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丧父》作者:pillworm   文案:   最怕rapper唱《父亲》   双洁党别入坑 主角非正面人物 没有真善美 只有黄暴毒 反社会人格 罪犯 丧逼 渣男   “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能奸尸。”   蒋严欲×谢钦 互攻 养父子   破镜重圆/相爱相杀/强强 第1章   “拿两盒红塔山。”   趴着睡觉的谢钦慢慢抬起头,他头顶炸着几根发,狭长的眼半眯,阴鸷得像把刀,冒着戾气。   “拿啊,”男人敲了两下烟柜,“麻溜点的,磨叽。”   谢钦舔了舔嘴唇,有点干,把两盒烟拿出来递给男人。   “钱先赊着,过两天走亲戚再来你这儿买箱奶,一块给。”男人把烟揣裤兜里,说完转身就走。   “赊你妈个逼。”   阴沉,尾音带哑,一副被烟酒熏过的嗓子。   “我操?”男人转回头瞪着谢钦,“小小年纪嘴咋这么臭,你爹没教过你咋说话?”   “我爹死了。”   谢钦丧着脸打了个哈欠,不耐烦道:“付钱滚蛋。”   男人活了大半辈子,愣是没见过这么横的,脾气立马窜上来,指着谢钦的脑门就开始骂,唾液四飞,五官扭曲。   “孙洋!”谢钦回头冲里屋喊了声,“出来打狗。”   小超市里屋走出来几个男的,高矮胖瘦都有,每人嘴上叼根烟,手上拿着扑克牌。   孙洋是其中最胖那个,他瞄了一眼男人问:“你不是我们这块儿的吧,看着面生,刚搬过来?”   “对,对,前天刚租的房子。”男人看见突然出来一群人,说话底气有点虚了。   谢钦胡乱抓一把头发,趴下接着睡,没兴趣听他们扯皮。   “哦,不是熟人我们不给赊,付钱吧。”孙洋说。   男人没办法,只能憋着一肚子火气认怂,老老实实付钱,走出超市之后还回头偷瞪了谢钦一眼。   孙洋带着一群人回屋继续打牌。   小超市外边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晚上八点多钟,大风刮起来了,乌云压顶。   一道闪电张牙舞爪劈裂天空,接着就炸了一道雷。   你敢信,那么惊天动地的一声雷劈下来,谢钦压根没听见,还在睡。   孙洋把外面的货搬进来,转头看了一眼谢钦,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叫醒他。   这狗东西起床气不是一般的大。   平常他们怎么跟谢钦闹都行,往他头上扣尿罐子都行,但是一旦扯上睡觉,谢钦跟谁都能当场翻脸,一点面子都不给兄弟留。   挣扎一会儿后孙洋还是放弃了,勇气不足,撤退。   他和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店里就剩谢钦自个儿还在睡大觉。   雨越下越暴,闷雷在天上翻涌,路上行人穿着雨衣,急匆匆往家赶。   九点整的时候谢钦手机响了,就放在他脑袋旁边。   手机比雷声争气,谢钦醒了。   脸上睡得全是红褶子,整个人又颓又丧,眼里的阴郁快压不住了。   他没管电话,点了根烟抽,眼睑下垂,看火星零零碎碎冒出来。   手机自动挂断一次,接着就又响起来,这回谢钦接了,懒洋洋喂了一声。   “过来。”   命令的语气,冰冷,不容置喙。   电话被对方挂断。   谢钦慢慢吐出一口烟,表情呆滞,像在出神。   他瞥一眼还亮着的手机屏幕,拿起来,摆出一个丢纸飞机的姿势,眯起一只眼瞄准角度,然后大力把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飞出超市,摔在地上,碎了。   爽。   谢钦扬起一脸恶劣的笑,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继续抽烟。   刚才那通电话是他爸打来的。   准确点来说,是他养父蒋严欲打来的。   谢钦一向很有自知之明,他就是条野狗,被蒋严欲从路上捡回来的那种。   他已经忘了跟亲生父母闹掰的原因,好像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吵架,但是谢钦烦了,什么也没带,就靠两条腿离家出走。   在大街上睡了几天,还跟狗抢过馒头,穷得实在吃不上饭了他就去抢,去偷,去碰瓷,蒋严欲就是那个被他碰瓷的倒霉蛋。   那时候谢钦也就12,蒋严欲才比他大11岁,他就得管蒋严欲叫爹。   一开始蒋严欲收留自己的时候,谢钦良心上还有点过不去,心想我他妈就是想讹笔钱而已,结果这倒霉蛋这么善良,直接把他带回家,包吃包喝包住。   后来谢钦才知道自己是个煞笔,蒋严欲一直在骗他,让他大笔大笔花钱,吃遍山珍海味,然后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张嘴就是一句“还了债再滚”。   谢钦认栽,毕竟他确确实实欠人家的。   他去送外卖,去工地抗沙袋,去替人打黑架,能捞钱的地方他都捞了个遍,累得像条废狗,最后连本带利还钱的时候,蒋严欲当他面把钱烧了。   蒋严欲从来没说让谢钦用钱还债,人家要的是肉偿。   谢钦记不清跟蒋严欲硬碰硬过几回了,他拿菜刀剁蒋严欲的手,用铁锤砸爆蒋严欲的车玻璃,往蒋严欲的水杯里放安眠药,把蒋严欲按在门上,一拳揍得他肝脏破裂。   十八岁之前蒋严欲没跟他来真的,十八岁之后他跟蒋严欲就不在地上打架了,在床上。   谢钦是个正儿八经的的直男,他宁愿捅别人屁股,也不愿意被捅屁 股,蒋严欲把他当狗一样草,不听话就打,打趴下了就草,草完接着打。 第2章   雨下得小了点,看着像是要停的样子,谢钦抽完嘴里这根烟,接着又点上了一根,不急不徐的,拿蒋严欲那通电话当屁。   半小时过去,地上的烟蒂和烟灰越积越多,谢钦抽完一根又一根,嗓子辣得发涩,口腔都麻了。   他咳嗽一会,觉得差不多了,把没抽完的半根烟随手一丢。   卫衣帽子掀头顶上,戴黑口罩,谢钦两手缩进口袋,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就剩俩眼珠子露在外边,目光涣散,困得要命。   关上小超市的卷帘门,谢钦站在路口等出租车,雨已经稀稀拉拉,要停不停的飘下来几滴水。   有车过来了,谢钦两手还缩在兜里,伸出一条腿冲司机晃了晃。   上了车,谢钦的头又耷拉下去,他使劲眨两下眼睛,心想自己就眯一会儿,不睡过去。   到地方的时候司机转过头,想把谢钦叫醒,却发现他自个儿慢慢把头抬起来了,谢钦这一路没睡得太死,眼睛虽然闭上了,但还留着根神经。   车停在小区门口,谢钦付给司机钱,对着人脸识别机扫完脸,走进了小区,这里面大得离谱,出租车不让进,谢钦只能靠脚走。   上电梯之后他按下最高楼层,直奔蒋严欲的四千万顶层复式豪宅,带私人泳池和健身房的那种。   第一次来蒋严欲家的时候,谢钦像个头回看黄 片的二愣子,左边摸摸右边看看,洗衣房里头的智能洗衣机他都不会开,啥都是他没见过的,啥都挺刺激。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恨不得一把火烧没它。   一楼客厅没人,蒋严欲八成在二楼办公,谢钦还没贱到主动去送屁股。   他没上楼,往沙发一倒,懒散散瘫在里面,浑身没半点劲儿,废了一样。   又快睡着的时候,谢钦帽子被人掀开了,他睁开半只眼,看着站在面前的蒋严欲,脸上除了困之外没别的情绪。   蒋严欲从上面俯视他,眉毛皱了皱。   谢钦身上的劣质烟味太浓,熏得他头晕,犯呕。   “抽多少。”   谢钦眼睑下垂,用舌头顶了一下腮,明显的不耐烦。   “说话。”   “....”   蒋严欲掐住他的下巴,力气野蛮,强迫他张开嘴,瞥一眼口腔。   “舌头这不还在么。”   谢钦一下子就烦了,蹭地站起来,把蒋严欲整个人甩倒在沙发,长腿一迈,直接跨坐在他腰上。   一边解裤腰带一边说:“别他妈废话了,老子急着上网吧。”   蒋严欲沉下脸,抬手一巴掌就扇在了谢钦脸上 。   毫不客气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拎下来,语气冷得能掉冰碴:“滚。”   谢钦身上的烟味太呛,他完全提不起兴趣。   谢钦脸被打得歪向一侧,嘴里发出声啧,一脸无所谓地把衣服穿好。   他站起来,从茶几上抓一把瓜子塞兜里,看都没看蒋严欲一眼,走了。   到网吧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多,这会儿谢钦不困了,他的作息是倒过来的,昼伏夜出,白天睡觉晚上瞎浪。   交完网费谢钦还顺手拿了四罐啤酒,他走到自己那台机子,把啤酒和兜里的瓜子都放桌上,瘫进电脑椅里,开了把lol排位。   蒋严欲哪回叫他过去都是上床,完事之后不管几点,谢钦都不留在那睡觉,洗完澡穿上衣服就走,蒋严欲不拦,也拦不住。   他去蒋严欲家之前,抽了一盒半的烟,身上哪哪都是烟味,嘴里烟臭也挺大,没别的目的,就是想恶心蒋严欲,恶心得他应不起来。   蒋严欲也抽烟,抽雪茄,谢钦的劣质杂牌烟他闻不惯,晦气。   谢钦第一次帮蒋严欲那啥的时候,连十五岁都没到,他那会脾气还没像现在似的,挺怂,蒋严欲让他用嘴他就不敢用手,让他趴下就不敢跪着。   谢钦有回跟同学唠嗑,唠着唠着就吹起了牛批,开始攀比家庭地位。   小胖:“我是被我妈妈从小宠到大的!”   小红:“我是被奶奶捧在手心里养大的。”   小聪:“我是被爸爸管着长大的。”   谢钦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吐出一句;“我被我爹草大的。”   他和蒋严欲在床上打架的时候从来不出声,蒋严欲从后边拽他胳膊,薅他头发,掐脖子,谢钦像条死鱼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压根不是做受的料。   “什么玩意。”   谢钦骂了一嘴,把瓜子皮往电脑屏上扔,连跪四把,掉段,他妈的心态直接崩了。   坐他旁边的老哥心态也崩了,一个大老爷们听着伤感网易云电台,想起曾经的舔狗生涯,看着热评里直戳心窝的文字,在深夜抱头痛哭起来,边哭边发了一条朋友圈,丧丧的。   谢钦瞥了这玩意一眼,随手扔给他两把瓜子,接着打。   他连着输了一晚上,还跟队友语音互相问候亲妈,憋出一肚子火气,天亮的时候谢钦终于爆发了,一拳砸在键盘上,骂了句妈卖批,沉着脸,把卫衣帽子掀头顶上,离开网吧。   这会儿刚出太阳,教室的门必然没开,不过谢钦有的是办法溜进去,他在路上买了杯豆浆,懒懒散着步走到学校。   教室前后门之间有个窗,在最上边,不高,谢钦186,一伸胳膊就能够着。   他把窗户打开,后退几步,掰了掰指头,发出“咔咔”脆响,然后蓄力往前一冲,一只脚蹬在墙上的同时,胳膊稳稳撑住了窗户边沿。   肌肉一使劲,谢钦爬上来之后迅速往教室里跳,双脚“嘭”的一声落地,动作连贯还利落,猛得六亲不认。   他翻墙长大的。   谢钦的座位在最后一排靠窗,对,就是那个班霸专属位置,十个班霸里有八个坐这儿,旁边就是垃圾桶和拖把,味儿冲,能把鼻子辣出鼻血。   谢钦桌上特干净,除了灰尘没别的东西,高三开学两个月了,这是他第一天来上学。   谢钦也不嫌脏,一屁股坐下,趴上桌子就睡。   头顶的毛炸成一窝,袜子也没穿好,两个脚踝露在外面,瘦得骨感,一只手就能握住。 第3章   班长拿着教室钥匙,来得时候脸上还乐呵呵的,打开门,看见后排趴着个谢钦,吓得打出一声嗝。   他跟个贼一样,压着步子悄悄走到座位上,挪椅子的时候五官皱成一菊 花。   太紧张了,紧张得他想尿尿,教室里趴了头狮子,他不紧张才怪。   陆续有同学进教室,反应出奇的一致,本来都嘻嘻哈哈的,一进来就跟嘴被缝上了一样。   怀胎十月的孕妇肚子多大,谢钦起床气就有多大,他们见识过场面有多惨烈,曾经教导主任亲自查早读,看见谢钦睡大觉,上去一巴掌呼他背上。   谢钦醒了,掐着主任脖子往窗户外边怼,主任大半身体都翻出了窗户,在空中悬着,悬得他哭爹喊娘。   谢钦平常在班里挺老实的,除了睡觉不干别的,不欺负同学也不顶撞老师,心情好的时候还给门卫大爷捎两袋茶叶。   但是班里确确实实没人敢跟他说话,谢钦性格有些反社会,跟他们这些正常人的思维不一样,脾气也阴晴不定,全班人素质都挺高,谢钦是唯一的异类。   下早自习,谢钦睡醒了,他后背往椅子一靠,两条长腿岔开,点上根烟抽。   前桌两个女生被迫吸烟,咳嗽几声,用手扇了扇,其中一个回头看着谢钦。   “可以出去抽吗?”   语气很柔和,小心翼翼地询问。   谢钦低着抽烟,不说话,瞥都没瞥人家一眼。   “谢钦,”另一个女生也回过头,“我吸烟头会晕,你别在教室抽了好吗?”   “...”   “谢钦?”   “你头晕,”谢钦声音很哑,慵懒里带着点颓丧,“跟我有关系吗。”   女生愣住一秒,“当然跟你有关系啊...就是你抽烟我才头晕的啊。”   “所以呢。”   女生语气有点急了:“所以你别在教室抽行不行?”   谢钦哦了一声,点点头说“行”,然后低下头继续抽。   女生瞪着他,又气又委屈,眼眶很快就湿了,另一个女生赶紧安慰她,她抽了下鼻子,哽咽着小声说自己没事。   谢钦听见她哭,呼出最后一口烟,把烟扔在地上,用鞋碾灭。   他抬起头,伸了个懒腰之后,看着女生说:“憋回去。”   女生一听更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全班人的视线都朝这边看,班长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走过来调解。   “谢钦,班主任让你第一节 课去找他,”班长尾音有点抖,强作镇定道:“还有,教室里不能抽烟。”   他说话的时候就做好了挨揍的准备,眼睛紧张到眯成两条缝,却看见谢钦什么都没说,站起来离开教室,像是要去找班主任。   谢钦没怎么睡够,烦,他两手放裤兜里,走到办公室,抬腿“嘭”的一脚踹在门上,开了。   “哎呀妈呀!”   班主任吓得浑身一哆嗦,转头就看见谢钦站在门口,半吊着眼,浑身恶气。   他愣是紧张得说不出话,谢钦打着哈欠走过来,一屁股坐办公桌上,声音很困:   “有事说事。”   班主任额了一声,强行挤出笑,“那啥,今天来上学是因为家里人催你吗?”   谢钦懒得张嘴说话,胸腔里发出一声敷衍的嗯。   “家里人这是打算让你参加高考了吗?”班主任问:“明天你父亲有时间吗,我想跟他谈谈。”   “我父亲去世了。”   “额,”班主任笑得很尴尬,“蒋先生如果没时间的话,改天再谈也行,你回去告诉他一声吧。”   蒋严欲是学校奖学金的赞助人,每年捐款数目都不小,校领导给老师们开过会,说蒋严欲让他们照顾一下谢钦,意思就是谢钦闯祸犯事儿了,别追究。   他们俩的具体关系没人知道,不过从外边打听都说是养子。   “哦。”   谢钦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点点头就走了。   他没回教室,转了个弯下楼去小卖部,给自己买完饮料之后,谢钦走进零食区,随便买了包薯片,结账的时候又顺手拿了两盒软糖。   他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拎一袋子零食,从后门进教室。   谢钦把饮料拿出来,放自己桌上,然后把塑料袋扔给了前桌女生,什么也没说。   袋子里还剩草莓味的薯片和小熊软糖。   女生刚哭完,眼睛还红红的,她扒拉开塑料袋看了看,突然眼泪又掉下来了。   她回头瘪着嘴看谢钦,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他的桌上。   谢钦:“...”又他妈哭。   “我原谅你了。”   女生语速很快地说完,抹了把眼泪转回头去,还是没忍住偷笑。   谢钦眼睛困得耷拉着,他没理女生,趴到桌上又开始睡觉。   不过十多分钟过去了,还没睡着。   挺烦的。   他今晚压根没打算去蒋严欲家,结果班主任想跟蒋严欲唠嗑。   谢钦把手机扔了之后没买新的,他没法打电话,也没背过蒋严欲电话号,只能亲自跑公司去说。   这不就是他自个儿送屁股上门,找日呢吗。 第4章   越想越烦,谢钦一天没睡觉,椅子前腿抬起来悬在半空,整个人废怏怏瘫在上面晃悠着。   放学铃一响,全班立马欢呼尖叫,乐颠颠收拾桌子,蓦地,教室爆发出一声巨响,纷纷转头看向最后排——   被一脚踹倒的桌子死在地上,谢钦嘴上叼了根烟,是个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他现在有多暴躁。   教室一瞬间安静下来。   面面相觑,没人知道他发脾气的原因,所有人闭上嘴默默收拾书包,想说话的都用手捂住嘴,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谢钦戴上帽子,遮住大半张脸,走了。   刚放学没多久,校门口扎堆聚着人,等了很长时间才打到出租,谢钦跟司机报了蒋严欲的公司地址,然后,闭眼睡觉。   他不能直接回家等蒋严欲下班,大总裁富得流奶,在公司对面别墅区也有房子,大多数情况下都在那里睡,一周只回家两次。   别墅里有没有养着别人,谢钦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蒋严欲跟谁上床无所谓,只要别染上性病,传染给他就行。   谢钦一直没想明白蒋严欲到底图他啥,他这张脸确实跟“好看”俩字挂钩,但跟“惊为天人”一点关系没有。   蒋严欲牛逼到把钱烧着玩,想要什么样的没有?是娱乐圈小鲜肉不够帅,还是男模的胸肌不够大?   为什么死活逮着他不放?   难不成蒋严欲是个m,有受虐倾向,就喜欢他这种低俗暴力还没素质的?   讲真,如果蒋严欲趴在地上摇屁股,谢钦还是愿意跟他搞一搞的,让蒋严欲高潮爽到叫自己爸爸,那场面,想想就带劲。   不过现实挺残酷的,谢钦才是趴地上那个。   蒋严欲的公司在市中心,离学校非常远,谢钦给师傅付钱的时候很肉疼,这些钱够他一个月上网费了。   他嘴上还叼着烟,一条校服裤挽到了膝盖,露着小腿,上边校服褂也穿得不像样,松松垮垮,走路姿势像个二流子。   果然,二流子走到门口就被保安一把拦住,打量他一圈:“里边不让抽烟,你多大了,进来干什么?”   谢钦没搭理他,吸了最后一口烟,走到垃圾桶旁边把烟摁灭,回头看着保安,挑了一下眉。   “你还是不能进,”保安语气挺凶,“非公司职员不允许进入,除非有预约。”   “没预约,我现在约,”谢钦打着哈欠伸出手,懒懒道:“借个手机。”   保安让他这一脸气定神闲唬住了,狐疑地掏出手机给他,谢钦拿着手机,去前台要蒋严欲办公室的号码,打过去。   电话通了,是个女声:“您好,请讲。”   “让蒋严欲接电话。”   “..先生您好,是这样的,蒋总正在会议室开会,暂时拒绝一切不必要面谈。”   “让蒋严欲接电话。”谢钦一字一顿。   “请问您找蒋总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解决。”   “你替蒋严欲解决?”谢钦顽劣一笑,“我找他约 炮。”   “....”   “先生,打骚扰电话是可以被刑拘的,听您声音应该不大,请自重。”   “别听,你来试试,我大不大蒋严欲最清楚。”   挂断提示音响起,谢钦嗤笑一声,把电话扔给保安,从裤兜掏出打火机,边点烟边往外走,一屁股坐台阶上。   他闲,有的是时间等蒋严欲下班。   蒋严欲脸够大的,谢钦这还是头回等人,以前从没干过这事儿,他一直觉得眼巴巴等人挺脑残的,牺牲自己的时间去讨好人家,有这功夫不如睡觉。   碰瓷蒋严欲那晚上,谢钦也跟现在似的,坐马路台阶上抽烟,旁边铺着条挺脏的床单,一地矿泉水瓶、泡面桶,屁股后边还藏着菜刀和弹弓。   蒋严欲车开过来的时候,谢钦正好吃完泡面,擦了擦嘴就跑到马路中央,往地上一躺。   蒋严欲一刹车,谢钦就开始嚎叫,嗷嗷的,说自己胳膊肘疼,膝盖疼,蛋都让蒋严欲给撞碎了。   他头回碰瓷没什么经验,还没想好讹多少钱合适,自个儿心里偷着琢磨的时候,蒋严欲问了他一句“缺钱?”   尼玛,这俩字儿给谢钦兴奋的,以为自己碰到个慈善家,脑子一热什么都说了,蒋严欲同意收养的时候,谢钦当场冲他喊了一声爹。   蒋严欲把谢钦带回家之后,几乎没怎么管他,由着他可劲儿作,甚至连谢钦叫什么都没问,一口一个脏球的喊着。   天慢慢变黑,下班的人一批接着一批离开,谢钦等着等着,眼皮就合上了。   他额头抵在膝盖上,趴伏的背宽而干瘦,帽子遮住脸,落魄,颓丧。   睡了很久,睁开眼的时候是晚上7点,谢钦浑身骨头酸得难受,把头抬起来之后,闻到身后有一股烟味。   他回头。   蒋严欲坐在高他两级的那层台阶上,贵得离谱的西裤就这么糟蹋了。   他两指间夹了一根烟,头低着,透过缭绕烟雾只能隐约看到他的鼻梁,很高,很直。   谢钦看到,他抽的是自己那个牌子的劣质烟。   蒋严欲察觉到谢钦醒了,慢慢抬起头,脸色有些疲惫。   “说事。”   嗓音冷冰冰,不带任何感情。 第5章   “班主任请喝茶,明天中午十点,”谢钦顿了顿,补上一句:“我没犯事儿。”   蒋严欲低头把烟摁灭,“十点开会。”   “那就别去。”   “嗯。”   谢钦没再说什么,站起来拍拍屁股,两手缩兜里,打了个哈欠就走。   今天没睡够就不上网吧通宵了,他要去小超市找孙洋打打牌,顺便补觉。   谢钦没走两步,又掏了一根烟,低头点火的时候,旁边有车按了两声喇叭,他眯着眼睛转头去看。   蒋严欲在车里注视他,眼里命令的意味很浓,歪了下脖子,示意谢钦上车。   谢钦猛吸一口烟,张开嘴巴,对着他吐出一团白雾。   不是嫌弃老子抽劣质烟么。   老子在你车里抽,你能忍?   蒋严欲的表情果然一点点冷淡下去,视线从谢钦身上挪开。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昏暗天空下是点点霓虹,下班高峰期,人群熙攘,车喇叭声吵得让人心烦。   谢钦扒拉扒拉卫衣口袋,掏出MP4戴耳朵上,里面快没电了,不知道能撑几首歌,不过无所谓,能把自己和周围隔绝就好。   音量被调到最大,谢钦耳朵里除了歌听不见别的,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却听不见他们的任何声音。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别人的热闹跟自己无关,他从嘈杂里开辟出了一个安静的独处世界。   MP4里存的都是英文rap,而且很冷门,谢钦喜欢的都是些不出名的rapper,比如BONES和OmenXIII,歌风有一个共同点,丧。   谢钦能从这些歌里找到共鸣,有些话他对别人说不出口,但在歌里可以。   小超市离公司不远不近,谢钦不想花钱打车,他拐了个弯抄近道,眼前这条路清清冷冷,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   身后突然亮起一束光。   谢钦诧异地回过头。   蒋严欲透过车窗冷冷看着他,车灯全都被打开,给他照出了一条路。   蒋严欲一直跟在他身后。   谢钦戴着帽子和耳机,把自己和世界隔绝的同时,也隔绝了蒋严欲。   心里莫名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谢钦转回头,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摘掉了耳机。   谢钦怕黑,但现在一点恐惧感都没有,眼前这条路很宽、很亮,让他心里非常踏实。   蒋严欲跟了一路,谢钦偶尔转脸的时候,能看见他露出来的下巴和嘴,谢钦唇线很薄,下颚线条也凌厉,他戴着帽子低头走路,整个人看上去阴郁又孤僻。   是一种极端的孤僻,甚至有些自私。   到小超市已经过八点了,蒋严欲那辆宾利就这么停在小破店门口,突兀得让人尴尬,孙洋往车里偷瞄一眼,啥也看不清。   谢钦跑进店里拿了两根棒棒糖,又跑回蒋严欲旁边,敲了敲车窗。   车窗慢慢降下来,蒋严欲一只胳膊搭在方向盘,深黑西装袖口挽到了小臂,肌肉线条很硬朗,手臂上的青筋也明显。   谢钦把两根棒棒糖往车里一扔,掉在副驾驶上,蒋严欲瞥了他一眼,脸上没表情。   两人都没开口说话,车窗很快升上去,汽车掉头离开了。   “这你爸?”孙洋嘴里啧个不停,“你还是个富二代?你咋不说?”   谢钦没接话,把帽子摘下来,走进店里,看见一群兄弟蹲在地上玩卡片。   那种小学生干脆面里集齐了就能兑奖的卡片。   谢钦眼睛一亮,也蹲了进去,旁边兄弟递给他几包干脆面,他慎重地选了一个,拆开看。   “有吗?”孙洋也蹲进来,“还差个“祥”就齐了。”   谢钦朝里边看一眼,有卡,拿出来一看,是个“年”。   “再抽一包,”孙洋拖过来一箱干脆面,豪气冲天。   谢钦往手心上呸了两口,搓搓手,他闭着眼睛抽出一包,然后拆开,眯起半只眼往里边瞅。   有卡!   他拿出来看。   “我操!!!!”   谢钦突然从地上蹦起来,眼睛瞪得非常大,脸上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兴奋。   “我操,抽到了?!”   “是祥?我操?”   “卧槽兄弟牛逼啊。”   一声比一声大的“卧槽”响起,大老爷们表达惊喜之情的词汇一模一样。   卡片被谢钦扔在地上,一群人凑过头去看。   你推我我搡你,急得像猴。   卡片上写着——   吉。   “哈哈哈哈哈哈哈草。”   谢钦直接笑出声来,眼睛笑成两道弯,“笑死老子了,一群憨批。” 第6章   孙洋耷拉下来一张臭脸,瞪着谢钦骂了句脏话,兄弟们边笑边骂,谢钦笑着笑着呛到了,咳嗽一阵,深吸好几口气才停住。   “摇骰子,真心话大冒险,来不来?”   有人提了一句。   “来。”   “来。”   谢钦慢悠悠举起手,“来。”   孙洋把三个骰子扔地上,用倒扣的纸杯盖住,握着纸杯飞速打圈儿,还装逼甩上去一次,看他手速就知道是个老光棍了。   他把纸杯打开,摇出来的骰数相加,12。   孙洋把纸杯传给谢钦,谢钦摇完记下骰数,再传给下一个人。   纸杯轮流一圈之后,骰数最小的居然是孙洋自己。   “我靠?”孙洋两眼瞪得跟鸡蛋一样大。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   孙洋犹豫了一下,“真心话。”   谢钦冲他竖起中指,“怂。”   “我也看不起你,是男人就选大冒险。”   “真心话都那些脸皮薄的小闺女才选,你个大老爷们选这玩意儿?”   “大冒险大冒险,别让我看不起你,孙洋。”   兄弟在旁边起哄附和,孙洋感觉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被侮辱,凶巴巴嚎了一嗓子:“怂你妈个蛋!选!选大冒险!”   “哦哟,哦哟。”   谢钦看热闹不嫌事大,两手给他啪啪啪鼓掌。   “你去咱对面那家店,给店主拉拉客。”   有个兄弟提出大冒险,立马笑倒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卧槽太狠了,牛逼。”   “孙洋哈哈哈哈哈哈,快他妈看孙洋。”   孙洋脸色绿得仿佛老婆出了轨,小超市对面是家成人用品店,24小时无人售货那种。   众所周知,战胜羞耻的办法就是勇敢面对它,于是孙洋在起哄声里走进了成人用品店。   他撅起大腚,硬凹出个翘臀,熟练摆出迷离的表情,肥手翘起兰花指,做作地咳嗽了两声,夹着嗓子娇滴滴说:   “嗯呐~~~窑子开张啦~~~”   “大爷们进来玩嘛~~~”   说完还冲谢钦抛媚眼,送出一枚飞吻。   像极了一头发春的母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草。”   谢钦捂着肚子笑得死去活来,嘴角咧到耳根,两排大白牙露出来。   在场的人都在狂笑,几个兄弟作出呕吐的表情,孙洋发完骚之后也被自己恶心到了,跟着他们一块笑,甚至笑出一个猪打嗝。   趁气氛热起来,他们又连着玩了好几局,局局都是大冒险,谢钦愣是没输过一回,看了别人一晚上笑话。   天快亮的时候,谢钦坐在小超市门口看日出,太阳带着光一点一点爬出来,白天到了,他该去学校睡觉了。   像往常一样,谢钦在路上买了杯豆浆,耷拉着惺忪睡眼,边走边喝。   谢钦以前是不吃早饭的,他吃饭不规律,不饿的时候两天吃一口,饿的时候一天八顿。   他胃不好,消化不良,医生说不吃早饭他早晚得进手术室躺一躺,谢钦这才喝上了豆浆。   今天来得晚,班长已经打开门,谢钦戴着帽子低头走进教室,班里立马安静下来,见他趴到桌子上睡着了,才敢小声说话。   谢钦是异类,但不属于受排挤和鄙夷的异类,他高二没来上过一天学,却被所有人惦记着,议论着,并怕着。   全校没人不知道他,睡大街,抢狗食,进局子,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都干了个遍。   越特别才越有吸引力,校里确实有暗戳戳打听谢钦的女生,还不少,不过没一个敢告诉谢钦的,怕挨揍。   “啪”一声巨响在教室炸开,惊叫,逃窜,瞬间爆发,卧槽连连。   紧接着,第二串鞭炮被扔进教室。   “啪——!”   一个男生站在后门,脖子上挂了一串鞭炮,手里攥着打火机。   鞭炮炸开的地方离谢钦两米不到,谢钦这次再听不见就该去看耳科了。   他脑袋慢慢抬起来,掀起眼皮,懒洋洋转头去看门口的男生。   彭飞。   蒋严欲公司竞争对手的儿子。   彭飞以前在背地里犯过几次贱,谢钦懒得理,让他别给自己整这套,直接搞蒋严欲去。   谢钦的原话:“蒋严欲跟你爸干架关老子逼事。”   彭飞他爸干不过蒋严欲,彭飞于是替父出征,争取在儿子这一辈扳回一局,有事没事就喜欢挑衅谢钦两下,谢钦没跟他一般见识,他狗改不了吃屎。   谢钦站起来朝彭飞走过去,打着哈欠抓了一把头发,脸上写着懒和困。   彭飞这次不跑了,很爷们地定在门口。   紧张的气氛被推到顶点,班里没人敢出声。   眼看架马上要打起来,班长突然挡住了谢钦的路。   “那个,班主任叫你过去,”班长尾音有点颤:“你父亲来了,在办公室。” 第7章   谢钦走进办公室,班主任喊了他一声,蒋严欲背对他坐在沙发,连个头都没回。   谢钦坐到另一个单人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声音很困:“你们聊,我补觉。”   蒋严欲低着头在看地面,却对谢钦说:“腿放下。”   语气很淡,很平静,但谢钦从中听出了命令的意味。   气氛瞬间僵住。   谢钦的视线在蒋严欲身上挂了一秒都不到,他没照做,甚至还晃了晃二郎腿。   “额,没事,没事,”班主任笑着打哈哈,“怎么舒服怎么坐,都行。”   他接着说:“今天这个谈话呢,就是想明确一下谢钦对毕业有什么打算,蒋先生,您劝谢钦来上学,是决定让他参加高考了吗?”   “他已经成年了,”蒋严欲说:“决定让他来做,后果自己承担。”   班主任有点尴尬,又转头看着谢钦。   “随便。”谢钦说。   “....”班主任抿了抿嘴,“那要不这样问,谢钦,你对什么比较感兴趣?”   “烟,钱,睡觉。”   “喜欢钱是好事啊!”班主任一拍大腿,“喜欢赚钱还是数钱?管理营销和经济类的专业都可以选,范围很广。”   “随便。”   “那跟我说说,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以后想干什么?”   “开公司,赚钱,买顶层豪宅,”谢钦懒懒道:“再收养几个小孩放家里,然后……”   谢钦顿了一下,目光直视蒋严欲。   “然后解决自己恋 童癖的需求。”   放学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天阴沉沉的,雷声轰鸣,暴雨飞扬。   校门口一片混乱。   浑身淋透的学生骂骂咧咧,吵嚷,推搡,家长骑在小电驴上按喇叭,被堵住的汽车鸣笛催促。   门卫怒吼,妇女扯着嗓子喊自家的孩,人人只顾着自己,人人在混乱中焦急。   彭飞脸色很臭,他校服全湿了。   远街飞过来一辆重型机车,震耳嗡鸣声比雷还响,后面跟着一辆闪红灯的警车。   车从风里蛮横地撕裂一道口子,直飙过来,电光火石间,差点就碾在彭飞脸上。   谢钦刹车,轮胎惨叫着在地上划出一道痕。   彭飞被溅了一裤子脏水。   “草...”   脏话还没说完,谢钦一把拽起他扔到后座,动作极其粗鲁,不等彭飞坐稳就踩下了油门。   机车“唰”一下飞出去。   警车穷追不舍,车顶的喇叭放着一遍又一遍警告。   彭飞手忙脚乱抓住谢钦的胳膊,他刚才一个后仰差点摔下去,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   他想喊,想大叫,但喉咙像被人扼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惊恐和急切让他红了眼眶,偏偏风太猛雨太大,眼睛被挤得变了形,什么都流不出来。   死死抓住谢钦的臂膀,生的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   谢钦全身都是湿的,雨水流进眼睛里,他眨都没眨,车飙得飞快,戾气翻涌,整个人仿佛不要命了一样。   警车的喇叭声越来越远,最终被甩丢。   车在一家网吧后街停下。   彭飞的神还没跑回来,谢钦掐住他脖子一把拖下车,抬脚就踹在他膝盖上。   彭飞腿本来就是软的,这一脚落下来,他直接两腿一弯,跪在了地上。   雨还在下,坑坑洼洼的地面流淌污水,墙边有一根废弃排水管,堆满垃圾和塑料袋,苍蝇绕着飞。   谢钦靠着摩托,点了根烟,居高临下看他,声音很冷:   “磕头,说对不起。”   彭飞膝盖疼得发麻,胃里一阵滚动,想吐又吐不出来,他虽跪着,脊梁却挺的笔直,硬气道:“换个解决方式。”   “比如。”   谢钦慢悠悠低头,点上第二根烟。   “打,赔钱,都行。” 第8章   “哟,巧。”   网吧后门走出来个孙洋,手上夹根烟,谢钦瞥他一眼,没说话。   孙洋抽着烟走过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彭飞,“惹着谢大爷了?”   “跟一小屁孩计较啥,”孙洋接着说:“甭气了,我替你收拾收拾。”   “啪”一巴掌扇在脸上。   彭飞上半身晃了晃,捂着脸去瞪孙洋。   谢钦没表情,靠在摩托上继续抽烟,有点困。   他不爱跟彭飞这种人动手,掉价,跟欺负小姑娘似的。   其实谢钦压根就不喜欢跟人打架,他太懒了,打着打着就没劲了,后期只能躺平挨打,哪回跟蒋严欲干架输的都是谢钦。   今晚估计又得跟蒋严欲打起来。   他上午当着班主任的面,把蒋严欲那些龌龊事隐晦地说了出来,班主任听明白多少谢钦不关心,反正蒋严欲当时的反应很平淡,没有丝毫情绪起伏,他的喜怒哀乐从来不写在脸上。   离开学校的时候蒋严欲掐了一把谢钦的后颈,面无表情跟他说:   “放学回家。”   “回家”这俩字对谢钦来说,不是挨打就是挨草。   不知道什么原因,谢钦突然一下子就觉得没意思了。   跪在他脚边道歉的彭飞,他骑了四年的摩托,最好的朋友孙洋,眼前这所有的一切都很没意思。   无聊透顶。   谢钦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想一个问题,他这种人为什么要活着,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别人活着也许是为了自己,为了父母家人,为了理想和向往的生活。   他呢。   谢钦没有理想,也没有向往到非要不可的东西,父母更不必说,谢钦从父母嘴里听到最多的词就是“送养”,他们每天都在不停争吵,到底要不要把他这个祸害赶出家。   现在的生活也过得一塌糊涂,颠倒的作息,颓废的日子,空荡荡的内心,肮脏的身体。   他像个鬼一样飘在街上,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该朝哪儿走。   如果人注定死亡,死亡是绝无可能扭转的结果,那么过程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他有时候会觉得死亡是解脱,终结这段混乱而无聊的人生,他才会得到永远的安宁,才能睡一场再也不会被吵醒的觉。   谢钦沉默着骑上摩托,踩下油门,轰鸣声在耳边炸开,车冲了出去。   他身子压得很低,连闯一路红灯,刚才的警车又鸣笛追上来,谢钦在猛风暴雨里狂飙,头发,衣服飞扬凌乱。   雷声在咆哮,闪电撕裂天空,暴雨如注,路边草木急速后退,重影模糊了目光。   远方灯火万家港湾温暖,没有一盏是属于他的故乡。   到蒋严欲家的时候是九点半。   谢钦带着一身雨和风进来,客厅没有人,他脱下湿透的衣服先洗澡,洗完之后去了二楼书房。   推开门,蒋严欲坐在桌前开视频会议,手上夹着根谢钦说不上名的烟。   蒋严欲目光略过他,谢钦洗完澡换了身白T黑短裤,他头上搭着条毛巾,遮住大半张脸,看不清眼睛。   蒋严欲在工作的时候很烦被别人打扰,和谢钦睡觉时一模一样。   谢钦没出声,坐在沙发上眯眼,有点发困,书房里摆满了各种不同语言的书,他不想看,也看不懂。   蒋严欲到现在还没动手,打他是不可能了,今晚八成屁股得遭罪。   谢钦在地上跟蒋严欲打得你死我活,在床上也没老实过,从一开始乖乖趴着,到后来用颤巍巍的胳膊,拼命把自己撑起来。   少年的反抗确实倔强而可笑,他把嘴唇和手腕咬出血,抓破床单,往死里忍着不出声,实在受不了也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痛苦的低吼。   蒋严欲冷眼看他疼得脖颈青筋都突出来,锁骨窝和额头全是汗。   今晚也是这样,甚至更惨烈一点。   ……   谢钦爬下床,点了根事后烟。   脸上全是麻木,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却看不见半点生气,瞳孔涣散,视线不知道放在哪里。   蒋严欲洗完澡回来,一闻见烟味,表情立马沉下来:“掐了。”   掐了?   哦,他的杂牌烟太差劲,蒋严欲闻不惯。   “烟味难闻是吧?”   谢钦说完,猛吸了一口烟站起来,掐住蒋严欲的下巴亲上去,把烟全呼进他嘴里。   “好不好闻?”   后脑勺“嘭”撞在墙上,谢钦低骂一句草,蒋严欲接着就恶狠狠压了上来,嘴唇被凶猛撕咬,突然一阵剧痛,血锈味钻进鼻子。 第9章   谢钦拎着啤酒坐马路边,脚踩拖鞋,小腿露在空气里吹冷风。   他被蒋严欲赶出来了。   刚下完一场雨的凌晨,他像条狗一样被赶出家。   蒋严欲把他按在墙上咬,嘴唇的血流到下巴,谢钦没反抗,蒋严欲以为他长记性老实了,拍拍他的脸说:“乖点,以后。”   谢钦说嗯,点了点头。   然后补上一句“乖你妈。”   再然后,他就被蒋严欲扔出来了,身上只穿着短袖短裤,整个人瘦得像片叶。   谢钦坐在马路边,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他仰头喝了一口啤酒,喉结滚动,酒劲钻进胃里,眼角被刺激得有点红。   都这副模样了,还是从他身上看不见一点落魄和卑微。   谢钦身上的气质很鲜明,无论是谁,第一眼看上去只会觉得他野。   既颓丧又浑身带着一股韧劲儿的野。   谢钦手拿啤酒,摇摇晃晃站起来,趿着拖鞋朝小区旁边的公园走。   他睡公园长椅的次数比睡蒋严欲床上多,那儿是他老窝,夏天没地方睡就躺长椅上看星星。   蒋严欲抢他的身份证,逼他无处可去只能回家,谢钦睡不了酒店,晚上像条孤魂野鬼一样在马路上飘,实在困得要命他就睡桥洞,睡长椅,睡大街。   谢钦后来脑子机灵了,把作息颠倒,白天在学校睡觉,晚上瞎几把浪,美滋滋。   远远看到长椅上躺着一个老头,谢钦喝得有点醉,歪七扭八走过去,二话不说就给人屁股上来了一脚。   “孙子,”谢钦打了个酒嗝:“给爷爷腾地儿。”   屁股挨踹的是个流浪汉,四十来岁,脏头发黏在脸上,衣服更别提,谢钦从远处看以为他身上套了个黑塑料袋。   流浪汉的眼睛睁开了,但身体没动,还是安安静静躺在长椅上。   “你他妈不腾是吧。”   谢钦骂了句草,现在是真醉了,流浪汉不搭理自己,他又小声嘟嘟囔囔:“那咱俩一块儿睡。”   他抱着酒瓶往流浪汉身上一倒,仰躺在人家肚子上,眼睛大睁着,看黑漆漆的天空。   半晌后,谢钦莫名开始自言自语,轻飘飘地说了句:“为什么不自杀”   “日子过得跟狗屁一样,还活着干什么。”   “家人。”流浪汉声音很轻。   “没了。”   流浪汉又不出声了,谢钦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说自己,醉醺醺地呢喃:   “为什么要吃这么多苦,为什么承受的不幸比别人多呢。”   “为什么倒霉的不是别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吃苦受罪的意义是什么,现在受苦,能换以后幸福吗。”   “为什么别人被生下来就是正常小孩,为什么我脑子里的想法总是这么阴暗悲观,为什么我要花一辈子去修补自己的性格,拼命把自己完善成一个正常人。”   “别人从出生就有的东西,为什么要我花一辈子才能得到。”   “一边厌恶世界,一边又活在世界上,明明自杀就能解脱,为什么不动手。”   “真他妈够贱的。”   谢钦一口气往嗓子灌了半瓶酒,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天空,黑暗无边,一颗星星都没有。   流浪汉沉默着听他发泄负能量,轻声问:“没有舍不得的人吗。”   “没。”   “也许有,可你不承认,”流浪汉说:“或者,你自己都不知道,其实舍不得。”   谢钦眼角又红了一圈,可能是被风吹的,反正他绝对不相信自己会哭。   父母家暴的时候他没哭,离家出走他没哭,被蒋严欲当狗一样草的时候也没哭,他的记忆里压根不存在“哭”这个字眼。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欲望了。   谢钦的作息是颠倒过来的,晚上根本睡不着,他从流浪汉身上下来,坐到地上,背靠长椅,一边数羊一边安静喝酒。   从凌晨熬到日出,谢钦喝了一宿,去学校的时候醉得走不稳,爬上楼梯之后他头晕了几秒,脑子歇逼,稀里糊涂就进错了教室。   第一个到的学生走进来,乍一看谢钦趴桌上,还以为自个儿走错教室了,赶紧退出去看班级牌。   没错,是俺的班。   学生紧张地抿了抿嘴,轻手轻脚走到座位,一点动静都没敢发出来。   谢钦起床气大这事全校人都知道,背地里还给谢钦取了个外号,八中睡神。   接下来进教室的同学里,几乎人人都站在门口呆滞了两秒,一坐下就捂着嘴小声问周围人啥情况,   没人敢大声说话,更没人敢去叫醒谢钦。   几百颗眼珠子盯着谢钦看,有人想偷拍一张照片,被同桌制止了。   “你想死吗。”   声音不大,但教室静,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暗地里几只手机跟着缩了回去。   彭飞是这时候进教室的,他先意识到周围安静得不像话,然后就看见了谢钦。   酒气弥散一身,喝得跟死过去似的。   教室里的人仍保持安静,心思却变了,有等着看戏的,幸灾乐祸的,还有掏出手机准备录像的。   彭飞脸上巴掌印子还没消,孙洋手劲大,赏给他一边一个腮红。   现在谢钦自个儿送上班挨打,谁不还手谁傻批,全班人眼睁睁看彭飞走到谢钦桌前,用关节敲了两下桌子。   “咚,咚。”   窗外树叶沙沙响,窗帘舞起一角,暖光斜照进教室。   所有人的目光锁定他们,屏气凝神。   谢钦脑袋调转一个方向,接着睡。   ....   彭飞咬咬牙,手抓住桌子边沿,猛地往自己这边一拉,桌子被瞬间抽走,脑门“嘭”地磕在桌洞上。   谢钦醒了。   彭飞冷冷看着他,指着教室门:“滚出去。”   谢钦慢慢抬起头,一双眼直接对上彭飞的视线,冲他打了个哈欠。   教室里的人连喘气声都极力压着,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一声声都带着围观看戏的激动。   所有人都以为谢钦要发火打人了。   谢钦从座位站起来,一屁股坐上旁边的桌子,点了根烟。他眯眼,透过缭绕烟雾扫视教室里的人。   视线扫过哪里,哪里垂下一片脑袋。   “得说两遍才能听见?滚出去,”彭飞抬高嗓门,蹬鼻子上脸:“咋,怂成孙子,不敢还嘴了?”   谢钦这会真挺困的,说话都带着点慵懒的鼻音。   “嗯,打嘴仗我不行。”   说完,一拳砸在了彭飞鼻梁上。   “草!你妈的。”   彭飞捂着鼻子惨叫,攥拳愤怒还手,谢钦反应极快地侧过身,拳头落空。   蓦地,门口一嗓子爆喝:   “又干什么!小破屋子让你们给闹翻天了!”   看戏群众乱作一团,急忙窜回自己的座位,屁滚尿流,场面慌张。   教室安静下来。   教导主任板着脸走上讲台,一巴掌砸桌上,“给你们脸了!”   “你们也不看看这都啥时候了,高三了!高三了知不知道!”   “谢钦,彭飞,你俩给我滚出来!”   教室门口。   谢钦和彭飞站在一块,俩都低着头,老实挨骂。   教室里的人从窗户把头探出来,使劲往走廊瞅,生怕漏看一点戏,几个男生叠汉堡似的摞在一起,胸膛贴后背,奶 子磨大腿。   “为什么打架?” 教导主任脸耷拉到地上。   “不是我先动....”   “让谁说话啊,让你说了吗!”主任指着彭飞,“闭上你那张臭嘴,谢钦,说!为什么打架!”   “因为我想。”   “什么?”主任一愣。   “想打就打了,没为什么。”谢钦懒洋洋道:“管不住手。”   旁边彭飞张开嘴想说话,让主任一眼给瞪闭上了。   “都高三了还不知道好歹是吧,”教导主任气得咬牙,“跟我去教导处,给家长打电话,家长不来你俩就别放学!” 第10章   彭飞的鼻子一直在流血,卫生纸塞鼻孔也止不住,走到一半他又说头疼,脑瓜子嗡嗡的,教导主任先带他去了医院,谢钦自己来到教导处。   “给家长打电话”是谢钦最讨厌的一句话,没有之一。   他宁愿被关少管所里去,也不想让蒋严欲来给他收拾烂摊子,那样他就又欠蒋严欲一笔债了,怎么还?   还不是用屁股还。   学生档案里有家长电话,谢钦填的是蒋严欲私人手机号,他比对着号码按键,打过去。   私人电话果然接的快,蒋严欲声音有点哑:“哪位。”   “我。”   蒋严欲沉默一秒,“怎么。”   “彭飞鼻梁让我给打骨折了,”谢钦直截了当:“没原因,我挑事,人在医院,半死不活。”   蒋严欲淡淡一声嗯,“卡号。”   “还没说赔多少,”谢钦说:“他爸应该快给你打电话了。”   他顿了顿:“学校不放人,来领我。”   “嗯。”   蒋严欲刚挂断电话,彭父果然就打过来了,怒气冲冲地喊:“你是怎么做父亲的!我们之间的商业竞争你牵扯到孩子身上,有必要?”   “医药费,银行卡号。”蒋严欲冷然道,他耐心快没了。   “谢钦那臭小子你管得住?管不住就让我来收拾收拾,高中就叛逆成这样,等以后进了社会肯定是个人渣败类,你怎么教育你儿子的?他咋就这么没素质?”   “随我。”   “你!....算了,不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卡号等会发给你,赔我儿子六十万医药费。”   嘴脸恶臭,明晃晃的狮子大开口。   “打彭飞鼻子一拳,六十万是么,”蒋严欲问:“眼睛呢。”   “什么?”对面一愣。   “打您儿子眼睛一拳什么价格。”   “蒋严欲你什么态度?想把事儿闹大是不是!”   耳机里传来男人的怒吼,蒋严欲挂断电话,他忙得很,没时间为了六十万这点钱跟彭父打嘴仗。   夏风阵阵刮,飘起一片翕动的绿,风载着书卷气和夏意,吹进冷冷清清的办公室。   谢钦翘着二郎腿坐沙发上,教导主任还没从医院回来,蒋严欲也不知道来不来接他,一时半会走不了,谢钦除了睡觉没别的事能干。   他从口袋掏出烟盒,空了。   “唉。”   叹气声里全是烦躁,一种说不上来的屈辱感压在心里。   他最讨厌等人,但现在第二次在等蒋严欲,每次学校有点事就得让蒋严欲帮忙,行吧,又他妈欠上债了。   谢钦觉得蒋严欲帮他的目的,不过就是找个光明正大的上床理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欠蒋严欲一次人情,就得老老实实当一夜的狗。   凭良心讲,蒋严欲在床上算是个合格金主,没什么特殊性癖,也不逼谢钦说这干那的,谢钦乖一点他就有耐心慢慢来,做完还会亲一下谢钦的发顶,抱他去浴室。   当然,这种情况是极少的,最常见的还是谢钦可劲儿作死,惹蒋严欲发火,两人互相折磨到天亮。   谢钦在办公室等了大半天,中午连饭都没吃,打放学铃后又过半小时,蒋严欲还是没来。   耐心到此为止,谢钦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戴上帽子,直接从操场翻墙离校。   操场的墙非常高,高到至今为止也没人敢翻,谢钦从篮球场抓了三个男生,踩着他们的肩膀,费劲地爬上墙,往下俯视的时候谢钦扯了下嘴角,很无语。   比想象中还高,跳下去必受伤。   伤就伤吧,蒋严欲不来接,他就靠自己。   谢钦闭了闭眼,心一横,咬住牙往下跳,落地的那一瞬间脚踝果然崴了,他甚至听见骨头“咔”一声响。   咬牙切齿挤出句草,谢钦硬是没喊出声来。   脚疼得仿佛被刀剁掉一样,他从小到大受过的疼有上百种,崴脚的疼痛等级能进前三。   走路肯定是不行了,谢钦抱着脚小心翼翼坐地上,等了挺长时间才打到出租,司机师傅是个女的,下车帮忙扶着谢钦,一脸揪心。   挪了没两步,谢钦喊疼,师傅二话没说就把他抱起来,坐上车之后,谢钦抽了下鼻子装可怜,轻声跟师傅道谢,柔弱得跟个小娘们似的。   出租车离开五分钟后,蒋严欲的车停在了校门口。   教导主任跑过来敲车窗,急忙说:“我刚回来,谢钦没在教导处待着,可能已经跑回家了。”   蒋严欲看他一眼,有点冷,什么也没说就关上了车窗,单手打方向盘掉头。   往家开的路上电话响了,蒋严欲戴上蓝牙耳机,沉声说:“推了。”   “...蒋总,这样不太合适吧,”秘书犹豫着劝说:“中断会议已经让合作方很不满了,您要是不回公司,这笔单子未免亏...”   “推了。”蒋严欲重复道。   秘书叹口气说了声好,电话挂断。 第11章   出租车不允许进小区,谢钦没办法,只能靠在门口等蒋严欲回家,走进去是不可能了,小区里面大得离谱,他只有一条腿能动,还没到楼下就能给他累瘸。   而且谢钦也不确定蒋严欲回不回家,要是他在别墅睡,谢钦今晚就只能爬去自个儿老窝,躺公园长椅上数星星。   脚没之前那么疼了,谢钦等着等着就很不争气地闭上了眼睛,昨晚通宵喝酒,今天打架挨骂,他一直没停下来休息过。   蒋严欲还没到小区门口,从远处一眼就看到谢钦坐地上睡觉,右脚露在外面,脚踝肿起来一大块,紫青紫青的。   他立马就猜到谢钦干什么好事了,火气没忍住,咬牙切齿爆出句粗口:   “真他妈行,祖宗。”   蒋严欲下车之后走过去,直接把谢钦抱起来放进后座,动作很轻,没弄醒他。   谢钦很高,看着也挺瘦,一抱起来才知道有多沉,蒋严欲一路把他抱到家里,给小区医生打电话。   谢钦被放在沙发上的时候醒了,他睡得有点懵,一动不动愣几秒才反应过来。   “有烟没。”   他打个哈欠,懒洋洋的,一天没抽了。   “脚,”蒋严欲掏出烟,给自己点上一根,“你翻什么翻?”   “没指望你来。”   意料之中的回答,情理之中的不信任。   蒋严欲嗯了一声。   他抽出一根烟冲谢钦晃了晃,没说话,眼神里的命令很明显:   过来。   谢钦是躺在沙发上的,他直起上半身靠近蒋严欲,仰起脸冲蒋严欲微微张开嘴,伸了一下舌头。   蒋严欲把烟喂到他嘴里,然后俯身低头,叼着嘴里点燃的烟去给谢钦点火。   烟头相接,谢钦含着的烟燃了。   “挺乖。”   谢钦难得老实一回,蒋严欲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却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医生给谢钦仔细检查了一遍,有点严重,不过幸好骨头没大碍,脚被绷带缠成一坨,谢钦喜获一对拐杖,一辆轮椅,上厕所都得让人扶着去。   很操蛋,真的。   医生走后蒋严欲也走了,回公司处理烂摊子,谢钦一个人在家,推着轮椅像个退休大爷一样四处逛。   他在这里住了六年,最常去的地方是卧室,其次是厕所和客厅,活动范围在一楼和二楼,从来没去过三楼。   三楼只有保姆房,客房和储物间,面积很窄,再往上就是楼顶的露天游泳池。   蒋严欲不允许谢钦去三楼,谢钦也没兴趣看。   现在蒋严欲不在家,他想上去看看客房长什么样,估计全是灰,因为家里从没来过客人。   蒋严欲把他藏在这儿玩养成,肯定不可能让别人知道。   谢钦推着轮椅进了私人电梯,直上三楼。   电梯里有监控,连着蒋严欲办公室的电脑,如果他现在就坐在办公桌前,那可太精彩了,简直比捉奸还刺激。   电梯门打开,谢钦慢悠悠挪进客房,没想到还挺宽敞的,有小衣帽间和大浴缸,比自己那小破卧室豪华多了。   他又挪到储物间门口,转动把手,门却打不开。   被锁住了。   搞这么神秘,肯定藏了点见不得人的东西。   谢钦脑子里涌出一大堆黄色废料,啧了一声,他掉头又去保姆间随便瞅一眼,没什么有趣的东西,下楼了。   以前谢钦挺向往退休老年人的生活,想着躺轮椅上,喝茶逗猫晒太阳,惬意似神仙,现在真坐上了反倒无聊透顶,实在没事可干,他只能喝酒解闷。   从冰箱拿出几瓶啤酒,用电视点了几首歌,谢钦仰躺在轮椅上,开始虚度时光。   他点的歌都是Emo rap,节奏舒缓沉重,歌风丧而致郁,多是患有心理疾病的rapper创作的,很小众,无人问津是常态。   有时候谢钦闭眼并不一定都是睡觉,他也会在脑子里尝试写歌,闭眼只是为了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别被眼前花里胡哨的人和事打扰。   眼睛和耳朵是两扇窗户,如果闭眼再戴上耳机,就相当于关上窗,创造出了一个封闭的私人房间,让自己与孤独和安静为伍。   谢钦喜欢独处,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作词。但残忍的是,如今独处对大多数人而言已经变成了一种奢侈。   因为让身体真真正正实现独处太难,所以只好关上与外界相连的窗户,用心灵的独处将就将就。   蒋严欲回来的时候已经23点了。   一进门就拽开领带,动作有些粗暴,他脱下西装外套之后,站在门口定了几秒。   右手撑在墙上,腰背微弓,沉默着低下头。   这是一个疲累的姿势。   他快三十岁了,却依旧没成家,下班后带着一身压力和疲惫打开门,迎接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客厅,昏暗,冷清。   蒋严欲打开灯,看见谢钦躺在轮椅上睡觉,脚边躺着七八个空酒瓶,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欣慰家里终于有了等他下班的人,还是该自嘲这份等待并不是心甘情愿。   如果不是脚受伤,谢钦不会乖乖待在家的。   蒋严欲没去叫醒他,解开衬衫纽扣,走进浴室。   洗了没多久,谢钦在外边敲门说要上厕所,他刚睡醒,鼻音很浓,语气也暴躁:   “滚出来,”他说话含糊不清,显然是醉着的:“我 草 你 妈。”   “我 草 你。”蒋严欲冷冷一句。   他确实没兴趣跟彭父打嘴仗,但是谢钦不一样,谢钦属于吃硬不吃软的类型,越包容,忍让,迁就,他越跟你横。   外面没再有动静,蒋严欲洗完出来,看见谢钦从轮椅爬到了沙发,他躺着翘二郎腿,嘴里吐出好几种形状的烟圈。   蒋严欲莫名想起彭父那句“人渣败类”。   谢钦爬起来看着蒋严欲,阴沉的眼半眯,他太困,眼神有些迷离。   冲蒋严欲张开嘴,里面含着一团没吐尽的白烟,又伸出两根手指勾了勾,让他过来。   整个人带着一股痞坏又色气的邪劲儿。   蒋严欲知道他想干什么,走过去夺走他手上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问:   “背还是抱。”   “骑肩上。”谢钦说。   蒋严欲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过身背对他,解开腰间浴带重新系了一遍,谢钦在身后打着哈欠说:“背。”   蒋严欲走到谢钦前面,背对着他半蹲下来,谢钦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蒋严欲稳稳托住大腿,背谢钦去厕所。   谢钦让酒烧得有点不清醒,脑子里莫名蹦出一个词:“父爱如山”。   他这一刻终于能理解那些矫情又肉麻的作文了。   “父亲的背宽而健壮,像一座高山。”   “父亲用弯曲的后背承担起整个家庭。”   “父亲,您真了不起!”   “我她妈草了。”谢钦没忍住,笑出声。   “别蹭。”   蒋严欲警告他,声音很冷。   进浴室,谢钦被放下来,一只脚着地,后背靠着墙,他打开马桶盖准备释放老二的时候,瞥见蒋严欲还站在旁边。   谢钦一边慢慢把手伸进裤子里,一边冲他挑了下眉:“还不滚,想给我口?”   蒋严欲看他一眼,关上门转身离开。   他去茶几拿了盒烟,拆开,往嘴里扔了根,点燃吸一口之后,还是忍不住皱起眉。   太呛了,还辣。   他实在不理解,谢钦为什么喜欢抽这种劣质烟。   蒋严欲不反对谢钦抽烟喝酒烫头打架,毕竟他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也不是没给谢钦生活费,害他穷到只买得起这种小作坊产的黑烟。   谢钦才刚满十八就有了一副烟酒嗓,声音非常低,带哑,虽然听着确实挺有男人味,但并不适合他。   其实有时候,蒋严欲会怀疑,谢钦是在故意糟蹋自己。   谢钦的行为举止确实不太像一个正常人,自尊心,胜负欲,羞耻感这些情感他都没有,蒋严欲养了他六年,从来没看到他哭过,仿佛没有七情六欲,冷血到丧失人性。   谢钦攻击别人,对谁都抱着敌意和戒备,同时也毫不珍惜自己,每天浑浑噩噩,颓丧,懒惰,满身悲哀却一直放任不顾。   他既不逃避困难,也不解决困难,只是自甘堕落地任由困难把自己拉向死亡的深渊。   也许是因为谢钦很小就露宿街头,在没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便闯进了社会这片丛林。他以一个小孩子的身份参与成年人的残酷竞争,在最该天真烂漫的童年时代,接触到的却是各种人性的黑暗和阴暗面。   慢慢地,对这个世界越来越失望和厌恶,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最后只能等待死亡。 第12章   谢钦在厕所喊了一声,蒋严欲把他抱出来放到轮椅上,推他去卧室。   谢钦被放到床上,酒气熏天,脱着衣服说:“来。”   蒋严欲扼住他的手腕,“不做。”   “不碍事,”谢钦瞥一眼右脚,懒散道:“脚崴了不耽误挨草。”   “别找死。”   蒋严欲声音一下子就冷了。   谢钦这样的态度让他极其失望,甚至厌恶到曾经给了他一巴掌。   “服了,真特么够磨叽的,”谢钦恶狠狠掐住他的下巴,“老子想跟你做 爱,听懂没?”   蒋严欲注视着他:“你觉得我帮你是为了这个?”   “不然?”谢钦不怕死似的,诧异道:“除了上床,我还有别的价值?”   蒋严欲眼神越来越暗,他沉默,定定看了谢钦几秒,强压着怒气转过身去,深呼吸一口气,点烟。   “今天欠的今晚还,过两天没空。”   谢钦没懂他这是在搞哪一出,很不耐烦道:“俩选择,一,我坐上边自个儿动,二,你当下头那个。”   蒋严欲忍无可忍,转过身拽住谢钦的衣领,把他扔床上,谢钦立马爬起来,刚挪到床边就被压制住了。   蒋严欲俯下 身体,两只胳膊撑在他两边,以一种侵略性的姿势把他圈在怀里,声音里压着火:“我让你别找死。”   谢钦一张嘴就被打断。   “闭嘴,听着,”蒋严欲竭力平息怒火,他和谢钦对视,深呼吸一口气,认真道:   “我帮你,是因为你在我这儿被放在最高处,”   “你很重要,比你自己想的要重要得多。”   “我养的是爱人,不是玩具,我没想跟你上一两年的床,是一辈子。”   “我在喜欢你,”蒋严欲紧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说:“一直都在。”   “你乖点,行不行。”   很累,全是疲惫和无奈。   他和谢钦之间有太多事没有讲清楚,谢钦从来不愿意坐下跟他谈一谈。   他们的初遇太糟糕,错误的开头就已经注定了艰难的过程。   别扭冷漠的相处方式,两个人强势的性格,死放不下的面子,畸形扭曲的关系里生长出的爱,在外人看来却是难以接受的悖德。   地位,年龄,身份,心理成熟度等等的一切,他跟谢钦都相差太多太多。   蒋严欲可以等到谢钦长大,但不一定能等到谢钦爱他。   “你喜欢我?”   谢钦的反应出奇平静,蒋严欲的话没有让他心里产生一丝波澜。   蒋严欲没有说话,谢钦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   “我不喜欢你。”   “我们的关系很简单,你是金主,我是狗,”谢钦懒懒道:“游戏规则是不许动感情,蒋严欲,你犯规了。”   蒋严欲:“所以。”   “所以你出局,游戏结束,该让我走了。”   “谢钦,”蒋严欲逼近他:“规则是由我来定的。”   “凭什么。”   “凭你是弱者。”   凭人们永远不会听到弱者的声音。   凭蒋严欲如果想,就能有一百种方式吊打谢钦。   “求你了行吗,”谢钦突然说,大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声音狠戾到发颤:“给个痛快,我她妈求你直接弄死我,就现在,来。”   “冷静点,”蒋严欲身体慢慢俯下,压住谢钦,分开双膝,“别碰底线,我不会让你死。”   底线是指离开,他不止一次警告过谢钦,别尝试逃跑。   谢钦这六年没有逃跑过,一是没钱,二是不想以后过见不得光的日子。   蒋严欲有他的身份证,指纹,户口本,各种重要证件都有复印件,他敢跑,蒋严欲就敢雇人查,到时候就比比是谢钦两条腿跑得快,还是蒋严欲砸钱砸得快。   谢钦没再出声。   蒋严欲为防止他咬舌自杀,给他戴上了口枷。   谢钦已经很久没戴过这玩意了,一开始反抗最凶的那段时间,蒋严欲才会给他戴这个。   风水轮流转,他现在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了。   蒋严欲喜欢从后面进,谢钦也喜欢,因为是背对着,不用面对面。   蒋严欲这次非常,十分,特别凶。谢钦五指紧紧缠绕床单,手骨因为极度用力都凸显了出来,他突然朝后伸手,猛地一把抓住蒋严欲的小臂。   蒋严欲停下。   谢钦眼里全是阴冷,胸膛剧烈起伏着喘了几口气,他缓过来之后,什么也没说,松开了。 第13章   这是谢钦第一次和蒋严欲同床共枕。   以前谢钦都是做完就走,从不留宿。   昨晚他本来就喝醉了,头晕,蒋严欲还弄到凌晨才停,困得他忍不住两眼一闭,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过来,床上只剩谢钦一个人,空荡荡。   身上哪儿都疼得要命。   谢钦费劲地把自己撑起来,抬头看表,已经下午六点了。   卧室拉着窗帘,屋里一片黄昏的暗。   一觉醒来看到这样的画面,谢钦不仅没觉得宁静幸福,反而还有点恐惧。   是的,恐惧。   他觉得自己完了。   谢钦一直以为他和蒋严欲只走肾不走心,早晚有一天蒋严欲会腻了他,让他滚蛋,放他自由。   但是昨晚蒋严欲说爱他。   谢钦害怕了。   他宁愿蒋严欲把他当炮友,也不想从蒋严欲嘴里听到“爱”这个字。   因为这意味着,他没有离开蒋严欲的可能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谢钦压根不相信蒋严欲在认真爱他。   换谁,谢钦都不会相信。   也许听上去有些自私,谢钦只愿意相信自己,人的情感是没有保障的东西,他不信,也不想拥有。   谢钦草草洗了个澡,头发上还在滴水珠,随便套上一件黑衬衫就出门了。   蒋严欲大概觉得他这么多年没逃跑过,没那份胆量,所以早晨并没有锁门软禁他。   现在是谢钦的唯一机会。   他跑进车库,长腿一迈跨坐上摩托车,快速戴头盔,立刻踩下油门起火,整个人“唰”一下飞出车库,短短两秒,瞬间消失。   谢钦没发现一辆跑车里坐着人。   蒋严欲藏在黑暗里,透过车窗看着谢钦,看他跑进车库,看他踩下油门,看他毫不犹豫地逃跑。   眼神冷得像锐利而寒的冰尖,蒋严欲面无表情,失望到透顶。   他嘴里叼着半根烟,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跑车带着轰隆隆的巨响冲出车库,车速霎时飙到极致,理智和严肃荡然无存,蒋严欲疯狂得像个亡命徒。   谢钦听见轰鸣声越来越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熟悉的跑车。   一秒钟反应过来,自己被下套了。   这是蒋严欲故意给的机会,试他到底会不会逃跑。   谢钦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草,身体趴得更低,连闯红灯,无视限速,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像阵风一样狂飞。   他好几次差点撞车,每次都是在死亡边缘极速调转方向,机车歪斜,身体贴着地面,堪堪躲过车祸。   路边的车主们纷纷降下车窗,围观一辆重型机车飞速冲过来,后面一辆跑车在追,   机车vs跑车,这种飙车场面,心惊肉跳,疯狂刺激,看得他们兴奋到心脏扑通扑通。   蒋严欲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飙车之类的事一件都没少干,谢钦从来没见过他浑成这副模样。   真的是不要命一样在追,蒋严欲的车已经和他持平,两人谁都没转头看对方一眼。   蒋严欲冷着脸,吐出嘴里叼的烟,果断急转方向盘,一下子把跑车掉头,猝不及防,无比惊险地横拦住了谢钦。   谢钦反应极快,刹车,惯性让他差点被甩飞出去。   看见蒋严欲下车朝自己走过来,谢钦第一反应就是出拳。   蒋严欲也是。   拳头被截住的同时,谢钦肚子也遭一记重击,蒋严欲没再让着他,把劲全使出来了,死死掐住谢钦的后颈,一拳拳狠砸到他肚子。   连着十几次拳拳到肉的猛锤,谢钦喉咙里涌出一股血,他咬着牙单膝跪在了地上,疼得额头全是冷汗。   蒋严欲蹲下,一把恶狠狠抓住头发,强迫谢钦抬起脸看着他:“我说没说,别碰底线。”   “老,子,不,喜,欢,你。”   谢钦眼神阴鸷得像匹狼。   蒋严欲一拳锤上去,没半点犹豫。   谢钦晕倒。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重影,谢钦甩两下脑袋清醒意识,他抬头,看到自己两只手被拷在了一起,连着一根铁链锁在床头。   他没慌,但有点心凉,尽管逃跑前已经做过被囚禁的心理准备。   眼前这间屋子很陌生。   谢钦不知道蒋严欲有没有把他带回家,如果这里是别墅或者什么别的地方,那他就完了,连逃跑都不知道路线。   带回家的可能性很小,因为这间屋子谢钦没见过。   家里的房间他不是都去过......   谢钦突然后背一凉。   三楼那间储物室。   被蒋严欲锁住的储物室,他从来没进去过。   谢钦环视房间一圈,家具除了这张床外,摆的全是储物柜,透过玻璃能看见柜子里的东西,都是婴儿衣服,书包,笔袋,玩具之类的。   谢钦看着玩具,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小时候的玩具太多,根本不记得玩没玩过柜子里的这些。   视线转向另一个储物柜,谢钦一秒钟僵住。   全是照片。   他从小到大的照片。   按照年龄摆的整整齐齐,大多数是偷拍。   谢钦又看向刚才的柜子,盯着里面的东西认真回想了一会,终于明白这股熟悉感的原因。   这些都是他用过的东西。   十二岁的遥控车,黑色笔袋,印着中指的书包。   十三岁的灰色卫衣,溜溜球,十四岁的滑板,篮球护腕,黑色斜挎书包。   十五岁的Zippo打火机,银耳钉.....   所有谢钦曾经喜欢过的种种,都在   他的每一样东西,蒋严欲都会偷偷买相同的第二份,瞒着他,藏在这间屋子里留作纪念。   买了六年。   现在看,却像极了一个笑话。   谢钦心里第一次有这种情绪,闷得快喘不上气,很酸,难受得要命。   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闭上眼睛,心想,睡一觉就好了。 第14章   天色由黑转明,谢钦被关了整整一晚上。   没吃没喝,睡得还行。   这种程度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谢钦吃饭不规律,饿两天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困了也能随时睡觉,现在唯一的难题只有喝水。   房间里有监控,蒋严欲可能在看他,也可能已经不关心他死活了。   什么都做不了,谢钦躺在床上,半吊着眼,心想时间怎么他妈的过这么慢。   一天下来没喝一滴水,嗓子干涩得发疼。   房间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蒋严欲压根没来看过他。   谢钦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感觉,他瘫软在床上,四肢无力,长出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出神,脸上全是困倦。   他好像一秒一秒地在等死。   生命流逝,却不反抗。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失去求生欲。   谢钦一直被铐着,指头已经麻木得没知觉了,他手腕上被勒出两圈痕,深红色的,看着像是要流血一样。   他不知道蒋严欲现在是怎么想的,是打算把他关在这儿自生自灭,等死了之后来给他收尸,还是让他求饶认错。   如果非要二选一,谢钦选前者。   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他压根没觉得自己有错。   他已经求过蒋严欲了,求给他个痛快,直接让他死,别搞这些把人整得半死不活的东西,谢钦很烦这套。   熬到第二天晚上,过去三十多个小时了。   谢钦现在觉得没水喝是件好事,这样就不用上厕所了,他可一点都不想尿床。   不过他的胃开始疼了。   蒋严欲把他肚子当沙袋一样揍,里面有器官出血是肯定的了,谢钦醒来后只觉得肚子很胀。   但他一直没吃饭,胃是真的有点遭不住了。   半夜不知道几点的时候,谢钦突然爬起来坐到床头,他抱住膝盖埋下脸,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太她妈疼了。   谢钦感觉自己胃里被灌进了硫酸。   疼就算了,还热得发胀,肚子快要炸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两只手死死抓住铁链,手腕上的青色血管和脉络暴突出来,根根分明,指尖用力到泛白。   “蒋严欲!”谢钦忍不了了,他抬脸注视着摄像头,怒吼:“老子快让你给玩死了!”   无人回应。   “行,行,认错,”谢钦咬着牙:“我他妈错了,对不起,草 你个嘴的。”   “...”   谢钦彻底绝望了,他没想到蒋严欲心这么狠,居然真要让他在这等死,   蒋严欲看着电脑里的监控画面,面无表情。   他手上夹着根抽了一半的烟,办公桌上的烟灰缸已经满了。   谢钦的劣质烟很呛,要抽很久才能习惯这股味道,而且上瘾之后,肺基本上就已经黑了。   蒋严欲抽了半年,还是会咳嗽。   他有试着去接受谢钦喜欢的东西,尽力包容谢钦的所有喜好,以为这样就能离谢钦近一点。   于是蒋严欲开始抽谢钦的劣质烟,把车里的轻音乐换成了悲丧的emo rap,偶尔还会去街边的三无小超市里买棒棒糖。   这些,这所有的一切,谢钦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的关于蒋严欲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蒋严欲其实一点都不想给他自由。   不想让他出门、社交、上学。   不想他认识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任何人。   谢钦只需要待在家里,就够了。   蒋严欲的控制和占有欲严重到什么地步,连爱人都要从小开始养,他要确认那个人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绝不背叛,绝不逃跑,这样他才敢把自己所有的一切,毫无保留地献出去。   蒋严欲太清楚自己扭曲的心理,所以一直在克制和强忍,尽可能给谢钦最大的自由。   他想让谢钦多看看外面的世界,见识更多更好的东西,他藏起自己的偏执、私欲,纵容谢钦活得嚣张又随性。   压抑自己,成全谢钦,这是蒋严欲爱他的方式。   可谢钦太冷血。   蒋严欲很失望。   原生家庭影响了谢钦性格和三观的形成,父母教给他的只有脏话和暴力。   生活环境和周围的人不停灌输负能量,一边说谢钦这孩子没救了,一边又可怜他活得太惨,说世界对他一点都不友好。   离家出走让谢钦脱离了家庭这个地狱,却又同时把他推进社会的深渊。   谢钦目睹过太多人性的恶,出现在他面前的世界全是黑暗,他还没看过那些被光照着的地方,就直接唾弃了整个世界。   “人与人之间不存在信任,爱和感情像垃圾一样没用。”   蒋严欲想把谢钦拉进光明里看一看,   谢钦却自甘在黑暗里堕落。 第15章   谢钦蜷缩在床上,脸白得几乎没有血色,他又熬了一晚上,后半夜一直在干呕,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但就是卡在嗓子眼,死活吐不出来。   呼吸越来越微弱,谢钦慢慢闭上了眼睛。   蒋严欲也没好到哪去,抽了整整一夜的烟。   他看着监控里谢钦的脸,苍白,惨淡,本就骨感的身材又瘦了一圈,小腿细得吓人,脚踝那块骨头明显凸出。   蒋严欲的喉结艰涩滚动一下,终于还是心软了。   他端着水杯来到储物间,开门,谢钦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无力到抬不起眼皮,眼睛勉强睁开一道缝。   蒋严欲用胳膊揽住他的后背,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谢钦木木地看着水杯,没说话。   蒋严欲站在床边,冷着脸,也不动了。   两两僵持。   最后服软的是谢钦。   他慢慢靠近蒋严欲,跪着直起上半身,被铐住的双手悬在半空。   谢钦仰视着蒋严欲,嗓音沉哑:“错了。”   “继续。”   “对不起。”谢钦低下头。   蒋严欲看了他一眼,解开手铐,把水杯递到谢钦嘴边,沉默着给他喂水。   谢钦像条乖巧的狗一样。   他喝光了一整杯水,盯着空空的水杯,涣散的目光一点一点聚焦。   “我好后悔。”   蒋严欲没说话。   谢钦声音一下子变得阴冷:“后悔碰瓷你的车。”   “嘭——”   水杯突然被一拳打翻,玻璃瞬间炸开一地。   谢钦从床上扑倒在地,迅速抓起一块尖锐的玻璃片,毫不犹豫地往手腕上狠狠一划。   癫狂至极。   裂痕极深,皮肉外翻,血大量涌出来。   希望划破的是动脉。   谢钦晕倒的那一刻,脑子里响起这句话,还没来得及看蒋严欲的反应,就失去了意识。   ……   这个世界有很多幸福的孩子,谢钦不在其列。   他第一次抽烟是在六岁,他爸亲手喂的。   说个好笑的,谢钦小时候以为做 爱就是揍人。   他爸每次喝醉回家,都会把他妈拉进卧室,哈着一口酒气跟谢钦说:“大人做 爱,小孩别看。”   谢钦说好,然后卧室里就传出了女人的叫声,杀猪一样的惨叫。   劈里哐当一顿响之后,他妈打开门出来,脸上全是淤青和眼泪,头皮被拽出血。   她看到谢钦站在门口,一巴掌就呼了上去,哭着怒吼:“畜生!”   谢钦毫不客气还给她一耳光,骂她傻 逼。   爸这时候就会从卧室出来,夸谢钦干得漂亮,不愧是他儿子。   谢钦从没心疼过他妈,也没觉得他爸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每次看到班里有同学被欺负,谢钦都会激动地冲上去,也给同学来一脚。   他不怕女生哭,甚至觉得眼泪是一种极其恶心且无用的东西,无论别人是悲伤到流泪,还是感动到眼眶湿润,谢钦都没有反应。   他不知道什么叫共情,不懂什么是感同身受,他只觉得这些人矫情,可笑。   那些所谓的感情对谢钦来说,可有可无。   医生说,他很可能患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谢钦骂了一句狗屁,说人家男医生有乳腺癌。   他拿着心理诊断书回家,他妈一看就崩溃了,一边打他一边骂,说谢钦随他爹,是个变态,是个狗娘养的畜生。   说后悔把谢钦生下来,要把他送养给别人,但谢钦他爸不同意。   两人一天到晚都在打架,家里没一件完整的家具。   谢钦希望他爸妈同归于尽,一起死掉,家里安静点他才能睡一场好觉。   不过还没等到父母双亡,谢钦就烦得受不了了,果断离家出走。   一开始谢钦只觉得他爸妈天天吵架很无聊,后来他发现这个世界也是无聊的,而且不公平。   有些孩子是睡在棉花糖里长大的,被保护得干干净净,心里全是善良和天真。   从小到大受过最难熬的苦是养很久的宠物死掉了,是考试落榜、是失恋、   生活里的苦难父母会替他们抗,他们不用独自承受现实的沉重打击,人真真正正长大的那一刻,是从亲人去世开始的。   同时,还有另一些孩子,像老鼠一样藏在肮脏的下水道里苟活,畏光,自卑。   幼儿园的孩子在吃奶油蛋糕,他们在垃圾箱里翻别人削掉的苹果皮。   同龄人心里装的是亲情、梦想,注意到的是太阳雨后的彩虹,和女孩子绑头绳上漂亮的小铃铛。   那些住在下水道的老鼠们呢,每天见到最多的,是路人下意识的保持距离和捂住鼻子,是无用的老狗被活生生虐打致死,是青年拉开弓箭射穿了流浪猫的眼睛。   是沧桑老人把麻袋铺在地上卖蔬菜,却被小混混踩得稀巴烂,是围观路人的静默不语,是被生活逼到行凶作恶的底层愚昧穷人。   他们是看着人性的丑恶和阴暗面长大的。   这个社会的角落里藏着许多黑暗,可大多数人都在柏油马路上走,很少有人进到角落看一看。   有些人从未见过黑暗,所以才会说黑暗不存在。   医生说谢钦是个混蛋,谢钦也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但在12岁露宿街头的那一年,谢钦自认比天使还善良。   他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的日子过得像一坨狗屎,原来人的嘴脸可以这么丑恶,原来人性真的没有底线,原来活着这么无聊。   世界就是个粪坑,大家都是坑里的屎。   谢钦心里能产生的情感并不多,除了生气就是抑郁,他没有共情能力,冷血,过于叛逆,所以无法融入正常人。   从小到大都是独来独往,孤僻到极致的后果就是自私,除了自己之外,谢钦不相信其他任何人。   蒋严欲是第一个试图走进他世界里的人,准确来说,蒋严欲是横冲直撞进来的。   他知道谢钦什么德性,吃硬不吃软,用什么陪伴和温暖去感化都是放狗屁。   谢钦一直活在黑暗里,也从来不向往光明,获得光明会让谢钦心里不踏实,总认为光明总有一天会离他而去。   如果得到之后还要失去,那他宁愿永远呆在黑暗里,没有惊喜,没有激动,避免一切开始就能避免所有结局。   所以不得不向蒋严欲说一声抱歉了,他讲的情话真的很好听,但谢钦不信。 第16章   醒来,眼前是一间单人病房。   他还活着。   窗帘关得很严实,没透进一点光亮,屋子里昏沉沉的,只有谢钦一个人。   手背上的针管连着输血袋,不知道是哪位陌生人献的血,救了他一命。   谢钦的脸色好转很多,他不知道蒋严欲这几天有没有来看自己,但谢钦有种预感。   他和蒋严欲马上要完了。   换作他是蒋严欲,也肯定坚持不下去了,宁可自杀都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多伤人的一件事。   床头的手机响了。   谢钦拿过来看,是部新手机,连锁屏密码都没有。   打过来的手机号很陌生,但谢钦不知道为什么,按下接听,张口就是笃定的一声:   “蒋严欲。”   “嗯。”   蒋严欲声音很冷,很平静,仿佛谢钦对他来说是个陌生人。   果然,预感灵验了。   谢钦扯了一下嘴角,他脸上难得露笑,看上去却有点牵强。   “恭喜,你自由了,”蒋严欲淡淡道:“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谢钦说。   电话被挂断,没有一秒钟的不舍和犹豫。   这才符合蒋严欲的作风。   他本就不该有那些不必要的感情,像蒋严欲这样的人,一旦有了软肋,下场只会无比凄凉。   自由了,谢钦觉得自己应该开心才对。   但他现在的情绪却很平稳,没有难过,也没有兴奋,像被羽毛轻扫了一下,不痛不痒。   出院后,谢钦搬走了,没跟任何人说。   搬到了一个搞旅游业的小镇,跟市中心隔着上百座高楼大厦,他离开奢华,回到了自己本该待的地方,孤独而自由的,重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谢钦活了十八年,头回觉得自己浑身轻松。   他在烂尾楼里租了一间房,面积正好够自己独居,价钱挺便宜的,毕竟烂。   烂到什么程度,隔音差下雨漏水不说,连楼梯都是铁皮制的,锈迹斑驳,踩上去嘎吱响。   谢钦爬楼的时候,两步一痰液,五步一烟头,拐角堆满了空酒瓶,一股味儿直往鼻腔里钻,又馊又霉,跟孙洋四个月不洗的袜子有一比。   环境烂可以忍,但可怕的是人也烂。   谢钦经过自己邻居家的时候,门敞着,他瞥了一眼屋内,大床单铺在地上,七八个孕妇就躺在地面睡,满地的瓜子皮和烟灰。   墙角窝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嘴上叼了根烟管,吐出来的白雾却不像烟。   谢钦啧了一声。   这女人在吸 毒。   他以前认识一个站街的鸡,大着肚子,怀孕了也要坚持上岗,没几天就被抓进局子里,判的却不是卖 淫罪,是走私毒 品。   怎么走私?藏在哪?   肚子里。   谢钦打算报警,但得等一段时间。   那群娘们要是被抓进去了,肯定首先就怀疑他这个新搬来的邻居,几个娘们倒没什么好怕的,但谢钦顾忌她们背后的团伙。   搬家的第二天,中午11点,谢钦还没起床。   他昨晚大半夜才睡着。   房子隔音差,天一黑下来,烂尾楼的女人们就开始嗯嗯啊啊了,此起彼伏,仿佛在比谁叫床声大似的。   谢钦一大老爷们懂得很,老婆嗓门越大,叫床越骚,就越能说明他们男人厉害。   不过谢钦还发现了一件挺操蛋的事。   他自认是个直男,以前也都是对着a v撸,但是那群娘们叫了一晚上,他愣是没硬起来。   说明什么?   他被蒋严欲硬生生草弯了。   谢钦叹了口气。   弯就弯吧。   大不了就是从捅女人变成捅男人,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1,纯得不行的1,蒋严欲压根没让他体会到做受的快感,而且谢钦只喜欢用前面爽。   穿上黑卫衣,帽子扣头顶,谢钦一边掏烟一边下楼。   楼下一排街边摊,这会儿是午饭时间,人挺多的,谢钦排队买了一袋炸串,又去小卖部拿两瓶啤酒,弹烟灰的时候瞥见垃圾桶旁边躺着个男人。   谢钦站在原地不动了,他抽一口烟,眯着眼看了男人一会,往他小腿上踹一脚:   “咋回事儿。”   是那天睡公园的流浪汉。   流浪汉掀起眼皮看着他,干裂灰白的嘴唇颤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谢钦跟个二流子似的蹲下来,拿了瓶啤酒往墙上一磕,递给流浪汉:“喝。”   流浪汉往嗓子里灌了两口,谢钦重复道:“咋回事儿。”   “钱,”流浪汉喉咙吞咽了一下,“用没了。”   “哦。”   谢钦点点头,一副“知道了,但关我屁事”的样子,他站起来,没再说什么,戴上帽子就走了。   下午天有点阴,天气预报说晚上有暴雨,谢钦出去找兼职的计划泡汤了,他躺沙发上抽烟,把手机调到最大音量,放歌听。   谢钦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轻松,自由,即使出租屋又破又乱,地上都是空酒瓶和烟灰,他还是觉得很惬意。   他跟蒋严欲的豪宅格格不入,这儿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   天黑之后暴雨倾盆而泻,谢钦拿了俩盆放墙角,接漏下来的水。   没过多久他就又听见女人叫起来了,不过这次不是叫床。   谢钦懒洋洋打开门出来,走廊上坐了个又脏又臭的流浪汉,邻居那几个孕妇都出来了,指着流浪汉在骂,让他滚,别坐她们家门口。   谢钦打了个哈欠,靠在门框上看戏。   “你身上那虱子都爬老娘屋里了!”孕妇怒吼:“滚!滚别地儿躲雨去。”   流浪汉身上还在滴水,垂着脑袋不说话。   “聋啊!?”又一个孕妇走出来,“赶紧滚!再不滚我就草死你妈!”   “你有那器官么。”谢钦乐了,一声低笑。   流浪汉的脸稍微抬起来了点,他用余光瞥一眼谢钦,然后头又低下去了。   “你啥意思?说话阴阳怪气的?”孕妇瞪着谢钦,“长了根吊了不起啊!?还不是我们女人生出来的!”   “有个子宫了不起啊,还不是我们男人射 进去的。”   谢钦学着她的语气,瞪大眼睛,表情夸张。   孕妇彻底让他给激起火了,她往前大迈一步,抬手就朝谢钦脸上打。   谢钦迅速往旁边一侧身,轻松躲过。   这一巴掌落空,另外那群孕妇立马围上来,怒气冲冲地往谢钦身上扇巴掌,拽着他的衣服,踮起脚才够得到脸。   谢钦掀开帽子,甚至弯下腰把脸凑近孕妇。   看她够不着自己急得跟猴一样,胸腔震动着发出好几声闷笑。   “别打了,你们,”流浪汉突然出声,“我现在走。”   “滚!早他妈让你滚了!”孕妇七嘴八舌骂起来,又打了谢钦后背几巴掌,解气之后凶巴巴回了屋,门被“嘭”地关上。   流浪汉坐在原地没动,他抬起头看着谢钦,脸上哀求的表情很明显。   “会做饭么你。”谢钦瞥他一眼。   流浪汉点了点头。   谢钦哦了一声,把门打开,冲流浪汉指了指屋里,意思是同意收留他了。   “谢谢。”流浪汉声音有点哽咽。   谢钦没说话,转身进了屋。 第17章   流浪汉洗了个澡,穿上谢钦的黑短袖,他脸上没再黏着头发,五官长得挺显年轻,谢钦问他年龄,他答六十一。   “我看你像四十的,”谢钦说,这年龄都能当他爷爷了:“你叫啥。”   “冯立广。”   “你不是本地人吧,”谢钦声音有点困,“口音太重。”   冯立广点点头,“我来这里找人。”   “谁。”   “我妻子。”冯立广一顿,“被拐卖了。”   谢钦没出声,眼睛睁开了些。   “她21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了,报警没找到,我就自己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找。”   “带的钱都被骗没了,我身体太老了,没法干活,就靠乞讨攒车票钱。”   “攒够了,就去下一个城市接着乞讨。”   “钱怎么骗没的。”谢钦问。   “网上的那些寻人平台,钱交上了,买了最大最显眼的版面,根本没用。”   冯立广闭上眼,他脸上的疤痕抽搐了一下,没继续往下说了。   谢钦也没再接话。   这种事他见得不算少了,说实话,替流浪汉伤心还真没有,他共情能力太差。   但谢钦知道这种搞灰色产业的人有多可恨。借公益之名牟利,骗救命钱,扼杀希望的人,才是真正吃人血馒头的魔鬼。   沙发太短躺不下人,谢钦只能跟冯立广睡一张床,谢钦瘦,倒也不挤,但他睡觉不老实,半夜把被子踹下床六次。   冯立广爬起来捡被子的时候,让他一脚给蹬没了,滚下床“哐当”屁股砸地。   “诶哟。”冯立广嘶一口气。   六十多岁的老人哪经得起这一摔,疼得他十几分钟都没缓过来。   能站起来之后他也不敢再上床了,给谢钦掖被子盖上小腿,冯立广轻手轻脚挪到冰箱,看有没有能做饭的食材。   打开一看,他惊了。   满满一冰箱的啤酒,面包,辣条。   连根菜叶子都没有。   冯立广回头看了一眼谢钦,终于知道这孩子为啥瘦成这样,一天三顿全靠垃圾食品,身体能健康才怪。   他其实想早点下楼买饭,省的天亮人多要排队,但他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了,也不好意思随便拿谢钦的钱。   冯立广只好坐在床边,干巴巴等谢钦睡醒。   没想到这一等,直接等到了上午12点。   谢钦眼睛都没睁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就去摸床头柜,扒拉好一会才找着烟盒。   抽出根烟叼嘴上,谢钦爬起来靠床头,脸上愣的跟傻了一样。   “谢钦,谢钦啊,”冯立广有点紧张:“能借你十块钱吗,我去楼下给咱俩买饭。”   谢钦吐了一口烟,没反应。   “谢钦?”冯立广抬高嗓门,“谢钦啊,谢..”   “谢你妈 逼。”   “...”   谢钦起床气还没过,逮谁骂谁的毛病又发作了,他头上炸着好几根头发,眼皮也耷拉着,一脸阴沉。   “那里边有张五十,”谢钦随手一指扔在沙发上的黑卫衣,“你自个儿爱吃啥买啥,别给我带,滚吧。”   冯立广犹豫了一下,“你早饭和午饭都不吃吗?”   “滚!”谢钦吼他一嗓子。   冯立广赶紧闭嘴,没敢再多说一句,拿上钱离开。   谢钦抽完烟下床洗漱,今天终于没穿黑卫衣了,换了一件灰T恤,扎染的字母和白火焰图案,偏暗黑风,挺酷的,走街上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   谢钦要出去找兼职,地方他都想好了,网吧,酒吧,游戏厅,实在不行去小区当保安也成,谢钦不挑,赚钱还蒋严欲债那两年,除了做鸭,他什么工作都做过。   最豁出命的一次是去工地当水鬼,潜进泥浆里打捞钻头,上来了赚两万,上不来赔家属一百万,死的时候整个人埋进泥浆窒息而亡,说直白点,就是个拿命换钱的职业。   谢钦不戴帽子不习惯,出门前他拿了一顶黑色鸭舌帽,下楼,站在路边等出租。   烂尾楼外的环境也够烂的,触手可及的电缆上晾着花绿床单,穿拖鞋的孩子撵着狗跑,朝楼下老太太泼水的大妈好生潇洒。   坐上出租,谢钦打开车窗往外看,街边正好有几家奶茶店在招人,他想了想,决定其它兼职都找不到的话再考虑奶茶店。   以前谢钦在奶茶店打过工,体验很差,成天被没眼力见的小姑娘骚扰,那些花里胡哨的撩汉手段是真的尬,尬到谢钦没眼看。   他找到一家网吧,应聘服务员,还没聊两句就吹了。   人家想招的是女服务员,穿小裙子戴兔耳朵那种,谢钦接受不了女装,没办法,只能再打车去酒吧试试。   酒吧开在小镇最繁华的购物街里,顾客多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谢钦在服务生和调酒师之间选择了后者。   虽然服务生能拿不少小费,但要嘴甜会聊天,谢钦张嘴就是脏话,不适合。   面试很顺利,谢钦擅长花调,英式调酒也会点,有半年酒吧工作经验。   其实关键还是他这张脸能吸引顾客,酒吧主管挺满意的,说让他今晚来上班,先试用一个月看看。   谢钦走出酒吧,去烟摊子买完两盒烟,然后随便进了一家餐馆吃饭。早饭和午饭他都没吃,这一顿能顶三顿。   店里的顾客越来越多,桌子不够用,服务生只好腆着脸问能不能拼桌。   俩男的和谢钦拼成了一桌,是对父子。   儿子看着像十三、四岁,穿一身潮牌,脸上表情挺欠揍的,像是嫌弃这家破店配不上他似的。   他爸人还好,跟谢钦道歉之后又道谢,态度很礼貌。   谢钦一直低着头嗦粉,压根没看他们。   “那凭什么我这桌没有!”男孩突然吼了一声,“别的桌都有辣椒油!就我没有?”   这一嗓子让店里好多人转头看他,服务生赶紧拿过去一罐辣椒油,赔笑道歉。   男孩撅着嘴,一脸烦气,他爸小声批评了他几句,小屁孩还嫌烦。   谢钦沉默着听了一会,莫名就不想吃了,他抽了张纸擦擦嘴,仰头喝一口水,戴上帽子离开。   没来由的,心里突然就有点发堵。   他点上根烟抽,骂自己一句脑 残,又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刚才为什么会想起蒋严欲?   这他妈犯的是哪门子贱?   “草。”谢钦一脚踹在路栏杆上,暴躁得想砍人,他的脑子仿佛跟他对着干一样,看到那对父子,“蒋严欲”三个字蹭地一下就冒出来了。 第18章   谢钦一天的好心情全没了,晚上去酒吧上班的时候他脸色也不太好,只闷头调酒,不怎么跟顾客说话。   他穿着黑西装,戴黑手套,头发都梳上去,露出额头,浑身透着一股冷漠又颓丧的痞气。   谢钦调酒水平不错,扔瓶子也玩得厉害,就是工作态度不及格,全程冷着脸,不跟顾客推销,让很多潜在消费客户都流失掉了。   主管考虑之后还是选择把他留下,谢钦该谢谢自己那张脸,男女通吃,酒吧里有个长得帅的调酒师是好事,容易吸引顾客。   “您好,“谢钦看了一眼坐到吧台的男人:“喝点什么。”   “两杯长岛,一杯伏特加蔓越莓,”男人笑了笑,“还有您的微信。”   谢钦嗯了一声,说稍等,转身去调酒,男人眯起眼摩挲着下巴,从后面打量他。   身高保守估计185,手臂肌肉线条很流畅,喉结看着也性感,除了有点瘦之外没别的毛病。   “慢用。”   谢钦把调好的酒放在他桌前,视线在他身上略过,眼睛里的没兴趣很明显。   男人很识趣,没再追要微信,“谢了。”   谢钦低着头洗杯子,动作很懒很慢,他有点困了,但离下班还有三小时。   这一晚上他经历最多的事就是被要微信,女生比较多,有被拒绝了就潇洒走人的,也有厚着脸皮撒娇耍赖,不给微信就不走的。   谢钦一个都没给。   他掏出手机,看着通话记录里唯一的那串号码,点了一下屏幕,出现“拉进黑名单”和“保存至联系人”两个选项。   手指悬在半空,静止两秒之后,谢钦又把手机关上了。   他不想选,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选。   他点上了烟,抽到天明。   下班回家的时候谢钦打开门,屋里没人,冯立广应该是出去乞讨了。   他洗一把脸,连拽带扯的把西装扒下来,后背朝着床,往后一倒,整个人无力地陷进被子里,还弹起来两下。   闭上眼好一会儿,谢钦还是没睡着。   他简直服了自己了。   谢钦感觉自己脑子里灌进开水了,老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冒也就算了,更气人的是要是他不去做,他妈的连个觉都睡不着。   谢钦猛地直起身子,掏出手机,复制那串唯一的号码,打开微信,手机号搜索,发送好友请求。   接着迅速把手机扔出去,很烦躁地钻进被子,蒙住头睡觉。   车窗外的天还没亮,昏暗,带着一股悲凉的寂。   蒋严欲抬手看了一眼表,凌晨4点17分。   他刚出差回来,在飞机上没睡多久,现在很困,但他没回家休息,开车直接去了公司。   开进地下停车场,蒋严欲解开安全带,手机响了一声。   X请求添加为好友。   蒋严欲皱了皱眉。   他这个微信知道的并人不多,毕竟绑着私人手机号。   蒋严欲点开X的名片,头像是张纯黑图,朋友圈里只有一张照片。黑底白字,写着一串英文。   他扫了一眼,没仔细看,大体翻译是:   “我开始正视自己的人生 但还是无法充满热情。”   蒋严欲面上仍旧一片冷然,关上手机,没同意也没拒绝。   谢钦一觉睡到下午两点,起床之后难得没发脾气,冯立广做了一桌子菜,还把家收拾得很干净。   谢钦睁眼看到这么美好的画面,别说生气了,他恨不得跟冯立广亲嘴。   谢钦从床上跳下来,裸着上身,连衣服都不穿就一屁股坐地上,他把小饭桌上所有菜都尝了一遍,冲冯立广竖起大拇指:   “吊。”   冯立广抿嘴,身上一点长辈的气势都没有,说话轻飘飘的:“小孩光说脏话不好,没素质,娶不着媳妇儿。”   “那娶你。”谢钦打了个酒嗝。   “别胡说!”冯立广一脸认真,“我娶媳妇了。”   “有照片没。”   “有,”冯立广的手伸进最内层衣服的口袋里,他扒拉出一张缩水的灰照片:   “她十八岁的时候。”   谢钦凑过去看,照片损坏得太严重,只能看清一个女人的轮廓,散着头发站在桃树底下,不高不矮。   “你找她几年了。”   谢钦收回视线,接着吃饭。   “快四十一年,”冯立广苦笑了下:“我已经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样了。”   谢钦沉默。   他本来想说“那你还找个屁 她站你面前都认不出来”,但看到冯立广脸上强挤出来的笑,突然就不想说了。   他觉得自己不该去打破一个六旬老人最后的希望,那太残忍。   这好像是谢钦头一回说话前考虑了别人的感受。   以前他都是有话直说,谁也不放眼里。   毕竟没有谢钦不敢得罪的人,大不了拿刀互砍同归于尽,谢钦贱命一条,一命换一命怎么说都是他赚。 第19章   谢钦一天里写词灵感最多的时刻在日落黄昏,他靠在护栏上,一边抽烟一边看天。   余晖散尽,太阳藏进西山后背,天色慢慢阴沉下来。   去酒吧上班前,他终于把第一首原创rap完完整整写出来了。   创作过程挺随意,断断续续的,谢钦偶尔有灵感才会接着往下写,从第一句到收尾,花了两个月左右。   今天是周末,酒吧顾客爆满,谢钦忙得一晚没停下来休息过,有个阔富二代过生日,一下子砸了八万,直接给主管乐得找不着北。   “叮咚,叮咚,”一个小男孩敲敲吧台,露出虎牙笑着说:“哥哥我要点酒。”   谢钦偏头吐出一圈烟,瞥了他一眼,“怎么进来的。”   这小孩看着像个初中生,未满十六岁,他们酒吧是不让进的。   “别凶我嘛,”男孩撅起嘴,小奶音听起来又乖又软,“我不是偷溜进来的,我17岁了。”   谢钦哦了一声,态度冷淡,爱几岁几岁,反正不关他的事。   “哥哥教我点酒可以嘛,”男孩趴在吧台上看着谢钦:“我第一次来酒吧。”   “你自己么。”   “嗯嗯,我自己一个人来的。”男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喝软饮就行了,”谢钦说:“茶,橙汁,可乐雪碧,选一个。”   男孩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为什么我一个人来就要喝软饮?”   “喝醉不安全。”   “那有没有牛奶啊?”男孩问。   “有。”   谢钦有些不耐烦了。   “那给我一杯牛奶吧。”男孩小声说。   谢钦很快把牛奶送上来,懒得再跟他废话,又叼上了一根烟。   “哥哥。”   谢钦没反应。   “哥哥,可以换一杯吗,这种不好喝。”   谢钦抬头逼视男孩,眼神仿佛在说:你在跟老子开玩笑么?   “...真的不好喝。”   “换什么。”   男孩眼睛笑成两道弯,仰着脸看谢钦:“可以喝哥哥的牛奶嘛。”   谢钦拿烟的手一顿。   他抬起头看了男孩两秒,半吊着眼懒懒道:“草未成年犯法啊,弟弟。”   “可以嘛?”   谢钦对着他,用嘴型无声地说了个字:   滚。   男孩脸一下子垮了,撅起嘴一副要哭的样子,瞪着谢钦好几分钟,却没等来谢钦的后悔,他一口气喝完整杯牛奶,气呼呼离开了。   谢钦下班后打开微信看了看,依旧空荡荡一片,他毫不犹豫又发过去一遍好友申请。   到家的时候冯立广还没起床,不过已经帮他做好早饭了,放在桌上冒热气,谢钦压着动作控制声响,静悄悄关门,静悄悄换衣服,没把人吵醒。   他换了件黑背心,腿叉开坐地上,把昨晚写完的歌存进手机里,然后一边试唱一边改词。   谢钦打开手机录唱了几遍,他没垫beat,但听着并不尴尬,可能是因为音色给他加了不少分,开口就是一副颓靡烟嗓,尾音慵懒,带哑。   他挑出发挥最稳的那遍录音,当作投稿发给一个听了两年多的电台,伸伸懒腰,刚要关手机吃饭,屏幕突然弹出一条微信提醒:   已成功添加对方为好友。   谢钦嘴角向上翘了翘,弧度很小,很浅,但还是能看出来他这一瞬间的开心。   对方没有发消息,谢钦点进朋友圈看了看,没几条是晒日常的。   蒋严欲连私人微信都只发工作相关,全是些商圈新闻、财报、股市之类的东西,不向外界透露一点自己的生活状态。   谢钦嫌无趣,关上手机扔一边,吃饭。   他现在的作息依旧是颠倒的,半夜上班,白天睡觉,但在吃这方面有进步了,冯立广做饭很好吃,谢钦从三天一顿变成了一天两顿,体重上涨不少。他准备增到理想体重之后就健身,把肌肉养回来。   十六七岁青春期那会儿,谢钦还是个六块腹肌的猛男,能馋得小姑娘因为他打架,这两年蒋严欲老榨他阳气,让他瘦得跟肾虚了一样。   冯立广没提醒谢钦起床,他一觉直接睡过了头,迟到半小时才到酒吧上班。   主管口头批评了他两句,还好没扣工资,谢钦换完衣服走出来,看见一男生趴吧台上。   昨晚那个没断奶的小屁孩。   小屁孩身高不超过1米75,他把吧台椅升到了最高,晃荡那双够不着地的脚玩儿,脑袋趴在臂弯里左摇右摆,看上去很无聊。   谢钦有预感他是在等自己,果然一走过去,小男孩立马抬脑袋看他,招着手冲他笑,两颗虎牙白得发光。   “哥哥你怎么来晚了呀?”   “堵车。”谢钦敷衍道。   小男孩点着头说哦,张了张嘴刚想出声,吧台正好有顾客点酒,谢钦转过头工作,视线在他身上挂了一秒都不到。   说真的,谢钦对这种类型的一点感觉都没有,身娇体软小奶音什么的,他完全起不来反应。   小男孩乖乖等了一会,但是谢钦一直没忙完,他耐不住性子悄悄离开了吧台,去舞池蹦迪。   舞池这种地方,意乱情迷燥热难耐,人挤人贴身磨蹭抚摸,混乱中被人揩油是常事,反感就制止,喜欢追求刺激就尽情享受,全凭自己意愿,没人会强行跟你动手动脚。   男孩屁股被人从后面捏了一把,他转身,撅起嘴奶声奶气道:“干嘛啊。”   “让哥哥蹭蹭,”男人又靠近他一些,“别跑,听话。”   男孩没再动,问:“你就蹭蹭不进去?”   “我就进去我不动,”男人低笑一声,趴在他耳边吹气:“我就动动不 射 里面。”   男孩脸颊泛红,转身推他肩膀一下,骂了句臭流氓。   男人笑,晦暗不明道:“臭流氓要去外面蹲你了,别出来哦。”   说完,冲他吹了声口哨,倒退着离开。   男孩有点犹豫不定,回头去看吧台。   谢钦在抽烟,眼神涣散像快睡着一样,他抿嘴考虑了会,一咬牙,还是跑了,去酒吧门口找男人。   谢钦困得耷拉着脑袋,手上的烟烧出一大截灰,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拿过来看,愣住了。   蒋严欲给他发过来一条微信。   是个问号。   谢钦的大脑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他有点慌。   蒋严欲这是在问他身份,但他压根就不会编什么假人设,冒充富二代啥的蒋严欲一眼就能识破。   谢钦看着屏幕里这个冷漠的问号,吸了口烟镇定下来,破罐子破摔似的发给对方:   -你好   ―贴膜吗 第20章   发完谢钦就关上手机,一只手捂住额头,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个煞笔。   消息发出去的那一秒他就后悔了,但打算撤回的时候,又突然觉得,其实也没别的话能说了。   蒋严欲应该没猜到是他,用手机号查找联系人的功能被谢钦关闭了,只要别让蒋严欲知道自己用微信加他,即使这个号被删好友了,谢钦换个新号还能东山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蒋严欲,更没想过加上之后要干什么,反正脑子怎么想,谢钦就怎么做了。   犯贱就犯贱吧,他在蒋严欲那儿犯贱的次数也不少了,不差这一回。   蓦地,手机屏幕一亮。   谢钦以为是微信新消息,结果是条短信,一个陌生手机号发来的。   “恭喜您...”谢钦挑了下眉。   他发在电台的原创rap火了,空降热度排行榜第一,电台官方工作室问他有没有意向签约。   谢钦第一反应感觉像诈骗。   他打电话过去,对方秒接:“您好,请问是《Degenerate》原创本人吗?”   “是我。”   对方听见他的声音,嗯了一声:“感谢您的投稿,昨晚频道随机播放了您的歌,听众反响很大,我们非常欣赏您的创作才华,希望签约您做电台rapper,您的意向呢?”   “没兴趣。”   “没关系,我们给您充分的考虑时间,请在七天内电话回复。”   对方又说了些签约福利和保底工资之类的,谢钦听到一半没耐心了,直接给人家挂断。   他不是认为做电台不靠谱,也不是不缺钱,只是觉得兴趣这种东西一旦被当作赚钱工具,就变味了。   谢钦的原则是除非找不到任何工作,穷到了绝境,否则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兴趣变成职业。   因为兴趣是自由的,一切能按照他自己的喜好决定,但无论哪种职业,都是有行规和潜规则束缚着的。   他不想从“我想写什么歌就写什么歌”,变成“听众喜欢什么歌,主流市场捧什么歌,我就写什么歌。”   兴趣本是可以慰藉心灵、充实灵魂的东西,一旦被用去牟利,性质就变了。   “这样做我能赚更多钱”将代替“这样做我会开心。”   下班后谢钦没回家,他换回黑卫衣,在路边买了一袋炸串,去网吧打游戏。   打开手机看一眼,没有新消息。   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   谢钦想再发条微信过去,看看会不会出现红色感叹号,他怀疑蒋严欲已经把他删了。   看着黑掉的手机屏犹豫一会,还是算了。   他犯的这出贱,已经不能叫热脸贴冷屁股了,这简直就是趴人家腚下边张嘴接屁,谢钦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当舔狗。   他两指间夹了根燃着的烟,对着键盘一顿操作,游戏枪炮音效在耳机里炸开,屏幕上的团战混乱一片。   谢钦低骂一声草,把烟叼嘴上,凶巴巴的。   他这个常年懒丧的废物难得燃起了点胜负欲,盯着屏幕,开始正儿八经打游戏。   一晚上下来输了两把,赢了六把,谢钦往后一倒,靠在电脑椅上伸了伸懒腰。   他一动不动发了几秒呆,到现在才突然想起自己歌火了这件事。   谢钦登进电台,看见各个榜单上都有他那首《Degenerate》,热度收听下载量都排在第一,评论区清一色“求rapper小哥哥账号”“有人知道是谁唱的吗”“啊啊这烟嗓我好爱”。   当然,每个人审美不同,负面评论也不少,谢钦面无表情看下来,没什么情绪波动。   他是写给自己听的,没必要去迎合别人的喜好。   不知道是网友扒出来的,还是电台私下透露出去的,谢钦的账号已经被公开了。   他写过的乐评、歌单、性别年龄等信息都被公之于众,私信也爆了,有给他疯狂吹彩虹屁的,也有恶意辱骂发血腥尸体图的。   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变成了网络狂欢的牺牲品。   说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肯定是假的,不过谢钦倒没难过或者生气,他只是,又一次见识到了人性的恶而已。   这些年见到的太多,他已经麻木了。这件事只会让他觉得世界果然是个粪坑,里面的屎可真他妈恶臭。   谢钦把账号注销,打了个哈欠,接着开一把游戏。   下午一点左右他才回家,推门进屋,冯立广人虽然没在,但做了一桌子菜留给他,还用碗倒扣住小米粥保温,想让谢钦回来能吃上顿热乎的。   谢钦的嘴角往上翘了翘,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   他现在很庆幸自己收留了冯立广,这老头虽然又蠢又倔,但却是为数不多的能让他心里暖呼呼的人。   虽然这份暖意远不足以使他对这个世界改观,但至少给他颓丧无力的生活带来了一丝热情。   眨眼间过去一周,谢钦每天重复着白天睡觉、晚上调酒的日子,很无聊,很没意思,让他最近又开始钻牛角了,一个劲儿地想搞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他现在过的生活,就像在浑浑噩噩混吃等死一样,没有意义。   电台工作室的人两天给他打一次电话,催问他考虑的怎么样了。“没兴趣”这三个字谢钦说了无数遍,他们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于是一直不死心。   背地电话骚扰他,明面儿上在电台拿他当噱头,炒热度吸引眼球,给他编造出一个神秘低调的大佬人设,骗了不少未成年小姑娘的生活费。   网上闹成什么狗几把样,谢钦一点都不在乎,但不幸的是有些网友在电台的煽动下,疯狂到人肉他,家庭背景身份证号住址什么的,全被扒出来挂网上了,引来一大群网友吃瓜看热闹。   他们随意评判他的长相、声音、经历、喜好,上升到他的人品甚至父母,   《Degenerate》这首歌一夜之间沦为禁曲,网络掀起了巨大的“封杀”热潮。   只因为谢钦是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是个混迹街头的败类,是会带坏未成年的“反面教材”。   “谢钦啊,”主管带着几个女生走到吧台,笑嘻嘻道:“你现在不忙了吧?这几个小姑娘是你粉丝,从大老远来咱们这儿就为了跟你拍张合照,这回你可不能再推了啊,人一片心意摆这儿呢。”   谢钦叼着烟擦杯子,眼皮都没抬。   “只拍一张,”有个小姑娘靠近他,难掩激动:“可以吗?就一张。”   “对啊对啊,就一张,拍完我们就走了。”   “哥哥我们不在网上乱发,真的,就只是想跟你拍张合照。”   谢钦抬头看着她,晃了一下嘴里叼着的烟,面无表情。   “可以是吗!?”   几个小姑娘高兴得脸蛋都红了,凑上来举着自拍杆跟谢钦拍合照,谢钦作出的唯一配合只有看镜头,连个笑都没露。   他在酒吧上班也让人给扒出来了,主管知道整件事之后,不仅没开除谢钦这个“反面教材”,反而给他做了个人形立牌放门口揽客。   专程来酒吧看谢钦的粉丝并不多,毕竟很少人在全网黑的情况下,能依然坚持喜欢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主管把小姑娘领到卡座之后又回来,捂着嘴小声问谢钦:   “你和华洲国际CEO认识?”   谢钦沉默了一下。   “我靠真的?!”主管兴奋得五官快飞出脸了:“你俩什么关系?现在还联系吗?”   “谁跟你说的。”   “你能在他那儿说上话不?我妹研究生刚毕业在找工作,你帮我问....”   “谁跟你说的。”谢钦重复道,声音冷下来。   “网上看见的...”主管意识到他生气了,犹豫道:“有人扒出你以前住华洲CEO的顶层豪宅,还有自称你同学的几个人,爆料了些有的没的....”   他底气越来越弱,显然“有的没的”不是什么好事,谢钦打开手机登微博看了看,热搜榜上挂着“电台rapper 华洲”这个标题。   点进去全是负面内容,评论不堪入目。   “都2020年了还有人信养父这种鬼话?一个身价千亿的老总能收养街头小混混?你们当人家没脑子还是做慈善啊?”   “就是披着养父的皮,干着恋 童的事吧,有钱人的爱好我不懂。”   “蒋严欲这种资本家都是利益至上的好吗?就一叛逆青春期小屁孩能有什么价值?人家就算真的是丁克,想养一个孩子当继承人,还能不知道去正规福利院挑个最优质的?华洲那么大个公司能让小混混继承?”   “这两人相差11岁啊,我的天,蒋严欲同性恋就算了,还搞小孩子就太恶心了吧。”   “这个rapper看着就像有心理疾病,很可能是被蒋严欲逼成这样的,去听听《Degenerate》就懂了,哪个正常人能写出这么压抑的玩意?”   ……   《Degenerate》的中译是《堕落》,整首歌节奏沉缓、凝重,充斥着诡异的喃喃低语、歇斯底里的嘶吼、死寂中一瞬间爆发的哭声。   歌词里有大量违禁词汇,烟嗓颓靡仿佛人已濒死,暗黑压抑的气氛让人一听就感到窒息。   心理疾病患者能从歌里得到情感共鸣,丧文化爱好者恨不得单曲循环,而除此之外的主流人群,只会觉得这是散播负能量的精神鸦片。   这次谢钦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电台工作室接通了电话,谢钦语速很快地说:“把我拉进频道,我澄清。” 第21章   “直播?真的假的?”   “为什么不露脸,是原唱本人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终于出来发声了!!”   “听说你歌抄袭?”   “哥哥说句话好嘛!!啊啊啊我他妈兴奋到空中劈叉!!”   “不喜欢就滚出去,别发出来膈应人。”   “就这?就这破歌也有人捧?”   “哥哥真的是被有钱人包养了嘛...emmmm虽然可以理解但还是不太能接受。”   电台直播频道刚开,屏幕一下子爆出巨量弹幕,听众人数火速飙升,服务器中途因为人太多还卡了一次。   两个电台主持小哥哥在活跃气氛,谢钦扫了一眼听众数,直接按下禁言。   “说三件事儿,我就滚蛋。”   谢钦语气懒散,不怎么礼貌,直接省去了打招呼这一程序。   “一,”他顿了顿:“华洲CEO蒋严欲,我养父,没包养,没恋 童,没发生过性关系,我不是继承人。”   “二,我和蒋严欲已经断绝关系,别去打扰他老人家。”   “三,网上扒出来的那些事儿,差不多都是真的,你看见什么,我就是什么。”   “未成年别模仿,没了。”   谢钦补上一句,解除禁言,闭麦。   弹幕瞬间涌出来,铺天盖地,背景图被挡得连一点缝都看不见。   “我靠啊啊啊这声音是真实存在的吗!!居然真是本人!!”   “露脸,打开摄像头敢不敢,藏屏幕后边牛逼个什么劲儿。”   “哥哥是19岁吗,是边上学边打工还是已经辍学了呀。”   “散了散了,他都承认那些瓜是真的了,离家出走,抽烟喝酒打架飙车欺负同学,偷窃进拘留所,这种品行败坏的社会人渣你们也敢粉?”   “兄弟烟嗓可以。”   “哥哥几岁开始抽烟的啊?太喜欢你这种嗓音了简直男友力爆棚啊啊啊!!”   “别说了,你一开口,我孩子直接从耳朵飞出来。”   谢钦看着这满屏的啊啊啊,一时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更不懂怎么还有人在点关注和刷礼物。   是他这个恶人不够畜生吗,一箩筐黑历史都没能把这群小娘们吓跑。   电话还没挂断,电台那边的人一直在催谢钦,让他开麦说几句话,和听众互动互动,今天所有的礼物收益跟他五五分。   两个主持小哥哥控制不住场面,有点急了,也暗戳戳催促他好几次。   有个听众连刷了三千块钱的礼物,而且看架势没有要停的样子。   谢钦害怕这是谁家熊孩子在刷爸妈的卡冲动消费,他马上开麦说:   “别送礼物。”   弹幕又炸出来一片,这句话不仅没起到制止作用,还瞬间引起一波礼物刷屏。   谢钦有点急了:“没签约,钱我拿不着,你们送什么送?”   听众就跟他对着干似的,送得更起劲儿了,谢钦看见有个人刷了十个火箭,尼玛两万块钱跟花着玩似的。   电台主持人也没见过这种神豪,给他们一下子激动得光在那“哇靠”,完全忘了要谢谢人家。   电话里的人急得快吼出来,谢钦硬着头皮十分勉强地说了句:   “谢谢Y3113913718...的十个火箭。”   他盯着那人的昵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照着念出来。   听众愣是没想到谢钦这么实诚,立刻找到了乐子,他们把昵称改得花里胡哨之后再送礼物。让谢钦用他那性感烟酒嗓说出了各种沙雕语录。   “谢...谢谢老公用力我还要的火箭..”谢钦捂脸叹一口气:“别送了。”   半小时之后他再次闭麦,这次是真走了,谢钦退出电台去看微博,热搜上有很多和他相关的话题,但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华洲股票暴跌”。   养子也好,恋 童也罢,蒋严欲终归还是被扯进来了。   形象和声誉对一家公司来说有多重要,一旦高层CEO被负面新闻缠身,赔的可不止是面子,最重要的还有股票和支持率,甚至前途。   这场风波里不存在完全非黑即白的人,蒋严欲在一方面是受害者,但在另一方面,他也是施暴者。包养和控制他人自由这些事,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导致蒋严欲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人是谢钦,有错他肯定认,所以才会在电台撒谎,尽力把蒋严欲推出泥潭,撇清他和自己的关系。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谢钦累了,他回到家没干别的,直接睡觉。   热搜挂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热度开始慢慢往下跌,谢钦的澄清转移了一部分攻击蒋严欲的炮火,华洲官方也并未出面回应。   一场狂欢后网友们各回各家找妈,只剩一小部分人仍在关注,要么是谢钦的粉丝,要么是华洲的竞争对手。   谢钦第二次睡过头,醒来屋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冯立广已经两天没回家,可能是攒够钱去下一个城市了,谢钦没多想,换好衣服出门上班。   酒吧今天又是人爆满,主管蹭得一手好热度,音箱里播的是谢钦那首《Degenerate》,大屏上放的是谢钦照片,还整了个谢钦粉丝专属的折扣活动。   万年不变的黑卫衣太容易被认出来,谢钦穿了件深蓝色牛仔褂,戴着黑鸭舌帽和黑口罩,正大光明地从门口一群蹲点粉丝的包围圈里走出来。   小姑娘们压根没认出他。   谢钦被挂在网上的照片都是西装,没有一张生活照,她们连真人都没见过,更不知道他穿私服什么样,认不出来很正常。   谢钦刚进酒吧,主管就把他拉到了角落说悄悄话:“你不用去换衣服,我招了个临时的女调酒师替你,你去台上跟他们一块儿唱歌就行了。”   “我不会。”谢钦说,心里暗骂他一句鸡贼。   “不会唱歌?哦,你那叫rap是吧?你上去raprap你那首原创。”   主管拍拍他的肩,“谢钦啊,好好干,这个月你工资可涨得不少。”   谢钦斜睨他一眼,听懂了他的暗示,他没说什么,转身朝台子那边走,去跟乐队抢饭碗了。   酒吧有固定的驻唱乐队,而且已经在这唱好几年了,这一下子让谢钦抢了活,确实挺憋屈的,但台下一片小姑娘都是谢钦粉丝,谢钦话筒都还没拿,她们就已经开始尖叫了。   “不好意思,今晚这台子归我。”谢钦冲主唱挑了一下眉。   后者皮笑肉不笑地点头,带着一肚子不情愿走下台。   谢钦给话筒试音的间隙,突然有人冲他喊了一嗓子:“哥草粉吗!”   台下笑倒一片,谢钦没表情,看了喊话那女的一眼。   好家伙。   花臂鼻钉,欧美大浓妆,染一头烟枪蓝,嘴上还叼着根烟。   果然能喜欢他这样的也不是啥正经人,除了无知未成年少女,就是这种十八线叛逆网红。   “花臂不错。”谢钦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哥你草粉我还能把你名字纹胸上!”   “啧。”   谢钦回头冲后台挥了一下手,示意可以放伴奏了,他朝话筒轻呼一口气,报歌名:“BONES的《DeadBoy》。”   《Degenerate》是清唱,需要进入情绪才能感染听众,谢钦想留在最后。   台下先是鼓掌欢呼,继而安静下来。   前奏响起,谢钦开口一句“I'm just a dead boy”落下,周围顷刻间就被他带进了压抑和阴郁之中。   这并非在贩卖悲伤。   不过是一群被生活打压得苟延残喘、在夜里死过无数次的人们,短暂逃避现实,躲进了歌里,在感同身受中发泄压抑的负面情绪。   散播负能量对别人来说是一件极其晦气且矫情的行为,所以如果不能对身边人说,那就对自己说,对同类说,对歌说。   也许这其中有人在为丧而丧,也许有人是真的难过。   其实现在太多的未成年孩子,并不能区分抑郁情绪和抑郁症,“丧文化”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很酷的东西,会显得自己像个有故事的、特别的人。   他们不了解抗郁药的副作用让人有多痛不欲生。   当“抑郁症”变成像“感冒”一样烂大街的病之后,受到最大伤害的,是那些真正在抑郁深渊里垂死挣扎的病人,   多可笑啊,他们在黑暗里拼命求生,别人却在糟蹋他们梦寐以求的光明。   台下的一个小男孩盯着谢钦,眼泪默默从眼角滑到下巴。   他一直站到了酒吧散场,看到谢钦要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跑过去一头撞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松了。”谢钦冷漠道,低头看着自己被抱住的腰。   他记得这个没断奶的小屁孩已经很久没来酒吧了,今天不知道又过来作哪门子妖。 第22章   “对不起,”小男孩打着哭嗝,可怜巴巴地松开胳膊,“我错了,哥哥对不起。”   谢钦胸腔里发出一声敷衍的嗯,刚要走,又让他给拦住:“我错了。”   “你什么毛病?”   “我不该要别人不要哥哥,对不起,”小男孩眼泪吧嗒吧嗒,“哥哥会嫌弃我嘛。”   谢钦用一种看脑残的眼神看着他,一头雾水:“你他妈在说梦话吗?”   “我被人骗了,我现在好脏...你是不是接受不了...”   谢钦烦了:“我接受你妈个蛋,说话说一半便秘吧你。”   “....我和别人睡觉了。”小男孩立马低下头,害怕谢钦会生他的气。   头顶响起一声冷漠的“哦”,风轻云淡,事不关己。   谢钦戴上鸭舌帽,离开了酒吧,心想这小屁孩是不是被草傻了,他跟别人上床跟自己有啥关系,谢钦现在连他名字都还不知道。   出租车停在烂尾楼,谢钦在街边摊买了一堆吃的,冯立广要是真走了,他以后只能继续吃垃圾食品。   谢钦认识的人里只有他自己不会做饭,孙洋在技校念的厨师专业,蒋严欲除了中西餐,甜点烘焙咖啡拉花也都会,谢钦调酒就是他教的。   三楼廊道上聚着一群人,有不少一二楼的住户,谢钦有点纳闷,越走越近之后,看到自己家门口被一圈邻居围着,唏嘘声不断,还有人在用手机录视频。   谢钦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冲过去一把推开挡路的人,力气野蛮,被推的邻居踉跄着往后倒,刚一站稳,指着谢钦的脸就破口大骂。   周围一片骂声,后背被人锤了两拳,谢钦就这么站在那,一动不动。   他的心脏停跳了一秒。   冯立广躺在地上,脖子歪斜,口水流满下巴,左腿被折弯成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脚踝竟然硬生生地搭在了肩膀上,整条腿弯成半圆状,看上去像个肢体扭曲的怪物。   他一看到谢钦就瞪大眼睛,眼白上是密密麻麻的猩红血丝,嘴里呜呜咽咽说不清话。   手机快门声“咔嚓”响起,谢钦夺过那人的手机,猛地从楼上扔出去。   那人立马冲上来,谢钦一脚踹在他胸口上,一八几的中年男人飞出去两米,整个人“嘭”地砸在地上。   谢钦怒吼:“滚!”   周围所有人如鸟兽散。   冯立广嘴唇颤抖个不停,但却发不出声音,谢钦直接踹开锁着的门,把他抱进屋里,立马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问:“谁干的?!”   声音压不住火,怒得发颤。   “..没..法...”冯立广痛苦哽咽道:“..找她..了。”   被折割的老人,肢体扭曲,废掉一条腿,心心念念的却还是走丢的妻子。   谢钦闭眼,说不出话了。   这个世界一次又一次让他感到恶心。   一个苦了大半辈子的乞讨老人,见识过无数黑暗却仍热爱生命的老人,最后是这种下场。   多数走在阳光大道上的人,都不知道有一个叫“采生折割”的阴暗角落存在着。   有在街上见过一些四肢残疾、五官毁烂、比怪物还瘆人的乞丐吗。   惨不惨?可不可怜?   如果这些“怪物”是被人为制造的呢。   每年失踪的几十万人,都去哪了。   除了被非法拐卖到山村、被卖进黑工厂、被强制卖/银之外,有没有想过,他们可能就在自己眼前。   你从前在街上毫不经意间碰到的乞丐,或许就是一个失踪家庭毕生苦寻的希望。   他们被割去舌头、敲碎手骨、甚至生生切去四肢,被刀斧砍成一个个形状奇异的怪物。   路人的同情心,变成被恶人利用的赚钱工具。   世界这个粪坑里装着太多的屎,且一坨比一坨恶臭。   头顶炸响一声惊雷,闪电劈裂,“哗”的一声,暴雨像天塌了似的倾盆而泻,风怒吼,雨水飞溅。   谢钦蹲在门口,背后是一栋老式土屋,紧闭着门。   遍地的泡面盒,矿泉水瓶,雨水冲走了吃剩一半的干瘪馒头,谢钦脚边放着一把砍刀,他在这家人门口已经蹲了四天。   寸步不离,吃喝拉撒睡都在门前这块地儿解决,房里的人在门上挂了两把锁,谢钦进不去,只能跟他在这儿耗。   把冯立广折割的畜生就住这家,二十出头一男的,从小留守,父母在县城打工,好几年没回来过。   这小破村子盖的全是土屋,住这儿的也都是老头老太。   冯立广在街上要饭的时候,被畜生打废了扔进货车里,然后就被带到这儿,这村有个涉黑的乞丐团伙,专门绑架流浪汉搞采生折割,小孩也不放过。   畜生四天没敢出门,估计已经没饭吃了,他只有两条路能选,要么饿死在里边儿,要么出来被谢钦砍死在外边儿。   谢钦刚来那天正好逮着他出门,俩人在门口打出一滩血,畜生有那么两下子,跟谢钦属于一类人,从小混到大那种。   谢钦把他牙打掉两颗,他实在打不过就窜进房子里躲着了。   这两天村里挺多老人都劝过谢钦,让他赶紧走,说那帮乞丐团伙快回来了,他们肯定要帮着畜生一块揍他,谢钦最后很可能被折成麻花。   谢钦一个字没听进去。   这事儿确实有更好更合法的处理方式,但他只想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后果什么的谢钦已经做好准备了,幸运点就进派出所蹲局子,倒霉的话就被这群人给弄死。   天完全黑下来,暴雨未停,谢钦从头发丝到脚趾头,哪哪都是湿的。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面无表情。   三更半夜的时候雨小了点,天上还在滚闷雷,从门缝往外看,谢钦背对着门,正侧躺在地上睡觉。   高明基压着声儿悄悄把锁打开,趁一声雷响起,迅速推门逃出来,他摸着土墙往远处挪,紧盯着谢钦,谨慎的不行。   三,二,一.....   谢钦在心里默数,他突然拿着刀爬起来,冲向高明基。   后者反应极快,拔腿就跑,一边逃命一边嘶吼着骂脏话,急得眼睛发红。   高明基浑身毛孔都充血了,肾上腺素飙升,逃命的求生欲让他爆发出巨大体能,极速在暴雨里飞奔。   谢钦疯了一样在他身后狂追,小腿肌肉上甚至绷出青筋。   两人以冲刺速度跑了将近十分钟,高明基缺氧到极致,眼前变得一片模糊。他晕头转向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谢钦追上来,也累得浑身酸痛,连刀都握不住了,从手里脱落“哐当”掉在地上。   高明基趴着,立刻伸手去抢,谢钦一脚踩在了他的手背上。   “啊——草!!”   高明基握住手腕,使劲往外抽,谢钦踩得死死的,他脚后跟越来越用力,有血从鞋底流了出来。   “老子我他妈弄死你!!”   十指连心,高明基惨痛嘶吼,疼得五官都在抽搐。   谢钦弯腰捡刀的时候,脚腕被猛地一拽,他猝不及防,整个人直接砸倒在地上。   高明基硬撑着爬起来,抬脚就往他太阳穴踹,谢钦被砸懵了,耳朵里都是嗡嗡声,脑袋却下意识往旁边一躲,惊险躲过了这致命一脚。   高明基跨坐到他肚子上,死死抓住他头发,一拳接着一拳重击在谢钦脸上。   五官被打出血,鼻梁骨折,整张脸被血糊成一片,完全看不出人样了。   高明基一拳打青了谢钦的眼眶,紧接着下一秒,他骤然惨叫:   “啊!!!!”   谢钦血肉模糊的脸扯出了一个笑,恶狠狠地,又一刀砍在他大腿上。   高明基双手拢在伤口两边,在半空颤抖个不停,血流了一地,这道巨痕太过惊悚,他根本不敢碰。   谢钦撑着胳膊爬起来,满头满脸的血,顺着下巴滴落在衣服上。   他摇摇晃晃高举起刀,在高明基声带撕裂的尖叫声中,砍下了第三刀。   大腿被瞬间分裂成两段,高明基晕死过去。   “弄死我?”   声音很轻,很哑,却带着一股让人窒息的阴冷。   雨水不断冲刷脸上的血,谢钦扔掉刀,转身往回走,腿跑得像废掉了一样无力,他步伐不稳,一瘸一拐着慢慢往前挪。   “轰隆隆”一声巨雷,暴雨再临,狂风混着冷气抽打在身上。   谢钦低着头,在风雨里狼狈的像一条流浪狗,颓丧,麻木,瘦得只剩骨架。   “弄死你”这三个字,谢钦已经听厌了。   自杀迟迟下不去手,他无比期望别人来终结他的生命,这些年他听过无数人说“我要弄死谢钦”,却没有一个人说到做到。   谢钦希望他们能让自己解脱,但失望了,都是废物。   走出村子,面前的土路被雨冲击成一片泥泞,谢钦面无表情踩进了泥里,一步一步,走得无力又艰难。   好累。   这个世界总是在不停地打击他。   他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束光,鼓起勇气从黑暗里迈出一只脚,想到光明里看一看,却被恶狠狠推了回去。   冯立广把他带进善意和温暖里,让他看到有人即使再不幸,也愿意一直热爱并珍惜这个世界,有人能依靠渺茫的希望,支撑自己坚强活着。   谢钦曾经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世界其实没有那么糟糕,或许他也可以试着像冯立广一样,相信人性善良,世界美好。   可这个又倔又天真的老头,这个从未作过恶的人,却再一次被生活重击,希望彻底破碎。   凭什么。   这么荒诞又可笑的世界,谢钦哪还有勇气去试着接受。   最后一只脚迈出泥坑,谢钦打着冷颤站在一条漆黑公路边,带着一身的雨水,淤泥,血。   没有路灯,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闪电劈出一瞬间的亮光时,才能看得到路。   谢钦走了几步,身后响起“嘀”一声车喇叭。   接着。   眼前被照出了一条光路。   雨水滑落到嘴角,谢钦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好像尝到了一丝咸。   视线突然被一层黑覆盖,西装外套挡住了他的头顶。   谢钦站在原地没有动。   “回头。”   熟悉的命令语气,比雨水还冷。   谢钦转身,沉默着低下头,两只手紧攥成拳,发颤,他在拼命克制快要崩溃的情绪。   “过来抱我。”   蒋严欲弯下腰,用西装笼罩着谢钦,给他挡住风雨。   谢钦一下子就压不住了。   一头撞进蒋严欲怀里,放声痛哭,压抑、悲愤的闷吼从嗓子里挤出。   谢钦死死抓住蒋严欲的衬衫,额头一下又一下撞在他胸膛上,他咬着牙,脸上混着一片血和泪。   蒋严欲没有言语安慰他,两只胳膊撑住外套,慢慢低头,轻吻了一下他的发顶。 第23章   2016年2月8号,谢钦因涉故意伤害罪被刑拘,判处有期徒刑四年零二个月。   二十七天前,谢钦用砍刀剁掉了高明基的一条腿,当晚回到家中,冯立广因剧烈情绪压力导致突发性晕厥,抢救无效,最终鉴定为心源性猝死。   第二天,谢钦投案自首,双扬村恶势力犯罪团伙被抓捕归案,无一人被判死刑。   第三天,人民新闻网报道该案件,谢钦再次以负面形象登上热搜榜首。   话题“怎样看待以暴制暴的私自报仇行为”引发巨大网络争议。   华洲CEO被牵入话题讨论:其作为监护人是否该承担一部分教养不当的责任。   第四天,华洲官方宣布CEO蒋严欲暂被停职,后续处理由华洲国际董事会商讨决议。   第七天,华洲试图采取手段挽回公司形象。   为洗刷CEO“恋 童同性恋包养”等负面新闻,声称其早已在国外与京缘集团千金领证结婚,望造谣污蔑者立刻删博,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   当晚,华洲CEO蒋严欲本人亲自转发微博,并配文:假的。   谢钦入狱后不久,确诊重度抑郁症,服刑期间多次自杀。   经过一年药物和心理辅导结合治疗,病情稍稍转好,劳改之余的时间,他都花在了写歌和健身上。   这些年来探监他的人不多,谢钦只同意见孙洋。其他人一概拒绝,包括蒋严欲。   他不想再耽误他了。   他们之间的债已经还清,谁也不亏欠对方,明明早就该断绝联系,各走各的路了。   都怪蒋严欲。   他铁了心要谢钦陪他走完剩下的半辈子,蒋严欲希望自己没参与过的,只有谢钦十二岁之前的人生。   谢钦不想陪,因为不值。   蒋严欲不该因为他,把大好的前途和辛苦打拼下的一切都豁出去。   谢钦不相信感情这种虚幻的东西,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蒋严欲现在爱他,并不代表以后也会,没人能保证自己的感情在未来一成不变。   谢钦非常,特别,极其讨厌的一件事,就是得到之后又失去。   他不想在任何人身上赌一把,也不会给任何人抛弃自己的机会,他宁愿在黑暗里腐烂,也不要走进光明里却又被推回来。   同样的,谢钦没法跟蒋严欲承诺以后自己绝对不再离开。   如果谢钦在未来某一天突然觉得没意思了,自杀身亡,那么蒋严欲等同于付出了一切,最后却两手空空。   不值,真的。   他们根本没可能在一起。数不尽的现实问题挡在他们之间,年龄差、父子关系、世人的眼光、外界的舆论。   两个男人的爱情需要承担太多东西,男子汉的肩膀确实能顶天立地,但有时候,现实真的太沉太沉了。   蒋严欲三十岁了,该有一个家了。   谢钦给不起。   四年后。   酒店房间,双人浴缸里还盛着昨晚的洗澡水,窗帘紧闭,衣裤扔得乱七八糟,大床一片凌乱。   男孩全身上下只穿一件短裤,他掀开被子,揉了揉惺忪睡眼,冲坐在床头的男人奶声奶气嘟囔:“哥哥。”   谢钦背对着他,在低头抽烟。   他身上穿的黑衬衫没系扣,大敞着,腹部肌肉横纵分明,腰劲瘦,勒出了两条人鱼线。   “对不起,我酒量是不是好差..”男孩咬着下唇说:“哥哥..昨天晚上有发生什么事吗..”   “你想发生什么。”   谢钦半眯着眼,弹了一下烟灰:“被我干么。”   “不是!”脸腾地红透。   “我太想哥哥了..没忍住..对不起,”男孩带了点哭腔,“..我知道我脏..以后不会这样了...”   昨天谢钦出狱,酒吧主管办庆祝派对,他已经四年没见谢钦了,一时激动喝太多酒,醉得神志不清,对谢钦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最后只记得自己跪在了谢钦胯下,谢钦从上面俯视他,眼神很伤人,全是讥讽和冷淡。   谢钦没说话,沉默着抽完烟,走了。   他还是住在烂尾楼,入狱之后,蒋严欲以他的名义把房子买了。   虽然那点房价在蒋严欲眼里像菜一样便宜,但谢钦还是连本带利给他打过去一笔钱,态度很明显:别想让老子再欠你债。   至于钱是哪儿来的。   谢钦还是向金钱势力低下了头,和电台签约了。   谢钦缺钱,缺得要命,但他有犯罪前科,没人敢要他。   现在能让他捞到钱的地方只有电台和酒吧,主管还是有点人情味的,没把谢钦赶出去,留他在酒吧当驻唱rapper。   回家刚洗完澡,手机就响了,谢钦头上搭着毛巾,嘴里叼根烟。   “快点!快点!房间号发给你了,”电台那边的人急切道:“听众等你大半天了,你正经点儿播,网友都盯着咱们呢。”   谢钦懒得说话。   他吸了最后一口,把大半根烟扔地上碾灭,打开摄像头直播。   “卧槽居然露脸了!!!!”   “社会哥坐完牢出来捞钱了?真他妈恶心。”   “哟哟哟拿刀砍人,黑社会啊惹不起惹不起。”   “主播跳段社会摇。”   “哥哥终于回来了呜呜呜呜呜太想你了。”   “右上角举报点一点,这种人渣败类不封杀天理难容。”   弹幕几乎都在刷“社会哥”和“人渣”,谢钦看了一眼,一个哈欠打出泪花,把毛巾拿下来擦头发。   还坚持喜欢他的粉丝寥寥无几,且很快被满屏的脏话埋没了。   谢钦懒洋洋看着,他在情感这方面上麻木到了极致,压根没什么情绪波动。   他不爱跟人打嘴仗,能动手就不想逼逼,喷子隔着网络又不能造成实质伤害,骂呗。   “播到几点啊。”谢钦挺随意地问了一句。   电台:“21点。”   这是开播为止他说过的第一句话,态度看上去挺风轻云淡,甚至还有点欠揍。   果然瞬间就把弹幕喷子们气炸了,扛起键盘疯狂输出,从谢钦的六姑父骂到二舅姥爷,还扯上了蒋严欲。   “老子用半根鸡儿捅死这俩煞笔同性恋。”   “哦哟,哦哟,”谢钦啧了一声,“臭弟弟,我用你马子的姨妈血给你绝经的奶奶画眼影。”   “谢钦!你说什么呢!”电台立马闭他的麦,“房管在禁言了,冷静点!管好你那张嘴。”   谢钦没再说话,站起来离开摄像头,去拿存新歌的硬盘。   回来的时候手上还多了个麦克风,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他试完音,打开伴奏,把麦克风抵在嘴边,开唱。   新歌开头是段B-BOX,毛巾遮住了谢钦大半张脸,眼神被藏匿在阴影下,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和下颚线。   弹幕的闲言碎语、人身攻击、惊讶夸赞等等一切,都被谢钦无视。   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唱歌,衬得这些听众多余极了。   “弱弱问一句,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很好听吗.....”   “歌好听,人品不行,该抵制还是得抵制。”   “评歌不评人,我喜欢他写的这种类型的歌,并不喜欢他这个人好吧。”   “有一说一,好听是好听,但没人觉得旋律很熟悉吗?”   “旋律熟悉+1,肯定是抄袭了吧。”   “好他妈难听,真不懂为啥有人喜欢这种歌,辣耳朵,我先撤了兄弟们。”   “小学生?空耳鉴抄袭可还行,笑死了。”   “卧槽嗓音又低了好多!!太好听了吧啊啊啊啊我兴奋到四处拉屎!!”   谢钦看见这条弹幕,想笑,偏头忍了忍。   刚把话筒拿到嘴边,他还是没忍住咧开嘴轻笑了一下。   上排牙齿整整齐齐露出来,很白净,透着一股干净阳光的少年气。   “我的妈他刚才笑了??”   “这哥笑起来好绝啊卧槽,笑跟不笑完全两个人。”   “求你以后多笑笑啊啊啊不要再丧着脸啦!”   “各位对不起我太不争气了,三观跟着五官跑,我他妈突然爱上这哥了。”   ……   谢钦从开播到下播,时间没到两小时,说的话也没超过二十句,只安安静静唱新歌,连听众刷礼物都是主持小哥在代谢。   他性格太太太太直了,给人的感觉就像一股直播界的泥石流。   别的主播撒娇卖萌求打赏,谢钦跟弹幕在线对喷,看得人又气又想笑。   关键还是他的脸跟声音太争气,再加上写歌确实好听,这一晚上还真没少圈粉。   下播之后谢钦出门吃夜宵,家里连根黄瓜都没有,饿得他想啃凳子腿。   冯立广不在了,他只能重新过一日三餐吃垃圾食品的生活。   楼下新开了家大排档,油肥大汉们光着膀子在划酒拳,地面攒了一堆烟头。   谢钦顿时感觉自己来到了天堂。   蹲号子这四年,最让他难熬的就是烟酒瘾,里边也不是不让抽,就是限制太多压根儿抽不爽。   那种戛然而止的爽感,就好比撸到最后释放的那一秒,突然让人给堵住了一样操蛋。   谢钦拿的酒比点的菜都多,他一个人的酒量能顶隔壁一桌子,大排档太嘈杂,于是他戴上了耳机。   害,我写歌咋能这么好听。   谢钦在心里臭屁了一下,美滋滋吃饭。   一个人,一桌菜,一箱酒,一个晚上,一个奇迹。   谢钦喝到了凌晨一点半。   回家的这条路第一次如此崎岖,他连着摔了两跤,磕晕脑袋,胃也被硌了一下子。   谢钦冲到路边,扒住垃圾桶就吐,整颗脑袋都埋进去了,吐完之后肚子疼得一阵痉挛。   他喝了一瓶矿泉水漱口,狠甩两下脑袋保持清醒,摇摇晃晃往楼道里走。   烂尾楼的灯一直是坏的,爬楼梯得摸着黑,老头老太晚上都不敢出门,生怕自己一脚踩空,直接脑震荡去世。   谢钦刚迈上去两阶,后背突然被大力一拽。   被甩在墙上的同时,一道黑影压了下来,   嘴唇被咬住,谢钦疼得嘶一口气,那人就趁机把舌头伸了进来。   谢钦闻到一股冲天酒气,这男人也是醉着的。   手机很没眼力见地响了。   他刚从兜里掏出来,瞬间就被抢走,嘴被一双大手死死捂住,谢钦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接听键被按下。   “哥哥我睡不着...你能陪我说说话嘛....”   “挂了。”   一声喑哑低沉的男嗓,压着怒。   这是命令的语气。   男人举着手机,让谢钦自己挂掉电话。   “嗯。”   谢钦一伸胳膊,夺过手机,简单粗暴地直接往远处一扔。   然后猛地把男人反压在墙上,掐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第24章   酒精真他妈是个好东西。   这是谢钦睁眼后的第一句话,他看着惨不忍睹的床单,以及惨不忍睹的身体,表情很精彩。   蒋严欲没有走,在厨房做饭,身上穿着他的黑衬衫。   “我靠。”谢钦咬牙切齿叹了口气,情绪很复杂。   他有点高兴,昨晚圆梦当了一次上头的,蒋严欲弄完之后就被自己压在下面了,谢钦全程的感受用一句话概括:当攻真特么爽。   不过爽归爽,谢钦其实挺无语的,他已经23岁,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了,自制力却依旧一塌糊涂,还是想什么就去做什么。   把蒋严欲反压在墙上强吻的那一刻,理智告诉谢钦不能再往下做了,身体却疯狂叫嚣着:干死他草哭他日翻他。   天知道蒋严欲哑着嗓子粗野喘息的模样有多要命。   “吃饭。”蒋严欲端着菜出来,看他一眼。   谢钦嗯了一声,坐在地上,刚拿起筷子就听见对面的人说:   “谈谈。”   “用不着,”谢钦说:“还是那句话,老子不喜欢你。”   蒋严欲往嘴里扔了根烟,一边点火,一边毫不留情揭穿:“不是不喜欢,是你不敢。”   他抬头逼视谢钦:“你在怕什么。”   “我不信你。”谢钦直白道。   “那我等,”蒋严欲说:“等到你信为止。”   谢钦有些激动:“有必要?还就非得是我不可了?”   “对。”   “行,等,”谢钦突然冷笑,“等个四五年的吧,我还没玩够。”   蒋严欲沉默。   “玩够了最后也不一定是你,”谢钦说话比刀子还伤人:“你在我这儿,属于最次选项。”   心脏骤停一秒,蒋严欲站着,一动不动。   半晌后,他低头吐一口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曾经对谢钦说:“你在我这儿被放在最高处。”   而谢钦今天给他的回答是:“你是最次选项。”   真狠。   但更让人难过的是,这是一句实话。   谢钦现在本就是该玩的年纪,长相,身材,才华,哪一样都不差,外面有大把大把的同龄人,年轻又貌美,个个甩蒋严欲十条街。   没人会放着好的不要,去选择一个比自己大11岁的老男人。   何况这个人是自己的养父。   蒋严欲没再说一句话就走了,谢钦知道他心里肯定压着火,毕竟刚才那些话要是放以前,谢钦开口说完第一个字,脸上立马能挨一巴掌。   下午孙洋那伙人也来看他了,从市中心坐一晚上硬座到这个小镇,就为了跟他吃顿饭。   谢钦去火车站接他们的时候,孙洋抱着他哭了半小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搞得像被谢钦这个渣男甩了一样。   谢钦头回做东道主请客,花钱挺没数的,八个人光在购物街吃饭就花了两千,哪家店看起来贵,他们就进哪家。   孙洋不愧是一伙人里最胖的,吃到最后一家自助餐,兄弟们肚子撑得跟怀孕了似的,就孙洋一枝独秀,猪嘴就没停下来过,最牛逼的是他还吃回本了。   谢钦一口气喝完半瓶酒,擦了擦嘴,突然指着孙洋大喊:“叛徒!”   “..哎我草!.。”孙洋让他给吓一跳,筷子直接戳鼻孔里了,“你憨八龟啊!”   “叛徒,”谢钦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凶道:“砍你狗头。”   “尼玛个币,我叛啥了?”   “蒋严欲知道我住哪儿。”   谢钦住烂尾楼的事只告诉了孙洋,而且是探监的时候说的,蒋严欲只能查到他在这个小镇,但不知道具体住哪儿。   砍人那晚上,谢钦在蒋严欲怀里哭成狗,哭完了就让蒋严欲滚,坚决不让他送自己回家,生怕暴露住址。   从蒋严欲把房子买了的那天,谢钦就猜到是孙洋透露出去的,那时候他还在牢里蹲着,这俩狗贼不知道偷着做了多少肮脏交易。   蒋严欲有了谢钦的住址会怎么样?昨晚上就是后果。   “我没明说,我就,就暗示了他一下,”孙洋有点心虚:“人家当总裁的,脑子好使有啥办法,一猜就猜到了。”   “嘘,”谢钦凉凉道,“你,不可信任名单。”   “他来找你了?啥时候?”孙洋问。   “嘘。”谢钦用食指抵在嘴上,不想听他说话。   去酒吧上班的时候孙洋也跟来了,在台下像个狂热脑残粉一样给谢钦鼓掌,手拍累了孙洋就拍肚皮,啪啪啪的,跟打安塞腰鼓似的,响亮不说,还挺有节奏感。   “哥!还记得我不!”   谢钦顺着声看过去,一个骑在男人肩上的姑娘冲他挥手。   浓妆绿发,耳环巨大无比,眼线包裹了整只眼睛。   “记得。”谢钦朝她比了个手势,他挺意外的,这个十八线叛逆网红居然还在坚持喜欢他。   “哥下回收拾畜生带我一个!”网红咧开大红唇,“我菜刀玩得贼几把溜。”   台下笑声一片。   谢钦知道她在开玩笑,但还是很正经地说:“别学我。”   “你们也是,”谢钦伸手指着台下的人,“别去干那些混事儿,学我点好的。”   他粉丝大多是十六七岁的叛逆青少年,满脑子热血那种,没什么辨别是非的能力,轻轻一推就能让他们走上犯罪的道路。   谢钦不想自己毁了这些人的一辈子,他这种极端个例并不值得被模仿。 第25章   唱完歌之后,谢钦没下班,开了个卡座跟孙洋他们喝酒,这回他挺老实的,没敢喝多,怕自己回家的时候栽马路上让车给碾了。   “你找谁?”   孙洋看了一眼走到谢钦身后的男孩,语气不太友善。   谢钦回头,皱起眉:“你什么事儿?”   “..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男孩脸上有点委屈:“打扰哥哥了吗....”   孙洋冲他喊:“你男的女的?叫啥?”   “当然是男孩子呀!我叫殷捷。”说完顿了顿,“你是谁啊。”   殷捷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声音没那么虚了,仔细听,还带着一点敌意。   “我朋友。”谢钦说。   “哦哦,昨晚电话里那个声音就是他吗?”殷捷嘟囔:“嗯...怎么听着不太像呀。”   谢钦还没说话,手机响了。   “喂,你好,谢钦是么?”对面是个陌生男人。   “嗯。”   “你现在有时间吗,麻烦来一趟不夜城,蒋哥喝多了。”   谢钦哦了一声,“关老子屁事。”   对面犹豫道:“他...一直在念你的名字。”   “所以。”   “你来接他吧,我们真劝不动了。”男人叹口气。   “我用什么接?”谢钦恶劣道:“靠两条腿?背回来?煞笔吧你。”   他说完立刻挂断电话,殷捷在后面捏了捏他的肩,哄道:“哥哥别生气嘛,怎么了?”   手机又一次响起。   谢钦秒接,情绪莫名异常激动:“滚你妈的。”   “...”   殷捷悄悄俯身,贴近手机,软糯糯地问:“哥哥,我还要继续捏肩膀嘛?”   听筒传来提示音,对方挂断了。   谢钦把手机扔掉,往沙发背一倒,浑身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一只手捂住双眼,没再说话。   蒋严欲看着黑屏的手机,面无表情。   然而握住酒瓶的手却绷出了青筋,关节突出,指尖泛白。   周围朋友们一直不停在安慰,他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蒋严欲这几天总在想,他是不是失去谢钦了。   就在刚才挂断电话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了答案。   得到了的东西才有资格谈失去,谢钦从来就不是他的。   他陪谢钦长大,从12岁陪到19岁,等谢钦出狱,等了4年。   谢钦一天天长高,他一天天变老,从风华正茂的23,等到了如今的34。   十一年,都没能捂热这条冷血的蛇。   蒋严欲打开手机,锁屏上的少年亮了起来,戴着帽子和耳机,薄唇抿成一条线,孤僻,冷漠,仿佛游荡在街头的一缕鬼魂。   他用指腹摩挲着少年的脸,很轻,很轻。   谢钦啊谢钦,给我一点回应好不好。   我好像,要撑不下去了。   “挪开。”谢钦冷声道,没掩藏半点厌恶。   “..对不起..”殷捷收回放在他肩上的手,“...哥哥对不起..我又惹你生气了是不是...”   谢钦自始至终没正眼看过他一秒,心里一股烦躁感越来越浓,他点了根烟抽,竭力压制情绪。   “谢钦啊,”孙洋试探道:“要不...就过去看一眼吧,那边其实就是要你一个态度。”   “哥哥你去吧,我陪你一起。”殷捷说。   “你别去,”孙洋拉下脸,“关你什么事儿?”   殷捷撅起嘴,音量抬高了些:“哥哥要是去,就关我的事。”   “你还没成年吧,”孙洋忍着脾气,“要点脸,别掺和人家家事儿。”   殷捷:“就不。”   “你再说一次?”   “我不我不我就不。”   孙洋蹭的一下站起来,“你他妈个欠草小三跟老子横什么横?”   旁边兄弟赶紧拉住他胳膊劝架,这一嗓子声音挺大,邻座一桌子客人都看向他们,孙洋顾忌着自己是谢钦朋友,不能坏谢钦名声,硬生生把气憋了回去。 第26章   谢钦一直用胳膊挡着眼睛,闷头抽烟,心里烦得要死,压根懒得理他们。   但这种反应在殷捷眼里看来,分明是一种默许,他顿时底气大涨,怼了回去:   “我不是小三。”   “哥哥是单身,我光明正大喜欢哥哥,怎么就是小三了呢?”   有个兄弟不耐烦地喊了一声:“闭嘴。”   殷捷不能在谢钦面前丢了形象,知道见好就收,他乖乖闭嘴,站在谢钦身后。   没站一会儿,他手又不老实了,偷偷玩谢钦的帽子,动作看上去调皮又亲昵。   谢钦抽烟抽得头有点晕,他丧着脸站起来,去洗手间往脸上泼了两把水,醒神。   殷捷拿起沙发上的手机,嘀咕一句:“哥哥怎么忘拿了。”   然后又对孙洋他们说:“我去给哥哥送手机。”   没人鸟他,他有点尴尬地拿着手机走了。   殷捷来到酒吧门口,他打开通话记录,按下一串号码拨了过去。   对面几乎瞬间接通。   “喂。”男人声音很哑,显然抽了不少烟,尾音却微微上扬。   “叔叔您好呀,”殷捷甜甜一笑:“对不起啊,刚才谢钦哥哥心情不太好,您不要生他的气,我已经哄好他了,还需要我们一起去接您吗?”   死一般的沉寂。   “叔叔您还在生气吗?那我替哥哥跟您道歉好不好。”   “我知道您和哥哥关系有点差,您养他这么多年也很累吧,谢谢您啊,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哥哥的。”   听筒里传来按下打火机的声音。   半晌后,蒋严欲淡淡道:“孩子,你这套,是叔叔以前玩剩下的。”   殷捷一下子就僵住了。   “我和谢钦这七年里所有的吵架,都是因为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   “挑拨,煽风,撒谎,这些手段对我和谢钦来说。”   “太,”蒋严欲低笑一声:“登不上台面了。”   殷捷脸上的假笑完全消失,“吵七年都没能解决啊?那说明你就是和哥哥不合适呀。”   “我和哥哥之间没有问题,而且...”   他的脸有些红,小声说:“..嗯..我们已经一起睡过觉了...”   谢钦一回来就发现手机不见了。   “不是,那小闺女说给你送过去,”孙洋怒骂:“我操!原来是个偷手机的。”   谢钦没说话,坐沙发上等殷捷回来。   殷捷打完电话,看见谢钦已经坐在那里,脊背一下子就绷紧了。   他拿着手机走过去,眼睛溢出水,带着哭腔说:“哥哥对不起。”   谢钦还是不出声,沉默着。   “我不该帮哥哥接电话的..对不起..”殷捷身体打着细颤:“..叔叔真的生了好大的气..就.那些话好难听..我不想让哥哥接...”   “咋了?蒋总裁骂你了!?”孙洋兴奋得蹦起来。   “..我不太会吵架..一着急就哭了...”殷捷靠近谢钦,可怜巴巴的,抓住他衣服一角,“..哥哥这七年是怎么过来的啊...好心疼...”   “他骂什么了。”   谢钦说完,孙洋一伙人立马震惊地看着他,难以相信他居然真的偏向殷捷。   “说我是小三...”殷捷说着还瞪了孙洋一眼:“.骂哥哥是..是..我说不出口...”   “别磨叽。”谢钦有点不耐烦了。   “说哥哥是没父母要的杂种..人渣..畜生...”殷捷一咬牙,“还说哥哥被他玩了七年,连条狗都不如....”   “对不起!”他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谢钦嗯了一声,“没骂你点别的?”   “..那些话更伤人..哥哥不要听...”   “别,磨,叽。”谢钦一字一顿。   “..说我小三..不要脸..骚..勾引哥哥..”殷捷哭得更厉害了,“骂我登不上台面...”   “没了?”谢钦问。   “没有了。”   谢钦点点头,然后笑了一声。   接着,他突然抄起酒瓶砸在了殷捷头上,酒瓶瞬间爆裂,玻璃片飞溅,女人的尖叫声响彻酒吧,   殷捷扯着嗓子哭喊,脸上全是血,谢钦一脚把他踹得跪在地上,拽住他头发提起脑袋:   “你他妈拿老子手机?”   “啪”,一巴掌呼脸上,殷捷直接就被扇倒了。   谢钦又把他提起来,“你接蒋严欲电话?你也配?”   “小三,不要脸,骚,勾引老子,还有啥,”谢钦想了想,“登不上台面,是吧?”   他打开手机录音,指着殷捷的脸,“承认一句,扇自己一巴掌,完事了就滚几把蛋。”   殷捷捂着脸哭,吓得说不清楚话,谢钦让他给磨叽烦了,一拳捣在他肚子上。   殷捷整个人被打得后背弓起,一边哭一边认怂。   “我..我是小三。”殷捷说完,扇了自己一巴掌。   谢钦看着手机录音,“继续。”   “我不要脸,勾引哥哥。”又自扇一巴掌。   “我..登不上台面...”   殷捷刚说完,还没来得及抬手,谢钦瞬间就给了他一巴掌。   拽起他耳朵,咬着牙阴沉沉道:“蒋严欲骂你什么,你就是什么东西,再他妈跟老子玩心眼,你试试。” 第27章   不夜城说直白点就是个销金窟,有钱人没事就喜欢来这喝酒,里边儿每天上演各种魔幻大戏,你能看见失恋富二代抱着钢管舞女郎痛哭,也能看到你的梦中女神用奶 子给土豪开啤酒瓶。   谢钦走进来就一阵膈应,他感觉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倒不是因为阶层和身份的差距,具体原因他说不上来,反正就跟地板烫脚似的,他一秒都待不下去。   不过蒋严欲以前没少来这种地方,刚认识那年蒋严欲23岁,还没收心,富二代爱干的那些事儿他一件都没落下。   那半年里,谢钦几乎天天能从他身上闻到香水味。蒋严欲没认识谢钦之前只干女人,但他没谈过恋爱,上床也只是解决生理需求,不碰感情。   遇到谢钦之后蒋严欲就栽了,栽得死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恶习全戒了。   从一天换一件潮牌到全年穿黑西装,从顶级跑车帕加尼到一台宾利,蒋严欲戒酒戒烟戒脏话,跟父母出柜,甚至断绝关系。   刚创业那会挺苦的,他没了背景光环,只能放下 身段和尊严,从最底层一点点往上打拼。   数不清在饭桌上给多少人敬过酒,鞠过几次躬,蒋严欲的脊背被压得越来越弯,累到绝望的时候他也曾一个人坐在马路边哭过。   那段时间真的很难很难,他却一句都没有跟谢钦提过。   谢钦推开隔间的门,几道视线“唰”一下看过来。   蒋严欲藏着养到大的宝贝,谁不好奇。   一屋子阔少富二代,谢钦愣是看都没看一眼,他走到茶几前,拿起一杯酒,直接泼在了蒋严欲脸上。   “醒了没,走。”   “……”   周围的人脸上都是震惊,气氛霎时降到冰点。   酒泼过来的时候蒋严欲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   他抹一把脸,面无表情抬头注视谢钦,哑着嗓子说:   “谢钦,我在你那算个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默默站起来,离开隔间。   谢钦看着蒋严欲,没说话。   “你把我当什么?”   蒋严欲低下头,像是在自问自答:“恋 童癖变态,最次选项,提款机,金主。”   “你觉得我每次帮你,都是有利可图,都是想让你用身体还债。”   “谢钦啊。”   蒋严欲苦笑着叹了口气。   “我从来没让你爱我,我从头到尾都只是想让你乖一点,别总惹我发脾气,把关系搞得越来越僵。”   “不敢喜欢的原因,是怕有一天我会变心,你被抛弃,还是怕别人的指指点点。”   蒋严欲声音越来越沙哑,甚至有些哽咽,他站起来背对谢钦,脱掉上衣。   “别怕。”   谢钦瞬间僵住。   蒋严欲背上是一片让人窒息的巨幅刺青。   他背着一个少年的笑脸。   谢钦入狱那天,蒋严欲把他的照片纹在了后背上。   整片,后背。   蒋严欲穿上衣服,点了根烟,他看着已经说不出话的谢钦,失望道:“如果是怕外界的眼光,我明明也可以带你出国,离开这儿。”   “我给你扛着,给我们扛着。”   “所有,我扛。”   “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蒋严欲说完,情绪一下子就压不住了,他脖颈青筋暴突,红着眼冲谢钦怒吼:“你她妈到底还在怕什么啊?!”   谢钦闭上眼,手心被指甲掐出的血流了出来,一滴一滴掉落在地板,   蒋严欲显然已经到了崩溃边缘,谢钦第一次看到他眼眶发红,夹着烟的手指都在抖,他拼命地不停在抽烟,一次又一次深呼吸。   谢钦以为自己克制住了情绪。   直到蒋严欲一句喃喃低语:   “谢钦,我还有几个11年。”   尾音在颤,像灵魂被抽出了身体一样疲累,无力。   谢钦心里蓦地一凉。   蒋严欲慢慢闭上眼,如释重负般叹了一口气,放弃得很突然,也很平静。   “散了吧。” 第28章   “蒋严欲,”谢钦咽了下喉咙,几乎鼓起这辈子所有的勇气,豁出去似的:“这次如果赌输了,我命就没了。”   蒋严欲定定注视他的眼睛,咬音非常重,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让你输。”   “我拿命陪你玩,千万,千万别让我失望。”谢钦说。   他真的不可能再承受住一次打击了,迈出这一步对他来说需要巨大的勇气,大到把最后一次的尝试和几近凋零的希望,全都压在了蒋严欲这个人身上。   得到之后又失去,对谢钦来说,比从未得到过还要难受。   蒋严欲没再说话,走过来把谢钦抱在怀里,他低头,轻吻了一下谢钦的发顶,嗓音很沉地说:“回家。”   离开不夜城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半,蒋严欲不能酒驾,坐出租也晕车,谢钦只能陪他一路走回去。   天还没全亮,阴朦朦的灰里带着一点浅光,人行道上很安静,谢钦戴着帽子走在前面,耳朵能听见的只有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沉稳,有力,让他莫名有种安全感。   蒋严欲护在谢钦后面,即使喝醉了也没走得摇摇晃晃,打拼这几年里,他已经习惯了不把任何情绪和状态显露人前,脸上没有喜怒哀乐,身体也一样裹满伪装。   谢钦突然停住,转过身看着蒋严欲,向他伸出一只手。   意思很明显。   蒋严欲明白他想要什么,却还是一动不动,没有回应。   “天还黑,没人看见的,”谢钦勾勾手指,“就牵一会,没事儿。”   蒋严欲怕他在意路人的眼光,他知道。   “嗯。”蒋严欲没再犹豫,牵住谢钦的手,十指相扣。   回的是蒋严欲家,他在小镇买了一套房,住在普通居民楼里,虽然跟市中心的豪宅别墅相比简直天上地下,但蒋严欲却是高兴的,因为房子离烂尾楼很近。   CEO职位被停掉之后,华洲把他调去了分公司做外贸,蒋严欲没以前那么忙了,这家公司的业绩一直都处于行业顶尖,高知人才济济,而且原董事长在外贸这方面的经验比他多,说直白点,他就是挂了个董事长的虚职而已。   谢钦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发还在滴水,他点了根烟叼嘴里,拿着手机坐沙发上,冲蒋严欲喊:“过来。”   蒋严欲走出厨房,去餐桌给自己倒了杯水,背对着谢钦:“说。”   谢钦把手机放茶几上,调到最大音量,播放录音。   “我..我是小三。”   “我不要脸,勾引哥哥。”   蒋严欲看见谢钦笑得恶劣,冲他挑了一下眉,他自己脸上倒没什么表情。   殷捷这种小孩对他来说连威胁都算不上,他太清楚谢钦什么德性了,听见殷捷声音那一刻,蒋严欲就知道这小孩跟谢钦没戏。   谢钦吃硬不吃软,撒娇卖萌体贴乖巧这一套,在他那儿行不通,而且越黏人的谢钦越烦。   “我..登不上台面。”   蒋严欲完全没在听录音,他刚才转过身第一眼看见的,是谢钦没擦干的头发,水从发梢滴下来,打湿一片肩膀。   他没说话,去浴室拿吹风机出来,坐到谢钦背后,朝手心吹风试了一下温度。   “蒋严欲骂什么,你就是什么东西,再他妈跟老子玩心眼,你试试。”   谢钦连着啧好几声,蒋严欲在给他吹头,动作生疏且粗鲁,把他一窝头发搓来搓去,还带碾。   “你她妈和面呢?”   谢钦拉长音,懒洋洋的。   蒋严欲听见他声音有点困,关掉吹风机,说:“去睡。”   “待会,”谢钦打了个哈欠,“你去上班再睡。”   天渐亮,微光透过玻璃,一道晨初阳光斜照在谢钦脸上,脸半明半暗,阴影显得五官立体分明,柔和了他的下颚线条,恍惚间有一种朦胧而澄澈的少年感。   蒋严欲垂下眼睛俯视他,自言自语似的低喃:“我很想你。”   谢钦坐牢那四年,没有见过他一次,他年龄越来越大,却迟迟不肯成家,外界的压力,父母的催促,整夜的加班,回到家,冷清的客厅一片空荡荡。   这一切让他身心俱疲,失眠焦虑,每晚入睡的希望要寄托于安眠药,他偶尔也会梦到谢钦,监狱那种地方,处处都是阴暗,他怕谢钦抑郁发作的时候会自杀、会被关进小黑屋用电棍殴打,会被绑在床上强行注射镇定剂,会挨饿受欺负。   最怕的是谢钦会忘记他。   蒋严欲有多想亲眼看一次谢钦,哪怕隔着厚厚的玻璃,哪怕不打电话,让他能跟谢钦面对面坐着,光看看就很好。   谢钦没出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冷血,极端的自我保护,对别人的敌意和恶意,孤僻到自私,悲观,厌世,所有糟糕的性格都汇聚在他身上,肉体颓靡,灵魂腐烂。   他一直在找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原因,找活着的意义,找不到,于是自弃,在迷茫和颓废里活得不人不鬼,等待时间来结束自己不幸的人生。   而蒋严欲用了11年,拼命把他拽出泥潭。   “去睡。”   蒋严欲看一眼时间,他该上班了。   不等谢钦说话,蒋严欲站起来,伸手从谢钦背后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然后俯身,弯下腰亲了亲谢钦的嘴角。   下巴被放开,蒋严欲走到门口准备离开。   谢钦伸出舌舔了一下嘴角,歪头,半眯起眼懒懒道:”下班带盒烟。”   “嗯,遵命。” 第29章   蒋严欲家的床好大好软还好香,谢钦简直想死在上面,他一觉从凌晨六点睡到下午六点,被电台工作室的夺命连环call叫醒。   “你先登邮箱,里边有听众给你写的信,完事再唱歌,下播前搞波抽奖福利,”电台的人问:“你自己掐时间准吗?”   “准。”   谢钦打个哈欠,随手把摄像头打开。   刚上播他就去厕所洗脸,听众以为他要打扮打扮,涂点粉,画个鼻影啥的,结果谢钦这狗回来的时候,头顶的炸毛都没给捋板正,短袖松垮,锁骨露在外边。   他脸色不太友善,木着,很阴沉,一副没睡够的样子。   弹幕刷出满屏问号,有些眼尖的问他是不是搬家了,身后背景和以前不一样。   “嗯,搬了。”谢钦相当敷衍。   登进邮箱,在999+封未读邮件里随便点开一个,他伸头靠近屏幕,半吊着眼,边看边读出来:   “想知道哥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现在是不是单身。”   谢钦没回答,问电台:“没跟他们说别问老子私人问题?”   他语气平淡,还带着一点懒困,但就是能让人听出凶巴巴的阴狠来。   “这个..你按你自己接受范围看着答吧,辱骂和涉黄的那些,无视就行。”   谢钦又随机点开一个,扫了一眼大体内容,简直无语透顶。   他本来以为问最多的会是rap方面的东西,结果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私人问题。   虽然他粉丝里女生占多数,但又不全都是奔着他这张脸来的,怎么说也得有一小撮才华粉吧。   谢钦越看邮件越憋屈,尼玛,这些小姑娘一个个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臭狗屎。   有人问谢钦那玩意儿多长多宽,问他一次能多久,介不介意女生腿毛多,有没有兴趣和男生搞一搞,站在高处往下看的时候菊花会不会一紧,拉完屎擦屁股用左手还是右手。   “不是,”谢钦硬生生让她们给气笑了,“咱能不能整点阳间的东西?”   他下意识想点根烟抽,但是又一想自己还在直播,不能带坏小孩,算了。   好不容易打开一封正常的,内容很长,跟篇千字作文似的,措辞里透着一股幼稚学生气。   谢钦沉默看完,靠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邮件,也不确定回复的是否合适。   发件人是个快中考的小姑娘,说喜欢他这样的人,上高中后想找他这种类型的男朋友,因为看上去很酷。   “你们多大了?”谢钦问。   弹幕刷出一大片“14”“15”“16”,他看见还有“11”的时候整个人跟被雷劈一样,抽了下嘴角。   他高估自己粉丝的平均年龄了,本来以为最小也就16岁,没想到连小学生都有,而且大部分都是初中小屁孩,成年人稀少得可怜。   “这样,我问几件事,”谢钦叹了口气:“你们学校里有没有混社会的男生,或者,校霸什么的。”   满屏幕的“有”。   “觉得他们怎么样。”谢钦继续问。   他看着屏幕,粗略估算了一下,百分之70的弹幕都是“酷”,百分之20“傻 逼”,百分之10“羡慕 想成为他们”。   谢钦一时有点说不出话,几秒后,他撂下一句“上厕所”,起身走到摄像头范围外,点了根烟抽。   本性跟他说“别管 她们爱咋咋地”,但良心告诉他“去劝劝这些小姑娘”。   谢钦在犹豫,毕竟他以前可从来没干过什么能给自己积德的善事,现在有个机会摆在眼前,积还是不积就看他自个儿。   他现在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身份不一样了,虽然依然是rapper,但却披着公众人物这层皮,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影响着别人。   不懂事的未成年粉丝或许会模仿他、崇拜他、支持他的一些恶劣行为,如果不引导,可能真会导致他们走上那些不该走的路,毁掉一辈子。   这样的初中小姑娘谢钦见过太多,经历浅薄,心理不成熟,会盲目喜爱他这种不良少年,觉得很爷们儿,又酷又拽,带出门贼有面子,其实长大后她们会发现,年龄越大越喜欢温柔稳重的那一款。   谢钦抽完一根烟,还是决定日行一善,劝劝她们,让这群屁孩体会一下,什么叫社会毒打。   他坐回去直播,把邮件放大显示,弹幕刷得比暴雨还密,谢钦按下禁言,对着摄像头认真道:   “看完这封邮件了没?我正经一回,给你们讲点大道理,挺啰嗦那种,想听的听,不想听走。”   “首先还是那句话,别模仿我。”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   “你们带着粉丝滤镜,都在心里把我过度完美化了,所以,来看看我真实的样子。”   “我给人当过跑腿小弟,打架又菜又怂的时候下过跪,偷父母钱,不尊重长辈,欺负同学,让你们女的给骂哭过,一双袜子穿俩月,家里脏得像他妈垃圾堆,没素质,张嘴就问候别人父母。”   “我挺差劲的,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这种人没什么酷的。”   “说这些,是想打破你们幻想中那个我,见识一下我恶臭的真实面目,别再崇拜成为我。”   “成为我这种人很容易,把自己往死里堕落就行了,但是,越容易得到的东西越没价值,随便是个人都行,说难听点,烂大街的废物。”   “孝敬爸妈,考清北,暴富,大笔大笔捐款,干这些事才叫酷,明白吗?”   “麻烦喜欢我的歌,不用喜欢我,也别模仿我。”   谢钦头回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腮帮子都给累麻了,他解除禁言,看都没看弹幕一眼,消失在画面里,去冰箱拿矿泉水。   手机收到一条新短信,蒋严欲说他要去市中心一趟,晚上回不来。   谢钦回了个哦。   他一解除禁言,弹幕就爆了,刷的乱七八糟啥也看不清。   大部分在感谢谢钦,夸他心善,夸他负责,小部分在刷“哈哈哈”,逮着谢钦那句“让你们女的给骂哭过”嘲笑他。   刷礼物的听众也不少,谢钦看见有个大佬空降礼物榜,连送五十个火箭直接霸占第一。   在他去拿水的时候刷的,他一回来,那人就下线了。   谢钦点开大佬资料,嚯,今天刚注册的新号,主页干干净净,果然有钱人都喜欢搞神秘。   “谢钦!谢钦!”电台突然大喊,谢钦戴着耳机,这一嗓门差点把他送走。   “你怎么不看私信通知!听指示啊!赶紧跟榜一说谢谢,你这态度是想让送礼物的粉丝心凉吗!”   “哦,谢谢礼物。”谢钦懒懒道。   “你还想不想干了!你糟蹋的不光是你自己的名声,我们电台也得跟着挨骂。”   “还能咋谢?”谢钦不耐烦了,“我他妈给他磕仨响头?”   电台发过来私信,谢钦打开一看差点没呕出来:感谢榜一爸爸的火箭,啾咪啾咪~   “滚。”谢钦脸黑下来。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去看看那些女主播,这算最基本的了好吧。”   “滚你妈 逼。”   “..你闭没闭麦?”   “闭了。”   谢钦说,他已经学会了先闭麦再说脏话。   “你是拉不下面子还是啥?”电台催促道:“实在不行你把摄像头关上,别露脸,说完再打开。”   “...”   “说话啊!”   “...”   “你上哪了谢钦?”   “信号不行?”   谢钦让她给催烦了,一股火气窜上来,非常冲动地把扬声器调到最大,恶狠狠对着屏幕吼了句:   “老子谢谢你啊榜一,我特么谢谢死你了,你妈蛋的,啾咪。”   “漂亮啊谢钦!”电台激动大喊。 第30章   下播后,谢钦抓紧时间洗澡,等会他还得去酒吧上班,主管没计较他打殷捷的事,只让他赔了点钱,没炒他鱿鱼。   他对着镜子吹头发,表情有些呆滞,困的,想抽根烟醒醒神,一掏烟盒发现空了。   谢钦烦着呢,手机一响,蒋严欲打来电话,对他说了句“下楼”就挂断。   不是要去市中心?   谢钦有点懵,穿着拖鞋下楼,蒋严欲靠在车上等他,从口袋掏出一盒没拆封的烟,递给谢钦,说:“回去吧。”   没再停留一秒,开车离去。   谢钦困得整个人反应迟钝,蒋严欲办事雷厉风行,不给他说话的时间就走,他看了眼手里的烟,1800一条的南京,可以,牛逼,很符合蒋严欲有钱人的身份。   其实他想抽自己那个牌子的劣质烟,但只有三无小超市卖这玩意,蒋严欲肯定买不着。   不过谢钦还是挺谢谢他的,答应的事说到做到,就算回不了家,百忙之中也要抽时间给他送烟。   他上楼换了件衣服,把黑鸭舌帽戴上,一边解耳机线一边下楼,手机里放着他自己的歌。   掐点到的酒吧,谢钦连个开嗓准备的时间都没有,直接登台坐到椅子上,调麦克风支架高度,试音,开唱。   主管站在调酒师旁边看着他,一脸姨母笑,谢钦从复出到现在热度一直很高,带动酒吧生意翻倍,现在台下站着的也不都是叛逆小姑娘了,还有成年大学生,而且男性居多。   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好。   熬出头了。   谢钦在台上唱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堆灵感,他回到家立马找本子记下来。   他当时无意间瞥一眼角落的沙发,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莫名看到了蒋严欲坐在那里。   写了几句词,感觉不到位,又划掉,谢钦往前翻页,发现这是他初中时候的日记本,字非常丑,写字太用力,戳破好几个洞。   他的日记都是写几个关键字敷衍了事,比如3月17号,他不小心喝开水烫到舌头,就会在日记本上写“热水 烫泡 真疼” 六个字。   谢钦又往前翻几页,时间过去太久,他自己都看不懂这些关键字是啥意思,4月7号“下雨 厕所 滑倒”,4月15号“学习委员 贱婢 ”,6月17号,“作文 空白 丧父”。   最后这个谢钦有印象,初二有堂作文课的题目是“我的父亲”,他一个字没写,交了张空白作文纸,老师问他为啥不写,他回了句:“我父亲前天刚走 没什么好写的”。   2014年11月2号这个日期被大写加粗,红笔标注,谢钦一秒钟就想起来。   他跟蒋严欲的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上床,是第一次帮蒋严欲泄欲,用的嘴。   蒋严欲不喜欢用手,那天之后谢钦说话结巴一星期。   简直屈辱史。   谢钦合上本子,不看了。   蒋严欲明天早晨才能回来,今晚他想去烂尾楼街边摊撸串,走在路上的时候,谢钦戴着耳机和帽子,又把自己和世界隔绝,继续在心里写新歌的词。   撸串必喝酒,喝酒必上头,上头必出事。   谢钦装着一肚子酒,醉醺醺,爬回烂尾楼睡觉,一晚上手机11通未接电话,同一个人打来的。   天知道他早晨醒来的时候有多慌。   他打回去,显示已被对方拉入黑名单。   “草。”   谢钦一急把裤子穿反了,脱下来重新穿,脸都没洗,戴上帽子就往外边冲,以当初追杀高明基的速度一路跑到蒋严欲家,爬楼梯的时候还崴了脚。   谢钦有蒋严欲家的钥匙,但是他手太不争气,急得打哆嗦,通了锁孔三次都没捅进去,尼玛,他第一次进某人洞的时候都比现在准。   终于打开门进屋,客厅没人,谢钦急忙跑进书房,心瞬间放下来。   还好,蒋严欲在。   但他一直在低头看财报,听见谢钦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没半点反应。   谢钦走到书桌前,两手往桌上一撑,深吸一口气缓过来,他盯着蒋严欲的眼睛,嗓子很哑:“错了。”   蒋严欲没动。   谢钦心里骂脏话,俯身靠近蒋严欲,亲了下他的额头,“真错了。”   蒋严欲还是没动。   耐心稀薄成谢钦这样的,愿意哄人就已经很难得,他有点不耐烦了,面无表情定定看着蒋严欲。   两秒后,还是选择压住脾气,低头又亲他一下:“别气了。”   蒋严欲突然抓住他衣领大力一拽,逼他贴近自己,谢钦整个人差点趴到桌上,头顶响起一道压着怒的声音,冷得像把刀:   “你是不是想玩完?”   “想玩你。”   蒋严欲偏过脸用舌头顶一下腮,满脸烦躁,看上去忍得很勉强。   昨天谢钦短信里那个“哦”,就已经让他不满了,接着,一晚上不接电话不发短信,甚至连条“你到了吗”的微信问候都没有。   他怀疑谢钦根本没上心,谈恋爱很敷衍随意,仿佛在闹着玩。   “我他妈弄死你得了。”蒋严欲冷声道。   谢钦嗤笑:“我死了对你有啥好处。”   “能奸尸。”   蒋严欲已经很久没生过这么大气了,他开一整夜的车去市中心,去给谢钦买礼物,他把自己所有资产做了法律验证,和谢钦共享,用法律和金钱锁死后路。   给他们两个人买DR钻戒,一生只能定制一枚,想尽一切办法给谢钦安全感,向他证明自己这辈子绝对不会变心。   谢钦呢?   谢钦在干什么?   “看把老子气的,”蒋严欲踹了谢钦一脚,恶狠狠吼他:“喝不喝水。”   “喝。”   谢钦喉结滚动,他跑得嗓子干疼干疼的。 第31章   喝完水,蒋严欲的脸色依然很沉,谢钦除了继续哄没别的办法,这回没再用嘴道歉,他选择了一种简单粗暴的办法,上床。   上床能解决一切问题,以前他每次跟蒋严欲干架,最后都是在床上和好的。   然而谢钦低估了蒋严欲的怒火。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蒋严欲又狗又贱。   他被蒋严欲玩起一身火,哪哪都热,刚把人压住,蒋严欲突然非常冷淡地把他拽下来,去浴室洗冷水澡。   谢钦低下头看。   心里把蒋严欲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蒋严欲出来的时候,谢钦靠在床头抽烟,毅力惊人,他硬生生憋回去了。   谢钦看着蒋严欲,冲他挑了下眉,用一种挑衅语气调戏他:“好爸爸,过来让儿子爽爽。”   “前三个字,”蒋严欲脸上没什么情绪:“晚上再叫。”   生气归生气,谢钦去酒吧上班的时候,蒋严欲还是跟来了。   两人都穿着一身黑,谢钦借给他一件黑卫衣,自己也穿同款,情侣装这种东西他们现在还不能穿出门,只能搞成撞衫,暗戳戳秀恩爱。   谢钦把蒋严欲带到一座角落的沙发,这里离台子不远不近,既不会太显眼,也没有很靠后,蒋严欲可以放宽心听他唱歌。   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关系依然是养父子,所以这份爱注定不能暴露在阳光下。   很心酸,也很现实。   其实同性恋人有勇气走到一起,就已经非常厉害了,这世界上并非所有的爱都能得到祝福。   不被允许,不被接受,不被承认,都没关系,如果没有人祝福我们,那我们就互相祝福对方。   上台前,谢钦和乐队商量了一件事,他想在最后清唱自己的新歌,虽然只写完一半,但谢钦觉得已经够了,剩下的一半,留在以后慢慢写。   乐队以为他的新歌依然是emo rap,直到谢钦开嗓,试唱第一句歌词。   “卧槽!我没听错?情歌?!”   “哥你居然会写情歌?!”   “这歌词是认真的吗,这么深情?!哥你打算换风格了?”   “哥哥是不是谈恋爱了啊哈哈哈哈哈。”   “我的妈,最怕rapper唱情歌,我晕了,快掐我人中。”   “是写给我们粉丝的吗!”   谢钦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噤声,他戴着鸭舌帽,眼睛被遮得严严实实,没人知道他的视线放在哪里。   穿过耀眼闪烁的灯光、狂舞的人群,略过奢靡、浮华和喧嚷,与坐在昏暗角落的爱人对视。   他在蒋严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脸。   谢钦注视着蒋严欲唱完了一首情歌,从头到尾,注视。   在听众散场、话筒被关闭、所有人听不见他的声音时。   谢钦垂眼,脸上带着很浅的笑意,他对着话筒轻声说:   “写给蒋先生。” 第32章   蒋先生唇角无意识的向上勾了勾,很轻,很浅,谢钦看不到他的眼睛,只看到那张冷肃的脸上显露出淡淡笑容。   万年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   谢钦终于是他的太阳了。   手机屏幕亮起,蒋严欲低头瞥了一眼,笑容依旧挂着,却有一瞬间的僵固。   他站起来,刚想去外面接电话,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去看谢钦。   小孩一直在看着他。   蒋严欲没犹豫,坐回了沙发。   “喂!?”蒋尉终使劲嚎:“哥你那边太吵了听不清!”   “不吵。”   “...”   “爸让你后天回深圳,说要跟你谈点事儿!”   “没空。”   “别啊!又不一定是坏事儿!”蒋尉终嚎得喉咙疼,咳嗽两声说:“都快十年了他还能没消气?哥,老头子叫你回去其实就是给他自己找个台阶下,自个儿憋不住了,想跟你和好。”   “嗯,知道了。”   蒋严欲没再多说,挂断电话,脸色愈发冷淡,笑意也慢慢散了。   蒋尉终还年轻,看事太浅,爸叫他回去目的绝对不止和好,蒋严欲有预感,老头子可能要借“为你好”的理由,强塞给他一些他不想要的东西。   四年前华洲为了洗刷负面新闻,对外谎称他已婚的时候,蒋严欲就觉得是老头在背后搞小动作,前两天他跟谢钦在不夜城闹的那些事,八成被老头知道了。   倒也不是在场的兄弟出卖他,老头亲自给他们一个个打电话盘问,拿长辈身份施压,那帮小年轻紧张得找不着北,这个嘴瓢,那个结巴,互相说法对不上,一下子就全套出来了。   蒋严欲24岁的时候跟父母出柜,接着断绝关系,到现在已经十年了,除了母亲去世的时候回过一次家之外,他和家里人没有其他任何联系。   “困吗。”   谢钦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台的,换了件衣服偷偷坐在蒋严欲身后,捏一把他的脖子。   “你困吗。”蒋严欲反问。   “不。”   “嗯,那我也不。”   谢钦哦了一声,两只胳膊伸过蒋严欲的肩,手很不老实地摸到了喉结上。男人最脆弱的部位,一是蛋,二是喉结。   “你试试。”蒋严欲淡淡一句,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   “给玩?”谢钦试探性地往下按了按。   讲真,换成别人,比如孙洋,谢钦早给他喉结来一拳了,但蒋严欲攻击力甩孙洋一个太平洋,谢钦不想自己有生命危险。   “给玩。”蒋严欲说。   谢钦又哦了一声,伸头绕过他的肩膀,嘴唇贴上喉结,探出舌尖舔了舔。   刚想缩回头,下巴突然被一只手掐住,脸卡在半空,动不了。   “让你玩这儿,”蒋严欲指着喉结,滚动一下,阴沉沉道:“没让你玩火。”   谢钦由着他掐自己下巴,趴到他耳边说:“叫声爸爸给我听。”   “谢钦,”蒋严欲偏头对视上他的眼睛,冷笑:“等会多想想,晚上怎么过吧。”   “啧。”。   谢钦看着他,挺想现在就当场把他按地上怼一顿,蒋严欲越横他越来劲,谢钦喜欢玩硬碰硬这一套,能把他全身征服欲都刺激出来,不把蒋严欲揍趴下他憋得慌。   回家的时候是凌晨三点,蒋严欲吃完饭就去书房办公了,谢钦瘫在沙发里,懒懒散散,滑手机玩。   他唱情歌的视频刚被人上传到微博,铺天盖的营销号就开始刷屏宣传了,谢钦脑门蹿起一股火,给电台打过去一个电话。   “钱多没地儿花?”他上来一句劈头盖脸,“别他妈买了。”   “上头买的热搜和营销号,我们就雇了点水军,”对面压低声音说:“台长好像打算把你卖了。”   “所以。”   “所以这不在给你造热度吗!前天就有个搞商演的说唱厂牌看中你了,想把你签过去给他们带带人气。”   “我跟你们合同没到期。”   “没事,你合同违约金他们都包了,现在就是签约费的事有点难办,台长出的价太高,他们还在考虑。”   “哦。”谢钦没什么兴趣地挂断了电话。   在哪都无所谓,能捞到钱才是最重要的,只是从网络电台变成现实演出而已,他一个人对着摄像头和酒吧唱腻了,换个大台子和一帮rapper搁上边蹦迪,挺好的,热闹。   不过他这脸打得也是真够随意的,以前谢钦觉得兴趣变成职业之后就不叫兴趣了,叫捞钱工具,这才过去多久他就向现实低头了,和社会上的多数人一样拜倒在金钱脚下,心甘情愿地跪舔。   蒋严欲处理完工作就去洗澡了,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全身只有腰间围了条浴巾,宽肩窄腰腹肌长腿一览无遗。   他嘴上叼着根烟,一边低头点火,一边含糊不清地对谢钦说:“去洗澡。”   “不想做,”谢钦打了个哈欠,“累。”   说完,屋里一下子安静。   五秒过去。   蒋严欲一声闷笑,手指弹了弹烟灰,看傻子似的看着谢钦。   谢钦反应过来,脸一沉。   他想歪了,蒋严欲没那方面的意思,是他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听见洗澡就想到上床。   “服了,我草。”   蒋严欲:“草谁。”   谢钦:“你妈。”   “行,”蒋严欲点头,“我先把你草乖了。”   这回谢钦自认傻缺,果断放弃打嘴仗,闭嘴直接去浴室洗澡。   出来的时候客厅没人,他推开书房的门,蒋严欲果然在,像个铁人似的从凌晨三点工作到八点,咖啡一杯接着一杯,现在他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不出蒋严欲所料,谢钦依旧没吹头发,他这回更牛逼,浴袍也懒得穿,全身上下唯一的遮羞布就是胯 间那条黑短裤。   谢钦从进屋,到坐沙发上掏出手机打游戏,视线在蒋严欲身上挂了一秒都不到,头上顶着的毛巾遮住了谢钦大半张脸,蒋严欲只能看见他的下颚,线条直,凌厉,冷淡得要命。   “脏球。”蒋严欲喊了声谢钦的小名。   “...”谢钦抬头看他,挑起一边眉:“你找日么。” 第33章   打半小时游戏谢钦就睡着了,四仰八叉躺沙发上,脸让毛巾蒙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缺不缺氧。   蒋严欲开完视频会议,把谢钦抱到了卧室床上,他自己也躺进被子里,亲了亲谢钦的发顶,闭眼睡觉。   谢钦从小到大几乎没被人抱着睡过觉,父母俩人一个不想抱他,一个睡觉老梦游,大半夜的动不动就趴到他身上,有时候给他脸上来一顿猛亲,用舌头上的口水给他洗脸,有时候拽他睫毛,掐他脖子,拔他牙。   没错,就是谢钦他亲爹。   谢钦的第二个爹对他也不友好,前一秒在床上抱他,下一秒就在床上草 他,蒋严欲的脾气是随着年龄慢慢变正常的,二十五岁之前活脱脱就一畜生,能顶两个谢钦亲爹。   他那时候还是个狂躁富二代,背后有父母撑着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干谢钦,就怎么干。   谢钦对他的怨恨大多都是在那两年攒下的,即使后来蒋严欲学会控制脾气,去看心理医生,尽力压抑心里那些偏执扭曲的欲望,给谢钦自由,允许他任性,谢钦也从来没原谅过他,一秒也没有。   以前谢钦其实是有自尊心的,但挺可惜,全让蒋严欲给砸碎了。   他动不动就扔手机,并不是因为真的不需要。曾经蒋严欲第一次用过他的嘴之后,很满意,于是“奖励”给他一部手机,全天实时追踪定位,每晚必查电话信息。   通话记录里如果出现除蒋严欲以外的陌生号码,谢钦就会被怀疑、被猜忌、被追问整整一周。   蒋严欲说手机的唯一作用就是传达命令,他在电话对面冷冷一句“过来”,谢钦这条狗就得跑回家送屁股,手机这种东西对谢钦来说,只是一种讽刺,一种钉在骨头上的耻辱。   谢钦第一次抽烟,是他爹亲手喂的,而染上烟瘾的原因,是蒋严欲当着一群富二代朋友的面往他身上弹烟灰,说他是垃圾桶,是烟灰缸,然后把烟头摁在了他手背上。   从那以后谢钦就离不开烟了,他开始作践自己的嗓子和肺,巴不得抽到致死量。   蒋严欲还教会他一个道理,那天他被放在窗户和防盗网中间,夹在半空,蒋严欲透过关闭的窗户冷眼看他哭嚎,告诉他做错事的人要得到教训才会长记性。   所以当教导主任吵醒自己睡觉时,谢钦把他整个上半身都推出了窗户,蒋严欲教给他的方法很有用,从那以后全校人都长记性了,谁都知道他起床气大得像头牛。   前几天他教训殷捷,用的手段很侮辱人,蒋严欲听到录音后却反应平平,因为以前谢钦不听话的时候也会跪在地上,一边扇自己巴掌,一边说对不起。   蒋严欲早看腻了。   谢钦想着想着胸口突然喘不上气,心里某个东西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不好的预感涌上来,他立刻睁眼,推了一把蒋严欲的肩膀。   蒋严欲几乎瞬间醒过来,注视着他的眼睛,等他说话。   “去买劳拉西和乐孚亭,”谢钦声音有点颤:“氟西汀也行。”   他不该睡着的时候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后果太糟糕,他抑郁复发了。   蒋严欲反应非常快,没慌,镇定冷静的模样让谢钦稍微平复下来一点,他迅速拨通电话,把手机放在谢钦手心里,死死攥了一下,盯着他说:“别挂。”   看到谢钦点头之后,立马冲下楼买药。   谢钦紧握着手机,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他在心里喊:别想了别想了别他妈想了,脑子里却疯狂涌出那些事的画面甚至细节,当时的感受真真切切地再一次爬满全身。   悲愤情绪达到顶峰之后他的牙都在颤,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溢出来,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感官全部集中到大脑画面上,谢钦咬着牙,赶紧擦干眼泪,转眼睛朝四处看,分散注意力,强迫自己忽视脑子里那些要命的东西。   手机里的汽车鸣笛声自始至终没断过,蒋严欲一言未发,沉默着飙车。   坐牢那四年,每次抑郁发作都能要谢钦半条命,他是真怕了这病了,发作的感觉就像整个人的身体和灵魂分离,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飘在空中仿佛旁观者一样,眼睁睁看着大脑操纵身体,拿起刀自残。   他试过一遍遍对自己嘶吼“住手”“快去吃抑制药”“别听大脑的 别去干任何事 在原地待着 什么都别干”。   最后的结果却总是身体彻底失控,理智被冲动推翻的那一秒,小刀会同时割破他的手腕。   蒋严欲已经买到药往回赶了,谢钦一直在不停深呼吸,人也快裂了,不争气的大脑在跟身体说:“去厨房拿刀 快拿刀”,他在心里疯狂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三分钟过去后谢钦忍不住了,连着输出好几句脏话,一拳砸爆床头柜上的台灯,冲电话怒吼:“你大爷的!”   “嗯,”蒋严欲忍了:“我大爷的。”   “给老子道歉。”   谢钦跪 在 床 上扯头发,他现在真的太太太太太太他妈想去厨房了。   蒋严欲一咬牙:“对不起。”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两分钟,”蒋严欲努力帮他稳住情绪,“骂我有用的话,继续。”   谢钦没跟他客气,张嘴就是一串污言秽语,边骂边往墙上锤了几拳,嗓子嘶哑到充血,死命压抑几近爆发的情绪。   蒋严欲敢保证,他活了这三十多年听过的所有脏话加起来,都比不上谢钦今天这几句恶毒。   他抽了下嘴角,默默戴上蓝牙耳机调成白噪音,叹口气,对谢钦说:“骂得对,祖宗。”   赶回家的时候卧室已经惨不忍睹,台灯碎了一地,谢钦拳头砸得太用力,手指关节破了,床单和墙面上都有血。   蒋严欲赶紧给他喂药,蹲下来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血和眼泪混杂一片,眼神木得失去焦距,空荡荡,好像已经死掉了一样。   蒋严欲曾经看到过这副模样的谢钦,在四年前,那个砍人的暴雨夜里。   他向自己保证,绝对不会再让谢钦变成这样了。   就这一瞬间,蒋严欲突然觉得自己根本救不了谢钦。   谁都救不了。   治郁药的副作用很大,最常见的就是镇定情绪后带来的嗜睡,蒋严欲今晚要坐飞机去深圳,谢钦睡得很沉,他犹豫了一下,没叫醒他。   不能让一个抑郁刚发作完的病人再吃离别的苦了。   蒋严欲不确定自己能在三天内回来,走前,他在床头留了张纸条,做了一桌子的菜,囤了满满一冰箱的食物。   他站在床边,点上一根烟,看着谢钦的脸出神,过一会后,他出门买了只巨型熊玩偶回来,放在谢钦身边。   希望小祖宗睁眼醒来的时候,不会因为身边空无一人,感到孤独和失望。   蒋严欲弯腰,深深吻了一下谢钦的发顶,指腹摩挲着他的唇,突然很想试试亲上去什么感觉。   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了。   以前他跟谢钦那不叫接吻,叫互啃。   动作很轻,没把人弄醒,蒋严欲临走前,看了谢钦最后一眼。   最后一眼。 第34章   晚上八点谢钦还没醒,蒋严欲把手机静音了,电台催直播的电话他一个都没听见,眼看又要错过上班时间,谢钦在床上抽搐了一下,耷拉着眼皮坐起来,一头乱毛,满脸的烦。   他一动不动愣了三分多钟,回神之后才注意到熊玩偶和纸条,打开看,蒋严欲走了。   哇塞。   先是眼睛一瞬间发光,然后才失落下来。   这是谢钦的本能反应,以前蒋严欲每次出差他都乐得不行,恨不得当着蒋严欲的面大喊一声“哦耶斯”。   收好纸条,谢钦摸了摸玩偶,发现这玩意儿的毛居然会变色,本来是深褐色,他一摸就变成米白色了,神奇。   他小时候对玩偶不感兴趣,蒋严欲买的那些他都懒得碰,晚上抱玩偶睡觉更不可能,这对谢钦来说就一娘炮行为,他也就抱滑板睡过一回,原因是蒋严欲马上就要把它扔掉了。   谢钦玩得最溜的东西就是滑板,十七岁那年的水平可以说称霸小区,刷街的时候一群小弟跟在他后边滑,那成就感,能把他爽得飞到天上跟太阳肩并肩。   于是越滑越爽,越爽越膨胀,最终谢钦的滑板生涯断送在一个宁静的傍晚,小弟们围成一圈看他装逼,他跳到半空翻板,隔着十几层阶梯直接冲下地面,猛得六亲不认。   然而他第二次表演的时候没抓牢板子,装逼失败,整个人从半空砸到地上,骨盆遭受一记暴击,后来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再后来蒋严欲就不让他玩了。   桌上的菜早就凉透,谢钦没时间热,草草吃两口就去了酒吧,依旧连个开嗓准备都来不及,立马上台接话筒。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在这个台子上唱歌了,以后得跟着厂牌天南海北办巡演,没法继续每天来酒吧上班。   “情歌不唱了吗!”   表演完刚要下台,有人高喊一声,接着就引起大片附和,谢钦看了一眼角落的沙发,坐着人,但不是那个人。   “不唱了,抱歉。”他果断道,微微弯腰,朝台下的粉丝们鞠了一个躬。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蒋严欲了,谢钦最近的状态明显比以前好了很多,身上那股又懒又颓的丧劲儿没那么重了,眼睛没阴沉沉耷拉着,嘴臭程度也减轻不少,终于算是有了点人样。   他刚回家就接到蒋严欲的电话,这丫肯定是掐着下班时间打过来的。   “爹地。”谢钦懒洋洋喊了一声。   “...”   蒋严欲沉默几秒:“吃饭没。”   “不饿,”谢钦点上根烟抽:“多久回来。”   “没定。”   “哦。”   谢钦没什么别的话想说了,没再出声,蒋严欲显然也没有,两人同时沉默,也同时没打算挂电话。   蒋严欲身上让谢钦很满意的一点就是话少,不黏人也不矫情,他不怎么喜欢闹腾的,更讨厌谈个恋爱恨不得24小时黏对方身上的那种,这样会腻得很快。   谢钦躺在沙发里,眯着眼抽完一根烟,从电话听见刹车的声音,蒋严欲到停车场了。   “你挂我。”谢钦说。   “不用,”蒋严欲把私人手机放进裤兜,“不是工作电话,可以占线。”   “不方便吧。”   “方便。”   “万一有朋友找你。”   “再说。”   谢钦随手鼓了两下掌,心里夸一句牛逼,不愧是蒋总,腾出个专门跟他打电话的手机可还行。   他拿着手机去厕所洗了把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晃脑袋甩甩水,问:“晚上有事没。”   “聚餐。”   蒋严欲说话的时候不带语气,别人没法知道他的真实情绪,比如现在,声音很冷淡,但其实心里烦得一批,他是真不想去。   “几点?”   谢钦顿了下,突然语速很快地说:“和谁去,和谁吃,吃什么,喝酒吗,什么时候回,怎么回,回来还爱我吗。”   “...”   “说话,宝贝。”谢钦打了个哈欠,有点想笑。   “21点,自己,员工,饭,不酒驾,你睡觉前,开车,爱。”蒋严欲平静道。   谢钦被他这记忆力和反应速度秀了一脸,半晌之后不咸不淡地啧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蒋严欲进会议室前他没忘记把自己这边静音,然后再去卧室睡觉。   不怎么困,没睡太死,迷迷糊糊间听见蒋严欲说了句话,里边起码夹着六个他听不懂的词,谢钦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学历和智商感到自卑。   同样是青春期叛逆二百五,蒋严欲16岁就考进了中科大少年班,他17岁的时候却依旧在玩滑板,还他妈摔裂了骨盆。   看看,人生的差距,难堪而真实。   蒋严欲去聚餐的时候谢钦醒了,他好奇,想听听有钱人在饭桌上都聊些啥。他跟孙洋那伙人不是聊游戏就是聊小姑娘,准确点说,是听孙洋他们聊小姑娘。   通常都离不开两句话,一,妹子好看吗,二,你俩睡了吗。   可能因为蒋严欲在场,谢钦感觉员工说话的时候都很紧张,声音也没底气,更不敢开玩笑带动气氛,总之就一个字,尬。   一顿饭下来不是敬酒就是拍马屁,无聊到极致,蒋严欲忍无可忍,扯了个理由中途离场,站在外面,一边吹着夜风抽烟,一边听谢钦打呼噜。   饭局太没意思,小孩早就睡着了。   蒋严欲皱着的眉毛缓和一些,说实话,他现在其实真挺累的。   一夜的飞机,全天连续十几小时的工作,神经一直绷着,几乎没有喘息时间,疲惫到极致的时候听一听谢钦的呼吸声,对蒋严欲来说就什么都够了。   但也许以后这会成为一种奢侈。   他明天就要回家见老头子了,心里总有股说不上来的烦闷,蒋严欲的预感一向非常准,明天过后,他和谢钦的路或许会很难走。 第35章   谢钦把酒吧的工作辞掉了,今晚上电台要带他去见新东家。   签他的是个商业厂牌,虽然刚成立没多久,但背后有资本金主捧,发展前景还算不错。   名字起得也响亮,WEight,简称W8,谢钦愿称之为王八。   W8已经签下的rapper有四个,都拿过地下battle比赛冠军,和谢钦这种一夜爆红的网络选手有很大区别,他们都是从各种底层比赛里慢慢爬上来的,即兴说唱水平碾压谢钦。   地下freestyle battle多少都带着些不雅内容,人身攻击,问候亲妈,黄暴脏话,骂人还能押韵。   谢钦在网上看了几个他们参加过的比赛,可以,个个都是顶级嘴臭大神,堪称脏话艺术家。   见面地点在W8,电台和新东家在会议室核对签约合同,谢钦坐在外边沙发上抽烟。   昨晚他睡着之后蒋严欲把电话挂了,他今天早晨打过去一次,没接,刚才打了第二次,对方已关机。   挺行。   谢钦眯起眼,吐了个烟圈,接着就听见旁边一道男声:“你这可以啊。”   抬头去看,约莫二十岁的青年,脚踩AJ,纹着花臂,穿了一身黑,个子也挺高。   “万泽宇,”他伸出手,闲散道:“听过你歌,还行。”   谢钦哦了一声,“就你自个儿?”   “那仨去健身房了,”万泽宇盯着他的脸,半晌后:“你咋越看越眼熟。”   “你会调酒不?”   “会。”   “那就是你,”万泽宇坐到沙发上,和他保持一段距离,“酒吧看见你好几回了,你头发没梳上去,认不大出来。”   “哦。”   谢钦低着头在手机屏幕上打字,给蒋严欲发了一条短信,问他死没死。   万泽宇是个有眼力见的主,见谢钦注意力没怎么放在自己身上,不再搭话,开了把游戏排位玩。   半小时后,谢钦被叫进会议室,他粗略扫了一眼合同,先确保没什么陷阱和坑,再签字按手印。   本来以为终于能回家睡大觉,厂牌创始人又说要聚餐,让他跟另外那四人一块吃顿饭,推了怎么说都不合适,没得商量,谢钦必须去。   他在这种饭局场合一向话很少,懒得挤出满脸假笑去敬酒讨好,推杯换盏中作戏逢迎,而且谢钦没耐心,一顿饭吃尼玛四个小时,能把他磨叽死。   另外三个rapper里最小的是19岁,最大的27,性格没谢钦想象中那么暴躁,都挺好相处的,说脏话频率和他差不多,没像机关枪一样嘟嘟嘟嘟 口 射 芬 芳。   晚上9点,谢钦又给蒋严欲打了个电话,依旧关机状态。   面无表情,情绪起伏还算平稳,他不是那种对象不接电话就乱七八糟胡想的人。   谢钦觉得蒋严欲关机的原因只有两种,要么今天的工作无比重要,不能被打扰,要么出车祸死了。   来电铃声响起,谢钦马上拿起手机,却白激动了一下子。   万泽宇瞥一眼手机,看清来电人姓名后,非常果断地挂掉,没多久,对方又打过来,他又挂掉,对方再打,他再挂。   视线无意间扫过手机屏,谢钦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殷捷?”谢钦挑了下眉。   万泽宇抬头看他,“你认识?”   “经常来酒吧。”   “这小孩是个MB吧,”万泽宇顿了顿:“他成年了没?”   “没。”   “未成年就出来卖,真狠。”万泽宇连着啧好几声。   谢钦眼神有些玩味:“你嫖过他。”   “没嫖,”万泽宇说:“他自愿的。”   他那天在舞池碰到殷捷,觉得这人背影蛮好看的,皮肤还白,忍不住就想调戏玩玩,捏了殷捷屁股两下,殷捷没躲,后来也跟他去了宾馆。   炮友关系维持一周之后,万泽宇怀疑殷捷是个卖的,微信里养的备胎天天99+消息,殷捷一边打字回复,一边在他下边喘,这特么,哪个男人能忍得了。   “你弯的啊。”万泽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谢钦。   谢钦回给他一个眼神:你不也是?   “我不算gay,女的我也行。”   长得好看的他都行,他就一颜狗,“追你的挺多吧,现在1这么少。”   谢钦想起远在深圳的蒋严欲,有点憋屈地说:“我0.5 。”   “...”   万泽宇不太相信他这样的还能当受,“你现在有男朋友没。”   “嗯。”   “处多久了?”   谢钦沉默了下:“十一年。”   万泽宇刚想说“卧槽真牛逼”,突然又觉得不对劲,谢钦今年才23,哪来的11年?   他看着谢钦,想起网上那些传闻,明白了,顿时有点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巧,谢钦手机响了。   蒋严欲打来的。   “还活着?”谢钦秒接。   “嗯。”   蒋严欲的语气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冷漠,沉重,还带着一丝敷衍,仿佛觉得消失一天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压着情绪,问:“在哪,我去找你。”   “别来。”   谢钦哦了一声,安静两秒,又说:“只告诉我在哪。”   “市中心。”   还没来得及接话,突然听见对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蒋先生,储物室为什么锁着?”   “...”   谢钦和蒋严欲同时沉默。   那栋顶层豪宅,除了谢钦之外,蒋严欲没有带任何人来过,但这次不仅带了个女人进来,还直接允许她上三楼。   谢钦脸上已经完全没有表情了,没打算去问蒋严欲“这女的是谁”,说真的,他非常烦这种烂俗又狗血的破事,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最大的感受只有恶心,想呕。   “别再去了。”   蒋严欲警告她,声音冷得像冰,接着对谢钦说了句:“明天我找你,挂吧。”   “你心情不好是吗?”谢钦问。   “是。”   “那就去死。”   谢钦说:“别把负面情绪发泄在我身上,不高兴就去死,下不去手我帮你,把你的破事解决完再找老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冷静,音量不大,只有坐在旁边的万泽宇听见了,但万泽宇没抬头,选择装聋。   电话里有些杂音,那个女人也听到他的话了,想回嘴,问蒋严欲能不能把手机给她,蒋严欲说的什么谢钦没听清,反正肯定不同意。   “给她。”   谢钦揉着额头,很不耐烦。   几秒后,女人的声音响起:“你是谢钦,对吧。”   “我是你野爹。”   “我知道你是蒋先生从街上捡的,小混混嘛,确实没教养,嘴也不干净。”   女人口气平淡,但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优越感和傲慢:“这次我不教训你,但是回家之后你如果再说一句脏话,立马滚出去。”   “大姐你谁。”谢钦懒懒道。   “蒋先生的未婚妻,”女人尾音上扬,“我同意他继续养你这个便宜儿子了,你可以和我们一起住,但必须尊重我,也别想跟我们的孩子争家产,懂吗?”   这女的好像不知道他跟蒋严欲的真实关系。   谢钦有点想笑,咳嗽一声说:“所以你成我妈了?”   “你也配?!”女人突然恼火,“我只当我自己孩子的妈妈,你以后只能叫我蒋太太。”   “别啊,”谢钦打个哈欠,“我从小没妈,可怜可怜我呗。”   “这不是可不可怜的问题,你和我根本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你叫我妈妈的话,不好意思,说实话我觉得有点恶心。”   谢钦很反常地没有生气,“就叫一次,行吧?”   女人考虑了几秒,像施舍流浪狗一样,勉强道:“你回来当着我的面叫。”   “现在。”   “不行。”女人果断道。   “别磨叽。”谢钦烦了。   “....你身边有没有人?没有的话才可以。”   “没,”谢钦压着激动:“妈妈。”   女人应他:“嗯。”   谢钦赶紧拍了下万泽宇的肩膀,指着自己说:“冲我来句国骂,别问。”   “草 你 妈。”   “大声点。”   谢钦把手机放到万泽宇嘴边,接着,一声震耳的“草 你 妈”传进了对面的耳朵。   “大姐听见没?我兄弟想草 你,”谢钦笑得极其恶劣,恶言道:“老 子 也 想 草 你 男 人。” 第36章   “我的天啊,蒋先生你听听!”女人瞪大眼睛,扯着头发冲蒋严欲喊:“你听听这说的是什么啊!这是人话吗!他是不是精神病?”   蒋严欲没反应,低着头抽烟,仿佛早就已经知道谢钦是这种人。   “别让他进家门!我绝对不养这种畜生,”女人气得跺脚:“他如果回来我就搬出去,我接受不了和他住在一起,反正有他就没我,我们俩必须只能留一个!”   “他。”   蒋严欲脱口而出,眉毛不耐烦地皱着:“挂了,然后滚。”   “凭什么!?”   女人的自尊心被“滚”这个字刺激到了,愤怒嘶吼:“是我非要缠着你订婚的吗!我又没求你跟我在一起!我特意陪你回来,你让我滚?!你太不尊重我了!”   “尊重你?”蒋严欲看着她,眼神越来越凉,“你是个什么东西。”   空气凝固两秒后,女人蓦地一声尖叫,接着谢钦就从电话里听见了“噼里啪啦”摔砸东西的声音。   终归是个被宠到大的千金小姐,性子傲,发起脾气来更是无所顾忌,直接砸别人家的东西泄愤,反正赔得起,爽了就行。   “真吊。”   谢钦看热闹似的鼓掌,还有一丝幸灾乐祸,不过不是乐蒋严欲,而是女人,他敢保证这个大小姐马上就要完犊子了,将迎来人生中第一次挨揍。   谢钦是过来人,他跟蒋严欲同居了六年,用一次次英勇的亲身实验摸清了蒋严欲的脾气和性格,知道他的忍耐度和底线在哪。   举个例子,谢钦曾经用弹弓打碎了客厅的吊灯,当晚就被送进医院做肋骨复位手术。   女人把自己拿得动的东西都砸了个遍,客厅一片狼藉,家具倾翻,遍地碎玻璃渣,她手上被误伤一道口子,没出血,但肿了。   委屈愤怒的情绪堆积到顶点,彻底爆发,女人“哇”地一声蹲到地上大哭,妆都花了,眼睛死死瞪着蒋严欲,全是怨念和怪责。   蒋严欲用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克制住怒火,沉声道:“出去。”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服软道歉,女人哭得更凄惨了,她冲上来捶打蒋严欲的背,拽蒋严欲的西装,边哭边骂却还是没解气。   怒火蹿到脑门,女人抬手就往蒋严欲脸上扇。   这下是真完了。   蒋严欲甚至不想碰她胳膊,迅速侧身躲了下,一脚毫不留情地踹在女人肚子上。   “啊——”   女人几乎飞出五米远,砸到地面的时候“哐当”一声巨响,她捂着肚子哭叫喊疼,五官皱巴巴,粉,眼泪和鼻涕糊一脸,假睫毛和双眼皮贴也飞出来了,眼睛一大一小。   蒋严欲的脾气绝对不是一脚能解决的,他把西装外套脱了,拽开领带,朝女人走过去,又往她肚子上踹一脚,用劲极重,抬脚的动作凶狠得像个暴徒。   “爽吗,”蒋严欲气得胸膛起伏,冷着脸咬牙道,“老子忍你多少年了。”   女人疼得手心冒虚汗,声音颤抖:“你还是人吗蒋严欲,你居然又打我....”   “又?”蒋严欲用皮鞋尖抬起她的下巴,“上次为什么打你,告诉我。”   “十几年前的事我怎么可能还记得...你别不承认..你就是打我了..”   蒋严欲眯起眼睛,脸上挂着明晃晃的讥笑,他把手挪到腰间的皮带上,俯视着女人,一边慢慢解皮带,一边拽住头发把她提起来,直到跪在自己胯 下。   “忘了?”蒋严欲抽出皮带,折叠,攥在手心里,“行。”   说完,猛地扬起皮带抽在女人脸上,按住后脑强迫她看着自己,一字一顿:“你不是说没了男人活不下去吗。”   “下药,爬床,堕胎,这些脏事你不记得?”   “我没弄死你,就是对你最大的尊重。”   “你现在玩够了,想让老子接盘?”   皮带再一次扬起,女人被抽得偏过脸去,上半身晃了晃。   她看着蒋严欲,倔强道:“你不喜欢我没事,反正你肯定要娶我,蒋叔叔说了,他只认我一个儿媳妇。”   “....”   万泽宇拍了下谢钦的肩膀,用嘴型无声问:我要溜了,你走不?   谢钦这时候才注意到饭局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年龄最大的那个rapper和创始人在聊天,小辈里只剩他和万泽宇两个人。   谢钦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走。”   他对蒋严欲的破事并不怎么感兴趣,年轻时欠下的一笔风流债而已,蒋严欲知道该怎么处理,至于他们俩吵架的事,明天见面再谈,谈不妥就互殴。   蒋严欲不想谈恋爱的原因就是嫌女人麻烦,作,逼事多,谢钦不谈是因为性格太冷漠,他根本产生不了感情这种东西,而且很讨厌各种因为感情产生的矛盾、争执,以及烂俗男女狗血大戏。   蒋严欲这次如果没解决彻底,那女的以后再纠缠,谢钦会选择和蒋严欲say goodbye。   没有和上一个断干净,就去找下一个,导致“下一个”的恋爱体验被“上一个”糟蹋得稀巴烂,这种爱情最没有价值,纯属浪费钱和时间,给自己找罪受。   “上网去啊。”万泽宇伸伸懒腰,带着鼻音笑道:“夜夜通宵,健健康康。”   谢钦说走,他从裤兜掏出烟盒,打开却发现空了,转头冲万泽宇问:“借根烟。”   “我不抽烟。”   谢钦挑了下眉,挺诧异,没再说什么,去网吧路上经过小卖部的时候,他去里边买了两盒劣质烟,他爱抽的牌子也就只能在这种三无黑店买到了。   谢钦拆开烟盒,往嘴上叼了一根,万泽宇朝他伸出手:“借根烟。”   “不是不抽么。”谢钦没给。   “我抽,通宵打游戏的时候抽,提神。”   谢钦哦了一声,又回小卖部买了盒红塔山,站在门口直接扔给万泽宇,这憨批没接住。   “废物。”   “没必要专门给我买一盒吧,”万泽宇指着他嘴里的劣质烟,“这么喜欢?一根都舍不得给?我们不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了?”   m 第37章   谢钦递给他一根,好心提醒:“这烟你抽不了。”   “真你妈搞笑,瞧不起谁呢。”   万泽宇夺过来,点燃后猛吸一口,脸上表情本来挺不屑的,结果现在辣得把舌头都伸出来了,咳嗽个不停,“...呕...”   谢钦让他给逗乐了:“脸疼不,小脑瘫。”   “等着,一会跟老子solo。”万泽宇把烟抛进垃圾桶里,凶巴巴的。   到网吧两人先打了局1V1,谢钦段位比万泽宇高,手速快操作秀得一批,最大毛病就是浪,膨胀了就飘,丝血越塔强杀,白送人头。   万泽宇打游戏心态很稳,逆风没崩,加上谢钦越塔送人头的慈善行为,后期节奏慢慢被他带向自己这边,谢钦一看情况不对,立马正经起来认真打,但是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万泽宇冲谢钦竖中指:“废物。”   谢钦吐了口烟,没什么情绪,他身上不存在面子和胜负欲这种东西,万泽宇拉他双排,进去之后谢钦没犹豫,果断抢下打野位,还特欠揍的对万泽宇说了句:   “玩个女辅助,跟我。”   “...”   万泽宇让他气得说不出话,“跟你妈个大呲花,老子法王好吧。”   “选辅,别磨叽,”谢钦弹了下烟灰,“废物躺就完事了。”   “行,这把要输了你妈必死。”   谢钦瞥他一眼,这嘴臭的,芬芳万里飘。   也不知道万泽宇是故意的,还是没认清自己是个辅助,开局他跟着谢钦去打红,最后丝血了还放二技能,红buff直接就让他一辅助给拿了。   “卧槽!”谢钦吼他:“你他妈祖传手抖?!”   万泽宇有点尴尬地咳嗽一声:“撸多了。”   队内语音响起,有个女生提醒道:“...你们没关麦。”   接着又一个女生出声:“不会玩就别抢辅助啊,无语。”   谢钦一听到这女的声音,浑身爆起鸡皮疙瘩。   传说中的夹逼萝莉音让他碰着了,他完全没听清这女的说了些啥,她夹得用力过猛,听起来就像鼻孔里塞着个暖壶木塞子。   “臭妹妹舌头捋直了说话。”万泽宇非常不给面子。   “叫谁臭妹妹呢?”   和萝莉音甜蜜双排的男生也开麦,他们刚开始想选打野和辅助,结果被谢钦和万泽宇抢了,本来怨气就大,结果又发现辅助是个菜鸡。   “别吵了,”提醒关麦的女生有些烦,“不服你们等会就1V1,先打好这局游戏。”   萝莉音和舔狗男没再出声,闭麦了,谢钦和万泽宇在跟对面ADC互相伤害,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女生刚说完,“First Blood”系统音响起。   谢钦拿下一血。   “我奶你,我奶你。”   万泽宇急忙说,谢钦又开始浪了,血量条就剩一格还敢去对面反野,他在后边追着奶,红buff快到手的时候来了四个人,紧急时刻幸亏谢钦把红抢到了。   万泽宇一边奶他一边挡攻击,没多久屏幕就灰掉,三个队友里两个憨批,小情侣从开局到现在没推塔也没参团,一直在逛街,只有ADC妹子赶来支援,大招却没射中,瞬间被对方秒了。   惨得让万泽宇没眼看,他闭上眼睛在心里读秒,等复活。   三秒后。   “Double Kill!”   “我靠?”他吓一跳,睁眼去看,没想到谢钦居然还能翻盘反杀,甚至......   “Triple Kill!”   “Quatre Kill!”   “An ally has been slayed”   “....”   五杀近在咫尺却没拿到,谢钦愤怒地喊了声草 你娘,砸键盘一拳。   “牛逼,我躺好了,”万泽宇啧啧夸他:“今晚就靠你爽了,野王哥哥。”   谢钦臭着脸躺进电脑椅,点了根烟平复情绪。   然而一晚上下来,万泽宇不仅没爽到,还气飞了,谢钦带着他连跪十二把,八把谢钦都是MVP,自杀式打法,敌方野区是他家,各种浪到飞起的骚操作。   后半夜万泽宇差点气到晕厥,冲谢钦吼了好几嗓子,要不是提前买了一盒烟,他还能跟谢钦打起来。   通宵到早晨六点,万泽宇困了,他在网吧旁边的宾馆开房,拉谢钦睡觉,下午起床再一块回W8练歌,结果被拒绝了。   “哦,那你猝死吧,”万泽宇看着谢钦中毒一样的黑眼圈,“啥事还能比睡觉重要?”   谢钦刚在厕所洗了把脸醒神,眼皮困得耷拉着,水往下滴,看起来颓废得像个乞丐。   他没回答万泽宇的话,一边往前走,一边背对着他挥挥手,懒洋洋地说:“走了。”   万泽宇哦了一声,目送他的背影,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拐弯处。   谢钦坐出租回到烂尾楼,站在房间里看了看,好像没有自己舍不得的东西,他要搬去W8总部住了,每天的工作就是上课,练歌,写歌,偶尔去参加一些比赛和商演。   这间房子虽然买下来了,但谢钦不想出租给别人,宁愿让它一直闲置在这里。   也许听上去有些荒唐,谢钦总觉得,自己不在的时候,这间房子其实还住着一个人,如果把房子卖掉,那个人就找不到家了,还有一个月就到冬天,公园长椅上很冷,睡不着的。   谢钦只拿走一顶黑色鸭舌帽,他戴在头上遮住眼睛,临走时瞥了邻居屋内一眼,孕妇们在打牌,墙角蹲着四个光膀子的男人,脚边地上零零碎碎散着些白色粉末。   下楼后,谢钦掏出手机,拨通110.   有机会多看看缉毒警是怎么死的,惨烈到什么程度,拿着三千块的工资,和最极端的亡命徒搏杀,这不是一句负重前行能概括的,他们在为祖国向死而生。   谢钦就算再畜生,性格再反社会,也知道有些东西是绝对碰不得的,他不介意自己沾上任何恶习,唯独毒不行。 第38章   蒋严欲说今天来找他,但没说具体时间,谢钦打电话过去,对方已关机。   仿佛一盆冰水从头上泼下来。   他抹了把困乏的脸,去蒋严欲家,等啊等啊,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没了,脑袋越来越昏沉,谢钦终究还是累得闭上了眼睛。   晌午太阳高挂,风吹进屋子,窗帘舞起一角,暖烘烘的阳光斜照进来。   明明是同样的角度,同样的明亮,同样的人,曾经照在过谢钦脸上的那束光,却始终没有再出现。   蒋严欲关上门的那一刻,谢钦醒了。   四目相对。   皆是疲惫。   蒋严欲好像瘦了些,眼下泛青,显然这两天几乎没睡觉,他的视线没在谢钦身上停留很久,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冰箱拿了一罐啤酒,仰起头,沉默地往嗓子里灌着。   人说喝酒能壮胆,也能忘记悲伤。   喝得干干净净,蒋严欲扔掉,拿出一罐继续喝,一次又一次,麻木地不停重复,也不知要醉到什么程度才能把勇气攒够。   谢钦看着他,心里有什么东西“轰”地一声,全塌掉了。   闭上眼,第一次知道喉咙哽咽到说不出话,是什么感觉。   蒋严欲喝空了最后一罐啤酒,大手用力,罐子被他捏扁扔到地上,他抬头,直直注视谢钦。   “谢钦,”蒋严欲淡淡地说:“我腻了。”   心脏窒停一秒。   谢钦故作轻松,耸耸肩道:“不好笑。”   “...”   蒋严欲没再出声,但眼睛里是无比坚定的冷肃,他只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谢钦。   仅仅只是,看着。   却已经比任何话都要伤人。   蒋严欲可以做到控制情绪,面无表情,可以浑身裹满伪装,冷漠而坚强。   但谢钦不会这些。   他连感情都很少产生,又怎么可能学会如何去压抑。   “我他妈求你了别跟我开这种玩笑,我求你了蒋严欲。”   谢钦几乎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他猩红着眼,努力上扬嘴角,冲蒋严欲露出笑容:“很好笑,可以了吗,你看我已经笑了,你快跟我说这是玩笑,你在骗我对不对。”   “我,”蒋严欲偏过头,哽咽道:“腻了。”   “你怎么说的,那天你怎么说的?”谢钦尾音已经颤抖:“你说这次不会让我输。”   他突然冲上去,猛地拽住蒋严欲的衣领,逼他跟自己对视:“你他妈糟践老子的命玩是不是?”   谢钦彻底崩溃,眼眶里都是水,绝望嘶吼:“我人生都烂成这样了!为什么还打击我!?”   “你干嘛把我拉出来啊?你做不到的事你他妈承诺什么啊!!”   “把我拉出来又推下去,作践我这么好玩吗?”   “我这条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蒋严欲忍到眼睛生生裂出红血丝,他根本不忍心看谢钦,死死咬住牙低下头,喉咙里爆出一声压抑的闷吼。   他要承担谢钦的怒火,承担父亲的遗愿,承担家庭的责任,肩膀上扛着的东西已经撑到极限,他自己的痛苦永远排在最后,永远都是那件最不重要的事。   有谁知道这么多年,他有多想冲这些要命的压力喊一声“滚你妈的吧,老子只要谢钦。”   又有谁真正能理解,这社会对一个成年男人有多苛刻。   数以万计的普通人背着工作压力、房贷、职场竞争、家庭危机,多少年轻人被一份结婚彩礼压得抬不起头。   父亲胃癌晚期,公司被弟弟打理得一团糟,被逼到变卖家产,股市暴跌,高管跳槽,祖辈打下的家业几乎要断送在自己这一代。   蒋严欲必须回深圳。   长子,注定不得不担更多的责任。   那年断绝关系后,蒋父把延续香火和继承家业的希望都压在了蒋尉终身上,也曾试过让蒋尉终接管公司,但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哪能挑得起这么重的担子。   公司濒临破产,蒋父也被确诊胃癌,真的无可奈何下,只能求蒋严欲回来帮忙处理烂摊子,七十六岁的老爷子从轮椅上爬下来,跪在地上磕头,即使再多年不联系,这也是蒋严欲的父亲。   蒋严欲想带谢钦一起走,但做不到。   他们见不得光的关系,会让谢钦承受更大的痛苦,频繁抑郁复发,   蒋严欲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时间去护他平安,迟迟窝在这座小城市不肯走,就是因为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他们。   而蒋严欲所有的亲人、朋友、兄弟、仇家、都在深圳。   他甚至不能白天和谢钦一起出门,不能和他同时站在阳光下,不能让身边所有人看见谢钦,他不想把谢钦扔进危险和谩骂里,让谢钦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暗戳脊梁骨,被议论,被鄙夷,甚至被绑架。   蒋严欲年轻时候造的孽太多,无数曾经的敌人在等他回去,谢钦从前见过的那些黑暗,或许会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要怪就怪蒋严欲无能吧,不能在深圳给谢钦撑起一片天。   他不会跟谢钦说“你等我几年,等事情好起来,我回来,然后我们和好。”   他再也不会给谢钦任何承诺了。   他的一句“我不会让你输”,要了谢钦半条命。   这一次,是真的好聚好散。   真的,散了吧。 第39章   蒋严欲带着所谓的未婚妻,回深圳了。   从今往后,这座城市只剩一个已经死掉的谢钦。   蒋严欲离开当晚,谢钦在烂尾楼割颈自杀。   没有选择割腕,是因为有后悔的余地,在流血的过程中,可以选择是死还是活下去。   但割颈,一旦颈动脉破裂,两分钟内死亡。   如果万泽宇没有恰好来找他,他就真的,再也睡不醒了。   孙洋是第一个赶到医院的人,看见谢钦的时候,整个人瞬间僵住。   他以为病床上躺着的是具尸体。   谢钦从前眼睛里装着慵懒和颓丧,现在,只剩下两颗麻木的眼球了。   像被蒙上一层灰,静止,涣散,死寂,仿佛失去意识的空壳,身上那股韧劲儿彻底没了。   脖子上厚重的绷带,缠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比死亡可怕的是失去求生欲,比失去求生欲还要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万泽宇看着站在门口迟迟没动的孙洋,问:“你是谢钦朋友吗?”   孙洋说不出话,只点点头,他走到床边坐下,给谢钦掖了掖被子,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但却无从下口。   谢钦喉管被割伤,和他一样失了声。   病房里无比沉静。   氛围太过压抑,万泽宇胸腔闷得喘不上气,他忍受不下去了,转身离开病房。   “你哭一下也行啊,”孙洋看着谢钦,深深叹气:“至少能跟我证明,你还活着。”   “...”   “这条命是你自己的,不是蒋严欲的。”   谢钦闭上眼,发出微弱的气音:“他就是我的命。”   孙洋沉默了下,“所以他走了,你就死了吗。”   “...”   “你才23岁,人生刚开始,等过几十年再回头看看,你会发现,失去蒋严欲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儿。“   孙洋说:“以后你会获得新的东西,遇到更好的人,也终究会再失去他们。”   “这些都是给你的人生锦上添花的东西,不是必需品,无论谁走,无论失去什么,最后都是你一个人走完这辈子。”   “十一年都没有结果,只能说明,你和蒋严欲...”   “真的不合适。”   这话像一把刀扎进心脏。   谢钦沉默了很久。   他曾经虽然身处黑暗,但堕落得并不深,所以蒋严欲才能把他拉出来。   蒋严欲带他看了一眼光明,然后,重新把他推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这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他信了一句话。   “我不会让你输。”   六个字,要了他半条命   半晌后,谢钦终于张开嘴,用口型无声道:“算了。”   “什么算了?”   “蒋严欲。”   他不要了,随便吧。   以后他会躲在黑暗的最底层,再也不去尝试,也再也不可能有人把他拉上去。   他宁愿堕落得彻彻底底。   出院后,谢钦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纹身,在脖子侧面纹了一个十字架,图案很大,能完全遮住疤痕,然后在左眼下面的那片皮肤上,刻上一串字母:2019.10.4 Dead。   蒋严欲放弃他的日子,他的死亡日期。   第二件,把头发做成了脏辫,躲在烂尾楼的房间里,关上门窗,在一片黑暗和寂静里独自写歌,两个月不出门,屋子和他,肮脏到散发恶臭。   第三件,和一个送炮的女粉丝上了床。   私生活越来越混乱,他开始作践自己和别人的身体,开始睡粉,滥 交,开始来者不拒,频繁更换男女朋友。   被他玩过半年后就扔掉的男孩,哭着嘶吼:“谢钦我在你那算个什么东西!?”   这句话听着有点耳熟。   谢钦吐了口烟,面无表情道:“精*。”   这半年里,他和W8的兄弟们天南海北跑巡演,睡觉时间多在飞机上度过,每天写歌健身、蹦迪泡吧,偶尔打个炮,参加地下说唱比赛,在网上和别家厂牌的rapper撕撕逼,日子枯燥,但也随意。   W8正式宣布谢钦加入那天,他的第一首原创,录音室版的《Degenerate(堕落)》同时上架各大音乐平台。   尽管依然有人高举“禁曲”大旗抵制他的歌,尽管网友对他的品行褒贬不一,但不得不承认,“谢钦”这个名字,在国内emo rap领域确实成为了一种象征,一块具有代表意义的里程碑。   把自己封闭在烂尾楼的两个月里,谢钦写了三首新歌,《烟枪杀手》,《地下酒馆》,《废物》。那首还剩后半段的情歌也写完了。   既没定歌名,也没发布。   巡演时粉丝对这首歌的呼声很大,但谢钦不想唱,不是因为怕自己会难过,而是他觉得这首歌,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没有刻意回避一切关于蒋严欲的事,采访的时候也被问过“对蒋严欲和京缘集团千金订婚怎么看”。   谢钦冷淡道:“祝他们合葬。”   他也没拉黑蒋严欲的联系方式,他忘记蒋严欲的办法,并不是靠把生活里有关蒋严欲的东西、痕迹、存在感都强行消灭。   他是真真正正把蒋严欲从心里赶出去了。   从此“蒋严欲”这三个字对谢钦而言,和“陌生人”毫无区别,他再也产生不出半点感情,像轻风拂过脸,平淡,不痛不痒。 第40章   手机收到一条短信:老谢 增援 快点   谢钦瞥了眼,没理,视线又挪回电脑屏幕。万泽宇在跟他线上双排,玩的依然是女辅助。   “victory!”游戏胜利。   谢钦摘掉耳机,戴上黑鸭舌帽。   一只手捂在嘴边挡风,他点了根烟,然后快步走出网吧,拐进一条胡同。   里边烟雾缭绕跟仙境似的,一群不良少女蹲地上吞云吐雾。   胡同尽头有两个女生在互殴,其中一个是假小子,下手挺狠的,啐了口嘴里的血,抬脚就往人家腚上踹。   那群女的看见谢钦走过来,紧张得不行,她们这群人里最大的才高二,谢钦一个身高直逼1米9的成年男人,本来压迫感就很重,还穿了一身黑工装,下颚线极锋利,透着阴恻恻的冷。   帽子虽然遮住了眼睛,但没遮住纹身。   就算无视谢钦身上那股黑社会似的匪气,光听一句“这人在脸上纹身”,就知道这特么绝对不是一般的狠人。   女生里的大姐大犹豫地站起来,看着谢钦,声音抖得有点飘:“你有事吗?”   谢钦没理她,冲着尽头在扒女生胸 罩的假小子,不耐烦地喊了声:“走啊。”   “等着!等老子把这条白眼狼打服气了!”   假小子坐在女生大腿上,一拳招呼到眼角,像只愤怒的母狗熊,杀气腾腾。   谢钦没耐心等人,眼睛看向地上这群女的,一个个立马害怕到低下头,他吸了口烟,手指弹一下烟灰,落在她们的头发上。   “让她俩一对一。”   声音冷且哑,警告的意思很明显。   大姐大老老实实点头。   谢钦没再浪费时间,离开胡同,打车去KTV。   假小子是W8新签的一个rapper,艺名蛇哥,十六岁就敢自己来参加地下比赛,在嘴臭老爷们的世界里杀出一条血路。   她这种年龄的选手,不怯场就算很厉害的了,但没想到小小年纪一姑娘freestyle水平这么高。   她八进四那场比赛,谢钦是受邀嘉宾,亲眼见识了这小妹妹骂人有多狠,爆点炸翻全场,给台下激动得满嘴“卧槽”“牛逼”。   蛇哥还是个妻奴,有女朋友。   KTV包间的门被谢钦一脚踹开,屋里都是W8的兄弟,万泽宇也在,拍了下他旁边的沙发,示意谢钦过来挨着他坐。   谢钦看见了,但没去,一屁股坐在单人沙发上。   万泽宇垂下眼睛,慢慢收回手,什么也没说。   “老谢你来晚了,挑哥几个剩下的吧,”刘超和谢钦同岁,是W8的打碟师,他指了下站在沙发后面的“公主”。   屋里人身边都站着陪酒妹,个顶个漂亮,谢钦歪头瞥了一眼那些剩下的,妆太浓,他不想亲一嘴粉,没什么兴趣地收回视线。   刘超看完他的反应,冲那群公主招了招手:“美女辛苦了,出去歇会吧,换几个男孩进来吧。”   女人们出去没多久,三个化着妆的小男孩进来了,长的挺清秀,个子没有超过175的。   茶几上的烟和酒不怎么样,谢钦失望地收回视线,压下帽子睡觉。   他靠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听见有人吹了声流氓哨,屋里顿时起哄,接着,他感觉大腿上突然一沉。   男孩跨坐在他身上,脸被酒烧红,一颗一颗解开衬衫扣子。   谢钦平静睁眼,和他对视,没说话。   最后一颗扣子松掉,男孩把衬衫拉开,两手揽上谢钦的脖子,倾身抱住,两人胸膛紧紧相贴。   男孩和谢钦体型相差很大,在他怀里小巧得像只猫,他仰起脸,讨好似的用鼻尖蹭了蹭谢钦的下巴,软软撒娇:“哥哥亲亲。”   刘超憋笑到脖子通红,有个兄弟没忍住,率先笑出声来,一下子就让所有人都破功了。   “老谢别怂,上啊。”   “不上不是男人,这他妈谁顶得住。”   “老谢快点,现场直播。”   万泽宇呼出一口烟,面无表情道:“闭嘴吧。”   男孩并不安分,故意扭动,磨蹭某个部位。   谢钦大手按住他的后颈,把他的脸一寸寸压向自己,逼视着他。   手上侵略性地使力一掐,警告声喑哑:“确定?”   男孩毫不犹豫点头。   作死点火的人是他,后悔到痛哭的人也是他。   房间里,男孩撑着颤抖的胳膊,拼命往前爬,谢钦在他身后停下,看着他一点点爬远。   最后即将逃开的时候,谢钦抓住他的脚踝,猛地拉回一撞。   男孩颤抖着哭腔,一声惨叫: “啊!”   谢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果断而冷漠地撤出来,进浴室洗冷水澡。   离开酒店的时候是凌晨两点,谢钦没打车,一个人在冷风和黑夜里走,今晚不睡觉了,明天飞下一个巡演城市,北京,到飞机上再睡。   他带的劣质烟都抽完了,这里不是那座小城,买不到他喜欢的烟。   他进超市拿了盒煊赫门,低头点火。   脸被逸散的白雾遮挡,谢钦抽一口过肺,烟味还是太淡,仿佛在吸空气。   抽惯了又辣又呛的劣质货,无论再尝哪个牌子的烟,都只会觉得淡。   淡得要命,让他完全没有兴趣。   走着走着,看到前面路灯下躺了一个老人,睡在收庄稼的破布袋上,枕着两只手,蜷缩的双腿安安静静。   谢钦掏了掏裤兜,里边装着满满的硬币,他挑出十个一元钢镚,走到老人身边,轻轻放进铁碗里。   虽然声音控制得很小,但老人还是醒了,他弓着腰趴在地上,连头都没抬,对着谢钦的鞋子,习惯性的慢慢把头磕下去。   谢钦伸出一只手,捧住他的额头,阻止了这个动作。   老人抬起脸看他,嘴唇蠕动了下,从嘶哑的喉咙里艰难挤出一句“谢谢”。   谢钦没说话,转身走了。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总是把衣服上所有的口袋都装满硬币,在街上遇到需要的人,就偷偷轻放在他们的碗里。   他并不宽裕,能做到的也就到此为止。   冯立广的死,让他对人性彻底失望,而蒋严欲的离开,让他没了半条命。   曾经爱过他的人,最后都会伤害他。   多可笑。   这个世界原来真的从未善待过他,给予希望,然后又收回,看他一次又一次崩溃,笑他越来越狼狈。   像在拿他取乐,像在逗弄愚蠢的小丑。   “嘀——嘀——!!”   “卧槽!傻 逼!!你他妈不知道躲啊!!”   卡车急刹,司机脑袋砸在了玻璃上,货物倾翻,散满一地。   刚才他开过来,谢钦突然停在马路中央,不动了。   “老子真服了,草。”司机从卡车上跳下来,边骂边捡地上的货,瞪着谢钦怒吼:   “大半夜想死你他妈跳楼不就行了!!出来祸害别人干啥?真几把缺德。 ”   谢钦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一声不吭,沉默着蹲下去,帮他捡货物。   “你这人是死是活啊?”   司机看他这副样子,心里有点发怵,这人像丢魂了似的,大半夜碰见这种诡异的事,换谁都得慌。   谢钦把货物扔进后车厢,看了他一眼,冷淡道:“活的。”   司机脸上表情很复杂,嫌恶到五官皱成一团,他赶紧收拾完东西,爬上卡车离开,眼睛一直盯着后视镜,越看谢钦越觉得瘆人,半死不活的鬼玩意。   回到宾馆,谢钦草草收拾了下行李,他本来带的就不多,也不害怕丢这个落那个的。   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失去的了,都无所谓。   刘超他们还没从KTV回来,宾馆里就还剩他和蛇哥,不过蛇哥肯定也没睡,八成在跟女朋友打电话。   只有谢钦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床边,戴着耳机听歌。   “怀里搂着陪酒妹,微信跟女友说早睡,朋友圈的姑娘美得像个偷心贼。”——《地下酒馆》   这句歌词的灵感来源,正是KTV里的兄弟们,如果渣男分等级,谢钦在W8妥妥垫底。   《废物》是当时第一首写完的,两个月里心情跌到最谷底的那段日子,谢钦的抑郁程度已经重到需要住院,可他没去,躲在恶臭肮脏的房间里,一边写歌一边哭着自残。   抑郁发作就拼命吃药,如果仍然克制不住情绪,就用小刀割胳膊,直到划烂。   渐渐地,又总会突如其来心情烦躁,甚至曾经有一次因为写不出歌词,暴怒到用头一下下重砸墙面。   他被抑郁症折磨的同时,也被抗郁药的副作用折磨,嗜睡、思维迟钝、记忆力下降,连续二十个小时的睡眠,醒来之后的浑浑噩噩,大脑混乱,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不好意思,我们医院水平有限,建议您到北京精神卫生中心治疗。”   这是谢钦从医生嘴里听过最残忍的一句话。 第41章   隔天早晨,谢钦洗漱完,拉着行李箱出来,正好碰上万泽宇,敷衍似的冲他点了下头,下楼离开。   万泽宇站在原地没动,这半年里谢钦一直在疏远他,刻意把距离拉得越来越大,果断而毫不留情的,逼他死心。   蒋严欲离开后,在医院最难受的那段时间是他陪谢钦熬过来的。   谢钦半夜情绪崩溃,拔出手背上的针,用水果刀捅他的肚子,一拳拳砸在他的脸上,嘴里嘶吼的名字却不是他。   他有时候会跟着崩溃,死死抱住疯狂挣扎的谢钦,安慰他,说了很多一直藏在心底的话。   谢钦当时已经神志不清,他以为这些话不会被谢钦记住,但出院后的种种疏远行为,推翻了他的以为。   谢钦没有明着和他撕破脸,就是因为那段时间的陪伴。   他替蒋严欲承受了谢钦的恨,却没从谢钦那里得到半点对蒋严欲的爱。   晚上七点,飞机在北京落地,W8分成两拨,多数跟着刘超出去浪,只有三个人回到酒店,凑在一窝打游戏。   蛇哥把辅助位拿了,万泽宇终于重新当上他的法王,谢钦依旧打野,不过这局不是他带飞全队了。   万泽宇玩法师强到仿佛开了挂,队里还有个谢钦,蛇哥全程老太太逛街,一晚上连胜躺赢,轻松升段。   蛇哥兴奋没多久,脸就垮下来,女朋友生气了,气她打游戏不陪自己聊天。   蛇哥不停地发消息,打电话道歉,在五个社交软件上都给女朋友发了句“对不起”,满嘴卧槽,慌得一批。   万泽宇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你急得像个猴哥。”   “滚!”   蛇哥粗声粗气冲他吼了句,然后,她清清嗓子,用一种温柔到甚至有些油腻的声音,给女朋友发语音:   “老婆老婆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我错了,理理我。”   万泽宇这回笑得更响亮了,笑着笑着,他下意识看向谢钦。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得像具尸体。   换作以前,谢钦会跟着他一块笑,甚至笑得比他还夸张,但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半年,都是这个样子。   浑身透着一股死寂,让人看着压抑得难受。   万泽宇脸上的笑渐渐消散,蛇哥回了自己的房间,屋里只剩下他和谢钦。   谢钦没摘帽子,驮背坐在床边,胳膊肘撑着膝盖,双手十指交叉,静止在半空,胸膛连呼吸起伏都没有。   “谢钦。”他轻声喊。   “说。”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谢钦淡然道:“早放下了。”   “骗自己有意思吗,”万泽宇语气有点硬:“放下了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别人。”   “接受谁,”谢钦面无表情:“你吗。”   “我对你什么心思,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   谢钦嘴里叼了根烟,吐出一口白雾,半眯眼睛:“那就在一起。”   “什么?”万泽宇愣住。   “咱俩处。”   万泽宇不仅没高兴,反而闭上眼,咬牙切齿挤出句:“谢钦,你别这样了行不行。”   “行。”敷衍到极致。   “在你眼里感情这么不值钱吗?”万泽宇怒瞪着他,“是不是对你来说,只有蒋严欲的感情才值钱,其他所有人的喜欢,你都只是在随意玩玩。”   谢钦夹着烟的手指一僵,声音蓦地冰冷:“别提他。”   “谢钦,”万泽宇叹口气:“没用的,就算所有人都不提蒋严欲这个名字,你还是走不出来。”   “你让我们别提他,好,可以,那你呢?”   “你知道你自己提过他多少次吗?”   谢钦警告道:“停。”   “放下了为什么睡着会喊他的名字?”   “还记得在成都酒吧碰到的那个男生吗?那个长得很像他的男生。”   “我们都没敢告诉你,其实你喝醉之后,抱着他一直在哭。”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求他跟你回家。”   万泽宇脸上透着浓浓的失望:“你知道你精神错乱的时候,都干出些什么事吗。”   “你白天跟所有人都说你放下了,晚上呢?晚上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呢?”   “为什么要把自己反锁在那间储物室里?”   谢钦把烟丢在地上,用鞋碾灭:“我劝你闭嘴。”   “来,我告诉你,听听你的醉话有多可笑。”   “你说你想等蒋严欲回来,如果有人不同意你住进这个家,你以后就藏在这间屋子里生活。”   “谢钦,你他妈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你也配说放下了这三个字?”   谢钦抬起头看着他,平静道:“说完了是吗。”   “最后一句,终场巡演不在西安,换成深圳了,”万泽宇盯着他的脸:“说完了。”   谢钦嗯了一声,突然猛地站起来,一拳暴锤到他的肚子。   万泽宇整个人直接飞出去砸在墙上,“嘭”一声沉重闷响。   谢钦臂膀肌肉狰狞,蓄力朝他脸上狠狠一拳重击,瞬间打断口腔里的牙齿。   万泽宇嘴里溢出一股血,大脑疼得嗡嗡响,听不见声音,也说不出话。   “说这么多,除了给我添堵之外,没别的用处。”   谢钦眼里全是阴冷,掐住万泽宇的下巴,大手使力,根根手骨紧绷,血管暴突。   “咔嚓――”   下巴骨头脱臼,万泽宇说不出话了,他大张着还在不停流血的嘴,痛苦地闭上眼睛,一丁点还手能力也没有。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谢钦了。   蒋严欲离开的那天,谢钦就已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冷血的魔鬼。 第42章   万泽宇大半夜被送进医院,三小时后被推出手术室,整张脸裹满纱布,肚子上也敷着药。   W8的人都在,谢钦除外,他交清了所有费用,然后离开。   第二天晚上,国内知名说唱厂牌在工体联合演出,顶流明星助阵,观众人数破万,安保任务由北京特警总队负责。   谢钦在后台碰见许多电视上看到过的人,曾经一个被他嫌娘炮的小鲜肉也在,看到真人的时候,谢钦恨不得给自己一大嘴巴子。   人家那五官跟雕刻出来的艺术品似的,一对比,他自己长得才像闹着玩一样。   W8的人在同一化妆间,蛇哥很不情愿地被画上一脸浓妆,能看出她是个娘们了。   谢钦的脏辫帮他缩短很多做造型的时间,化妆师只给他加深了五官轮廓,眼妆淡得仿佛没化。   谢钦是第一个弄完的人,他离开化妆间,直奔吸烟室。   有两个特警守在门口,检查出入人员是否携带违禁物品,还有一个特警背对着他,用对讲机在下命令。   谢钦十分配合,抬高胳膊,被各种仪器扫了一遍,特警点头,示意他可以进入。   吸烟室非常大,谢钦走进隔间,把电子烟拿出来,一口气持续吸了很久,里面装的不是烟,是药,可以让人兴奋起来的那种。   每次上台前他都得吸,rapper表演得把场子燥起来,越嗨越能带动气氛,但谢钦做不到,重度抑郁缠身,他根本产生不出任何积极情绪,要是不磕药,顶着最真实的状态上台,观众会以为他是来唱大悲咒的。   这种药市面上买不到,他们地下圈子里有人专做这个,虽然药本身没毒,但自制三无药品违法,这算是个在法律边缘试探的灰色产业。   谢钦在吸烟室待了一会,让烟味掩盖住自己身上这股危险气味,觉得差不多了,走出吸烟室,离开门口没到两米,一条胳膊突然伸出来拦住他。   是那个拿对讲机的特警,谢钦转身去看这人,心里稍微惊讶了下。   现在当个特警需要这么高的颜值?   这人要是没穿制服,他还以为是哪个后台小鲜肉。   “打扰了,麻烦跟我去一躺医务室。”   嗓子是副磁性低音炮,没谢钦的那么哑,刚刚好。   “理由。”   “不好意思,我怀疑,您服用了苯丙胺兴奋剂,”说完,向他出示挂在脖子上的证件:“请配合调查。”   谢钦看清证件上的信息,北京特警总队队长,陈铎。   这什么狗几把运气。   “嗯。”   谢钦稳住脸上的表情,镇定地跟在他后面走,视线留意监控摄像头,准备找片盲区,直接弄晕这丫的。   只要不去医务室,他的身份信息就不会暴露,反正这辈子就跟陈铎见一面,弄晕了他就跑,外边三万多人,他不信陈铎光靠记住一张脸就能找到他。   反社会人格的思想一向如此极端。   走到楼梯拐角口,谢钦盯着两边的监控,再三确定其中一个是坏的之后,身体不动声色的,挪进盲区位置。   谢钦在陈铎背后伸出胳膊,准备把他推下楼梯。   三,二,一 ……   “好玩么。”   陈铎突然转身,迅速抓住谢钦的手腕,表情淡漠,掌心却在用力收紧。   谢钦骂了句草,吊着眼睛懒洋洋看他,不说话。   “我问你好玩么。”陈铎重复道。   腕骨上的钝疼感越来越强烈,谢钦感觉自己骨头都快碎了:“继续来,没玩够。”   陈铎看着他的眼睛:“袭警比嗑 药判的严重。”   知道已经完犊子了,谢钦更加无所畏惧,嚣张到一把掐住陈铎的脖子,甚至伸手摸他腰带上的枪,声音阴冷:“没这玩意儿,你早让老子给弄死了。”   这人恶劣到极点。   陈铎眼神冷下来,指着身上的特警制服:“没穿这个,我能让你活到现在?”   谢钦最后还是被拷上手铐,他到北京,还没参观故宫长城,就先参观了公安局。   解释清楚原委,由于他患有精神疾病,吸食兴奋剂的事被从宽处理,因为袭警,谢钦在号子里蹲了三天,被放出来的时候,不仅要写保证书,还得给陈铎道歉。   谢钦没道,陈铎没追究。   北京这场巡演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万泽宇和谢钦都没出现,W8人气没了一半,还有部分谢钦粉丝现场闹退票,谢钦又又又又因为负面新闻登上热搜。   这次骂他的人不多,网友都已经麻木了,看到谢钦黑料,就像看到狗在路边撒尿一样,正常又恶心。   提起李白会想到酒,提苏轼会想到明月,提谢钦会想到人渣败类。   谢钦俨然成为了畜生中的代表人物,2020网络最恶毒骂人语句:“你是个谢钦吧。”   下一站巡演在长沙,万泽宇还不能拆纱布,只好延迟出发日期,兄弟们正好也想在北京多待几天,逛逛旅游景点。   谢钦没跟他们去,窝在房间写歌打游戏,窗帘从来没开过,屋子越暗他越喜欢。   这两天万泽宇邀请过他双排,从同意请求到游戏结束,他们俩一句话都没说,但万泽宇还是玩辅助屁颠颠跟着他,围着他转圈,有些讨好的意味。   他偶尔会回应,但仍然保持着一段距离。   谢钦一开始其实挺愿意和万泽宇玩,觉得这个朋友不错,但万泽宇不想当他朋友,只想当他男朋友。   知道万泽宇喜欢自己后,谢钦果断选择远离,他不想让万泽宇跟他一起堕落,更不想糟蹋万泽宇那份所谓的喜欢。   他确实变得越来越混蛋,上床和谈恋爱对他来说,就像抽烟一样随便。   谢钦记不清这半年他身边换过多少个人了,但他腻得都很快,最短纪录是八个小时,下午刚确定关系,晚上他就和炮友滚床单去了。   快速忘记蒋严欲的方法很简单,多喝酒多打 炮,少听网抑云多睡觉。   一周后万泽宇出院,谢钦从北京飞到长沙。   落地时间是晚上十点,谢钦到酒店后,把行李箱往房间随手一扔,然后去了楼上的另一间房。   推开门,灰黑壁纸,灯光昏暗,大床周围被铁笼圈住,男孩躺在浴缸里泡澡。   丁童看见谢钦进来,脸泛红,有点不好意思地冲他喊:“哥哥。”   谢钦嗯了一声,看着那张监禁的大床,心想,真特么够丑的。   偶像就站在自己眼前,丁童激动又紧张,控制不住情绪,说话声音都在抖:“哥哥,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   谢钦往沙发里一坐,掏出手机低头打游戏,视线在丁童身上挂了两秒都不到。   察觉到他的冷淡,丁童心里一阵难受,他乖乖闭嘴,不再找话题聊天,只安静看着谢钦。   在现实里和谢钦近距离接触,能真切体会到他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丁童想起他那些暴力行为,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到“人渣败类”这个词到底有多危险。   和他共处一室的谢钦,先是一个恶行累累的罪犯,然后才是他的偶像。   丁童身上裹着浴袍,四肢僵硬,从浴室出来站在门口,犹豫该不该朝谢钦走过去。   “抖什么,”谢钦关上手机,抬头看着他,“怕?”   丁童紧张到抠手心,小声说:“我是第一次。”   谢钦没什么情绪,哦了一声,态度依然不怎么重视,冷漠得让人心凉。   “可不可以慢慢来,准备久一点好吗,我怕疼。”丁童求道。   “进去,”谢钦指了指浴室,“自己弄完再出来。”   心脏骤然一疼,丁童鼻尖发酸,他咬着嘴唇走回浴室,觉得自己难堪又屈辱。   可他依然不想走。 第43章   第二天早晨,丁童没睁开眼,迷迷糊糊下意识伸手去摸身边,触到一片冰凉,他瞬间从床上直起身子,接着又松了口气。   谢钦没走,背对着他,坐在床边抽烟。   从后面看谢钦很养眼,脖颈白而直,肩宽,臂膀的肌肉线条也自然,丁童看着他,心里回想昨天晚上的画面,脸越来越红,半晌后,他咬着嘴唇喊了句:“哥哥。”   谢钦嗯了一声,没回头。   丁童觉得自己和谢钦那个啥后,身心关系更亲密了,说话声音都带着甜蜜:“我可以提一个小小的请求吗,哥哥。”   “说。”   “能不能给我唱一次那首情歌呀。”   “...”   丁童把被子攥紧:“只唱前半段就好了,可以吗哥哥。”   谢钦晃了下嘴里叼着的烟,低垂脑袋,没什么情绪地说:“忘词了。”   “啊...”丁童失望道:“好吧。”   谢钦不说话,气氛安静下来,丁童在脑子里疯狂想话题,想出来一个但又不好意思说,犹豫半晌后才克服羞耻感,用被子遮住半张红透的脸:   “哥哥,你还满意吗...”   “什么。”   丁童音量越来越小:“就是昨天晚上,哥哥舒服吗....”   “哦,”谢钦实话实说:“一般。”   “...好吧。”丁童心里有些不甘,“可能因为我是第一次。”   谢钦嗯了一声就没再说别的,把烟蒂扔地上碾灭,起身离开。   今天要去演出场地彩排,W8所有人坐在同一辆车里,万泽宇挨着谢钦坐,脸上刚拆纱布,五官还有些血肿和淤青,看谢钦的眼神满是怨念,虽然不怎么想跟他说话,但不妨碍和他双排。   打完几把游戏,万泽宇累了,于是点开个真人秀看,明星笑声跟母猪打嗝一样哼哧哼哧,谢钦忍了一会还没停,烦了,转头冲万泽宇问:“好笑?”   “哈哈哈。”万泽宇干笑三声。   “关了,”谢钦冷冰冰道:“不然就戴耳机。”   万泽宇看着手机屏幕,不说话。   “关了。”   “...”   谢钦一把夺过手机,关掉,扔回万泽宇怀里,这丫的还是不说话,谢钦懒得理,接着打游戏。   半小时后,万泽宇嘴痒忍不住了,转头去看谢钦打游戏,问:“枪战?”   “嗯。”   万泽宇看着他开八倍镜爆人头,血飙一屏幕,枪法准又狠,莫名觉得谢钦现实绝对碰过枪,“你玩过射钉枪么。”   “没。”   “以后有机会我教你。”   “嗯。”   看出谢钦一直在敷衍自己,万泽宇恶从心中起,凑近谢钦轻声问:“喜欢打手枪吗?”   “嗯。”   静止三秒后,谢钦突然反应过来,“我操?”   万泽宇想笑,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节约点子孙,你不肾亏吗?”   “你试试就知道了。”   万泽宇沉默了下,半真半假道:“给试吗我挺想的。”   “傻 逼吧你。”   谢钦懒得理,退出游戏刷微博,他从巡演开始就飞速涨粉,现在已经破150万了,这还是在他不怎么发博的情况下。   他和电台解约后就很少在网上营业了,不直播不宣传不发动态,微博像个死号,粉丝关注他的日常都是看W8官博。   谢钦巡演的视频被现场粉丝录屏,发到网上,热度很高,最让谢钦高兴的是吸来很多男粉,微博评论区终于不再是“啊啊啊哥哥真帅好好吃饭”。   前排热评都是男粉提的问题和建议,问一些专业方面的知识,谢钦看着很欣慰,不禁流下一滴老父亲的泪水。   点开热搜榜,粗略扫视着往下滑,谢钦突然停住视线,看到了“华洲”这两个字,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点进去一看,果然。   华洲深圳总公司,董事长蒋严欲被公安局约谈,旗下公司做假账单,吞来路不明的赃款,有协助犯罪组织洗钱嫌疑。   谢钦不喜不悲,关上手机。   他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深圳离香港很近,蒋严欲确实和黑帮有过接触,这很正常,哪个商业巨鳄背后没点黑道上的朋友,至于有没有帮朋友洗黑钱,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谢钦觉得,没有的可能性大一点,蒋严欲是个注重长远利益的企业家,不会为了赚快钱干出这么蠢的事,人家也不缺。   其实理智点来说,蒋严欲确实是个能成大器的人,至少不会因为儿女情长不顾一切,眼光和目标都放得远,格局大,不被情爱这种东西牵制脚步。   放在古代就是个当皇帝的料,家国为大,要江山不要美人的那种。   但站在谢钦的角度来说,只不过是蒋严欲拿他和家族企业作了一场比较,两者相比之下,他的重要程度低,带给蒋严欲的利益少,有价值意义的时间短,于是他输了这场比较,理所当然成为淘汰品。   这是赤 裸裸的现实,也是人的本性。   蒋严欲这种人,能允许一个人住进自己的心里,就已经是极限了。   “你在我这儿被放在最高处。”   情话终究是情话,好听,却不切实际。 第44章   到了演出地,谢钦过完一遍彩排,准备回车里休息的时候,主办方走过来搭话,腼着脸笑眯眯问他:“谢钦啊,咱们给粉丝弄个福利,最后你上去唱那首情歌咋样?”   “不。” 谢钦果断道.   “那要不这样,就唱前半段,你没发的后半段就算了,长沙这场你粉丝最多,还不唱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说完,又补上一句:“你这歌不就是写给粉丝的吗,有啥避讳的。”   谢钦压低帽子,掩盖骤然阴戾下来的眼神:“最后一遍,不唱。”   “...这歌废了怪可惜的.”主办方尴尬地挠头皮:“那行,你的歌就听你的,深圳终场也不唱了对吧。”   谢钦撂下一句敷衍的“再说”,转身离开   本来心情就已经够不爽,回到酒店怒火又蹿高三米,丁童当着谢钦的面,趴在床上看他在酒吧唱情歌的视频,一边夸一边撒娇求他唱给自己听。   谢钦非常不耐烦地发出声“嘘”,让他闭嘴,结果丁童还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撅着嘴一脸委屈地说:“不嘛不嘛。”   一巴掌瞬间呼在他脸上,力道极重。   丁童的小身板哪能受住这种暴力行为,“咚”的从床上砸下来,直接被扇翻到地上,整个人都懵了。   谢钦甩甩手,厌恶地偏过脸,用舌头顶了下腮。   丁童花了十秒才缓过神,他捂着红肿的半边脸,缓慢抬起头盯着谢钦,难以置信地喃喃:“..你打我。”   谢钦点烟的动作一顿,冲着他勾了下嘴角,阴恶道:“我 还 草 你。”   丁童的瞳孔颤了颤,眼泪掉得更凶,抱住膝盖凄惨大哭,谢钦最讨厌有人在自己面前哭,对他这种没有半点共情能力的畜生来说,感受只有烦躁和恶心。   谢钦蹲下来,抓住丁童的头发把脸抬起来,逼他注视自己,吸了口烟然后全吐到他脸上。   丁童被呛得睁不开眼睛,谢钦威胁似的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两下:“憋回去。”   “对...对不起,”丁童抽噎着说:“以后我会听话..别生气..我不要走...”   谢钦没什么表情,站起来,沉默着从上面俯视他,对他本就不多的兴趣彻底全没了。   猛虎追捕猎物,比起猎物轻松到手,刺激的追杀过程才更让猛虎兴奋,吸引力和挑战性是令人产生征服欲的条件,没有条件的猎物对猛虎来说,很无趣。   谢钦懒得跟他解释这些,转身离开,回自己的房间。   晚上睡觉前刷了会微博,“华洲”热搜不降反升,事件出现大反转。   蒋严欲向警方提交证据,证明华洲某高管跳槽到对立公司后,违反保密协议,泄露内部信息,帮助新东家打击华洲,污蔑华洲洗黑钱,这种不光彩的下三滥手段,是在扰乱行业竞争。   最后蒋严欲被释放,华洲洗清嫌疑,公司正常运营,一切重回正轨,看起来似乎所有事情都在好转,但蒋严欲自证清白的代价,是出卖了与案件相关的黑道朋友。   警方查出的那些曾经和他有联系的犯罪分子,以及他们背后的黑帮组织,全部被立案抓捕。   网上一片叫好声,夸蒋严欲这场仗打得漂亮,力挽狂澜,凭一己之力保全华洲不说,还大义灭友,给国家扫黑除恶行动献了份大礼,再加上他至今未婚,不出意外地成为了广大女网友喊着要嫁的对象。   但谢钦觉得,蒋严欲这次败得很惨。   第二天上台演出前,谢钦磕完药,兴奋上头,他打开了微信,想给列表里那位唯一的联系人发句话,但打开聊天框后,却看到左上角有一行字:   对方正在输入...   谢钦等了一分钟,消息依然没发过来。   又等三分钟后,“对方正在输入”变成了原来的备注“蒋先生。”   蒋严欲在输入框里打了四分钟的字,却没发给他,最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了。   谢钦发过去一个“?”,接着,秒收到对方的一句“生日快乐”。   他悬着的指尖猛然一颤。   抬眼去看手机日期,前天是他生日。   他自己都忘记了。   然而前天,蒋严欲还没有被无罪释放。   他在看守所里给他过生日。   他戴着手铐给他唱生日歌。   想祝他一声“生日快乐”,却犹豫了足足四分钟。   真要命。   谢钦闭了闭眼,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不让自己再继续多想,给蒋严欲回了两个字:给糖。   -哪种   谢钦面无表情看着屏幕,关上手机,没有再回复。 第45章   长沙巡演圆满谢幕,下一站,深圳。   有人欢喜,有人忧。   喜的是蛇哥,终于能见到家在深圳的女朋友,结束异地恋和QQ爱,忧的是万泽宇和谢钦,前者为后者忧,后者为蒋严欲忧,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当脚踩到深圳的土地上时,多少还是有些情绪。   这里是谢钦的故乡,是他十二岁之前的家。   蒋严欲在路上捡到他,相处半年就栽在他身上了,义无反顾跟父母出柜,放着两老不啃,放着富二代公子哥不当,卖掉宝贝跑车,带着这笔钱和谢钦离开深圳,去了那座小城市,那片无人打扰的净土。   蒋严欲并不亏欠谢钦,当年为他抛弃家庭,现在为家庭抛弃他,扯平了而已,心理年龄的变化会影响人的选择,蒋严欲曾经也是要美人舍江山的轻狂少年,经过社会和岁月的磨练后,呵呵,变成了铁血无情老皇帝。   蛇哥倒腾自己那斜挎包,不小心甩出些东西,一包“湿巾”掉在谢钦脚边,他捡起来刚想还给蛇哥,蓦地一僵,抽了抽嘴角。   好吧,不是湿巾,是姨妈巾。   万泽宇看见他手上拿着这玩意,凑过头来问:“大号创可贴?”   “嗯。”   “你一般来几天?”   谢钦看了他一眼:“别找骂。”   蛇哥从他手中夺过来,放进包最里层,脸上没半点不好意思,见万泽宇一直盯着自己看,她翻个大白眼说:“给我媳妇儿备的。”   蛇哥把包打开给万泽宇看,扒拉了下东西,“头皮绳,吸油纸,散粉,还有彩虹糖。”   “她就一小笨比,出门老忘拿东西,我就给她准备着,”蛇哥一脸得意:“知道你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了吗。”   “草,”万泽宇咬牙切齿,酸溜溜道:“你俩咋认识的。”   “网恋。”   “....”   万泽宇叹口气,转头冲谢钦感慨:“我们是不是老了。”   谢钦点了下头。   “她父母可开明了,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蛇哥说:“她爷爷过生日,就今天晚上,她说咱们下飞机之后可以去她家玩。”   一直在偷听的刘超转回头:“合适吗,我们跟人家又不熟。”   “你憨批啊,免费牛肉西餐你不吃,豪宅私人影院你不看,你回酒店吃外卖?吃过桥米线?”蛇哥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吃完再抠着脚打游戏?”   “卧槽你偷窥我?”刘超瞪着她:“隐形摄像头?你在我屋安摄像头了?”   万泽宇咳嗽一声,有点尴尬:“我就这么干的。”   蛇哥直接笑出嗝,连着骂了好几句傻批,她转头去看没什么情绪的谢钦,伸出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老谢跟我一块去吧!”   “没兴趣。”   “哎真没事,晚上挺多人去她家的,她爷爷喜欢热闹,让随便带朋友进,”蛇哥说::“这不是那种只让有钱人进的高级宴会,里边啥阶层人都有,还有小屁孩溜进去偷吃呢。”   谢钦没反应,刘超一心动,其他兄弟们就都跟着心动了,创始人更心动,里边大把大把有钱人,全是商机,能给厂牌拉赞助,只剩下谢钦和万泽宇两个人,少数服从多数,最后他俩还是被迫上了车,到地方的时候又被迫下了车。   谢钦的“被迫”到此为止,他没有进别墅,自己待在外面一个露天阳台上抽烟,吹冷风,看星星,赏夜色。   赏他妈个几把蛋。   谢钦看着院子里那辆熟悉的宾利,整个人脸都黑了。   这户人家肯定不止有钱人这么简单,蒋严欲很少参加这种聚会,他爸在商界又那么牛逼,能让他出席的企业家没几个,过生日那老头子起码得是个政界大佬,蛇哥摊上这么个亲家,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这栋别墅虽然谁都能进,但老头子可不是谁都能见的,人始终都是分阶级的,蹭吃蹭喝的平民只能在外院待着,中产阶级可以进别墅大厅,企业家上二楼,蒋严欲那种级别的才能见着老爷子,还沾了点他爸的光。   所谓有钱人的善良,不过是把对自己利益毫无损失又用不完的低价值富余品,施舍给普通人,营造出一种慷慨善良的假象而已,外院这些人吃的东西,其实是人家用来喂狗的。   身后有人吹了声口哨。   谢钦转过头,吐出一嘴烟,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身高年龄都和他差不多,长相挺刚硬的,属于特别有男人味那种,气场也强。   唯一的缺点就是匪气太重,穿了他妈一身西装,看着还是跟个黑社会老大似的。   “周诣,”男人朝他伸出手,挑起一边眉:“谢钦是吧,袭警那个。”   谢钦敷衍地跟他握了下手:“有事直说,别磨叽。”   “签个名。”周诣爽快道。   “纸笔。”   “签我车上。”   谢钦哦了一声,跟着周诣去找他的车,停在挺暗一角落,谢钦刚走到车旁边,后颈突然被大手一掐,周诣极其粗暴地把他推进后座,立刻锁上车门,然后把车钥匙扔给了驾驶座上的人。   车内亮起,谢钦的脸骤然冷下来。   蒋严欲。   “你可真他妈够让老子恶心的。”   蒋严欲没说话,也没看他,把自己的车钥匙扔出窗外,周诣轻松接住,他又冲谢钦吹了声口哨,痞笑嚣张:“兄弟,以后记得尊重警察。”   谢钦面无表情,冲周诣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用口型说:“杀你全家。”   周诣伸出手指,给他晃了个六六六。   车开出别墅,一路上两人都没开口说话,谢钦能从后视镜里看到蒋严欲的眼睛,黑眼圈青紫,绽着红血丝,眼神也没以前那么凌厉了,看上去很乏累,可能是因为最近公司的事,他肩上担的压力真的太大了。   “开窗。”谢钦说。   蒋严欲以为他晕车,把车窗下降了一半,接着又听见身后一声“全开”。   车窗开到最底,冷风呼呼往车里刮,谢钦衣服被吹得翻飞,脖颈下边露出很大一片皮肤。   他一直盯着后视镜,看到蒋严欲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后,逮着这一刹那间,谢钦突然把整个上半身伸出了车窗,蒋严欲眼疾手快把他拽回来,立刻关窗。   谢钦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抽回,瞬间被车窗夹住,他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惨烈的闷吼,十指连心,这种剧痛连他都受不住。   蒋严欲也让谢钦给气得不行,这是精神有多丧心病狂,脸朝地面都敢跳车,他现在还发着高烧,脑袋昏沉得发晕,胃也犯呕,开进公司停车场的时候,额头已经溢出了一层热汗,汗水从鬓角滑到下巴。   蒋严欲撑住方向盘想下车,谢钦却直接把他拽了出来,一路把他拖进董事长室,砸在办公桌上。   蒋严欲的领带被扯下来,捆住了他举在头顶的双手,谢钦压上来的时候凶得要命,抓住后脑勺强迫他看着身下,大腿根上有血,蒋严欲整个人疼得锁骨窝里全是汗,脖子青筋爆突,却还在死死忍着,一声闷吭都没出。   他不反抗并不是因为发高烧,他知道谢钦因为他没了半条命,他得还,除了逃跑之外,以后谢钦干什么他都不会再动手了。   谢钦一下比一下狠,逼视他脸上痛苦的表情:“疼吗?知道我有多疼了吗?”   蒋严欲哑着嗓子冷道:“别...”   “别什么?”谢钦看着他的眼睛,恶狠狠用力一顶,“啊?”   “...”   “别这么深?”   “别顶你这儿?”   “....”   “说不出话?”谢钦说:“我没草 你嘴吧。”   “你他妈是不是想死!?”   “快了,”谢钦停下,趴在他耳边喘息:“你再夹紧点老子就死了。”   “谢钦!”蒋严欲怒吼,脾气上来了。   “再叫。”   “叫我名字,”谢钦说:“不叫就继续,哭出来为止。” 第46章   蒋严欲烫得不行,谢钦好几次差点没忍住缴械,怒火烧得他失了智,蒋严欲晕过去的时候,谢钦才知道他在发高烧,但畜生终究是畜生,谢钦毫不忌讳地继续“奸尸”,最后全弄在了他里面。   谢钦上半身衣服已经脱了,胸膛裸露,汗水从脖子一路顺沿到腹肌,滑进裤子里。   他点了根事后烟,慢悠悠后退几步,看着被自己弄的惨不忍睹的蒋严欲,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他看见办公桌上放了张照片,蒋严欲纹在背上的那张,他至今唯一的笑脸照。   慢条斯理抽完一根烟,谢钦往身上套了件黑衬衫,懒得系扣子,裸着,色气冲天。   他拍了两下蒋严欲的脸,蒋严欲躺在办公桌上,浑身无力,半睁着眼睛意识散乱,已经烧糊涂了。   谢钦把他上半身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胸膛上,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   “哭一个,送你去医院。”   蒋严欲没反应。   “行,继续。”   谢钦双臂揽过他的膝窝,面对面把人抱起来,压在落地玻璃窗上,蒋严欲只在谢钦进来的时候皱了下眉,然后再也没有反应。   “干女人爽,还是被男人干爽,”谢钦脸上的笑阴冷且恶毒,像厉鬼:“结婚那晚上带我一个,我当你女人面草 你。”   这话一出,蒋严欲这脾气是真忍不住了,一拳暴打在他侧脸上,谢钦松手,蒋严欲脚落地的时候没站稳,跪了下去,膝盖“咚”地砸到地上。   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草,扶着玻璃站起来,把谢钦推倒,骑到身上压住他,二话不说,接着又给他脸上来了一拳。   “干 你最他妈爽,臭小子,”蒋严欲扇他两巴掌,“老子治不了你了?”   谢钦不怒反笑,舔了下嘴角的血,猛地一顶跨,“上来了就自己动,剩下那半条命死你洞里,值了。”   蒋严欲的脑袋被烧得快裂开了,全身毛孔都在冒虚汗,他上半身晃了晃,差点就晕倒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撑住谢钦的身体,稳住了自己。   “我靠!!?”谢钦一声惨痛怒吼,“松手!!”   那手不小心压他命根子上了,再使点劲就能把他老二掰折。   “你小时候我要是剁了这玩意,今天你还能狂?”   蒋严欲气得胸膛颤抖,松开手,从他身上下来,整个人晕得站都站不稳。   谢钦跟着爬起来,穿完衣服马上使劲掐了下蒋严欲的后颈,嗓子里冒着火:“走!老子他妈带你去医院看脑科!”   蒋严欲开不了车,谢钦会开但是没考驾照,开车和飙摩托一样猛,闯红灯压线超车逆行,亲身上演速度与激情。   蒋严欲在副驾驶晕得犯呕,谢钦开完这次车,分基本就得全扣没,他这台宾利要报废。   大半夜跑急诊,值班的是个实习护士,给蒋严欲扎针的时候像在练手,扎歪了,拔出来,扎浅了,再拔出来。   第三次还没成功之后,谢钦烦了,吼了护士一嗓子,吓得她一哆嗦,又扎偏了。   人家小姑娘水平其实没这么差,紧张是因为谢钦的打扮太像个恐怖分子了,脏辫,脸和脖子上的纹身,黑帽黑裤黑口罩,眼神阴冷得让人脊背发凉,谁看谁绕着走。   医院还剩间单人病房,就一张床,谢钦非常不要脸地躺上去,让蒋严欲一个病人坐凉板凳。   蒋严欲没什么不乐意的,就算谢钦要脸,他也会把床让给谢钦。   病床都放不下谢钦的腿,他靠墙上,后脑枕着两只手,视线一直在蒋严欲那儿,看见他锁骨上被自己啃的牙印,嘴角微勾了下,眯起眼睛道:   “别让你老婆逮着。”   “婚退了。”蒋严欲说。   谢钦没急着问为什么,回想一遍前几天那场风波,明白了,声音却沉下来:“你这招真蠢,拿命得罪人。”   “值。”蒋严欲平静道。   无论他落魄到什么地步,都不会用联姻这一套,他爸担心他一个人救不了公司,想让他娶个集团千金,靠女方家里帮帮忙,选来选去挑了个破 鞋。   那女人十几年前就缠着他,他带谢钦走后,她立马去缠别的男人,圈子里出名的破 鞋公交车,浪够了名声太臭没人要,他妈了个巴子的让他接盘。   这谁乐意?谁想在自己头顶种青青草原?   订婚宴他都没出席,后来结婚也一直在拖,前些天华洲陷入洗钱风波,连他爸都求他去给女方低个头,让他牛逼轰轰的老丈人拉他一把。   然而不想就是不想,蒋严欲宁愿得罪黑帮毒贩,也不想娶破 鞋,更不想和除谢钦以外的任何人在一起。   谢钦不怎么关心他这些破事,没再说话,玩了会游戏,手机没电了,他果断朝蒋严欲伸出手,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懒懒道:   “手机。”   蒋严欲从裤兜拿出来,理所当然地递给他。   打开手机,看到锁屏的时候,谢钦眼神暗了暗,又是那张照片,蒋严欲是有多喜欢看他笑。   “密码。”   “用你指纹。”   谢钦试了下,还真打开了,“我睡觉时候录的?”   蒋严欲嗯了一声。   “哦,”谢钦夸人的词汇一向不太文明:“真几把吊。”   蒋严欲:“....”   不出谢钦所料,蒋严欲手机上果然没下游戏,一个都没有,顿时让他没什么打游戏的兴趣了。   他打开微博想刷会热搜,登进去之后发现,蒋严欲给他发了很多私信。   谢钦从来不看微博私信,因为大部分都是骂他的,给他发尸体花圈遗照,把他名字P在墓碑上。   不看并不是因为会难过,是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脾气,忍不住回复这群缺逼,问候他们亲妈,然后恶性循环,又被骂上热搜。   上滑了好几下屏幕都没到顶,蒋严欲每天都在给他发私信,有些话是说给他听的,有些是日记,出现频率最多的三个字,对不起。   第一条私信:“对不起”,时间2019年10月4日,凌晨三点整。   谢钦心脏蓦地一疼。   这是他每次照镜子都能看到的日子,死了半条命的日子。   隔天,第二条私信:“别再割脖子了行吗 我进不去病房 在外面也看不清你 对不起 天亮前我得回深圳 只能陪你一小时 宝贝对不起”   第三条:“太累了 好想回去找你”   第四条:“怎么总梦到你 ”   第五条:“真他妈受够了 好累 想听你睡觉 ”   第六条:“找到上次打电话的录音了 截了最后46秒,有你睡觉的声音 晚安 ”   第七条:“谢钦 你比安眠药管用多了”   .....   谢钦沉默着从头到尾看完,一共二百四十二条。   他们分开了二百四十二天。   转头去看蒋严欲,他已经坐在凳子上睡着了,脑袋低垂,输液的手一直都没动,早就麻木得没知觉了。   浑身透着一股浓浓的疲累和绝望,像暴风雨后的枯树,枝叶凋零,血力尽散。   这是谢钦第一次从蒋严欲身上看到脆弱。   是的,脆弱。   他从前以为,没有什么是蒋严欲扛不住的,没有任何东西能压垮这个男人。   因为蒋严欲从来不说自己有多累。   他扛着,忍着,把所有重任一个人担着,仿佛一座沉稳的山,强大到所有人觉得他无所不能。   可事实是,他连和爱人在一起都做不到。 第47章   胸腔一阵酸闷,谢钦有点说不出话。   蒋严欲在相册里存了四百多张图,是粉丝发到微博的演出照,舞台上的自己手握话筒,身体被灯光镀着一层金,嘴角挂笑,恣肆又邪气。   台下无数双高举的手拼命伸向他,他站在最高处,身披万丈光芒,是被追捧膜拜的王。   和当年那个睡在大街上的脏混混,再也不是同一人   “傻吧。”谢钦没忍住,笑了一声。   蒋严欲居然还给他投票打榜,举报黑评,虽然次数不多,但一想大总裁忙得连睡觉时间都没有,背地还干这些事,既觉得好笑,又心酸。   蒋严欲其实买了他每一场巡演的门票,但没有时间去,车里放的歌也都是他的。   工作到凌晨半夜、聚餐中途出来醒酒的时候,蒋严欲会听那段46秒的录音,听听谢钦睡觉的呼吸声,即使身体再累,压力再大,蒋严欲都能熬过去。   他没法卸掉肩上这些担子,更不能逃避一个男人该承担的责任,所以必须委屈谢钦,委屈自己,他扛,但不代表他稀罕这些东西。   蒋严欲只想得到一个谢钦,他愿意把家产拱手让给弟弟,把辛苦经营的公司还给父亲,只要能换自己以后和谢钦在一起,他什么都可以扛,也什么都扛得住。   因为,谢钦是他从小养到大的爱人。   是放在最高处的宝贝。   谢钦把蒋严欲叫醒,让他去病床上睡,自己拿着车钥匙离开,在车上挤了一宿。   两天后,晚上七点整,W8深圳站巡演开幕,让所有人惊喜的是,主办方临时宣布,这场最后会有彩蛋。   台下欢呼尖叫声如山倒,她们千盼万盼,终于在最终场盼来了。   谢钦未发表的原创情歌,《征服欲》。   “Hey darling 别后悔踏上摘心的征途 我向你献上从今的称服   被你吸引,不用欺隐,我在向你慢慢靠近   为你痴狂?可否与我逃亡 被你侵略的心脏该如何设防   曾迷茫浑噩 未来该如何去闯 跌撞 慌张 梦想死亡也不误年少轻狂   这世界实在太糟 多少人低眉折腰 顶张虚伪的外表 捧金钱的臭脚 冲昏头脑 把谄媚逢迎当成人生的信仰   而你是我的太阳 一眼我就心花怒放 咱俩地老天荒 早晚躺进同一墓葬   我欲望燃烧 抱歉宝贝让我耍个流氓 带你看海浪 偷亲你脸庞   拜托今晚早睡 别让浪漫告吹 我想在床上对你犯罪 ”   ……   人人骂谢钦是渣男,人人也都心知肚明,这是他写给白月光的一首歌。   所谓白月光,既是把谢钦变渣的始作俑者,也是能让谢钦收心的救世主。   如果说谢钦是畜生,那么蒋严欲是驯兽师,谢钦是浪子,蒋严欲便是他回头的岸。   蒋严欲静坐在观众席第一排,听台上的人唱情歌,帽子下被遮住的眼睛里,藏着笑意,轻淡,难以察觉。   他从来没有忘记谢钦那句话。   “唱给蒋先生。”   凌晨一点演出散场,谢钦从后台出来,初秋大半夜的,他身上就穿着件短袖,连打了四个喷嚏。   万泽宇在后边叫住他,把褂子脱下来借给他穿,谢钦刚想伸手去接,蓦地,有人从身后裹住了他。   蒋严欲把西装外套披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他后颈一下,低声说:“跟我走。”   谢钦哦了一声,朝他的车走过去。   蒋严欲两只手放在裤兜里,跟在谢钦后面。他偏脸,斜瞥一眼万泽宇,眼神冷冽,警告的意思很直白: 谢钦,我的。   那台宾利果然报废了,路边停着辆迈巴赫,谢钦啧了一声,这还不算他见过最贵的,蒋严欲在车这块就是个败家爷们,年轻时候买的超跑更贵,他最宝贝的那辆帕加尼,1.2亿。   蒋严欲上车后,谢钦懒懒打个哈欠,声音有点困:“喝水。”   没矿泉水了,蒋严欲递给他一瓶牛奶,说:“就这个。”   “纯的?”   “嗯。”   谢钦点头,不是纯得他喝不下去,小时候喝习惯了,他长这么高可不是遗传他亲爸,蒋严欲192也跟他没关系,不过蒋严欲有很大功劳,以前每天早晨都在他床头放一杯牛奶,不喝必死。   刚开始他喝不惯这味,蒋严欲就掐下巴逼他张嘴,直接往喉咙里灌,他十八岁之前喝金典纯牛奶,十八岁之后就只喝蒋严欲的牛奶了。   这瓶奶八成刚从冰箱拿出来,凉得冻手,谢钦撩开上衣,把奶放进去,想捂热乎再喝,结果玻璃瓶一碰到皮肤,立马给他刺激得嘶一口气,咬牙挤出句:“爽。”   蒋严欲打了圈方向盘,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从他衣服里拿出来,放进自己怀里捂着,脸上一丁点波澜都没有。   蒋严欲没把谢钦送回家,带谢钦一起去了公司,他出卖的那些黑帮毒贩,虽然不会对他下手,但或许会动他身边的人。   谢钦既是个蹲过监狱的暴力罪犯,又没什么家庭背景,有可能是他们的第一人选。   下车后,蒋严欲把牛奶从怀里掏出来,拧开盖子递给谢钦,这瓶奶从他身上偷掉一些体温,变热乎不少。   谢钦刚接过去,突然又打了个喷嚏,手剧烈一抖,洒出大半瓶牛奶,溅在他自己的脸上,身上,以及蒋严欲的皮鞋上。   谢钦:“.....”   蒋严欲:“....”   谢钦嘴角和眼睫毛上都沾着牛奶,蒋严欲作为一个有正常想象力的成年男性,看着他这副模样,就像看到那什么,那个啥到脸上似的。   周围来往的公司职员很多,蒋严欲沉着脸把谢钦拽到墙角,用身体把这副模样的他挡好。   大手按住他后脑,把他的脸埋进自己胸膛里,冷声道:“蹭干净。”   谢钦没跟他客气,在他白衬衫上来回蹭了好几遍,最后谢钦自己的脸干干净净,蒋严欲身上却一片狼藉,进公司的时候场面那叫一个尴尬,员工都低着头,不敢直视他上身,那片污渍咋看咋像......   蒋严欲是个有洁癖的人,一进办公室,立马让秘书送西装过来,谢钦大张开腿坐沙发上,挑起短袖衣领,说:“我也换。”   他当调酒师的时候,穿过西装款式的制服,但没穿过真正的西装,也不会打领结,秘书把衣服送过来之后,蒋严欲给自己穿完,还得伺候他。   谢钦让这一身给裹得喘不上气,太难受了,还不如他的黑裤衩子白背心舒服,而且这玩意儿勒裆,卡着他老二,操蛋得一批。   “草,”谢钦满脸烦躁,使劲拽了下领带,“妈个逼,比戴套还憋屈。”   蒋严欲看了他一眼,骂归骂,其实谢钦挺适合穿正装的,他胸肌练得很到位,身材能撑得起来,腰窄肩宽,腿也长直。   “你这儿不难受?”谢钦指了下自己的裆部,“哦,可能我比你大。”   “....”   蒋严欲没兴趣跟他做这种无聊比较,沉默着坐到椅子上,处理工作。   谢钦躺在沙发上点了根烟,两条长腿 交叠,他吐出一嘴白雾,眯起眼打量蒋严欲,眼神带着些侵略猎物似的色气。   昨晚他怎么被自己按在办公桌上干的,都被玩成什么模样了,现在再看他这副高冷禁欲的皮相,谢钦只想冲上去把他衣服扒了。   烟抽完一根又一根,两个小时过去,谢钦没耐心了,弹舌发出一串噪音,又用嘴模拟枪声,动次打次,来了段即兴B—BOX。   蒋严欲没抬头看他一眼。   谢钦安静一会,憋不住了,又开始哼歌:“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 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   蒋严欲:“.....”   “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   “谢钦,”蒋严欲终于抬头,面无表情看着他:“想挨打,直说。”   谢钦朝地面弹了下烟灰,闷笑一声。   “一,多无聊都给我忍着,二,除我以外,没人能保证你的安全,乖点,待在我身边。”   蒋严欲顿了下,“三,今晚把移交工作处理完,后天我就能带你走。”   “懂了吗。”   谢钦懒洋洋回他一句:“哦。”   “重复一遍。”   “啧,”谢钦晃了晃嘴上叼着的烟,含糊不清道:“一,你穿西装被我干真好看,二,哭两声听听,三,老子爱你。”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半晌后,蒋严欲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过来。”   “有事儿?”谢钦歪了下头。   “来看看,你自己穿西装被干什么模样,”蒋严欲重复道:“过来。”   “错了。”谢钦嗤笑,嘴里这么说着,脸上没半点认错的态度。   歌和朋友一起瞎编的 别细究韵脚:) 第48章   凌晨四点,处理完工作,蒋严欲开车带谢钦去了一个地方,车在路边停下,谢钦看着眼前这条熟悉的路,熟悉的路灯,一时有些感慨。   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发生这么多事,分分合合无数次,现在重新回到起点看一看,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感。   十二年前,谢钦躺到路中央的那一刻,肯定没想到,他会和蒋严欲纠缠到现在。   明明是他碰瓷别人,却把自己搭进去了。   谢钦在路边坐下,蒋严欲扔给他一瓶啤酒,自己手上拿着另一瓶坐到他旁边,点了根烟,薄唇微张,吐出一团缭绕白雾。   谢钦闻见烟香,嗓子被勾得发痒,把脸凑近蒋严欲,盯着他两指间夹着的烟,冲他抬了抬下巴。   蒋严欲把烟递到谢钦嘴边,喂他吸了一口。   “明天蒋尉终接手公司,”蒋严欲看着他,“想去哪个城市,我带你走。”   谢钦皱了下眉:“你净身出户?”   “嗯。”   蒋严欲累死累活这么多年,最后家产和公司,他一个都没落着。他是长子,这些东西本就应该属于他,但他既然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没法延续蒋家香火,就只能把打下的江山拱手送人,让蒋尉终来继承家业,传宗接代。   “养得起你。”蒋严欲补了句,以为谢钦在担心这个。   谢钦没说话,沉默着想了一会,开口道:“出国吧,国外能领结婚证。”   “对同性恋包容度也大。”   “没人认识我们。”   “白天能在大街上牵手。”   “我当众亲你一口,谁能知道,你他妈其实是我爹呢。”   蒋严欲低头,轻笑了声,说:“好。”   谢钦仰起脸,一口气喝掉半瓶啤酒,他擦擦嘴,语气突然沉下来:“再让我输也没关系,以后腻了直说,别考虑我。”   “为什么。”   “你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了,”谢钦淡然道:“以前我把你当命,你走,我死,现在把你当对象,不喜欢了就踹,谁都可以代替你。”   蒋严欲心口瞬间一疼。   最后那句话,像把刀子扎穿了心脏。   “有什么好难过的?”谢钦看着安静的蒋严欲,挑了下眉:“你在我这儿,不喜欢的几率基本为零。”   蒋严欲闷闷嗯了一声。   这是句实话,谢钦这半年身边起码换了十个人,什么性格的都有,哪个长得都不赖,但就是对他们提不起兴趣,仔细想想,他活这二十四年来,心里唯一惦记过的,除了蒋严欲没别人。   “你看上我啥了。”谢钦问,他一直挺好奇蒋严欲为什么会喜欢他,放着好的不要,非要选他这种满身恶习的精神病。   蒋严欲沉默了下:“性格。”   其实谢钦这种性格,是被很多人羡慕着的,包括蒋严欲。潇洒随性到极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惧死亡,没有顾虑和软肋,既活在这个世界上,又不用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游离在正常人之外,却得到了正常人梦寐以求的自由。   蒋严欲是活在规则之下的人,二十三岁前他和谢钦一样自由,而真正踏入社会以后,铺天盖地的压力、责任、义务像镣铐一样,束缚住他的手脚。   他再也没有了年少的潇洒轻狂,只剩疲惫的身体和抗满重任的肩膀,随心所欲这四个字彻底离他而去,他从“生活”沦为“活着”,沦为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每天被生活压榨得苟延残喘。   “捡你是因为你这张脸,”蒋严欲坦白道:“后来相处久了,才认定你这个人。”   “我不想你跟我一样,性格被生活磨平,活得像个机器,”蒋严欲看着谢钦的眼睛,说:“我想让你代替我,一直自由下去。”   “所以我愿意给你撑腰,你尽管自由,后果我担,责任我负。”   “你自由,我就自由。”   谢钦认真听完,笑了笑,“这是不是叫精神寄托?真够高大上的,我一直以为你拿我当床伴。”   “跟我在一块不好吗,”蒋严欲低头点了根烟,“你小时候缺失的亲情,我补偿,你以后的爱情,我给,所有你想要的东西,我一个人就能给。”   “跟我在一块,等于得到全世界。”   “这个世界不是对你不好吗,选我。”   “我对你好,我当你的世界。”   半晌后,谢钦嗯了一声,说:“生日那天我问你要糖,还记得吗。”   “想吃哪种。”   谢钦注视着蒋严欲,晦暗不明道:“伸舌头,别问。”   蒋严欲照做。   谢钦揽住他的腰,倾身吻他,含住他伸出来的舌尖。   “这种。”   ―正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