   刘然一边吸溜泡面一边说:“我带你去吧。”   贫民窟的人数是整个基地最多的,但占地面积不大。   拐了两个弯就到了楚浅住的地方。   ——刘然住的地方还勉强算是个能遮风挡雨的房子,楚浅这个,就是个简单的棚子。   花眠在13街都没见过。   这一眼望得到头的棚子,根本瞧不到楚浅的身影,但能见到荣旻跟另一个漂亮女孩。   贾凝苒接受到花眠的眼色,沉默了会儿,还是走了进去,问:“楚浅呢?”   花眠他们从长相到气质都太有个性了,荣旻早就认出来了,但也不敢多看,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女孩质问:“你是谁啊?干嘛打听她的事?”   贾凝苒冷哼:“我是她债主!既然你们认识,那你们就替她换了吧!”   花眠也走了进来:“对呀对呀,总共三百个积分呢。”   女孩尖锐:“你骗谁呢?!凭什么我们替她还?我们和她可没什么关系!”   花眠摸出转轮□□,当着他们的面放进去了四颗子弹,啊了声:“无所谓呀,反正我和她也不是很熟呢。”   “我只想和你们玩一个游戏……”她拖长音腔,“我在服务区的时候就说过呢,荣旻,你还记得吗?”   女孩登时扭头看向荣旻,质问:“你认识?”   荣旻已经不敢说话了,只是抿着唇点了点头。   “她谁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女孩推了他一把,“你说话啊!”   花眠举起枪,打断他们的争执:“乖,别出声哦。”   “玩个转盘游戏吧。”她笑了,“规则我定哦。”   女孩:“你神经病啊!”   话音刚落,花眠就对着她扣动扳机。   她呀了声:“是空枪啊。”   “你好走运呀。”   “不过也没关系啦,刚刚那枪不算,现在呢,你们俩总共有五分之一的机会活下去。”   花眠笑着:“荣旻,我们相识一场呢,给你个机会。”   “你可以选择先手还是后手。”   “要知道,只要你们当中有一个人死亡,这个游戏就停止了。”   “当然,如果你们开头还幸运的是空枪,那你们两个都可以活下来的。”   这个游戏的险恶就在于,将人性的自私彻底暴露出来。   荣旻错开女孩的视线,小声说:“让,让她先。”   女孩瞪大双眼,大声质问:“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不是愿意为我去死吗!?怎么现在就准备牺牲我了?”   荣旻哄她:“你不要激动,万一是空枪呢,说不定我们都能活着。”   “即便,即便不幸,我这么爱你,绝对不会苟活!”   女孩呸了口:“少拿你糊弄楚浅的理论来糊弄我!”   她又看向花眠:“你不就是想知道楚浅在哪里吗?”   “我告诉你!”   “她被卖了!被荣旻卖给街尾的流氓头子了,你现在去救她还来得及!”   贾凝苒听到这句话就开始朝那边跑过去,刘然犹豫了下,怕她一个人打不过,也跟了过去。   女孩提着一口气:“你怎么还不去救?”   花眠耸了耸肩:“游戏还没结束呢,我怎么能走呢?”   在女孩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扣动扳机。   ——又去空枪。   花眠失望的叹了口气:“你今天是幸运女孩呢。”   她收了枪,没再去理会身后女孩对荣旻单方面的辱骂与殴打,拉着谭以爻去了街尾。   一群小混混鼻青脸肿的不敢上前。   刘然身上挂了彩,但不严重,见大小姐来了:“贾凝苒刚进去了,让我不要进去,里面好像挺男士勿入的……咱们在外面等着吧。”   咱、们。   她很像男士吗?   花眠又打了个哈欠,“我进去看看吧。”   她对谭以爻说:“别担心哦,有事我就开枪,你听到枪声就进来,好不好?”   谭以爻点头:“注意安全。”   这间房子构造挺复杂的,总共一层楼,但一楼没什么东西,都在地下一层。   流氓头子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还挺奇特的。   花眠沿着楼梯刚走了两步就觉得不对,几乎是一瞬间,身体就没了极力气,握不住枪,眼皮也沉重地几乎要黏在一起。   和那次在研究院的感觉完全相同,同样的无助,同样的荒谬。   恍惚之中,似乎听到了温柔又熟悉的声音——   “眠眠乖啊。” 第45章 大结局 你是我荒芜世界的唯一存在   阴冷潮湿的地下室,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睁开眼,是惨白的天花板, 华丽的吊灯亮的晃眼。   余光又瞟到了一个人影。   宋烨慢条斯理地走到她身边, 手掌按在手术台边缘,俯身看她, 笑的温和:“眠眠, 小舅舅忘了教你, 不要太过善良。”   花眠迟钝地眨了下眼,微微侧头,唔了声:“小舅舅啊。”   宋烨站直身体,笑了笑:“也不算是你小舅舅。”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记忆植入, 和你一样, 代替别人而生。”   “只不过呢, 你是花家大小姐, 我是季珩手中的枪, 受他控制, 指哪打哪。”   宋烨顿了下, 忽而又扯出了笑容:“他死了, 我确实很解脱。”   眼神阴鸷:“但他的记忆永远影响着我。”   “他在你别墅安装的摄像头, 像个变态一样,每晚对着监视你的视频……你猜他在做什么罔顾伦理的下流事?”   花眠扭过头,不想去深思。   把美好的记忆打碎重组, 探究到内里的腐败与糜烂,这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   宋烨嗤笑了声:“只可惜,关于你的记忆,他与我共享的很少。”   “可能是占有欲, 也可能是他发现越来越难控制住我。”   “不过,眠眠。”他说,“你应该是理解我的。”   “那种被别人控制,即便认识到自己是活生生的人,但仍然无法摆脱最初记忆的痛苦……”   宋烨骤然沉下脸,冷声说 :“我想要解脱。”   “从过去的记忆之中解脱。”   花眠眨了下眼。   没法解脱的。   她偶尔还是会梦到花家父母的死亡,梦到花父对她冷暴力花母骂她是怪物。   而她也渐渐学着对这些不去在意,但已有的记忆总会推着她不停地去讨好他们。   ——季珩在移植记忆的时候,大概把情感也移植了。   花眠轻轻吸了一口气,问:“你想要怎么解脱?”   宋烨拿起枪,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枪身:“别着急,我会先把谭以爻杀了,然后再解决你。”   花眠瞳孔一缩:“和他有什么关系?”   宋烨轻呵了声:“我杀了你,谭以爻就会一直追杀我。”   “没有人愿意一直活在被追杀之中……”他停顿了下,又笑了,“他来了。”   面前的大屏幕打开。   谭以爻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巨大的屏幕之中。   花眠第一次见到谭以爻寻找她的身影,焦急,紧张,慌乱……不喜形于色的脸庞显而易见地浮现出这些情绪。   带着不顾一切的拼命来找寻她。   一直注视着她的宋烨忽而笑了,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你再担心他吗?”   花眠缓缓地收回视线。   宋烨站起身,压住那并不属于自己的嫉妒与暴躁,讥讽说:“我们这种人,只会对初始记忆里的人物产生感情。”   “别在那里惺惺作态了。”他眉梢眼角尽是嘲弄,“你只不过是想在末世活下去,才选择的谭以爻。”   花眠懒洋洋地啊了声,娇媚的腔调辨不出内里的任何情绪:“你是怎么出生的?”   宋烨唇角笑容更加讥诮:“我是你身体的一小部分。”   花眠同情:“那,这还是个悲伤的事实呢。”   宋烨冷着脸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声响。   就像那天季珩在研究院露出的丑陋面目一样。   花眠偏过头,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么生气啊?”   宋烨暴躁:“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你和我一模一样,你和我是同一类人!你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花眠慢悠悠地说:“没有呢。”   “你也说了,我们说同一类人。”   “我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只不过宋烨是从“一个被当做代替品而创造出来”的代替品。   比花眠要更悲哀。   他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丁点。   宋烨冷眼看她,手中的枪狠狠抵在她额头,又轻声开口:“你不是喜欢玩游戏吗?”   像毒蛇阴冷的肚皮游走在肌肤。   他说:“我们来玩个游戏。”   花眠看他。   心想,不知道他被杀了会不会复活。   她问:“你准备怎么杀了我呀?”   宋烨一噎,拿枪的手更用力了些,戳地花眠的太阳穴都出了红印,他正要继续说游戏,忽然瞥到她身上暧昧的痕迹。   触目惊心。   一时间,那些难以抵抗的嫉妒与无法平息的滔天怒火席卷而来。   宋烨喘着粗气,来回踱步,又冲着她肚子狠狠给了她一拳,咬牙问:“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吗?嗯?”   碍于四肢被束缚,花眠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她撩起眼皮,狐狸眼含着疑惑:“你受记忆的影响就这么大吗?”   “这样吧,宋烨。”她轻轻喘了口气,缓解着肚子饿疼痛,“我主动和谭以爻讲分手,让他离开这个基地。”   “我随你处置。”   “怎么样?”   宋烨没回话,大概是并不相信她的话,或者是觉得,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花眠又说:“你还没掌握军权,对不对?”   “那个首长和有一些高层长官,都是谭以爻曾经的手下哦。”   “你杀了谭以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宋烨冷笑:“我凭什么信你?”   花眠无奈地笑了:“那你想玩什么游戏呢?”   在宋烨要说话之前。   她又说:   “不管你要玩什么游戏,我都会选择让谭以爻完完整整地活着离开。”   “对我们来说,游戏没有意义,而且也浪费时间呢。”   宋烨脸色阴沉,但依旧没回话。   花眠没再说话。   任由他自己去思考,权衡利弊。   她目光又移向大屏幕。   谭以爻正在找她的路上。   背景不知道是哪里,只能看到从一条走廊转换到另一条走廊,也许是宋烨的某处住宅,也许是他工作的地方。   但男人已经小心翼翼地找了一圈,却仍然没有找到要找的那个人。   而她所在的地方。   跟研究院的布局没有特别大的差别,刺眼的灯光,冰冷的仪器,粉刷到惨白的墙壁,泛着寒光的手术刀,以及一排排富含神秘色彩却有危险的小针管。   花眠微微垂眼,心想。   人类的年龄就那么短的时间,谭以爻应该把人生最美好的年纪花费在更加美好的事情上。   ——不要再找她了。   没必要的。   也不值得。   她不值得谭以爻这么做。   不值得谭以爻拼上性命,赌上一生。   宋烨终于想明白了:“好。”   他眼神微眯,“你所说的,你都要做到。”   花眠:“好呀。”   “帮我把绳子松开,可以吗?”   宋烨盯着她,思忖了会儿,勾唇笑了笑,眼神阴冷:“不可能的,哈,我不会上你的当的!”   “这个游戏跟选择没关系。”   他拿出定时炸-弹,绑在了花眠身上,把她的嘴巴用胶布贴上,流连般地摸了摸她的脸:“乖眠眠,既然你那么喜欢他,那就等他来救你吧。”   宋烨指着自己的眼睛,笑了:“我们从监控中看着你们的。”   “就像你小舅舅无数次监视的那样。”   说完,从房间的暗门离开。   胶布贴的很紧,完全没打撕开。   还是防水的。   她能够变出来的水珠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花眠无助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耳边听到门开的声音。   大屏幕中的谭以爻在开门。   她扭头。   男人松了口气,见到她的模样又瞬间紧绷起来。   花眠对着他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快走。   ——是一个很无用的动作。   因为谭以爻是永远不会抛下她离开的。   他会在注射药物,饱经痛苦之际奔赴她,更不会在此时抛下她。   嘴巴的胶布被撕开。   手上的绳子也被解开。   定时炸-弹上面的时间:   05:39   谭以爻声线都在抖:“大小姐……”   花眠一手扶着炸-弹,一手拿着枪崩了墙上挂着的监视器,抬眼又看谭以爻,放下枪,笑着勾了下他喉结:“叫我亲爱的,好吗?”   腔调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妩媚勾人,听不出半分紧张与慌乱。   谭以爻注意力全在炸-弹上,根本没心思抽空回应她的俏皮话。   只能用他目前为止,所学过的所有知识去拆解,去救她。   花眠安抚他:“你知道的,我不会死,对不对?”   “所以你现在快点跑出去,等到时候再来把我挖出来,好吗?”   “这样我们都能活下来呢。”   谭以爻拆炸-弹的动作没有停。   花眠:“谭以爻……”   她狐狸眼静静地注视着他,里面映衬出他的倒影:“如果不幸……”   “爆-炸之后,我活了下来,而你死了。”   “谭以爻,那样我会很难过的。”她说,“我会想,不停的去死,去给你殉情。”   “所以,你快走吧。”   谭以爻停下动作,双手握拳,唇瓣颤抖。   花眠见他眼眶发红,漆黑的眼眸像是覆盖了层水雾。   男人腔调发颤:“大小姐。”   “如果您,这次没能再活过来呢?”   “即便您活过来……”   也是他杀死了她一次。   以后每天,谭以爻都会想到,他曾经多么无能又窝囊,才会让她用死亡来换取新生。   以这么荒唐又残忍的手段让她活下去。   花眠看了眼时间。   03:26   她小心翼翼地拖着炸-弹,轻声说:“你思考一下剪哪根,然后呢,这个时间,我要让你看个东西。”   没有再说赶他走的话语。   花眠慢吞吞地朝刚刚宋烨离开的暗门走过去,摸到旁边的机关,打开门。   在谭以爻正要剪线的时候,一把将他推了进去,死死地抵着门。   “大小姐!”   “开门!”   “把门开开!”   “花眠!”   花眠盯着缓慢跳动的数字,拿着小刀割断了谭以爻要剪的那根,时间停了一秒,紧接着,又快速跳动下去,她扔了小刀,笑了笑:“谭以爻,我有好多事想要和你一起去做呢。”   “等我活过来,我们一起去做,好不好?”   “我和蔺孚川讲过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他会清除你的记忆。”   “好好活着,谭以爻。好不好?”   谭以爻厉声:“我不会清除记忆的!”   “您把门打开!”   花眠目光落在地上的手术刀上,怔怔出神:“谭以爻,你再叫我一遍,我的名字,好吗?”   那边沉默着。   像是在压抑感情。   时间不断跳动。   00:06   05   04   一片寂静。   好像世界都失声。   这间狭□□仄的房间,竟然布满了无尽的孤独。   空无一人。   仿佛世界从未欢迎她的到来。   除了谭以爻。   00:02   “花眠……”   花眠合上那双撩人又深情的狐狸眼,爆-炸声在耳边响起,巨大而厚重的水幕阻隔着那道暗门,让所有的爆-炸都聚集在这狭小的天地。   她心想,希望还能再睁开眼。   希望还能再见到谭以爻。   ……   领导人地下室的爆炸引起的轰动并不大。   基地里的人们仅仅感觉是地面震动了下,但末世来临后,异常东西太多,根本没有引起太多的重视。   更没有记者或者其他人去研究怀疑这些。   单单是生存就已经够难了。   所以,在震动之后,人们就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   也许会在茶余饭后谈起这件事,但久而久之,连网络都没有的丧失的地方,很快便又会回到邻里之间的无趣话题。   而这个话题的无趣性很快就又劲爆了起来。   基地领导人骤然被杀,军队首长兰宇上位,统治并重新整顿了基地。   铁血手腕比原本温和又圆滑的宋烨要立竿见影许多。   即便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不满,但还是获得了很大的支持。   ——更何况,他们也没有不支持的资格。   贾凝苒在那里的地下室找到了楚浅,万幸没受什么伤害。   她带着楚浅回了那间小房子,隔壁的谭以爻他们住的地方已经空了下来,留给她们随便用。   楚浅却还是一直睡在贾凝苒的客厅,跟着贾凝苒学了些防身术,跟着她一起出门打丧尸。   每次路过花眠他们住过的房子时都会停顿一下。   楚浅总会升起一股自责。   如果不是因为她,花眠就不会突然消失,大小姐还可以和保镖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   那个恣意又洒脱的妖精,那么热烈张扬,就这么消失了吗?   她问贾凝苒:“你觉得,花眠死了吗?”   贾凝苒整理背包的动作不停,垂头低声回答:“没有。”   没有死。   那样的祸害,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死了呢?   大小姐迟早有一天会突然出现,没骨头似的搭在谭以爻身上,狐狸眼弯出撩人的弧度,浸着深情笑吟吟地望着他们,吐出气人的话语。   但时间过得太久。   久到蔺孚川研制出了治疗丧尸的病毒,久到那些被感染成的丧尸恢复成为人类,久到世界的文明开始重建,久到G市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也没再见过大小姐与谭以爻。   他们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而兰宇和刘然等人有时候会拎着酒,带着许多吃的开车去很远的地方。   在郁郁葱葱的森林深处,拨开那些挡人视线又枝叶繁茂的树枝,入目的是一座梦幻又童话的城堡。   而最为显眼的便是那辆在阳光下反着光,熠熠生辉的粉色汽车。   兰宇下车之前沉默了会儿。   扭头问:“你觉得大小姐今天醒了吗?”   刘然也沉默了会儿:“人死了就不能活。妖精也不可能死而复生。”   车内气氛又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兰宇想到那年的爆-炸。   男人抱着浑身血迹的大小姐走出来,谭以爻身上的也有血,但几乎都是花眠的。   在巨大的爆-炸之下能够全身而退,在那里发生了什么根本不敢去细想。   可不管是什么,最终的结果是大小姐死了,谭以爻活了下来。   兰宇有时候会想,是有些非自然能力的,这样,大小姐也许就会再次活过来。   也会等到那么一个奇迹。   好过现在的苦苦煎熬。   男人从城堡里走了出来,阳光之下,披着金色外衣,就像爆-炸之后的模样。   兰宇跟刘然下了车,挂上笑容:“老大,我们来看你了!”   谭以爻请他们进来。   兰宇走到大厅的时候,还忍不住会设想,花眠像只猫一样慵懒地窝在沙发里见到他们在懒洋洋地打个招呼,然后凑到谭以爻身边,睁着狐狸眼听他们说话。   好像在人死了以后。   那些被忽视的记忆才愈发明了。   他们总觉得大小姐娇蛮无理,但细想之下,她跟在谭以爻身边,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目光只注视着谭以爻,透着几分乖巧天真,而出口说话也大多和谭以爻有关。   ——好像别人根本无法引起她的兴趣。   兰宇抿了抿唇,端起冒着热气茶水喝了口,烫到喉咙也不知道,他说:“老大……您出去走走吧?”   “大小姐也不希望您变成这个样子的。”   谭以爻正在沏茶的动作停顿了下,氤氲水汽喷洒在他轮廓线条俊美的脸庞,柔化了僵硬而沉寂的表情,男人沙哑着嗓音拒绝:“不了。”   “我怕她醒来时,我不在。”   刘然拧开一瓶酒,喝了口壮胆:“那如果大小姐醒不过来,怎么办?”   浓烈的酒香飘散开,让人有了几分微醺,却也让人更加清醒。   谭以爻说:“我等她。”   语气很淡,淡的像白开水一般没有味道,也也浓烈的像嘴里的老酒一般烧喉。   我等她。   一直等着她,直到我也陷入沉睡。   兰宇抹了把脸:“老大,大小姐她…已经死了。”   “她没死!”   谭以爻眼球布满血丝,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在阳间游荡,在烈日之下,不顾灼热的阳光,固执而倔强地等待着一个漂泊的灵魂归来。   兰宇被谭以爻的样子吓到。   他从未见过谭以爻这副模样。   ——这副被触碰到逆鳞的模样。   兰宇艰涩问:“老大,你要不要……去找蔺孚川……”   他话没说完就被谭以爻冷声打断:“出去!”   兰宇急了:“老大!”   “大小姐如果知道了,也不会想看到你这种自我折磨的样子的!”   刘然也在旁边劝他。   结果是。   两人都被赶了出来。   后来兰宇再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去找谭以爻时,再也见不到那座如梦般虚幻的城堡。   更遑论,守卫城堡的骑士,与沉睡的公主。   像是因为他戳破了某个谎言泡沫,而化成虚无彻底消失。   ……   谭以爻从森林之中采了漂亮的桔梗花装进透明的瓶子里。   摆放在窗边,风一吹,浸着淡淡的香气,却有很快消散。   睡美人依旧沉睡不醒。   谭以爻从浴室出来,躺在花眠身边,拥抱这具漂亮美丽却毫无生命力的娇躯,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手掌抚摸着她去海藻般柔软蓬松的发丝,浓密的眼睫微微垂下,遮住漆黑瞳孔之中所有的哀思。   寂静而空荡的房间。   似是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呼唤:   “大小姐……”   随即又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   毫无回应。   谭以爻埋在她脖颈处,仿佛置身深渊,无尽的痛苦与悲伤几欲将他吞没湮灭。   他想起爆-炸之前。   花眠笑着说:“叫我亲爱的,好吗?”   他那时只想着拆炸-弹。   而现在,想要去弥补遗憾都没有机会。   谭以爻会想,花眠死的时候是不是有很多遗憾。   遗憾没有听到他再唤她“花眠”,遗憾没有听到他说那句“亲爱的”。   可有些遗憾,是永远无法弥补的。   而有些已经逝去的人。   在梦中也无法相见。   无法弥补的遗憾。   也从未能在梦中重现。   皎洁月色如泼墨般挥洒而下,笼罩在这片沉默森林,这座寂寥城堡,温柔又无情。   飞鸟掠过,似是被谁泣血般哀鸣惊到。   那般悲伤与无助,渗透进这片土地,沉入泥土,如老树错综复杂的根茎,杂乱而坚固,漫延到每一寸空白地界。   ……   花眠睁开眼,身体散架般疼痛难受,但仔细一感受,又感受不到身体。   像是回到了刚刚出生的时候。   她以为她根本对自己的出生毫无印象,但却没想到竟然还会回忆起来。   也能感受到那种被期待的喜悦。   吹着柔和咸湿的海风,沉浸在温暖的海洋,水流包裹着她,每一滴都那么的轻柔。   脑海中忽而听到某个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响起某个声音。   “呼~终于修复好了!”   “就算你不是人,那一个炸-弹炸开你以为你还能保留个完整的身体!?”   “还想死而复生,做梦!”   花眠沉默着。   它暗中思索是自己太过凶残了吗?   是吓到她了?   它也沉默了会儿,又放缓语气:“怎么不说话?还有哪里难受吗?”   花眠慢悠悠地啊了声:“没有呢。”   它又问:“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花眠懒洋洋地重复:“没有呢。”   气氛渐渐尴尬又沉默。   它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在怪我?”   花眠惊讶:“你怎么会有这种错觉呢?”   “哼唧。”   它没去理会这个问题。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去辩解的。   它是神明,因为听到了他们的愿望,可以给他们一个惩罚罪犯的无限世界,也可以给那位在污浊世界也存着善念的夫妇一个孩子。   ——尽管是个替代品。   但有些想法。   初衷是好的,未来是不可知的。   没人能想得到,无限世界会被他们重新创造出一个自我操控的世界。   而不应该又思维想法的替代品却也拥有了自我意识。   它带着微妙的补偿心理问花眠:“那你想回去吗?还是想留在我身边?”   “我可以帮你清理掉所有的记忆,重新开始。”   “至于谭以爻……”   “没了初始记忆的影响,你也不会有那么大的不安,也不会把谭以爻看的那么重……就,也许你根本没有那么喜欢他,也没有那么离不开他。”   “只是因为受到了初始记忆的影响。”   花眠唔了声。   脑海中出现谭以爻的身影,思绪像是无法聚拢,只能想到那些碎片化的高大背影与冷戾眼神。   它继续说:“你跟在我身边,会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你知道的吧,神明看的世界,跟人类看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它循循善诱的模样,就像花眠当时把U盘给了蔺孚川,让蔺孚川在小情小爱和流芳百世之间选择。   花眠嗯了声:“很有道理呢。”   “但我还是想选择谭以爻。”   可能正是因为命运的奇妙,因为这些初始记忆,因为那些曾经的伤痛,所以才刚巧遇到了一个谭以爻。   光球膨胀了些,:“人类的情感是很多变的。”   花眠:“嗯,我知道的。”   “可谭以爻不一样的。”   “好吧好吧。”   “那,再见了。”   “送你一个小礼物。”   花眠没来得及问那个小礼物是什么,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身体像是初生的婴儿,毫无力气,连翻身都困难。   她沉默了会儿。   ——那个小礼物,不会是让她瘫痪吧。   她闭上眼,轻轻吸了一口气。   闻到了淡淡的花香,也压下了心中因为要瘫痪的薄怒。   身边突然凹陷一块。   熟悉的气味。   是谭以爻。   花眠闭着眼,准备等会儿猛然睁眼吓谭以爻一下。   失去了视觉,触觉极其敏感。   她能感受到谭以爻抚摸了他的发丝,也能感受到他落在她额头湿润又炙热的吻,也能感受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滴落而下。   也听到了他隐忍压抑却有无助的低吼。   “哎。”花眠睁开眼,像露出个笑容去安抚他,但无论如何都没法笑出来,要笑不笑的,“怎么哭的这么惨呢,谭以爻?”   谭以爻的身体僵了下,红着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终于等到了一个结果,但却不敢接受。   喉咙发紧又沙哑嗓音,把那些悲痛都压了下去:“大小姐……”   花眠咕哝着嗯了声,手还是能抬起来的,她摸了摸谭以爻的脸:“不是梦哦。”   “别哭啦,谭以爻。”   谭以爻额头抵在他额头,语调的轻颤漫延到身体,不停地重复呢喃:“大小姐……”   “嗯。”花眠搂着他,亲吻了他的唇瓣,“我回来了,谭以爻。”   “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谭以爻头一次这么汹涌而有激烈的回应,像是要将她吞没,融为一体,永远紧密而有亲切的相连。   他又静静地盯着她,那张刻在记忆深处的面容忽然就活了过来,在他荒芜死寂的心田撒下了一把种子,以极快的速度盛开出一片令人迷醉的花海。   谭以爻轻轻说:“花眠。”   嘶哑磨人的嗓音,浸着缠绵的情意,与无尽的思念。   花眠愣了下,狐狸眼微弯:“嗯,我在。”   也许是身体刚恢复的原因,她打了个哈欠,疲惫渐渐袭来,却仍睁着眼看谭以爻。   “不要担心,我不会离开的。”   谭以爻低垂眼帘:“是吗?”   花眠嗯了声:“是啊,不会再走啦。”   她渐渐支撑不住眼皮,又打了个哈欠,渐渐闭上眼睛。   窗边的桔梗花开的正盛,迎着暧昧的月色,随风摇曳。   花眠再次醒来时,入目的依旧是谭以爻俊美但却有着憔悴的脸庞。   ——他一夜未睡。   花眠捏了捏他的脸:“干嘛啊,我都说了没事的。”   谭以爻握住她略显凉意的柔软手指,一颗飘荡的心落回实处,哑着嗓音:“饿了吗?”   花眠哄他睡觉:“你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做饭,好不好?”   “我不困。”   谭以爻不是不困,只是害怕闭上眼,再睁开眼,又会面对一个惨淡现实。   而他走过了不知是美梦还是噩梦的童话世界,见到了扔在沉睡不醒的睡美人。   花眠见他下床,她也跟着要下床,结果腿一软,如果不是谭以爻眼疾手快捞了她一把,她就直接趴在地上了。   啊,真是个美好的小礼物呢。   谭以爻扶着她,看着她茫然又无助的眼神,揉了下她的头发安抚她:“你睡太久了,很多身体机能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花眠呀了声:“那我现在是个小婴儿吗?重新学习走路?吃饭?”   她伸手搂住谭以爻:“那我可以要一个抱抱吗?”   谭以爻翘起唇角,抱起她。   城堡里的死气沉沉一扫而空,注入了数不清的活力与生机。   暖阳升起,洒下金色光芒。   像是谁在迎接了新生。   后来,花眠才知道那个礼物是什么。   谭以爻等她了好久好久。   等了一个人类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虚无地度过了一个人类的人生。   只为了一个未知等待。   也等到了神明问他是想要选择死亡,还是想要选择永生去继续等待。   而谭以爻选择了后者。   ——他曾经对大小姐承诺过,他会一直在。   那么便会永远守护在她身边。   不论结果如何。   花眠窝在谭以爻的怀里,手指勾画着他的喉结:“你会不会觉得,其实死亡也会是解脱啊?”   谭以爻喉结滚动,肌肉结实的手臂搂着她:“抱憾而亡吗?”   “那怎么可能会是解脱。”   花眠手上动作很不安分,没一会儿就落在他锁骨以下,媚眼如丝:“啊,那你不会害怕,如果我醒过来以后,我又喜欢了别人吗,谭以爻?”   谭以爻握住她不老实的手,沉声说:“不怕。”   “哎,如果我真的喜欢了别人呢?”大小姐娇滴滴地问。   “我一直会在您身边。”   “只要您需要我。”   花眠哇了一声,被谭以爻又握紧她另一只打撒他深情的勾起他下流想法的手,他问:“手恢复的怎么样呢?”   “挺好的啊。”大小姐凑近他,“能够握起来哦。”   谭以爻耳根烧了起来:“大小姐……”   花眠:“嗯嗯?”   谭以爻眸色渐深,嗓音低哑又富含磁性:“您别玩了。”   花眠狐狸眼浸着失望,停下动作:“那好吧。”   谭以爻:“……”   花眠见他脸色发黑,无辜眨眼:“是你让我停下来的嘛。”   “想要就大声说出来哦。”   她仰头,两人凑的很近,鼻尖抵在一起,诱惑他:“想不想要?”   “嗯?想不想?”   谭以爻忍耐了会儿,漆黑的瞳孔仿佛浸了层水润雾气,他吻上大小姐的唇瓣:“想。”   花眠啊了一声,挪开一些,任性道:“就不给你,略略略。”   谭以爻:“……”   处在想要揍熊孩子的边缘。   他下床正要去浴室时,又被花眠从身后抱住:“好哥哥,你就不会求求我吗?”   谭以爻额前冒着热汗,喉结滚动,“大小姐……”   “嗯?”   他似乎在酝酿情绪,在最浓烈的时候,深情呼唤:“花眠……”   “叫亲爱的。”   本来以为谭以爻会害羞,转移话题,没想到男人转身贴在她耳边轻轻唤了声。   仿佛又电流钻进来,最终落在心口,酥酥麻麻的,含着幸福。   后来。   谭以爻问她:“那如果我喜欢了其他人,你怎么办?”   花眠肯定:“你不会的。”   谭以爻:“万一呢?”   花眠认真思考了会儿,然后让谭以爻去睡了地板。   谭以爻后半夜的时候,又爬上了床,搂着还没睡着的花眠。   心说,是啊,我不会。   我不会喜欢别人。   因为。   你是我荒芜世界的唯一存在。   ——END——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