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白月光师尊逃跑被抓后[穿书]》作者:千春景   文案   穿成注定被龙傲天主角杀的炮灰师尊,沈步云虐完幼年主角身心后,开马甲逃跑了。   百年后,主角沥尽血泪涅槃归来,登魔尊之位,修真界闻风丧胆。   本该血洗六界的魔尊,却掳回一个美人,锁入魔宫。   ·   美人眸映秋水容华如玉,与当年欺辱魔尊的正道宗师沈步云神似,但一身伤病弱不禁风。   正道很担忧,他们的小团宠被魔尊泄愤折磨怎么办!   唯有魔尊记得,当年清冷剑君一剑独当万千,将他魔族出身人人喊打的幼徒护在身后,说:“我信你。”   .   被魔尊抓来的“美人”,想尽了逃跑的办法。   直到被魔尊强按进怀里,尖锐冰冷的獠牙抵在脖颈:   “师尊,与我同观世间繁华,还是六界为你堕成地狱?”   .   万人迷病美人清冷师尊受x美强惨霸总狼狗攻   右上角作者专栏求个收藏,爱你们哟~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年轻魔不讲武德,强抢我这病秧子   立意:不论身处何种境地,人格总会光彩夺目 第1章 师尊逃跑第1天   空荡整洁的洞府里,一名仙修身穿浅雪青色的长衫,头戴雪白垂纱幕篱,端坐上首。   一柄长剑横于身侧,仙人皑如冰雪,神姿高彻。   但幕篱下的目光,落在面前洞府中央,一只三尺宽度的金笼子上。   金笼四周竖着几十道拇指粗细的栅栏,盈盈金光流转。顶上垂下一条小指粗细的金链子,锁在一只雪白纤长的足踝上。   笼子里躺着一个人。   笼子里的人,披着一样的浅雪青色长衫,衣衫却被鲜血染得几乎看不出本色,人苍白得仿佛一捧随时会融化的积雪。   长长的羽睫颤了颤,长睫下一双琉璃色的眼眸睁开,澄澈而茫然。   “你醒了。”端坐在座椅上的仙修悠然起身,闲庭信步地走到笼子前,轻轻蹲下。   似乎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茫然,幕篱下清冷的声音轻轻笑了一声:“你本可以交出你那魔族徒弟,请各大门派联手封印恶灵。”   “你却私自放他离去,落得无人相助,不得不去幽冥血海孤身对抗恶灵,身受重伤不说,几百年修行毁于一旦。滋味如何?觉得后悔吗?”   以往种种天灾人祸,笼子里的人总是一剑将整个修真界护在身后。以至于如今镇压邪灵神魂重创,也被当做理所当然。   好像六界安危都是他一人的责任,活该他一个人镇压邪灵修为尽毁,被人趁虚而入关在笼中。   笼子里的人张了张唇,鲜血从毫无血色的薄唇间溢出,声音虚弱得几不可闻:“我从不后悔……”   “呵,执迷不悟。看来我把你锁在这笼子里,是一点也没有错。”幕篱下,低沉的嗓音道,“你做出这么多傻事,不过谁让我喜欢你,我已经把一切都为你处理好了。”   笼子里的人虚弱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为了你我可是煞费苦心。为了保住你的名声,我又用你的名义那个小魔头骗来孤雁峰,请各大掌门布下天罗地网,捉拿了小魔头封印于镇魔塔下。”   幕篱下的声音仿佛悲悯的救世主一般冷静而平淡,仿佛心怀慈悲地为沈步云这个“误入歧途”之人谋划了一条正路:“现在所有正道中人,都知道你沈步云当时放虎归山不过是为了博取小魔头的信任,为的是设计将他镇压,对你的埋怨都消了。”   “那小魔头死到临头还在问你为什么骗他,不过被我挑断了魔筋碎了魔骨,在塔底这辈子也出不来了,不足为惧。”   “步云,你说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难道对你还不够好吗?”   “咳!”听到幕篱下的人说用自己的名字骗来了“小魔头”,对方还被“挑断了魔筋碎了魔骨”被“封印在邪魔塔下”,沈步云侧首猛咳出一口血。   可惜血已流干,唯有一点朱砂般的血迹沾在毫无血色的唇上。   十六年努力,都白费了。   沈步云眼下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本叫《血统八荒》的男频龙傲天文。对方口中的“小魔头”,正是男主角澹台晔。   澹台晔是仙魔混血,从小惨遭遗弃饱受欺凌,被师尊沈步云捡回玄天剑宗。沈步云身为玄天剑宗宗主,却是道貌岸然嫉贤妒能,暗中污蔑陷害澹台晔,将他打入镇魔塔永不翻身。   百年后,澹台晔冲破封印,号令群魔,将沈步云挫骨扬灰血洗正道,只留下温柔美丽小师妹收入后宫,从此踏上用鲜血征服天地和美女的道路。   穿书后,沈步云细心呵护了澹台晔十六年。哪怕全正道对澹台晔兴师问罪,沈步云也顶住压力护他。本想先只身镇压邪灵平息众怒,再慢慢调查还澹台晔清白。免去男主黑化血洗天下的剧情,就是保全所有人。   谁知节外生枝,突然窜出一个意外——眼前这个不知是谁的人,偏要作死。冒用自己的名字得罪男主,还口口声声为了自己好。   沈步云精力耗尽,连坐着的力气也没有,只能背靠在笼子上,闭目养神。他连眼睛也懒得睁开,只是淡淡答道:“你的‘好’,不过自以为是。”   “我自以为是?!”幕篱下,波澜不惊的声音似一个被辜负的救世者,竟带着三分悲愤与落寞,“步云,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竟弃如敝屣?!你对我就这样绝情?!”   沈步云默然。   迟迟得不到回应,那声音自嘲地轻笑一声,道:“罢了,不愿意说话就不说。反正从今往后,你只能待在这笼中。这笼中不可汇聚灵气,你无法炼恢复法力,这辈子都休想逃出去。我有的是时间,慢慢等你回心转意。”   沈步云实在没力气,也不愿理会眼前这人。本想安静休息片刻,忽然听得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师尊,您还好吗?”   沈步云蓦然睁开眼睛,回头往洞口的方向望了一眼。方才洞外传来的,是自己徒儿陆景初的声音。   陆景初是沈步云座下首徒,一向行事稳重,颇受沈步云器重。   幕篱下的人似乎有所忌惮,立刻挥手布下结界,将笼中的声音与完结隔绝。他一开口,嗓音冷澈如水,与沈步云别无二致:“为师还需闭关静养,门中事务暂交你与华子岚。”   “是。”   师尊不肯开门,想必是不想被人看见如今伤重脆弱的模样。洞外,陆景初的声音带着殷殷关切:“师尊伤势不轻,切莫独自逞强。徒儿带了一些疗伤的灵花仙草,就放在洞外,师尊可以随便取用。如有其他吩咐,唤徒儿便是。”   幕篱下的人答道:“好。”   沈步云一向受了伤了逞强不欲人知,平日话也不多,陆景初没有丝毫怀疑,将东西放下后,便没了声响,应当是离开了。   趁那假的“沈步云”与陆景初自问自答的功夫,沈步云阖着眼眸,在识海中调出了系统。   这系统严格意义上说并非系统,本是天道用来监视沈步云的眼睛,穿书后就留在沈步云识海之内。但自从被沈步云破解之后,系统成了沈步云窥察天道动向的窗口。   沈步云还没开口,系统道先开了口:【宿主,事情有点麻烦了。本来天道就会想方设法让剧情走向预设轨道。如今天道无法直接干预您,但正好您身边隐藏了一个偏执变态,他就在天道的纵容下,全都帮您做了。】沈步早已想到。幽冥血海千万恶灵据传坐拥灭世之力,自己只身前去封印恶灵,虽凶险万分必受重创,但要被人关入笼中甚至冒充身份还无知无觉,不可能没有天道参与其中。   【我如今被困于此,法力全失。即便能出去,行动也在天道面前暴露无遗,必多被掣肘。】沈步云道,【但若不阻止澹台晔,这里谁也活不成。方才我闭目寻思,既定剧情改如此难变,何不顺势而为?】系统道:【宿主的意思是,既然男主已经被关入镇魔塔了,黑化剧情在所难免。宿主自己身份不便,但可以换一个身份?】沈步云正有换个身份的意思,但天道不是常人更不傻,并不可能因为沈步云改名换姓或者换个躯壳就认不出身份。   要不被天道窥知,就需要暂封属于沈步云这个人的所有记忆,封住自己的灵识灵脉包括系统,真正成为另一个人。   系统提出质疑:【宿主如果换了新的身份,为了瞒过天道的眼睛肯定不能带上自己的记忆和修为,怎么做事呢?】沈步云道:【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现在你为我找到新的身份,最好原文从未提起。】原文提都没提过一句那种身份,他的行为就越不容易被天道注意和干涉。   但毕竟自己的修为灵识都会封存,身份不能炮灰到随便就被人捏死了。至少重新修行之前,要保证不会饿死和人身安全。沈步云补充道:【家境殷实靠山稳,躺着也不愁衣食。】【收到,系统将按照宿主要求重新抓取新身份。新身份触发后,宿主的记忆灵识都会暂时封存,现在的身体会进入长久昏睡状态。】新生后,沈步云如果还记得此刻,一定会后悔自己高估了傻逼系统的理解能力。   ·   邪灵已封,魔族已镇。一百年来,修真界百废俱兴,一派祥和。   修真界第一宗门玄天剑宗,宗主沈步云因镇压邪灵重伤一直闭关。闭关极少露面,却收下一名关门弟子。   小师弟生得美貌无双,却病弱得风吹吹就病倒,被整个宗门捧在手心里宠着。师兄师姐们争着跑到床前嘘寒问暖,甚至亲手喂他喝药吃饭。   宗门所有人都羡慕小师弟,在家底最殷实的宗门,拥有最厉害的靠山,就算日日缠绵病榻卧床不起,也有师兄师姐们端茶送水,争着宠爱。   真幸福啊。   暮春时节,阴雨连绵。“幸福”的小师弟躺在床上,轻轻咳出一口血。   这一病,又引得师兄师姐们一阵紧张心疼,手忙脚乱。   自己造了什么孽,小师弟躺在床上想。   而玄天剑宗的小师妹,心里也很困惑。她梦中曾受天道点化,会成为这三界主宰的女人。可按梦中所言,她本应是“沈步云最后一名弟子”。如今这位小师弟,算怎么回事呢?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光辉未来? 第2章 师尊逃跑第2天   “诶?这不是宗主的关门弟子,沈鸿雪吗?”   “鸿雪师弟前几日不是病了吗?今天居然能从清竹居走出来了?!走这么多路身体吃得消吗?”   “他来这里干什么,莫非他还想下山除魔?宗主说过他身子骨太差不许下山的吧!”   ……   一年一度的试仙大会在试仙台召开,但今日试仙台出现了一个意外。   那仙修身材清瘦,身姿却似修竹挺拔,披一身绣银流云纹的浅雪青色长衫,手中携一柄长剑,从容走上试仙台。   浅金色的阳光下,他行过之处,仿佛天边紫云萦绕,紫藤萝织成雨幕,鸢尾花香酿成海,便是无情之处,也平生一段风景。   剑宗弟子们一阵错愕,议论声息片刻后,又悄悄传开:“平日里陆师兄他们把他护得和什么似的,看都不许人看,原来他竟然真的生得这般好看?听说他长得很像画像上宗主的模样?”   “他要过试仙三阵下山?不会半道吐血晕倒吧?”   “我赌一颗初阶修为丹,陆师兄根本不会让他入阵……”   玄天剑宗有规训,筑基以上弟子通过试仙大会上试仙三阵的试炼,方有资格下山斩妖除魔。   近百年来,试仙大会都由宗主亲传的首徒陆景初主持。   试仙台上,陆景初看着沈鸿雪走近,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沈鸿雪已行至面前。陆景初问道:“鸿雪师弟,你……要下山?”   沈鸿雪点头。   因为身子不好,沈鸿雪百年来从未被允许下山。陆景初只道他好奇要下山看看,道:“你想下山看看,大可不必通过试仙三阵,师兄可以带你下山转转,也更安全。”   沈鸿雪拒绝:“景初师兄,我要下山历练。”   陆景初一怔。被护在手心里的小师弟长大了,竟然想下山历练斩妖除魔了?   想法是不错,可他的身子……   “景初。”一名留着胡须的蓝衣中年仙修走上前,不满道,“看你把你师弟惯的,不知天高地厚!现在他做出这等狂妄之举,你不仅不教导,还要纵着他胡来。玄天剑宗的规训都是摆设吗?!”   “华先生。”陆景初微微鞠躬。   沈鸿雪也跟着行了一礼。   “沈鸿雪,觉得自己很有能耐了?”华先生转身,看着沈鸿雪道,“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百年前,一向遵规守训的宗主就不顾宗门规定和前辈们反对,竟然收了个灵根废品的病秧子做亲传弟子。   百年来,宗主的所有亲传弟子,甚至整个宗门,竟然还都为这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小病秧子着了魔。华先生看沈鸿雪早就满腹不爽,越看越厌恶。   沈鸿雪态度恭敬,淡然回答道:“弟子入宗百年,承蒙师尊教诲、诸位前辈和同门关照,但修行不精毫无建树,自觉愧对宗门。”   “弟子常闻师尊当年诛魔无数造福苍生,无时不以师尊为楷模。弟子虽无能力,但也想为天下苍生尽绵薄之力。听闻宗门中筑基以上弟子,皆可通过试仙三阵,下山历练斩妖除魔。弟子早已筑基,不知为何不该来?”   “你!”华先生皱起眉头,厉声道,“你修为不精灵根又差,身体不好常年生病还要人照顾,入阵定然失败不说,哪里伤了坏了还得让人入阵救你,不是存心来给试仙大会添乱吗?”   “华先生,鸿雪师弟想下山历练斩妖除魔也是一片善心,先生言过了。”陆景初一向护着小师弟,哪里容许他人如此说他,立刻将沈鸿雪护在身后。   即便华先生是门中前辈,说出来这般言辞,陆景初也蹙了眉,道:“身体不好,本也不是鸿雪的过错。”   但陆景初也担心沈鸿雪入阵负伤,毕竟不是闹着玩的,转头对沈鸿雪道:“鸿雪师弟,这阵不必入了。你想下山历练,师兄忙完便陪你下山历练。听话,先回清竹居去吧。”   “景初!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华先生看着沈鸿雪,皱眉不满道,“下山历练必须过试仙三阵!通不过休想下山!”   沈鸿雪道:“所以弟子请求入阵试炼。”   “你既然不知天高地厚,少不得今日本君来教教你,何为自知之明!”华先生看着沈鸿雪道,“试仙三阵有本君和景初两成实力,本君和你也只用两成实力,你只要能接本君三招,本君就允许你入试仙三阵。”   “否则,滚回清竹居,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陆景初想上前阻止,沈鸿雪却早已上前一步:“请华先生赐教。”   想不到沈鸿雪狂妄到这都敢应,周围观望的内门和外门弟子们,有的人开始酸溜溜地窃窃私语起来:“我敢打赌,咱们宗主亲传的关门弟子,还过不了华先生一招。”   “我赌小花瓶今天起码得吐血三升,掌门亲传的师兄师姐们又要在床前端茶送水伺候一个月……”   ……   众弟子议论声未歇,只觉一道剑气压得周围空气凝滞,抬眼向试仙台上望去,只见华先生一剑携风,有千钧之势,往沈鸿雪袭去。   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光这一招,哪里会只有两成实力,那小病秧子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铿——”   一剑精光如水,生生化开千钧之力。   那小病秧子竟接了华先生一招。   沈鸿雪退了两步,但身形如修竹临风,疾风过处,腰杆脊背挺得笔直。一道猩红从浅色的唇角滑落。   华先生也吃了一惊,他方才明明用了五成实力,足以让这小病秧子被直接打趴在地吐血三升,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再也不敢如此造次。   可小病秧子竟然接住了自己五成功力……   台下弟子们不都是瞎子,有一半方才还在酸沈鸿雪的弟子都换了阵营,甚至开始心疼起来:“华先生用的不是两成实力吧?明知道是病秧子还故意下重手?”   “小花瓶倒是有几分骨气?竟然还没倒下。”   “谁说他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来着?我看小花瓶不错啊,冲他这一下,我今天就赌小花瓶赢了。”   陆景初蹙眉,关切地看着沈鸿雪,问道:“鸿雪师弟,没事吧?”   沈鸿雪摇摇头。   “只要现在认错,迷途知返。”华先生对沈鸿雪道,“本君不为难你,你可以离开。”   沈鸿雪看着华先生,不卑不亢:“还有两招。”   “不知进退!”华先生怒喝一声。   第二剑犹如山崩之势,威压更甚,带起一阵猛烈的罡风。   疾风里,一道寒芒如星,直逼眼前。   沈鸿雪举剑相迎,只觉连剑身都在猛烈颤抖,无数狂暴的灵力涌入躯体,冲荡四肢百骸。   一口鲜血溅在试仙台上,沈鸿雪半跪下来。   鲜血汩汩,沿着撑在地上的手臂淌下。   第三剑根本没给沈鸿雪喘息的机会,剑气先行一步劈在身上,如刀割入骨。   沈鸿雪仰头,只见一剑当头劈来,气势若泰山压顶,无处可避。   但此刻沈鸿雪已经连剑都举不起来。   “轰——”   一道惊雷炸响,脚下整座孤雁峰都为之震荡。   飞沙走石,群鸟哀鸣,兽呼鬼嚎。   如同天崩地坼,山河的运数都到了尽头,人间被生生轰然撕裂。   所有人都心神悸荡,一时竟惊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华先生到底用了什么招数?这哪里是和弟子切磋,是要灭了宗门吧?!   “砰——”   只听一声闷响,众弟子从惊悸中回过神来,抬眼看去,却只见华先生仰面摔倒在地,长剑跌落在一旁。   沈鸿雪依旧半跪在地上,眼神中一瞬茫然。   自己竟然还活着?   陆景初连忙上前,在沈鸿雪面前蹲下,用灵识匆匆检查他的伤势。   沈鸿雪挣开陆景初的手:“师兄,先别管我,派人查看山中禁地……”   陆景初一怔。   方才只顾着惦记师弟受伤,被沈鸿雪一提醒,陆景初也如梦初醒,背后冷汗淋漓。   当时一瞬爆发出强大的灵力,连陆景初都一瞬惊诧根本来不及出手保护沈鸿雪,还有那山崩地裂之声……即使华先生使了十分实力,也断然做不到如此。   扑倒在地华先生自己在地上躺了会儿,方才被弟子从地上扶起来,满脸错愕,回头对陆景初道:“确实情况不妙,方才好强一股灵力,我从半空摔了下来,灵力也被打散了。速速与我去后山查看。”   陆景初放开沈鸿雪起身,正要和华先生去查看后山,只见一名满身灰尘的弟子跪倒在试仙台下:“陆师兄,华先生,不好了!”   华先生问道:“何事惊慌?!”   那弟子回答道:“澹台晔冲破后山镇魔塔,不知去向!”   听到“澹台晔”三个字,在场所有弟子都后背一凉,吓得说不出话来。   ·   ·   一刻钟前   人间几度春花秋月。江山如故,白柳抽新。   栖霞湖上,一艘画舫披着午后暖融融的阳光,乘着江南吴侬软糯的小调,荡荡悠悠。   笙箫筝瑟,琵琶胡琴,轻拢慢捻,美人衣光鬓影之间,满袖六朝脂粉余香。   两三名世家子弟斟着小酒,伴着美人,欣赏着栖霞湖的风光。   世家公子怀中的美人,杯酒入喉,香腮映着桃花色,玉指青葱指着远处,问道:“听闻李公子博学多才,请问公子那是什么塔?”   远处,孤雁峰上,高塔耸立,直入云霄。   “呵,美人,还真是问对人了。那是当今修真界第一宗门——玄天剑宗的镇魔塔。”锦衣公子轻摇象牙骨雕花折扇,胸有成竹地说道,“镇压了魔界的尊主,澹台晔。”   “哦?李公子就是有见识,连修真界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哈哈哈,看来明年大比是要高中进士了。哈哈哈哈。”一名身穿金色锦袍的公子喝下一口酒,笑道,“塔里还镇压了什么妖魔鬼怪?怎么不说是姓白的女蛇妖呢?”   “岂有此理,我说的都是真话。”李公子折扇一合,指着远处的塔说道,“我祖叔叔有人曾有幸入过那玄天剑宗,做了一名外门弟子,这都是我家祖叔叔回来时说的。”   “那玄天剑宗的宗主,叫沈步云,被誉为天下第一剑,魔尊澹台晔本是他徒弟。百年前澹台晔觊觎邪灵之力放出千万恶灵,所到之处那是腥风血雨尸横遍地。”   “这个沈仙师为了六界安定,先假装信任澹台晔把他放归魔界,取得了那魔头的信任,又传信给身在魔界的澹台晔,把澹台晔只身骗到玄天剑宗的孤雁峰。”   “孤雁峰上,正道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澹台晔的下场,那叫一个惨,被断了魔筋挖了魔骨碎了魔心,用无数仙门封魔的阵法,永远封印在镇魔塔底。”   另一名华衣公子笑道:“什么正道宗主的徒弟是个魔尊,魔尊又被自己的师尊给欺骗感情摆了一道?戏本子都不敢这么写哈哈哈。这不会又是李兄自己做梦时编出来的话本小说吧,哈哈哈。”   李公子哼了一声,道:“本公子说的都是真的,你们这些凡人爱信不信……”   李公子话音未落,所有人都噤声无言,瞪大了眼睛盯着远处的孤雁峰。   孤雁峰顶,尘埃蔽日。   那一座高耸入云的镇魔塔,倒了。   山崩地裂。   一时天地晦暗,白日被一口吞食。   几个世家公子都吓傻了,还没来得及反应,湖上巨风大作,一个大浪掀翻了画舫。   天上百鸟哀鸣,山间群兽呼号。   唯有方才李公子怀中的美人跃出水面,柔软白嫩的腰肢手足都化作森森白骨,遥望那高塔倒下的方向半跪下:“左护法玉骨姬,恭迎帝尊!”   当年魔界幼主澹台晔受沈步云欺骗暗算,被封印镇魔塔已有百年。   魔族百年无主,她只能委身人界烟花丛里,暗吸男子精元求个温饱。   如今天道轮回,帝尊终于出塔。   群魔皆当归服膜拜,重振魔界。   那千丈塔倒轰鸣之声,威震九州四海。   群魔闻声膜拜,如山崩海涌,疯狂扑向百年来不敢靠近半步的正道第一宗门——玄天剑宗。   所有魔都知道,帝尊定先将沈步云扒皮抽筋,挫骨扬灰。再让正道血流成河,报魔族百年之仇。   注定仙道绝灭,魔族一统。   天崩地坼,血流成海。   ——只在眼前。 第3章 师尊逃跑第3天   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孤雁峰上,天地都被染成血色,陆景初和华先生带着门中弟子苦战支撑。   群魔来势汹汹,澹台晔又是一腔怒恨,实在招架不住,唯有节节败退。   陆景初不是冒进之人,如今虽倾全力应战,却不得不考虑宗门未来。为防全军覆没,早已在最安全的玄微秘境里藏好了宗门的未来。   ——包括陆景初的小师弟、小师妹,和两名年轻的弟子。   即使玄天剑宗今日血战全军覆没,宗门也后继有人,还有一线希望延续下去,东山再起。   “呜呜呜……要是师尊在就好了……师尊若是没有受伤,一定会保护我们的……呜呜……”   玄微秘境里,一个女孩娇弱的声音正在嘤嘤啼哭。   哭泣的人是玄天剑宗的小师妹柳若兰,虽然师兄们都叫她小师妹,但她比沈鸿雪入宗门稍早一些,是沈鸿雪的师姐。   “害,小师妹,你以为现在真的还能指望宗主吗?”一名内门弟子道,“你可知什么是幽冥血海百万邪灵?那邪灵是上古仙魔大战无数冤魂所化,有毁天灭地之力。宗主当年一身镇压,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是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了。”一名外门弟子说道,“听说当年修真界最厉害的十位大能联手,才把邪灵镇压幽冥血海,但代价是有九位都牺牲了。”   “其实,我早就怀疑宗主已经法力全失,宗主这百年来一直闭关,而且从未出剑,可能就是为了隐瞒法力全失的事实,以免人心惶惶。”那内门弟子道,“否则以宗主的性格和实力,那魔头在玄天剑宗如此嚣张,宗主早已出来与他决一死战。”   “现在,只能指望宗主闭关的洞府足够隐秘,魔头不要发现宗主的藏身之处,宗主能够平平安安的。”   “嘤嘤嘤,你是说,师尊不可能出来了吗?”柳若兰的眼眸一转,问道,“那……魔头会发现我们吗?”   柳若兰问大家会不会被发现,其实心中又是担忧害怕,又怀着无限的期待。她梦中受了天道点化,知道自己是三界主宰的女人,而天道还预示,这未来三界的主宰,正是现在血洗孤雁峰的魔头,澹台晔。   澹台晔与柳若兰有同门之缘,当年还是一个清俊少年。颜控如柳若兰才不管他是不是魔族混血的,只看他长得好看,所以从未和其他人一起欺负过他,对他还算不错。   如今又有天道指引,柳若兰有理由相信澹台晔与自己百年后久别重逢,一定就会念起旧情.爱上自己。但问题在于,现在外面群魔乱舞,血流成河,她怕自己没见到澹台晔,就先被那些妖魔鸟兽杀死了。   柳若兰正想不到接近澹台晔,与他面对面的机会,只听耳边一声轻咳。   转头看去,只见是躺在石床上的沈鸿雪。他在昏迷之中,脸色如雪苍白,修长而骨节分明的五指沾满鲜血,手中却还紧握着他的长剑。   鸦羽色的长睫轻颤,沈鸿雪睁开了眼睛。   另外两名弟子早已围到床前,问道:“鸿雪师弟,感觉怎么样?”   “没事。”沈鸿雪摇摇头,目光扫过陌生的四周,问道,“二位师兄,这里是?”   “这里是玄微秘境。”那名内门弟子回答道,“方才你伤势太重晕了过去,陆师兄命我和徐兴二人将你抬进来的。哦对了,我叫江跃,他是徐兴,小师妹也在这里。”   沈鸿雪礼貌地与三人一一点头问候,随即握紧了手中的剑,挣扎着从床上起来,问道:“陆师兄可是在与澹台晔交战?”   “正是。”那叫徐兴的外门弟子拦住沈鸿雪,道,“但陆师兄吩咐了,此次太过凶险,让我们四人留在此处,不要出去……”   太过凶险,可能满门覆灭,必须留下几个人,不能断了宗门传承延续。而且宗主身受重伤闭关不出,以后也需要有人照顾。   而我们四人,要么受了伤,要么实力不强,总之出去也起不了太大作用,躲起来活着才有希望。   后面两段话,徐兴和江跃没有说出口,但是大家心里都懂。   沈鸿雪却已提剑起身,行至秘境出口,方才停下脚步,淡然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   孤雁峰上,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血染草木,群鸟哀鸣。   澹台晔没有亲自动手,只是作壁上观,指挥着群魔厮杀。   玄天剑宗最高大的正殿,紫极殿上,玄衣少年曲着一条腿,慵懒地坐在紫极殿屋脊上指点江山、从容观战。   百年不见阳光的肌肤苍白如雪,额心却映着一道猩红如血的魔印。血腥与杀戮映入少年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少年如观赏风卷云舒一般悠然等闲,冰冷的目光中无悲无喜。   外围还是一场混战,靠近紫极殿的位置,陆景初、华先生,和几十名内门弟子,被群魔与剑宗外围的大部打散,被魔兵重重包围在紫极殿前。   澹台晔的目光略略扫过眼前仙修们,低沉的嗓音听不出喜怒:“本尊最后问一次,沈步云在哪里?”   “哼!”华先生抬头,怒目圆睁地看着澹台晔,大声道,“你这丧尽天良欺师灭祖的魔头!我们今日就算死也不会告诉你宗主在哪里!”   澹台晔转向华先生的目光,像看死人一般,低沉沙哑的嗓音冷入骨髓:“那你,就去死吧。”   有帝尊一声令下,玉骨姬手中盈盈的白骨折扇早已脱身而出,袭向华先生。   华先生一身是血,早已筋疲力尽,眼看那白骨扇在眼前旋展开,再近一步便要割破咽喉。   “铿——”   一道煌煌如日的剑光,铿然将玉骨姬的折扇打开。   一袭染着鲜血的浅雪青色的衣衫,翩然落在紫极殿前。   沈鸿雪抬起头,望着坐在殿上那玄衣少年,淡然的语气不卑不亢:“魔尊,在下请你一战。”   澹台晔望着那一身浅雪青色的衣衫,一时怔住,移不开目光。   那向自己挑战的仙修,穿着师尊平日里喜爱的浅雪青色,但此时已经血色斑驳。一双和师尊一样漂亮的琉璃色眼眸里,盛着一泓桃花露水。   与师尊竟有三分相似。   好似曾在哪个良辰美景奈何天,携手同观星辰风月。如今分明初见,却宛如久别重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那仙修的容貌,群魔也都愣了一瞬,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就这么一个娇软纤瘦,还带着伤的小仙修,竟然也敢挑战帝尊?   这是他们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大笑话。群魔开始议论纷纷:“哈哈哈哈哈哈竟然有人不知死活妄图挑战帝尊哈哈哈哈……他知道什么是天生的魔神吗哈哈哈?”   “能杀进我们的包围看来有几分本事,不过挑战帝尊他这是等不及来找死吗?你们猜帝尊会把他怎么样?”   “那还用说?他死定了!肯定剁成肉泥渣都不剩!”   “可惜了这么俊的小仙修,炖汤应该很好吃吧,剁成肉泥没滋味儿了……”   耳边是群魔叽叽喳喳的议论和嘲笑声,陆景初拧眉,目光紧紧地盯着沈鸿雪,暗暗紧握住手中的剑。   本闲坐在紫极殿上的玄衣少年,竟然站起身来,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身穿浅雪青色衣衫的仙修。   一百年没有动过手。这还是出塔以来,第一个敢向自己挑战的人,倒是可以陪他玩玩。   澹台晔微微勾唇,一如当年清澈烂漫的少年,目光却暗藏刀锋冰冷。他向那浅雪青色衣衫的仙修勾了勾手指:“上来。”   “鸿雪师弟!”陆景初终于忍不住,着急地冲沈鸿雪招招手,示意他退到自己身边来。   那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尊身边,岂是轻易去得的?!   沈鸿雪却没有应声,只是抬头望着立于屋顶上的玄衣少年,飞身上了屋顶。   澹台晔面前,仙修持剑临风而立,浅雪青色的衣衫上血迹斑驳。   “你已身负重伤,本尊从不趁人之危。”澹台晔没有温度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一身是血的小仙修,道,“这样吧,本尊不出刀。只要你能伤到本尊一根毫发,本尊就答应你一个条件?”   在所有魔族听来,澹台晔能做出这么大的所谓“让步”,不过是为了逗这小仙修玩玩。就好像老虎不急着吞吃利爪下的兔子,反而用爪子拨弄来拨弄去,不过无聊找趣罢了。   沈鸿雪淡淡道:“我别无要求,只请你退兵。”   “好。”澹台晔问道,“若是你输了,又当如何?”   沈鸿雪道:“我若输了,任凭处置。”   听起来,魔尊有些吃亏,只要被伤到一根头发就得退兵。但在场任何一个人心里都清楚,这小仙修怎么可能伤得到魔头一根头发?魔尊不就是逗他玩儿罢了。   这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决,令在场观战的所有仙修和魔族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沈鸿雪并非不自量力。   百年来,沈鸿雪见师尊沈步云的次数虽屈指可数。但一次意外,师尊的本命剑度厄,竟然与沈鸿雪起了微妙的感应。度厄上残存一道精纯的剑意,藏入沈鸿雪心口,他得以日夜参悟,这也是这些日子沈鸿雪能突飞猛进的原因。   虽说自己是师尊亲传弟子,也许度厄误当成师尊勉强说的通,但本命剑认主甚于一切,修真界还从未发生过这等怪事,沈鸿雪暂时没敢告诉任何人。   此刻沈鸿雪调出那一道剑意,运于手中剑刃之上。度厄不是凡剑,哪怕是魔尊被刺中,也必定重伤。趁此机会加以封魔诀咒,足以一举将魔尊再次封印。   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剑意,澹台晔的身形一滞,不敢置信地望着沈鸿雪手中的剑。   眼前虽是一把寻常仙剑,但沈步云度厄剑精纯的剑意,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心口涌来。   澹台晔的心口一痛,仿佛被钝器狠狠锤了一下。   ……   “怎么又受伤了?让为师看看。好了好了包扎好不痛啦,乖。”   “是谁欺负了你?为师帮你揍回去。”   “你是我的徒儿,我自然信你。一定不是你的错,是他们都错了。”   ……   澹台晔一时怔忡。   下一刻,度厄一道剑意如天崩地裂,贯.穿魔尊的心口,震碎魔心。   “师尊……”一道鲜血从唇角滑落,澹台晔却毫不在意。他抬手风轻云淡地握住剑刃,不知疼痛一般拔.出深深没.入胸口的剑,仿佛那一剑刺伤的并不是自己。   沈鸿雪不敢置信地望着澹台晔。那带着封魔咒的一剑,魔尊本应该身负重伤动弹不得……怎么会?   澹台晔随手扔掉沈鸿雪的剑,上前一步,抬手扣住沈鸿雪的手腕。   方才那一剑耗尽沈鸿雪的灵力和精元,沈鸿雪此时已经没有力气反抗。非但没有挣开澹台晔的桎梏,被澹台晔往前一带,反而向澹台晔怀里倒了下去。   澹台晔抬手接住沈鸿雪,垂眸看着倒在怀中的人茫然震惊的眼神,竟然微微勾起唇,夸奖道:“真厉害,的确已经刺中本尊的魔心了。可惜本尊的心,百年前就碎了。”   沈鸿雪没有听到最后两句,便晕死在了澹台晔怀里。   在场目睹的仙修们着急喊道:   “魔头!放开鸿雪师弟!”   “放开他!”   魔尊手下兵将自然不给他们靠近魔尊的机会,用兵器将他们都拦截在了外围。   澹台晔此刻眼中唯有一人,无心再顾其他,俯身将沈鸿雪横抱在怀里,下令道:“收兵。” 第4章 师尊逃跑第4天   魔界无有日夜,唯一轮血色的月,万年长挂在幽靛色的天上。   大越铭宫,三千宫殿巍峨。   繁复曲折的廊道上,数不清的魔仆手捧装着血水的金盆、被染成血色的软布,进进出出,来来往往,脚步匆忙。   一高一矮两名女仆跟着其余魔仆的脚步,捧着血淋淋的水盆走在过道上,互相小声议论。   “这小仙修不是帝尊从正道抓回来的俘虏吗?帝尊怎么放在宫里医治啊?”矮个子女仆唇角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偷笑,凑近了旁边的高个子女仆小声道:“不知道模样如何,那么远远看着,好像还挺身娇体软的,帝尊是不是看上……”   “身娇体软?这身娇体软的小仙修,可是那位仙道第一剑沈步云的关门弟子,听说倒下去之前还捅了帝尊一剑。”高个子女仆不以为然,小声回答,“帝尊派人医治是为了让他能早点醒来吧。”   “毕竟现在沈步云不知下落,帝尊大人大仇未报,想必是要把这小仙修弄醒来严刑审问的。帝尊那些审讯的手段,等他醒来可有得受了……”   听到“审问”二字,矮个子女仆吓得缩起脖子。   他们帝尊自幼年即位,靠雷霆手段镇压无数敌对势力。虽然从前每次回玄天剑宗都会扮一副乖巧干净少年模样,但他在魔界那些惨绝人寰的手段,连她一个侍女都有所听闻。   听说那些被扔到魔宫炼狱里审问的,连皮糙肉厚的魔族壮汉都是体无完肤哭着求饶,最后化为一摊血水。莫说那个小仙修虽远远的看不清面容,但身形看着就身娇体软,眼下还一身伤病昏迷不醒,哪里禁得住那些折磨。   可怜是可怜,不过这仇确实太大了。当年帝尊被沈步云欺骗暗算,在镇魔塔底囚禁了百年,如今破塔而出得以东山再起号令群魔,哪有放过沈步云的小徒弟,不逼问出沈步云下落的道理。   才说了两句,一阵血腥杀伐之气扑面而来,两名女仆连忙低头挤走,与几位佩刀染血的护卫擦肩而过。   四名开道的魔卫一身血气,明显刚完成一场惨绝人寰血流成河的屠戮。后面紧跟着两位魔尊的两位护法,腰间都挂着杀人屠城的法器,仿佛都还带着冤魂的哀号。   两名女仆悄悄打量,御前四卫和左右护法大人的簇拥之下,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信步走过廊道,两旁仆从连忙避让行礼,称一声“帝尊”。   澹台晔此时不同于在玄天剑宗时的简单装束。头顶玄寒血月冠,一双威严无比的漆黑龙角萦满繁复的血纹,身穿一件玄色暗纹战袍,披着玄黑色毛皮斗篷,腰间系一条革带,佩一柄坠黄金四尺长刀。一身喋血杀伐之气,一看便是刚踏过尸山血海归来。   他一声不发,一双金色魔瞳不可测量,连眼神都懒得给旁人一个,旁若无人地径直行至宫门外,随手解开斗篷上兽纹黄金扣。   带着血煞之气的玄色斗篷落在宫门外,门口侍立的女仆连忙跪下将斗篷双手捧起收好。   澹台晔大步走进宫门。   宫殿四方,纯金打造的魔鸟口衔拳头大的夜明珠,幽幽将整座宫殿照亮。   宫殿的里侧,是一张大床,深紫色的纱幔上织着错综复杂的魔纹,装饰着白骨雕琢的精致帘幕。   一名女魔修坐着守在床边,见了大步走来的澹台晔,连忙起身行礼:“回禀帝尊,目前他的性命暂时保住了,不过身体还太虚弱,一时半刻还醒不过来。”   澹台晔微抬拇指,从拇指上戴的紫光戒中取出一只瓷瓶:“本尊已去九鹤仙都取来太初仙露。”   女魔修看见澹台晔手中的瓷瓶,暗暗抹了把汗。   九鹤仙都乃仙家重地,有九位仙榜上赫赫有名的大能镇守,太初仙露又是九鹤仙都的镇都至宝,帝尊就这么带人硬抢,估计在那边又是刚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   而且帝尊来去如此神速,看来真是迫不及待要这小仙修醒来了。女魔修走上前,恭敬地伸出双手去接澹台晔手中的瓷瓶:“有太初仙露写小仙修就能醒了,请帝尊交给属下吧,属下这就喂他服下。”   澹台晔抬手将女魔修屏退一旁,走上床前台阶,一手撩开床外纱幔,亲自将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扶起来。   沈鸿雪此时只穿了一身雪白的单衣,抱在怀里十分清瘦单薄,仿佛海棠花上一捧随时会融化的轻雪。一股冷冽的梅香,轻轻袅袅,隐隐约约地萦绕鼻尖,似是从人的骨子里沁出来的。   他肤色如雪苍白,长长的鸦色羽睫软绒绒的,在轻阖的眼眸下投了一片深深的阴影,鼻梁挺翘,薄薄的唇微微弯成一个优美漂亮的弧度,却没了血色,像是霜风催打过的白梅一般。   澹台晔将瓷瓶轻轻凑到那浅色的薄唇边。   女魔修站在床边角落里,小声提醒道:“帝尊,这仙露十分珍贵且有奇效,只一滴就足够让他醒过来了。”   澹台晔问道:“多了会如何?”   “这是滋补的灵药,喝多不会有坏处。”月璃回答道,“但太初仙露只此一瓶,稀少珍贵,有让油尽灯枯之人枯木逢春之效。这不过是个小俘虏,都用在他身上大可不必……”   听到月璃说没有坏处,败家的帝尊便没再听她说下去,直接把整瓶喂怀里的小俘虏喝了下去。   女魔修话没说完,只见一瓶仙露都已经被帝尊喂下去了,不禁觉得心疼起来。这可是千年结一滴世上仅此一瓶的太初仙露,这就全给一个不知道命还能吊多久的小病秧子全喝了。她本来还想讨一滴过来,研究研究仙露的成分,看来也是不能够了。   澹台晔怀里的人轻轻咳了一声,喉结一动,将口中的仙露吞咽下去。昏迷之中似乎尝到了甘甜美味,舌尖还意犹未尽地在唇边舔了舔,没浪费一滴珍贵的仙露。   女魔修盯着帝尊怀里的小仙修,竟看得有几分愣神。   模样是真生得的好,尤其此时昏迷着,柔柔弱弱的看着惹人怜惜。然而听旁人说这小仙修还挺凶的,连帝尊把他抓回来都费了不少力气,甚至还受了点伤。   到底是人不可貌相啊,看着这般柔弱的人,竟然是凶狠如此。女魔修问道:“听闻这小仙修不太好对付,敢问帝尊,他就快醒过来了,要不要先把他锁起来?”   澹台晔冰冷的金瞳盯着那张此刻看起来眉眼温柔人畜无害的脸,淡淡道:“不必。”   抱在怀里的人,此刻静静地阖着眼眸,少了初见时的敌意和疏冷,多了几分温和柔软。   明明应该是素昧平生之人,澹台晔却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一般熟悉。澹台晔一手托住他的后颈,手指没入他柔软的长发里,鼻尖似乎嗅到一丝熟悉的清香。   澹台晔不自觉凑近了几分,去轻嗅他脖颈之间似有似无的淡香。这淡淡的梅花香,好像当年少时在玄天剑宗,趁师尊睡着时悄悄蹭到他怀里,闻到他衣袖上沾染的寒梅雪气。   澹台晔一时有些失神,像被一只柔韧的手牵引着,还想要细细探究下去。   但这阶下囚小俘虏对于尊贵的帝尊垂爱似乎并不承情,反而弃如敝屣。太初仙露让他微微恢复了一点知觉,鼻间隐隐嗅到了一身血煞之气,微微蹙起了眉。澹台晔靠得越近,他的眉就蹙得更紧。   澹台晔似乎感受到了自己一身血腥遭受了对方的嫌弃,有几分意犹未尽地将人轻轻放回床上:“本尊先去沐浴,你在此继续看着他。”   “是。”继续看着这小美人,女魔修求之不得。   澹台晔前往九鹤仙都取太初仙露的时候,她已经忙着给他处理了了好几个时辰外伤,但由于澹台晔行动实在太迅速,对着这张好看的脸她本来就觉得还没看够。   想着这小仙修醒来之后要禁受无数的折磨和拷问,即使帝尊暂时有几分玩弄的兴趣,也不会对他有兴趣太久。这把小骨头被帝尊十八般酷刑折腾死是迟早的,这么好看的脸可是看一眼少一眼。   女魔修盯着那小俘虏细细地看,忽然发觉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看样子是要醒来了。   片刻后,躺在床上的人茫然睁开眼睛。   入眼一片幽深晦暗的紫黑色,隐隐露出森然白骨的纹路。   脑海里有些混乱,沈鸿雪微微蹙眉,感觉此刻自己应当不是身处平日所居的仙门清修之地,倒像是落入了一个魔窟。   记得撑不住晕过去之前,是魔尊澹台晔带兵血洗玄天剑宗,师兄和剑宗的前辈们与那魔尊力战不敌,自己杀入重围挑战魔尊,却没能成功。   可后来……发生了什么?自己是在哪里?沈鸿雪抬头按住额头,只觉得有些头疼。   “你醒了?”耳畔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沈鸿雪抬眼看过去,只见床边立着一名身穿橙红色白毛边衣裙,足蹬长靴,露着一截白皙长腿的女子。   沈鸿雪只看了一眼床前站的女子,便收回目光,礼貌地问道:“请问,这是何处?”   “哦,这里是大越明宫,也就是魔族们都十分向往的魔宫啦。”想不到这小仙修的声音也如此好听。女魔修十分爽快地回答了沈鸿雪的问题,还顺便介绍道:“我叫月璃,是魔宫里的医修,是帝尊派我照看你的。怎么样,你有感觉好一些吗?”   沈鸿雪怔了会儿,礼貌地道了一声“多谢”。   “不必客气。”月璃心直口快道,“都是帝尊吩咐的,我不过是奉命办事而已。”   月璃口中的帝尊,就是那位带群魔包围玄天剑宗的魔尊澹台晔了。自己那一剑果然还是撼动不了这个魔头,不知道师门的人如今都怎么样了?   “咳,咳咳咳……”沈鸿雪感觉胸口一滞,抬手捂住胸口,猛地咳嗽起来。   “你喝点水吧。”月璃给沈鸿雪倒了一杯水,觉得这小仙修的模样实在有些招人疼爱,大发慈悲地好心提醒道,“我看你本来就身体不太好,帝尊要用刑你是一点也扛不住。不如一会儿帝尊来了,他问什么你便如实告诉他,也好少受些苦。”   沈鸿雪道了谢,接过水杯,抿了一口茶水,答道:“好。”   就……这么容易?月璃愣了一下。   她以为能血战到如此惨不忍睹浑身是伤的份上,还能捅魔尊一剑的仙修,怎么着也应该是个硬骨头。还做好了苦口婆心多做一下思想工作的准备。   想不到就劝了一句,他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   沈鸿雪喝了半杯水,觉得好了一些,将水杯放在床头小几上,抬头问道:“请问月璃姑娘,玄天剑宗怎么样了?”   “啊,还好好的。”月璃答道,“帝尊他……”   月璃想说“只抓了你回来,就收兵了”,但话还没说完,惊得嘴半张着,把剩下的话全都忘了说了。   只见那原本不可一世的魔尊,换了一身窄袖绣金玄衣,灯光下盈盈有金丝宝光流转,衣袖用纯金护腕扣住。腰系革带,佩一柄缀金刀,但收起了那一对威风八面的龙角,发间半束着精致的嵌宝金冠。额上血红魔印如血染成的繁花锦绣,冰冷矜贵。   月璃从未见过魔尊这般打扮,竟觉得有几分斯文败类的味道。   这哪里是去沐浴,这是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换了装束吧?   沈鸿雪抬起头,看到澹台晔如此模样也怔了怔,但显然没有因为魔头换了装束而对他产生一丁点改观。   看到澹台晔走近,沈鸿雪冷冰冰地说道:“魔尊,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要杀要剐要用刑,随你。”   月璃:……???   刚才不是答应我什么都乖乖说的吗? 第5章 师尊逃跑第5天   要说出师尊下落,让为了守护天下苍生落得一身伤痛的师尊,受这个魔头欺侮,沈鸿雪自然死也不能。   倒不如激怒这魔头,让他一刀杀死自己,以免拿自己要挟宗门,甚至逼问师尊的下落。   澹台晔一双冰冷的金眸盯着床上的人,低沉的嗓音中听不出喜怒:“杀你?未免太便宜了你。”   沈鸿雪垂下眼眸。也是,听闻魔族睚眦必报,自己刺了魔尊一剑,他哪里会一刀让自己死个痛快?落在这魔头手中,必定是受尽折磨、死无全尸。   正想着,一道阴影从头顶压下来,俯身逼近沈鸿雪:“你觉得自己的身子,能禁得起什么刑罚?”   眼前的魔头俯身逼近,沈鸿雪本能地后退一分。   沈鸿雪心里也清楚,如今自己的身体已近极限,能勉强活着都是命大,哪里来的自信能禁受魔尊严刑审问?   澹台晔也想必心中有数,此刻折磨自己恐怕无法让他尽兴。那他既不想直接杀死,又不能刑讯,现在亲自前来,究竟是是想要做什么?   澹台晔欺身凑近,一手按住床栏,把沈鸿雪禁锢在了臂弯之间,一双金色的墨瞳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床上的小俘虏:“不说话?本尊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求饶。”   看似柔弱的小仙修虽被禁锢在床角,一言不发地静静坐着,单薄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坚定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害怕和屈服。   锋利的龙爪化成修长而没有血色的手指,略带玩味地划过他的脸颊:“长得这么漂亮,不知吃起来味道如何?”   被澹台晔触碰的一刹那,沈鸿雪蓦然一侧首,避开了澹台晔带着亵渎玩弄意味的魔爪。   只听闻耳边一声带着玩味的轻笑,温热的魔息带着不可掩藏的侵略性,扑在沈鸿雪的脖颈之间:“本尊会一滴一滴品尝你的血,一寸一寸吃净你的肉,把你漂亮的白骨挂到宫门外供人观赏。”   沈鸿雪长袖下的手暗暗握紧,抓皱了自己的衣袖。本道自己视死如归,可听到“把白骨挂到宫门外供人观赏”这样的话,却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既然落入魔手,本就做好了身首异处死无全尸的准备。可为什么连死都要受这般折辱?   沈鸿雪咬了咬牙,却垂着眸子一声不吭。   澹台晔将沈鸿雪的隐忍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在他耳边继续问道:“怕不怕?现在若是开口求饶,本尊可以考虑对你温柔一点。”   沈鸿雪认命地闭上眼睛,依旧不吭一声。   虽然眼前的小仙修不肯服软,甚至不肯吭声,但杂乱的的呼吸声却出卖了他的紧张,传到澹台晔耳边,更勾起了魔本能征服的欲.望。   玄衣少年好看地一笑,露出两颗虎牙,瞬间化作了恶魔尖锐的獠牙:“你说,本尊从哪里开始吃好呢?”   尖锐的獠牙从脖颈侧轻轻划过,似乎在寻找可以下口的位置。   但尖牙在沈鸿雪修长的脖颈之间暧.昧地逡巡,迟迟没有下口。   沈鸿雪从未和人这般接触,本是闭着眼不愿面对这魔头,却反而让身体的每一处感觉都更加敏锐。   被那獠牙刻意拨弄,沈鸿雪,脸到脖颈之间都已经绯红一片。咬碎了牙,抓皱了身.下的床褥,却迟迟没有等来魔头一口咬破喉咙,给个痛快的了断。   沈鸿雪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   他此刻察觉出来了,这魔头根本没打算正经吃自己。澹台晔真正的意图,是对自己羞辱折磨,享受自己的紧张和恐惧。   要吃要杀可以,但如此玩弄羞辱,完全不可以忍受。   沈鸿雪的手已经被澹台晔禁锢住动弹不得,头往前使劲一撞,撞到了澹台夜的左肩上。   没料到这柔弱的小仙修会如此反抗,澹台晔没有躲闪,竟被偷袭个正着。   澹台晔闷哼一声,微微蹙眉,后退了几分。   这小仙修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撞得不偏不倚,正好撞到澹台晔胸口那一处剑伤。那一剑虽不要命,但痛却是实实在在的。   胸口剧痛袭来,似乎有意无意地在提醒魔尊眼前是一个怎样张牙舞爪、不好下口的猎物。   沈鸿雪偷袭了魔尊,顾不得自己身上疼痛,立刻翻身下床。   方才那使尽力气一撞魔尊,沈鸿雪也撞裂了自己身上的伤口,起身又扯到了伤处,他微微蹙眉,抬手捂住了胸口,露出手臂上渗出了血迹的绷带。   沈鸿雪没有试图逃跑,只是低下头整理好自己被魔尊压乱的衣襟把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然后在床前站得笔直,浅若琉璃的眼眸望着澹台晔,淡淡道:“魔尊,请你听在下一句话。”   澹台晔支着一条腿半坐在床上,冷金色的魔瞳毫无温度地在沈鸿雪身上看了一眼,落在他缠满绷带的手臂上那一片鲜红的血迹,魔瞳微微一缩,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终于等来这小仙修开口,澹台晔心中觉得有趣,还是不冷不热地问道:“想说什么?”   沈鸿雪看着澹台晔,不卑不亢道:“在下既然被擒,自然任凭魔尊处置。但是魔尊要吃……就吃……咳……”   “请不要再玩弄在下了……咳咳咳……”说到自己被魔尊玩弄,沈鸿雪心中不免又回想起方才的屈辱,长袖下的手暗暗握紧成拳,胸口一阵憋闷,侧首掩轻咳起来。   澹台晔看着立于面前的仙修,漂亮又单薄,好似风刀霜剑严相逼下,一枝寒梅清瘦可怜,却不减嶙峋风骨。   说起被“玩弄”的委屈,他一时气急,咳得连眼角都微微红了,像是揉碎的海棠,眼眸中似乎沁出了盈盈的水光,又倔强地不肯落下一滴来。   好像欺负了他这样的人,果真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过,只有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魔头才干得出来。   知道这小病秧子骨头硬,澹台晔本就不指望能从他这里逼问出什么,不过纯粹是逗他有趣,想让他求饶罢了。方才一时寻乐子,竟把他身体不好、身上有伤都忘在了脑后。   依师尊的性子,一定不会弃门中之人于不顾。只要这小仙修还在自己手上,师尊就一定会现身来见自己,这才是澹台晔把人留住的真正目的。   澹台晔并不觉得自己会心疼这小仙修的一身伤病,不过不想节外生枝。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人,若是玩过头了又晕过去,不知又要多多少麻烦。   澹台晔从床上站起来,按着沈鸿雪清瘦的肩膀,让他在床上坐下,俯身凑在他耳边,哄他道:“本尊的确是想吃你,只是方才仔细查看一番,有些太瘦,还是决定把你养好了再吃。”   沈鸿雪被澹台晔按着连忙坐下,连忙避开澹台晔的触碰,心中将信将疑。是魔尊果真在挑剔食材太瘦,还是他把自己留下,只是为了多玩弄取乐些时日?   既然现在自己无力反抗,提出质疑也毫无意义,只能暂且假装信了。沈鸿雪不动声色,也不反驳。   “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养病。等把你的身子养好了,本尊还是要吃的。”澹台晔望着面前的小仙修,微微勾起唇,“以后本尊每日都会亲自看着你。”   听了澹台晔的话,沈鸿雪的手暗暗握了握自己的衣袖。   这魔尊在说什么鬼话?什么留在这里好好养病,他要天天看着自己?他身为魔界尊主,难道空闲得有心思日日观察他养的食材长了几斤肉?   “这里……是魔尊阁下的魔宫吧?”沈鸿雪语气平静地好像不是在说自己,提醒道,“在下是魔尊抓回来的俘虏,应该被关进牢里才对。”   比在这看起来华丽的宫殿,日日面对澹台晔,沈鸿雪宁可去自己应该去的地方,被他关进黑暗破陋的牢狱里。   “把你放在本尊眼皮底下,你不是更插翅难逃?”澹台晔伸出手,轻轻抬起沈鸿雪的下颌,盯着那双琉璃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眼睛:“毕竟,你可给了本尊一剑,本尊自然要好生看着,小心提防。”   沈鸿雪别过脸去,淡淡地避开澹台晔的手。   澹台晔给的理由太过牵强,沈鸿雪自然不会相信。沈鸿雪想,澹台晔让自己留在魔宫中的真实的目的,恐怕是还没玩够,要继续如此折辱自己。但沈鸿雪宁可在大牢被严刑审讯,也不要受这等欺侮。   沈鸿起身注视着澹台晔,不卑不亢地说道:“请问魔尊究竟想要什么?魔尊的任何刑罚在下都甘愿领受,但若定要如此折辱在下,在下唯有自爆内丹,以求清白。”   澹台晔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低沉的嗓音中透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你说什么?”   沈鸿雪也不怕这魔头恼怒,冷淡地说道:“请恕在下无福消受魔尊日日欺辱,在下唯有一死。”   “你敢?!”澹台晔一把握住沈鸿雪的手,拇指间紫光一闪,一只紫色的镯子圈在了沈鸿雪白皙纤瘦的手腕上。   沈鸿雪蹙眉,将手从澹台晔的手心中抽.出来,想用手取下腕上的镯子,却不知这镯子是何材质,紧缚着手腕,怎么也取不下来。   看着沈鸿雪取不下镯子着急的模样,澹台晔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得意的愉悦:“现在你的修为都被锁灵镯压制,形同凡人,要自爆内丹怕是做不到。看来只能留在此处,日日受本尊‘欺侮’了。”   沈鸿雪的手握紧了拳,闭上眼睛。不想让这魔头再从自己的眼神中享受一丝威胁得逞的愉悦,颤抖的长睫却出卖了此刻心中的波澜。   澹台晔盯着眼前的人,看到他这般痛苦隐忍,心中却没有预想之中的得意痛快,反而莫名觉得烦躁不安。尤其是听到听到那句“唯有一死”之后,仿佛被威胁痛苦的人是自己。   澹台晔觉得自己应当是担心这小仙修死了,破坏了自己原来的计划,决定必须从源头上杜绝沈鸿雪求死的念头。   “你心中很痛苦?不愿意?”澹台晔心疼地看着沈鸿雪,却是冷哼一声,道,“罢了,本尊从不强人所难,你既宁死也不愿留下,那本尊成全你。”   沈鸿雪睁开眼睛,将信将疑地看着澹台晔,眼中却又一丝期待和释然:“谢魔尊。”   听到沈鸿雪的回答,澹台晔胸中烦闷更甚,手中长刀出鞘,却没有砍向沈鸿雪,转身往门外走去:“好,想死是吗?同门之人自然要整整齐齐,本尊先去屠了玄天剑宗,回来便允你一死。” 第6章 师尊逃跑第6天   “魔尊!”沈鸿雪意识到澹台晔要做什么,立刻追上前。情急之中一抬手,正好攥住澹台晔的袖角。   被沈鸿雪拽住了袖角无法前行,澹台晔停下脚步,却并未理睬沈鸿雪。   “请不要为难其他人。”沈鸿雪攥紧手心中玄色的衣袖,用力得指节泛白,“魔尊要我如何,我无不听从。”   听了沈鸿雪让步的话,澹台晔方才转过身,盯着眼前的人说道:“本尊要的,已经对你说过。”   沈鸿雪暗暗咬牙,眼神视死如归一般坚定,黯然答道:“我愿留下,请魔尊收手。咳……”   “咳……咳咳……”沈鸿雪方才本就是勉强撑着下床,到底伤势严重,此刻已筋疲力竭,又被澹台晔逼得心中憋闷,一口气上不来,咳得几乎站不稳脚步,身子摇摇欲坠。   澹台晔收了刀,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扶住沈鸿雪,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到床上。一手竖起靠枕,让沈鸿雪靠坐在床头。   沈鸿雪没有力气挣扎,坐在床上缓了一阵,又不禁轻咳一声,一点朱红沾在浅淡的唇上。   澹台晔望着沈鸿雪薄唇上咳出那一点鲜红,竟觉得双眼被刺痛。澹台晔抬起手,刚要去为他擦拭,下一刻手便僵在了半空,眼睁睁看着沈鸿雪自己淡然地抬手拭去唇角血迹,似乎对此早已习惯,毫不在意。   澹台晔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了起来,心头莫名一阵抽痛,伸出去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看到澹台晔抬起的拳头,沈鸿雪只是平静地坐着,双手暗暗地紧握,默默等待澹台晔一拳落到自己身上。   这魔尊应该正在气头上,要打就打吧。若是避开,又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   沈鸿雪预料之中的一拳却并没有落下来。澹台晔只是拉过一旁的被子甩到沈鸿雪身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澹台晔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魔心百年前早已碎了大半,本该无情无感。在那暗无天日的百年里,澹台晔日夜所想,唯有冲破封印,找到沈步云,让他付出代价。   这小仙修不过是用来逼出沈步云的筹码,但为何面对他总有一种眷恋不舍想要亲近的熟悉感,甚至心底悸动不安,几乎乱了方寸?   见到他闷声不响,就想逗他弄他让他说话。真把他惹急了,看他摇摇欲坠地咳血,心中竟会有些负罪不忍。   实在是不应该。   “帝尊。”方才澹台晔在床上对人折辱威逼的时候,月璃便自觉退出了房间,一直候在门外。见澹台晔匆匆出来,月璃低头行了一礼。   听到月璃的声音,澹台晔回过神来,鬼使神差地说道:“他伤口裂了,你去处理。”   月璃应了声“是”,刚推开门,只听澹台晔补充了一句:“别说是本尊让你去的。”   听到澹台晔奇怪的要求,月璃一愣,还是恭敬地应了一声,推门轻轻地走了进去。   澹台晔想举步离开,又仿佛被一根柔软的绳子牵住了脚步和视线,不由自主地抬起手,用食指往门上一点。   澹台晔食指触碰过的位置,门上露出一指大小的透明。除了澹台晔外,在其余任何人眼中都与原来并无两样,只有澹台晔能通过那小小的透明空隙,观察房中的情形。   月璃走到床前,从自己储物镯里取了一瓶止血的伤药,和一卷干净的绷带。   沈鸿雪腿上还盖着澹台晔方才随手甩上的被子,一动也没有动过。他抬起眼眸,有些疑惑地看着月璃。   由于方才澹台晔吩咐了不能说是奉了他的命,月璃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知道这小仙修伤口裂开了,只好随口撒谎:“刚才药没带够,有几个地方没处理好,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沈鸿雪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身上的伤都是月璃处理的,白皙的脸颊染了一层绯色,抬手去接月璃手中的药瓶:“谢谢,请让我自己来吧。”   “好。”月璃感觉这小仙修挺害羞的,也不勉强,将手中的药瓶递给沈鸿雪,绷带也放在床头,自己站在一边看着。   沈鸿雪自己掀开覆在手臂上的衣袖,拆开手臂上被绽裂伤口染红的绷带。   绷带下伤口狰狞,被砍得血肉翻卷,几乎能看到白骨。   沈鸿雪不以为意,轻轻地将止血的药撒到伤口上。   药粉落在血淋淋绽开的伤口上,一阵剧痛,沈鸿雪只是手心紧紧地握了握,一声不吭,连眉也不曾皱。   月璃看着沈鸿雪血淋淋的伤口,隐忍之下紧绷的手臂和紧握的手,忍不住说道:“你要是很疼,就喊出来吧……不要这样硬忍着。”   沈鸿雪闻声,抬起头看了月璃一眼,竟微微扯起唇角,露出一丝笑容:“不疼。”   月璃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小仙修微笑,竟然这般温暖好看,像一阵春风从心头拂过群山万壑,无数繁花开遍荒野,一瞬愣住了神。   门外,澹台晔望着沈鸿雪那一笑,心狠狠跳了一下,几乎从嗓子眼跳了出来。眼前的画面仿佛与百年前的旧事交错重叠。   那时下山历练,师尊为救自己被妖兽的毒牙所伤。伤口附近筋肉都毒液浸透,只能用刀剜去。   师伯叫司如寂,皱着眉头,在一旁担忧地说道:“痛就喊出来。”   师尊握着刀,面不改色地从手臂上割下一块肉:“……”   司如寂的眉头皱得更紧,继续说道:“有毒瘴之气入体,喊出来毒会散的快些。”   听到喊出来能好得快,师尊似乎有些烦恼。他深吸一口气,正想试着喊一嗓子,忽然瞥见坐在一旁紧盯着他的黑衣小少年。   少年紧紧盯着他,眼眶都红透了,只差一点没落下泪来。   师尊终归是一声没喊,反而吃力地扯起唇,对少年勉强露出一抹微笑。他不以为然地回答司如寂:“喊不出来,我一点都不觉得疼呢。”   那时,少年终于受不住眼中的泪,扑在他怀里哭了。   后来,当年的少年,才知道自己有多自作多情。原来他放在心尖上的师尊,对任何关心自己的人,都会这样安慰,并不因为那小少年在他心中有多特殊……   澹台晔暗暗握拳,差点没冲进去质问为什么,方才想起来里面的人并不是自己要找的师尊。   忽然,房中的小仙修好像察觉了什么。他一手扯着绷带的一头,另一头还用牙咬着绷带,额上疼出一层晶莹的细汗,一双眼角微红的桃花眼向澹台晔斜睨过来,如一泓春水泻下深潭。   原本平静无波的潭水怦然迸溅,澹台晔似乎听到自己心头有噗通一声,桃花露水溅起涟漪层层,几乎要从嗓子里溅出来。   这一瞬,却似有千万年之久。澹台晔在这一瞬里,好像随他的眼神看遍千百年日升月落,沐染山林间烟雨云霞。   沈鸿雪修为尽失,自然察觉不到澹台晔那一孔窥视,只是好似被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只是往门外的方向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咬着绷带在手臂上打了一个结。   澹台晔望着房中小仙修的一举一动,不觉呼吸渐紧,仿佛无数芒刺在背,竟出了一身淋漓冷汗。   一名侍女端着托盘站在门前,看到帝尊正盯着门出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直到托盘里的汤药都快凉了,侍女方才小心翼翼地低声道:“帝尊……奴婢来送药。”   澹台晔转头看到侍女手中端着的药,好像溺水之人忽然发现一根浮木,一手将托盘从侍女手中取了过来,转身迫不及待地把门推开。   门被推开的一刹,澹台晔忽然又有些疑惑,自己是在做什么?为何这样疯狂地、不自觉地想靠近这个不识抬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小仙修?   沈鸿雪自己包扎好手上的伤,本以为可以休息一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只听房门被“吱”一声推开。   抬头望去,只见那凶神恶煞的魔头去而复返,脸色冷得好似索命的修罗恶鬼刚从地狱踏出来。   澹台晔冷着脸走进房间,让月璃退了出去。   方才让月璃进来和这小仙修独处,尤其是看到小仙修对她微笑的时候,澹台晔心里就莫名一酸,好像被从喉咙里灌进一坛醋。   澹台晔发现自己非但见不得师尊对别人亲近,哪怕这个小仙修只是与师尊相像,自己也见不得他与别人接触,更别提对自己之外的人露出笑容。   澹台晔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床前小茶几上,端起药碗,纯金的汤匙在青瓷碗中转了转,了一勺汤药,喂到沈鸿雪唇边。   沈鸿雪垂眸看了一眼喂到唇边的药匙,抬手去接澹台晔手中的汤药:“我可以自己来。”   “方才不是说,你对本尊无不听从?”澹台晔看着沈鸿雪,冷声道,“现在本尊要喂你,你只需乖乖张嘴。”   沈鸿雪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长袖下的手暗暗握紧,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听话地低下头喝了唇边的药。   如今能做的,唯有隐忍。   这一勺药咽下,沈鸿雪自己也没有察觉,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虽然日日与苦涩的药汁为伴,但他依然很怕苦,而且无法习惯。   一颗蜜饯立刻被喂到了唇边。不知是知道拒绝无用,还是本能想要祛除口中的苦涩,沈鸿雪这次没有任何拒绝,乖乖地低头含下。   沈鸿雪不知道这魔头到底想怎样。方才自己明明触怒了他,他进来的时候脸色还那样难看,现在又为何要亲自喂自己喝药,为何还不忘准备一盘蜜饯?是想软硬兼施,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让自己对他感恩戴德?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眼前的人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好看的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澹台晔望着沈鸿雪,不自觉抬起手,将沈鸿雪额前被汗水沾湿的碎发,轻轻地往后拢了拢。   虽然经澹台晔那一番威胁后,沈鸿雪表现得听话顺从,却一直疏远地小心防备着。被澹台晔触碰到的瞬间,沈鸿雪本能地侧首一闪,又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停下不动,勉强接受了澹台晔的触碰。   感觉到沈鸿雪本能的戒备和抗拒,和有意识的强行顺从,澹台晔心中似乎被钝钝地锤了一下,没有了方才触碰柔软碎发那一瞬间心中的悸动和愉悦。   终究都是强求,他此刻防备自己都来不及,此刻的平静和顺从下,压抑着汹涌的暗潮。   沈鸿雪不动声色,却不完全是出于对澹台晔装出来的顺从,他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   方才侧首那一瞬间,沈鸿雪的余光似乎瞥到一片血红。悄悄定睛看去,只见澹台晔抬起的玄色衣袖下,满手臂白皙的肌肤上,无数字迹密密麻麻,竟然刻满了血色咒文。   蝇头小字整齐有序,血红色的光华在衣袖间明灭。看得出来,每个字都是用刀一笔一划刻上去的,每一道笔画都深得刻出血来,深得入骨。   沈鸿雪心底一惊。   一个人需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在自己血脉相连的肌肤上,一刀一刀,亲手将自己千刀万剐一般,用血肉之躯刻满血咒?!   澹台晔又为何要这么做?   澹台晔放下手,不动声色地将衣袖覆住手腕,遮掩了手臂上的咒文。   沈鸿雪知道澹台晔有所避讳,并不多问,只当没看见,继续乖乖地低头喝药。   澹台晔一匙一匙、认真耐心地喂着沈鸿雪喝药,忽然问道:“如果你被困在一个局中,心爱之人不信你、背弃你,再也不愿见你。”   “要探求真相、向他证明你从未背叛过他的代价,是付出你的命。你会如何选择?”   沈鸿雪咽下一口苦药,不知是被药苦到的,还是被澹台晔的问题难到了,微微蹙了蹙眉,答道:“他既不信,何必向他证明。”   澹台晔轻笑一声,道:“是,他如何看我已经不重要了。如今我只要找到他,将他永远囚在身边,不论用何种方式。你说对吗?” 第7章 师尊逃跑第7天   玄天剑宗   这百年来不论发生何事,都有陆师兄努力撑持,不愿意给身受重伤闭关的宗主添麻烦。大家也知道,宗主今时不比往日,无法再事事俱到护着所有人周全,发生大事也都指着陆师兄。   只是想不到,这次最危险的关头,给了澹台晔一剑让魔头退兵的,竟然是一向被认为需要照顾和保护的病弱小师弟。   自从沈鸿雪被澹台晔带走,陆景初紧急整顿好门中事务,便传信一封给了澹台晔,只要他可能将人放回来,不论有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   澹台晔命人回了一只带血的漆黑盒子。陆景初没敢一个人打开,请了华先生和门中诸位堂主、几位得力的内门弟子到听风堂共同商议。   众人在堂上落座,带血的黑盒便摆在正中的几案上,还未曾开封。   “依我看,魔头送来的盒子不可打开。”华先生率先说道,“这魔头从小作恶多端,宗主在时他不敢硬碰,也时常整些不光彩的手段。如今送了这个东西来,万一这盒中是毒瘴疠气,在此打开,岂不是让满门受害?”   “华先生未免多虑了吧?”内门弟子江跃说道,“若是魔头真有心大肆屠戮,当时就不会抓了鸿雪师弟便收兵回去。我认为可以打开一看,里面应当是魔头提的条件。”   “提条件只需要回信一封,何须这样一个盒子,还带着血?”华先生笃定道,“一看就是个邪物。”   “鸿雪师弟……不会是出事了吧?”柳若兰看着盒子上的血迹,突然瞪大了眼睛。   其实陆景初看到这黑盒之时,也是心中一颤,不敢面对。被柳若兰这一提,紧握成拳的手在衣袖下微微颤抖。   “与其乱猜不如一看。”江跃起身道,“左右若不是鸿雪师弟,魔头也不会退兵。如今为他安危,开了这盒子,就算有危险又如何?!”   “本君真没看出来,这个沈鸿雪还挺能收买人心。”华先生拉下脸,冷声道,“江跃,本君记得你只是那日在玄微秘境中和他见了一次吧?”   “华先生,争执这些并无意义。”陆景初发话道,“江跃所言在理。”   华先生忿忿道:“这个沈鸿雪,身为宗主亲传弟子,整日模仿宗主行为举止,在宗门上下笼络人心,本君看到他就生气,死就死了吧!”   “华先生!”陆景初一向性格温和,不与人争执,此时也终于忍耐不住,蹙眉道,“景初虽不知华先生为何对鸿雪师弟有如此想法,但当日若非他一剑相护,华先生现在恐怕无法坐在此处,说这些话。”   “陆师兄,华先生,你们不要吵。这件事怪我,都怪我,怪我当时没有拉住鸿雪师弟……”柳若兰的眼眶红了,弱弱地低声道,“求你们不要吵了。”   当时柳若兰他们四人藏身秘境之中,沈鸿雪要出去挑战澹台晔,徐兴和江跃都是坚持阻止的。只有她怀着一点私心,想和自己未来的夫君见上面,跟着沈鸿雪出了秘境。   结果外面妖魔肆虐凶险异常,柳若兰在沈鸿雪的庇护之下还是伤到了手臂,最后还是沈鸿雪掩护她躲回了秘境里。   当然这一番折腾她是不敢说出来的,她对外说的是她为了支持沈鸿雪,护送了他一程以后,自己方才冒死撤回秘境。   “小师妹,这怎么能怪你?”看到柳若兰眼眶红红的时候一名内门弟子心疼地说道,“你也没想到鸿雪会被魔头抓走,而且你也对他出手相助了,你做的很好了。”   那边柳若兰心痛自责,几个内门弟子忍不住围上前安慰。华先生最见不得这种娇嫩柔弱女儿作态,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起身走了。   他是看出来了,这群人请他来商议,根本不是为了如何整顿宗门维护宗门利益,一个个都中了邪,只想救沈鸿雪罢了。救一个拖累宗门的小病秧子,这种毫无意义的蠢事,他华子岚一点也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精力。   华先生走后,江跃立刻离了座位,径直去打开了桌上放着的箱子。   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江跃微微皱了眉头,从箱子里取出一卷漆黑的皮纸。漆黑的纸上,内容是用血写成的。   “啪!”看完信上的内容,江跃一拳重重砸在桌上。   原本在围着柳若兰安慰的几个内门弟子都突然缄默不语。   陆景初、在座几位堂主前辈都把目光转向江跃。   江跃咬着牙说道:“这盒子里都是带着血的绷带,澹台晔信上说,都是鸿雪师弟流的血。”   “要他放人,必须让宗主亲自和他谈。只要宗主一日不许他见面,他还有得是折磨鸿雪的手段。”   陆景初的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握得骨节发白。   在座通、真、达、灵四方一向照顾沈鸿雪的堂主,都皱紧眉头。   通堂主道:“宗主现在重伤未愈,是决不能去见这魔头的。而且此事千万不能让宗主知道,否则以宗主的性子,只怕不顾自己安危也要只身去闯龙潭虎穴。”   真堂主道:“但是鸿雪在那魔头手上,他又风头正盛,硬抢恐怕也不是上策。”   “听说师尊自从师祖陨落之后,一直以幕篱遮脸,从不以真容示人。”陆景初发话道,“所以如今修真界,除了前辈之外,无人知道师尊真容。”   “师尊如今身受重伤,百年不曾出剑,又从不露面,我与师尊熟悉——”   真堂主屏住呼吸,问道:“景初你的意思是?”   陆景初道:“我假扮成师尊,也不是问题。”   “可是澹台晔也与宗主熟悉。”真堂主道,“他也与宗主朝夕相处多年,恐怕并不好骗过。”   “我只需引他带鸿雪出魔宫。”陆景初道,“魔宫阵法难破,又是他的巢穴。只要引他出来,我自有办法救鸿雪回来。”   这办法虽铤而走险,却也是唯一的办法。其他人想劝陆景初说危险,却也蹙眉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无法看着沈鸿雪在魔头手中受尽折磨。   “陆师兄,鸿雪师弟是因为我没看好才丢的,我和你一起去。”柳若兰弱弱地举起手。   上一次兵围孤雁峰,柳若兰和夫君重逢的机会稀里糊涂被沈鸿雪给撞坏了。这一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柳若兰想放手一搏,去与自己日后的夫君会面。   而且,她已经从天道那里得知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在魔界的阴符洞,她与澹台晔的感情,会有一段惊险而浪漫的发展。   那洞中有一只千年蜃妖,她会与自己未来的夫君携手降妖,还会与他在幻境之中缠绵悱恻,共赴爱河。   .   魔界,大越铭宫   玄衣少年一手支着雕刻魔兽的扶手,慵懒地斜倚再威严的王座上。   玉骨姬立于殿上,修长的白骨手指捏着一捧晶莹玉简,对澹台晔说道:“沈步云约帝尊在大荒山单独相见。他只带一人,请帝尊也只带上沈鸿雪。”   澹台晔抬手,从玉骨姬手中接过玉简来。   玉简上一笔一划,字迹工整,的确是师尊的笔迹。   澹台晔冷哼了一声,将玉简扔到一旁。   大荒山,不带一兵一卒,倒的确是师尊的行事风格。   他约人决战之时,不是在鸟不拉屎的野山荒地,就是在荒无人烟的茫茫大海。不想多一个伤亡,生怕误伤周围一个凡人。   所以,他根本不是要和自己打算坐下好好谈,而是为了那个叫沈鸿雪的小病秧子,要来和自己决一死战?! 第8章 师尊逃跑第8天   在魔宫的几日,沈鸿雪的日子过得倒还算平静。   那魔尊虽然每日都要来看一两眼,取笑沈鸿雪两句“太瘦了还没长肉”,但好在并不会停留太久。每日里除了送饭的侍女,也不会有人进门打扰沈鸿雪。   虽然魔头总是满口轻蔑和威胁,但给沈鸿雪用的药都属上乘,饮食也一概不曾苛待,也没再像上一次那样动手动脚。沈鸿雪的伤势恢复得还可以,但心里开始隐隐不安。   沈鸿雪当然不会相信,澹台晔只是要把自己“养胖了再吃”这么简单。   魔尊若真要吃人肉,上哪里吃不得,抓一个肉多的直接吃就是,何必把自己留在眼皮底下,这样一日一日慢慢喂养。   他既不杀自己,也不折磨自己,更不坚持逼问自己师尊的下落。除非他根本就不想从自己这里知道任何师尊的消息,他强行将自己留在这里……难道是等着师尊来救自己吗?   诚然现在师尊不知道自己被抓到了魔宫,但毕竟纸包不住火,师尊总归会知道的。师尊从不会弃门中任何弟子于不顾,若知道自己在此,恐怕真会来闯这龙潭虎穴。   这个想法自从在脑海中出现之后,沈鸿雪心中的不安更甚,强撑着下了床,打开房门。   门外守着两名魔卫,手中横刀拦住沈鸿雪的去路。   沈鸿雪道:“请去通报一声,我想见魔尊。”   门口的魔卫甚是冷淡,随口回答道:“帝尊不在。”   沈鸿雪问道:“他去了何处?何时回来?”   “帝尊的事,我们如何知道?”魔卫对沈鸿雪的提问有些不耐烦,皱起眉头摆了摆手,“别问了,老实点快进去。”   沈鸿雪听得出这两名魔卫不想搭理自己,没有没有再问,转身回房,关上了门。   澹台晔被镇压镇魔塔下百年之间,魔界一片大乱,各方势力分散割据。虽然他如今不乏忠心耿耿的属下自他破塔后便闻风追随,但他毕竟还年轻,又有百年不曾在位,想必也有野心勃勃之辈在各处挑起战端,确实应该很忙,并不能时时留在魔宫。   沈鸿雪独自坐在房中,等了一会儿,直等到一名侍女按照惯例进房间送汤药。   沈鸿雪问道:“魔尊回来了吗?”   以往除了“谢谢”之外,侍女并没有听沈鸿雪说过其他话。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自己问题,侍女一边将药端到桌上,一边认真回答道:“帝尊刚回来,此刻应该正在寝殿休息。”   沈鸿雪微微点头:“多谢。”   侍女的脸一红,羞涩地对沈鸿雪笑了笑,又不敢多做停留,转身出了房间。   沈鸿雪并没有注意其他,端起桌上的药,一口气喝完整碗,拈起一颗蜜饯含在口中。   从第一天开始,之后每一日送药,澹台晔都不忘让人准备蜜饯送来,这也是令沈鸿雪十分看不透的地方。这魔头好似细心关怀,又常冷言冷语满口威胁;虽然常说狠话,却到底没做出什么真的伤害自己的事来。   沈鸿雪以往只是强行假装顺从他,还从未主动去搭理过他。   但是今日,沈鸿雪决定主动去找他一次。   沈鸿雪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推开房间的窗户。   其实澹台晔安排的看守并不严密,只是门外守着两名魔卫,比起限制沈鸿雪的自由,更大的作用倒反而更像是阻拦其他人前来打扰沈鸿雪休息。   此刻窗外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看守。   之前昏迷中到了魔界,又身上有伤卧病在床,沈鸿雪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魔界的天空。   天空黑沉沉的,只有一轮血色的圆月挂在天上,却比普通的月亮大好多倍,如染血的车轮一般巨大,压在头顶沉闷难受。   远处宫殿巍峨,只能借着血色的幽光看出重重飞檐高屋、复道回廊的轮廓。   月光洒在宫墙上、地上,眼前的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鲜血染红,神秘而阴森骇人。   若长期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沈鸿雪觉得恐怕自己也得心中郁乱生魔。生长在这样的魔界,也难怪魔族会生性凶残。   多年来,魔族总是侵扰人界,企图圈占人间地盘,恐怕也有不满魔界环境的因素。   沈鸿雪一手按住窗棂,乘着身子轻轻跃出窗户。   身上养了多日好不容易长好了些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出了房间,沈鸿雪只见整个魔宫上空,还隐隐笼罩着一层血色的屏障。难怪澹台晔派来的看守如此松懈,他是笃定自己法力全失,就算除了这间屋子也根本逃不出魔宫的结界,所以不屑派人严密看守。   看到这层笼罩着魔宫的结界之后,沈鸿雪便打消了轻易翻出窗户后,企图直接想办法逃出魔宫的狂妄念头。这结界一看就深不可测,若是自己一时冲动惊动了澹台晔,只怕非但逃不出去,反而激怒这魔头变本加厉。   沈鸿雪藏身在墙后阴影之中,不让血色的月光照见自己,沿着宫墙轻悄悄转移身形。   找到澹台晔的寝宫,比自己想象之中竟然还要容易。沈鸿雪从就近的宫殿开始找,却发现自己房间旁的第一座宫殿巍峨耸立,就是澹台晔的寝宫。   澹台晔的寝宫虽高大巍峨,却没有一个人看守,只是大门紧闭。   听闻魔界尊主都有古怪的性情,沈鸿雪估计澹台晔并不喜欢有人看门,这倒反而便宜了自己。   沈鸿雪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宫殿高阔冰冷,阴沉空荡,没有一个人。   耳边,唯有似有似无的潺潺水声。   但方才那送药的侍女说,魔尊就在寝殿。   于是,沈鸿雪寻着水声,沿着院中曲折的小径穿过天井。只见眼前一片墨色的纱幔朦胧,无数晶莹璀璨的血色明珠缀成珠帘,垂落在纱幔之间。   纱幔和珠帘那一头,正是水声传来的方向。沈鸿雪借着那一头的光影,隐隐窥见一个高大的身形。   投映在纱幔上的墨色剪影,线条流畅而紧致,像是神台之上灯烛明灭之间,映在神台旁明黄纱幔之上,玉石精雕细琢出来的神像影子。   沈鸿雪微微晃了晃神,连忙转身打算离开。   “站住。”少年独有的、冰凉低沉的嗓音从纱幔后传来,“你找本尊何事?”   没成想被里面的人逮个正着,沈鸿雪停下脚步,脸颊发烫,有些尴尬地回答道:“等魔尊洗完再说。”   “哗啦”一声,帘幕后的人长腿一抬跨出浴池,随手将一件墨色长衫披在肩头,撩开纱幔,叫住沈鸿雪:“过来。”   沈鸿雪回过头,向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少年一手撩起墨色的纱幔,倚着屏风背光而立,浅金色的灯光勾勒出修长而肌肉匀称的身影,半湿的长发随意披撒在肩头手臂上。墨色的长衫衣领半开,修长的脖颈下隐见锁骨深邃的轮廓,开叉的衣摆下露出一条笔直白皙的长腿。   沈鸿雪连忙垂下眼不去看澹台晔,虽然同为男子,他也不想看这一副引人遐想的魔尊出浴图。   澹台晔轻笑一声,对沈鸿雪伸出一只手:“来。”   沈鸿雪站着不动。   澹台晔并不气恼沈鸿雪的不配合,赤着足亲自走上前,把沈鸿雪横腰一抱,走进浴池。   沈鸿雪心下大乱,不知澹台晔想做什么,挣扎着要下来,被澹台晔“噗通”一下扔进浴池中。   沈鸿雪落在水中,一个巨大的水花溅在澹台晔的脸上。   澹台晔抬手随意在脸上一抹,拭去长睫上挂着妨碍视线的水珠,胸膛上和锁骨积的一汪水珠却还闪烁着暖金色的光泽。   沈鸿雪挣扎着从浴池中坐起来,刚要起身,又被澹台晔一只手按着肩膀,按在浴池中不让起来。   沈鸿雪抬起眼眸,望着澹台晔问道:“魔尊,你想怎样?”   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人,少年薄薄的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浅浅的梨窝,却藏着十分的危险:“把你洗干净,吃了。” 第9章 师尊逃跑第9天   沈鸿雪不相信澹台晔真要吃人,但上一次他说要吃人时,如何玩弄羞辱自己的情景却还历历在目。   沈鸿雪抬头看着澹台晔,冷淡的语气里隐隐透露出一丝不满:“魔尊若真要吃,请给个痛快。”   “这么说,你是迫不及待要本尊吃了?”澹台晔一手捏着沈鸿雪的下颌,抬起他的头,俯身慢慢凑近沈鸿雪的两瓣薄唇,“那本尊先尝尝,这里是什么味道。”   “哗啦——”水面上一阵涟漪溅起,沈鸿雪连忙往后闪了半步,惊慌无措地转身一手按住水池边缘,想要爬上岸去。   澹台晔握住沈鸿雪湿淋淋的手,按在池壁边缘,再一次欺身而近。   沈鸿雪无处可躲,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澹台晔一点一点慢慢逼近。   澹台晔逼近得很慢,将一分一秒都无限拉长,十分享受沈鸿雪的惊慌和恐惧。   沈鸿雪的脸越来越烫,甚至怀疑泡着自己的热水都已经煮开了,汗珠从后背涔涔淌下。   在离鼻尖相触只有一分的位置,澹台晔停了下来,盯着沈鸿雪惶恐不安的模样,忽然冷笑一声:“你不会以为,本尊真有兴趣吃你?”   沈鸿雪惊觉自己又被魔头摆了一道。是了,他每次都是吓唬自己,为的就是看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一旦自己如了他的意,他便这般小人得志地冷笑奚落。   明明已经被他耍了一次,竟然又上当了。沈鸿雪冷冷地瞪了澹台晔一眼,转过脸去。   对上沈鸿雪的眼睛,澹台晔的心砰地跳了一下。   自从被师尊约战,再想到那日沈鸿雪那一剑上澎湃的度厄剑意,澹台晔觉得自己酿了一百年的陈醋都翻了。偏生这小东西还很能勾引人,难怪师尊会对他如此在意。   澹台晔看着沈鸿雪,心里仿佛被猫爪子挠了一般又痛又痒。一会儿觉得这模样确实惹人心疼,一会儿又觉得就是这可恨的惹人怜爱的模样让师尊对他另眼相看,故意要惹他惊慌,看他失措。   “本尊一向挑剔食材,可不想吃一个弱唧唧的小病秧子。”澹台晔盯着沈鸿雪,继续逗弄道,“还是扔给属下分食,你说是不是更好?”   沈鸿雪的手握紧,冷淡道:“请魔尊先一刀杀了我。”   “这怎么行?”澹台晔勾唇一笑,“死了,可就没有滋味了。”   “那魔尊随意。”沈鸿雪从澹台晔手中将手抽.出来,默默转过身去。   “好好洗干净了,本尊一会儿就回来。”澹台晔看着水池中背对自己的人,“回来若是看不见你……”   “不用威胁我。”沈鸿雪淡淡道,“我不会逃。”   澹台晔轻笑一声,掀开帘幕,出了浴室。   一会儿后,澹台晔手回到浴室,中握着轻纱质地的青白色衣料。   “宫中没有准备你的衣服。”澹台晔将衣服扔在衣架上,“问属下要来的新衣,赏你了。”   沈鸿雪走上浴池,一身湿答答地滴着水,湿衣紧贴着肩背。他赤着脚淡然走在地上,浑身不觉自己优美的身材半隐半露。   澹台晔盯着从身旁走过的人,不觉愣了神。   沈鸿雪看了看衣架上薄如蝉翼的轻纱,这种材质的衣服从未见过有魔族的男子穿着,倒像是月璃和那几名送药的侍女身上的衣服,材质轻盈,穿在身上,里层的衣服就会半隐半露。   沈鸿雪蹙了蹙眉,这魔头分明是有意羞辱自己。   如果还有修为在身上,要弄干衣服就是一个诀咒的事情。可现在修为都被左手上的这个镯子压制住,如同凡人,要弄干衣服也做不到。   澹台晔不怀好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本尊费心给你找来的衣服,你不会还要嫌好嫌坏吧?”   沈鸿雪回头问道:“能不能请魔尊回避?”   澹台晔道:“不能。”   沈鸿雪不答话,因为知道这魔尊总喜欢让自己难堪,他知道自己坚持也不会有结果,已经不再试图与魔尊抗争。   自己要做的,就是隐忍,不要再让这魔头得意。   沈鸿雪的手紧紧握了握,慢慢地松开。背对着澹台晔,郑重地将湿衣退到腰间。   肌肤白皙莹润,带着水的光泽,肩胛骨的弧度十分漂亮。   澹台晔还没看够,一身青色长衫便罩了上去,紧接着又一层白衣罩了上去。湿淋淋的衣服退到了脚下,落在白皙的脚丫旁。   两件衣服材质轻盈,只能勉强蔽体,沈鸿雪将衣领整理得整整齐齐,遮住脖颈,下摆系好,一丝一毫都不愿意给澹台晔看去的机会。   澹台晔本以为能看到别别扭扭不敢脱衣服的样子,不成想这小仙修竟然不动声色,用了这样的办法遮蔽身体,还在自己面前穿上了这样的衣服。   两件轻纱披在身上,显得更加消瘦,仿佛风一吹就要和衣服一起飘起来。   还好只是材质轻盈,魔尊的这位女属下看来衣着还算稳重,衣服款式简单,没有花红柳绿的装饰,也不过于暴露。衣服穿在沈鸿雪身上,并不显得女气,倒是多了几分清雅。   澹台晔对于沈鸿雪的不动声色有些失望,心中却莫名有些痒。   “过来。”澹台晔伸出手,递到沈鸿雪面前。   沈鸿雪却似没看到澹台晔的手一般,不动声色地自己向浴池外走去。   澹台晔并不气恼,反而微微勾唇笑了笑,掀开帘子出了浴室,带着沈鸿雪进了一间侧殿。   侧殿的地上,朱砂画着一个巨大的神秘图案,沈鸿雪看得出来,是一个大型的缩地法阵。   澹台晔默念咒语,将法阵启动。金光道道升起,在半空中幻化出三级台阶,台阶尽头,是一扇金门。   “魔尊不是要吃我吗?”沈鸿雪看着缓缓开启的阵法,问道,“还需要换个地方?”   “就你这点肉,哪里够本尊的下属分食?本尊养着你白吃白喝多日,细想还是将你带出去卖了。”澹台晔走上台阶,将手递给沈鸿雪,“本尊劝你这回最好听话点,抓紧本尊的手。”   沈鸿雪可不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能卖到哪里去。若是干活,自己身体还没恢复又干不了;就算是卖给别人吃,就像澹台晔说过的,没有几斤肉,谁愿意买?   这魔尊从见面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真话。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要分给属下吃,一会儿又要卖。沈鸿雪不知道他到底想折腾什么,也没力气再和他计较。   缩地阵法极耗灵力,且通过阵法时造成的威压令人几乎难以承受。沈鸿雪很清楚以自己的体质,若没有澹台晔在侧,估计打开这扇门就就疾风撕碎了,乖乖把手递给了澹台晔。   澹台晔握住沈鸿雪的手,一手将他拉进自己怀里,一手将门推开。   沈鸿雪眼前一片金光迸溅,疾风如千钧巨石凌厉地扑面而来,本能往身后一躲。   一只手将沈鸿雪护在紧紧搂住,手掌轻轻按着他脑后,让人贴在怀里。   不过一瞬之间,眼前便换了地方。   眼前漆黑的的山峦起伏,却是寸草不生,一片荒凉。唯有火红的熔岩形成河流,在漆黑陡峭的岩壁上蜿蜒流淌。   沈鸿雪轻咳一声,抬起眼眸,发现自己竟然靠在澹台晔怀里,连迷跄着后退一步。   眼前的人咳地摇摇欲坠,澹台晔伸出手想扶一把,却被对方躲瘟疫似的避开。   沈鸿雪问道:“这是何处?魔尊为何带我来这里?”   澹台晔收了手,抬足往山上走去:“本尊说了,将你卖掉,换个宝贝。”   沈鸿雪才不信自己能换到什么宝贝,只是默默地跟着澹台晔往山上走。   山顶处,竟然有一座巍峨的石殿,藏在巨石之后。   宫殿大门敞开,似乎在迎接到访之人。   澹台晔站在门口,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和长发,方才抬足跨了进去。   沈鸿雪默默跟着走进大殿。   殿堂四周,漆黑的石壁高耸。殿堂正中,是一张漆黑的几案。   几案后,一人端坐上首。雪白的幕篱遮面,身披浅雪青色的衣衫,三千乌发如云丝垂落。   仙华如玉,神姿高彻。 第10章 师尊逃跑第10天   澹台晔立于堂上,盯着端坐在几案后的人。   他只坐在那里,便自是一道世间独绝的风景。   千万年都凝成一瞬,无限的时间仿佛都定格在这一刻。   百年朝思暮想,胸中积累了无数言语。蓦然重见,竟忘了说一个字。   ……   那一年,就是在这大荒山镜世堂上,沈步云一剑挑战当时的魔尊座下十大魔王。   澹台晔因为境界低微,陷入幻境中,以为师尊战败,看着劈向沈步云头顶的刀,一念化魔,觉醒了血脉中魔神之力。   做了十六年普通人的少年,忽然头生双角,一双黑眸化作金色竖瞳,两颗小小的虎牙化作冰冷的獠牙,嗜血的本性压抑不住,将周围除了沈步云以外的一切都碾成粉碎。   而少年最珍视的师尊,也被这突然暴.乱的魔气所伤,呕出一口鲜血。   澹台晔跪在沈步云面前,使劲磕着头,满脸鲜血和着泪水流淌:“师尊……晔儿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晔儿错了……求你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赶我走……”   一只五指白瘦修长的手轻轻抚上头顶,师尊清冷却温柔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敲打在少年慌乱的心头:“别怕,我不会离开。”   那个一身清正诛魔无数的仙道宗师,被自己化魔伤到的师尊,没有对一只天神的大魔痛下杀手,也没有追究自己为何偷偷跟着他,只是细心抚慰,教自己如何控制魔性。   在这堂上,陪自己度过一生中最难熬的光景。即便一不留神就会被控制不住的魔气伤及,他也日夜不离,春风化雨地指导着自己,如何让暴走的魔气平息,让一颗汹涌的魔心沉静。   可天生冰冷无情的魔心,却在那一刻,怦然而动。   ……   看到“沈步云”的一瞬,沈鸿雪心中咯噔一下。他最怕的就是因为自己被擒而连累师门,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却还是发生在眼前。   沈鸿雪冲上前,喊道:“师尊!”   一只手抬起,拦住沈鸿雪的去路。   澹台晔一手拦住沈鸿雪,定定地望着端坐堂上的仙人。   端坐的仙人也没有说话,微微抬手,向外摆了摆。   柳若兰一直默默立于“沈步云”身后,眼神紧紧盯着澹台晔,怎么看怎么喜欢,对于上天的安排满意得不得了。   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君,这还是百年之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仔细看他。比起百年之前,少年的稚气已脱,清俊的眉目之间多了几分英厉果决,已成了睥睨苍生的王者。   忽然见到“沈步云”摆手示意自己退下,柳若兰依依不舍地移开目光,对“沈步云”微微鞠躬,从堂上走下来,到沈鸿雪身边,轻声道:“师弟,我们先出去,师尊要单独见魔尊。”   沈鸿雪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端坐上首的师尊,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一步。   柳若兰在沈鸿雪耳边道:“师尊自有安排。”   沈鸿雪的手紧紧握了握,转身跟着柳若兰默默离开。   澹台晔的五感敏于常人,自然不会听不清楚柳若兰悄悄对沈鸿雪说什么。但此刻,不论对方原本有什么安排,想耍什么招数,他都不在乎。   澹台晔望着端坐在眼前的人:“沈步云,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端坐堂上的仙修不动声色。   “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澹台晔望着他,兀自说道,“只要你说,我便相信。”   哪怕编个谎言,骗我你有苦衷,是迫不得已。   “除魔卫道,仙修之责,何须解释?”端坐在上首的人终于开口,“师尊念你虽天生为魔,却不曾伤人,对你百般维护。而你私纵恶灵,荼毒苍生,自食恶果罪有应得,他需要给你什么解释?!”   “百年以后,你为报私仇妄图欺师灭祖,带兵在师门行凶屠戮,掳走小师弟泄愤折磨,如今有何面目再见师尊?!”   幕篱下的声音传来那一刻,澹台晔便紧紧蹙起了眉。   这不是沈步云的声音。   澹台晔盯着堂上的仙修,抬手按住腰间的长刀,冷声道:“陆景初,你找死!”   陆景初抬手,拈住幕篱的帽檐,往澹台晔面前一掷,幕篱脱手飞出。   幕篱上垂的六道纯白的纱幔,霎时化作流云万千,萦绕澹台晔周围,斩断即新生,绵延不绝。   同时,澹台晔所立的地面上,霎时银光无数织成一张大网。地上早已布下的强大阵法,化成的银网铺天盖地,牵制住澹台晔的行动。   .   一出世镜堂,柳若兰便带着沈鸿雪往山下飞奔。   沈鸿雪一边被拉着走,一边问道:“师尊有何安排?”   “不是师尊。”柳若兰一边跑,一边回答道,“是陆师兄假扮的。”   沈鸿雪一惊,拉住了柳若兰,问道:“陆师兄?!”   “我们没有敢告诉师尊现在的情况。”柳若兰回头,对沈鸿雪道,“不过陆师兄手中有一件十分厉害的法器,又事先在澹台晔站的位置布下了阵法,估计足够拖住澹台晔半个时辰,陆师兄一定有时间脱身回玄天剑宗。”   “我们二人境界太低过不了缩地法阵,不过陆师兄已经安排了灵鹤接应。不敢靠太近被澹台晔察觉,就藏身在山背面洞穴里。这里太危险不宜会合,陆师兄会在剑宗等我们回去的。”   沈鸿雪蹙眉,觉得柳若兰所言有些不对劲,问道:“灵鹤一向高傲,如何肯藏在洞中?”   柳若兰道:“陆师兄答应回去给它后山那株灵芝吃,它便肯了。”   沈鸿雪心中将信将疑,还是觉得有问题,但想着柳若兰身为师姐,没理由欺骗自己,便跟着她进了半山腰的洞穴中。   山洞中自然没有灵鹤,都是柳若兰瞎编胡扯的。   沈鸿雪和柳若兰虽法力低微过不了缩地法阵,但陆景初交给柳若兰的是一张传送符。   缩地法阵可一步千里,对布阵和过阵之人修为要求极高,若无高阶修士带着,低阶修士会直接被阵法撕碎。但传送符相对温和可行,相应的能转移的距离却很短,无法从大荒山直接回玄天剑宗,只能先转移去附近的人间村镇上。   陆景初的本意是与沈鸿雪和柳若兰在离大荒山最近的人间小镇会合,再一同回玄天剑宗,因此交给柳若兰一张足够到小镇的传送符。   柳若兰却将传送符藏在储物袋中,骗沈鸿雪和自己一起进了山洞。   这是她与未来夫君再次相遇增进感情的机会,今日在世镜堂上那一面,更坚定了她接近澹台晔,于澹台晔厮守一生的信念。   他英俊潇洒世间无比,他有主宰这个世界的力量和气度,他是天命所归。柳若兰越看他越恨不得立刻委身他坚实的胸怀之中,想要得到他的钟爱和庇护。   为了得到未来夫君的青睐,柳若兰决定探一探天道托梦之中自己会遇到危险的洞穴,等澹台晔来救自己。但她又担心一个人遇上蜃妖又怕有生命危险对付不了,而拉着沈鸿雪一起,也好有个帮衬。   在玄天剑宗被魔族围困那一回,沈鸿雪带着自己杀出魔兵的重围,护着自己回到玄微秘境,柳若兰就知道,沈鸿雪应该是喜欢自己,有这个师弟在身边,就算再洞中遇见蜃妖,他拼了命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   柳若兰带着沈鸿雪一起进了梦中见过的山洞,小心翼翼地往里走。洞中黢黑一片,洞口的位置尚有一丝光线,越往里面,便越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水从岩壁上滴落的声音。   “若兰师姐。”沈鸿雪跟着柳若兰往洞穴里走,越往里越不觉得灵鹤能藏身洞中,问道,“灵鹤真的在洞中?”   “这洞穴看起来颇深……”柳若兰心中打着鼓,一边提心吊胆地往里走,一边故作镇定地答道,“也许它独自等在这里,好奇便往里走了,我们往里找一找?”   “若兰师姐,那魔尊深不可测,法器与阵法恐怕拖不住他多久。”沈鸿雪冷静分析道,“此地不宜久留,既然计划有变,我们不如立刻下山,先另找藏身之处。灵鹤善飞且对魔尊没有利用价值,不会有危险。”   柳若兰想不到沈鸿雪会在这种时候还冷静分析重定计划,说的还十分有理,让她无法反驳。可眼看自己与邂逅未来的夫君只有咫尺之遥,如何能就此放弃,和沈鸿雪一起下山?   “鸿雪师弟……”柳若兰低声乞求道,“可我觉得灵鹤可能遇到了危险,它平时不会如此莽撞的。我不想丢下它不管,我们再往里看一看,好不好?如果再找不到它,我保证不耽误时间,立刻和你一起出来。好不好?”   沈鸿雪点点头:“好。”   柳若兰心中一喜,连忙继续往洞穴深处走去。   洞中越来越黑,越来越冷,路也越来越窄。由于看不清前路,沈鸿雪一手扶着湿漉漉的石壁,一边往洞中走。   忽然,手边的石壁拐了个大弯,原本伸手就能触及两侧的狭窄入口,变成了一处不知有多宽阔的巨大洞穴。   “轰——”突然,整个山洞猛然震荡,沈鸿雪扶着石壁才勉强站稳。   “啪!”   “啊!”   沈鸿雪本打算小心探一探周围的情况,忽然一阵地动,整个山洞都轰然震荡,接着听得一阵落水声,和柳若兰的一声尖叫。   “若兰师姐?”沈鸿雪问道。   “啪……哗啦……咕嘟咕嘟……”   没有听到柳若兰的回答,沈鸿雪只听到拍水之声。   柳若兰不识水性,沈鸿雪估计是方才那一阵山摇地动,她没有站稳失足落水,又喊不出声音,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连忙寻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猛地纵身冲了过去。   “哗啦——”   沈鸿雪整个身子往前坠落,落入一潭冰冷刺骨的水中。   沈鸿雪身上的伤被冷水一激,疼得刺骨,他咬了咬牙,一头沉入水中,寻着挣扎声穿来的方向摸索。   指尖忽然触到一片柔软的布料,沈鸿雪的手连忙往前一伸,握住了柳若兰的手臂,往水上一提。   “咳……咳咳咳……”柳若兰落水之后喝了不少水,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猛地咳嗽起来。   沈鸿雪将柳若兰推到岸边,自己一手扶着岸,手下一使劲,正要爬上岸去,脚下踝上,忽然有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慢慢将整个脚踝缠绕住,将沈鸿雪往水中拽。   沈鸿雪的手上还缚着锁灵镯,用不了一丝法力,手中也没有剑,一手使劲抓着岸沿,一边对柳若兰喊道:“若兰师姐,借剑一用。”   岸上没有一丝声音。   柳若兰缩在石壁边,手中紧紧抱着自己的剑,一句话也没回答。她被方才那一场意外吓得脑海中一片空白,连沈鸿雪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只顾着靠在石壁上瑟瑟发抖。   没得到回答,脚踝上将自己往水中拽的力越来越大,已经支撑不住,沈鸿雪只能在岸边胡乱摸索到一块尖锐的石头,一头扎进水里,正面迎击。   缠住脚踝的,是一团软塌塌如肥肉一般的软肉,力道越来越大,将沈鸿雪往冰潭深处拽去。水下的动作力度都会被削弱,沈鸿雪直接将手中石头最尖锐的一侧对着那一团软肉.使劲扎下去。   “嘶——”一团软肉慢慢松开。   沈鸿雪不敢有一刻迟疑,脚下一蹬水浮到水面,一手攀着岸沿跃上岸去,往自己之前送柳若兰的方向一抹,果然摸到了柳若兰的湿淋淋的衣服。   “走。”沈鸿雪一把拉住柳若兰,她一直没有出声,也不知她是醒着还是昏迷。但眼下要做的是尽快离这个危险的洞穴。   “啊!”沈鸿雪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借着便是“哐当”一声剑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的手被缠住了,剑落在地上了。”柳若兰紧紧抓住沈鸿雪的手,慌乱道,“怎么办?!那是什么东西?!……”   沈鸿雪一抬足,脚尖正好勾刀柳若兰落在地上的剑,往上一踢。剑飞起半空,正好落在沈鸿雪手中。   剑往前一挥,只听得“噗嗤”一声闷响,好似刀砍在一团肥肉上的声音,又闷又腻。   沈鸿雪立刻将柳若兰推到自己身后,自己面对着洞穴的方向,慢慢撤退。   水中那东西十分谨慎又难缠,只要受到外物攻击,就会慢慢退回去,但总会找到下一个方向和角度,绝不放弃对人的攻击。   它浑身都是软肉,根本不发出声音,沈鸿雪看不见,也无法根据判断它的方位,唯有那一团冰凉的软肉忽然触碰到身体,沈鸿雪才能挥剑斩去。   但那东西既不流血,更不会掉下一块肉来,只是稍微撤退一点,又会再次向沈鸿雪袭击。   被沈鸿雪挥剑刺了五六次后,那东西似乎觉得猎物不容易逗弄,暴躁了起来。   沈鸿雪腰间猛然一紧,竟然被一团软肉缠住腰间,整个拽离地面,甩到半空之中。   “轰——”   突然,一声天惊地动,整个洞口都轰然都塌了下去。   光线忽然传进沈鸿雪的眼睛里。   眼神是一个巨大的蚌壳,蚌壳大大打开,一团雪白的软肉从蚌壳里伸出来,缠绕在自己腰间,将自己举在半空中。它似乎被这一声巨响吸引了注意力,本来应该是想将自己塞进蚌壳中吞食,却将自己举在空中没有动。   被震塌的洞前,柳若兰望着那个背着天光,向自己走来的身影。   天光日影映着他的轮廓,他身姿挺峻,形容俊朗,一手持长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犹如天神下凡。   他是来救自己的,他是自己的救世英雄,他是自己未来的夫君。柳若兰看呆了,忍不住向自己未来的夫君奔了过去。   沈鸿雪没有功夫去注意有什么人来了,既然现在有了光能看见,趁着这蚌一瞬迟疑,挥剑刺了下去。   “嗤——”   剑身没入大蚌厚厚的软肉之中,却如陷入烂泥流沙,被软肉整根吞入。软肉蠕动着吞没沈鸿雪的剑,似乎连痛觉都没有,更没有流过一滴血。   软肉再使劲一拽,将沈鸿雪整个往张开的蚌壳中拽去。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沈鸿雪眼看离蚌壳越来越近。   “啪”一声蚌壳合上,沈鸿雪眼前的光一瞬收成一条窄窄的线,最终成了一片黑暗。洞中世界,一切都被隔绝在外。 第11章 师尊逃跑第11天   由于这深深的洞穴洞口狭窄,洞口处虽被炸毁去大半,但此时仅剩下的一小段通道还是只够一人通行。   柳若兰拦在洞口外,沈鸿雪在里侧,沈鸿雪和澹台晔的视线,都正好被柳若兰遮挡。   柳若兰站在洞口处,此时心里眼里只有未来的夫君,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后的沈鸿雪。   澹郎,他终于来救自己了!   在梦中,柳若兰早已叫了他无数遍澹郎。柳若兰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梦中所见的一幕又一幕。   将来,眼前这个属于自己的男人,注定会如何扫荡六合八荒统治九州四海,他会对自己如何温柔如何深情,他会怎样把全世界最好的都捧到自己面前。   因为已经知晓了自己和澹台晔的身份和关系,以及今后会发生的种种事情,柳若兰潜意识里,早已把澹台晔当成自己未来的夫君。   若换作修真界的其他人,如此面对澹台晔一定吓得不敢说话,唯恐躲避不及,或者与他拔剑决一死战。但柳若兰丝毫不怕,反而倍感惊喜。   柳若兰飞奔到澹台晔面前,抬起头,一双梨花带雨的大眼睛里含着泪水,望着澹台晔说道:“澹(郎)……师兄,不要为难鸿雪师弟,如果你要抓,就抓我吧。”   澹台晔冰冷的金瞳冷冷从柳若兰身上扫过,不屑地冷冰冰道:“你太丑。”   柳若兰一愣,她自生来就有花容月貌,从来都是男子们追着捧在手心里的美人,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别人说丑。她还没反应过来澹台晔对自己怎么会如此冷漠,与天道预示的完全不同,又只听澹台晔冷冰冰地说道:“让开。”   柳若兰还是没有回头去看沈鸿雪的情况,毫不畏惧地拦住澹台晔的去路,对澹台晔说道:“你不是要见师尊吗?只要你放过鸿雪师弟,我可以告诉你师尊在哪里!”   澹台晔微微眯起眼眸,盯着柳若兰问道:“你说什么?”   柳若兰被澹台晔的眼神吓了一跳,即使知道这是自己未来的夫君,还是从头冷到了脚,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澹台晔的眼神里满是危险,仿佛在看一个背叛了自己和自己最亲近之人的、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的叛徒。   他明明最想知道的就是师尊的下落?为何自己愿意告诉他,他却是这种反应?   柳若兰被吓坏了,战战兢兢地低声说道:“但是……你要保证,不能伤害师尊。”   “呵。”澹台晔不屑地冷笑一声,近前一步,“回去告诉沈步云,本尊没耐心陪他玩了。”   “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让他乖乖来大越铭宫见我。否则,明日本尊将那小东西的尸.体挂到山门前。下一个轮到谁,本尊也不保证。”   “师兄,你……啊!”柳若兰话没说完,突然失声尖叫。   腰后似乎有一只冰凉滑腻的触手,猛然推了她一把,推得她一个踉跄,扑向澹台晔怀里。   澹台晔微微一侧身,避开。   “啪!”柳若兰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柳若兰这回彻底震惊了,她实在不敢相信,为何天道预示梦中那个对自己深情温柔的澹郎,会对自己如此冷漠,连自己摔在地上都不肯出手接一把。   难道是因为上一次,本该是自己和他的初遇,却没有遇见,所以自己和他的感情,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变数?想必慢慢就会变好的,如今蜃妖已经在这里,只要自己和他一起进入幻境,梦中的恩爱和美好都会一一实现的!   由于柳若兰被推开,澹台晔终于看清了洞中的情景。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洞窟中央有一汪深黑不见底的寒潭,潭上水雾缭绕,中央有一只巨大的蚌壳,雪白的软肉往外翻吐。   澹台晔的目光在洞中扫视一周,没有看见自己要找的人,只闻到隐隐的血腥气,蹙起眉头。   从沈鸿雪手上的锁灵镯感应,那小宝贝的确就在这洞中。满洞血腥之气,是与蜃妖搏斗裂开了伤口?看不见人,莫非是被蜃妖吞了?   虽说抓一个人质,也不是非他不可,但想起刚才摔在洞外那个柳若兰,确实太丑了些。比起别人,还是那小宝贝长得比较养眼,逗起来也更有意思。   况且,他与沈步云身上,有一种不可言说的联系。澹台晔能感觉到,他对于沈步云来说,一定是特殊的存在。还是勉为其难动动手指,剖了这蜃妖,把人抓回去罢了。   洞中本是一只没有灵智的蜃妖,却从澹台晔身上感受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一团雪白的软肉一缩,连忙退回了大大的坚硬蚌壳里。   蜃妖虽修炼千百年,但常年蜗居山洞,本不以武力为优势。遇到打得过的小东西,便直接卷入幻境之中,慢慢吸□□元和修为。遇见打不过的人或者妖魔,便先设幻境将对方困住,再慢慢消耗对方实力击破对方弱点,再吞噬精元。   眼前这个大魔,直接硬碰显然不是对手。躲在这坚硬无比的蚌壳之中,也许对方并奈何不了自己。但妖精到底贪婪,蜃妖又觊觎他身上这深不可测的修为,不想就此罢休。   蚌壳一张,一股蜃气从蚌壳中吐出,几乎与潭水上的白雾融为一体。   澹台晔眼前黑暗的洞穴,转眼换了一片天地。   .   沈鸿雪本以为自己会撞在蚌壳之中摔得很惨,却落在一片柔软的芳草地上。   沈鸿雪抬起头一望,头顶是一株巨大的山桃花树,枝干虬曲,亭亭如盖,满树山桃花粉红,金色的阳光穿过粉红花海的缝隙,轻轻洒入眼眸中,犹如满天星辰挂在满树桃花之间。   春风温暖而柔和,拂过桃树,芳草地上落红成阵,粉色的桃花如同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   古桃树,芳草地这里是……孤雁峰?自己回玄天剑宗了吗?   沈鸿雪在孤雁峰上生活了百年,从未被师尊和门中前辈们允许下过山,对孤雁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见到这株桃树,便认得这里是花园中的古桃树,离自己居住的青竹居不远。   古桃树下,是自己经常读书和练剑的地方,更是不会认错。   但前一刻,自己明明还在大荒山上的山洞中,被一只巨大的蚌壳拽着吞了下去。   所以这里,真的是玄天剑宗吗?沈鸿雪心中存疑,扶着一直紧握在手中的剑,从草地上站起来。身上的伤似乎在与大蚌的搏斗之中裂开了,起身时疼得动作一滞。   会疼,至少说明,这不是梦境。   沈鸿雪决定先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况,按照玄天剑宗的布局,往南穿过一条走廊,就是清竹居。走回清竹居的一路,正好能验证此处情况如何。若真是玄天剑宗,也可以先回清竹居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穿过走廊,周围一草一木都是沈鸿雪十分熟悉的,一路上也有门中弟子从容路过,有熟悉的人与沈鸿雪打招呼问好,一切都与平日里的玄天剑宗没有两样。   直到推开清竹居的门,沈鸿雪都觉得这一路上所见所闻的一切,都美好平静得有些不真实。   沈鸿雪刚走进自己房间,一团毛茸茸的小白猫便缠到了脚边。   “猫猫。”沈鸿雪俯身将脚边的白猫抱起来,将头埋进毛茸茸的长毛里,用脸蹭了蹭白猫长长的绒毛。   “喵~”白猫奶奶地应了一声。   这几日被抓到魔界,沈鸿雪一直悬着心提防魔尊,又怕师尊受他胁迫,心中实在太乱。忽然看到自己的猫猫,沈鸿雪忍不住把自己的脸都埋到了猫毛里。   此刻什么都不想去考虑。   “叩……叩叩……”   沈鸿雪身后的房门被轻轻叩响,陆景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弟回来了?我给你做了银耳雪梨汤,送来给你尝尝。”   沈鸿雪从温暖柔软的猫毛之间抬起头。   还未转过头去,只听陆景初的声音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沈鸿雪回头看了看陆景初,垂眸看了看自己被裂开的伤口染上血的衣服。   自己明明被澹台晔掳走,陆师兄竟一点也不惊讶自己是如何回来的,反而照常来给自己送药?那一日明明自己和陆师兄都受了伤,为何他会惊讶自己受了伤?   沈鸿雪故意反问道:“陆师兄忘了?是前几日下山历练受的伤。”   “前几日的伤口怎么又裂开了?你又乱跑了吧?受伤了留在房中好好歇着才是。”“陆景初”端着手中的瓷碗跨进房门,将甜汤放在桌上,对沈鸿雪道,“先趁热喝一点,等会我给你包扎一下。”   沈鸿雪看了一眼“陆景初”放在桌上的雪梨汤,并没有去动,问道:“陆师兄,今日我在后园练剑,其中有一招练了许多遍,也未能参透,想先请教师兄。”   “你身上的伤还未好,何必急着练剑?”“陆景初”按着沈鸿雪在凳子上坐下,捧起桌上的银耳雪梨甜汤,送到沈鸿雪面前,微笑道,“来,先喝一口我为你做的汤吧,做了好久呢。”   沈鸿雪接过“陆景初”递来的汤,抬起眼眸看着陆景初道:“我喝一口,师兄便教我。”   “陆景初”紧盯着沈鸿雪手中的碗,点点头,回答道:“好。”   在“陆景初”殷切的注视下,沈鸿雪假意吞了一小口甜汤。   “陆景初”流露出一个略微满意的笑容,温柔地说道:“好喝吗?再多喝一口。”   大概“陆景初”也看出了自己是假喝,他这样紧盯着自己,只怕假喝瞒不过他的眼睛。这般迫切想要自己喝汤,这汤中一定加了什么,沈鸿雪果真含了一口汤在口中,喉结一动,假装咽了下去。   “这就对了。”“陆景初”笑眯眯地望着坐在面前的沈鸿雪,问道,“师弟,有没有觉得,有一点晕?要不要扶你去床上休息一下?等醒来就会好了。”   沈鸿雪顺着“陆景初”的话,假装晕乎乎地眯起眼眸,软绵绵地趴在了身侧的桌上。   “小宝贝,真是漂亮呢。”“陆景初”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沈鸿雪的脸,“啧,你一定会是我最漂亮的人偶,要听话哦。”   沈鸿雪趴在桌上,闭着眼睛,没有做声。   “身体好娇弱呢,这就晕过去了。”“陆景初”笑眯眯道,“不要紧,只要有你这张脸,就足够了。”   “陆景初”俯身将沈鸿雪抱起来,放到床上,垂眸盯着躺在床上的人,张开腿跪在沈鸿雪身侧,将他压在自己身下。   他俯着身,一点一点,从沈鸿雪的指尖摸到手臂,自言自语道:“这么漂亮,这么漂亮的身体砍下来变得不完整,实在太可惜了,不如直接,把引线整根埋进去吧。”   话音落下,“陆景初”手中多出几根长长的红丝线。他的指尖化作冷光森森的尖刀,对准沈鸿雪的手腕刺了下去。   “啊!”突然,“陆景初”痛呼一声,手下一抖,放开沈鸿雪的手,皱紧了眉头。   沈鸿雪另一侧的手早已在他背后抬起落下,手中的利器深深刺入他后心。他后后背受了重击,一转手去擒沈鸿雪的手腕。   沈鸿雪灵巧地一避,跳下了床。   “陆景初”看着沈鸿雪攥在手中的石头,冷笑了一声。   沈鸿雪手中的石头,是方才攻击那大蚌之时留下的。如此近距离拔剑不便,但是这一直藏在袖中以防万一的石头,正好派上用场。   “呵,小宝贝儿,想不到早就被你看出来了?”“陆景初”逼近一步,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望着沈鸿雪问道,“难道我和你的陆师兄,长得不够像吗?”   “像。”沈鸿雪提起长剑,指着“陆景初”道,“但你说话错漏百出。”   “哈哈,那又怎么样呢?小宝贝?”沈鸿雪眼前的“陆景初”,突然变了模样。清俊的面容转眼不见,眼前的男人满脸缠着雪白的绷带,只能看见一双银色的眼睛,一头银发,一身黑紫色的长衣,指尖萦绕着红丝无数。   银发男子笑眯眯地看着沈鸿雪,说道:“宝贝儿,确实很有意思呢,还知道反过来糊弄我暗算我,这还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受伤呢。可惜你修为不高,而且身上有伤,你觉得自己是我的对手吗?”   “我方才好心骗你喝药,都是为了你好呀,晕过去就不会痛了呢。乖乖放下手里的剑,做我的人偶娃娃。乖一点,我不会让你痛的。”   沈鸿雪虽不曾下过孤雁峰,也未曾接触过多少妖魔鬼怪,唯一见过的魔头就是澹台晔和他的手下,对“人偶”也曾有所听闻,曾在藏书阁的书中见过。   那是一种魔族的邪术,不论生人死者,都可埋入引线,供主人驱策差遣。给活人埋入引线,比起将四肢关节砍断又拼接回去的死人偶,更为灵活好用,因此百年前,魔界曾有大能抓了无数活人,不论仙修魔修妖修,甚至普通人,都被他做成人偶。被操纵者六亲不认,手足相残,恩爱反目,一时天下大乱。   但后来,这位大能销声匿迹,连魔尊澹台晔也禁止了魔族再用人偶邪术,修界再不曾听闻这种术法。   眼前这个人,说要把自己制成人偶,不是说说而已,至少沈鸿雪亲眼看着他拿出了红丝引线。   这世上若还有会制作人偶邪术之人,不是那位魔族大能,恐怕也不是善类。沈鸿雪自知现在身上有伤,不是他的对手,握紧手中的剑,一边提防,一边撤退。   “小宝贝儿,别这么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银发男子步步紧逼,笑眯眯地看着沈鸿雪,道,“你这么漂亮,又这么有意思,我一定会很温柔的。”   沈鸿雪退到背靠柜子,一手持剑对着银发男子,一手迅速摸到柜子上一张明黄的符纸,在手中捏碎。   “哈哈哈哈,啊哈哈……”银发男子看到沈鸿雪的动作,大笑起来,问道,“小宝贝儿,你这是传符让你师门来拿我吗?”   沈鸿雪望着眼前的银发男子,了然不惧:“我不会让你得逞。”   “哈哈哈,宝贝儿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呢,真有意思我的宝贝儿,哈哈哈。”银发男子笑得眯起眼睛,问道,“你觉得这里真的是玄天剑宗吗,我的小宝贝?”   沈鸿雪心中一空,其实他的确不能确信。虽然一路观察,这里的布置陈列,一切与玄天剑宗并无分别,但一切平静得几乎不真实,好像一个住在自己心中的,被美化过的世界。   可如果不是玄天剑宗,这里又是何处?   “宝贝儿,这里是蜃妖的幻境之中,我也是才发现,沈步云又收了你这么一个漂亮的徒儿呢。”银发男子看着沈鸿雪,一双银色的瞳孔之中尽是冰冷的温柔,“你的梦想和常人也很不同呢。常人都要金钱富贵和美人,在这幻境里醉生梦死,直到精元被吸个干净。”   “你要的,竟然只是回到玄天剑宗,过平静的生活。就这样吗?”银发男子笑眯眯地靠近一步,“你确定,不想要点别的什么?比如,和我一起出去,杀了魔尊,一统修真界,和我一起坐拥天下,长相厮守?”   沈鸿雪手中的剑,已经抵到银发男子的脖颈,一剑向他的咽喉猛刺了过去。   剑尖触碰咽喉的一瞬,银发男子一抬手,笑眯眯地握住沈鸿雪的剑,轻而易举地将沈鸿雪手中的剑按下,把沈鸿雪禁锢在了臂弯之间:“小宝贝儿,法力都被人封了,还在不自量力呢?你觉得还能伤得到我吗?”   银发男子不顾沈鸿雪的挣扎,强行将人抱起来,扔回到床上。   红丝线如蛛网一般伸出,缠绕上沈鸿雪白皙纤瘦的手腕脚踝,缚住沈鸿雪的手足,将人手脚拉开绑在床上。   “本来不想让你痛的,可是太不乖了。”银发男子再次欺身压上来,锋利冰冷的指甲轻轻抚过沈鸿雪的脸颊,“那你就只能清醒着,忍受我一点点割破你的身体,把引线埋进去了,会很痛的哟。”   “小宝贝儿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都忍不住想亲亲你了,嗯?” 第12章 师尊逃跑第12天   澹台晔一入幻境,眼前就是一片荒郊野岭。   夜色深沉,一弯孤月悬于山头,照着黑漆漆山石草木之间,满山坟茔荒冢。   磷火跳跃,扑了满身。   澹台晔微微挑了挑眉,随手挥开鬼火。   幽蓝的鬼火被一阵凌厉的风挥开,有的被撕得四分五裂,有的直接被熄灭,连忙一蹦一跳地远离澹台晔。   澹台晔是寻着沈鸿雪手上的锁灵镯进来的,进的并不是自己心中的欲境,而是沈鸿雪所在的境地。   现在看起来,这小仙修进入的境地还挺特别。别人的欲望都是温柔富贵之乡,他看着沉静温柔一个人,心中所想竟然是个乱葬岗?   澹台晔举步走上山间的石阶,两旁漆黑的丛林和坟冢之间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突然,一群面目狰狞麻木的人从两旁树林中窜出,手中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向澹台晔包围冲杀过来。   澹台晔拔刀一挥,刀光漫天,鲜血如雨,洒落一地残肢断臂。   残肢断臂之间,接口处都隐隐露出一小段大红色的引线。   竟然都是人偶。   澹台晔蹙了蹙眉。傀儡之术,早已被禁百余年,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沈鸿雪的心境之中?!   方才山下丛林中的人偶都是死者所制,被砍断引线后都恢复了尸.体死亡之时的状态,肢体四分五裂地散开成了一地尸.块。   这群人偶的袭击并不像偶然,倒像是自己误入了哪个妖魔的地盘。这些死.尸制作的人偶,看起来都是此处主人养的看门狗。   澹台晔没有停留,处理完这些看门狗,便大步往山上走去。   山顶上,有一株巨大的槐树。树荫数亩,遮蔽天日,满树垂着摇曳的红丝。   澹台晔抬起头,只见树上倚坐靠着一名身穿紫黑色长衫的男子。冰凉的冷白色月光洒在一头银发上,披散的银发下,被阴影半遮住的脸上满脸裹着绷带,只露出一双银色的眼睛。修长雪白指尖,缠绕着朱红的细丝。   对上澹台晔的视线,银发男子悠悠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看到银发男子,澹台晔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殷千冥?!”   “帝尊,别来无恙啊。”殷千冥笑眯眯地注视着澹台晔,“百年不见,我这个被驱逐之人突然得到帝尊的亲自登门,实在是不胜荣幸,应该好好招待一下才是。”   “哦,对了,我在山下那些小人偶们,招呼过帝尊了吧?”   “看来你是没长记性,还敢在本尊眼皮底下再弄这种把戏。”澹台晔冷冷道,“可是想本尊再教你一次怎么做魔?”   “怎么做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殷千冥仰天大笑,低头对澹台晔道,“帝尊,您觉得自己配做魔吗?您才是,魔族最大的叛徒!”   “魔界本该是怎样一片乐土?快意恩仇杀伐果断,容六界不容的离经叛道之人。”殷千冥从树上一跃而下,看着澹台呀道,“而您为了讨好那个沈步云,禁傀儡术断我手足,把我驱逐出魔界不给我留一点活路。”   “我这一路上,人不人鬼不鬼,仙魔人界皆不容我,只能远逃遁到这大荒山上,藏入蜃妖幻境之中。”   “身为魔界之主,您不保护自己的臣民,反而为了讨好仙修小白脸,对自己的臣民下此毒手,您觉得自己配做魔尊吗?您根本就不配为魔!”   “殷千冥,本尊做什么决定轮不到你来评论。”澹台晔举起手中的刀,冷冷道,“把本尊的人交出来,本尊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哈哈哈哈哈……帝尊的人?帝尊说的是,这个宝贝小仙修吗?”殷千冥的食指轻轻一勾,指尖红线微动。   树后传来一阵清脆的金铃响声,澹台晔顺着声音抬头望去。   沈鸿雪面无表情地慢慢地走到殷千冥身旁,停下脚步。他明显已经虚脱,几乎是被引线控制着才能勉强站稳,一张脸苍白得没有血色,纤瘦白皙的手腕上还缠着一圈红得滴血的丝线,红丝上坠着一圈小小的金铃,走起路来,金铃叮叮当当地响。   殷千冥满意地看着自己眼前漂亮的作品,拨弄了一下沈鸿雪手腕上的金铃,铃铛叮铃作响。   沈鸿雪咬了咬牙,受不了殷千冥的玩弄,想收手反抗。他的手刚一缩,便被殷千冥察觉到。殷千冥指尖红线一动,沈鸿雪便觉得疼痛钻心,手臂根本动弹不得。   殷千冥抬起头,笑眯眯地对澹台晔问道:“帝尊要的是这个小宝贝吗?真漂亮呢,我还特意给他系了铃铛,好不好看?”   看着沈鸿雪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澹台晔蹙起眉。   “我一直以来都有个梦想,就是把帝尊那个高岭之花不近人情的师尊沈步云做成我的人偶。”殷千冥笑眯眯地说道,“不过现在这个小宝贝也不错,这么漂亮,还和沈步云一样有意思。”   “帝尊是为他来的吗?这么说,帝尊是不要沈步云了?还是说,得不到沈步云,就找个替身取乐呢?长得这个模样,应该不会比沈步云差到哪里去吧?哈哈哈……”   听到“替身”二字,澹台晔变了脸色。殷千冥笑声未落,一股凌厉的刀风已经逼近眼前,他立刻指尖一动。   沈鸿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拽了出去,挡在殷千冥身前。   澹台晔立即收手,但刀风还是划破沈鸿雪的衣襟,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锁骨的轮廓。   “哈哈哈……帝尊果然舍不得呢。”殷千冥笑眯眯地看着澹台晔,“请帝尊退后两步哦,不然小宝贝会自己撞到您的刀上。”   澹台晔收了刀,后退两步。   “现在,我的小宝贝儿。”殷千冥笑眯眯地看着身边的沈鸿雪,将一把剑塞进他的手中,“去,杀了澹台晔,要用剑刺中他的魔心哦。要是不听话,是会被引线反噬重伤的哟。”   沈鸿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澹台晔面前冲去。他平日勤修苦练,剑法又稳又准,正对准澹台晔的心口,精准无比地刺出一剑。   沈鸿雪对澹台晔喊道:“躲开!”   澹台晔站着没有动,任凭一剑刺入心口,与之前心口上还没来得及愈合的旧伤重叠。   沈鸿雪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澹台晔会站着不动,生生又受了自己一剑。   澹台晔一手搂住沈鸿雪的腰,一手环过沈鸿雪颈后,去摸索引线的绳结。   殷千冥看出了澹台晔的意图,指尖引线一动,快一步将沈鸿雪从澹台晔身边拽开。   长剑从澹台晔胸口抽.出,鲜血将周围一片衣襟染湿。   “帝尊,感觉怎么样了呢?痛不痛呢?想不到帝尊真的会站着让他捅一剑,看来帝尊很怕小宝贝儿受伤呀?”殷千冥笑眯眯地看着澹台晔汩汩流血的心口,“啧,帝尊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不知道还能站着撑多久呢?”   “这一剑刚好刺破魔心了吧?听说魔心碎了,可是会法力消逝,身体衰弱,痛苦而死的呀。什么时候倒下呢?要不让我的小人偶们再招呼招呼帝尊?不知道他们够不够让帝尊尽兴呢?”   殷千冥笑着勾了勾手指,几十个穿着引线的人偶从树上“哗啦”落下,一起持刀剑向澹台晔杀过去。   刀光一闪之间,无数断肢残臂在空中炸开,落了一地。殷千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刀已经刺到咽喉,无法再拿人挡刀。   殷千冥抬手用引线勉强缠住刀锋,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澹台晔的血淋淋心口:“怎么会……你……你?!……”   “殷千冥,你该去死了。”澹台晔的手心一用力,缠在刀身上的重重引线纷纷碎裂,一段段落在地上。   澹台晔灵力迸发的一刹那间,殷千冥看见了澹台晔手臂上红光明灭的血咒。   百年前就听说澹台晔被沈步云碎了魔心,他能好端端站在这里本就是奇事。难怪方才自己让那小宝贝捅他的心脏,他也毫不慌张。原来他的心真的已经被捅碎了,靠手上刻的魔族禁咒,透支身体和精元,幻化了一颗魔心。   一瞬之间千万思绪已经从殷千冥脑海中闪过,生死存亡之际,他反应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百倍,对沈鸿雪下令道:“宝贝儿,现在立刻,砍了澹台晔的双手!” 第13章 师尊逃跑第13天   殷千冥一声令下,沈鸿雪握紧手中的剑,不能自主地一剑往澹台晔的手臂挥下。   沈鸿雪手腕上丁零当啷的清脆金铃声,从澹台晔身后传来。   他魔心已碎,全靠手臂上刻的禁咒维持,不怕心口再来一剑。但是殷千冥这老魔狡猾,一眼便看出了自己如今的软肋。   现在若一刀砍了殷千冥,身后的人同时也会一剑落下,让自己同归于尽。百年来一刀一刀,在手臂上和着血泪刻下的禁咒,尽皆成为白费。   还没有见到沈步云,决不能如此。   澹台晔几乎在听闻铃声的一瞬回身自保。   趁澹台晔回身分神应对沈鸿雪的一瞬,殷千冥连忙后退出一丈远。他擅长操纵傀儡,打斗不是对手,与澹台晔离得太近没有好处。   澹台晔回过头时,却没有预料之中的一剑砍向自己。   眼前沈鸿雪满身是血,半跪在地上,呕了一口鲜血,一手支着长剑剧烈地颤抖,鲜血顺着剑尖流淌。他吃力地颤声道:“杀他……快……”   “竟然能强行违逆我的引线?呵,这般意志真是令人佩服呀。”殷千冥冷笑一声,“不过你撑不了多久的,不立刻逼出我的引线,这体质只要一时片刻就会爆体而亡。”   澹台晔盯着半跪在地上满身是血的人,心头猛地一颤,握着刀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没有顾得身后冷笑的殷千冥,立刻冲上前在他身旁半跪下,一手穿过他发间摸到颈后的绳结,用灵力一破,将身上的引线悉数破了出来。   沈鸿雪闷哼一声,几乎一头栽倒在地上,被澹台晔抬手扶住。   趁澹台晔逼出引线的功夫,殷千冥的手指一勾。   数十个人偶从四面八方将澹台晔和沈鸿雪包围,尽皆穿着整肃,手握长剑,竟都是仙修。   “给我听好了,杀了你们面前这个人!”殷千冥的唇角露出一起诡异的笑容,“帝尊,今日咱们就玩到这里了。”   数十把长剑围攻,澹台晔放开沈鸿雪,起身应战。   这次的傀儡不比之前,全都是有修为甚至境界不低的仙修,训练有素身法矫健,且不像是死尸炼成,倒像是活人。   被澹台晔砍伤时,竟知疼痛皱眉。   殷千冥本想用傀儡拖住澹台晔,争取时间逃之夭夭。刚一转身,竟有一道凌厉的剑风从后背袭来。   殷千冥指尖一动,随便拽了个死尸傀儡挡箭,却不意那剑风凶猛,竟生生穿透傀儡,刺穿他的左肩。   沈鸿雪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中的长剑已脱手掷出,将殷千冥从左肩洞穿,钉死在槐树的树干上。   下一刻,沈鸿雪在地上拾起一把被澹台晔打落在地的剑,一剑挡在了澹台晔身前。   “你走吧。”沈鸿雪挥剑挡开刺向澹台晔的剑刃,语气淡然而坚决,“这些仙修还活着,与他们共存亡进退是我的责任,请魔尊离开这里。”   澹台晔眼前的身影恍惚与另一个人重叠。印象里,那个人也总是这般把别人护在身后,把保护所有人都当成他自己天经地义的责任,却从不如此要求其他人。   不知道为何,澹台晔心中莫名有一种被抛弃被见外的失落感。他没有退后一步,一刀挡住了对面的十几把剑:“赶我走?你问过本尊同意了吗?”   “……”沈鸿雪道,“他们还活着,想必宗门还在等他们回去。”   “你以为我要杀他们吗?”澹台晔道,“我拖住他们,你去断引线,颈后。”   沈鸿雪点点头,没有片刻犹豫,几乎本能地相信了澹台晔。   澹台晔不能伤人性命,又要一个个牵制对方的行动给沈鸿雪争取时机,时而腹背受敌,浑身不知被砍了多少剑。   沈鸿雪颈后的引线被澹台晔断过,已经能精准判断绳结的位置,用剑挑断。每个被沈鸿雪挑断引线的傀儡,都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倒地动弹不得。   “咳……”趁沈鸿雪和澹台晔忙乱之中,殷千冥终于把自己从树上拔了下来,呕出一口鲜血,咧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得出来?”澹台晔推开面前最后一个傀儡,冰冷的目光如同看死人一般望向殷千冥,冷冰冰问道,“有什么遗言?”   “哈哈哈哈哈哈,帝尊,这小宝贝可真像沈步云呢。”殷千冥看了一眼沈鸿雪左手上的紫色锁灵镯,问道,“帝尊和他,是什么关系呢?”   狂烈的刀风逼近殷千冥颈前,殷千冥边退边喊道:“帝尊,蜃眼就是幻境的出口,我已经藏起来了。帝尊自然是不怕的,但是小宝贝恐怕撑不了多久!”   刀锋淬着明月的光芒越逼越紧,毫无退意。殷千冥一边抵挡,一边喊道:“幽冥血海的邪灵是谁放的,我知道!”   澹台晔刀锋一滞。   “若是我死了,所有线索就都断了,这世上可就没有人再能证明帝尊的清白了哈哈哈。”殷千冥终于抓住了澹台晔的软肋,笑眯眯道,“您是不是很想让沈步云知道真相,痛哭流涕道歉他错怪了你,求你原谅和你重归于好?”   澹台晔冷冷道:“不必了!”   “啊!”殷千冥痛苦地睁大眼睛,胸口被长刀洞穿,鲜血喷涌不止。   “他算什么东西,本尊没兴趣听他忏悔。”澹台晔看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殷千冥,嫌恶地冷冷说道,“带着你的狗.屁真相,去死吧。”   “咳咳……哈哈哈哈哈哈……”殷千冥沙哑的声音大笑起来,“帝尊,用禁术透支自己的身体,就算是天生魔神,也顶多能撑几个月……一想到能有帝尊一起死,倒是一点也不亏呢。哈哈哈哈哈哈……”   “砰!”殷千冥的笑声戛然而止,诡异的笑容凝固在裹满绷带的脸上,整个人直直倒了下去。   澹台晔收了剑,回头去看沈鸿雪。   看到殷千冥砰然倒下,沈鸿雪的心里似乎也落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整个人都软软地倒了下去。   澹台晔冲上前将人一手扶住。   “多谢。”沈鸿雪的声音微弱,说罢便垂首晕死过去。   “沈鸿雪!”澹台晔把人扶在怀里,抱起来,抬足离开时,正好见到还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数十名仙修。   这些人大概都是历练到大荒山,误入蜃妖幻境之中,被寄居蜃妖幻境里的殷千冥制成傀儡。此时绳结挑断,但引线还埋在体内,如同人没了脊椎,动弹不得。   除非像方才对沈鸿雪那样,将身上的引线都会逼出来,才能重获自由。   仙修们躺在地上,只有眼珠子能转动,全都巴巴地瞪大眼睛看着澹台晔,等待解救。   一群日日对妖魔喊打喊杀的仙修,竟然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等待一个魔头相救,着实可笑。   澹台晔对仙修本就没有好感,更没有扶危济困的菩萨心肠,抬起长腿,镶嵌着金饰的皮靴随便往一个眼神可怜巴巴的仙修身上踹了一脚:“别看了,本尊不是他,懒得管你们。自去等你们扶危济困的好道友相救,等不到就等死吧。”   果然不该对魔头抱什么希望,刚才他估计就是为了讨好怀里那个柔柔弱弱的小白脸才没下死手,其实是个冷血无情的大魔头。仙修们大多选择闭上了眼睛保持高傲的节操,只有几个还不甘心地盯着沈鸿雪,似乎指望他醒过来能救他们一救。   不过那小仙修看起来身形清瘦,此刻浑身是血,软软地靠在魔头怀里,柔弱得似乎风一吹就要消散。指望他能醒来,似乎比指望魔头会大发慈悲还要难。   澹台晔没有再理会那群仙修,抱着沈鸿雪在山顶找了一圈,找到一处僻静的宫殿,应当是殷千冥平日里居住之处。   沈鸿雪身上的伤本就没痊愈,方才强行逆了引线又受到重创,还强撑着救下那些人,加上本来就一身病痛体质很差,此时早已精力耗尽,只剩下一丝微弱的气息。手脚冰凉,连体温都几乎感觉不到了。   若不是手上的锁灵镯压制着灵力,灵力盘旋在体内护着心脉,估计早就已经撑不住。   身处蜃妖的幻境之中的神灵和灵器,本身就会被源源不断攫取精元。殷千冥那样的老魔,可以用吸食幻境中其他人精元的方式抵抗幻境对自身的消耗。但沈鸿雪此刻一点消耗也禁不起,必须尽快再给他渡些灵力护体。   澹台晔让沈鸿雪平躺在殷千冥的金榻上,握住沈鸿雪冰凉的手,从掌心慢慢地输入灵力。   澹台晔是魔,灵力与仙修相逆,若直接输入沈鸿雪的身体,反而会与他体内的仙力冲撞造成损伤。只能在自己体内逆行灵气,化为仙气,才能输给沈鸿雪,转化时对澹台晔自身消耗颇大。几乎动用二十分灵力,才能输送给沈鸿雪半分。   “咳……咳咳……”好似有一股暖流融化了被冰雪覆盖的身体,沈鸿雪睁开眼睛,只见澹台晔半跪在榻前,握着自己的手,往自己身上输送灵力。   澹台晔抬起眼眸,看了看沈鸿雪。   对上澹台晔的眼眸,沈鸿雪一愣,盯着澹台晔长睫下那双金色的眼眸,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咳……好了,多谢魔尊。”沈鸿雪垂眸看了看自己被澹台晔握在掌心里的手,抬起头看着澹台晔道,“魔尊也受了伤,请自己保重。”   感觉到了手底下的挣扎,澹台晔握紧沈鸿雪的手不放,冷冰冰说道:“一会儿别又晕过去,拖累了本尊。”   沈鸿雪乖巧地垂下眼眸,不挣扎了。   澹台晔又握着沈鸿雪的手渡了一会儿灵力,方才放开他的手。   沈鸿雪想,魔尊说的的确在理,方才自己的确是太拖累了他。   沈鸿雪虽不知澹台晔冒险进入幻境有何目的,但方才,他明明可以避开自己的剑,却生生受了自己一剑穿心,伤上加伤。他明明可以一刀杀死那些仙修,却因为自己的阻拦没下杀手,反而受了这么多伤。这会子,又给自己渡了如此多的灵力。   看到澹台晔一身的伤,沈鸿雪起身拜谢:“多谢魔尊。”   这小仙修一向礼貌疏离,此时的语气倒还算可以,听起来不那么疏远。澹台晔微微挑眉,问道:“谢本尊什么?”   “一来谢魔尊出手相救在下,二来谢魔尊方才对那些仙修手下留情。”沈鸿雪垂眸道,“魔尊因在下所受的伤,在下无以为报,日后若有所托,在下万死不辞。”   “要谢本尊?不用等日后,也不需你万死。”澹台晔看着沈鸿雪,鬼使神差地指了指自己的脸,“亲一下,就算你的谢礼。” 第14章 师尊逃跑第14天   沈鸿雪惊讶地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澹台晔那张堪称俊美无双的脸,脸刷一下红了。   澹台晔满意地看到了沈鸿雪羞耻脸红的模样,平日清冷的人平添三分媚色,若霞光映月,雪压海棠,颇堪欣赏。   他本就不觉得沈鸿雪会答应这种事,纯属逗这小仙修有趣上了瘾。能欣赏到这般景致,也算得到了令人满意的回应。   谁知下一刻,还没等澹台晔从眼前的美色中回过神来,一个柔软温热的吻轻轻落在了脸上。   沈鸿雪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满足了魔尊的荒诞要求,惊觉自己也是答应得荒唐,立刻后退避开了三尺远。   眼前的魔尊似乎也愣住了,抬起手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方才招惹沈鸿雪的并不是他,倒像他是被沈鸿雪非礼了一般。   沈鸿雪转过身去,不敢再去看澹台晔的反应,却听身后“砰——”一声重响。   回头看去,只见澹台晔背对着自己,双手紧紧握着拳,面前的榻已经被澹台晔一拳锤得四分五裂。   自从见到这小仙修的第一眼起,澹台晔的心就有一种令他自己无法理解更无法原谅的悸动。   本该只属于某一个人那片天地,猛得被另一个人撞开。   本该只为一个人悲欢的心,却为了另一个人频频起落。会忍不住心疼他的一个眼神,回为了他心烦意乱,会不自觉与他亲近,愿意为了他承受刀剑加身,甚至对他提出这种荒诞不经的要求。   方才那一吻落在脸上的时候,竟也会为他心潮澎湃,不能自主。   澹台晔在心里给自己找了好多借口,却发现自己的借口都太过单薄。对这个小仙修产生的感觉不可理喻,更不可原谅。   这个小仙修,简直是令人沉迷不能自持的毒.药。明明他分走了自己自己渴望之人的心,自己非但对他下不了手,甚至跟着把心分给他?   方才殷千冥那几句话,深深刺入了澹台晔心里。   ……   “这小宝贝可真像沈步云呢……帝尊和他,是什么关系呢?”   “还是说,得不到沈步云,就找个替身取乐呢?”   ……   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相像的两个人?难道自己真在内心深处把他当做一个“替身”,刚才是想从他身上汲取从沈步云那里得不到的亲近和关爱?   澹台晔突然转身,正对上沈鸿雪的视线。   沈鸿雪一惊。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好像无数情绪杂糅在一起,好像随时会把自己撕碎。   澹台晔冷冰冰道:“以后不许碰本尊。”   沈鸿雪:……   不知这魔尊是怎么想的,明明是他自己提的要求,倒像是自己不经允许强行亲近了他。   “方才那人说他藏起了蜃眼。”感觉到身旁这个魔头喜怒无常,沈鸿雪谨慎地和他保持距离,小心地提醒道,“眼底自然是最安全的地方。此处应该是他的居所,应该就藏在附近,不如在此处找一找……”   澹台晔冷冷道:“不必找了。”   沈鸿雪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澹台晔到底怎么了,转身决定自己去找一找出口。   “本尊说了不用去找。”澹台晔喊住沈鸿雪,没好气地冷冰冰问道,“听不明白?”   沈鸿雪停下脚步,问道:“那请问魔尊有何打算?”   澹台晔举起长刀,发泄一般地向虚空中猛然一劈。   一霎时山崩地裂,生鸿雪眼前似乎有千万闪电汇成一片白幕,耳边似乎有无数惊雷一齐轰然炸裂。   “轰隆——”无数巨石崩裂的声音。   沈鸿雪本能蹲下护着自己的头,无数岩石沙砾天地崩裂的碎片从身旁滑落。   整个幻境竟然都被一刀劈开。   再次抬起头时,眼前已经是最初那个山洞,池中心的大蚌壳已经碎裂,满池雪水,将原本雪白的软肉也染成血色。   原来他能一刀劈开幻境……沈鸿雪想,魔尊的法力到底高到了什么程度呢?   沈鸿雪还没想完,身旁那位一刀劈开幻境的魔尊便呕了一口血在地上。   沈鸿雪连忙起身,走近两步,想到澹台晔方才对自己的抵触,又微微后退了半步,问道:“魔尊……您还好吗?”   澹台晔一个字也没回答,径直绕过沈鸿雪,向洞外走去。   沈鸿雪刚转身要跟上,只听澹台晔的一声冷笑:“呵,好大的阵仗啊。”   沈鸿雪跟上前,只见洞外一地碎石,原本的洞口已经炸毁。数十名仙修围在洞外,看起来都是玄天剑宗的弟子,此时几名内门弟子正蹲在地上,检查地上躺的人。   地上躺着的人都是之前在幻境中被殷千冥制成傀儡那些仙修,大概方才澹台晔那一刀刀风太猛,他们又无法动弹,直接被摔出了洞外,惊到了洞外的人。   检查一番后,那几名内门弟子起身汇报。   沈鸿雪顺着他们汇报面对的方向看去,只见柳若兰被一名内门弟子扶着默默掉泪,几个人正围着她安慰。陆师兄和华先生也来了,陆师兄和华先生的中间,立着一名白衣仙修。   那白衣仙修仗剑而立,萧萧肃肃,若巍峨山巅冰雪,不染半点尘埃。   沈鸿雪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这位应当是自己的师伯。   这位师伯从不知多少年前起,便隐居不问世事,一向行踪诡秘。沈鸿雪唯一见他的一次,就被他误认成了师尊。不过沈鸿雪对于这位师伯的印象,大多来自于门中弟子们的传言。   据说这位师伯名叫司如寂,当年与师尊并称玄天双璧,手中一把长剑命为“揽华”,当时在玄天剑宗与师尊携手并肩,风华无限,不知是修真界多少人无法企及的梦想。   仙修至今有幸得见他的尊荣,都无不尊称他一声“揽华剑君”。   因为洞口落了巨石,澹台晔和沈鸿雪的身影正好都被遮蔽在巨石之后,并没有被外面的人发觉。沈鸿雪只见司如寂似乎从容地说了一句什么,便有内门弟子去用灵力逼出了地上不能动弹的仙修身上的引线。   其余人则开始在洞口附近搜寻,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那些负责逼出引线的内门弟子,速度实在很慢,躺在地上的人半晌才能动一动手指,过好一会儿才能动一动手臂。每个内门弟子负责解救一人,也是累得够呛。   沈鸿雪这才恍惚意识到,那时澹台晔只用片刻逼出自己身上所有引线,让自己行动自如,得要多少深厚的法力,不禁回头看了澹台晔一眼。   眼看有弟子往这边寻来,澹台晔转头看看沈鸿雪,问道:“想不想和他们回去?”   沈鸿雪看了看澹台晔。心里何尝不想和师门回去,但即使师伯来了,自己要从这魔头爪下脱身又谈何容易?再说他不抓自己,难保不抓门中其他人,或者干脆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举动来。   沈鸿雪淡淡答道:“没有实力,不配说想不想。”   “鸿雪师弟!是鸿雪师弟?!”沈鸿雪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名玄天剑宗的弟子惊呼,是被一名弟子发现了。   看到沈鸿雪身旁站着的人后,那名剑宗弟子吓得后退了三步。   其余人闻声赶来。陆景初迫不及待地冲到洞口处,司如寂也立即走上前来。只有华先生不情不愿,慢悠悠地走上前,倒像是看热闹的。   澹台晔和沈鸿雪转眼已被仙修团团围住。   澹台晔微微勾唇,近一步走到沈鸿雪的身后,一手钳住沈鸿雪的咽喉。   陆景初的心头一紧,喊道:“澹台晔,放开他!”   “本尊今日没什么心情陪你们打,其他的人你们都可以带走。”澹台晔看着司如寂和陆景初,“不过,这个小师弟有趣得紧,本尊用着甚好,想带回去做个宠物。”   “澹台晔!”陆景初蹙眉道,“他一向身子不好,你欺负他算什么?!”   “柔柔弱弱折腾起来不是更有滋味吗?”澹台晔看看乖乖被自己钳制也不挣扎的沈鸿雪,果然耳根都红透了,微笑道,“本尊很喜欢看他承受不住,还忍着一声不吭的模样。”   司如寂盯着澹台晔,平静无波的目光不流露出一丝情绪。   陆景初皱着眉,骂道:“他百年前才刚入总,与你无冤无仇,你只寻他拿捏,太过无耻!”   “本尊一向无耻。”澹台晔笑了笑,道,“沈步云不是不打算出来见本尊了吗?本尊现在也不急见他了,反正来日方长,总会遇见的。”   “但是这个小师弟深得他心,脾性又和他十足相像。带回去给我端茶倒水,日日伺候,不高兴时折磨出气,本尊只当是他给沈步云还债,也觉得心中宽慰许多。”   陆景初道:“澹台晔!你!”   “让他给他师尊还债,不是天经地义吗?”澹台晔的手下紧了一分,“你们一个个都口口声声敬爱师尊,不会这点牺牲都不愿意吧?”   “咳……”钳制喉间的手指猛然收紧,沈鸿雪呼吸一滞,轻咳了一声。   澹台晔的手不自觉松了一点。   “我愿意!”柳若兰冲上前,对澹台晔道,“师兄,他身体不好,你放了他吧,你要找人端茶送水伺候你,我也可以……”   “少废话。”澹台晔看向司如寂,道,“你来说。”   司如寂终于开口,嗓音温润如玉碎:“别伤他。”   “那就要看你是不是真心要本尊放人。”澹台晔道,“本尊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本尊带他走;二,让他死在这里。你,选一个。”   “魔头,你未必舍得让他死在这里!”司如寂还未答话,一名浑身是血的仙修冲上前来,正是刚被逼出引线的傀儡。他冲上前对司如寂道:“弟子何方未,有句话不知当交不当讲!”   司如寂问道:“什么?”   “听闻剑君一向隐居不问世事,肯为门中一名小弟子出面,如此有情有义弟子深感敬佩。但是他——”何方位用眼神指了指沈鸿雪,“和魔尊是一伙的!”   “弟子亲眼所见,他在幻境之中,与魔尊同气连枝,关系亲密。他分明就是修仙界的叛徒,根本就不值得相救!” 第15章 师尊逃跑第15天   沈鸿雪惊讶地看向何方未。   “呵,你听到了吗?他说你是叛徒?”澹台晔在沈鸿雪耳边问道,“这就是你拼了命也要救的仙修,他说你是和我一伙的。听清楚了?”   “咳……咳咳咳……”沈鸿雪的脸色苍白,咳得说不出话来。   司如寂虽不言语,眼神却关切地落在沈鸿雪身上。   陆景初不冷不热地看了何方未一眼,听到沈鸿雪被气得咳嗽,心疼地皱起眉头。   “本君早就知道沈鸿雪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一直站在一旁漠不关心的华先生终于开了口,一脸嫌恶地说道,“难怪往日宗主不让他下山接触旁人,原来他心中如此邪念深种,一见‘同道中人’,就迫不及待和魔头就沆瀣一气……”   “呃……”华先生话音未落,感觉胸口无形中受了重重一击,突出一口血来,气急败坏地指着澹台晔道,“魔头!你!”   “管好自己的嘴。再敢在本尊面前出言不逊,你们尽管试试。”澹台晔冰冷的目光扫过何方未和华先生,吓得其余想开口继续声讨的人,也都纷纷噤声,敢怒而不敢言。   “本尊没什么耐心,你最好快点决定。”澹台晔看着司如寂,手下一使劲,尖锐的魔爪划破沈鸿雪脖颈上白皙的肌肤,鲜血顺着指尖淌下,“不然本尊只能替你决定了。”   司如寂紧紧盯着沈鸿雪的脖颈,看到鲜血流下的一刹,墨色的瞳孔一缩,立刻下令道:“放行!”   “师伯?!”陆景初大惊,道,“可是鸿雪若被他带走……”   “放行。”司如寂放行的态度坚决,看着澹台晔郑重地叮嘱道:“不许再伤他。”   毕竟是揽华剑君下的命令,连陆景初和华先生也不敢不听,周围弟子撤开一条路,眼睁睁看着澹台晔带着沈鸿雪离开。   司如寂紧紧盯着沈鸿雪身影消失的方向,手指在佩剑柄上暗暗摩挲,却一言不发。   陆景初咬着牙,只恨自己无能将人救下。   直到确定澹台晔已经离开,听不见自己顺的话,华先生方才皱着眉头对司如寂说道:“剑君,如今好不容易看到澹台晔受了伤,他会选择挟持人质说明他自知打不过剑君,方才就应该一举将他拿下!”   司如寂淡淡答道:“鸿雪在他手中。”   “请恕在下直言,在下有个困惑一直都不明白。”华先生问道,“这一个灵根奇差没有天赋的病秧子,在玄天剑宗做个外门弟子都不配。当初宗主为何破格收他,为何对他视若珍宝,连宗主和剑君您也……”   “这是本君的意思,也是步云的意思。”司如寂道,“他很重要。”   “我真是弄不明白宗主到底怎么想的!”华先生气呼呼道,“他如今还与澹台晔沆瀣一气相互勾结……”   陆景初打断道:“华先生,这不过是一面之词,怎能随便相信鸿雪与魔头勾结……”   “陆师兄,何师兄说的不是假话。”一名刚恢复自由的仙修手脚还不太灵便,颤颤巍巍地走到陆景初面前,“在下也亲眼看见,魔尊将您门中那位师弟抱来抱去,两个人互相配合,看起来感情颇好……”   “怎么样?听见了吗?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们还要为他说话?”华先生皱着眉头对陆景初和司如寂说道,“当时在场这么多人,难道都是故意陷害的沈鸿雪不成?刚才我才说了他一句,不是一伙的澹台晔为什么会出手护着他?”   “他平日里装的一副柔弱无辜模样,还对宗主的行为处处模仿,本就是个居心叵测之人……”   一名仙修捂着胸口站起来,说道:“虽然他和魔尊看起来关系亲密,但是他和魔尊,的确也算救了我们。这样妄下定论未免有失偏颇……”   另一名浑身是伤的仙修反驳道:“救我们?那个魔头对我们大打出手把我们砍伤叫救我们?还是那个剑宗的弟子挑断我们身上的线就把我们扔在地上自生自灭叫救我们?要不是剑君和陆师兄赶来相救,我们早就没命了。谁知道他们两个演的那出戏有什么目的!”   同一群得救的人,也分做两边阵营,两套不同的说辞,眼看就要吵起来,陆景初连忙劝住,对那群刚被从蜃妖幻境中解救的仙修说道:“鸿雪是我玄天剑宗的人,玄天剑宗一定会查清事实,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我看此事,确实得回去细细调查一番。”华先生道,“他若是与澹台晔勾结,让澹台晔拿他做威胁我们的筹码,一同算计我们,我们岂不是被他当成傻子耍得团团转吗?!”   “如他果然真和那魔头勾结,以后也不必管他,魔头说把他怎么了也不用理会。回去商议如何诛杀魔头,将这个叛徒和魔头一同诛杀,才是该做之事!”   .   澹台晔将沈鸿雪带回魔宫。   自从被这小仙修亲了一下,发现自己对他不可理喻的心动之后,澹台晔本决定远离他。   但看到司如寂出现在大荒山的洞外,澹台晔突然意识到,这个小仙修的作用,恐怕并不只是一个替身那么简单。   尤其是用沈鸿雪的性命威胁司如寂时,司如寂极力掩饰情绪,却掩饰不住的对沈鸿雪的关切和紧张,生怕他受半点伤害,更别说死,哪怕赌一赌自己会不会下手都不敢,竟然直接放行。   澹台晔过去接触司如寂的印象中,司如寂与师尊沈步云是相反的两个人。   师尊一向清冷不近人情,心里却装着所有人。平日寻之不见,有难不请自来。   而司如寂此人虽表面性情温润待人和善,其实心性凉薄从不在意他人生死,不与任何人亲近,心中只在乎他师弟沈步云一个。   司如寂从不会在意门中任何一位弟子的生死。澹台晔亲眼见过他斩妖除魔之时,哪怕对方掳掠数十名门中修士威胁,司如寂也能无情地一剑全杀,搏个同归于尽。   澹台晔从未见过这位师伯真心关心任何人,除了沈步云。   现在多了一个沈鸿雪。司如寂不仅十分在意他的生死,甚至连受伤都舍不得。   一个小弟子能得司如寂如此上心,澹台晔更觉得这个沈鸿雪不同寻常。   这些年,师尊并不可能像避讳自己一般避讳与司如寂相见,不可能需要把他对他唯一师弟的关爱分给一个“替身”。   为何师尊和司如寂,都要如此珍重地保护一个小弟子?   疑云在澹台晔心底环绕不去,司如寂越是在意沈鸿雪,澹台晔越是决定要把沈鸿雪带回去,甚至在脑海中产生了一个荒诞不经的念头。   ……   沈鸿雪被澹台晔关回了原来的宫殿里,静养了几日也无人打扰,澹台晔也未曾现过身。   忽然有一日,几名仆从说奉了帝尊之命,请沈鸿雪到正殿有事。   沈鸿雪还是第一次到正殿,那是澹台晔平日会客之处,探讨魔界要事,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随侍从进了正殿,沈鸿雪只见澹台晔难得端正地坐在殿堂正中上首的主位。   堂下摆放了一张椅子,坐着一名拄着拐杖、披着斗篷的白发黑衣老者,见沈鸿雪进来,向澹台晔问道:“帝尊说的,就是他?”   澹台晔盯着沈鸿雪,答道:“嗯。”   老者拄着拐杖起身,用拐杖柄在地上画了个圈,又凭空画了一些沈鸿雪看不懂的咒术。用拐杖指了指圈中的位置,转头对沈鸿雪道:“你站过去,闭上眼睛。”   沈鸿雪不明所以,看了澹台晔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想必也是默许如此,便照做了老者说的话。   沈鸿雪闭上眼睛后,也没感觉到与平常有什么不同。   老者叮嘱道:“老身让你睁眼之前,不要睁开眼睛。”   沈鸿雪微微点头。   老者转头看着澹台晔道:“请帝尊过来,面对他,闭上眼睛。”   澹台晔走下堂来,依老者所言,站在沈鸿雪对面,闭眼。   这老者是魔族罕见的异能魔修,修的是追人记忆之术,能令另一个人读取想读取之人的记忆。这种魔修本用于抓获敌方重要人物之时,读取敌方机密,但法术难度极大,需要的天赋极高,因此传人凋敝,失落已久。   找到这名老者,澹台晔就花了不少时间,费了不少力气。   从澹台晔走到沈鸿雪面前闭上眼的一瞬,脑海中犹如时光倒转,似真似幻。   沈鸿雪恍然看到百年光阴倒转,从入宗门这些年,师兄师姐和前辈们的照顾,到第一次见师伯被当做师尊,再到师尊带着自己回到宗门。   澹台晔跟着沈鸿雪遍观他百年经历,日子平淡无趣,虽有长辈爱护照顾,却如身处牢笼之中,从未被允许离开过孤雁峰,日日不是生病就是看病喝药练剑看书,是个正常人只怕已经疯了。   只有十分偶尔之时,沈鸿雪才能见到师尊,百年之间次数屈指可数。   沈鸿雪印象最深刻那一次,是一年多前,后园古桃树下,与师尊促膝相对,请教道法,谈论古今。   午后阳光正好,言之精深之处,沈鸿雪在桃树下独自思考参悟,戴着幕篱的人便倚着桃树小憩片刻。   落花纷纷,岁月宁静。   沈鸿雪盯着师尊身旁的长剑看了好一会儿,心底莫名生起一种不可言说的眷恋和向往,鬼使神差伸出手,隔着剑鞘轻轻触碰一下。度厄铿然而动,精纯的剑意汇入指尖,在心口盘旋。   澹台晔震惊地看着沈鸿雪与度厄的感应,一种更加强烈的直觉在喉间呼之欲出。   无数相似之处,无数次本能地莫名为他心神悸动,对他难以言说难以控制的在意和关注,和眼前的景象相互印证。   澹台晔努力将沈鸿雪记忆之中与师尊接触的每一幕都仔仔细细看过,沈鸿雪记忆中的“师尊”,与自己记忆之中的师尊,虽看似无差,却又好像有哪里不同。而且,沈鸿雪记忆之中,“师尊”就从未拔出度厄剑,度厄的剑意却久久萦绕在沈鸿雪胸中,为他参悟驱遣。   澹台晔一路逆时光而行,更深地探入沈鸿雪记忆深处。他究竟是何人,入宗门之前又是什么来历?   但一切在入宗门之时戛然而止,好像有一扇深黑的厚重大门,隔绝了两个世界,任凭怎么努力也推不开。   沈鸿雪自己也仿佛望见了那扇隔绝了百年之前记忆的沉重大门,蹙眉推了推门,但自己也丝毫推之不动。   “帝尊若要强行冲破这扇门,可以用法力冲破,他百年前的记忆就在这扇门后。”澹台晔的识海之中,老者提示道,“但他的记忆被很强的力量封住,强行冲破会对他造成严重的损伤,这人现在的身体不一定能承受。”   “这股封住记忆的力量,与帝尊几乎平分秋色。是否要把门破开,帝尊可以自己定夺。” 第16章 师尊逃跑第16天   澹台晔望着眼前沉重的大门。自己寻觅百年想要的真相和答案,就隐藏在这扇沉重的大门之后。   只要将门破开,过往种种,虚实真假,都会一清二楚。   澹台晔的手覆上面前冰冷的大门,将一股精纯的法力运到掌心,却没有急着用力推下去,而是转头看了一眼沈鸿雪。   沈鸿雪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大门,似乎疑惑不解。大概是记忆追溯的缘故,这两天才刚养好一点的人,脸色苍白得如同冰雪。   ……“他的记忆被很强的力量封住,强行冲破会对他造成严重的损伤,这人现在的身体不一定能承受。”……   澹台晔耳边回响着老魔修的提醒。   若真强行用法力破开,真相洞然的代价,是让这具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和受损的神魂再受一次重创。   澹台晔望着眼前的人看了一会儿,眼前的人显然并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一路跟着自己的观察一起回溯记忆,此时也被堵在了大门外。   沈鸿雪似乎有些懊恼,在门前徘徊了一会儿,最后背靠着门默默背过身去,慢慢蹲下,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不知来处,不知归处。一百年上不见青天,下不见人寰,唯有一座孤雁峰,唯有一本书、一柄剑。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本来这些年并不想在意,但是行至此处,百年来一直埋藏在心底却如影随形孤独,好像落地生根的野草一般蔓延。   就像被人困在一个孤岛上,所有通往过去未来和外界的门,都被这样切断。一头是永远推不开的埋藏着自己身世的大门,一边是永远都不能离开的孤雁峰。   真好像是一只失了群的孤雁,被圈养在金丝打造的笼中。这些年看见的世界,不是来自书上空洞的文字和插图,就是来自他人谈论时传入耳中的话语。   长辈们都说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师尊吩咐了不让自己下山去。每当动了下山的念头,总会遇到长辈们重重阻拦。可自己究竟怎么变成这样的呢?是天生如此,还是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大事?   连自己也半点不能了解自己,更莫说想要看看这个世界。但越是如此,沈鸿雪越是渴望。   沈鸿雪把头埋进膝盖。追溯过去记忆的人,心肠总是格外敏.感容易被触动。平日里刻意不放在心上的事,此时却在心里沉沉下坠,心底越来越空洞。   澹台晔在沈鸿雪面前半蹲下,看着双手抱着膝、把脸埋在膝盖之间蹲在地上的人。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却摸了个空。   沈鸿雪的记忆之中,没有他的存在,他也不过是潜入意识之中的一个虚影。沈鸿雪看不见他,他也触碰不了沈鸿雪和他记忆之中的任何东西。除了眼前那扇实实在在挡住去路的门。   澹台晔望着眼前的人,桃花纷落擦过他乌黑的长发,单薄瘦削的身影落寞孤独,好似一只世界隔绝遗弃的孤雁。摸了个空的手紧紧握住。   时至今日,会伤到他的事,竟然还是下不了手。   澹台晔像是对自己说,又像对蹲在面前、听不见自己声音的人轻声说道:“欠我的,留下慢慢还吧。”   ……   过往回忆如梦境一般坍塌,沈鸿雪像被一只有力的手从回忆之中拽了出来,蓦然睁开眼睛。   “咳……”虽只是回忆,却还是耗费了许多精力,沈鸿雪脚底又虚又软,感觉头晕眼花,一个不稳倒了下去。   澹台晔睁开眼睛,正好看到沈鸿雪摇摇欲坠的模样,伸手把他扶到怀里。   “帝尊。”见到澹台晔睁开眼,站在一旁的黑衣老者对澹台晔鞠了一躬。   澹台晔道:“下去领赏。”   “多谢帝尊。”黑衣老者鞠躬道,“但是老身不求赏赐,只想请求帝尊一件事。”   怀里的人在挣扎,显然想要把自己推开。澹台晔不动声色地把沈鸿雪紧紧抱着,向老者问道:“何事?”   “老身一直隐居在首界山上,帝尊大概都没听说过,这个魔族边陲小山,许多人族杂居在山下小城里,首界山附近每到人族的佳节,就和人间一样热闹非凡。   “老身一个人住在山上,长年闷得无聊,也喜欢在人界的节日里,上街去凑热闹走走。”黑衣老者说道,“再过十来日,就是人间谷雨节了,每年这时候都有热闹的庆典。”   “老身一人受邀来到大越明宫,知情的邻里乡亲都甚是羡慕,托老身和帝尊说,他们都敬仰帝尊风采,若能得帝尊亲临去看看,定是整个首界山上下古往今来最值得荣幸的事。”   “老身是想请帝尊到时候若有空闲,可以过去看上一看。帝尊若觉得山野之人不配见到尊容,随便赐一点恩泽他们瞧瞧,他们也就知道帝尊来过,也就高兴得不得了了。老身这把老脸,也算是脸上有些光彩。”   澹台晔本对什么人间魔族同欢共乐的佳节全无兴趣,但想起方才看到的回忆里,沈鸿雪百年来从未下过孤雁峰,最向往的就是外面的世界,答道:“本尊近日正好想出去走走。”   黑衣老者恭敬道:“那老身先替大家谢过帝尊。”   澹台晔微微点头,抱起沈鸿雪往自己寝宫里走去。   这般瘦弱,抱在怀里实在轻,之前月璃还查出他神魂有损,筋脉碎得一塌糊涂,一定曾吃了不少苦。   是何人害他如此?百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竖起那一道门封了他的记忆?如今坐镇玄天剑宗的“沈步云”又是何人?是有人设计将整个玄天剑宗蒙在鼓里,还是整个玄天剑宗联手欺骗了他?   “咳……”怀里的人挣扎道,“请魔尊放我下来,在下自己能走。”   “你现在是属于本尊的人,本尊想怎么样便怎么样。”澹台晔走进寝殿,把人扔在床上,“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床上被褥很厚,沈鸿雪倒是没被摔疼,从床上坐起来,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和布置。   这间宫殿比之前澹台晔关自己的地方更大,装饰得也更华丽壮观。从方才澹台晔走过的路来看,这里似乎是自己之前偷偷进入过的,澹台晔的居所。   只是之前自己进的是浴池,没有见过这里。难道这里,就是澹台晔平日里起居之处?让自己住在此处,是什么意思?   沈鸿雪知道方才魔尊是在查探自己的记忆,百年之间,和师尊有关的每一幕都被他查看过,好在自己从未去过师尊闭关之处,倒是没有暴露师尊的行踪。   可为何魔尊探查了自己的记忆之后,突然性情大变?前几日明明说过不许再与他触碰,这些日子也未曾与自己见过面,为何突然又主动来抱自己,又把自己带回他的寝殿里?   沈鸿雪防备地看着澹台晔,问道:“这里,是魔尊的寝殿吧?”   澹台晔看着沈鸿雪,回答道:“没错。”   “在下不明白。”沈鸿雪抬头看着澹台晔,“魔尊带在下来这里有何用意,还请明示。”   “用意?”澹台晔一手撑着床沿,把沈鸿雪禁锢在身下,凑近沈鸿雪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忘了本尊说过什么?你就是一个给沈步云赎罪的宠物,本尊想让你怎样你就得怎样,本尊想做什么还要和你解释?”   “本尊不白养人,从今以后,本尊的起居,都要你来伺候,听明白了?”   沈鸿雪不安地往床里侧退了退,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掩藏着眸中的思绪。魔尊之前在大荒山与师伯说的,不是故意激怒挑衅对方的话,他是真的想让自己留下端茶送水方便伺候他,弥补他心中对师尊的怨恨?   在孤雁峰受了师门照顾将近百年,如果能为师尊平息魔尊的怒气,给魔尊端茶送水伺候他,确实是他当时说的,作为师尊的弟子为师尊应该做的牺牲。   但是住在澹台晔的寝宫,实在太诡异了些。沈鸿雪看着澹台晔,淡淡地说道:“魔尊若真要在下伺候,在下可以住在原来的地方,每日过来给魔尊端茶送水。留在此处,于魔尊也多有不便。”   “你以为,你要如何伺候本尊的起居?”澹台晔看着沈鸿雪,“你以为伺候本尊,只要你白日里端茶送水就够了?”   沈鸿雪垂眸,没有说话。   “是不是想得太容易了些?这些随便一个仆从都能做的小事,怎么给你师尊赎罪?”澹台晔盯着沈鸿雪道,“你听好了。今夜就留在这里,先好好学学伺候本尊的第一步,怎么给本尊暖.床。”   “!”听到“暖.床”二字,沈鸿雪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蹙眉看着澹台晔。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愿意?”澹台晔盯着沈鸿雪,幽幽说道,“本尊凭本事抢回来的人,不能让你暖.床吗?”   沈鸿雪的浅若琉璃的眼眸中写满了对澹台晔荒唐要求的坚决拒绝,不卑不亢道:“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没有这个选项呢。”澹台晔玩味地看着沈鸿雪,在他耳边幽幽说道,“本尊现在只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个,乖乖躺下暖.床。第二个,本尊绑着你躺下。” 第17章 师尊逃跑第17天   沈鸿雪实在读不懂魔头的心思。时而冷言冷语威胁,时而愿意在幻境中为自己的选择受伤;时而主动要求自己的亲吻,时而又冷冰冰警告自己不许触碰他。   今日他又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读了自己的记忆,突然又要求自己陪他同床就寝?   这魔尊的心思阴晴不定,但总能最恰到好处地羞辱自己,让自己难堪。上一次自己曲意逢迎答应他的要求,也不过换来一句“以后不许碰本尊”的警告,倒像是自己有多龌.龊不堪。   要自己心甘情愿地在他的床上躺下,万万不可能。但若是反抗……沈鸿雪回忆起自己和澹台晔的每一次冲突,甚至以死反抗,都换来对方变本加厉的胁迫。   澹台晔好像知道自己最怕什么,永远都能拿准自己最无法忍受的死穴,看着自己的痛苦和难堪取乐。   但如今与之前不同的是,沈鸿雪总忘不了幻境里澹台晔甘愿被刀砍剑刺也奋力相救、宁愿受伤也愿意帮自己救那些仙修的时候。   澹台晔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沈鸿雪有时觉得,他似乎有那么一点善意,有时又觉得那并不是善意,恩威并施是为了更深地折辱自己。   沈鸿雪坐在床上,一动也不肯动。   澹台晔看着沈鸿雪,冰冷的金眸中难得含着一丝笑意:“你可以慢慢考虑。要如何选择,本尊都听你的。”   沈鸿雪的手暗暗握紧,抓皱了身.下的被褥。   澹台晔的耐心不错,一直看着沈鸿雪,等着他自己选择。   沈鸿雪不肯就范,就这么和澹台晔僵持着。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寝殿里死一般寂静的对峙。   “帝尊。”月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属下是给沈小仙君送药的,听说帝尊将他带到了寝宫,他日常需要先喝药再睡下。”   “进来吧。”澹台晔道,“放在桌上。”   “是。”月璃轻手轻脚地进入寝殿,不敢抬头去看床上,只轻轻把药碗放在桌上,便转身离开。   “月璃,你到前殿等本尊。”澹台晔喊住月璃,道,“本尊与你有事相商。”   月璃应声道:“是。”   寝殿的门被轻轻阖上,又只剩下两个人。   沈鸿雪趁澹台晔方才分神和月璃对话的功夫,飞快地从床上跑下来,一直退到了寝殿角落里的窗户边,背靠着窗户,防备地看着澹台晔。   澹台晔盯着沈鸿雪,微微眯起眼,金色的眼眸中寒光闪烁:“本尊知道你上回是翻窗逃到本尊寝宫的,暂且不与你计较。但若再敢逃跑,你尽管试试,看本尊会对你怎么样。”   沈鸿雪毫不示弱地看着澹台晔,冷淡地说道:“是魔尊逼人太甚。”   “这里是魔界,不比你宗门里一派祥和,你现在法力全无,不乖乖待在本尊身边,出去只有被那些散魔捉去吃了的份,恐怕连骨头也不会剩下吧?”澹台晔难得真心实意地对沈鸿雪说道,“你自己考虑考虑?本尊不让你出去,也是为了你好。”   沈鸿雪腹诽,自己的法力,不是被他那锁灵镯封住的吗?他这番言论,倒反而像是他心怀慈悲关照自己,自己不知好歹不领他的情一般。   背靠着墙角的沈鸿雪依旧满脸戒备,一句话也没回答。澹台晔也不生气,看了看桌上的药碗,说道:“在这里好生待着,自己把药喝了,本尊还有事,一会儿便回来看你。”   沈鸿雪依旧不回答。   “本尊回来你要是没喝药,本尊亲自喂你。”澹台晔只甩下一句话,径直开门离去。   沈鸿雪盯着澹台晔出了门,长长松了一口气,闭眼缓了一会儿,方才自己慢慢地走到桌前,端起桌上的药一饮而尽。   药碗旁边一如既往地放着一碟蜜饯。   沈鸿雪没有和平时一样立刻含一颗蜜饯在口中去除苦味,而是任凭口中的苦涩蔓延。   这个澹台晔,就像他送的药一样,每当和他接触,入口苦涩不堪,但他又会准备一盘蜜饯,麻痹人的苦涩,让甘甜的味道将他所作所为冲淡,就像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   曾经在幻境中同甘共苦的那一时,沈鸿雪以为他也是能讲道理的,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说的。可是那一点甜头的滋味还萦绕在舌尖,就迎来他的当头棒喝。   澹台晔终究是个魔头,冷血无情喜怒无常是他的常态。他给的甜头,都是为了变本加厉地摧.残自己的意志。   虽然很是怕苦,沈鸿雪也绝不去碰那盘蜜饯,不想也不能再让澹台晔给的甜头蒙蔽心智。   .   “帝尊,这些天各处上交的文书都按照帝尊吩咐搬到前殿了,请帝尊批阅。”   澹台晔刚走到前殿,就看到了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   听了仆从的禀报,澹台晔有些头疼地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他一向不喜欢批阅这些文书,但这几日因为忙着沈鸿雪的事,文书一直没有批阅,竟然已经堆了这样多。   “你们先下去吧。”澹台晔道,“本尊有事和月璃单独说。”   “是。”仆从连忙都退了出去,掩上殿门。   月璃已经在前殿久等,问道:“不知帝尊有何事与属下商议?”   澹台晔在文书堆积如山的桌案后坐下,问道:“有没有可能,一个人被消除记忆,重生在另一个人身在?”   月璃回答道:“听说人间时而会有这种奇事,有老者死后,会有某地毫不相关的年轻人,与老者生前的行为习惯、一举一动都别无二致。”   “这个年轻人,就会被老者的后人当做老者投胎转世,他们往往会与这个年轻人互做朋友或者认个亲戚。”   “不过人族不知道,这世上本没有轮回,都是有的妖魔违反帝尊定下的律法,偷偷夺舍在人族身上所为,前一个人寿命尽后,就寄生于下一个人,如此保留了上一个人的习惯。”   “帝尊是怀疑那个小仙修吗?”月璃惊讶地问道,“夺舍是那些丧心病狂的妖和魔才做的事,连在我们魔界都是禁止的。沈仙师那样的人,怎么会去夺舍呢?”   “未必是夺舍。”澹台晔道,“本尊觉得中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也许他是不得已而为之。”   月璃沉吟道:“可是……如果不是故意夺舍,这是从未听说过的事情啊?”   “本尊从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对他总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他的性格、习惯、爱好、举止……都与另一个人别无二致。”澹台晔道,“而且,方才本尊查看了他的记忆。从他的记忆里看,本尊可以确定,现在坐镇在玄天剑宗的人,根本就不是真的沈步云。”   “他不是真的,那真的沈步云去了哪里?他又为何与沈步云如此相像?”   “假的?!”月璃惊讶地瞪大眼睛,“这么说,帝尊现在是觉得,这个小仙修才是真的沈仙师?”   “所以,本尊想问问你。”澹台晔说道,“到底发生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一个人记忆全无,还重生到其他人身上?”   “丧失记忆这种事,也许受了伤,也许受了刺激,都会发生的。”月璃答道,“但是要夺舍重生在其他人身上,沈仙师除非是……他自己已经……”   “除非他自己已经死了”,但月璃不敢说出口。虽然帝尊喊着要手刃那位沈仙师,但是若有人敢在帝尊面前说那位沈仙师死了,月璃可不敢相像是什么后果。   “死过一次对吗?”澹台晔冷冷地低笑了一声,“百年前他算计我的时候,可不像是马上快要死了的模样。”   “属下以为,帝尊若要验证他是不是真的沈仙师,还有一个办法。”月璃说道。   澹台晔的目光转向月璃身上。   月璃继续说道:“一个人就算没了记忆,记忆也只是被封存罢了,不可能消失。帝尊可以试着,用一些熟悉的景象,去勾起他的回忆。或者是他印象深刻的事情,也许一刺激便想起来了。”   “就算不能完全恢复记忆,也能想起来一星半点。他只要能想起来哪怕一点点,帝尊也可以放下心,确信他就是要找的人了。”   ……   澹台晔一路走回到房中,一边考虑着月璃和自己说的话。   轻轻推开房门,四下悄然无声,澹台晔的目光扫过房间,只见沈鸿雪趴在桌上,手边放着空空的药碗,和没有动过的一碟蜜饯,已经睡着了。   明明最怕苦,竟然没有吃蜜饯。趴在桌上睡着,也不肯去床上睡。   澹台晔无声地走上前,将沈鸿雪轻轻地抱起来,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自己退了外衣,轻手轻脚地躺在了床外侧。   说是让沈鸿雪暖床,其实是澹台晔给他暖床还差不多。沈鸿雪的体温很低,手脚也冰冰凉凉,若不是呼吸时胸口有轻微的起伏,简直令人怀疑是否还活在世上。   澹台晔侧了个身,面对沈鸿雪的方向,凝望着沈鸿雪的脸,定定地看了好久。眼前的人美好得几乎不真实,又脆弱得好像一眨眼就会融化。   沈鸿雪忽然在梦里皱紧了眉头,似乎睡得不太踏实。   澹台晔伸出手,轻轻揉平沈鸿雪眉心的褶皱。又盯着他看了会儿,方才恋恋不舍地闭上眼睛。   他熟悉的情景,或者是印象深刻的事情……哪一件会是他印象最深刻的事情?   ……   沈鸿雪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仗剑行走在一片荒芜。   放眼望去,这一片苍茫荒原,不见边际,凡人不至,仙人不来,唯有妖魔横行。   而手中的剑不是自己平时的剑,竟然是师尊的度厄。   度厄的剑锋上血气横秋,亡魂无数,哀声彻云。   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黑衣小魔崽子突然窜到脚边。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还夹杂着枯草,一身黑衣上尘土和血丝凝结成块。但一张白嫩嫩小脸奶奶的稚气未脱,额头上还有一对没有长开的小角。   金色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可怜无辜地看着自己。   沈鸿雪被这孩子吸引了注意,不但是觉得这孩子外表可怜又可爱,而且总觉,这孩子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沈鸿雪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在哪里见过这孩子。手臂上猛得一痛,竟然被这小魔崽子的獠牙深深剜了一口。   小魔崽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尖锐的獠牙。雪白的獠牙上还沾着沈鸿雪的鲜血:“打了本王的印子!你就是本王的人了!”   “本王可是很厉害的……啊喂……”小魔崽子话音未落,就被一只手扯着衣襟拎了起来。   小魔崽子的小短腿在空中胡乱蹬起来,奶声奶气地喊道:“喂!你这个坏仙修!你快放开我!再对本王不敬以后就不罩着你不让你当王妃了……喂!”   沈鸿雪重复了小魔崽子口中陌生的词汇,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疑惑:“……王、妃?” 第18章 师尊逃跑第18天   看到沈鸿雪一脸懵逼的模样,小魔崽子开心地咧着嘴说道:“你是本王看见过最好看的人,本王看上你了,想让你当王妃。不行吗?”   沈鸿雪难以置信地看着在自己手里张牙舞爪的小魔崽子,轻轻地挑了挑眉,问道:“你知道什么是王妃?”   “当然,王妃就是每天和本王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的人。本王的饭先给你吃,本王抢来的好东西都给你用。”小魔崽子眨了眨大眼睛,看着沈鸿雪说道:“王妃是每天都看见得的人,一定要长得好看一点。只要你现在知错就改放开本王,本王以后还可以罩着你的哟。”   “……”沈鸿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魔崽子骄傲地喊道:“平常人都不配知道本王的名字!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本王可以告诉你,谁让本王很中意你!本王的名字叫……”   沈鸿雪淡淡道:“凶凶?”   小魔崽子瞪大眼睛:“???!”   沈鸿雪眨了眨眼睛,淡淡地问道:“不喜欢吗?那叫坏坏?”   “你才叫坏坏!你全家都是坏坏!长得好看的仙修都和你这么坏的吗!”小魔崽子再一次张嘴向沈鸿雪咬下去。   沈鸿雪的身影忽然一闪。整个小魔崽子还被提溜在沈鸿雪手中,突然天旋地转,小魔崽子一口尖牙咬了个空,差点没咬到自己。   “哇你这个坏仙啾……”小魔崽子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情景,“坏仙修”三个字又被挤回了喉咙里,挤变了音。   沈鸿雪一闪避开暗处偷袭,手中度厄剑意浩荡,剑不动而剑意已动,向暗处突袭。   “砰!砰砰!”数十个形状各异的魔修被剑风掀飞出去,跌落在地,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还未曾出剑,数十个偷袭者全都送了命。   若在平日,沈鸿雪已经会惊讶自己哪来这般法力。但在这场梦中,沈鸿雪丝毫不觉得奇怪,仿佛自己本来就是如此。   小魔崽子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惊讶地说道:“坏仙修,你被好多人追杀哦,要不要去本王的洞府里?本王可以罩着你哦。”   沈鸿雪淡淡道:“他们是追杀你的吧?”   “……”小魔崽子可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这么快被发现了呢。   沈鸿雪提溜起手里的小魔崽子,看着他脏兮兮的脸问道:“坏坏,怎么得罪了这么多人呢?”   小魔崽子无所谓地摆摆手,脏兮兮的脸上写满鄙夷和不屑:“本王仇家太多了,要在这种地方生存下去不打不抢怎么行!反正,他们都是想和我抢宝贝又抢不过我的怂蛋,不配被本王记住”   这小魔崽子虽然咬人厉害,但头上角没长开,其实乳牙也没长齐,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沈鸿雪轻轻地将小魔崽子放到地上,问道:“你爹娘呢?他们不管你么?”   沈鸿雪一松手,黑乎乎的小魔崽子泥鳅似的呲溜一下溜开,自己走到一块黑乎乎的石头下面,抱着手臂气呼呼地坐下:“我没有爹娘。”   “他们都不要我了,我才不要他们!哼!”   “轰隆——”   “哗啦——”   这小魔崽子刚一生气,天空中忽然阴云密布,转眼就是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劈头盖脸地倾倒下来。   若非面前只是一个黑乎乎脏兮兮的小魔崽子,沈鸿雪简直要怀疑他是何方大能,连一个小小的情绪都能呼风唤雨。   沈鸿雪只要一个避水诀就能避免被雨淋湿,可小魔崽子自己却被大雨淋了一头,浑身湿答答的落汤鸡一般,还回头好心好意地问沈鸿雪:“呀,下雨了,你要去我的洞府避雨吗?”   沈鸿雪鬼使神差地回答:“……也好。”   他倒是想看看,这小魔崽子独自生活的洞府,是什么模样。   小魔崽子蹦蹦跳跳地带着沈鸿雪跑进大山深处,在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先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人发现他的位置,就呲溜一下钻进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回头对沈鸿雪招招手:“喂!坏仙修!快点过来!”   沈鸿雪也先看看周围,确定无人窥视,才跟着钻了进去。   小魔崽子的洞穴黑乎乎的,走在里面,能听岩壁上流淌的、到滴滴答答的水声小小的一个洞穴,大部分都被不知道哪里捡来或者抢来的破烂法器、有一点点灵气的花草和食物塞满。   那些法器、花草灵力低微的程度,大概是玄天剑宗任何一位外门弟子都懒得多看一眼的废品。而食物,只能勉强称之为食物,基本都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小魔崽子很高兴地张开手臂,骄傲地向沈鸿雪介绍:“你看!这些都是本王抢来的宝贝!你要不要考虑做王妃!”   “呐,这个很舒服的,给你坐吧。”小魔崽子宝贝兮兮地抱了一床带霉味的破棉被,放在沈鸿雪脚边,“你快点坐吧。”   沈鸿雪盘腿坐了下去。   小魔崽子又在洞穴角落里抱了一堆储藏的木柴,堆在一起,打算在沈鸿雪身边生一堆火。   可是法力太弱,还自带水灵力,每次一点小火苗,呲溜一下就被他自带的水浇灭了。   小魔崽子懊恼地耷拉着脑袋,眼前的柴堆里竟忽然窜出和他一样高的火苗。   橙红的火光映着黑乎乎的脸,小魔崽子咧嘴笑起来:“坏仙修,是你弄的吗?你还不错哦!”   沈鸿雪微微笑了笑:“把衣服脱下,你衣服湿了。”   沈鸿雪话音刚落,小魔崽子就当着他的面直接解开了湿淋淋的破衣服和破裤子,扔到了火堆旁边。   光溜溜的小魔崽子,身上竟然不是和脸上一般脏兮兮黑乎乎的,肌肤雪白胜过常人,小小的身体一、丝、不、挂,什么都给沈鸿雪看了个干净。   圆圆的肚脐眼和胸口的两个小眼睛,合在一起看起来像一个傻乎乎的笑脸,在对沈鸿雪傻笑。   沈鸿雪连忙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件外套,扔出去兜头盖住全身赤、裸、裸的小魔崽子:“快把自己包起来,在陌生人面前不可以这样。”   “可是你不是本王的王妃吗?王妃也不可以看的吗?”小魔崽子一边嘴硬反驳,一边还是听话地用沈鸿雪的衣服把自己整个裹了起来,冲沈鸿雪亮了个相,“喏,包起来了!”   沈鸿雪点点头:“很好,就是这样。”   小魔崽子得了沈鸿雪的赞许,高高兴兴地哼起小调,又在他的垃圾堆里叮叮当当一阵翻找,找出来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一一给沈鸿雪展示,告诉他多好玩,然后都堆在他的身边:“呐,都给你!”   沈鸿雪被小魔崽子珍贵的藏品们淹没了。   到了晚餐时间,小魔崽子又快活地跑出去,不知道从哪来抓回来两条鱼,在火上烤熟,把最大最肥的一条给了沈鸿雪。   虽然没什么味道,但胜在食材新鲜,沈鸿雪的胃口从未像今天这么好,和小魔崽子一起吃完了整条鱼。   吃完晚饭,小魔崽子带沈鸿雪在洞穴里的小暗河洗洗干净手和脸,又蹦蹦跳跳地给沈鸿雪铺了床:“你睡在这里吧!”   洗干净脸蛋的小魔崽子意外长得很可爱,圆嘟嘟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小小的角。   沈鸿雪问道:“你睡在哪里?”   “我们还没成亲,不能睡一起的。”小魔崽子老脸一红,“我还有一个房间可以睡,就在隔壁,有事喊我呀。晚安坏仙修。”   沈鸿雪:“……晚安。”   小魔崽子吹着口哨,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闭眼就到了第二天一早,沈鸿雪在小魔崽子的床褥上醒来,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个闹腾的小魔崽子还没有醒来吗?如此安静倒是不太习惯,沈鸿雪起身走出洞穴。   四周悄然无声。只有洞口,满地鲜血。   沈鸿雪心中一紧:“坏坏?!”   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人应声。   “坏坏?!……坏坏……”沈鸿雪顺着血迹一路找出去,终于在百步之外,看到几头倒地不起,浑身是血的魔兽。   一头魔兽庞大的身躯下,压着一个血糊糊的小魔崽子。看到沈鸿雪走过来,小魔崽子睁开一双明亮的金色眼睛,眨巴眨巴,像闪烁的星星一样,看着沈鸿雪:“他们都很弱的,他们想打扰你睡觉,被我打死了,咳咳!”   沈鸿雪的眼眶不觉湿了。   昨晚,只怕这小魔崽子是把唯一的床逗让给了自己,一个人守在了洞外。自己竟然会相信他那个拥挤狭窄的小洞穴里真的还有另一个房间。   沈鸿雪从未被人骗过,第一次被人欺骗,竟然是这般欺骗。   沈鸿雪劈开魔兽如山一般坚固沉重的身躯,把奄奄一息血淋淋的小魔崽子从魔兽身.下抱起来:“坏坏别怕……我会救你的。坚持住。”   小魔崽子耷拉着脑袋靠在沈鸿雪怀里,有气无力地说道:“王妃真好……”   “……好了。”沈鸿雪闻声道,“不要说话了,我带你回家。”   “我一点也不喜欢仙修,但是如果是你,我就会考虑。”小魔崽子有气无力地轻声说道,“你不光长得挺好看,还有两下子。虽然有时候有点坏,但是有时候也很好……我勉强可以同意……”   “坏坏……坏坏……别睡坏坏……”   沈鸿雪躺在床上,抱着澹台晔满头是汗地着急轻喊:“坏坏……坏坏……”   澹台晔抬手把沈鸿雪轻轻搂在怀里:“我在。”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沈鸿雪一惊。睁开眼睛,眼前是澹台晔的脸。   一双熟悉的金瞳映入眼帘。   沈鸿雪愣了一瞬,一把将澹台晔推开。   澹台晔被推下了床,自己扶着床沿站起来,幽幽问道:“一直紧紧抱着本尊,梦见什么了?”   沈鸿雪暗自回想,昨夜自己梦中见的小魔崽子,一双金瞳那样熟悉,虽然獠牙没长齐,和澹台晔的模样也基本对的上。   梦里的坏坏,难道是澹台晔的幼年?!   沈鸿雪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澹台晔站在床前,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和坏坏果真是越看越觉得像。只是奶乎乎的坏坏比他可爱太多。   自己怎么会梦见他?还梦得如此真切。梦中为何自己的身份竟是师尊,还带着师尊的剑?那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既然醒了,就过来吧。”澹台晔自觉地走到衣架前,回头看了看沈鸿雪,示意他过来。   伺候他起居……澹台晔这应该是在让自己过去给他穿衣服吧。沈鸿雪垂下眼眸,避开了澹台晔的目光,慢慢地下床走到衣架前,看都没看澹台晔便取下一件衣服,一脸生无可恋被迫营业地要往澹台晔身上套。   澹台晔抬手接住沈鸿雪往自己头上、套麻袋似的硬往上套的衣服,问道:“你就这样给本尊穿衣?”   这喜怒无常的魔尊,要求出奇多,怎么样都能惹到他。沈鸿雪冷淡地问道:“请问魔尊又想怎样?”   “看来你不会?不如本尊先教教你?”澹台晔将自己的衣服挂回衣架上,取下沈鸿雪的衣服,披在沈鸿雪身上,“这样,把手抬起来。”   给沈鸿雪套上衣服,澹台晔低下头,在他腰间认真系衣带。   腰带要从腰后绕过去一圈,澹台晔的手搂住沈鸿雪的细腰,将腰带从背后绕过来。   沈鸿雪是第一次被人穿衣服,直到腰被澹台晔紧紧搂住,这才反应过来被人系腰带还要这般接触,连忙退后两步:“在下自己会穿衣服。”   腰带还没系紧,沈鸿雪一退,腰带哗啦一下掉落在脚边。   “本尊不是在教你怎么伺候本尊穿衣吗?”澹台晔俯身拾起落在沈鸿雪脚边的腰带,捏在手中,看着沈鸿雪道,“重来。”   沈鸿雪警惕地盯着澹台晔逼近,想到方才他给自己系腰带时搂在腰间的手,顿时毛骨悚然。   “啪——”一拳如闪电般迅猛,擦过澹台晔的脸颊。   尽管往脸上打那一拳澹台晔侧头避开了,掌风刮到脸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竟然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沈鸿雪看了看澹台晔脸上留下的痕迹,视死如归地说道:“魔尊还是请离在下远点,在下生冷愚笨,不会伺候人,也学不会。”   “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澹台晔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火辣辣疼着的脸,随意地看了看手指上沾染的一点鲜红血迹,冰冷的目光意味不明地盯着沈鸿雪,说道,“那本尊也不需要对你手下留情了。”   “学不会怎么伺候,本尊正可以好好教你。”   澹台晔一只手袭向沈鸿雪的腰间,将整个人掀翻过来,扛在肩上,扔在了床榻上。 第19章 师尊逃跑第19天   沈鸿雪被澹台晔按在床上,强行系好了腰带,穿好了衣服。   说是让沈鸿雪伺候,倒不如说是澹台晔在反过来伺候沈鸿雪。   澹台晔早上的衣服还是得自己亲自穿不说,强行给沈鸿雪系腰带时,还因为他挣扎不断,脸上身上都挨了他好几下。   澹台晔平生头一遭给人穿衣服,换作别人,跪着恳求他一万年他也懒得给人抬手拿一下衣服。到了沈鸿雪这里,亲自给他穿个衣服,倒像和他打了一场恶仗。铩羽而归,好不令人头疼。   安排完沈鸿雪去用早餐,澹台晔找了个面具戴在脸上,遮住脸上那一道红痕,匆匆到了书房。   月璃一早就被叫到了书房等候,见澹台晔匆匆而来,似有急事,行礼问道:“请问帝尊一早传唤属下,有何吩咐?昨晚试探的情况如何?”   “本尊正头疼。”澹台晔忧心忡忡地在椅子上坐下,说道:“他和沈步云的确很像,梦里他的反应与当年的沈步云没什么区别,连说出来的话几乎都是一样的。”   “但他醒过来之后,什么也没想起来。月璃,你说的重现印象深刻的情景,似乎行不通啊?”   “帝尊……”月璃悄悄看了澹台晔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确定是他印象深刻之事?也许帝尊认为的印象深刻之事,与他心目中印象深刻,会有一些出入……”   澹台晔不悦地问道:“与本尊的初遇,难道不值得他印象深刻?”   “啊……对对对!与帝尊相遇,一定是他印象最深的事情了!”月璃暗暗抹了把汗,心道:您如此在意他,人家未必也如此在意您。这是您自己最印象深刻的事,哪里是他印象深刻的事?   不过帝尊自从怀疑那小仙修也许是沈仙师之后,日日都要询问他的病情,虽然不想流露出对他的关切,其实却关心得不行。月璃是个玲珑心,心里也差不多清楚了这位帝尊对小仙修怀的心思。   月璃也不敢实话实说,顺着澹台晔的心意说道:“重现最印象深刻之事,如果他失忆情况严重,过去的记忆就像隔着一睹密不透风的墙,那些事情也不一定就能想起来,只是有一种可能性。”   “帝尊既然说了他的反应都与当初一致,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呢?就算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也还是帝尊想要的样子……那帝尊就凡事往前看吧……过去记不记得就不用在意了,反正未来还长着……”   “说的倒是有理。”澹台晔的一条胳膊支在桌上,把碗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地盯着手里的杯子,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好说话吗?”   “沈小仙君嘛……人挺好的。”月璃回答道,“平时送药给他他都会说谢谢,笑起来还挺温柔的……”   “是吗?他还会对你笑?”面具下,澹台晔眯起冷金色的眼睛,声音酸得十几都能闻到醋味,“那为何他见了本尊和见了鬼似的?且不说远的,就说今天早上给他穿个衣服,本尊感觉自己像在杀人?”   “嗐……”月璃小心地问道,“帝尊,依属下看,沈小仙君应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帝尊平日里对他有些许……”   澹台晔放下茶杯,转头看着月璃:“嗯?”   “帝尊英明神武杀伐果断,一向所向披靡让敌人闻风丧胆,是我们所有魔族最最最敬佩的之人,我们都特别爱戴帝尊。”月璃深吸一口气,在求生欲的支撑下说了一大堆好话。   说完好话,月璃鼓起勇气对澹台晔说道:“但是毕竟和人相处不是和敌人打架,沈小仙君似乎又有些倔强……帝尊何不试着,对他温柔一点?”   “温柔?”澹台晔的语气中尽是不屑,嫌弃道,“就是婆婆妈妈腻腻歪歪的,和司如寂对他那样,眼睛里装满酸水嘴里装满酸话?”   “额……帝尊……”月璃抹了把汗,“可是你看人间那些男男女女,谈情说爱不都是这样的吗?”   “而且沈小仙君这个人和沈仙师一样,他们仙修都比较善良,也许对弱者更有同情心。帝尊在玄天剑宗的时候,沈仙师不是对帝尊挺好?帝尊要不试一试,就和以前和沈仙师相处那样,和他相处呢?”   澹台晔回想了一下,自己当年尚且年幼装弱的时候,沈步云对自己的态度的确温和很多。即使沈鸿雪平时对自己的接触万般抵触,在梦里之时,沈鸿雪对幼年的自己也毫无排斥,甚至多有照顾。   但是,当初会对沈步云毕恭毕敬装弱,不就是因为他太强不好下手吗?自己何尝不是为了有朝一日把他掳回来关起来?   现在沈鸿雪柔柔弱弱的一推就倒,而且已经掳回魔界禁锢到了手中,难道还要和他继续温柔示弱,任由他不肯和自己亲近?   “有些东西还是要慢慢来的。”月璃继续提点道,“虽然沈小仙君看着柔弱,可是个倔强的性格。属下觉得帝尊就算把他的人抢回来了,还是需要慢慢来感化他。帝尊觉得呢?”   澹台晔不以为然地冷冷道:“让本尊迁就他?他倒真是金贵。本尊爱怎样就怎样对他,不听话就关起来,看他还能硬气到几时。”   月璃:“……”帝尊自求多福。   .   澹台晔离开后,沈鸿雪盯着他离开的方向许久,直到确定他是真的走了,方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慢条斯理地喝药、用早餐。   因为早餐准备了许多甜食,澹台晔没让人专门再准备配着药一起吃的蜜饯。   沈鸿雪喝了药,自己吃了两块紫薯糕,一个荷花酥,喝了一点甜粥,便有了一点饱意。   修行之人讲究物极必反、过犹不及,再好吃的东西也不绝不把胃用到十分,沈鸿雪一般只吃七分饱。   吃完了早餐,沈鸿雪也没见澹台晔回来。虽然身边没人看着,但是殿外有不少人看守,出去是出不去的。   沈鸿雪独自坐在桌前,看着一桌子餐食甜点,各式各样的花样百出不尽相同,又都恰到好处地符合自己饮食习惯。一想到是澹台晔命人准备的,心中更觉得五味杂陈。   这个澹台晔,时好时坏坏喜怒无常。总是能在自己心里对他有所改观的时候,来上致命一击。   上一次在幻境里曾共存亡患难,好不容易以为和他能讲几分道理,就被他要求“伺候暖床”。   梦里好不容易因为想到坏坏的遭遇,对他变成如今的模样有了几分理解,他就借着系腰带的借口,把自己按在床上一阵乱摸……   若他从小真的如坏坏那般境遇,沈鸿雪能理解他为何变得性情古怪。但这也不是他可以对他人残暴无礼,随意剥夺自己自由和尊严的理由。   突然,沈鸿雪的脚踝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   低下头往桌下看去,只见一团毛茸茸的白毛球,正在蹭着自己的腿。   沈鸿雪惊讶地盯着自己脚边蹭来蹭去的小毛团,一时有些不敢置信。   猫猫是这小毛球的名字,是师尊沈步云取的。但师尊重伤闭关之后,据说猫猫一时不知去向。   直到有一天,沈鸿雪新入师门搬到清竹居,一团雪白的毛茸茸从窗户里挤进来,围着沈鸿雪喵喵地叫,爬上沈鸿雪的床一起睡,慢慢才算重新找了个饲.主。   因为是师尊的宠物,沈鸿雪对猫猫的感情不光是对待可爱的宠物,更有一种为师尊照顾爱宠的珍重。但自从被澹台晔掳走之后,沈鸿雪再也没见过真的猫猫。上次见到猫猫是在幻境之中,总不至于又是幻境吧?   答案显而易见。除了蜃妖那样天生掌握幻境的妖物,制造幻境的法术并不是一般人所能掌握,消耗的法力更是巨大,整个修真界有这般能力之人屈指可数。没有人会在魔宫里,而且是澹台晔的眼皮底下,玩幻境这样的把戏。   所以现在蹭着自己小腿的,是真的猫猫。   猫猫见沈鸿雪迟迟不抱它,似乎有些着急,又怕被外面的守卫听到动静,只能竖起尾巴,一边“呼噜呼噜”地提醒着沈鸿雪,一边更使劲地蹭沈鸿雪。   沈鸿雪俯身悄悄将猫猫抱起来,放在腿上,揉了一把。   猫猫满足地打着呼噜,蹭了蹭沈鸿雪的手。   沈鸿雪一边惊喜,一边担忧澹台晔会不会发现猫猫。若是被那个喜怒无常的魔尊发现,他连对人都不把人当人看,更不知会如何对待一只猫。   猫猫满意地在沈鸿雪手指底下转来转去,主动让他将自己摸个遍。   沈鸿雪方才就发现,猫猫的脖颈上多了一条大红的丝带。此时摸到下巴,才发现胸前还挂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   但这明显不是普通的装饰铃铛,触碰摇动时都不会发出半点声响,好像是有人特意系上去,让猫猫携带来的。   沈鸿雪伸手握住猫猫脖颈上的铃铛,抬头小心地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人之后,方才轻轻打开。   中空的小铃铛里,露出一张白色洒金的纸条。   纸条上是陆景初端方雅正的笔迹,内容言简意赅:以猫传信,待时相救。   纸条早已被输入法力,沈鸿雪看完上面的字,手中的纸条便如云烟消散,无影无踪。   陆师兄的意思,应该是让自己寻找可以脱身契机,将消息放入铃中让猫带回玄天剑宗,宗门便可以派人配合营救自己。   一股暖意在沈鸿雪心底流淌开。至少,虽然深陷魔窟,沈鸿雪心里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陆师兄、师伯、师姐、整个玄天剑宗,都还没有放弃自己。   门外响起仆从行礼问候的声音,沈鸿雪怀里的猫蹭一下从沈鸿雪怀里跳出来,窜上了房顶。   沈鸿雪抬头紧张地看着猫猫在房梁角落里隐藏好小小的身子,澹台晔正好将门推开。   沈鸿雪连忙低下头,以免澹台晔顺着自己的目光,看出猫猫躲藏的踪迹。   “吃完了?”澹台晔看了一眼桌上几乎没动过的吃食,不满意道,“你都没吃。”   沈鸿雪不冷不热地回答道:“我吃了。”   “过来坐下。”澹台晔径直坐到桌前,说道,“本尊看你什么都没有动过,本尊要亲自看着你吃。”   沈鸿雪走到澹台晔面前,听话地坐下,却不肯动一下筷子:“请魔尊不要强人所难,在下已经吃饱了。在下是人,不需要吃多少饭都被盯着。”   “本尊好意来关心你,你就这种反应?”澹台晔摆摆手,命人将吃食撤下,“算了,不吃便不吃了,本尊还有事与你说。”   沈鸿雪道:“魔尊请讲。”   “再过几日,本尊就要动身去首界山了。”澹台晔看了一眼沈鸿雪,悄悄注意他的反应,“想来你也不会喜欢人魔混杂群魔乱舞的场面,所以本尊打算一个人去。”   “但对你甚是放心不下——”   沈鸿雪看了澹台晔一眼,等他接下来的话。   “所以,本尊特意为你准备了这个。”澹台晔从衣袖里取出一截金色的锁.链,看着沈鸿雪,微微勾起唇:“本尊不在的时候,就把你锁在房里。免得你趁本尊不在,跑掉了。” 第20章 师尊逃跑第20天   沈鸿雪衣袖下的手,暗暗握紧成拳。   看到澹台晔那张冷冰冰的面具下,不怀好意的笑容,还手握锁链羞辱自己,沈鸿雪平生第一次觉得,如此想把一个人打得跪地痛哭。   澹台晔把自己当成什么?竟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咳……”沈鸿雪心头只觉得鲜血上涌,喉间一甜,竟咳出一口血来。   “沈鸿雪?!”澹台晔心中一紧,没想到沈鸿雪能被气成这样,连忙冲上前将人扶住靠在怀里。   沈鸿雪的唇角还沾着一点鲜红的血迹,靠在澹台晔怀里没了声响。   竟然是气晕了过去。   “快让月璃过来!”澹台晔将沈鸿雪抱起来,匆匆抱回寝殿,吩咐仆从去叫月璃。   前脚刚回去歇息的月璃,后脚又被叫回了魔尊的寝殿里。   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沈鸿雪,月璃惊讶地问道:“帝尊?他这几日身体养的不错,不是应该好多了吗?怎么会?!”   澹台晔盯着沈鸿雪苍白的脸,说话也没了底气:“气的。”   月璃:“……”   月璃上前查看了一下沈鸿雪的情况,回头对澹台晔说道:“沈小仙君这般美人实属难得,气坏了就没有第二个了。帝尊要不还是按照早上属下对您说的……温柔一点?”   澹台晔:“……”   “沈小仙君这回是真的气得不轻呢。”月璃小心翼翼地说道,“急火攻心血脉逆行,一般人缓一缓就醒来了,可他身体不太好……”   一般人缓一缓就醒来了,可他身体不太好。这个表述相当委婉,但是澹台晔听出来了,也就是说,沈鸿雪不比一般人,缓一缓也不一定醒得过来。   澹台晔蹙眉问道:“你的意思是,他醒不过来?”   “那倒不是……”月璃答道,“不知道帝尊对他说了什么,他现在意识里不愿意醒过来。帝尊不如对他解释一下,好让他回心转意,才有机会醒过来……”   澹台晔:“……一定要?”   “嗯。”月璃认真地点点头,“那帝尊先说着,属下去外面等候。帝尊要是有吩咐,再喊属下吧?”   “行。”澹台晔抬手按了按眉心,对周围的仆从道,“全都出去吧。”   有人在附近,澹台晔还当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澹台晔转头看了一眼静静躺在床上的人。   这个小仙修,看着很养眼,逗起来有意思,但脆弱也是真的脆弱。就像一捧新雪,掌心一用力就会被揉碎。做什么都得收敛着,连说话都不能说重了。   澹台晔本是想吓一吓他,想不到就把他气成这样。   他不愿意醒来,需要和他解释清楚?怎么解释?   和他实话实说,自己吓唬他要把他锁起来,其实是为了让他主动求自己?其实自己早就安排好了带他去首界山散散心,只要他开口求了,自己肯定会顺着台阶下答应他的?   澹台晔盯着沈鸿雪的脸看了半晌,方才生硬地开口:“为什么远离我几天你的身体就养好了,才跟我一天就又弄成这样?你就一定要这样厌恶我吗?”   “我只是想让你主动求求我,哪怕假心假意地说两句好话也行,这样很难吗?”   “只要你求我带着你,我肯定会答应啊。”   “不会真的把你锁在房里,听到了没有?”   “……”   澹台晔觉得自己一百多年来也没和人拉下过脸来解释这些,自以为解释得已经淋漓尽致,对沈鸿雪也算得上是掏心掏肺了。   但沈鸿雪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一点也没有醒来的意思。   过去,沈步云清冷难近,想和他亲近,却无从下手。现在好不容易沈鸿雪身娇体软,以为终于能张嘴把他吞吃了,结果刚张开嘴,脆弱的人就被自己碰碎了。   不论什么时候,变成什么模样,他永远就像天上的月光,哪怕拼尽全力攀登得再高,也只能遥遥相望。   而皎如霜雪的光辉,偏偏又时时洒在身上,令人不去刻意想起,也始终难忘。   澹台晔恍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直到现在一直对他心中有气,这两日的确是抱着想挫一挫他的心。可是到头来,他还是丝毫不肯低头,要妥协的还是自己,和他低声下气解释的还是自己。   对上他,一开始就已经输了,而且一败涂地、永远不可能站起来。   “你真是好会折磨人,你知道吗?”澹台晔盯着沈鸿雪,喃喃自语道,“你嫌我现在对你太生硬?当年我难道没有跪下来恳求过你吗?你却送了我万劫不复。”   “我求你不行,强迫你也不行。你说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好?”   “……好,那我再试最后一次。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不勉强你。只要你不离开,我就什么都依你,好吗?”   “……”   “叩叩叩。”澹台晔不知自己对沈鸿雪不厌其烦地说了多久,忽然听得身后一阵敲门声。   “帝尊。”门外传来月璃的声音,“魔宫掌事说您与沈小仙君去首界山的行程,有几处需要与您商议,请您过去看看。”   澹台晔道:“他还没醒。”   “帝尊,沈小仙君醒来之后,肯定是想出去转转的。”月璃说道,“帝尊不如先去看看行程安排妥当,再回来照看沈小仙君也不迟。这里属下可以帮您照看着。”   澹台晔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想想月璃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想必他醒来也是想出去看看的,不如先去替他安排好行程。   澹台晔起身出了寝殿,对月璃吩咐道:“进去看着。”   “是。”澹台晔一离开,月璃就进了寝殿。   躺在床上的沈鸿雪,睁着眼睛,目光里一片清明。   月璃走上前,问道:“您应该早就醒了吧?感觉怎么样?”   沈鸿雪从床上坐起来,问道:“月璃姑娘为何对魔尊那样说?”   月璃低声道:“其实,我就是想让您听一听帝尊的真心话。”   沈鸿雪不解地看着月璃。   “因为我看得出来,帝尊很在意您。可是我们魔族弱肉强食朝不保夕,尤其是帝尊少年即位,这一路走的艰难,为了震慑宿敌保护子民,说一不二惯了。所以他心里的话,从来都是都憋着不对人说,要用最强大无情的样子给大家看。”   月璃说道:“这些年,帝尊一直守护魔界安宁。虽然他对我们也很凶,但是他从不会不顾任何一个子民的安危。所以即使他百年不在,护法大人、魔卫大人,他们都仍然愿意效忠帝尊。这些年那些自立为王的,没有一个不被挫骨扬灰。”   “帝尊一向这样,越在乎的东西,就越想强行握在手里。也许您不能接受,可他对您真的没有恶意,反而是因为太在乎了才会这样……我知道我的身份不该说这些。我只是想如果您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他也一定想好好学好好改一改,怎么和您相处愉快,让您开心的……”   沈鸿雪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这么说您也许不会相信,但您不妨用心感受,帝尊其实对您很好的。”月璃看着沈鸿雪说道,“说句不怕您恼的话,帝尊若真有心难为您……他又何必对您低声下气,解释刚才那么多?”   沈鸿雪淡淡地答道:“请让我一个人想一想。”   “好,那属下去门外候着,您有事吩咐就好。”月璃转身出了寝殿,关上门。   沈鸿雪抬起眼眸,往房梁上看了一眼。   一团雪白的毛茸茸从房梁上窜下来,蹭到沈鸿雪脚边。   沈鸿雪从床上起来,找了一张纸,迅速写下两行字,将纸条叠成小块,放入猫猫胸前的金色小铃铛里,轻轻合上。   沈鸿雪方才闭着眼睛,却已经把澹台晔要安排去首界山的行程听得一清二楚。虽然澹台晔没说具体哪一日,但既然是个盛大的节日,师兄他们稍微打听一下就会知道。   即使月璃说澹台晔对自己没有恶意,即使澹台晔的喜怒无常是有苦衷,沈鸿雪也受不了这种被人当宠物圈养的感觉,也不认为自己有义务配合他对自己的“在意”,留下供他取乐。   和澹台晔离开魔宫,正是自己逃离魔爪的最好时机。   猫猫抬起头,蹭了蹭沈鸿雪的手。   沈鸿雪摸了摸猫猫的头,算是暂时道别。   忽然,寝殿的门吱一声被人推开。   猫猫先于进门的人一步,眼疾手快地蹭一下窜上房梁。   澹台晔推开门走进寝殿,手中端了一盘新鲜的樱桃,红红的果子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   四目相对,澹台晔一怔,将手中的果盘放下,温声问道:“醒了?方才正好见到从南方进供的樱桃,看起来甚好,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过来尝一尝吗?”   沈鸿雪默默走上前,在桌旁坐下。   澹台晔忽然这样好声好气地说话,还真有些不习惯。好在也不用忍受太久了,只要自己顺着他的意,让他放松警惕,带自己出去,就可以有机会离开。   现在耐着性子,忍一忍就过去了,千万不可节外生枝。   澹台晔挑了盘子里看起来最红最大的樱桃,递到沈鸿雪手中:“来,已经洗过了,我亲自洗了好几遍,很干净的,尝尝吧。”   “谢魔尊。”沈鸿雪接过澹台晔递到手中的樱桃,吃了一个。   这樱桃确实甜美多汁,厚厚的果肉在齿间被咬开,唇齿舌尖都浸润在甜甜的果汁里,回味时,又微微一点清爽的酸。   果真味道很好。   沈鸿雪一向喜欢吃樱桃,忍不住多吃了几个。   澹台晔望着沈鸿雪安安静静吃樱桃的模样,恍惚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温暖萦绕在心间,只觉得千年万年都能如此,应当有多好。   “我方才出去仔细想过了,这几日是我对你……太急了些。”澹台晔道,“今晚你可以住回去。我这里,你想来就来,不想来便不来。”   沈鸿雪抬起头看着澹台晔,口中含着的樱桃都忘了嚼。   “不是骗你的。”澹台晔看着沈鸿雪,认真地说道,“以后什么都不勉强你。不过,我知道若真的什么都由着你,你现在巴不得离我越远越好。所以我有个条件,你要留在我身边,不可以离开。”   “留在我身边,给我一个机会,试着慢慢接受我,好不好?”   沈鸿雪心中鄙夷,澹台晔这和在锅里放生一条鱼有什么区别?把鱼按在砧板上杀,他嫌鱼拼命挣扎,就将鱼扔进一锅煮着的温水里,还对鱼说“不要离开,我不会吃你,只要你待在这锅水里,你可以自由自在游来游去”。   真够无耻。   但忍一时才有机会逃离,暂且稳住澹台晔才是上策。   沈鸿雪垂下眼眸,淡淡地回答道:“好。”   澹台晔颇感意外地看着沈鸿雪,本来做好了磨破嘴皮子的准备,却没想到他竟会答应得这般容易。   这应允,来得容易得有些像做梦。   所以,他心底里还是对自己还是并不那么排斥的?只要自己不再那般强求,他还是可以心平气和地试着接受自己的?   澹台晔按捺不住心中喜悦,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对沈鸿雪说道:“方才你还昏迷着,不知道听见没有。我打算带你去首界山,行程都安排好了。没有别的事,就为让你玩得尽兴,好不好?”   沈鸿雪点点头:“谢魔尊。”   虽然沈鸿雪的态度依旧有些冷淡,但至少没之前那么抗拒。澹台晔就像个前一刻刚挨了两巴掌,此时只挨了一巴掌的孩子,心中竟然有那么一丝辛酸的高兴。   而澹台晔浑然不知,沈鸿雪此刻少打他一巴掌,是因为来日给他准备了一把刀。 第21章 师尊逃跑第21天   这几日,澹台晔果真说到做到,让沈鸿雪搬回原来的住处,也没再提出让沈鸿雪“伺候”“暖床”之类的事情,更没有扬言要用链子把沈鸿雪“锁在房里”。   好像真的突然转了性子,改过自新了一般,澹台晔每日只是上门问候两句,见沈鸿雪不爱搭理他,小坐片刻便主动离开。   到了预定下的出门前往首界山之日,澹台晔按照沈鸿雪说的,不招摇惹眼,低调行事,除了一名车夫之外,一个随从也没带。   尽管魔宫的掌事一直觉得帝尊这般出行甚是荒唐,但是是沈鸿雪提的要求,澹台晔闭着眼睛就答应了,硬是只带了一个车夫。   魔兽拉着车,在大路上飞驰。   沈鸿雪和澹台晔同乘一车。   这还是澹台晔在答应沈鸿雪不再勉强他之后,这几日来第一次和他坐得这样近。   澹台晔细细打量着沈鸿雪,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   沈鸿雪只挑上窗帘看外面的风景。   因为从未下过孤雁峰,沈鸿雪其实看外面的什么都新鲜。   这几日即使只能在房里待着,他也整日坐在窗前,看窗外的魔宫样貌。看着魔宫的层层殿宇,看到各式各样的魔修来往,竟然没有厌倦。   其实当时大荒山上,若不是一直都情况紧急,沈鸿雪也能一个人参观个遍。   此时窗外的魔界土壤,赤红千里,几乎不见草木,更没有飞禽走兽,一片贫瘠死寂,沈鸿雪依旧看得津津有味,不知疲倦。   澹台晔看着沈鸿雪,亦是不知疲倦。   除了一路上穿过几座繁华的魔城,魔界的疆土虽然广阔,但看起来都甚是荒凉。   沈鸿雪趴在窗前,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   魔兽行得飞快,带起的疾风飞沙走石,都被车上的法阵隔绝在窗外,坐在窗前也十分安稳,不用担心被烈风扑面。   窗外好像有一个全新的世界,在面前打开了大门。在他人眼中的贫瘠乏味,在沈鸿雪眼里却是五光十色,无限广阔。   车在日暮时分抵达首界山脚下。   首界山脚下,有一座首界城,便是那一日老者所言的山下小城。   小城的城墙不高,能看见城内一座高耸的塔,塔上灯火通明,装饰了各种各样的灯。因为佳节的缘故,从城门口开始,就到处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沈鸿雪从来没见过这种景象,一时被到处光彩缤纷的花灯吸引了目光,根本忘了身边还有澹台晔,只顾举目打量周围流光溢彩的盛景。   “这种城中妖魔很多,不要和我走散了。”澹台晔把手递到沈鸿雪面前,“握着我的手。”   沈鸿雪看了一眼,不理他。   澹台晔伸出手去,主动握住了沈鸿雪衣袖下的手。   沈鸿雪也没有挣开,跟着澹台晔往城里走。   沈鸿雪一个小小的改变,让澹台晔今夜无比知足。虽然他不肯主动握自己的手,这次好歹也没有将自己甩开。   澹台晔感受着握在自己手心里的手,冰凉柔韧,让人舒服到心坎里,恨不得一辈子都不放开。   进城的街道上,到处人来魔往,两旁商铺大开,都旗帜招展,写满了本家的特色吃食。灯光或红或绿,来往变化,沈鸿雪看得有些眼花,却觉得十分满足。   沈鸿雪一直沿着街道走,新奇地左看看右看看,丝毫没有驻足的意思。   “想吃点什么东西吗?”澹台晔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这种路边的小摊,很多都味道很好,独具风味。本……我小时候,经常趁人不在溜到路边摊里偷吃。”   “魔……”听澹台晔说起小时候,沈鸿雪莫名想起了梦里的坏坏,出口时又觉得周围人多,“魔尊”这个称呼被人听见多有麻烦,问道,“你小时候,一直都一个人吗?”   “一开始是。”澹台晔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沈鸿雪,唇边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不过后来,遇见了另一个人。”   “是师尊?”沈鸿雪一时嘴快,想起自己不应在澹台晔面前提起师尊,连忙指了指路边一家店,“我想去这里。”   这条街上人魔混杂。魔族开的店一般口味奇特,油炸蝎子生吃蜥蜴,沈鸿雪肯定吃不惯,这身子吃了还得上吐下泻。而人间小吃食材温和,更适合沈鸿雪品尝。   沈鸿雪指的是一家人族店铺,澹台晔确认了一下可以吃之后,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两人进入店中坐下,澹台晔让摊主将菜单递给沈鸿雪,沈鸿雪从未到过人间,菜单上的食物大部分都不认识,看名字拣着觉得应该好吃的瞎点了几个,就让澹台晔点。   澹台晔点了一些沈鸿雪应该喜欢的菜色。   沈鸿雪和澹台晔点完吃的,一个半张脸覆盖着胎记的人族女子小心地走上前,弱弱地问道∶“客官……买酒吗?”   澹台晔看都不看那女子一眼,冷冷道:“不……”   沈鸿雪:“买。”   澹台晔似乎有些惊讶沈鸿雪会想喝酒,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阻止。   沈鸿雪注意到了卖酒女手上的玉镯,那是十多年前自己送给师姐柳若兰的生辰礼物,她一直怕磕碰坏了,舍不得戴。   柳若兰脸上的易容甚为精妙,用的不是法术变化,而是真的用人间粉墨一点点画上去的,即使法力再高的大能,若不是有心去擦拭她的脸,也无法辨认她的真实样貌。   而把手镯拿出来戴着,正好方便沈鸿雪辨认身份。   “那客官平时会喝酒,还是不会喝酒呢?”柳若兰打开身上的篮子,里面有三种不同的瓷罐,穿插着几朵小小的白花,用手指指着介绍道,“这种适合平时能喝酒的人……这种比较甜,适合不会喝酒的人。”   “这个吧。”澹台晔把柳若兰指的后者从框里拿出来,扔了两块灵石给她。   柳若兰接了钱,从箱子里抽.出一朵小小的白花递给沈鸿雪∶“今日第一单,送客官一朵花吧,可以闻一下,很香的。”   沈鸿雪结过白花闻了闻,果然清香扑鼻,收在了衣袖中。   买了一瓶酒之后,点的吃食也陆陆续续上了桌,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大大小小摆了十几盘子吃食点心。   沈鸿雪指了指其中金灿灿的一盘,问道:“这是什么?”   澹台晔道∶“这是你刚才点的蛋黄鸡翅。尝一尝吗?”   沈鸿雪夹起一块,面无表情地吃了下去。   澹台晔见他没什么表情,问道:“感觉怎么样?”   沈鸿雪笑了笑:“……好像,不像想得那样好吃。”   “那不吃这个。”澹台晔把鸡翅放到一旁,“你吃别的。”   “死孩子,看人家吃干什么,丢人死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沈鸿雪转过头,只见一个勉强和桌子差不多高的女孩,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被澹台晔放到一边去的鸡翅。   “小朋友要吃吗?”沈鸿雪将桌上的鸡翅端到孩子面前,“你拿吧。”   “害,这多不好意思啊!”女人说道,“还不谢谢哥哥,你可真够丢人的!”   “没关系。”澹台晔道,“反正他不爱吃。”   沈鸿雪:“……”澹台晔果然对谁说话都不好听。   “谢谢哥哥。”孩子不以为意,抓了两个鸡翅,一手一个,一边吃一边走了。   沈鸿雪看着女人和孩子远去,混迹在来来往往的凡人和魔族里,忽然有些感慨,问道:“这里虽然是边境之地,但是也算魔界管辖,为何人类能在这里如此安居乐业?”   “因为曾经有一个人说过,种族平等,应当和谐共处,还不顾宗门反对,把一个快死了的小魔崽子带回修仙之地,教他养他护着他。”澹台晔看着沈鸿雪,回答道,“他包容了异类,异类自然用此心对待其他人。”   “之前未曾有机会说,我一直欠你一声谢谢。”沈鸿雪道,“多谢你。”   澹台晔好奇地问道:“谢什么?”   “当日在大荒山,我知道你不怕他们,多谢你没有和我师门出手。”沈鸿雪斟了一杯酒给澹台晔,“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澹台晔怔了怔。当时他的确是懒得和那些人动手,才直接挟持了沈鸿雪回来。但沈鸿雪竟然能为这个谢自己?   沈鸿雪皱着眉头,勉强饮下了手中的酒。   澹台晔也跟着把酒喝下。   尽管这酒什么劲,对沈鸿雪来说也够呛。沈鸿雪的头有些晕,再斟一杯酒递给澹台晔∶“这一杯再谢你,以他人待你之心,回赠他人。”   “你不能喝这么多酒。”澹台晔握住沈鸿雪的手腕,取了他手中的酒杯,“能听你说这些我已经很知足了,这一杯我为你喝。”   澹台晔将沈鸿雪手中那一杯酒,和他为自己斟的酒,全都喝了下去。   看着坐在面前的沈鸿雪,澹台晔的唇角勾起,露出一丝笑意。   月璃说的话好像真有道理,也许对他温柔一点,慢慢来走进他的心,他真的会改变对自己的态度。   这几日自己对他柔软了些,他对自己竟能变得这般温柔。他今晚对自己说的这些,过去自己做梦也没指望过能从他的口中听闻。   澹台晔陪沈鸿雪吃完饭,又和他顺着街道逛了一会儿。   街道的尽头,是一条开阔的大江。江水两岸垂杨依依,游船上灯火璀璨,在江心荡荡悠悠。   江上有一座小桥横跨,通往江心孤零零的小岛。那岛屿上草木丛生,黑黢黢的,没有灯火,因此桥上游人零星,也基本无人去对岸的岛上。   沈鸿雪心中寻思,柳若兰送的酒,既然让自己和澹台晔喝下,应当加了会令人暂时晕厥之类的药物。若自己不陪澹台晔饮下一杯,不足以让澹台晔放下戒备,所以她递给自己那朵花的香,应该就是酒中药物解药。   若在人多之处,倘或澹台晔忽然晕厥,难免引人注意。所以,去个僻静之处,最好莫过于江心的那座小岛。   沈鸿雪沿着小桥,一边假意慢悠悠地看风景,一边“不知不觉”和澹台晔走到了江心的小岛上。   小岛上草木幽幽,果然寂静无声。唯有风声入耳,鸟雀啼鸣。水风向鼻间送来草木淡淡的芬芳。   大概因为一路上心中太过紧张,明明一路上水风凉爽,小岛上更是清凉,沈鸿雪却反而觉得身上有些燥热,连脸都微微发烫了。   澹台晔一路上也觉得越来越燥热难耐,此时到了小岛上,仿佛有烈.火焚身,一种奇异的强烈渴望涌上身体。   但方才那女子卖的酒,澹台晔也注意过,酒里确实没有下.毒。   怎么会这样?!   沈鸿雪此时也隐隐察觉到了异常。   小岛上不必街道嘈杂,格外幽静。此时澹台晔粗重的呼吸声穿入耳中,竟带着一种不了压抑的狂躁。   沈鸿雪转过身,只见身旁的人一双金色的眼瞳,在暗夜之中竟然熠熠生辉。   沈鸿雪一惊,面前的人早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将沈鸿雪一把扑倒在地上,一口尖牙咬上了脖颈。   大魔发.情的狂烈气息如排山倒海,吓得一岛上的鸟雀惊飞,群兽奔逃。 第22章 师尊逃跑第22天   首界城中, 灯火璀璨。   全城最高的酒楼上,灯光摇曳,红绡漫卷。朝街的雅间窗户敞开着, 夜风猎猎, 吹得窗户支楞作响, 若非有木档支撑着, 两扇窗户恨不得随风开阖。   窗前,正坐着两名穿着普通人族服装的青年男子,任由冰冷夜风扑面,也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看。   坐在茶几前的青衣男子, 手中捏着一只描青花白瓷盏。不知盯着窗外看了多久,瓷盏中青黄色的茶水已凉, 也浑然不觉。   青衣男子从窗外收回视线,对身旁身穿褐色直身的男子道∶“江跃, 你继续在此等候。鸿雪师弟和若兰师妹一直没有回来, 我出去看看。”   “陆师兄!陆师兄莫急。”陆师兄平时一向冷静, 但涉及鸿雪师弟的事,总会乱了方寸。   江跃拉住陆景初,说道∶“鸿雪师弟一向聪慧,定能明白那酒和花的用意,想是要引澹台晔去一个人少的地方,以免引起周围其他人的注意。离城中太远,过来难免.费些时间。”   “小师妹更不必说,她一向关心同门, 尤其鸿雪师弟又是她嫡亲的师弟。鸿雪师弟和她一起不会出什么差错,想必稍后就一起回来了。”   “若师兄出去寻找他们,小师妹带了鸿雪师弟回来, 反而弄得一团乱。这里是魔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在此静候一时,等他们回来。”   陆景初蹙眉沉吟,道∶“再等一刻,若他二人还不回来,我亲自出去接应。”   .   柳若兰已经洗去妆容,特意穿上来之前事先准备好的衣裙首饰,打扮得素雅温婉。   经历过上一次蜃妖的惊险,柳若兰丝毫不觉得慌张,反而认为好事多磨。她是修道之人,既然这世界都有天道安排秩序,她与夫君终成眷属之路走得越是艰难,就越是对他们二人感情的考验。   天生她是命格不凡,天命之子的女人,岂能因为这些小小的困难和障碍退缩?   于是这一次,柳若兰又主动提出和陆师兄一起出来营救沈鸿雪,并且接下其中最重要的任务——接应沈鸿雪。   给沈鸿雪的白花上有个追踪咒,另一端在柳若兰的手中,是为了方便柳若兰接应沈鸿雪。柳若兰发现,沈鸿雪是和澹台晔往湖心岛上去的,于是追随到湖边。   但是此刻柳若兰站在湖边,望着湖面巨浪翻涌,满天满地鸟兽哀鸣,突然不敢往湖心的岛屿过去了。   “啪!”   “哗啦——”   柳若兰面前的江上,巨大的龙尾打在水面。漆黑的鳞片反射着明月和水的精光,比刀锋剑刃上反射的光芒更冷冽三分,掀起无数滔天巨浪。   强大的龙威吓得群鱼际竞跃,四散奔逃。   柳若兰一时间慌了心神,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弄成这样。   陆师兄原本定下的计划,是让柳若兰将装有沉睡散的酒交给沈鸿雪。因为沈鸿雪不一起喝酒容易引起澹台晔的警觉,因此需要沈鸿雪陪着澹台晔一起将酒喝下。   而这种沉睡散的解药,就被洒在不起眼的凡间白花上。只要柳若兰将花递给沈鸿雪,提醒一句很香,沈鸿雪闻花时,就能自动摄入解药,事后喝酒后就不至于昏睡。   等澹台晔晕厥以后,沈鸿雪就可以脱身,与在附近接应的柳若兰一起回去见陆师兄。   陆师兄和江跃就在酒楼接应,负责带他们一起安全离开。   但酒中原本能令人暂时昏睡晕厥的沉睡散,被柳若兰私自加入了偷偷得来的烈.性.春.药。   原本为了给沈鸿雪留足准备时间,沉睡散发作也不是立刻。在发作之前,柳若兰指望着借助药力,自己能和澹台晔一夜春宵。等澹台晔从沉睡中醒来之后,魔尊的夫人之位,日后名正言顺就是自己了。   但是她想不到下的那一点点春.药,竟然会造成这样的后果。眼下的情况,自己根本就没法收场。   江上的动静实在太大,柳若兰身边围观的人已经越聚越多,都来看看江水忽然翻腾是何情况。   江心岛屿上的丛林之间,龙吟阵阵,低吟嘶吼,声音竟有几分暧昧,却又带着令人不敢触犯的威严。   看不见龙的身体,唯有巨大的龙尾一下一下拍打着水面。   龙族生来就是魔族的至尊,生而为神。但由于血脉尊贵,数量稀少,与其他种族婚配,往往无法成龙。到了这一任魔尊,已经是魔族最后一条龙。   生活在魔界的魔族和人类全靠魔尊庇护安居乐业了不知几代,见到这般场景,无不跪地膜拜。   江边转眼就跪满了跪下感恩戴德和膜拜的首界山居民。   “谢帝尊大驾光临,首界山的我们都荣幸之至。”   “那个老魔修真的没骗我们,帝尊真的亲自来看我们了!”   “小宝快点跪下!感谢帝尊这些年庇佑我们众人,求帝尊能继续保护我们魔族……”   “……”   柳若兰在嘈杂的人民众声中,忽然听到了陆景初的声音∶“师妹,怎么回事?”   柳若兰回过头,看到了终于挤进人群的陆景初,惊讶道∶“……陆师兄?”   “我们听闻动静,所以过来看看。”陆景初问道,“这里是发生什么了?”   “陆师兄对不起……”柳若兰小声道,“若兰没有把事情办好。”   “这是……”陆景初挤进人群,终于看清了水面上那一条巨大的龙尾,果然是澹台晔的真身,惊讶道,“真是澹台晔?”   “这般大的动静,整座城都听到了。”江跃看着江上那疯了一般乱拍的龙尾,蹙眉道,“澹台晔这是怎么了,是疯了吗?”   陆景初蹙眉道∶“我也从未见过这般古怪。难道是那酒劲太猛,一时发了酒疯?不过师伯给的沉睡散药力惊人,他撑不了多久就该消停了。”   “鸿雪师弟呢……”陆景初将柳若兰身边仔细看了一遍,也没见到沈鸿雪,心中凉了半截,问道,“他没和你在一起?!难道是和澹台晔一起在岛上?!”   “对不起陆师兄……”柳若兰的眼圈一瞬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都怪若兰,想不到澹台晔晕过去之前会发疯,没有能把鸿雪师弟早点从澹台晔身边带回来。”   “没关系,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江跃敷衍地安慰了柳若兰两句,转头一看,已经不见刚才还站在身边的陆景初的身影。   而长桥上,多了一袭青衣,不顾一江滔天巨浪,向小岛飞奔。   “陆师兄!危险!”江跃大喊一声。声音却淹没在嘈杂膜拜的人群中,几乎不可听闻。   边陲小城,人和魔都身份法力低微,没有人敢靠近小岛,只是窃窃私语说奔向小岛的人不知死活。能远远一睹帝尊的风采就已经三生有幸了,竟然还敢去冒犯帝尊的神威。   水浪滔天狠狠撞在在桥身上,坚实厚重的桥竟如一根细线般摇摇欲断。   岸边围观的人和魔,都被巨大的浪潮拍开,不得不后退得老远。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河岸。   江跃和柳若兰也被潮水拍得不得不后退。   “陆师兄他……不会有事吧?”柳若兰着急地问道,“还有鸿雪师弟?我要去看看……”   “小师妹,你就别去看了。”江跃拉住柳若兰,说道,“陆师兄修为比你我都高,我们这点本事进入就是自找麻烦。要是你进去出了事,反而让陆师兄更难办。”   柳若兰只能泪眼婆娑地望着两面。   “哗啦——哗啦——”   江心岛屿无数参天大树连片连片地齐腰折断。   “轰隆——”   一时间惊雷大雨。   惊雷闪电,狂风暴雨,翻江倒海,巨数摧折。江上水和浪越来越汹涌,水天连成一片,如同末日。   围观的人和魔,都纷纷逃离躲避大雨狂风和巨浪。   江跃拉着柳若兰找了个离江边最近,又不至于被浪打到的高处小亭中避雨。   夜入中宵,雨水潮水渐渐平静。   乌云散开,只剩下一岸柳条随夜风摇荡。柳丝如线,月细风残。   江跃和柳若兰坐在江边,只见层霄暧暧,水浪清浅。   长桥如带横亘江上,一粒孑然身影渐行渐近。   陆景初怀里抱着一个人,但靠在他怀中昏迷不醒,一身湿淋淋的。行近之时,身上能闻到有一股奇异的清香。   “陆师兄!鸿雪师弟……他?!”江跃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陆景初紧紧蹙着眉,看了怀里的人一眼?墨色的眼瞳中,竟然分明闪烁着泪光。   江跃的话噎在喉咙里,不敢再问了。   柳若兰瞪大了眼睛,眼泪哗啦啦地流淌下来。   这一番,夫君没有和自己发生该发生的事,却和师弟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他们两个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却一起做出了让自己难过的事。   而且,虽然鸿雪师弟不该和夫君发生那种事,但鸿雪师弟也是爱她的人。即使鸿雪师弟再对不起自己,她一点也没想过让他受到伤害。   “陆师兄……”柳若兰哭道,“对不起……”   眼前站着两个同门师弟妹,陆景初却如同没看见一般,一个也没有理,面无表情地抱着沈鸿雪从两人身旁走了过去。   “陆师兄,我们要往哪儿去?”江跃追上前道,“玄天剑宗暂时回去不得,华先生天天吵着追查上次那个何方未说的,鸿雪师弟和澹台晔勾结之事,回去了鸿雪师弟只怕不得清净。”   “去莫陵山。”陆景初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但在努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回答道,“来时已经与师伯商议过,带鸿雪过去。”   莫陵山是揽华剑君司如寂修炼之处,因司如寂平日里独来独往不喜与人结交,还布下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法阵,平时根本无人敢擅自前去。   这一次剑君竟然会允许沈鸿雪到莫陵山,想起上一次剑君还为了沈鸿雪亲自出面,真是不能想象玄天剑宗这些长辈对他有多重视。   惊讶之后,江跃赶紧点了点头:“我也一起去!”   柳若兰听说他们要立刻前往莫陵山,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风浪平息,空江月明。忽然有一个念头,从柳若兰的脑海中闪过。   “陆师兄,我暂且不能和你们一起去莫陵山了。”柳若兰说道,“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在这里先与大家分开吧,到时候我来找你们。”   陆景初眼下没心情管柳若兰要去哪里做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说道∶“自己小心,注意安全。”   “嗯。”柳若兰点点头。   柳若兰独自在江边站了一会儿,等陆景初和江跃带着沈鸿雪远去,回头看了一眼江心的小岛。   此时动静全无,一定是沉睡散已经发挥了作用。   澹台晔是自己命定的夫君,心里不可能有别人。他饮了酒,又中了药,很可能是意识不清,把鸿雪师弟当成了自己。   夫君是不会背叛自己的,鸿雪师弟也不会不喜欢自己的,都是因为被那药乱了心神。大家都是受害的可怜人,自己要原谅他们,不该责怪他们。   此刻自己的夫君应该还独自在小岛上昏睡不醒。   柳若兰抹了一把泪,独自往江心的小岛上走去。   .   “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   湖心岛,一身玄衣的少年合目仰躺在地上,头顶鸟鸣雀叫。   温暖的阳光如同柔软的丝绸,轻洒在墨色的长睫上。   “沈……别怕……”少年一边蹙眉喃喃着,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   一双冰冷的金色瞳孔映着明媚的日光,连阳光也输了金瞳三分神采。   澹台晔抬起手背按了按额头,刚醒来还有些不太清醒,稍微缓了一会儿,方才抬眼扫视四周。   眼前草木狼藉,大片大片的粗壮树干拦腰折断,整座小岛几乎被夷为平地。   敏锐的目光穿过每一条树枝树叶之间的缝隙,将周围都仔仔细细地环视了一圈,却依然不见自己要寻觅的身影。   澹台晔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身边,还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沈……”澹台晔顾自从地上站起来,脚步微微踉跄,还是有些有些晕,自言自语地问道,“沈鸿雪……人呢?!”   昨夜,自己明明把沈鸿雪护在了身下,不可能被那些倒下的大树压到,也不可能被浪卷走。   所以,人呢?去哪儿了?   近处草木催折,远处江水浩荡。岸边垂杨柳树上都系满了红绸,成了一片飘摇的红海。   江岸边人头攒动,还有无数人在往柳树上系丝带,对着小岛跪拜祈福。   澹台晔敏锐的目光在人群中一张张脸地仔细辨认,最后也只剩下失望。   ——他不在了?!   跑了??!   昨夜那些话,那些看起来的真情实意,是为了麻痹自己,找机会逃离自己身边?!   自己竟然相信对他温柔,他就会尝试慢慢接受自己?   澹台晔眯起眼眸,手心使劲攥紧了拳。   竟然敢跑……   他竟然敢跑……   他答应过会留在自己身边,却再一次骗了自己……   必须要抓回来,锁起来,再也不能让他跑了。   现在就去……   柳若兰一直闭眼躺在地上,等澹台晔醒来后注意到自己,把自己从地上扶起来。可只能感觉到他起身,一个字也没有说,也没有到自己身边来,周围的气息冰冷得吓人。   柳若兰心中打鼓好久,悄悄打开眼皮看了看澹台晔,见澹台晔直到打算走也没理会自己的意思,方才自己站起来,小声道∶“师兄……”   澹台晔没有理她。   “昨夜……我们……之间的事。”柳若兰羞涩地红了脸,问道,“师兄还记得吗?”   澹台晔回过头,冰冷的目光充满危险∶“哦?”   .   沈鸿雪一觉醒来,睁开眼睛,一时有些愣神。   失去意识之前,还记得当时躺在滚烫的龙腹之下。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耳边尽是雷声和轰然的树林断裂之声。   澹台晔当时出奇地狂躁,却只在咬了自己半口之后突然停下,竟然就再也没有触碰自己,只是生生崩断了不知多少大树。   沈鸿雪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不知是师门的计算出了差错还是有意为之,趁澹台晔几近癫狂地折林掀浪之时,打算逃离他身边,却没有动弹的力气。   好像一场不会醒来的噩梦。   没成想一觉醒来,就如同之前百年里无数次晕过去一样——醒来时,床前都能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从他们的眼里总能看到深深的关切和温暖。   尤其是,一定会看到陆师兄。   自己是回来了吗?   可是,这一次醒来又不同以往,这里似乎不是自己的房间。而陆师兄的眼眶,竟然是微微红着的。   “鸿雪师弟……感觉怎么样?”陆景初的声音有些颤抖,怕沈鸿雪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更加难过,还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感觉……还有什么地方疼吗?”   沈鸿雪以为陆景初问的是自己脖颈上的咬伤,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   脖子上缠了一圈绷带,应该是包扎过了。   其实澹台晔下口的时候,虽然是无意识猛咬,但很快收住了,倒没有咬得特别深。用了药包扎之后,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在陆景初还没来得及伸手搀扶之前,沈鸿雪已经自己坐了起来,答道:“多谢陆师兄关心,我已经没事了。咳……”   “请问这里是?”沈鸿雪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甚是陌生。   坐起来以后,方才注意到,原来房间里除了陆师兄,还有师伯司如寂和江跃。   司如寂和江跃本坐在一边榻上,听得沈鸿雪醒来说话,也起身走到了床前。   “师伯、江师兄。”沈鸿雪一一打了招呼,连忙要下床行礼,被司如寂抬手按在床上。   司如寂道:“身体尚虚,再修养一阵。”   沈鸿雪听话地坐在了床上。   “陆师兄,剑君就说鸿雪没什么事,是您太过担心了吧?”江跃见沈鸿雪一早醒来,看起来脸色也不差,对沈鸿雪笑道,“陆师兄过于紧张了,他还以为你被澹台晔给……”   “咳。”陆景初咳嗽了一声,低声道,“江跃。”   “澹台晔吗?……”沈鸿雪有些懵,没弄清楚江跃和陆景初是什么意思,想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回答道,“他什么也没做。”   沈鸿雪也实在想不通澹台晔这个人,越是和他接触,越是想不通他。   若说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却是喜怒无常。虽顺他意时可以温和相待,但万一哪里没有顺着他的意思,甚至莫名其妙的时候,他都会变着法儿地折辱自己,不给自己一点自由。   若说他有心折辱刁难自己,可每每真到了生死存亡之时,或者连他自己都自顾不暇的困境之中,他反而时时刻刻顾着自己的安全,宁愿自己受伤都不会碰自己一下。   譬如昨日他突然那样暴躁,沈鸿雪都做好了万一被他撕碎的准备。他却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压在了腹部最细最温暖的鳞片之下。   他怎么能对自己那样不防备?当时沈鸿雪想,虽然龙鳞坚硬,龙腹上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若是自己有心,完全可以要了他的命。   想到澹台晔,沈鸿雪不觉微微蹙起眉。   陆景初看着沈鸿雪静静坐在床上的模样,却注意到了他不经意间微微蹙起的眉头。不知他方才说的没事,是真的没事,还是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才故作平静。   但是他一向如此,即便再问他,他也不会愿意说实话让大家担心。日后能做的,只有好好照顾他,不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景初,现在他已经无事,但身体尚虚。”司如寂回头对陆景初说道,“昨夜就看到了宗门给你的信,既然宗门中有事,你便与江跃先回玄天剑宗。让你师弟先在莫陵山暂住几日,到时本君会亲自送他回去。”   陆景初看了沈鸿雪一眼。   陆景初不是不想把沈鸿雪护在自己身边,但玄天剑宗的事务众多,都等着自己处理,需要立即动身回去。而沈鸿雪此时身体尚且虚弱,的确不能让他醒来就立刻跟着自己奔波回玄天剑宗。   “麻烦师伯了。”陆景初对司如寂微微鞠躬,回身轻轻拍了拍沈鸿雪的头,“好好照顾自己,师兄先回去了。”   沈鸿雪与师伯算不上熟悉,接触的次数不多,司如寂又一向冰冷。虽然沈鸿雪也知道师伯对自己很好,但听说陆景初要丢下自己一个人在师伯身边,心里也难免空落落的。   不过这些年玄天剑宗的事务都有赖师兄一人打理,为了救自己回来已经耽误了他这么多时,此时他要回去,实在不宜再给他添麻烦了。   沈鸿雪乖巧地坐在床上,对陆景初说道:“师兄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师兄慢走。”   陆景初与司如寂匆匆拜别,带着江跃先行离开。   陆景初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沈鸿雪和司如寂二人。   沈鸿雪虽然知道这是自己师伯,一向对自己甚为照顾,但是到底因为平日里接触不多,不像在陆景初身边一般自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司如寂自己在房中的凳子上坐下,说道:“这些年,有件事一直在我心里,困烦已久,今日我想问一问你。”   沈鸿雪道:“师伯请讲。”   “这件事,有关你的师尊。”司如寂看着沈鸿雪,问道,“你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吗?”   “弟子惭愧。”沈鸿雪回答道,“弟子自入宗门以来,师尊一直常年闭关,弟子见师尊的次数屈指可数,对师尊了解的不够多。”   “这些年,你师尊的确鲜少在人前露面,这怪不得你。”司如寂看着沈鸿雪道,“但有些事,比你们知道的严重太多了。”   沈鸿雪疑惑地问道:“师伯?”   “你师尊,百年前幽冥血海独战邪灵身受重伤,至今非但未曾痊愈。”司如寂道,“而且神魂受损,法力全失,永远再不能出剑。”   沈鸿雪心中,像一块巨石落入大海,惊起滔天波澜。   确实曾经想过师尊受的伤很严重,却万万没想到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原本以为师尊只是伤的太重,慢慢地就会恢复,却不想是“神魂受损,法力全失,再也不能出剑”的地步。   曾经名满修真界,一剑动十里海棠花的剑圣,再也不能出剑,师尊的心中到底何等苍凉?这些年来竟然不动声色,默默地支撑在玄天剑宗,宽慰宗门上下的心。   难怪师尊极少露面,从不出剑,还将整个宗门都交到了陆师兄手上。他是根本不抱着自己还能回来掌管宗门的希望,决定将一切都慢慢地交到陆师兄手中?   沈鸿雪震惊地看着司如寂,问道:“不知师伯为何告知弟子这些?”   “他如今法力全失,寿元将近,已经昏睡多时。能救他的人,只有你。”司如寂看着沈鸿雪,问道,“你愿意吗?”   “师伯何出此言?”沈鸿雪道,“只要弟子力所能及,定然为师尊竭尽全力。”   司如寂问道:“若有付出性命之忧?”   沈鸿雪毫不犹豫地答道:“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请问弟子该怎么做?”   “他神魂的损伤不同寻常,前所未见。这些年,我遍观典籍,终于寻到良方。”司如寂道,“百年来,他闭关修养,我行遍九洲,想要集齐所需的法器灵药。”   “如今万事俱备,却只差一样东西。”   沈鸿雪认真地望着司如寂。   “西极鬼域,有一座砚冰海,海之深无人能知,古往今来有去无回。”司如寂道,“砚冰海底有一至宝,名为穷桑,受海底无数精魂滋养,于修复神魂大有裨益。”   “但是砚冰海下十丈有一界膜,将阴阳相隔,若非死者鬼魂,虽有修仙大能,也无法下到海底。”   沈鸿雪一边听,一边认真地点点头。   “西极鬼王处有一青玉令,携带在身上庶几可瞒天过海,下入海底。但不知他将青玉令藏于何处。”司如寂道,“你师尊曾于西极鬼王有恩,这天上地下,他只认你师尊一人。”   “而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像你的师尊。”   沈鸿雪将司如寂说的一大段话,迅速在脑海中整理了一遍,问道:“师伯的意思是,让我假扮师尊,要来青玉令,去砚冰海底找到穷桑?”   司如寂点点头。   沈鸿雪想,师尊神魂受损之事,定然不能向任何人走漏消息,否则无论被修真界任何一方知道,都会引起动荡纷争。   师伯说如今师尊昏睡多时,这位西极鬼王又只认师尊一人,要去如青玉令下砚冰海的确只有找人假扮师尊这一条路。   但沈鸿雪心中疑惑,明明师伯与师尊相处多年,自己与师尊相见不过几次,更是从未见过师尊的容颜,哪里能瞒得过西极鬼王那等鬼修大能的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司如寂道,“你是在怕你不像你师尊?”   沈鸿雪点点头。   “虽然你与他容貌不同,但他一向幕篱掩面。这世上除了我,恐怕没有人见过他的容貌。若看神态举止,不会有人能分别出你和他来。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就把你当做了他。”   “若你愿意,今日我会将他过去的大事,都告诉你。”司如寂看着沈鸿雪,道,“若你不愿意,也不必勉强自己。”   “弟子愿意。”沈鸿雪一手撑着床沿,从床上下来,恭敬地站在司如寂面前,诚恳鞠了一躬,“请师伯现在就告诉弟子。”   “注意身体。”看着面前站起来都摇摇晃晃的人,司如寂抬手扶住沈鸿雪的手腕,“小心。”   司如寂握着沈鸿雪手腕的手,似乎被什么冷冰冰坚硬的东西硌了一下,垂眸看了看沈鸿雪的手腕,盯着他衣袖下露出的一小段紫黑色,问道:“这是什么?”   沈鸿雪这才想起来,自己手腕上还缚着锁灵镯,将手收回来,把衣袖往上卷了一小段。   纤瘦白皙的手腕上,一道两指宽的紫黑色锁灵镯,紧紧束缚着,看起来甚是突兀。   司如寂蹙眉道:“这个,可以得知你行踪。”   沈鸿雪微微惊讶,这才知道澹台晔之前为何能在幻境中轻易找到自己:“弟子一直解不开。”   司如寂伸出手:“把手给我。”   沈鸿雪将手递到了司如寂面前。   “咔擦”一声,沈鸿雪手腕上浅紫色的坚硬镯环,在司如寂手中碎成齑粉。   .   “咔擦——”   识海中有一声碎裂,澹台晔与沈鸿雪的感应应声而断。   眼前唯有江风浩荡,人无影无踪,也断了感应。   能如此轻易破锁灵镯的人,修真界屈指可数。   澹台晔目光一暗。   “师兄……”自从上一次提起带澹台晔去见师尊,换来澹台晔可怕得几乎要杀人的反应后,柳若兰不敢再提带他见师尊来讨好他。   可目前自己未来的夫君似乎对自己还有些冷漠,他既然不愿意自己带他去见师尊,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若兰与师兄虽无夫妻之名,但已有夫妻之实……”柳若兰害羞地支支吾吾道,“方才若兰已经将昨夜发生之事,如实告诉了师兄……若兰已经是师兄的人了……若兰不求立刻就有名分,就希望能一直跟随师兄左右……”   澹台晔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没有名分,跟着本尊算什么?”   柳若兰被澹台晔冰冷的一笑吓得一跳,往后瑟缩了两步。   “本尊不收没有名分的人在身边。”澹台晔看着柳若兰道,“不过,世上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尊知道你人间父母已经不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如回去让沈步云来和我,谈谈你的事?”   柳若兰喜出望外,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澹台晔:“师兄……真的?真的可以吗?你愿意接受我给我一个名分?”   想不到事情这么快就走上正轨了!原以为夫君的态度如此冷淡,还需要慢慢来花上一段时间。所以夫君心里到底还是跟喜欢自己的,只是看起来冷漠罢了!   “得是真正的沈步云来,才有这个机会。”澹台晔阴森森地看着柳若兰,说道,“若再是个假的,本尊会让你们知道,何为地狱。”   .   西极鬼域,冰封千里,一路鬼哭魂号,断绝行人。   一竿清瘦的身影仗剑独行。   头顶雪白幕篱的随风雪飘摇,融于一片茫茫雪海。   一身浅雪青色的衣衫,行过之处似冰雪之中,无数紫藤花开烂漫。   “咳……”沈鸿雪身体底子不行,进了这一片冰天雪地里,冷得禁不住咳嗽。   忽然,一件温暖的斗篷被覆在肩上。   作者有话要说: 澹台晔:现在的宗主都是假的,我看她上哪里弄得出一个真的沈步云:)   非常感谢kkkkk同学的三个地雷!鞠躬! 第23章 师尊逃跑第23天   沈鸿雪回过头, 隔着眼前的轻纱,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立于风雪之中,将手中的斗篷披在自己身上。   那是一位身穿青色长衫的青年男子, 腰间斜插一柄白纸乌骨折扇。生得肤白胜雪, 眉如墨画, 眼角带着一抹深青色的卷云纹。   来之前几日, 沈鸿雪已经将司如寂介绍的西极鬼域之中,师尊的故人和旧事谙熟于心。心中暗自比对一番,淡然问道:“闻卿本?”   闻卿本,即是西极鬼域之主, 传言之中风流倜傥却冰冷无情,能让无数痴男怨女死于一夜春宵美梦的西极鬼王。   看似风雅无边, 实则一场要人丧命的风雪。   闻卿本莞尔一笑:“难得沈仙师还记得在下。怎么百年不见,变得这般畏寒起来?”   沈鸿雪怕冷是真的, 这暖和的斗篷一点也不想拿下去, 十分自觉地抬手将斗篷拢了拢:“老了。”   闻卿本笑道:“美人老去, 也一定不减当年。”   沈鸿雪问道:“你为何在此?”   “在下嘛,自然是为了在此等候沈仙师。”闻卿本抬手轻轻拍了拍掌,“我昨日占卜得知有贵客前来,特意命人在此恭候多时。”   闻卿本掌声方落,道路两旁幽幽传来一阵铃响。   数十名身穿青红长衣、脸色煞白的鬼仆整齐排成两列,手持宫灯,幽幽飘荡而来。   鬼仆两旁开路,拥着一辆金车。八具身材高大的白骨用肩膀抬着车的四角, 金车上雪白的纱幔摇曳,垂着一串串金铃,随着白骨人整齐的脚步叮当作响。   金车在沈鸿雪和闻卿本的面前停下, 白骨人皆半跪在地上,将车撵落地。   “不知是否有幸,邀请沈仙师同乘一车?”闻卿本亲自抬手,纤长的手指撩起车上纱幔。   “在下此行还有要事,等在下办完事再来叨扰不迟。”沈鸿雪道,“不过,想问你求一样东西。”   “哦?在下这里,有什么值得沈仙师求的东西?”闻卿本笑摊开手,眯眯地看着沈鸿雪,“沈仙师想要什么,不如去我的宫中饮一杯清茶,慢慢说?”   沈鸿雪对闻卿本的邀请充耳不闻,道:“在下想借青玉令一用,等用完必登门奉还。”   “原来是青玉令啊?这容易。”闻卿本一口答应,好像沈鸿雪要的并不是他西极鬼域不许任何人触碰的至宝,“在我这里,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自然都可以拿去。”   “不过你要青玉令,是想去砚冰海吗?”   沈鸿雪道:“是。”   “砚冰海底下甚是凶险,这些年许多鬼修大能下去一探究竟,也没有一个能上来。”闻卿本微笑着问道,“不知沈仙师想要取什么重要的东西?”   沈鸿雪道:“穷桑。”   “那个东西,不是用来修复神魂用的吗?”闻卿本一双墨色的眼眸打量着沈鸿雪,问道,“这回,又是为了救你家哪个小朋友?”   一百多年前,沈步云带着一只小魔崽子到鬼界,要取宝物为那小魔崽子治伤。上任鬼王百阴鬼姬最是痛恨仙修,派人对沈步云屡屡阻挠。   闻卿本原是一新亡鬼魂,飘飘荡荡来到鬼界,因通些文墨在鬼界实属难得,正好被百阴鬼姬捉去当画符捉笔的苦力,每日里累得直不起腰来,也没有半文报酬。   那一日,他亲眼目睹仙人足蹑虚空之中,剑合六道之灵,一剑斩碎上任鬼王百阴鬼姬的鬼骨。一代鬼王跌落尘埃,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也是天命合该如此,闻卿本生前是人间郁郁不得志一文人,惯于风月场中醉酒吟诗,那段漆黑鬼骨落在面前,漆黑如墨寂寂无光,被他拾去糊上白纸做成一把折扇。   从此十年,他一柄折扇荡平鬼界,登至尊之位。但当年一剑碎鬼王骨头的煌煌剑光,却如一轮明月照在心头。即使不思不想,也念念不忘。   原来这世上,有这样的人。连他闻卿本手中的笔墨,也难以描摹万分之一的风采。   闻卿本无数次派人等临玄天剑宗,请沈步云一叙。沈步云闭门谢客。   闻卿本无数次亲自登门拜访,沈步云避而不见。   他人念念不忘之恩,割舍不断之情,于修无情道的沈步云不过是过眼即散的烟云。   这里是入鬼界的必经之路,这些年,闻卿本其实日日都在这条路上等他,一百多年从未缺过一日。   闻卿本想,除非他今生不再踏入鬼界,只要他来,就一定能等到。   这一百多年,这条一望无尽的苍茫大道上风雪未变,却终于等到了雪中一抹浅淡的紫藤花色。   但是闻卿本心里清楚,他会亲自登门,从来不可能是因为自己,只可能是因为他养在宗门里那些个“小朋友”。   沈鸿雪没有回答,道:“请行个方便。”   “青玉令没有带在身上,和我回宫中去取,好么?”闻卿本望着沈步云,微笑道,“我最近从人间新得了好茶,甚是香醇,你一定会喜欢的。”   “外面雪冷风寒,上车吧。”   这一番你来我往,沈鸿雪基本清楚了闻卿本没打算直接将青玉令交给自己的意思,也心急不得,只得撩袍登上了车。   闻卿本眼眸的喜悦之情几乎溢了出来,跟着登上车去,坐在了沈鸿雪身边。   金鬼车幽幽升起,铃声随着群鬼无声的脚步叮铃响起,与周围微光浅弱的宫灯一起,在苍茫风雪之中慢慢前行。   沈鸿雪和沈步云一样,是个闷声不响不会找话的性子。   若是旁边的人不说话,他可以安安静静地坐一天也不开口。唯有旁人问一句话他才答一句。   好在闻卿本想问的话很多。   “你的伤可好些了?”闻卿本道,“幽冥血海十万恶灵,你那些好朋友、好师兄弟,和好徒儿,如何一个都不出手帮你?他们不帮你,你怎么不知道唤我一声?”   “好……”沈鸿雪话未说完,车外一阵风雪吹来,“咳……”   “这也叫好了?看来伤的很重,怎么能一个人去砚冰海呢?”闻卿抬手设下一个小结界,将外界的风雪隔绝,关切地看着沈鸿雪,“我这里能人异士甚多,不如暂且留下,让我请人为你好好医治?”   “不必麻烦。”沈鸿雪道,“我只求青玉令一用,其他的请不必过问。”   “你如此心急,是为什么了?”闻卿本看着沈鸿雪,问道,“我听说你百年前带了一个小病秧子回宗门,莫非是因为他?”   “小病秧子”·沈鸿雪本人:“……”   “被我说中了?”闻卿本道,“不是说有心不允你去。当年,我将百阴鬼姬的数万残部都赶了下了砚冰海去。百年来镇守在砚冰海旁的鬼兵,从未见过一个人上来。”   “你若真要医治那个小病秧子,我可以为你另想办法,何必去那里冒险?”   沈鸿雪道:“不必。”   临行之前,师伯已经将如今的情势都与沈鸿雪说得一清二楚。如今师尊的情况迫在眉睫,而除了穷桑,没有任何办法和东西可以替代。   师伯已经努力尝试百年无果,沈鸿雪此时不会在所谓的,其他“也许存在的更安全稳妥的”办法上再浪费时间。   任凭闻卿本说什么话出来,他也不会丝毫动摇。   “可真是固执。”闻卿本摇摇头,自言自语地低声道,“且让我想一想。”   金鬼车在一座巍峨的宫殿前停下,闻卿本先下了车,把手递给沈鸿雪。   沈鸿雪只看了闻卿本一眼,没有把手递过去,自己下了车。   闻卿本身前是个文人,品味风流雅致。宫殿中回廊九曲,亭台水榭,一步一景。园中种植皆是桂花兰草,但走进一闻,兰桂无香,细细看来,都是用纸制成。   鬼界和魔界一样,都不适合人间那些鲜花嫩草的生存。   闻卿本带着沈鸿雪到会客厅中,厅前摆着一整块晶莹剔透的玉雕屏风。   屏风之后,是一整块金丝楠木雕刻的茶桌,和整墙满架的书画、玉石、瓷器。   若非知道这是鬼界,沈鸿雪几乎要以为自己误入了人间哪位公子的书房。   闻卿本引沈鸿雪在茶桌前坐下,亲自为他沏了一杯茶:“十年前人间大旱,我行走人间,偶得一株千年山茶,让农人在明前采下,只得八两三钱茶叶,已封存十年,未曾待客。今日能得沈仙师品鉴,也算是这茶有幸。”   沈鸿雪心中急着青玉令的事,但见闻卿本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又不能急着索要,便接过茶来,直接将一杯茶都一饮而尽。   沈鸿雪刚将茶杯放下,只听门外一个声音道:“鬼王在此处请人喝体己茶?怎么不请我一请?”   敢在西极鬼域如此自由行走,还大呼小叫的人,不知是什么模样,何许人也?   沈鸿雪抬头望去,只见一袭玄色衣袍。   进门的是一名脸上覆着半张金色假面的少年,只露出假面下一方精致的下颌。   沈鸿雪一惊。   不知道为什么,沈鸿雪眼前的少年,莫名与记忆之中澹台晔的模样重合,但又不完全相像。   似乎他的身子骨还没长开,比澹台晔看起来要稚嫩几分,像还是个年岁尚小的孩子。   玄衣少年见了沈鸿雪,琥珀色的瞳孔不可察觉地微微一缩,立刻恢复了平静,微笑道:“闻兄,这位难道就是——?”   闻卿本看怪人似的看了玄衣少年一眼,敷衍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沈步云,沈仙师。”   “哦?真是久仰大名。”玄衣少年走到沈鸿雪身旁坐下,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鬼王家名贵的茶,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说道,“常听闻我哥哥提起您。”   沈鸿雪问道:“令兄是?”   “他叫澹台晔。”玄衣少年道,“我是他弟弟,澹台坏。”   沈鸿雪:“……”   ……魔族都这样取名字的吗?   “你们是在叙旧吗?不用管我,继续啊。”澹台坏坐在沈鸿雪身边,一点也不把自己当个外人,随手从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磕起来,看着沈鸿雪,笑着说道,“我就想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 澹台晔:我就听听你怎么和我装失忆,我就听听你背着我招惹多少人。让我康康小黑屋里还缺点什么:)   感谢月下桂花酒同学的4个地雷!感谢雪辞同学的2个地雷!非常非常感谢你们![鞠躬] 第24章 师尊逃跑第24天   闻卿本淡淡地笑了笑:“我说, 小坏啊……”   “咳……”听到“小坏”两个字,澹台坏噎了一下,差点没被瓜子呛死。   “听说你哥哥澹台晔, 最近得到一个小美人。”闻卿本倒了一杯茶, 悠悠然吹了一口, 微笑着说道, “这个小美人,还是沈仙师的关门弟子?”   “沈仙师对自己的徒儿一向关心,不愿让自己徒儿受人欺负。今日沈仙师在此,我想问一问, 你哥哥对那个小美人,是真心呢, 还是玩乐呢?”   “真心还是假意,我说了不算。”澹台坏看着坐在身边的人, 好像是说给沈鸿雪听得一般, “不如问问他自己, 凭他自己用心感觉,我哥哥对他,是不是真心?”   沈鸿雪:“……”   “哈哈哈……”闻卿本笑道,“这种事的确是本人才知道呢,可我听说你哥哥把他关起来,连别人面都见不到,这该怎么问他自己呢?”   “听说那是因为他不听话,总想着跑。不光要关起来, 还有的是好事情等着他。”澹台坏又开始磕起了瓜子,目光悠悠地看看沈鸿雪,“都是他自找的, 谁也救不了他。”   沈鸿雪背后一寒。   “哈哈哈,这我可就不明白了。”闻卿本给沈鸿雪倒了一杯茶,笑道,“小坏兄弟的意思是,小美人想跑,你哥哥非关着人家不让?这说明,小美人无意于你哥哥。”   “你哥哥身为魔界之主,就算是喜欢男子,又有什么样的男子得不到,何必拘着一个总想着跑的人?还是说,你们这些小孩子,就喜好强扭不甜的瓜儿这一口?哈哈哈。”   “抢扭一个喜欢的瓜,在家里放着慢慢就甜了。”澹台坏看着闻卿本,笑道,“总比碰都不敢碰一下的人强吧?”   “呵。”闻卿本地唇角噙着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毫不退缩地对上澹台坏的视线,“最喜欢的瓜儿摘不下来,强扭一个长得差不多的,做个替代聊以自.慰,很厉害吗?”   澹台坏挑眉道:“厉不厉害,不靠耍嘴皮子,而是看谁摘得下来。”   沈鸿雪坐在一旁听了半晌,这两人亦攻亦守你来我往,一开始的对话还能听懂,之后便渐渐地听不懂了起来。   什么强扭的瓜,什么碰一下都不敢,又是什么摘下来……虽然听不懂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但是话里话外夹枪带棒酸味十足却是听得出来。   这两人看似关系不错,称兄道弟,不过是表面情义,或许是碍于忌惮双方背后所代表的两界势力,维持着尚且不错的表面和平。   沈鸿雪刚走神思考了一会儿,不知因为什么,方才还笑眯眯的两个人,都已经站了起来,目光相对,剑拔弩张,一副临敌对阵的模样。   ——似乎就快打起来了。   沈鸿雪起身道:“二位。”   两人立刻收了充满敌意的对视,关切的目光一齐往沈鸿雪身上看来。   沈鸿雪被两人注视得浑身不自在。好在还隔着幕篱,否则就如此面对他们,估计得尴尬得脸红。   闻卿本问道:“沈仙师有何高见?”   沈鸿雪还未开口,只听身边的澹台坏幽幽说道:“沈仙师身上这件斗篷,看起来一点也不适合您。”   沈鸿雪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的斗篷,雪白的斗篷前襟上,青色丝线绣着一个“闻”字。   “哦?”闻卿本笑道,“本王的斗篷,的确是配不上沈仙师的风采。不过沈仙师觉得冷,本王就给他披上了。”   “话说回来,要不是当年幽冥血海的十万恶灵,本王还没有机会给沈仙师披上这件斗篷。虽然说起来会令沈仙师重新记起伤心事,但本王还得谢谢小坏的哥哥,让本王有了这个机会。”   澹台坏危险地眯起眼眸,看了沈鸿雪一眼。   这是他一百年来不愿意回忆的最大痛处。   他人嫁祸、世人误解,大不了全都杀了就是,他不会有半点感觉。痛,只痛在眼前这个人从未相信过自己。   还要因为这个原因,再次抛下自己,披着别人的斗篷?   澹台坏的眼神,竟像是受了委屈又不甘不屈的孩子一般,让沈鸿雪联想起梦中的坏坏,竟然觉得心里一疼。   “咳……”沈鸿雪抬手解下斗篷,走到一旁挂在了架子上,“多谢,不冷了。”   闻卿本看着沈鸿雪,关切地温声说道:“你需要保重。”   沈鸿雪没有说话。   澹台坏像个打架赢了的孩子一般,眼中竟然能看到喜悦的光芒。   沈鸿雪不明白这两个人在掐架些什么,也没心思关注,心里还惦记着砚冰海的事,看着闻卿本问道:“请问时方便将青玉令交给在下?”   “莫急。”闻卿本微笑着说道,“沈仙师,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   还好来之前师伯已经将师尊在鬼界与闻卿本之间发生过的大事都与自己说了一遍,沈鸿雪全都默默谙熟于心,答道:“记得。”   “第一次相见,你斩断百阴鬼姬的鬼骨,她的王心应声而裂,失去天命。而有另外一只鬼,为你化出了一颗王心。”   闻卿本看着沈鸿雪说道:“带着鬼王之心,砚冰海就会视为同类,自动开路。青玉令不是一件东西,而是历代天命所归的鬼王之心。”   “青玉令,就是我的心。”   沈鸿雪:“?!”   “所以,你若定要去砚冰海。”闻卿本道,“我便与你去。”   沈鸿雪的脑海中一时有些乱。本想一人独行,现在闻卿本突然说,青玉令就是他的心。也就是说,要去砚冰海就得带着他同行?   “砚冰海?”澹台坏笑了笑,问道,“去砚冰海干什么?那个地方现在除了冤魂厉鬼,应该什么都没有了吧?”   闻卿本蹙眉看着澹台坏。   澹台坏看着沈鸿雪道:“听到你说青玉令,我现在就想明白了。是司如寂让你来取青玉令,去砚冰海取穷桑,我猜的对吗?”   沈鸿雪对上澹台坏的目光,没有说话。   “恕我直言,就算你取到了穷桑,那个人也未必就能‘痊愈’。”澹台坏道,“何况砚冰海底下,早就已经没有什么穷桑,几十年前就被人取走了。”   “那个人就是闻兄你陪着下去的。”澹台坏看着闻卿本问道,“你不会说你不知情吧?”   闻卿本看着澹台坏,幽幽问道:“小坏兄弟,你想说什么?”   “司如寂把他骗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让你有机会伏击我吗?”澹台坏毫不在意地笑道,“说什么去砚冰海下取穷桑的烂借口,应该是你新想出来的风花雪月?司如寂要的是我的命,你要的是和沈步云去海底柔情蜜意地散散步、叙叙旧?”   闻卿本正待说话,澹台坏道:“你先别急着打断我。反正砚冰海底下你们已经去了一次,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威胁,再跑一次也不妨事,把那里说得危险一点夸张一点,还能体现出你对他的感情很深。对不对?”   “正好司如寂找你伏击我,你们各取所需一举两得。不过你就没想过,司如寂为什么会把他拱手让给你?”   “小坏兄弟,说话得有证据。”闻卿本道,“我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不好奇穷桑被司如寂用在了哪里?”澹台坏道,“他的神魂的伤可是一点也没有好转。你就不担心担心自己被人骗了?”   “小坏兄弟,我实在不知道你是如何说出这些歪理?”闻卿本道,“砚冰海底的确危险重重,我怎会用这种事开玩笑?穷桑也算是我西极鬼域的至宝,我怎会轻易赠予他人?”   “况且,小坏兄弟对沈仙师说这些,又是什么目的呢?”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见闻卿本死不认账,澹台坏不再与他争辩,而是转头看着沈鸿雪,问道:“你信谁?”   沈鸿雪一直蹙眉不语。   一时间这二人言语中透露的信息有些太多太杂,有些无法分辨。   沈鸿雪在脑海中整理了一遍澹台坏的意思。澹台坏的意思是说,早在几十年前,闻卿本就已经把穷桑给了师伯,师伯却没有真的用来救师尊,而是不知道用在了哪里。   这次师伯让自己假扮师尊前来,是为了骗澹台坏来西极鬼域,伏击澹台坏。而闻卿本,是想与师尊一起叙旧,二人各取所需,达成共识。所以师伯对自己隐瞒真情,让自己假装师尊来陪闻卿本在这里叙旧,本就没打算要自己取穷桑。   虽然沈鸿雪从未听说澹台晔还有个弟弟,不过澹台坏作为澹台晔的弟弟,应该也算魔界一位重要人物,若利用闻卿本之手能取他的性命,也算是对澹台晔的一番震慑。   二人所言,似乎都有些道理。但沈鸿雪仔细一想,不难发现一些问题。   这百年来,宗门上下从来不让自己下山,唯恐自己出一点差错,师伯也不例外。师伯一向关心自己,这次为何会主动提出让自己去危险重重的砚冰海?   沈鸿雪一开始觉得师伯别无他法,自己也责无旁贷。但仔细想来,真如澹台坏所言,砚冰海没有穷桑也并不危险,师伯告诉自己师尊那么多事的目的,真的只是让自己来陪闻卿本叙旧,反而更说得过去。   但澹台坏一个魔族,又是为了帮他哥哥对付师尊而来,他说出这些所谓的真情真相,又有什么目的?他明明知道此处设下了埋伏,为何还要来?   就算澹台坏说的是真话,师伯和闻卿本一起骗了自己,他们也不是为了害自己。   澹台坏看起来还没长大,很像梦里的坏坏,沈鸿雪想到梦里师尊对坏坏的态度,若闻卿本真的设下了埋伏……   沈鸿雪看着澹台坏道:“你离开吧,我亲自送你出鬼界。”   澹台坏看着沈鸿雪,问道:“你果真很讨厌我哥哥?”   沈鸿雪不语。   “他让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澹台坏看着沈鸿雪,把手递到他面前,问道,“要不要回到他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来自kkkkk同学的第4个地雷![泪目]。谢谢你让贫穷的作者感受到了来自仙女的宠爱!谢谢你!呜呜呜[抱紧] 第25章 师尊逃跑第25天   “呵……真有意思。”闻卿本走下主座, 站到沈鸿雪身旁,面对着澹台坏,冷笑道, “小坏兄弟, 身在西极鬼域, 你是怎么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那位哥哥不是抢了个小美人了吗?看来他还不知足, 难道是在想着怎么欺师灭祖?!”   对面的人动手没有先兆,不过是一瞬之间。   强烈的攻势扑面袭来,闻卿本反应极快,打开手中折扇一挡, 一手拉着沈鸿雪迅速跑到了翠玉屏风的另一边。   闻卿本拉着沈鸿雪跑出的一瞬,翠玉屏风一转, 本朝向内侧一面转向了外侧。   刹那之间,茶室内外竟如移天换日一般。   分明跑到屏风外的沈鸿雪和闻卿本, 变成了身在茶室之内。而屏风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将澹台坏隔绝在了茶室之外。   茶室内就像一方与世隔绝的小天地, 就连外界的声音都听不见。   “沈仙师,我们继续坐下喝茶吧。”闻卿本淡淡然收起手中折扇,随手放在桌上,坐下为沈鸿雪重新沏了一杯热茶,放在沈鸿雪面前的桌面上,“来,不会有人能带走你的。”   沈鸿雪还站在远处,没有上前, 看着闻卿本问道:“砚冰海底的确没有穷桑,他没有骗我,对吗?”   闻卿本正在倒茶的手一滞, 轻轻放下手中的茶壶,抬起头问道:“你还是信了他的话?”   “你只需回答我,是不是?”沈鸿雪道,“我要听真话。”   “是啊。”闻卿本微笑道,“当初你神魂伤得厉害,没有穷桑修复就醒不来。司如寂带走穷桑,也是为了救你,不然你怎么醒的过来呢?”   “我也没想到,司如寂竟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   沈鸿雪:“……”   “不过你不用担心。”闻卿本道,“虽然穷桑不在了,你那个小病秧子徒儿,我会为你想想办法的。”   “我们留在了里面,澹台坏现在在外面吧?你在外面设下了埋伏?”沈鸿雪问道,“你无魔界应该素无怨仇,为何要杀那个澹台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闻卿本笑得止不住声,差点没被茶水呛道,“你还真信他叫澹台坏?”   沈鸿雪没有说话。   看到澹台坏的第一眼,沈鸿雪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   但沈鸿雪实在不想承认,本以为自己厌恶极了那个剥夺自己自由、玩弄自己于掌中的魔头,可当沈鸿雪看到“澹台坏”的时候,心里竟然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   也许是因为“澹台坏”太像梦里那个可爱的小魔崽子坏坏,加之闻卿本一口一个“小坏兄弟”,沈鸿雪便自我麻痹式地在心里坚信那个人就叫澹台坏。   罪不及兄弟,就可以解释自己对澹台坏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厌恶。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自己甚至会因为他一个看起来落寞可怜的眼神,鬼使神差地脱掉闻卿本的斗篷。   可现在这样,算什么呢?自己竟然在担心那个囚.禁玩弄了自己那么多日的魔头,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有事?   “我设下埋伏要他死,当然是因为他把你害成现在这副模样。”耳边传来闻卿本咬牙的声音,他的音量比之前更高,足以听出他对澹台晔的深恶痛绝,“若不是他放出幽冥血海的十万恶灵,你怎么会神魂受损,怎么会连一阵吹冷风都禁不起?”   “司如寂对我说,澹台晔一定会来自投罗网,起初我也不信,想不到他还真有这般狂妄之心,那便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不必管他了。”   闻卿本走到沈鸿雪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为了这样一个白眼狼,实在不值得。”   “幽冥血海……”沈鸿雪口中轻轻重复着这个词,蹙起了眉头。   上一次听说幽冥血海,还是在蜃妖的幻境里,从那个操纵傀儡的魔族殷千冥口中。   ……“幽冥血海的邪灵是谁放的,我知道!若是我死了,所有线索就都断了,这世上可就没有人再能证明帝尊的清白了哈哈哈。您是不是很想让沈步云知道真相,痛哭流涕道歉他错怪了你,求你原谅和你重归于好?”……   ……“他算什么东西,本尊没兴趣听他忏悔。带着你的狗.屁真相,去死吧!”……   忆起殷千冥和澹台晔顺的话,沈鸿雪猛然心惊。   “来吧,沈仙师。”闻卿本见沈鸿雪一直没有回应,拉着他到茶桌前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递到他手中,“不必担心,我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澹台晔今日就算不死,也保管如同丧家之犬,再也不敢冒犯你。”   沈鸿雪修长的手指间捏着茶杯,指尖在杯沿上不自觉地轻轻摩挲,垂眸看了看杯中青黄的茶水,问道:“幽冥血海的那件事,你知道多少?”   “一百余年了,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虽说也算是在下强求来的。”闻卿本看着沈鸿雪,问道,“今日我们不能聊一聊其他事吗?聊聊和你那些徒儿,和澹台晔无关的事情,好么?”   “这世间有无数花月情根、年华似水,令人美不胜收,何必将心思拘泥在那些不值得的人身上?”闻卿本起身,走到墙边及顶的架子前,回身对沈鸿雪说道,“这些年,我给你准备了很多惊喜呢。”   “你不好奇我这架上摆放的,都是什么吗?”   沈鸿雪礼貌性地看了看闻卿本,却是心不在焉。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般,目光忍不住向翠玉屏风看去。   翠玉屏风平静地立着,将一切杀伐血腥都隔绝在外,茶室内一派幽静,感受不到外面的任何情况。   闻卿本见沈鸿雪看了翠玉屏风,只是淡淡地扯了扯唇角,从架子上取了一幅卷轴、一只盒子,捧到沈鸿雪面前。   “来,我们看一看。”闻卿本先打开了盒子,呈在沈鸿雪的面前。   沈鸿雪垂眸看去,盒中摆放着一块大小可放于掌心的青玉牌。   玉牌上,浮雕着山水苍茫,线条遒劲有力,不过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群山绵延、云霞围绕。一名仙修长身玉立于峰顶,幕篱随风飘散,露出手中半截锋利的剑刃。   剑锋之上,似能倒映出云影霞光。   “这是……”沈鸿雪想说“师尊”,但眼下的身份正是师尊,有着不自然地问道,“……我?”   “是啊,这是十九年前,我亲自去孤雁峰的时候,你闭门不见,只让弟子来接待我。我抬眼见群山绵延,遥想你的模样。”闻卿本望着沈鸿雪,仿佛隔着幕篱能将人看穿:“我想着层峦叠嶂之间,你独自在山上练剑,应当是这般仙姿缥缈,云霞惊动。”   “回来后,我行遍了和田昆山,寻觅了好多好多日子,才得到一块心目中能配得上你万分之一的、最好的玉。我画了好多遍图稿,都觉得配不上你。”   “这是最后雕琢成的模样……”闻卿本抬手,将玉牌从盒中拿起来。   玉牌上穿了一根深青色的玉绳,正好系在沈鸿雪的腰间。   沈鸿雪垂眸看着闻卿本将玉牌系在自己腰带上,替师尊说道:“多谢。”   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这应该算是,鬼王作为师尊的故友,送给师尊的礼物吧?   得好好保管,等回到玄天剑宗去,当面奉还给师尊。   “其实,我这里还有很多。”闻卿本弯起嘴角,说道,“满架都是。”   沈鸿雪不知闻卿本这话是什么意思。满架都是……玉雕?还是有关于师尊的玉雕?   不过,沈鸿雪并没有问。   只是刚才被玉雕之精美吸引了一阵注意力,沈鸿雪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外面到底有多少精兵埋伏,设下了多少阵法围攻,澹台晔一个人顶不顶得住,会不会有事?   如果幽冥血海的事真如殷千冥所言另有隐情,如果真是所有人,连师尊都误会了他,那么他有什么罪大恶极之处,至于被这么多人围攻杀?他一个人承受了多少本不该承受的苦难?   当年私纵恶灵的凶手若还逍遥法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更危害六界的事?澹台晔是否知道有关真相的秘密?   沈鸿雪的眼前,再次浮现起那一次被傀儡围攻,澹台晔浑身不知挨了多少刀剑,却手下留情没有杀一个仙修。还有在首界城中,他说“他包容了异类,异类自然用此心对待其他人。”   若是一个要为野心放出十万恶灵的丧心病狂之徒,怎么会宁愿受伤也不杀一个仙修,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类和魔族在魔界和谐共处?   沈鸿雪越想,越觉得不该如此。   “来,再看这个。”耳边传来闻卿本温和柔润的声音,打断了沈鸿雪的思绪。   沈鸿雪温声转过头,眼前一亮。   这世上果然有精妙的笔法,能在一瞬间吸引住人的所有注意。   沈鸿雪眼前是一副展开的画卷。   画卷上的一身红衣,但是头上的不是幕篱,而是一方火红的盖头。盖头的一角被微微掀开,露出一点朱唇。如群山枫红,犹然带着深秋的霜露。   世上真有一种美色,可以令人忘记呼吸。   即使装束与平日里完全不同,沈鸿雪心中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一定是师尊的金容。在沈鸿雪心里,师尊的幕篱下,也应该是这番模样。   “本想画我心中你的模样,可我只怕一下笔,便是辱没了你。只画得那一日风吹起幕篱——”闻卿本转过头,盯着近在咫尺的沈鸿雪,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虽是一瞬之间,让我记了百年。”   沈鸿雪的心思完全没在闻卿本的画上,刚从画中回过神来,转头想让闻卿本快将那块翠玉屏风打开。   沈鸿雪刚一转头,还没来得及开口,一瞬瞪大了眼睛。   沈鸿雪没想到闻卿本贴着自己说话,会贴得这样近。一转头,沈鸿雪的唇与闻卿本的唇几乎碰在一起,只差勉强容下一根发丝的间隙。   “呯——!”   与此同时,沈鸿雪身后一声巨响,翠玉屏风如山崩海倒,应声而碎。   终于杀出重围,破开阵法的澹台晔提着刀走来。   看见眼前的一幕,一双金色的魔瞳,几乎能滴出血来。 第26章 师尊逃跑第26天   听到身后屏风碎裂声, 沈鸿雪回过头,还没看清眼前的人影,一阵狂风便扑面而来, 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回旋的飓风拔地而起, 空中电闪雷鸣, 鬼界晦暗沉寂的天空被惊雷闪电撕裂。   无数道比屋柱还粗的雷电, 如高耸入天盘根错节的银树,轰然向闻卿本头顶劈下。   闻卿本不得不立刻后撤飞身避开,展开折扇。   “轰隆——”雷电将沈鸿雪身旁,方才闻卿本站的位置, 劈出一个丈宽的深坑。   砖石碎瓦落了一地,却没有半点落在沈鸿雪身上。   等沈鸿雪再次睁开眼睛, 眼前成了一片混沌不明,已经看不见周围任何景象, 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沈鸿雪意识到, 自己方才一瞬间已经被人设下屏障和外界隔绝开, 听不到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同样,外面的厮杀也不能波及到自己。   沈鸿雪尝试着破开这层屏障,但是由于和设下屏障之人的法力差距太过悬殊,屏障如铜墙铁壁一般岿然不动,半点裂缝也没有出现。   “魔尊?”沈鸿雪拍了拍身边坚固的屏障,喊道,“放我出去。”   没有任何回应。   四周沉寂混沌,好似天地开辟之初, 无声无响,亦无景象。   自己成了这方天地之间唯一一个人,孤独、无力, 对于制造这方天地之人,全然无可奈何。   真的束手无策了吗?   沈鸿雪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手中的剑上。   这是师尊的剑,自己从来唯有瞻仰,不敢试想触及的度厄。一路上,沈鸿雪都视如珍宝地时不时在剑身上摩挲一下,但也仅仅是紧张和惶恐地触碰一下而已。   为了让自己假扮师尊,骗过闻卿本的眼睛,师伯特意将这柄剑暂时交给了自己,并且嘱咐千万不要拔剑。   自从师尊神魂受损法力尽失之后,度厄已经封剑,是任何人都根本拔不出来的。   若是面对外人时,自己拔不出剑来,一准引人怀疑暴露身份。   但是眼下自己被独自隔绝在这一小块天地里,任凭怎么用力也出不去,身旁一个人也没有。   现在,手中这把剑便是唯一的希望了。   上一次触碰,度厄的剑意萦绕心头,犹如就别重逢的故人,好像冥冥之中心灵有感。沈鸿雪本能地觉得,它对于自己,有什么地方是不一样的。   师尊一生清正,度人之厄。这一次,但愿师尊的度厄能再度自己一回。   沈鸿雪闭上眼睛,手中猛地一使劲。   “铿——”   百年不曾出鞘的仙剑,一瞬剑光皑皑如雪,恍然天地生光,犹有无数天光云影在锋刃之侧徘徊萦绕。   本是孤注一掷,不抱什么希望,沈鸿雪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出鞘的剑。来不及心惊,便将手中的剑握紧,向身旁的屏障劈去。   “轰隆——”   一道凛冽的剑光落下,四周的屏障应声而裂,如土崩瓦解,瞬间溃散。   沈鸿雪眼前,一片断壁残垣,碎石砖瓦落了一地。   澹台晔的刀锋上鲜血淋漓,玄衣已几乎被鲜血浸湿。   闻卿本的青衣上,胸前一片都洇满暗红的血。   听闻那一声屏障破解的巨响,二人同时收手向沈鸿雪身上望来。   一身浅雪青色的衣衫风动,幕篱若雪若云,覆着一片紫藤花海。   剑光煌煌映日,手中剑身犹然震响,余音若龙吟沧海。   澹台晔的金瞳目光一凛,光华四射。   “吼——”   一条鳞爪漆黑的巨龙冲天而起,裹挟起疾风千丈。   强烈的龙息压制得人喘不过气来,闻卿本捂着胸口后退了三步。   沈鸿雪却被烈风裹挟,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撞到了黑龙坚硬的鳞甲上。   巨大的鳞甲一开一合,犹如一扇密室的门,将沈鸿雪整个人都藏到了龙鳞之下。   巨龙的利爪一勾,撕裂鬼界与外界的重重屏障,冲霄而去。   .   玄天剑宗   上午阳光明媚,一众弟子下了早课,纷纷抱着课本往住所走去。   早课之后,有一段休息时间,可以各自回住所去小小地歇息一阵,然后准备午餐和午后的课业。   现在春光正好,大家的心思都飞到了花枝上,三三两两地走成一排有说有笑,想在难得的短暂休息时间,约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闲聊玩乐一番。   柳若兰闷闷不乐地低着头,将自己的课本塞给了身边一名同行的女弟子,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路旁几名弟子时不时回头瞟一眼柳若兰的身影,低头小声地互相议论。   “小师妹最近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啊。”一名内门弟子道,“听说她最近每天都往不知道哪里跑,是去见宗主了?”   “不知道。”另一名弟子道,“可能是担心宗主吧?”   “小师妹可真是贴心啊……”   “宗主一定很喜欢小师妹吧。”   ……   “呜……师尊,求您了……”   孤雁峰上,有一处最隐蔽的洞府,藏于山石林泉之间。   柳若兰站在洞府之外,眼泪止不住刷刷往下流淌,哽咽着说道:“师尊,求您……见一见弟子……”   和之前的几日一样,洞府内一片寂静,依旧没有半点回应。   这百年来,只有几位亲传弟子知道宗主沈步云闭关所在的洞府。   这洞府选择的位置偏僻,可见沈步云有心避开外人的打扰。因此这一百多年来,为了让沈步云能有个清静的休养环境,以及不暴露师尊的闭关之处,陆景初和沈鸿雪除了真有要事询问请示,几乎从不主动前来打扰。   柳若兰百年之间到这里的次数,加起来还没这几天来的多。   柳若兰来第一次,师尊没有回应。第二次,师尊没有回应。第三次,依旧没有回应……   起先柳若兰觉得师尊在休息没有听见,又多说了几次,但是每一次师尊都不回应,柳若兰不相信他在里面会真的没有听见,又将自己找他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柳若兰说自己是自愿对澹台晔终身相许的,希望师尊能够出面同意。澹台晔已经答应了,只要师尊出面,自己嫁给他,修仙界与魔界从此就能够相安无事。   柳若兰又说了许多自己的心愿,能牺牲自己成全天下的和谐,也算不辜负师尊多年来的教诲。换成师尊的任何一位弟子,都会愿意这么做的。   师尊一向关心宗门中的大事,不可能听了这么多都无动于衷。但是洞府中一片死寂,依旧什么回应都没有。   沉寂得让柳若兰隐隐觉得,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但是师尊身受重伤,不在洞府中,会在哪里呢?   ——难道师尊是出事了吗?!   如果师尊真的像江跃之前说过的那样,重伤未愈法力全失,那他一个人在洞府里,难免出现什么意外。万一哪处恢复不对晕过去,或是其他什么更严重的情况……连一个知情和照应的人都没有。   柳若兰拍了拍洞口的石门,喊道:“师尊!师尊?!”   门内依旧没有半点声响。   柳若兰心中着急起来,径直去推了推门。   门上并没有和平日里一样设下法阵,竟然只是合上罢了,柳若兰一推,就推开了门。   柳若兰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进石室之内。   一方不大的石室内幽静整洁,一入内就有一阵淡淡的花香扑鼻。   面前有一方石台,石台前的檀木茶几上,摆着一只花瓶,瓶中插一枝桃花,花已半枯。   石台周围挂着纱幔,应当是师尊平日里打坐的地方,此时空空荡荡,并没有一个人。   柳若兰转头看向一侧,猛然瞪大了眼睛。   石室的另一侧,摆着一只一人高度的金色笼子,笼中显然坐着一个人。他背对自己,靠在笼子上,乌黑的长发如瀑一般垂落在身后。一只手落在身侧的地上,指节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看身量和手,明显是一个男人。   师尊闭关的石室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只金色的笼子,笼中的人是谁?师尊去了哪里?   柳若兰心里突突突地跳着,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想看一看那是什么人。   刚轻手轻脚地走到笼子边,柳若兰忽然听得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站住。”   柳若兰心里咯噔一下,被强烈地威压吓得不自觉挺住脚步,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去。   身后立着一名白衣男子,一张金色的面具覆盖着他的脸,纤白的手中拈着一枝带着露水的新鲜桃花。   白衣男子冷冰冰地问道:“他也是你配看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柳若兰战战兢兢地后退,却不小心撞到了笼子的边缘。   金色的面具下,白衣男子漆黑的瞳孔中寒光一闪。   下一刻,柳若兰就重重地摔在了一旁的地上。   白衣男子没有理会摔得眼泪直流的柳若兰,自己走几案前,默默地取出干枯的花枝,将新鲜的桃花插.入花瓶中,不知是对什么人温柔地说道:“步云,你看这几日桃花开得多好。你不是很喜欢桃花的吗,你不要看看吗?”   “你为什么就不回答我呢?嗯?”   听到白衣男子的话,柳若兰震惊地瞪大眼睛,忍不住偷偷地往金笼里坐着的人瞟了一眼。   这屋子里除了自己和白衣男子,就只有笼子里坐着那个男人。白衣男子的话,是对他说的吗?步云?他是师尊?!   白衣男子插好瓶中的花,方才起身慢悠悠地有过柳若兰身边。   柳若兰心里砰砰直跳,那白衣男子却没有在她面前停留,而是径直路过她,走到了今笼子的面前,看着坐在笼中的人。   “你怎么就是不肯醒来呢?步云,你看着,这个是你的徒儿。”白衣男子的目光向柳若兰身上看来,看沈步云时温柔的目光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利刃,“你说,让她死还是让她活?嗯?”   “师尊……”柳若兰吓得泪流满面,望着笼子里的人喊道,“救命!呜呜呜呜……”   “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柳若兰一边发抖一边流泪,看着白衣男子说道,“你别过来……你不要过来!”   “啊师尊救我!不要!”   “呵,别怕。”白衣男子在柳若兰面前半蹲下来,微笑道,“我怎么会在他的面前杀你呢?他可是会伤心的。”   柳若兰抬起头,一双含着泪的大眼睛,激动地望着白衣男子:“求求你放我走,我肯定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求求你……”   “啊”柳若兰突然狰狞地瞪大眼睛,一根银针被从颅顶刺下,整根没入头顶。   白衣男子将整根银针没入柳若兰的头顶,微笑道:“好了。现在,我相信你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柳若兰坐在地上,突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站起身疯疯癫癫地跑出了洞去。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疯疯癫癫跑出石室的人,毫不在意。   这一方洞府位置偏僻,与宗门又有一大段山路的距离,柳若兰这般疯疯癫癫跑回宗门里,也没人知道她到底是在中途何处出的事,更不可能怀疑到宗主身上。   白衣男子抬手将洞府的石门轻轻关上,走回到金笼前,隔着栅栏拉起沈步云冰凉的手:“听闻他拔出了你的剑。看来,这小鸿雪的身体里果真有你的残魂。只要将他的神魂炼化,你就可以回来了。”   “步云,你就会回到我身边了。对吗?”   .   魔界,大越铭宫   空旷的宫殿里昏黑一片,唯有悬在墙壁的灯架上镶嵌着一颗明珠,明珠幽幽的光亮照见殿內的景象。   大殿的正中摆放着一张大床,床榻上端坐着一个人。   他身穿浅雪青色的衣衫,四条漆黑的锁链从床的四角延伸出来,锁在一双纤瘦白皙的手腕和脚踝上。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宝贝们有几个问题,统一回答一下。   1.金色魔瞳是什么颜色?   回答:可以看一下猫咪啦,有些黑色猫咪或者橘猫,眼睛就是金色的,可以参考一下啦。   2.师尊衣服的雪青色是什么颜色?   回答:看一看我的封面就知道啦~是紫藤花的颜色~   3.魔尊为什么用“少年”形容?   回答:因为设定就是他一直保持着少年形态,并且内心就是个自以为冷酷狂霸拽其实极度缺爱渴望被师尊关爱的不良少年呀~接下来是感谢时间。 第27章 师尊逃跑第27天   因为方才挣扎过的缘故, 沈鸿雪的手腕处都被磨破了皮,渗出了鲜红的血迹。   澹台晔站在床榻前,看着沈鸿雪流血的手腕, 几乎不了察觉地目光一痛, 立刻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明明都想起来了, 你还在装什么?!”澹台晔看着沈鸿雪, 质问道,“你记得闻卿本,记得当年西极鬼域的事,还和闻卿本卿卿我我……”   “你说你不记得我, 不记得当年和我发生过的任何事?!”   “咳……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沈鸿雪咳了一声,抬起头冷淡地说道, “我假扮师尊,只是为了骗过闻卿本。那些事不是我记得的, 是有人告诉我的。”   “你是想说, 那些事都是司如寂告诉你的。你什么都想不起来, 是吗?”澹台晔的目光危险地盯着沈鸿雪,“那度厄你怎么解释?”   沈鸿雪还未来得及开口,澹台晔却不听他回答,自己说道:“我来替你回答,它也是被你‘精湛的演技’所骗,把你误认成了它的主人,是吗?”   沈鸿雪默然。   澹台晔语气中的不信和嘲讽,再明显不过。就算是熟悉亲近之人都能被外表和举止蒙蔽认错人, 本命剑是不可能认错主人的,这一点修真界任何人都清楚。   当初度厄的剑意会忽然主动汇入自己的心头,已经玄之又玄。这一次, 自己竟然拔出了师尊的剑。沈鸿雪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解释。   但是自己明明不是师尊,师尊还在玄天剑宗,是自己亲眼见过的。   师尊过往所做过的种种,如何振兴宗门,如何斩妖除魔庇护众生,如何直身对抗十万恶灵……沈鸿雪这些年耳闻目染,对师尊从来只有崇敬和向往。   师尊就像天上的太阳光芒四射万人敬仰,沈鸿雪却是有记忆以来就病怏怏的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受宗门的庇护和关爱。   一个是天上辉煌的太阳,剑上披着星风月影九天日光。而另一个,不过是有赖阳光滋养庇护之下的一株草,这些年连下山都做不到。   沈鸿雪从不可能不自量力地将自己和师尊放在一起比较,更不可能去天方夜谭地幻想,自己和师尊会有什么联系。   即使能拔出度厄,沈鸿雪也宁愿相信是某些自己不曾察觉还不能解释的因素或者巧合,而不是胡思乱想自己和师尊有什么联系。   澹台晔坚持认为自己是师尊,更是荒唐无比。   和玄天剑宗所有的弟子一样,沈步云在沈鸿雪心中,是神圣不可亵渎的存在,这世上最值得爱戴的人。而澹台晔这个恶魔指鹿为马,竟然坚持把自己这个不配与师尊相提并论之人误认为师尊,是对师尊赤露o裸的蔑视和侮辱。   沈鸿雪心中从未像此刻这般,憋了一团熊熊的怒火。   忽然,“替身”两个字,猛地出现在了沈鸿雪的脑海中。   ……“找个替身取乐?”……   ……“做个替代聊以自.慰?”……   这些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话,零零散散地被沈鸿雪在脑海中整理和拼凑在了一起。   所以连那些旁观者也早已看出来,澹台晔想把自己当做师尊的替代品?是因为他寻觅不到师尊的踪迹,而自己和师尊有些相似,折辱自己就可以满足他报复的快.感?   若真是如此……即使他只是把自己当做替代品,自己也不能让他从自己这里得到折辱师尊的病态快·感。绝不能成全这魔头,辱没了师尊的尊严。   “怎么不说话?”澹台问伸手捏住沈鸿雪的下巴,抬起他的下颌,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在想怎么继续和本尊狡辩是吗?”   沈鸿雪偏头甩开澹台晔,冷冷道:“魔尊执意自欺欺人,在下与魔尊已经无话可话。”   “自欺欺人?”澹台晔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地咀嚼了一番“自欺欺人”这四个字的味道,冷笑一声,看着沈鸿雪道,“自欺欺人的,还不知是谁。”   “咳……”沈鸿雪轻轻咳了一声,“该解释的在下都解释了,想必魔尊也知道了,我前几日不过曲意逢迎,只要有机会,我就会逃走,这般关着我没有意义。”   “哗啦——”一声,沈鸿雪从床上站起来,身上的锁链哐当作响。只是下了床,便已经绷直了锁链,被限制着再往前走不得。沈鸿雪视死如归地看着澹台晔道:“所以,请你还是杀了我吧。”   “这些就是你的实话对吗?这些日子的‘曲意逢迎’,就是为了有机会从本尊的身边逃走?”澹台晔看着沈鸿雪,冷冷说道,“看来你根本就没有心,就是掏出我的心来给你也是无用!”   听到澹台晔骂“你根本没有心”,沈鸿雪的心口仿佛被针刺了一般,一阵疼痛。   为什么听到澹台晔说这样的话,心里会有这般难受……   “既然好好对待你,你也不领情。从今以后,本尊也不需要再对你好,你也不需要再假惺惺地‘曲意逢迎’——”   澹台晔按着沈鸿雪的肩膀,重新把他按坐在床上,俯身凑近他耳边,阴森森地说道:“本尊会把你永远锁在这里。这一辈子,你永远也休想离开这座宫殿半步!”   沈鸿雪望着澹台晔,一双琉璃色的眼眸里几乎渗出血丝来,沙哑着声质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这没有心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澹台晔道,“我要你永远只能在我身边,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一个人,你给得了吗?”   似乎听不懂澹台晔的话,沈鸿雪蹙起眉,哑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你永远也看不到我对你的心!你若是能知道,我们又怎会走到这种地步?”澹台晔盯着沈鸿雪,目光几乎要将人望穿。   沈鸿雪一时怔住,说不清自己在澹台晔眼中看到了什么。   本以为应该是怒不可遏,可他眼中却为什么更多的是悲凉和落寞,似乎还有一丝泪光。好像一个被亲近之人辜负很深的孤独之人,又好像一个不被大人理解的孩子。   澹台晔转过身去,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落寞地低声道:“算了,我对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你也是没有心的……”   沈鸿雪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澹台晔离开后,宫殿的门从外面落锁。   沈鸿雪只听见外面铁锁被合上的清脆响声,在静谧的宫殿里如同金铁碰撞,分外刺耳。   之前,虽然澹台晔一直关着沈鸿雪,但是门窗都从没上过锁,只是派了人在门外看着。沈鸿雪还可以坐在窗前看看外面的天和风景,闷了就看一看书,从后门到小院中走一走。   此时,门窗都紧紧关着,再也看不到外面血色的天空和重重殿宇。宫殿中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床、四条冰冷的锁链,什么都没有,是一个不见天日的牢笼。   沈鸿雪垂下眼眸,看了一眼锁在手腕上的链子。   漆黑的锁链上刻着封印法力的禁咒,既限制了沈鸿雪的行动,也封住了沈鸿雪的法力。   方才就已经努力企图挣脱过,此时白皙的手腕上一圈红印,破了皮的地方,都滴下血来,手腕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   沈鸿雪的身体一向不好,又常年生着病,受了伤也很难愈合,虽伤口不深,血却一直止不住,源源不断从伤口溢出。   沈鸿雪浑然不觉得疼痛,只是怔怔地盯着手腕上的血往下滴。   从初见被掳到这里,他说要把自己吃了,到他入幻境舍身相救。   从他让自己亲他,又对自己刻意疏远。   从他忽然让自己委身伺候,到他又忽然温柔备至。   从首界城中把酒相对、宁可自伤也没有碰到自己一下,到今日一座不见天日的宫殿和四条冰冷的锁链。   一切兜兜转转,变化无常,沈鸿雪像是着了魔一般,心中翻来覆去地回忆着,不停揣测澹台晔那句“我对你的心”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只要想出他的“心”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可以摆脱这无休无止的反复无常?   可澹台晔究竟是什么意思?   把自己囚禁在心里,既不为逼问秘辛,也不要自己为他做什么事,更不再如之前一样故意玩弄羞辱。他把自己强留在这里,究竟是为什么?   “哐——”一声,是门上的锁被打开的声音。   沈鸿雪抬起头,只见月璃推开门走进殿内。   月璃手中端着一只盘子,是沈鸿雪平日里喝的补药,和往常一样,准备了一碟蜜饯。   托盘上,还多了一瓶伤药、一卷纱布。   月璃将东西都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看了沈鸿雪一眼,轻声道:“沈小仙君,把伤口包扎一下吧,你的体质,见血了是不会自己止血的。”   沈鸿雪看着放在小几上的四样东西,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明明都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明明已经那般不欢而散了,为什么澹台晔还要给自己送药,还要准备自然蜜饯?甚至,连手上的小伤,他也注意到了吗,还要人送伤药来,为什么?   沈鸿雪伸出手,手腕上的锁链哗啦作响。   月璃闻声看了沈鸿雪一眼,见他动作一滞,连忙又把目光避开。   沈鸿雪不习惯听到锁链刺耳的声音,仿佛时刻在耳边提醒自己被囚禁的身份。动作尽量轻下来,慢慢地取了小桌上的伤药,自己上了药,用绷带包扎好。因为伤在手上,便自己用牙咬着打结。   月璃已经习惯了不提出帮忙,这些日子相处她也懂了,沈鸿雪只要自己能做到的事,哪怕做得再不方便,也不会愿意麻烦别人出手帮助。   就和帝尊哪怕心里再喜欢一个人,也说不出口,还不让别人掺合一样。   月璃叹了口气,问道:“沈小仙君,你觉得帝尊对你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kkkkk同学又又又投的2个地雷!感谢花怜一伞间投的1个地雷!非常谢谢你们! 第28章 师尊逃跑第28天   沈鸿雪正端起药喝了一口, 闻声放下了碗,垂眸想了想。   澹台晔对自己怎么样?   如果一个人对自己很好,就像陆师兄这些年一直照顾自己那样, 沈鸿雪的第一反应一定是, 这个人对自己真的很好。   但是当一个人对沈鸿雪不是那么友好, 或者不太熟悉, 比如像华先生那样,沈鸿雪心里根本就不会去想那个人,更不会去考虑,也不会在意对方对自己好不好了。   可是澹台晔很奇怪, 总是一副凶狠霸道的模样,对自己的态度反复无常, 又不是自己亲近之人,沈鸿雪本应该从未考虑, 更不会在意他对自己好不好。   但是, 每当他舍身相护的时候, 即使他嘴上不承认,沈鸿雪也能感觉到,他那一刻的确愿意为自己豁出命去。甚至只要有他在身边,沈鸿雪都会下意识觉得自己不会面对任何危险。   沈鸿雪竟然有那么几个瞬间,想过他也许并不像人们的传言中那样十恶不赦,也许他有真心想过和自己做肝胆相照的朋友,只是他从来没有说出口。   沈鸿雪也曾有过荒诞不经的念头,是不是会和他成为朋友。但是他有时对自己实在霸道蛮横, 说“暖床”就“暖床”,说囚禁就囚禁,丝毫不讲道理, 实在不像是做朋友该有的样子。   再想一想现在……也是,自己对澹台晔又有什么值得做朋友的地方?自己没有和他比肩做朋友的实力和资格,而且从一开始和他站立在敌对的两端,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他对待自己喜怒无常折磨羞辱也实属正常。   作为一个朋友都算不上,甚至是敌对之人,确实没有立场去指摘澹台晔对自己怎么样。   沈鸿雪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与魔尊原不是一路人,他如何对我都没关系。”   好一个不是一路人,好一个没关系。月璃被沈鸿雪结结实实地噎了一下。这位沈小仙君看似温和,其实软硬不吃。威胁他不会屈服,好好和他说话他也会礼貌相待,但是他完全不会改变主意,别人完全说服不了他。   他考什么事情什么都不走感情只讲道理,就算事关他切身利益,也能一概都“没关系”“没感觉”“无所谓”,难怪帝尊会被气成这样。   月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您……怎么看待他呢?”   沈鸿雪双手捧着药碗,慢慢地喝了一口,又拈了一颗梅子吃下去,认真地回答道:“作为魔尊,他很尽职。”   听到沈鸿雪的回答,月璃在心里默默扶额。感觉帝尊人生大事道路上,的确面临了巨大的挑战。   沈鸿雪好像一块没有缝隙的坚冰,怎么敲都裂不出来一条缝隙,让她有心帮一帮帝尊都无从下手。   好在月璃也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又从旁找了另一个切入的角度,问道:“您觉得,当一个人喜欢一个另人,会对他怎么样呢?”   月璃今日的问题出奇有些多,沈鸿雪喝完了药,将空碗轻轻放回托盘里,回答道:“会对他好吧。”   月璃问道:“那如果对方一直都无动于衷呢?”   沈鸿雪似乎被难到了,想了好一会儿,方才回答道:“对他人的好无动于衷,这样的人也许并不值得……”   好像觉得自己说得不够妥当,沈鸿雪尴尬地微微笑了一下,补充道:“在下也是随口胡言,其实并不太懂这些。”   月璃心道您不是不太懂,您是根本就一窍不通。   “属下觉得这些问题,其实值得研究一下。毕竟人和人之间相处起来,了解别人的想法和感情还是很重要的。”月璃一边弯腰拿起自己的托盘,一边说道,“不然就会多很多误会和烦恼。”   多很多误会和烦恼么……沈鸿雪下不了地,只能靠在床上想,此时似乎真的很烦恼呢。   “请您别怪属下多嘴一问,您现在一个人在这里,多少应该有些无聊?”月璃道,“您若是不嫌弃的话,属下送几本有关这方便的书,送来给您无聊时看看?”   这里的确是什么都没有,沈鸿雪看了看周围空荡荡的墙壁。他对于书的类型一向不挑,只要是书,基本什么都能认真看下去,回答道:“这样再好不过了,多谢月璃姑娘。”   月璃心中一喜,收拾好东西端着托盘出去了。   要说关于这方面的书,月璃的房间里可是多得很。   魔界之人看书没什么禁忌,不像仙修们门规森严,规定了什么书可以看,什么书不能看,若被宗门中的长辈发现看一些杂书,甚至是不入流的话本小说,那一准挨训受罚。   魔修们大多生性散漫,长辈们什么都不管晚辈,月璃从小看了很多人间小话本。一开始是一男一女的,后来还有两个男人之间的……总之月璃对于这些见得多了,见怪不怪。   有些书里,有一方一开始也是木木的不开窍的,另一方急得抓心挠肝,两人来来去去折腾好久好久,中间难免产生很多的误会和波折——选择这样的书给沈鸿雪看就正合适。   月璃在自己的房间里翻找了一番,终于找出来几个简直为沈鸿雪量身定制的话本子:《冷酷帝王爱上禁欲帝师》《霸道独宠:王爷强娶俏男妃》《穿成一胎八个的师尊我带球跑了》。   都是月璃和小姐妹们那些年在房间里藏起来一起偷偷看,看时还嘴角挂着姨母笑的话本子。   虽然名字看起来有些低俗,但到底都是真性情流露,其中男欢男爱缠绵悱恻感人肺腑,令人心肠缱绻久久难忘,都是很好的话本。   为了不被别人看见题目,月璃保险起见把话本子用一方帕子包起来,掩盖住了书名。   月璃抱着自己的宝贝话本子,出了门去给沈鸿雪送书。   关着沈鸿雪的大殿,澹台晔自己的住处很近。月璃抱着书路过澹台晔的寝宫前,里面正好走出来一名侍女。   侍女看到月璃,连忙跑上前道:“月璃姑娘,你来得刚好!帝尊正找你,你快进去吧!”   “帝尊找我?!”月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话本子,回去放掉是来不及了,只能带着去见澹台晔。   月璃抱着话本子走到前殿,只见澹台晔坐在殿中主座上,怀中抱着一把剑。他只低头望着自己怀里的剑,不知看了多久,看得入神,连月璃进门了也不曾抬头。   自从到西极鬼域把沈鸿雪带回来后,帝尊茶不思饭不想,头发不梳衣服不换,天天就抱着那把剑,仿佛抱着失而复得极其珍重的人。   然而那个真的极其珍重失而复得的人,他连碰都没碰人家一下,只知道抱着这把剑当个宝贝。   月璃走上前,轻声道:“帝尊找属下?”   澹台晔抬起头,目光不甚清明,竟然带着几分朦胧,倒像是被霜过打了的蒹葭芦苇一般。   见了月璃,澹台晔勉强打起几分精神,问道:“他手上的伤都包扎好了?药都喝了?”   “是的,伤口是沈小仙君自己包扎的。”月璃回答道,“药也喝了。”   澹台晔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他可还说什么了?”   月璃想了想沈鸿雪说的那些话,说了倒不如不说,回答道:“他没有说别的,就让属下给他送几本书看。”   听到月璃的回答,澹台晔似乎有些失望,看了一眼月璃捧在怀里的书,道:“书,给本尊看看。”   月璃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书,战战兢兢地将书双手递给了澹台晔。   澹台晔接过月璃递来的书,掀开盖在书封上的布,书封面上一排毛笔楷字映入眼帘:《霸道独宠:王爷强娶俏男妃》。   “……”澹台晔的眉头轻轻挑了一下,随手翻开书页。   澹台晔并不是从第一页开始看起,而是随手一翻,正好在书大概前三分之一的位置。只见书页上写着:“……定北王一生纵横疆场,在军中说一不二,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栽在一个柔弱的沈家小公子身上。”   或许是和这个“定北王”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共鸣,澹台晔被吸引了注意,顺着书的内容看下去:“既然他已经示好了,沈玉还不领情,那就应该用着强制手段,断然没有把人放了的道理。”   澹台晔对“定北王”的想法深以为然,露出了赞许的目光,忍不住继续往下看了看。   “……定北王把沈玉绑到房中,沈玉一身嫁衣明艳动人。定北王望着他清俊的眉眼,沉声说道:‘从今以后,你我就是夫妻,你的心里眼里,就只能有本王一人。你是属于本王的,永远也跑不掉。’   沈玉的眼里噙着泪,虽极不情愿,心中却也清楚,如今已经和定北王拜了堂,夫妻之名已成,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他是定北王的王妃,任凭逃到天涯海角他也逃不掉这个身份的束缚……今后怕是再也逃不离定北王的身边了。”   澹台晔的心念一动,将这本书合上收到了自己衣袖中,把其他的还给月璃:“这本留给本尊了,其他的送去给他吧。”   “是。”月璃捧着书退了出来,出来前只见帝尊一副若有所悟的模样,却不知道帝尊从小话本里悟到了什么。   月璃离开后,澹台晔宝贝似的将那本《霸道独宠:王爷强娶俏男妃》放在桌上,用一张纸将封面书名盖住,对仆从道:“去叫掌事来见本尊。”   不一会儿,魔宫的掌事急急忙忙赶到了澹台晔的面前。   澹台晔已经不复刚才霜打过一般的模样,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甚至多了一丝振奋,问道:“成亲,要如何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旧时光同学的1个地雷!感谢花怜一伞间同学的又1个地雷!感谢(^_^)/同学的一个地雷!谢谢你们么么啾~(话说(^_^)/同学名字里那个表情好难打呀,我研究了半天不知道打得对不对,请见谅QAQ) 第29章 师尊逃跑第29天   听到澹台晔的问题, 掌事差点没怀疑是自己年纪太大,耳背,听错了。   帝尊一向连男欢女爱之事都不屑一顾, 竟然会问起婚姻嫁娶。   掌事捋了捋胡子, 问道:“帝尊是要给下属赐婚吗?不同等级的下属, 规格都不一样。请问帝尊是要给什么人赐婚呢?”   澹台晔:“……”   这可怎么说?   见澹台晔不说话, 掌事愣了一下,立刻一拍脑袋反应了过来:“帝尊的意思是,我们要有魔后了吗?”   听到“魔后”两个字,澹台晔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问道:“娶魔后要如何准备?”   过去帝尊对各方魔族势力进供的美人都是不屑一顾的,全都打发出了魔宫, 到现在帝尊身边连一个偏旁甚至侍婢都没有。   如今帝尊果然是长大了,要娶魔后了, 老掌事激动得老泪纵横:“那可真是太好了!不知是哪一族的姑娘, 老身这就去安排给她族中下最高规格的聘礼!”   “下聘礼……”澹台晔拒绝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问道,“什么是下聘礼?”   “就是……先给对方家里送礼物和订婚的信物,先把这门亲事给定下了。”掌事回答道,“只要把亲事定下,就可以昭告天下,光发喜帖,然后咱们这边再准备婚礼,方便日后迎娶魔后过来。”   “信物, 的确是需要的。”澹台晔道,“你去宝库里挑一挑,挑最好的送到玄天剑宗去。”   “是……啊?什么?!”老掌事习惯性地先答应了, 方才反应过来澹台晔的命令有什么不对,再次怀疑自己是耳背了,问道,“帝尊您说的是,把聘礼送到玄天剑宗?!”   澹台晔不以为然地问道:“本尊的命令有什么问题吗?”   老掌事的脑海中仔细思索了一番,帝尊与玄天剑宗的沈步云有不共戴天的切齿深仇,但是抓了他的小弟子却一直没有杀……原来是看上了玄天剑宗的姑娘,怕把事情给闹僵。   看来帝尊果然是很喜欢那位姑娘了,娶回来是必须的。   “没……没有问题。”老掌事问道,“不过帝尊能否把那位姑娘的名字告诉一下老身,下聘礼的时候好递他们一封订婚书。”   澹台晔道:“不必如此麻烦。让他们收了东西就本分点,其他的,没他们什么事了。”   “是。”老掌事道,“那老身这就去准备。”   老掌事退下后,澹台晔又忍不住翻开了桌上的《霸道独宠:王爷强娶俏男妃》,又看了一遍定北王成亲时的情景。   过去因为沈鸿雪身份尚不明确,澹台晔一直压抑着自己对他那些自己都无法原谅的感情。时而忍不住亲近,清醒过来时又强迫自己远离。   但如今,已经没有疑问了,更没有之前那些顾虑。他能拔.出度厄,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不需要再畏首畏尾,不需要再担心自己的心被分成了两半。   只要自己和他成亲,让全修真界都知道他是自己的人,和他举行婚礼有了夫妻之名日日同床.共枕,他就真真正正属于自己,也只能属于自己一个人,再也离不开自己了。   澹台晔满意地看着书中定北王和沈玉的一夜缠绵,为了防止自己到时候不知道如何说话,澹台晔又拿了一张纸,提笔摘抄了几段定北王在洞房之夜的名言警句。   澹台晔觉得,这个定北王简直就是自己在另一个世界里的知己。说过的做过的,基本都是自己想说想做的。   定北王口中的名言警句,全都十分符合澹台晔的心意:“从今以后,你就是本王的王妃。我们亲都成了,全天下都知道了,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要是让本王看到别的男人眼睛里有你,本王就把他们的眼睛全都挖出来。要是让本王看到你眼睛里装着别的男人,本王就把他们全都杀光。”   “你是本王的人,永远都只能待在本王身边。这个世上,只有本王能护你一辈子。”   “只要你乖乖待在本王身边,不再想着逃跑,本王一定会好好宠着你。你想要什么,本王都会捧到你面前。就算你想要整个天下,本王也会把它抢过来给你玩儿。好么,嗯?”   ……   不得不说,这个定北王的确很会说话,至少能把澹台晔心里想说又表达不出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因为时间匆忙,接下来需要筹办婚礼,后面的内容澹台晔没有看,直接跳过了三分之二的中间过程,径直翻到了结尾。   不出所料,话本的结尾,沈玉果然爱上了定北王。两个人过上了如胶似漆的甜蜜幸福生活。小夫妻整日恩恩爱爱蜜里调油,看得澹台晔心中艳羡不已,更加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甚至,定北王和沈玉还有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对龙凤胎。   男人,还能生孩子?这颠覆了澹台晔的认知。   澹台晔的脑海中竟然不自觉地开始幻想,甚至有了画面。   .   玄天剑宗   自从将沈鸿雪留在莫陵山,陆景初回宗门处理日常事务,一直想着找机会接沈鸿雪回来。但回来才发现宗门中事情复杂,华先生将之前那几个一口咬定沈鸿雪和魔尊勾结的仙修都带回了宗门里作证,要求各位长辈严肃调查处置。   因为这些宗门中糟心的事情,陆景初觉得让沈鸿雪暂且继续留在莫陵山好,也暂时没有去接人回来。   昨日小师妹忽然神志不清昏迷过去,今日早晨才醒来,醒来以后眼泪直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忙到今日,陆景初好不容易得了一下午的空闲,在后院里坐下来喝杯茶,看两页闲书。   才刚坐下不久,书只翻了两页,陆景初就听闻一名看守山门的弟子匆匆跑来道:“陆师兄!不好了!山门外面来了一群魔族!”   陆景初连忙放下书,起身问道:“有多少魔?何人为首?”   “有好多……大约上百吧。”看门弟子道,“而且都扛着不认识的法器,说要您开门……我们不敢开门,现在还僵持着。”   “我亲自去看看。”陆景初立刻起身前往山门。一路上心中猜测,听守门弟子的描述,应当是澹台晔醒来后不见了鸿雪师弟,暴怒之下派人兴师问罪来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想把鸿雪师弟要回去断不可能,想要见到师尊更不可能。   到了山门前,陆景初只见守山大阵纹丝不动,但山门外果真有上百名魔族,不知道扛着抬着一堆什么东西。   一名身材曼妙的女子站在最前面,陆景初还有些印象,是澹台晔那位左护法,应该叫玉骨姬,当日还曾交过手。   果然是澹台晔派来的人。   玉骨姬看到陆景初出来,挑了挑细长的柳眉,道:“陆景初,你家守门的小弟子好不懂事,竟然不开门迎接帝尊的厚礼,我权且不和他一般见识。既然你来了,还不开门恭迎?”   陆景初道:“请恕在下不明白你的意思?”   “本护法说的难道还不够明白吗?”玉骨姬看着陆景初,笑盈盈道,“如你所见,我们帝尊看上了你门中一个小仙修,送的是聘礼。”   “?!”陆景初吃了一惊,蹙眉问道,“他看上了谁?!”   “是谁不重要,反正人都属于帝尊了,你们只要收下聘礼就行了。”玉骨姬微笑道,“帝尊吩咐了,聘礼我们是一定要送进门的。就看是您开门呢,还是我们来开门呢?”   陆景初实在没弄明白澹台晔又在折腾哪一出。忽然说看上了门中一名仙修,却又不说名字,强行送来聘礼,还要求开门。   外面的上百名魔修,的确都抬着东西,看起来不像是来打架,倒真的像是送礼来的。   澹台晔若真要派人打架,早就直接打了,也不需要编造一个看上门中仙修要成亲送聘礼这种蹩脚的理由骗自己开门。   难道……小师妹昨日里神志不清疯癫里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澹台晔答应了娶她为妻?   昨日里甚至剧情之时,她看起来期待万分,似乎对澹台晔也早已动了心?。   若果真是如此……这门亲事……师尊会答应吗?   陆景初道:“此事在下做不了主。”   “不需要你做主啊。你只需要把礼物收了,其他事情和你都没关系了吧?”玉骨姬对陆景初挑了挑眉,道,“本护法的耐心不是特别好,请你不要太为难我。”   “陆师兄!”陆景初正犹豫间,柳若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景初闻声转过头,只见柳若兰跑到山门前,望着门外的魔修,惊讶地问道:“是魔界来人了吗?”   因为身为女主角,柳若兰昨日虽神志不清又找不到病因,却只疯了一会儿,今日便在并不对症的药和机缘巧合之下自己全都好了。   醒来以后,柳若兰不敢把昨日所见的可怕情形说给其他人听,本想悄悄地告诉陆景初一个人。但听闻陆景初到了山门口,还有魔修在山门外,柳若兰连忙一个人跑了来。   柳若兰看着山门外的魔修,问道:“你们是?”   玉骨姬微笑道:“我们是奉帝尊之命,来送聘礼的。”   柳若兰的脸一热,心砰砰地跳起来。   送聘礼……柳若兰惊喜得仿佛是在梦里。那一日澹郎明明说要让自己取得师尊的同意,让师尊去和他谈谈。果然澹郎还是等不及,来送聘礼提亲了吗?   柳若兰轻声道:“陆师兄……可以让他们进来吗?”   陆景初为难地看了一眼柳若兰。   “陆师兄……求你让他们进来吧。”柳若兰回头看着陆景初道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期待和哀求,“陆师兄,求你了。”   陆景初微微蹙眉,低声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陆师兄你放心吧,我已经决定特别特别久了。”柳若兰轻声道,“而且从今往后,修仙界就可以和魔界和平共处,再无纷争了。这是我的梦想,求你了。”   “……我其实这几日去求过师尊了。”想起洞府之中关在笼中昏迷不醒的人,柳若兰忽然庆幸自己还好没来得及将事情真相告诉陆景初。   反正师尊不可能出现戳穿自己,柳若兰说道:“师尊一开始不肯答应,我求了师尊几日,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了师尊,师尊已经同意了。”   虽然柳若兰说师尊已经同意,但师尊本人到底没有下过令允许魔修进门。私自开门接受魔修入内,无疑是将宗门弟子置于危险之下。陆景初对门外的玉骨姬道:“不如请左护法大人将礼物留下门外,我会命人搬进来。”   “看来贵宗门真是一点也不好客,不过谁让我们帝尊吩咐了以后都是一家人,还是以和为贵呢?”玉骨姬摆了摆手,命手下将东西放下,“好吧,就将东西放在外面,记得拿进去。”   陆景初点头致意:“多谢,恕不远送。”   柳若兰看着魔修远去,只剩下留在山门外的聘礼,激动得止不住泪水直流,迫不及待地让陆景初打开山门,将东西都搬了进来。   一定要守住秘密,在宗门等澹郎来迎娶自己。在成亲之前,不能出任何差错,决不能把那天在洞府里发生的事情说出去。   一旦那件事泄露了,宗门一定会一片混乱,影响了婚事。   反正师尊在那个笼子里,已经不知道躺了多久,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不如等成亲之后,将这件事告诉澹郎,求他出手,再救出师尊不迟。   .   沈鸿雪这两日试了好多次,第一次尝试挣开锁链,最后只把手腕磨破了,到现在还没痊愈。之后沈鸿雪又自己摸索了很久,也找不到松动的缺口和可以脱身的办法。   房中空空荡荡的,澹台晔什么东西都不许人留在房间里,除了月璃送的几本书。   沈鸿雪连下床一步都被锁链扯着,只能坐在床上看书。   被束缚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抬眼除了空荡荡的墙壁,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确令人十分难受。   沈鸿雪从前以为生病几个月下不了床的时候,日子已经够难熬了,但从前还好在有关心自己的师兄师姐们市场来问候,可以说说话。现在更难熬的是,独自一人,连说话都不知道与谁说。   澹台晔究竟想怎么样,沈鸿雪一点也不明白。   只是他临走之前的眼神和说的话,时不时像刀子一样扎在沈鸿雪的心上。   沈鸿雪想不通,也破解不了。也不知道只要为什么一想起来,自己竟然会觉得那样难受。为了不去想澹台晔的眼神,沈鸿雪只能低头看书,转移自己的注意。   月璃送的这两本书,都是沈鸿雪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名字。   沈鸿雪觉得看起来有些新鲜,加之之前月璃说过让自己研究研究人和人相处这方面的知识,因此每一页都看得很慢,仔仔细细地看过去,揣测书中人物的感情和用意。   每一次,沈鸿雪都十分看不懂。   就比如《冷酷帝王爱上禁欲帝师》这本书,沈鸿雪觉得明明是师生之情。天冷了,皇帝会给太傅披上自己的衣服。刺客来了,皇帝第一反应也是将自己的太傅护在身后。   但是为什么这里面的皇帝突然要亲一下他的太傅?为什么把太傅关在寝宫里不让离开?为什么要脱了太傅的衣服,把太傅绑在.床.上?   沈鸿雪看得不觉微微蹙起眉,明明觉得这个皇帝很在意太傅,又觉得也许这个皇帝心里也许其实厌恶太傅。不然为什么明明太傅排斥拒绝,他还要这般粗暴相待呢?   可前面本能地护着太傅,又全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   人的感情果然是很复杂、很矛盾的。   沈鸿雪看书本是为了转移注意不去想澹台晔,却莫名因为这个故事想起澹台晔。   澹台晔给沈鸿雪的感觉,也像这本书中的这位皇帝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也许这本书能解答自己的困惑,给自己一个答案吗?   沈鸿雪看书很细,自然晔看得很慢,看了两日,还没有看到结局,还没有找到答案。   “咔擦——”一声,是门外锁被打开的声音。   在这个不见光的房间里判断不出时间的流逝,沈鸿雪一直在看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当是到了每日喝药的时间,月璃又亲自送药来了。   沈鸿雪把书放下,抬起头向门口望去。   看到进门的人,沈鸿雪一惊,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哗啦——”一声脆响,传入澹台晔的耳中。只见床上的人戒备地往床里退了半步。   澹台晔衣袖下的手暗暗握了握,走上前问道:“怎么?你在怕我?”   沈鸿雪冷淡地回答道:“魔尊太过自以为是。”   “呵。”澹台晔冷笑了一声,道,“不怕就最好了。毕竟以后我们每天都得在一起,你若是怕我,那可得怕成什么模样?”   沈鸿雪疑惑地问道:“什么?”   澹台晔没有回答,沉声对门外命令道:“进来。”   几名侍女仆从,手捧着托盘走进殿内。   托盘上,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红色的布料,绣着金线。   沈鸿雪不明所以地看了澹台晔一眼。   澹台晔从侍女手中的托盘里随意拈起一件,在手中抖开,竟然是一身火红的嫁衣。   澹台晔手中拿着嫁衣,对沈鸿雪道:“我是凭着记忆中你的身材让人做的,试一试合不合身?”   沈鸿雪无动于衷,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嫁衣啊。”澹台晔看着沈鸿雪,微微笑道,“我们要成亲了。”   “成亲?……你们?……”沈鸿雪问道,“魔尊和谁成亲?……为何要在下试衣服?”   澹台晔扶额,飞快地低声说道:“……和你。”   不等沈鸿雪回应,澹台晔的脑海里就飞快地闪过了来之前精心准备精心修改、背了几百遍的、定北王经典语录。并且十分迅速且流利地背了出来:“从今以后,你就是本尊的魔后。我们亲都成了,全修真界都知道了,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要是让本尊看到别的男人眼睛里有你,本尊就把他们的眼睛全都挖出来。要是让本尊看到你眼睛里装着别的男人,本尊就把他们全都杀光。”   “你是本尊的人,永远都只能待在本尊身边。这个世上,只有本尊能护你一辈子。”   “只要你乖乖待在本尊身边,不再想着逃跑,本尊一定会好好宠着你。你想要什么,本尊都会捧到你面前。就算你想要整个天下,本尊也会把它抢过来给你玩儿。好么,嗯?”   作者有话要说: 超级感谢花怜一伞间同学的又又又1个地雷!QAQ给你比一颗小心心~ 第30章 师尊逃跑第30天   澹台晔背完台词, 自己的脸都红了。   好在来之前背了好多遍,现在几乎是靠着本能就背了出来,一点卡顿也没有。但凡再不熟练一点, 估计就因为羞耻背不出来了。   只要不是谈情说爱的话, 再无耻澹台晔也说得出来。但是这区区四段台词, 反而让澹台晔恨不得把自己的脸埋到土里。   尤其是面对沈鸿雪说出来,简直要了半条老命。   早知道如此, 就应该在脸上戴个面具。   由于澹台晔说的话, 信息量实在太过庞大。沈鸿雪一时反应不过来,看着澹台晔愣了好一会儿。   许久后,沈鸿雪才好不容易, 自己勉强从澹台晔的一堆话里, 提炼出了自己听得懂的意思。   ——澹台晔的意思是,他要和自己成亲,而且说了一堆威胁的话。   成亲???!   沈鸿雪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成亲……?”沈鸿雪颤声确认了一遍。   “别让本尊说第二遍。”澹台晔已经不敢去回忆自己刚才对沈鸿雪说了什么, 将手中的嫁衣一扔, 正好落到沈鸿雪面前,“穿上。”   成亲在沈鸿雪心目中,是两情相悦的事情。而且一旦与对方结为道侣,就要相守一生绝不背弃。   难道在魔族的心里, 成亲是一场想成就成的游戏吗?与自己一个相识短暂, 又无交情的仙修, 成亲这件事竟然说得这般容易。   沈鸿雪垂眸看了一眼眼前火红的嫁衣,咬了咬牙,坚决道:“不可能。”   澹台晔盯着沈鸿雪,问道:“你说什么?”   沈鸿雪的手暗暗紧握,望着澹台晔说道:“不知魔尊又想怎样, 在下知道自己问不了。咳……但是请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澹台晔冷笑一声,看着沈鸿雪道,“本尊真心实意对你,你虚情假意骗了本尊和别人逃跑。本尊对你掏出了心你也假装不懂,却跑去和别人卿卿我我。”   “如今本尊真心要和你成亲,你反倒说本尊欺人太甚。你倒是说一说,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诚然自己骗过澹台晔,被抓回来他要杀要剐都无话可说……难道这世上竟还有逼着人成亲的惩罚吗?这个魔头到底又在玩什么把戏……   沈鸿雪不安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袖,蹙眉道:“魔尊若要追究,在下随魔尊怎么处置。但我绝不会和你……”   “可是本尊已经昭告天下了,现在全修真界都知道本尊要娶你。”澹台晔看着沈鸿雪,勾唇笑道,“玄天剑宗可是连聘礼都收了,你不会要让你的师门反悔吧?”   “出尔反尔失信于人失信于整个修真界,这可不像是名门正派的作风?”   “不可能!”沈鸿雪后退了一步,锁链哐当作响,“咳……咳咳咳……不可能……”   “咳……咳咳……”沈鸿雪捂住胸口猛咳了一阵,咳得眼角湿红。   像是一只被人欺负了的兔子。   当年一剑独当千万追兵把小魔崽子护在身后的人,如今连说句话间就能咳出泪来,柔弱的模样仿佛可以任人欺负揉搓。澹台晔一见他现在的模样,心中便疼得厉害。   刚才又惹他生气了?   也是,澹台晔派人送聘礼的时候,本以为玄天剑宗好歹会象征性地拒绝一番。想不到玄天剑宗连拒绝一下都没有,直接就收下了聘礼,甚至听说连宗主都同意了。   别说沈鸿雪听了不敢相信,澹台晔自己都觉得有些诡异,一向清高自持的正道第一宗门会如此爽快地应下这门亲事。   若是站在沈鸿雪现在的处境里听起来,宗门非但不想救他反而答应把他送给自己,估计有一种被宗门抛弃一般的感觉。   方才一时口快说了出来,又没注意现在这小仙修的身体不能受刺激。要是气坏了可怎么好?   澹台晔走上前,凑近沈鸿雪,想把人抱进怀里安慰一下。   沈鸿雪警惕地盯着一步步靠近的魔头,手中紧紧捏住了冰凉的锁链。   一个想抱一抱对方,安慰一下。   一个却想等对方靠近时趁机偷袭。   澹台晔完全没想到,这副柔柔弱弱模样的小仙修,心里还在想着怎么反抗怎么对敌,刚一靠近想伸出手抱他,脖子上一紧。   “哗啦——”一声,澹台晔一时不防备,整个人被沈鸿雪掀翻仰躺在床上,脖子上被一条锁链死死缠住。   “帝尊!”周围的侍女都吓得面如土色,连忙想喊人救援。   澹台晔道:“退下。”   吓得手忙脚乱的侍女们也不敢多话,连忙一窝蜂地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沈鸿雪和澹台晔两个人。   一个仰躺在床上,脖子上被人缠了一条锁链。   一个趴在他身上,手上死死握着锁链,缠住对方的脖颈。   澹台晔仰躺在床上,看着趴在身上的沈鸿雪,心中不怒反喜。   这还是第一次不是自己勉强他的情况下,他主动靠得自己这么近。   沈鸿雪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被自己锁喉按在床上的魔尊,竟然似乎勾起了唇角,目光中甚至透露出几分愉悦?   沈鸿雪管不了这么多,看着澹台晔冷淡地说道:“请你放我离开。”   澹台晔看着沈鸿雪,勾起唇微微一笑:“不放。”   沈鸿雪盯着眼前这个不可理喻的魔头,紧紧握着锁链的手微微颤抖。   “沈鸿雪。”澹台晔望着沈鸿雪的眼睛,温柔地问道,“你真的会下手杀我吗?”   沈鸿雪没有说话。   眼前这个魔头虽然喜怒无常蛮不讲理,却是从未伤过自己,反而曾经实实在在地救过自己的命。沈鸿雪还不至于恩将仇报。   但是与其被他关在这里侮辱逼迫,沈鸿雪宁可把这条命还给他。   “只要你答应不再用剑宗的安危胁迫我。”沈鸿雪看着澹台晔,回答道,“我不会杀你,我会立刻死在你面前。”   澹台晔一抬手,搂住沈鸿雪的肩,往自己怀里一按。   “咚”一声,沈鸿雪结结实实撞到了澹台晔怀里。   “不许说死,我不许。”澹台晔把沈鸿雪按在怀里,沉声说道,“以后再也不许说了,知道吗?”   沈鸿雪挣扎道:“放开……”   任凭沈鸿雪怎么挣扎,澹台晔就是不放手,死死地将人按在怀里:“沈鸿雪,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一次话?不要撒谎,真心回答我一次,行不行?”   沈鸿雪道:“你先放开我。”   澹台晔松开了手。   锁链叮叮当当地一阵轻响,沈鸿雪立刻从澹台晔怀里坐了起来,连忙退开三尺远。   澹台晔也从床上坐起来,支着腿靠在床边沿,指了指自己身旁:“过来坐这。”   沈鸿雪警惕地看了澹台晔一眼。   “放心,不会碰你。你不过来,我们怎么好好说话?”澹台晔看着沈鸿雪,问道,“或者我过去你那边?”   锁链窸窸窣窣地响起来,沈鸿雪坐到了澹台晔边上,但并没有坐在澹台晔指的紧挨着他的位置,而是保持了可以容纳一人坐下的距离。   要想留住人,就得弄清楚他总是逃的原因。澹台晔也不会弄什么花里胡哨的旁敲侧击,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愿意留下,不论我如何挽留你,你总是想逃走?”   沈鸿雪淡淡地回答道:“若是受人冤屈,便站起来以证清白,而不是自暴自弃真的堕落,更不该拿其他人来发泄愤怒。”   澹台晔一怔,回头看着沈鸿雪,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魔尊一直在怨恨师尊没有信任你,不是吗?”沈鸿雪看着澹台晔,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做师尊,想让我代替师尊补偿你。若真的能补偿你,我没有怨言,但是我觉得你一开始便想错了。”   “若当年放出幽冥血海恶灵真的另有其人,也许他正想挑拨您和师尊的关系。如果您真的受人陷害,为什么不揭穿阴谋,反而自甘堕落真的如人所愿,让亲者痛仇者快?”   澹台晔盯着沈鸿雪的眼睛。   这世上除了那个人,没有第二个人说过这样的话。   当年清冷剑修独当万千,把幼年的徒儿护在身后,回头说:“我信你。”   一如今日沈鸿雪说:“若是受人冤屈,便站起来以证清白。”   可当年沈步云明明亲口说过相信自己,为什么又会将自己骗入天罗地网埋伏之中?   如今沈鸿雪这样说,是真心的,还是为了再骗自己一次?   半晌后,澹台晔沉声问道:“你信我?”   沈鸿雪看着澹台晔道:“我相信。”   澹台晔眼前沈鸿雪的身影,竟变得模糊不清,恍然与另一个人重合在一起。   澹台晔闭了一下眼睛,将眼中忽然止不住的湿热都摁了回去。   本以为自从受他欺骗暗算以后,自己再也不会相信他的话。可一旦面对他,这颗心实在太容易被他击溃。哪怕只有短短的三个字,自以为对他冰冷坚硬不再打开的心也会溃不成军。   放眼这世上,又有何人曾对自己说过这简单的三个字?   犹如一把利刃,只插在心上,割断了心头无数经年作痛的沉疴烂疮。   澹台晔看着沈鸿雪,好像久旱之下的枯树望着甘霖,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说过的话,和你做过的事。”沈鸿雪道,“虽然别人早已在我面前对你有所评论,但我还是会自己去看,而不是被人左右。我相信我自己看到的你。”   原来即使有那么多流言蜚语和成见,他竟然还会自己去看吗?原来失去记忆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澹台晔轻笑了一声,说道:“这些日子我对你这样,你为何还要这样想?”   “我从不计较这些。”沈鸿雪淡淡地叹息一声,垂眸道,“如果真的是正道误解了你,这些年你承受的应该比我这几日多太多了。作为剑宗的弟子,还你一个真相应当是我的责任。”   澹台晔望着眼前瘦弱的小仙修,他坐在那里,苍白得就像一捧随时会融化的雪。   即使知道他的身份以后,看着这副身躯和柔弱的模样,和他完全与过去割断的记忆,也只把他当成一个可以任意揉搓的小仙修。所以对他想如何便如何,从不顾他的感受。   但看这个起来依旧柔弱瘦削不堪触碰的人,此刻在澹台晔眼前,却与当年仗剑峰巅的剑尊再无分别。   无关乎与当初不同的相貌,无关乎如今瘦弱的身体,无关乎残缺割裂的记忆。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使换了样貌没有了记忆,也依旧是那个让人朝思暮想割舍不断的人,那个令人仰望令人为之心潮激荡的人。   “我不需要什么真相,别人如何误解我都不在乎……”澹台晔看着沈鸿雪,颤声说道,“我想要的,从来只是你一个人。”   沈鸿雪虽不知道澹台晔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但望着他的眼睛,心却是猛地跳动了一下。   澹台晔说的有些话,沈鸿雪根本没法理解,只是看着澹台晔说道:“你若信得过我,愿意放我离开。正道若是真的欠你一个真相,我一定会为你讨回来。”   澹台晔眯起眼眸,盯着沈鸿雪的眼睛问道:“所以,你还是想离开?”   明明之前说得好好的,怎么自己一提离开,澹台晔又是这般反应?沈鸿雪垂眸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锁链,问道:“魔尊是想一直这样锁着我吗?我能不能问一问为什么?”   澹台晔道:“因为你想跑。”   这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沈鸿雪想,亏自己方才的一瞬间以为,澹台晔又讲道理了,能说服他放开自己了。   原来心平气和地讲道理,他还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沈鸿雪轻轻叹了一声,道:“那我不跑。请魔尊给我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回来任凭处置。”   澹台晔问道:“回来成亲,你愿意吗?”   沈鸿雪轻声道:“……我听闻成亲要和自己喜欢的人。”   澹台晔道:“我就是在问自己喜欢的人。”   沈鸿雪的脸颊一烫,手心暗暗握紧。   ……喜欢?澹台晔在说什么东西?   澹台晔凑近沈鸿雪耳边,低声说道:“不答应不放。”   “我现在无法答应你……”沈鸿雪的脸通红,“现在我答应了,也是哄骗你,你不会想听的。”   澹台晔期待地看着沈鸿雪:“那你就骗一骗我。”   沈鸿雪犹豫了片刻,垂下眼眸,轻声道:“……算了。”   澹台晔若有所思地看着身边的人。若是他的性子果真没有改变的话,那么澹台晔那些年对付自己的师尊,早已经验十足。   澹台晔试着像从前对沈步云说话一样,可怜兮兮地看着沈鸿雪:“你现在连骗一骗我也不愿意了。”   沈鸿雪最受不了的就是在梦中坏坏那样可怜兮兮的眼神。澹台晔在自己面前突然可怜巴巴像个孩子一样,偏偏还那么像坏坏,沈鸿雪招架不住道:“那好……”   澹台晔像个听到大人允许买糖的孩子一般,一双金色的眼睛认真地望着沈鸿雪,又确认了一遍:“回来和我成亲?”   沈鸿雪:“嗯……”   澹台晔摊开手,对沈鸿雪道:“把手给我。”   沈鸿雪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澹台晔握住沈鸿雪的手腕,忽然说道:“我再说一句话,你会不会相信?”   沈鸿雪看着澹台晔,没有说话。   澹台晔沉声道:“你现在的师尊,是假的。”   沈鸿雪看着澹台晔,微微蹙眉,还是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我不会让你做什么。”澹台晔手中“咔擦”一声,开了沈鸿雪手腕上的锁链,“但你记住我的话,千万小心他。”   沈鸿雪点头:“好。”   “记住我们的约定,一个月。”澹台晔对沈鸿雪比了一根手指,轻轻凑到沈鸿雪面前,“一个月后你不回来和我成亲,我是会亲自抓你回来的。”   .   玄天剑宗   沈鸿雪直到离开魔界回到剑宗,都浑浑噩噩地没想明白。   明明上一刻还关着自己死不放手的澹台晔,为什么突然这样轻易地答应让自己回来。   沈鸿雪回到宗门,先见了宗门长辈,没有提再次被抓回魔界的事,只说是从莫陵山师伯那里回来。   各位堂主都和颜悦色,关心问候了一番沈鸿雪最近身体如何。只有华先生依旧没有好脸色,非要各位堂主接见人证,彻查上次沈鸿雪被传言和魔尊勾结一气的事。   各位堂主都迫于华先生提的罪名实在太大,只好让沈鸿雪暂时禁足在清竹居,派两名外门弟子守在门前看守。等改日华先生的人证到了,择日再接见华先生所说的那些人证。   沈鸿雪不能出门,但一下午都有师兄师姐们陆续上门问候。   傍晚,好不容易送走了上门关心的各位师兄,沈鸿雪终于松了口气。打开柜子,想找一身换洗的衣服,到后院浴池去洗个澡。   “咚、咚、咚。”身后的门被敲响了三声。   这个时间,其他弟子应该都去上晚课了。沈鸿雪因为被禁足,倒是不用去晚课。   沈鸿雪走过去打开门,只见面前是一名身穿内门弟子服侍的少年。少年身后夕阳霞光万道,映着肤白如玉。他倚门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师兄,听说你回来了,我能进去坐坐吗?”   守在清竹居门口的两个外门弟子虽是看守,也只负责看着沈鸿雪不能出门,其他事情一概都管不得,看到这吊儿郎当的少年走进清竹居,还是忍不住在他身后悄悄地低声议论道:“年纪轻轻就敢逃华先生晚课,啧啧。”   “还不是鸿雪师弟讨人喜欢吗?”   沈鸿雪听到外面的轻声议论,伸出手将少年拉进自己房中,立刻关上房门。   沈鸿雪看着眼前的少年,蹙眉道:“你怎么……?”   少年径直坐到了沈鸿雪房里,悠悠然给自己倒了杯水,笑道:“我说了放你,没说过不可以跟你回来吧?”   的确是没有说过他不可以跟来……沈鸿雪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难怪他会答应得那样容易,原来不过是换个地方看着自己罢了。   沈鸿雪看着澹台晔,说道:“你在这里,只怕多有不便。外面的师兄都发现你了,万一若是……”   “你放心吧,我不会干什么的。”澹台晔抬头看着沈鸿雪,少年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我很乖的,我只陪着你就行。”   沈鸿雪:“……”   “你是要去沐浴吗?”澹台晔垂眸看到了沈鸿雪捧在手中的衣服,起身道,“正好一路上风尘仆仆,我也想沐浴了,一起吧?”   沈鸿雪心道,谁信你的鬼话,你来不过是一个缩地法阵的事,哪里风尘仆仆一说……   “既然如此,远来是客。”沈鸿雪道,“你先请吧。”   “早晚都是我的人,推来让去的做什么,一起不好吗?”澹台晔俯身将沈鸿雪抱起来。   “放……”沈鸿雪刚说了半个字,只听澹台晔在耳边轻声道,“外面有人,你想喊出来让他们听见吗?”   沈鸿雪住了声。   澹台晔抱着沈鸿雪到了后院。   后院清幽静雅,几株翠竹靠着白墙。皎洁的月色下,墨色的清影映在雪白的墙上,别有一番不可言说的意趣。   多年没有见过仙宗这般宁静的夜晚,不禁想起当年还在剑宗时的情景。   那时每日奢望的,就是有一天将怀里这个人,据为己有。   现在怀里的人安安静静,一点也不挣扎。早知道放手才能得到,就应该早些想到以退为进。   澹台晔的手上抱着人,抬起长腿踢开了一扇木门。   浴室内简单整洁,浴池是小小一方,不比魔宫的浴池那么宽敞,看起来两个人一起会稍显拥挤。   不过,很合澹台晔的心意。   池水上热气氤氲,看起来温度正好。澹台晔将沈鸿雪放进浴池里,自己抬足垮了进去。   沈鸿雪往后退了退,可浴池实在不大,即使身子都贴到了池壁,还是几乎与澹台晔挨在一起。   在剑宗百年,沈鸿雪一向都是独自一人沐浴。今日忽然多了一个人在身侧,还是澹台晔,多少有些不自在,拘束地挨着池壁,背过了身去。   “你沐浴都不脱衣服吗?”澹台晔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鸿雪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只手已经从背后搂过沈鸿雪的细腰,探到了沈鸿雪的腰间:“我帮你。”   沈鸿雪的腰敏.感得很,浑身本能地颤了一下,连忙说道:“不必……” 第31章 师尊被抓第31天   澹台晔搂着沈鸿雪的腰, 头轻轻凑过了他的肩膀。   转头的一刹,解腰带的手便顿住了。   浅黄色的灯光洒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细而不腻, 盈盈泛着水的光泽, 人仿佛是玉雕一般温润。乌云一般的长发贴着肌肤, 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沾在额上、脸颊、长长的睫毛上,仿佛是一副撒了金的浴中美人图卷。   澹台晔望着沈鸿雪的侧颜, 按捺不住心中悸动, 轻轻地往眼前桃花一般温软的脸颊上凑去。   “喵~!”   耳边一声猫叫传来,澹台晔动作一顿,眼前的人已经倏忽一下挪开了身子。   沈鸿雪丝毫没注意澹台晔方才的举动, 见到池边的大白猫, 微微俯身弯腰,伸手去摸了摸大白猫的头:“猫猫?”   “呼噜呼噜……”猫猫用头蹭了蹭沈鸿雪的手。   澹台晔盯着白猫,不悦地眯起眼眸。   澹台晔记得这只白猫, 是师尊沈步云养的灵宠, 百年前就一直缠着师尊,最会争宠撒娇。   其他人只道它的名字叫猫猫,其实师尊因为很是喜欢它,给它取名的时候甚至还加了个姓, 叫做沈猫猫。   还是当年澹台晔哭着也要改姓沈, 最后沈猫猫也就丢了姓, 直接叫猫猫了。   丢掉了姓的沈猫猫,与澹台晔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下就炸了毛,蓬松的猫毛爆开成原来的两倍大,“喵呜”一声窜上了房梁躲起来。   过去因为和这只魔争宠, 它可没少受这只魔的欺负,它害怕。   沈鸿雪看着突然蹿上房梁的猫,转头看了看澹台晔。   澹台晔一脸无辜地问道:“这只猫怎么了?”   沈鸿雪摇摇头。   “喵呜!”猫猫站在房梁上冲澹台晔哀号,好像在和沈鸿雪告状。但是吃了不会说话的亏,沈鸿雪一点也没明白它为何如此讨厌澹台晔。   毕竟,在沈鸿雪的印象里,猫猫还是第一次见澹台晔,之前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最后,沈鸿雪认为,大概是由于猫天生敏感,对魔有本能的排斥。   不过,若是被其他人见了这般情景,难免心生怀疑,沈鸿雪决定洗完澡就把猫猫继续放在后院,不要让他进自己的房间。澹台晔若在一日,还是不要让猫猫和他再见面得好。   “沈鸿雪。”耳边忽然传来澹台晔低沉的声音。   沈鸿雪回过神来,抬起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片温软就覆在了唇上。   沈鸿雪猛然瞪大眼睛,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脚底一软就往池子下滑去。   澹台晔伸手搂住了沈鸿雪的腰,一手护着他的肩膀,没让他硌到身后的池壁上。   这是肖想了百年的一吻,即使换了一副躯体,也比想象之中还要美好动人万分。澹台晔吻得分外认真,似乎要把过去一百多年间爱而不得的、他亏欠下的都一一讨要回来,几乎是攻城掠地一般索取。   沈鸿雪的脑海里一瞬间仿佛时光停滞,一切都停止了,连呼吸都困难,更没有意识去想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像是有一只柔软灵活的手,在自己身上隐秘神藏的角落里到处撩.拨。   那一瞬,有万千说不上的神奇滋味涌上身体和心头,好像一百年来平静无波的江面,忽然遭遇了一阵狂风暴雨。巨浪滔天,船翻楫断。   不知多了多久,风雨狂澜散去,江上月明千里。   沈鸿雪层层遮掩的心,像是掩藏在江底无数沙石下的一颗明珠。掩盖在心上的沙石,仿佛被方才的狂风大浪破开一条窄窄的缝,有一隙温柔的月光照进了心里。   那明珠只露半面,却光华熠熠,照彻了澹台晔心底。   沈鸿雪恍然不知所在,脚底仿佛踩了一朵云,有些头脑发昏。等澹台晔终于撤开,沈鸿雪已经站也站不稳,踉跄着走上了池子,去穿上自己的衣服。   澹台晔走上池子,用浴巾把沈鸿雪从头裹到脚,擦干发间和身上的水迹。   沈鸿雪没有推开澹台晔,但垂着眸不去看他,等他把自己擦干净,就自己抬手将衣服穿在身上。   澹台晔沉声唤他:“沈鸿雪。”   沈鸿雪没有应声,也没回头去看澹台晔,自己推开浴室的门跑了出去。   澹台晔看了一眼衣架上,还孤零零挂着一件白色的睡衣。临来浴池之前,沈鸿雪不知什么时候有时间又趁机抓了一件衣服,竟然硬是没忘记给澹台晔准备换洗的睡衣。   澹台晔将衣架上的睡衣拿起来,凑到鼻尖嗅了嗅。   有一股淡淡的香,好像梅花上的雪,仿佛还能嗅到那一夜皎洁的明月。   其实澹台晔本不需要换沈鸿雪的衣服,他来时早有准备要在这里住个把月,在储物戒里准备了几身衣服。   不过没想到沈鸿雪竟然如此“热情”,既然沈鸿雪都给他准备了——澹台晔抬手解开自己湿漉漉的裤子,把沈鸿雪的衣服披在了身上。   衣服稍微短了一点,能盖住沈鸿雪脚踝的衣服,刚好盖在澹台晔的小腿。澹台晔无比满足,好像把沈鸿雪整个人都穿在了身上,感觉自己全身都浸满了他的气息。   穿好衣服,澹台晔推开浴室的门。   门外小院中,月色溶溶,竹影横斜。   一个清瘦的身影几乎与身侧的翠竹融为一体,笔直地站在丛竹之前,盯着竹影一动也没有动。   澹台晔轻轻地走上前,站在他身边。   沈鸿雪闭上眼睛,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衣袖。   澹台晔轻声道:“沈鸿雪?”   沈鸿雪闷声不响,又转身进了房间。   澹台晔连忙跟着走进房间,只见沈鸿雪上半身趴在床上,把整个头都埋进了被子里。   “沈鸿雪,你怎么了?”澹台晔走上前,俯下.身,一手撑着床上,一手轻轻拍了拍沈鸿雪的肩。   沈鸿雪的头埋在被子里,忽然低声骂道:“你走。”   澹台晔闻声问道:“你怎么了?”   沈鸿雪的手紧紧握着被子,颤抖的声音几乎哭了出来:“魔头。”   澹台晔:“……我……你到底怎么了?”   沈鸿雪像个刺猬似的把头埋着,一声也不吭了。   澹台晔轻轻地抚摸着沈鸿雪的柔软的头发,在他耳边温声道:“是我错了。你别这样,好不好?”   沈鸿雪还是不说话。   澹台晔道:“你再不说话,我就抱你了。”   沈鸿雪还是不吭声。   澹台晔从身后搂住沈鸿雪,把他抱了起来,摁在自己怀里。   沈鸿雪终于开口,又怕外面的人听见,低声道:“放开,不要再碰我……”   “你在怕什么?”澹台晔抱着沈鸿雪,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在怕自己对我动心?”   沈鸿雪的心砰砰跳得厉害,故作平静地回答道:“我修无情道,不会动心。”   “好,我相信。”澹台晔望着沈鸿雪故作平静的模样,宠溺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鸿雪淡淡地说道:“你该走了。”   “可是,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啊。”澹台晔可怜兮兮地哄沈鸿雪道,“你看这里到处都不欢迎我,你不让我睡在这里,我就只能出去找一个没有人的角落躲起来。”   “外面又黑又冷,我还得躲着不让人发现,也许不等明早就冻死了,也许被你的师兄弟们抓住,又关回那个塔里……你真的不收留一下我吗?”   沈鸿雪看了澹台晔一眼,冷静地说道:“你先从正门出去,再从后院翻.墙进来。”   澹台晔不服气道:“我见自己未婚妻,自然是走正门。方才特意走的正门,这回又翻.墙岂不是……”   沈鸿雪淡淡道:“你不做,就走吧。”   最后,澹台晔还是不得不妥协,去外面跑了一圈。从正门出去,再绕到后院翻.墙进来。   由于一天里看望沈鸿雪的人很多,两个守门弟子转眼也就忘了这个来沈鸿雪房中坐了好一会儿才走的“逃课师弟”。   澹台晔,就神不知鬼不觉,名不正言不顺地,再次溜进了沈鸿雪的房里。   夜色已降,差不多可以就寝了。澹台晔看了看沈鸿雪的房间,十分满意且意味深长地说道:“这里只有一张床。”   沈鸿雪的目光淡定地指了指窗户底下,对澹台晔说道:“我还有被褥,窗前有一张小榻。”   澹台晔:“……”   澹台晔顺着沈鸿雪的目光望去。果然,窗户底下靠着墙边,有一张一人长度的小榻,宽度大约二尺,正好能容一人睡下。   沈鸿雪道:“你睡床上,我睡那儿。”   “窗下阴冷说不定还漏风,你这身子,折腾坏了可么办?”澹台晔俯身,一边把沈鸿雪方才揉乱的床褥铺平整,一边说道,“等会儿还是我去……”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从门外传来,打断了澹台晔的话。   门外传来陆景初的声音:“鸿雪师弟,睡了吗?”   “没有……”沈鸿雪情急之下,索性把澹台晔一推,推到了床上,用一床被子兜头盖住。   澹台晔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沈鸿雪将食指抵在唇边让澹台晔不要出声,又摆摆手让澹台晔藏好。   在这样一个断绝情.爱的修仙宗门,躲躲藏藏在这个自称“修无情道不会动心”的仙修床.上,他还让自己躲在被自己不要出声,倒像是偷.情一般刺激有趣。   澹台晔不知沈鸿雪自己有没有发现这一点,反正他本人对此十分受用,满意地配合了沈鸿雪,自己抬手把被子重新盖到了自己头顶上。   沈鸿雪打开门,只见陆景初站在门外,手中提着一只食盒。   沈鸿雪道:“陆师兄请进。”   陆景初走进沈鸿雪的房间,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食盒里是一只小瓷罐子,和一只小碗,一只小勺。   陆景初把罐子和碗拿出来,一边给沈鸿雪舀了一碗鸡汤,一边说道:“怪我这整日都在忙,到现在才来看你。方才我去厨房给你炖了鸡汤,放了许多刚采的药材,对你身体好,一定要多喝一点。”   在宗门里,陆师兄几乎天天都要炖鸡汤送来,沈鸿雪都习惯了,点点头道:“谢谢陆师兄。”   “白天的事,实在是委屈你了。”陆景初看着沈鸿雪,心疼道,“华先生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宗门中大家都是相信你的。你就安心在清竹苑休息几天,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沈鸿雪点点头:“嗯,谢陆师兄。”   “来尝一尝,药材放的比较多,可能会有点苦。”陆景初将盛好的鸡汤端到沈鸿雪面前,“小心烫。”   沈鸿雪接过汤,小小尝了一口:“咳……”   “鸿雪师弟,怎么了?呛到了吗?慢点……”陆景初连忙伸出手去,刚要触碰到沈鸿雪,只听床上“砰”一声响。   陆景初的动作一滞,转头向床上看去,只见阴影里似乎有一团隆起的被子,蹙眉问道:“鸿雪师弟,你床上是?”   “是猫猫……”沈鸿雪小心地看了一眼自己床上,心中估摸着澹台晔被自己闷坏了,对陆景初说道,“它大概是催我睡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不打扰你休息了。”猫下了逐客令,陆景初十分识相不得罪沈鸿雪身边的任何小东西,起身道,“喝了汤早些睡。”   “陆师兄慢走。”沈鸿雪起身送陆景初到门口。   陆景初回头道:“回去吧,外面凉,别送我。”   沈鸿雪点点头,只站在门口目送陆景初离开,转身回到房中。   澹台晔已经从被子里钻出来,看到沈鸿雪走回房中,对沈鸿雪由衷感慨道:“陆景初还是这么令人讨厌。这些年他一直都这么讨人厌吗?”   沈鸿雪看了看桌上的鸡汤,礼貌性地问道:“这是陆师兄做的鸡汤,你要喝吗?”   “喝,怎么不喝?”陆景初送来的东西,澹台晔恨不得都吞了,不要让沈鸿雪喝到一滴,直接端起整个罐子,把鸡汤一口闷了下去。   干干净净,一滴不剩,只剩下罐底的一堆药材。   沈鸿雪眼睁睁看着澹台晔一口气闷了一罐鸡汤,震惊地问道:“你饿了吗?要不要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澹台晔:“呕……”   明明是鸡汤,怎么会难喝成这样?澹台晔一瞬大脑空白,跑去后院把鸡汤全都吐了出来。   陆师兄做的鸡汤,沈鸿雪一向是当药喝的,澹台晔把这么一罐直接闷下去,还能活着已经令沈鸿雪佩服万分。   沈鸿雪默默收拾好桌上的碗筷,去后院洗漱了一番。   澹台晔已经吐完鸡汤,坐到了沈鸿雪的床上,表情看起来一片空白,有些怀疑人生。   沈鸿雪走上前,问道:“魔尊,你没事吧?”   以往澹台晔不是没看到过陆景初给师尊送亲手做的鸡汤,澹台晔每次都亲眼看着师尊一滴不剩全喝了下去,从未怀疑过鸡汤的味道。今日一尝,差点要了命,方才知道师尊那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澹台晔抬起头望着沈鸿雪,沉声道:“你受苦了。”   沈鸿雪以为是澹台晔嫌弃自己房间太过简陋,床上睡起来不舒服,对澹台晔说道:“我这里简陋,和魔宫自然是不能比的,只能请你将就一下了。需要给你加一床被褥吗?”   澹台晔摇摇头,把手递到了沈鸿雪面前,道:“沈鸿雪,过来。”   沈鸿雪问道:“你怎么了?”   澹台晔道:“我胃疼。”   大概是方才吐得伤了胃,沈鸿雪转身道:“我给你倒杯热水。”   “不要。”澹台晔站起来拉住沈鸿雪的手,“你抱抱我就好了。”   听了这句话,沈鸿雪心中已经八九分知道澹台晔是故意的,想要推开他的手,澹台晔握着沈鸿雪的手往自己怀中一拽,将沈鸿雪紧紧抱在了怀里。   沈鸿雪挣扎着想推开澹台晔:“放开。别这样……”   澹台晔紧紧抱着沈鸿雪,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这样抱着我就不疼了。”   沈鸿雪轻声道:“别闹……天色晚了,我还要去把小榻铺好。”   澹台晔抱着沈鸿雪不放,可怜巴巴地说道:“我刚才在你床上发现一只虫子,我很害怕,所以抖了一下,差点被陆景初发现,你帮我抓出来好不好?”   沈鸿雪一向爱干净,不能想象自己床上会有虫子。而且他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尊,能被一直虫子吓得发抖吗?沈鸿雪将信将疑地回答道:“你先放开,我去看看。”   澹台晔松开手。   沈鸿雪果真爬到床上去看虫子在哪里,刚掀开被子,身后的灯忽然黑了。   沈鸿雪疑惑地回过头,一个人在黑暗中从身后迎面压过来,将沈鸿雪紧紧抱在怀里。   “怎么了?”沈鸿雪问道,“灯怎么黑了……”   “灯坏了。”澹台晔道,“黑灯瞎火的看不见铺床,我们一起将就一晚吧。”   沈鸿雪轻轻叹了一声,没有推开澹台晔。黑暗之中,声音分外清明:“我们本是殊途,你不该招惹我……”   澹台晔抱着沈鸿雪躺下,轻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识破呢。”   沈鸿雪道:“我不傻。”   一开始沈鸿雪对床上有虫子的确将信将疑,但到灯突然黑了,和“灯坏了”这样的蹩脚理由,再不察觉简直是傻了。   “你不傻,怎么还上了我的当?”黑暗中,澹台晔轻轻摸了摸沈鸿雪的鼻尖,勾起唇笑道,“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愿意上我的当?”   沈鸿雪转了个身,背对澹台晔,轻声道:“睡吧。”   .   澹台晔如愿以偿抱了沈鸿雪一夜。   翌日,沈鸿雪一早出了门,不许澹台晔跟随。   让澹台晔一个人在清竹居独守空房,像深闺怨妇似的等沈鸿雪回来,澹台晔自然是坐不住的。   澹台晔穿上昨夜里穿过那身内门弟子的衣服,大摇大摆地独自在山上逛来逛去。   百年不曾好好看过这座曾经生活了多年的宗门,归来草木依旧,殿宇依然,仙门中的岁月犹如从来不曾流逝。   不觉转到后山,只见一群小弟子正把一堆东西往库房里搬。   澹台晔看那些东西有些眼熟,看着不像仙门之物,倒像自己送的聘礼,有心听一听玄天剑宗这群师弟们的祝福,故意问道:“各位师兄,这么多东西,怎么回事啊?”   “新来的师弟?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啊?”一名正在搬东西的仙修回答道,“这是魔尊送来的聘礼,魔尊要娶我们的小师妹了啊。”   澹台晔疑惑道:“……小师妹?”   不应该啊?都一起睡过,一起沐浴过了。沈鸿雪肯定是带把的……   “对啊。”那名仙修答道,“就是柳若兰小师妹啊。”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48482614同学的又1颗地雷!非常感谢花怜一伞间同学的又又又又1颗地雷!谢谢你们!   顺便说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昨晚我梦见你们改名字了,我刚在作话打完感谢语,就发现你们改了个名字,我又删掉重新打一次,结果发现你们又改了名字……哈哈哈,梦里的我傻眼了。   不好意思今天有事情更新比较晚qaq 第32章 师尊逃跑第32天   澹台晔不觉走到了当年沈步云的寝殿前。   门前庭院中, 当年师尊亲手植下的紫藤花,已经长成了一片紫藤花海。苍苍婷婷,恍如九天重重紫云落在庭前。   日长人静, 自从他不住后, 这一方小院平日里应当没有人来, 只有人定期打扫。庭院虽依旧打扫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却没有了半点人的气息。   往日庭院里紫藤花树下的欢声笑语, 都好像一场梦幻。   澹台晔推开门, 一阵常年无人居住的房间所特有的阴冷之气扑面而来。   房中陈设依然,恍如昨日。   床前的小桌子上,整齐地叠放着两本书。书页上, 竟然还放着一支做工粗糙的木簪。   澹台晔伸出手, 将桌上的木簪拾起,在手心里轻轻摩挲。   澹台晔记得,这是自己刚入宗门不久的时候, 用小刀削了一根树枝做的, 师尊很喜欢,平日经常用来盘头发,而且逢人就要炫耀一句,“这是我家阿晔做的, 他可能干了”。   但是自从收柳若兰入门之后, 就再也没见过师尊戴这支簪子。他总是让自己陪柳若兰看书练剑, 说自己长大了,让自己带带师妹,不肯再和自己像从前那样亲近了。   澹台晔心里一直是不待见柳若兰的,甚至总是想如果没有她,是不是师尊就能和从前一样, 多亲近自己一点。   “阿晔?”澹台晔盯着手中的木簪出神,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澹台晔一怔,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一身浅雪青色的衣衫。   他没有戴幕篱,阳光穿过雕窗,好像花影横斜映着他的肌肤,半张脸隐没在房间的阴影里,半面映着雕窗花影。   恍然就像百年前那一瞬,自己趁他熟睡时偷偷掀开幕篱,那惊鸿一瞥。   他的容颜无法用语言形容,若一轮明月,照彻人的心底。   澹台晔望着雕窗花影之间掩映的惊鸿半面,失神道:“师尊……”   “你来啦……”沈步云浅浅一笑,说道,“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师尊?!”澹台晔伸出手,想握住眼前人的手,却握了个空。   眼前的人就像是一个虚影,澹台晔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上穿了过去。   “我只是一缕神魂,你碰不到我的。”沈步云看着澹台晔,眼中掠过一丝疼惜,淡淡地说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一百年,我知道你有一天会回来的,有几句话想要告诉你。”   “我不听,有什么话不能真身对我说……”澹台晔的眼眶一瞬红了,望着沈步云问道,“告诉我怎么找到你,沈鸿雪……他是你吗……”   “沈鸿雪?”沈步云微微蹙眉,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摇摇头道,“我是百年前留在这里的神魂,坚持到现在就快消散了,没有机会出去,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个名字我没有听过。”   “阿晔,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论什么时候,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你说这种没用的做什么?!”澹台晔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看着眼前几乎透明的虚影,大声喊道,“你以为你对我说这些就够了吗?!告诉我你去哪儿了!告诉我!”   “阿晔,你不用去找我。”沈步云微微蹙起眉,看着澹台晔说道,“我也许不会再回来了,但是请你记住我告诉你的话。”   “沈步云已经死了,骗你到孤雁峰的人不是我。谁若再敢用我的名义伤害你,杀了他。”   “你一定会遇见一个信赖你对你好的人,好好对她,和她一起好好生活。她也许是你的师妹,也许……”   “住口!”澹台晔道,“你凭什么左右我和谁在一起?!……你给我回来,我让你回到我身边来,听见了吗?!”   沈步云摇摇头:“对不起。”   “你说什么屁话?!我要听的是你对不起吗?!”   “师尊!……不要离开……求你,不要离开……站住”眼前的身影一点点变得透明,澹台晔扑上前将人一把抱住,却抱了个空。   眼前的人如云烟消散,抱住的却只是自己的手臂。   澹台晔跪在地上,徒然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泪流满面。   .   玄天剑宗,藏书阁   藏书阁位于玄天剑宗中心的位置,紧邻最大的紫极殿。一到五楼共有五层藏书,都有专人管理,门中弟子都可以自由借阅。   但是藏书阁的最顶上的第六层,终年锁闭,珍藏着玄天剑宗自从开宗立派以来的年鉴。有专人负责撰写,每一年的大事,事无巨细,所有细节,都会记载于年鉴之中。   沈鸿雪过去也常来藏书阁,从来只上过五层。第六层的钥匙只掌握在门中诸位堂主和长辈们手中,轻易不许弟子上楼。   一大早,沈鸿雪就央求早早上门来探望的陆景初带自己来看这些年鉴。   陆景初带沈鸿雪伤上楼之后,替沈鸿雪点上四壁的灯,将大门虚掩上,便出去忙了。   窗户紧闭,整个楼层上犹如黑夜,唯有四壁的灯光照明,四周皆是直通屋顶的巨大书柜,书柜上放满书籍。   偌大一层楼,只剩下沈鸿雪一个人。   沈鸿雪顺着书架上标注的年份往前走,径直去找存放一百年前年鉴的那一座书架。   由于常年无人查阅,一百年前的书册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沈鸿雪将一本年鉴从书架上抽.出来。   只要事情有猫腻,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这些年,修真界所有人众口一词,没有任何人质疑过百年前的事。所有人都说,是澹台晔放出幽冥血海的邪灵,是师尊把魔头骗来孤雁峰,再封印于镇魔塔底。   沈鸿雪仔仔细细地将年鉴翻阅了一遍,年鉴上写的与自己所听闻的,并无二致。   只看这一段,并不觉得有什么纰漏。   但是结合前面记录的事情一看,仔细想一想,就会觉得矛盾百出。   前面的记载提到,师尊已甘冒大不韪顶着压力放澹台晔回到魔界。   若是澹台晔放出无数恶灵企图祸害天下,好不容易放出的恶灵,又离开玄天剑宗后,就应该在幽冥血海亲自操纵恶灵,为所欲为。怎么可能真的回到了魔界?   而且在师尊封印恶灵之后,澹台晔是在魔界收到师尊的信,再从魔界回孤雁峰来中仙修的埋伏?   师尊的一封信就能骗他回到孤雁峰自投罗网,可见他对师尊明明很看重。若他真要背叛师尊放出恶灵,就不会因为师尊的一封书信冒险回到孤雁峰来。   沈鸿雪再将年鉴往后翻了翻,发现有整整两段关于澹台晔放出幽冥血海邪灵事件的记录和分析。   澹台晔被板上钉钉操纵邪灵的证据,竟然是因为幽冥血海边原本看守禁地的仙修,都被用邪术做成了傀儡,在被人操纵之下,主动打开了封印。   而光光有看守禁地的仙修,也是打不开幽冥血海封印的。书上记载,封印的另一把钥匙原本藏在宝库的最深一层,能入内的只有玄天剑宗历代的亲传弟子。唯有两把钥匙合在一起,才能将幽冥血海的封印打开。   魔修才会用的傀儡邪术,剑宗的亲传弟子,一切毫无疑问,都指向唯一一个兼具这两重身份的人——澹台晔。   傀儡术是殷千冥大明的手笔,可是明明在幻境里,殷千冥和澹台晔相见之时如同仇敌,澹台晔对殷千冥的傀儡之术根本就深恶痛绝,澹台晔将邪术在魔界封禁,更不可能去学他的邪术。   看来要想知道当年幽冥血海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殷千冥可以解答了。难怪他在临死之前说,“……若是我死了,所有线索就都断了,这世上可就没有人再能证明帝尊的清白……”   除了澹台晔和殷千冥,当年唯一的当事人,就只有师尊。   沈鸿雪忽然想起了回剑宗时澹台晔的提醒:“……你现在的师尊,是假的。”“……千万小心他。”   若非万不得已,沈鸿雪绝对不会怀疑到师尊的身上。但此时,确实是一个试探真假的好机会。   师尊是明辨是非之人,沈鸿雪相信若他知道当年的事也许另有隐情,即使是他做错了,他也一定不会知错不改。问一问他当时的情形,也许他能想起来更多的漏洞。   若真如澹台晔所言有人假扮冒充,他必然会知错不改处处遮掩,不会愿意翻起这百年前好不容易遮掩过去的陈年旧事。   沈鸿雪看了一眼手中的年鉴,合上捧在手中,往门口走去。   “小鸿雪,你往哪儿去?”背着门口的光,一个黑影结结实实地挡在门口,拦住了沈鸿雪的去路。   沈鸿雪后退一步。   那黑影走进门来,反手将大门合上。   借着灯光,沈鸿雪看清了进门来的人。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脸上覆着金色的面具。   沈鸿雪的脑海中迅速回忆了一遍,自己从未在宗门中见过这样的人。   “你在查什么?”白衣男子低下眼眸,看了一眼沈鸿雪捧在手中的年鉴,轻轻笑了一声,伸出手递到沈鸿雪面前,“来,给我看一看。”   沈鸿雪将年鉴往书架上一塞。手中的书湮没在满架数不胜数的书册之中,根本分辨不出哪本是刚塞回去的。   白衣男子轻笑一声,走上前看了一眼沈鸿雪身旁的书架,书架上一模一样的厚厚书册密密麻麻,也不知沈鸿雪看了哪一本:“看来,你又相信了那个魔头的话,是吗?”   沈鸿雪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白衣男子,没有说话。   白衣男子看着沈鸿雪,温柔地笑道:“你果然和从前一模一样。一开始我还不敢相信,把你养到这么大,现在看来,确实不错。”   沈鸿雪问道:“你说的是师尊?”   “是啊。”白衣男子看着沈鸿雪,微笑着问道,“你想不想知道,你师尊怎么样了?想不想救他,嗯?”   “不如,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吧?”   .   沈鸿雪根本不是那白衣男子的对手,再度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石壁。   沈鸿雪眨了眨眼睛,头晕乎乎的,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谨慎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石室,自己躺在一方石台上,石台周围遮着一圈纱幔,石台前的茶几上,一只青瓷花瓶里,插着一枝盛开的桃花。   石室的另一边,有一只金色的笼子,笼子里似乎坐着一个人。白衣男子就半蹲在笼子边上,对笼子里的人温柔地轻声说道:“小鸿雪的神魂也一直不完整,养了百年也不见好,用来修补你的神魂太过勉强。”   “不过,小鸿雪这么乖的孩子,最近也不听话了呢。是不是太像你了?”白衣男子转过头,目光向沈鸿雪看来,起身道,“现在手中虽然只有半颗魔心,只能先试一试了。”   沈鸿雪连忙闭上眼睛,没让白衣男子发现自己醒来。   修补神魂、像你、半颗魔心……沈鸿雪的脑海里迅速拼凑了一遍。白衣男子说自己像笼子的人,难道是师尊?他要用自己和半颗魔心去修补师尊的神魂吗?   那半颗魔心是……   ——“本尊的心,百年前就碎了。”   是澹台晔碎掉的半颗心?   所以当初骗澹台晔到孤雁峰,布下天罗地网碎了魔心的,早已不是师尊,而是这个身穿白衣戴着面具的男人?他从那时起,就谋划了用半颗魔心,再找一个与师尊相似的人,去修补师尊的神魂?   沈鸿雪悄悄睁开眼睛,只见白衣男子手中拈着半颗剔透玲珑如红玛瑙的碎珠子,在石台前半蹲下。   白衣男子的手轻轻抚过沈鸿雪白皙的脸颊,温柔地说道:“好了,小鸿雪,一百年了,该和你说一声再见了。”   电光火石之间,沈鸿雪在白衣男子反应过来之前,劈手夺下他手中的红玛瑙珠子,起身闪到了石台内侧。   白衣男子愣了一下,抬起头望着沈鸿雪,似笑非笑道:“原来已经醒了啊。”   沈鸿雪收握着手中红玛瑙一般冰凉剔透的珠子,问道:“这就是半颗魔心?!”   “是啊。”白衣男子看着沈鸿雪,温柔地说道,“半颗魔心,加上穷桑,勉强也够了。只要醒来,可以慢慢养好的。”   “别怕,你不会死的。只是会和他一样,睡过去。”白衣男子看了一眼坐在笼中的人,说道,“但是他会醒来,还和当年一样完美无瑕。”   沈鸿雪的脑海中忽然闪过澹台晔满手臂的血咒,和殷千冥死前的话。   ……“帝尊,用禁术透支自己的身体,就算是天生魔神,也顶多能撑几个月。”……   “好了,小鸿雪,不要闹了。”白衣男子在沈鸿雪面前摊开手,“乖乖把手里的东西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花怜一伞间同学的第5个地雷!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让你破费啦TAT 第33章 师尊逃跑第33天   见沈鸿雪还是不肯把手中的东西交给自己, 白衣男子的唇角依旧挂着看似温和的微笑,温柔地劝说道:“你一定也想让师尊醒来的,对吗?”   沈鸿雪不会上这种当, 若是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对方, 这个不知什么来历的白衣男子已经害师尊如此, 现在拿了东西并不一定真的会救师尊,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   既然他问自己索要这半颗看似红玛瑙的珠子, 不论这是否真是澹台晔的半颗魔心, 看来对于他都很重要。   沈鸿雪的一只手暗暗捏紧床边的纱幔,一只手中捏着碎珠子,对白衣男子说道:“那你过来取。”   “好。”白衣男子走上前一步, 沈鸿雪拽着纱幔的手中猛地一使劲。   石台上的纱幔哗啦啦兜头迎面落下, 白衣男子挥手一划,头顶的纱幔碎成一片片,如雪纷落。   沈鸿雪一闪身想要向门外跑开, 忽然脚腕一紧, 被绊倒在地上。   白衣男子抬手掀开眼前破碎的纱幔,垂眸看了一眼摔倒在地上的沈鸿雪。   沈鸿雪扑倒在地,白瘦的脚腕上系着一道银白的绳索,是早就被他系上去的。   “小鸿雪, 怎么会这么天真, 你想跑到哪里去呢?”白衣男子轻笑一声, 从石台上跃下,在沈鸿雪面前蹲下,摊开手道,“来,别闹了, 给我吧。”   沈鸿雪抬起眼眸,淡淡地看了白衣男子一眼。   已经无处可逃,但不能将东西交给他。沈鸿雪低下头,立刻一口将手中的半颗珠子含下。   白衣男子劈手去夺,已经晚了半步,眼睁睁看着沈鸿雪将半颗魔心吞了下去。   这半颗魔心和眼前这个人,是步云复生的全部希望……   若是剖腹取珠,眼前这个人就会死。他若死了,步云唯一的一缕残魂若是散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但是没有被他吞下的半颗魔心,根本不能修复步云的残魂。只取出他体内的一缕残魂,步云也根本醒不过来。   他给自己设下了一个死局……   白衣男子跌坐在地上,第一次失了态,死死地盯着沈鸿雪:“吐出来……快吐出来!”   沈鸿雪将珠子咽下后,就发现一切失去了控制。心口像是被一直有力的手拽了一下,砰砰跳动。   半颗魔心的力量超出了沈鸿雪所能控制的范围,甚至超出了沈鸿雪的想象。   半颗与身体分割多年的心,魔气狂乱,在沈鸿雪的身体里疯狂索取血脉的滋养。源源不断的巨大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撕扯着身体,几乎将沈鸿雪撕碎。   沈鸿雪捂住胸口,呕出一口血来。   “你在找死吗?!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你永远都宁可死也不愿意和我好好在一起……为什么?!”白衣男子红了眼,疯了一般向沈鸿雪扑过去,“明明可以醒过来,明明可以好好醒过来,我们还和从前一样!……”   沈鸿雪强行拖着几乎被撕碎的身体,堪堪避开扑过来的白衣男子,又呕出一口血来:“你不是说我像师尊吗?我若是师尊,也不想睁开眼睛,看到你这样一个人……更不会愿意看见,要用别人的这颗心甚至命来救我……”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说他不想看见我?!他会爱上我的!”白衣男子失声大喊,一掌向沈鸿雪打过去。   白衣男子的修为高深超出沈鸿雪的想象,暴怒之下的灵力更是不可控制,以沈鸿雪的修为在这等掌风之下,根本没有躲避和还手的余地。   沈鸿雪几乎可以预见,自己会被一掌拍碎。   “铿——”   一道火光迸溅,在眼前炸开。一把刀横在沈鸿雪眼前,挡开白衣男子那一道掌风。   下一刻,沈鸿雪被人搂在了怀里。   “藏的挺好?”澹台晔一手搂着沈鸿雪,刀剑指向面前的白衣男子,“今日你死期到了。”   “呵,小魔头,竟然找到了我这里。本君今日没心情与你打。”白衣男子不愿与澹台晔正面交手,闪身退到了石室另一侧的金笼旁,“来日你且等着罢!”   澹台晔转头向石室另一侧看去,还没来得及看清笼子里的是什么,一片金光闪过,白衣男子连同金笼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白衣面具人狡兔三窟,看来早已在笼子附近布下传送法阵。   澹台晔怀中还搂着沈鸿雪,没有追赶,低下头在他耳边温声道:“对不起,在你身上留了一丝我的气息。”   沈鸿雪没有说话,只是紧紧蹙着眉,脸色煞白。   澹台晔察觉到了沈鸿雪的身体状况有些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沈鸿雪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的心……在我这里。”   澹台晔没有说话,俯身将沈鸿雪横抱起来:“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   江宁城,春风楼   一道江水如带,两岸画楼林立,夜夜笙歌繁华。   春风楼是一座闻名于江宁的秦楼,姑娘们个个媚眼如丝,温柔似水,长年引得无数客人的青睐光临。   春风楼也是魔界设于人间的情报之地,多年来都是玉骨姬掌管。自从玉骨姬回到魔界,跟随魔尊身边,春风楼便由玉骨姬的得力手下以柔接管。   是夜,以柔与往常一样倚门而立,迎接南来北往的恩客,但只站了一会儿,便从楼上下来一名姑娘,对以柔耳语几句。   以柔连忙抛开手头的生意,没顾得上让姑娘们招呼客人,连忙亲自快步跑上二楼。   以柔走到一间客房前,轻轻地敲了敲门,恭敬道:“帝尊?”   房间内传出澹台晔的声音:“不许人上楼,都赶走。”   “是。”以柔得了命令,连忙带人将二楼的客人请下去,暂时宣布二楼今夜不接待客人。   方才而热闹喧嚣的楼上,转眼安安静静。   澹台晔坐在床边,握着沈鸿雪的手,又注入一股灵力。   找到沈鸿雪后,退澹台晔不愿在孤雁峰上停留,沈鸿雪的身体又受不住颠簸。澹台晔便带着沈鸿雪径直打出山门,下了孤雁峰,暂时到春风楼落脚。   他的半颗魔心,不是常人所能承受,何况沈鸿雪这样天生病弱不足的身子,只能不停往他身上输送自己的灵力去压制。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输入的每一股灵力都只是犹如在修建堤坝,那半颗魔心的力量却是滔天洪水,迟早会将堤坝冲毁。   随着灵力的输入,昏迷之中的人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痛苦终于有所缓解。澹台晔盯着沈鸿雪看了一会儿,起身出了门。   “咳……”澹台晔离开后不久,沈鸿雪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间陌生的卧房,满眼粉色的纱幔,倒像是女子的房间。   沈鸿雪并不惊讶。晕过去之前见到的最后一眼就是澹台晔,沈鸿雪本能地相信他在身边从来不会有任何危险。这应当是澹台晔找的落脚之处。   沈鸿雪坐在床上缓了一阵,自己从床上起来,打开了房门。   “您醒了?”一直候在放门口的以柔见沈鸿雪开门出来,上前问道,“您感觉好点了吗?”   方才虽然是昏迷之中,沈鸿雪也能感觉到澹台晔曾往自己体内输入灵力,他应该还在附近。   不知这位姑娘是否知道魔尊的身份,沈鸿雪还是谨慎起见,问道:“请问,方才和我一起的人,他去了哪儿?”   “您问的是帝尊吗?”以柔回答道,“好像去了屋顶吧。”   沈鸿雪道了声“谢谢”,独自上了春风楼的顶楼。   夜色正浓,一轮明月当空。   明月如霜洒在屋顶上,习习夜风中,一个身影背对着沈鸿雪独自坐着,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   沈鸿雪轻轻走上前,只见澹台晔低着头,手中摩挲着一支做工粗糙的木簪,怅然若失。   沈鸿雪从未见过澹台晔这样怅然若失的模样,连自己走近也不曾发觉,在他身旁站了好一会儿,方才出声叫他:“魔尊。”   澹台晔捏着簪子的手下意识握紧,转头向沈鸿雪看来。   沈鸿雪走到澹台晔身旁坐下,转头看着他问道:“这是师尊的簪子?”   澹台晔将簪子收入袖中,问道:“你认识?”   沈鸿雪点点头:“我曾去师尊房间打扫,打扫时在桌上见过。咳咳……”   澹台晔将自己的外衣披到了沈鸿雪身上:“屋顶这么冷,你上来做什么?”   沈鸿雪看着澹台晔,认真地说道:“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澹台晔问道:“什么?”   沈鸿雪抬起头,十分认真地对澹台晔说道:“魔尊,请你……吃了我吧。”   澹台晔蹙起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鸿雪一怔,随即认真地点点头。   沈鸿雪自己有感觉,自从那澹台晔半颗魔心融入身体里,就迟早会将自己撕碎。澹台晔每次输入灵力都只是在扬汤止沸,根本救不了根本,反而浪费他的灵力。   而且澹台晔手臂上的血咒,一直在透支他的身体,若一直这样给自己输送灵力,反而会加速他透支自身的速度。   澹台晔需要用血咒去透支身体,是因为失去了半颗魔心……那是不是只要这半颗魔心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他就不再需要血咒支撑,就能够恢复如初?   “我吞了你的半颗魔心,只要你把我吃下去……你就可以恢复,对吗?”沈鸿雪看着澹台晔,十分有理有据地分析起来,好像说的不是自己,“我先天不足本来就活不长久,能苟活百年直到今日,这些日子也看过了魔界和人间的模样,已经心满意足。”   “我活着不过拖累身边之人,但是你不一样,你可以给魔界带去更好的未来,你可以守护更多的人。再说,本就是我吞了你的魔心,你也不过是拿回去罢了。所以,请你不用顾虑太多,只当是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就行……”   “还有,藏书阁第六层左侧第四排书架上正数第八本的三百页上,有关于当年事件的记载,是我今早翻到的。也许我要食言了,还烦请你自己去把书页找出来,只要再找人查证核实一番当初的细节,已经有破解的头绪了。”   “最后,我还有一事相求。”   “恢复?我要恢复做什么?我要核实那些破事又做什么么?!”澹台晔冷笑了一声,看着沈鸿雪说道,“我现在也没有兴趣吃你,你最好什么也别求我。只要你死了,我什么都不会答应。”   “魔尊。”沈鸿雪看着澹台晔,认真说道,“虽然我知道你经历过许多我无法想象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消沉。魔界需要你。还有师尊,也需要你。我相信所有在意你的人,都会希望你以后能够一直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又是这句话。你和他一样,只会说这种屁话。”澹台晔看着沈鸿雪,冷声说道,“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我和谁好好生活?”   “他?”沈鸿雪问道,“是师尊吗?”   澹台晔看着沈鸿雪,淡淡地一笑:“他已经死了。”   沈鸿雪从未见过澹台晔这样的眼神,好像一个被全世界抛下的孩子。淡淡的一笑里,映着明月的眼眸却写满了凄苦。   澹台晔盯着沈鸿雪的眼睛,问道:“你知不知道,一直被人抛下,是什么样的感受?”   沈鸿雪摇了摇头,对澹台晔说道:“师尊没有死,他也许还能醒来的。这就是我想求你的事……”   “你知道这些日子,我为何一定要把你强留在身边?”澹台晔打断沈鸿雪的话,说道,“因为你像他,我要从你身上寻找安慰。你说的对,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过了今夜,你我各自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举头三尺有神明同学的1个地雷!谢谢你啵啵啵~ 第34章 师尊逃跑第34天   入夜, 沈鸿雪独自坐在房中,把茶水当做酒喝了一杯又一杯。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想的,都是刚才在屋顶上, 澹台晔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昨夜里还缠着自己要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人, 今夜主动去了另外一间房, 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自己。   他确认了自己真的与师尊毫无关系之后好像,再看自己一眼都嫌多, 多和自己说一句话都嫌烦。   沈鸿雪自己心里明明也知道, 过去他会那样对自己,只是因为自己像师尊,只是怀疑自己也许与师尊有某种联系。过去, 自己也明明希望他能早日想明白, 从中走出来。可当他真的彻底远离时,沈鸿雪却发现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心头有一种从未感受到过的钝痛袭来。   难道昨夜里那一吻……那个抱着自己睡的人, 那个会为了自己不惜刀剑穿心的人……会那样做, 全都仅仅因为自己像师尊,仅仅因为他还对自己抱有一丝自己会与师尊有关的幻想?   ……从来就不是因为自己这个人吗?   沈鸿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意一个魔头的心思。明明他曾经那般戏弄自己、那般折辱自己,明明他对自己的那些好, 都建立在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的基础之上。   “咚, 咚咚。”房门响了两声, 门外传来以柔的声音,“沈公子,我是以柔,请问可以开一下门吗?”   沈鸿雪起身打开门,只见以柔端着一只托盘站在门口:“听说有些客人认床, 我怕沈公子第一次来我这里住,会不习惯睡不着,所以特意给沈公子熬了一碗安神汤。这个汤有助睡眠,沈公子喝下以后,可以睡得好些。”   “多谢费心。”沈鸿雪接过托盘,合上门,将以柔送的汤放在桌上。   沈鸿雪盯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汁想,安神助眠,现在的确是很需要呢。   睡着了,应该就不会去想那么多自寻烦恼的事情了。   明明让澹台晔为之奋不顾身的从来就不是自己本人,何必让自己因为他的误认而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沈鸿雪端起以柔的安神汤,一口气将整碗喝了下去,爬上床到头就睡下了。   安神汤似乎真的很有用,尽管之前明明喝了那么多浓浓的茶水,但是沈鸿雪的头一沾枕头,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中,几乎撕裂身体的剧痛在度袭来,沈鸿雪疼得满头冷汗,却还是没有醒来。   半夜,沈鸿雪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帝尊,真的要这样吗……”门口,以柔蹙着眉,满脸着急地轻声说道,“帝尊的魔心与生俱来,神力无比,全给了一个小仙修,值得吗?”   “况且帝尊身上的旧伤,若是没有魔心压制,只怕会危及性命的……请帝尊三思。”   澹台晔冷淡地打断以柔的话:“你在外面守着就行。”   以柔低下头,不再说话。   澹台晔走到床前,垂眸望着躺在床上、蹙眉满头冷汗的人,在床前蹲下身,握住沈鸿雪的手。   随着温柔的灵力入体,沈鸿雪的眉头一点点舒展。   那半颗魔心在他体内不受控制,靠输入法力压制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即使澹台晔自己,也只能用血咒幻化出半颗魔心,才能驾驭自己身体内这残存的半颗魔心。   唯有一整颗魔心,才能有真正源源不断无穷无尽的力量。   唯有将一整颗心都给他,他才能试着驾驭这颗心,靠自己慢慢调理,慢慢修炼,可以将魔心为己所用。   不仅如此,说不定对他身体恢复,神魂的修复,都会有所裨益。   “对不起,让我自私一次吧。”澹台晔半跪在床前,握着沈鸿雪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以后,要好好生活。”   睡梦中,沈鸿雪感觉心口横冲直撞的洪水,仿佛变成了一片平静的汪洋大海。   至纯至精的灵力,如海水一般温柔抚摸着心口,流淌遍全身的筋脉和四肢百骸。身体仿佛在温热的水中泡过,先天不足筋脉破碎的身体,从未觉得这般通畅舒服。   精纯的灵力好像在身体内游.走了好多遭,从来没有通畅过的筋脉似乎都被接在一起,好像干涸的江渠重新注了新水通了航运。   天明时分,沈鸿雪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以往醒来,这副天生不足的身子,不是这里疼痛,就是那里难受。   从未有哪个早晨,感觉像这样神清气爽。   但沈鸿雪没有对自己身体的异常注意太久。沈鸿雪的第一反应,是推开窗户看一看天色。   窗外晨光尚且熹微,院中芭蕉海棠未醒。   天色还早,也许澹台晔还没有走……   沈鸿雪趿拉着鞋甚至来不及披上衣服,便打开房门。   春风楼做的都是夜晚生意,早晨没有客人,也几乎没有姑娘起床。   明明清晨的天气有些冷,沈鸿雪竟然也没有咳一声,一口气跑到了楼下,向正在院中给碧桃花浇水的以柔打听澹台晔住在哪一间房。   以柔手中提着水瓶浇着花,淡淡地回答道:“帝尊已经走了。”   沈鸿雪黯然盯着被水打得颤巍巍的碧桃花瓣,没有说话。   以柔温柔甜美的声音继续说道:“不过,帝尊临走之前,让我将一样东西交给你。”   沈鸿雪仿佛坠落山崖之中,在半山腰抓住了一根树枝,问道:“是什么?”   以柔放下手中的水瓶,起身道:“和我来吧。”   沈鸿雪跟随以柔回到二楼,走进一间客房,只见房中空空荡荡,唯有桌上放着一只长长的匣子。   “因为东西贵重,我怕有所闪失,所以暂且放在匣子里收起来了。”以柔一边说,一边将匣子打开。   匣子一开,有光华盈盈如水,倾泄而出。   匣中静静躺着一把长剑,正是当日师伯交给自己的度厄。   看到度厄,沈鸿雪不禁想起被白衣人带走的、昏迷不醒的师尊。   度厄师尊的本命佩剑,正是因为当初师伯将他交给自己,沈鸿雪彻底相信了师尊神魂受损昏迷不醒。但是师伯是否知道那个白衣人的存在?或者,与那白衣人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澹台晔昨夜心灰意冷不肯答应自己的任何请求,又将这把剑留给自己,是真的放弃一切了吗?   就算他放弃了,沈鸿雪也不能放弃。即使师尊如今昏迷不醒,但在那个丧心病狂的白衣人手中一日,也不得安宁。   “帝尊说,沈仙师不在了,留着睹物思人也是无用。”以柔的话打断了沈鸿雪的思绪,“既然您用得上,就将这把剑留给您。”   沈鸿雪将匣中的度厄拿起,沉声道:“替我谢谢他。”   以柔问道:“还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帝尊的吗?”   沈鸿雪郑重地说道:“只要我还能活一日,该做的事就会去做。”   .   离开春风楼,沈鸿雪打听了一路,发现春风楼离玄天剑宗并不算远。   正午时分,沈鸿雪就独自回到了玄天剑宗。   沈鸿雪不知道自己今日的精神怎么忽然这么好,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回光返照,走了这么一路,半点都不觉得累。   看来剩下的日子也许不多了,不能再耽误下去。要先找到师尊就得从关键之处入手。   沈鸿雪行至山门前,只见华先生带着一群弟子守在门前。   华先生见了沈鸿雪,一如既往地深恶痛绝:“沈鸿雪,回来得正好。把他给本君押到听风堂!”   华先生身旁的弟子走上前将沈鸿雪围住:“师弟,请。”   沈鸿雪没有说话,跟着到了听风堂。   听风堂中,沈鸿雪还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门中诸位堂主、前辈、陆师兄,各位师兄师姐,甚至连师伯,全都到齐了,按照次序坐于堂上。   但这也不奇怪,师尊闭关修炼的洞府被人冲破,师尊不见了。而冲破洞府打出山门的人,还是澹台晔。这般大动静,不惊动门中诸位长辈,才是不可能的。   沈鸿雪走到堂上,与诸位长辈见了礼。   “鸿雪,我们正在议论此事。”通堂主看着沈鸿雪道,“既然你回来了,我们想问一问你,昨日澹台晔破开宗主闭关修炼之处,当时你是否在场,能否说一说当时的情况?”   沈鸿雪答道:“昨日澹台晔破开洞府之前,师尊已经被不知身份之人挟持了,从他言行之中分析,弟子怀疑已经百年之久。澹台晔赶来之后,那人挟持师尊逃走,现在不知去向。”   “这么说来,当时你就在一旁?”通堂主问道,“宗主闭关修炼之处地处隐秘,澹台晔费尽心机一直不曾找到。你如何解释他昨日会突然破开洞府,而你正好同在一处?还有你所言之人,是何模样,你又如何证明真有此人?”   “不知身份之人?”华先生冷笑道,“宗主明明是被你勾结澹台晔一起劫持了吧?哪里有什么不知身份之人?本君早就说过沈鸿雪和魔头勾结,门中诸位前辈都为沈鸿雪说话,看看如今怎么样?”   沈鸿雪道:“劫持师尊的不是澹台晔,确实是另有其人。”   真堂主问道:“那请你解释解释,宗主的剑怎么会在你手中?”   沈鸿雪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剑:“这把剑是师伯亲手交给我的,想必师伯应该记得。”   端坐于上首的司如寂温和一笑:“鸿雪可是记错了?这把剑是宗主的本命剑,只要人在,剑不离身,本君怎么会有宗主的剑?”   沈鸿雪微微蹙眉。   “沈鸿雪,你还想狡辩什么?!”华先生道,“你勾结澹台晔,暴露宗主行踪,又和澹台晔一起挟持宗主,还敢公然带着宗主的剑回来?!”   “本君早就说他与魔头勾结,此番回来另有目的,让你派人严加看守。”华先生转头看向陆景初,不满地说道,“你把本君的话当做耳旁风,禁足也是如同儿戏,如今出了事,你还有何面目……”   “华先生!”沈鸿雪打断了华先生对陆景初的指责,说道,“我已经说过,此事与澹台晔无关,我与澹台晔更无勾结一说。”   华先生狠狠盯着沈鸿雪:“什么身份不明的人劫持宗主,全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有什么证据?你勾结澹台晔陷害宗主,倒是人证物证俱全铁证如山!”   沈鸿雪不理会华先生的话,看着堂上端坐的诸位前辈,说道:“弟子眼下百口莫辩,但弟子愿去寻回师尊,找出真凶,以证清白。”   “哼。”华先生冷哼一声,说道,“你去找回宗主?本君看你是身份败露想逃之夭夭,回去找澹台晔了吧?”   “诸位都是门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本君就想问诸位一句。”华先生站在堂中,大声说道,“事到如今,诸位还要继续纵容沈鸿雪吗?!”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加九同学的2个地雷![鞠躬] 第35章 师尊逃跑第35天   陆景初道:“我看此事尚有疑点。”   “景初, 你还要为他说话!”华先生道,“如今铁证如山,你还相信他鬼话连篇?!”   “我看华先生也请稍安勿躁。”通堂主说道, “人间审案尚且听疑犯辩解呢, 鸿雪出言解释算不上‘鬼话连篇’。而且本君也觉得, 鸿雪说的也许真有其事。”   饶是宗门中诸位长辈平日里十分疼爱沈鸿雪,如今也暂时说不出话来反驳华先生, 只能暂且将事情压下来。真堂主附议道:“既然事情还有疑点, 还是先调查清楚,怎么有没有定论就先给门中弟子安罪名的道理?我看不如将人暂且禁足,还是查清再说。”   华先生不满道:“既然你们执意不肯处置他, 这次就得盯紧点, 用本君的人看守,不许让陆景初再插手。”   “等本君带人找到宗主。”华先生的目光转向沈鸿雪,狠狠说道, “自然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我看这样吧, 各退一步。鸿雪先将宗主的剑交上来。清竹居可以让华先生派人看守,但是任何人都不许入内。”通堂主转头看着华先生,笑道,“我怕你派人冲进去吓着他。”   沈鸿雪心中急着要救师尊, 本想回来私下找陆景初共商对策, 却正好遇到华先生强行带自己到听风堂, 还给自己安了这么多罪名,导致脱身不得。又碍于此时宗门中诸位长辈在场,沈鸿雪自知寡不敌众,也不能动手打出去。   沈鸿雪的手在衣袖下暗暗握了握,将手中的剑交了出去。在听风堂企图脱身逃离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还需暂且忍耐等待时机。   若说回宗门之前沈鸿雪全无头绪去哪里寻找师尊下落,想再看一眼案发地,那么经听风堂上那一场争论,沈鸿雪心中已经知道了该去哪里,倒也不算白来一趟。   华先生这回好不容易占得先机,既然不许入内,就命人将清竹居围了个水泄不通,还设下法阵将将整个清竹居都罩住,连一只鸟都不许飞进飞出。   .   莫陵山上,长年与无人到访。仙门一尘不染,唯有两个小道童,年复一年地用扫帚打扫着山间的落叶。   揽华剑君不与人亲近,寝殿从不许人靠近,他们早已习惯,打扫的时候都直接绕开了司如寂的寝殿。   寝殿里,司如寂坐在床头,中指指尖绑着一根红丝,端详着躺在床上的人。   百年过去,他的容颜依旧未改。虽是无知无觉,却宛如只是睡着了,仿佛一叫他就会醒来。   司如寂将床上的人抱起来,不管他听不听的见,在他耳边温柔地说道:“醒过来吧,步云。”   但凡还有机会能让沈步云再有意识地醒过来,这么多年他也不屑于用傀儡之术,将他做成无知无觉的人偶。   但是唯一的希望,都被那个不听话的小鸿雪毁了。   如今只要步云能醒过来,总比再也没有希望好。   而至于沈鸿雪,只差一步就能身败名裂万劫不复,这就是他罪有应得的下场。   司如寂绑着红线的中指轻轻动了动。   趴在司如寂怀里无知无觉的人,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睁开眼睛。   睁开的一双眼,寂寂如星夜高悬,好看得无可挑剔,却没有半分生人的神采。   司如寂欣慰地勾起唇,在沈步云脸上落下一个渴望已久的吻,声音温柔得仿佛害怕将人震碎,自欺欺人地说道:“步云,我终于等到你了。”   沈步云安安静静地坐着,司如寂亲吻他也不躲不闪,一言不发,甚至连眨一下眼睛也不会。   司如寂捧起沈步云的脸,额头轻轻抵在他的额上,温声说道:“这些年,你知道我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反反复复地想着你对我说过的话,你怎么可以对我说那些话呢?”   “我想等你醒过来,我一定要听到你说你喜欢我。再来一次,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步云,说你喜欢我好吗?”   沈步云抬起头,看着司如寂,“嗯”了一声。   司如寂不觉湿了眼角,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太好了,步云,我真的太高兴了,我真的不敢相信,步云……”   沈步云像个布娃娃似的被司如寂抱在怀里,一动不动,目光只是呆滞地看着前方。   司如寂乞求一般地说道:“步云,来,对我说,你爱我。”   沈步云张了张唇,没说话。   他这辈子就没对人说过那种话,即使没有意识,他也说不出来。   司如寂有些意外,愣了一会,还是接受了现实,抱着沈鸿雪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慢慢来,我可以等着。你做的很好了,我已经很满足了。”   “步云,你坐一会儿,我给你拿一点东西。”司如寂放开沈步云,起身打开柜子,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小盒子,走到床前打开。   盒子里,躺着两枚金镶翡翠的戒指。   司如寂半跪在沈步云面前,将戒指从盒中取出来,将一枚轻轻戴在沈步云的食指上,温柔地说道:“你知道吗?这对戒指我准备了一百多年,一直想着有朝一日,有机会求你和我结为道侣,亲手给你戴上。”   司如寂满意地看着沈步云手指上的戒指,低下头给自己戴上另外一枚:“可是,我眼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却从来都看不到我。你敬爱师尊,爱护师兄弟,关爱同门,还宠爱你那些徒儿,把一颗心分给了所有人。”   “你知道吗?其实他们一个个的死,都是咎由自取。”司如寂拉起沈步云的手,望着沈步云的眼睛,微笑着说道,“师尊的道心碎了,是因为他渡劫之前,我对他说你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不是他。他为老不尊觊觎你,渡劫时又碎了心,灰飞烟灭的结局再适合他不过。”   “还有我们的师弟,他也不是个好东西,酒醉了在山崖边抱着一棵树,哭着说喜欢你。然后,他就坠崖死了。”   “还有好多好多……好多我都记不清了。”司如寂望着沈步云的眼睛,温柔地表白道,“不论从前还是今后,谁敢靠近你,谁敢肖想你,我都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以后,只有你和我,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沈步云木然地点点头。   “太好了,你听到这些没有生我的气,没有像从前那样骂我,我真开心。”司如寂握着沈步云的手,轻轻贴到自己脸上,“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的,你也是喜欢我的。”   “步云,我太喜欢你了……”司如寂站起来,望着沈步云的脸,向他的浅色的唇上轻轻凑过去。   “砰——”一声,司如寂身后的房门突然被一阵狂风震开。   司如寂连忙转过身,手中的剑挡住了背后袭来的一击。   司如寂看到站在门口的人,震惊道:“小魔头?!”   澹台晔冷冷道:“把他交出来,给你留个全尸。”   司如寂握着手中的剑,横眉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在本君这里?!”   “你的称呼暴露了你自己。”澹台晔冷笑道,“这个世上叫本尊魔头的人很多,但是非要在前面加个‘小’的人,可不多。”   “呵。”司如寂冷笑道,“现在全修真界都知道是你劫持了他。你现在敢把他带走,就是自寻死路!”   澹台晔的一刀挟风雷之势,向司如寂头顶劈去:“我就是快死了,也不会让他落在你的手上。”   .   沈鸿雪趁夜离开清竹居,下了孤雁峰,直奔莫陵山。   莫陵山上早已墙倒宫塌,面目全非。显然早已经过一场激烈的交战。   山上的丛林生生折断一大片,半山的树都被雷电劈成了焦黑色。   看到满山焦黑折断的大树,沈鸿雪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   沈鸿雪连忙奔上山去,但残垣断壁之间,早已空无一人,唯有几处墙角,洒着一片一片的血迹。   有的地方,像是被刀剑砍伤一路淋上去的。有的地方,像是一口鲜血喷上去的。   在沈鸿雪的印象中,澹台晔几乎战无不胜,就算很偶尔受一点伤,对他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光看地上的血迹,也看不出来是谁的血。   但无法确认澹台晔此刻的安危,沈鸿雪的心都被揪了起来,转身向山下跑去。   沈鸿雪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找澹台晔,甚至该不该去找。如果他是为了救师尊而来,现在已经带师尊回魔界去,自己仿佛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那就看一眼,确认一下,只要他和师尊都平安无事,自己就离开?   但是魔界和人界之间,有一层屏障,沈鸿雪根本无法穿过。唯有去人间找一个人带自己进去才行。   在人间的魔族,沈鸿雪想到了在春风楼里的以柔。   再到春风楼时,已是天明时分。   白日间楼里没什么客人,以柔让沈鸿雪进了屋子,听了沈鸿雪说的情况,只是淡淡地说道:“帝尊根本没有回魔界。”   “帝尊离开之前怕给魔界惹上麻烦徒增伤亡,说会带着沈仙师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一起藏起来。”   澹台晔一向行事嚣张,要什么东西都是硬抢,竟然还会有这般畏首畏尾的时候,沈鸿雪有些不敢相信。   “帝尊临走之前,把魔界大权都交到了玉骨姬大人手中。”以柔说对沈鸿雪说道,“帝尊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鸿雪问道:“他为何会这样?!”   以柔看了沈鸿雪一眼,为难地说道道:“有些事帝尊不让我对你说。总之帝尊已经救出了沈仙师,帝尊说了以后他的事情都不要你管。你什么也不用为他和沈仙师去做,你就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吧。”   本就知道自己和澹台晔是殊途之人,哪怕暂且相逢,早晚也有分别之日。但听到以柔说他“带着沈仙师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帝尊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后他的事都不要你管”时,沈鸿雪竟觉得喉咙里像是梗了什么。   从未有过这样难受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想喊出来,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沈鸿雪问道:“他是不是……”   沈鸿雪忽地想起澹台晔手上密密麻麻的血咒,是了,他的半颗魔心在自己这里,撑不了很久。   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日后护不了魔界,所以他不带师尊回魔界,只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藏起来,和师尊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   但是只要自己能把这半颗心还给他,他一定能活下去的。   他的今后,还有很长很长。   沈鸿雪站起来,将自己手中的佩剑放在桌上,对以柔说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以柔疑惑地看着沈鸿雪道:“请讲。”   魔族是惯于啥人吃人的,听到自己的要求应该不会过于惊讶,更不会下不了手。沈鸿雪看着以柔说道:“魔尊的另外半颗魔心,其实在我身上。请姑娘杀了我,做成什么丹药肉汤都行。”   “千万交给魔尊,请他吃下去。”   以柔惊讶地看着沈鸿雪,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鸿雪补充道:“请不要让他知道。”   以柔盯着沈鸿雪,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眼眶却红了一圈。   “沈公子,其实帝尊和你做了一样的选择。”以柔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请你不要辜负帝尊对你的心意。”   沈鸿雪微微蹙起眉,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以柔看着沈鸿雪,说道:“其实现在,帝尊的整颗魔心都在你身上。” 第36章 师尊逃跑第36天   以柔轻轻的一句话, 却像一道惊天巨雷,当头劈在沈鸿雪的身上。   沈鸿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几乎站不稳。   一颗魔心都在自己身上……可是他明明说过, 他一开始就错了, 他以后要和自己各自离开, 他明明满心里都是师尊……   怎么会?!   ……“他已经死了。”   ……“你知不知道,一直被人抛下, 是什么样的感受?”   沈鸿雪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低声说道:“我现在知道,是什么感受了。”   “但是请你,千万等我。”   .   澹台晔抱着怀里无知无觉的人, 一路走上无名山深处。   这些年在镇魔塔底受了重创, 那些旧伤深及脏腑,全靠魔心强大的自愈能力撑住。如今没了魔心,旧伤好像几乎要把人撕裂了。   他怀里还抱着人, 走不快路, 几次差点被崎岖不平的路面绊倒,半跪在地上,磕破了膝盖。   但是终究没有让怀里的人伤到一点半点。   夜晚的天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澹台晔在山上丛林隐蔽之处找了个山洞暂时藏身。   因为失去魔心, 又与司如寂一战两败俱伤损伤严重, 此时灵力衰退厉害, 本能受他掌控的天象他已经无力掌握。   他本是水族,不怕这点雨水,但是他不能将怀里的人淋湿了。   这洞穴中还算干燥,但是并不干净,地上灰扑扑的都是尘土。澹台晔脱了外衣, 将自己的衣服垫在地上,让沈步云坐在衣服上,背靠着洞穴的石壁。   澹台晔浑浑噩噩地坐在沈步云身旁,意识有些模糊不清,闭上眼睛想暂且养一养精神。   澹台晔这一觉睡得很死,浑然不觉他身旁的沈步云,在黑暗中悄悄睁开了眼睛。   与之前殷千冥操纵沈鸿雪不同,沈鸿雪是活人,意识还在自己体内。沈步云却意识全无,完全受人掌控。   沈步云淡淡地看了身旁的人一眼,站起身来,轻轻地走出了山洞。   沈步云独自走下山,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角,挂在了山前的树上。然后转回头,慢慢地自己走回到山洞里,在澹台晔身旁重新坐下。   昏睡了半夜,澹台晔的潜意识渐渐恢复,终究本能警觉,听到了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首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身边,人还好好地坐在自己身旁,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而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很急,听起来不是一个人,像是有一群人在搜寻什么。   这般荒山野岭,竟然找来了吗?澹台晔起身轻轻逼近洞口,只听闻外面有人的说话声:“师兄,这里有个山洞。”   “小心点,不要贸然进去!快通知华先生!”   “你们先将洞口围起来!”   澹台晔回头看了一眼。沈步云还静静地坐在那里,靠着石壁。   他现在无知无觉,说不了任何话,整个宗门都只会相信司如寂的蛊惑。若是再让他回到玄天剑宗,也只能落在司如寂的手上。   这是百年来朝思暮想的人,一生中最珍重的人,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人。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再让他落入司如寂和那些人的手中,连身死之后,无知无觉的身体都受人摆布。   澹台晔走到心心念念的人面前,将人揽入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抱了一下。   这一百年来心中的对他的爱对他的怨,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分明,也无比平静。   他那句“我信你”,仿佛还在耳边萦绕,深深穿透灵魂,刻进了骨子里。   有些话,原不在于多长,也不在于多么默默深情。只要是他,哪怕淡淡地说出来,就足够铭记一辈子。   哪怕为他赴汤蹈火,为他而死。   澹台晔握紧了手中的刀,起身走出山洞。   山洞外,已经被仙修团团围住,包围了不知多少重。   “魔头,果然是你!”华先生喊道,“你把宗主藏在什么地方?赶快把宗主交出来!”   澹台晔的唇边挂着一丝冷笑,冰冷地目光不屑地从华先生身上扫过,淡淡地问道:“就凭你?”   看到澹台晔的眼神,华先生心中有怯又怒。上一次交手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魔头刚出镇魔塔就给了自己重重一击,更是差一点就命丧这魔头的护法之手。   但澹台晔的轻蔑,又让华先生心中的滔天怒意盖过了胆怯恐惧。这魔头明显是看不起自己,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之前他有那么多手下相助,但现在他不过孤身一人,又刚和揽华剑君交过手受了重伤,没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此处,华先生举起了手中的剑。   上一次,输给这魔头已经够颜面扫地。这一次,势必要向这魔头讨回来。   然而一对上澹台晔的刀风,华先生就不敢置信地意识到,自己又输了。   不论澹台晔受多重的伤,自己也根本不是对手。   “砰——”一声,华先生被掀飞撞在身后的大树上。   澹台晔冷冷看着他,问道:“给个饶你狗命的机会,现在要滚吗?”   华先生手下不过带了数百人,但在山下发现沈步云被树枝勾下的衣服碎片后,就已经放出信号让援兵赶来。   华先生啐了一口血,咬牙道:“魔头,你别得意得太早,本君已经通知其他人赶来了!”   “正道三十二宗门,都已派出门中最得力的大能真君……今日势必把你做过的那些丧尽天良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讨回来!”   澹台晔冷冷地一笑:“看是你的援兵先到,还是你先死?”   华先生从地上站起来,转头对身后的诸位弟子道:“给本君一起上!”   一时刀剑纷纭。   华先生带的数百人根本拖不了澹台晔几时,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只听有人喊了一声“华先生!”   华先生转头看去,只见是陆景初。陆景初搜寻的地点与自己最近,应当是最先赶到的。   陆景初虽然年轻,但得宗主亲传,又天赋极高,修为在自己之上。若能得陆景初支援,定能制服这个身受重伤已经筋疲力尽的魔头。   “景初,来的正好!”华先生道,“快祝我一臂之力!”   陆景初没有片刻迟疑,提剑向澹台晔袭去。   这次的一片混战,胜负不再像之前那样一边倒。   之前刚与司如寂一战,澹台晔与他两败俱伤,伤势十分严重。加上失了魔心,旧伤和血咒不断消耗着身体。此时陆景初与华先生合力,竟让澹台晔招架应付得有些吃力。   对方破绽越来越多,陆景初的剑锋从澹台晔肩头划过,终于伤到了魔头第一剑。   对决之中,只有抢不到对方一剑,和伤对方无数剑。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代表澹台晔果真已经是强弩之末。   陆景初正待乘胜追击步步紧逼,只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住手!陆师兄!”   几乎是同时,陆景初和澹台晔都停下了手,一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一身浅雪青色的衣衫映入眼帘。   沈鸿雪穿过仙修们的包围圈,走上前道:“请听我一言,不要打了。”   “沈鸿雪?!你不是被禁足在清竹居吗,怎么又跑出来了?!”华先生一见沈鸿雪,就一肚子气,“你来做什么?!没有人想听你的鬼话连篇!”   沈鸿雪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澹台晔。   陆景初和华先生带来的人已经将整个洞口围住,澹台晔被围在当中。   澹台晔一身是血,不知多少是他自己的,多少是其他人的。冰冷的刀锋上,猩红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   他的脚下,血已经汇成了一滩。   他的脸色苍白得如雪一般,脊背却挺得笔直,身形若玉山岿然不动。   若非沈鸿雪知道他失了魔心身受重伤,定然以为他还是从前那个所向披靡不可一世的魔尊,没有失去魔心,更没有受半点伤。   澹台晔一双金瞳冰冷,杀意凛冽。   对上沈鸿雪的视线,那一双金瞳中的杀意变成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沈鸿雪走上前一步。   陆景初蹙眉喊了一声“鸿雪师弟!”   沈鸿雪却像听不见陆景初的话一般,径直走到了澹台晔面前。   澹台晔望着沈鸿雪,微微勾起唇,竟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放下了手中的刀:“以后我不能护着你了,来杀了我,他们再没有借口陷害为难你了。”   “我不需要。”沈鸿雪转过身,将澹台晔挡在了自己身后,淡淡地说道,“我没有那么弱,不需要你一直护着。”   澹台晔沙哑的声音在身后问道:“沈鸿雪?!”   沈鸿雪手中的长剑出鞘,看着面前的师兄长辈,和众位同门仙修,眼神冷静而坚决,了然无惧:“今日谁要杀他,便先问我手中的剑。”   “呵,哈哈哈……”华先生冷笑道,“本君没听错吧?!沈鸿雪,你在护着这个魔头?昨日听风堂上,你不是刚说自己没有勾结魔头背叛师门吗?怎么,狐狸尾巴这么快藏不住了……呃……”   华先生的骂声未落,一道凌厉的刀光从颈侧掠过,顿时鲜血淋漓。   澹台晔冷冷道:“管不好你的嘴,这条命就不必再留了。”   陆景初本就不满华先生对沈鸿雪的态度,没有去关心华先生的伤势,只是看着沈鸿雪,蹙眉问道:“鸿雪师弟,你真的要护着他,与正道为敌?”   沈鸿雪望着陆景初,沉声说道:“陆师兄,我不想与正道为敌,但是我信他。”   澹台晔走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沈鸿雪的手,却说不出一个字。   沈鸿雪也捏了捏澹台晔的手,转头对他温柔地一笑。   陆景初握紧了手中的剑,蹙眉对沈鸿雪道:“师兄不想和你动手,但是今日必须擒了澹台晔。三十二宗门诸位大能真君都在赶来的路上,他今日难逃罗网,希望你不要执迷误了自己。”   沈鸿雪举剑道:“请师兄与诸位同门,恕我无礼。”   陆景初对身后的弟子吩咐道:“澹台晔生死不论,沈鸿雪务必生擒!”   身后弟子应声道:“是。”   沈鸿雪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同门相残,但此时心中,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守护。   他答应过一定要还澹台晔一个清明,哪怕是豁出命去。   他要与澹台晔一起抗争,冲破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罗网。   由于陆景初的命令,门中弟子都不对沈鸿雪下死手。沈鸿雪虽一身是血,却多伤在手足肩背,没有伤在要害。   而对上澹台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敢不下死手。澹台晔失血已经太多,脚步几乎踉跄不稳,眼前一阵阵眩晕发黑,呕出一口鲜血。   “铿——”沈鸿雪挡开刺向澹台晔心口的一剑,抬手扶住澹台晔,转身喊道:“以柔,快带魔尊走!”   从春风楼回来后,以柔一直放心不下他们帝尊,得知沈鸿雪还要找澹台晔,便乔装跟在沈鸿雪身旁。万一真的找到帝尊,也好当个帮手。   以柔听闻沈鸿雪喊她,一路打开身旁的仙修,从沈鸿雪怀里将澹台晔接了过去。   澹台晔已经意识不清,几乎站不住,整个人的重量都倒在以柔身上。   沈鸿雪道:“我拖住陆景初,你带他冲出去。援兵快到了,一路小心。”   以柔问道:“那你?”   “别管这么多了!”沈鸿雪道,“快去。”   有沈鸿雪拖住了主力,以柔一手抱着澹台晔,往山林深处退去,杀出一条血路,隐入茫茫夜色之中。   陆景初一边与沈鸿雪交手,一边暗暗吃惊自己平日里弱不禁风的小师弟竟何时变得这般厉害。   起初陆景初怕伤着沈鸿雪还留了几分,此时却发现纵然使出全力也伤不了他。   沈鸿雪一向勤奋修行,其实剑法不弱,只是碍于身体不好,使不出力气,又因为灵根都是废品,修为境界一直提升不上。没有灵力在身,纵然有再好的剑法,受到修为压制也毫无用处。   但此时澹台晔的一颗魔心在沈鸿雪体内,之前的劣势全无,加之剑法精纯,竟让陆景初有些难以招架。   若不是还有其他仙修牵制他,陆景初甚至怀疑此时的他能在十招之内打败自己。   突然这样厉害。难道是……入魔了?陆景初不敢去想。   不过多久,一路又一路仙修闻讯赶来。   沈鸿雪暗自庆幸让澹台晔撤得快,果然越晚越是棘手。   几个宗门大能带着弟子赶到后,不见了魔头,却只见陆景初和一群弟子围着一个小仙修打,一时没明白是什么状况。   华先生被澹台晔一刀划破脖颈受了重伤,有气无力地靠在一棵树上,对支援的仙修说道:“宗门不幸出了叛徒,他把澹台晔放走了。澹台晔往那边跑了,此时去追还来得及!”   听到华先生的话,有的仙修才注意到他,上前为他止血疗伤,有仙修直接出手相助陆景初,有的命弟子围住沈鸿雪静观其变,有的带着人按华先生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沈鸿雪见有人追了过去,不知以柔带着澹台晔跑得够不够快,是否会被追上,长剑一格竟使正面交手的仙修连连后退,转身望澹台晔离开的方向,脱手将自己的剑掷了出去。   “铿——”带人去追澹台晔的仙修被一剑刺穿左肩。   沈鸿雪分心掷剑的那一刻,周围数十把剑已经架在了脖颈上。   若不是陆景初下过生擒的命令,估计此时身体早已被这几十剑戳穿了。   “鸿雪师弟。”陆景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严厉中依旧带着一丝温柔,“不要反抗了,和我回宗门去吧。” 第37章 师尊逃跑第37天   沈鸿雪抬手握住架在脖颈上的一把剑, 用力往前一拽。   剑刃割破脖颈,鲜血顺着剑刃上的血槽流淌成一条血光森冷的线,再沿着剑刃蜿蜒淌下。   那名被沈鸿雪拽了剑的弟子吓得睁大眼睛, 想把剑往回拽, 却被沈鸿雪紧紧握住动不了。   沈鸿雪看着陆景初, 语气淡然而坚决:“或者放我走,或者我死。”   “你……”陆景初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成拳, 蹙眉看着沈鸿雪, 着急得声音微微发颤,“鸿雪师弟,不要闹了。”   “景初, 不必管他!他就是仗着你们都纵着他才有恃无恐。他想死就让他去死!”华先生才在其他仙修帮助下恢复了几分力气, 立刻站起身喊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叛徒就地正法?!”   弟子们看看华先生,再看看陆景初, 不敢轻举妄动。   “哎, 我说华先生。”华先生身旁,一名其他宗门的年轻仙修说道,“你们门中弟子如何处置在下本来不该多嘴,但既然魔头跑了, 不应该先全力追捕魔头吗, 这个小仙修顶多就是个帮凶, 犯不着全都盯着他吧?”   “白霄说的有理。”一名中年仙修说道,“既然魔头还没跑多久,还是先调集全力追捕魔头,这个小仙修先派人看着就是了。”   “对了,方才魔头藏身的那个山洞。”方才那名叫白霄的年轻仙修说道, “你们搜查过了吗?可有发现沈宗主的踪迹?”   “方才有人一直阻拦。”华先生瞪了沈鸿雪一眼,“哪里有机会查看?”   “你们都去吧。”陆景初一直只看着沈鸿雪,淡淡地说道,“这里的事,我一个人处理。”   “景初你,唉。”华先生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转头对其他人说道,“既然如此这里就交给他,大家追上魔头要紧。魔头现在身受重伤且落了单,正是诛杀魔头的好时机,若是等他回魔界过搬来救兵,就不好办了。”   白霄问道:“陆师兄真不要多留些人手?我看你这位师弟不像传言中那么弱,你还是小心为上。”   陆景初道:“不必,你们去吧。”   陆景初一向谨慎持重,多年来撑持玄天剑宗,从未出过差错,其他人也不作多想,都只道他为了派更多人手去追魔头,故而留下独自处理这烂摊子,对他的决定没有怀疑。   其他人有序都撤退下山,只剩下沈鸿雪和陆景初,和还拿剑指着沈鸿雪的几十个弟子。   陆景摆了摆手,架在沈鸿雪脖颈上的几十把剑都撤了下去,但只是谨慎地退开两步远,手中还举着剑,把沈鸿雪围在中央。   陆景初望着沈鸿雪,沉默了良久,沉声问道:“你今日,这是为什么?”   “华先生几次三番说你与魔族勾结,我与几位堂主都不信,可是今日……你为什么为了他……?”   沈鸿雪望着陆景初,问道:“真情我已经说过,师兄信我吗?”   陆景初轻叹一声,道:“你现在让我心很乱。当时你说劫走师尊的不是澹台晔,而是另有其人,我信你。你没有与澹台晔勾结,我也信你。”   “可是今日,你为了他不惜与同门动手……你让我该怎么做……?”   “师兄,他从未劫持师尊。”沈鸿雪道,“也没有放出幽冥血海的恶灵。这一切都是有人谋划。”   “鸿雪,我想相信你。”陆景初道,“但是我相信你又能如何?我因为自己对你的感情相信你,可是他人不同。不论什么事,都要讲证据,你让我拿什么去说服其他人?”   沈鸿雪几次想和陆景初解释清楚自己的分析,奈何次次都被华先生打断。沈鸿雪看了看周围的小弟子,确认了没有华先生的人,沉声说道:“师兄若要看证据,可……”   沈鸿雪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齐齐向山洞口看去。   借着山上的月光,只见一个修长的人影,从山洞中轻轻走出来。   所有人都提起戒备,原本对着沈鸿雪的剑,也调转了方向。   却只见走出来的人,一身浅雪青色的长衫,风姿绝尘,宛如神仙。   虽然从未见过他的容貌,沈鸿雪和陆景初却都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师尊?!”   ·   翌日,玄天剑宗   整整一夜,各门派的仙修都没有休息,一到玄天剑宗集合,就坐下开会。   沈步云戴着平日里的幕篱,端坐上首一言不发。度厄剑捏在手中轻轻抚摸,仿佛失而复得的孩子一般。   司如寂坐在一侧,脸色有几分苍白,显然与澹台晔交手伤得不轻。他的眼神仿佛系在沈步云身上,怜爱之情毫不掩饰地溢于眼神中。   其余仙修分列两旁,各自按安排好的座位入座。   “昨夜我们还在想,没有能生擒那魔头,怎么找出沈宗主的下落。”有仙修向沈步云笑道,“还好沈宗主回来了,这也是可喜可贺的一桩喜事。”   沈步云只是微微点头示意,没有说话。   沈步云一向惜字如金,因此他不开口说话,也没有人当做什么怪事。   司如寂替他开口道:“宗主能顺利脱身,也要多谢各位鼎力相助,多谢各位。”   “哪里哪里。”其他仙修纷纷道,“揽华君客气,我等确实没帮上什么。”   华先生气愤道:“昨夜若不是有吃里扒外的叛徒拦着,澹台晔未必逃得走!”   “华先生不提醒,我等都忘记了。”一名仙修问道,“昨日那个帮澹台晔脱身的小仙修,怎么不见了?”   昨夜是陆景初独自留下拿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了陆景初。   陆景初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当时为带师尊回来,一时没顾上管他,被他逃了。”   华先生不满地看着陆景初道:“逃了?本君你不会是假公济私,把人放了吧?”   陆景初正声问道:“华先生有何凭据?”   “你平日里就对他护短,为他不知坏了宗门多少规矩。”华先生道,“想必怕抓他回来难保他性命,故意把人放走了!”   自从受沈步云共理门中事务的任命之后,陆景初与华先生一向算得上和谐共处。但是在对待沈鸿雪的问题上,却经常互相不满对方主张,甚至发生争吵。   按照沈步云的性格,自然看不下去同门内讧。   “啪”一声,度厄拍在了面前的桌上。   整个大殿一时噤若寒蝉,都闭了嘴不敢说话,只敢用眼神悄悄向沈步云看去。   他不会骂人,但是这个动作,代表他生气了。   幕篱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吵这些,没有意义。”   按理来说,沈步云当时是在场的。陆景初有没有放走沈鸿雪,他应当是亲眼目睹,孰是孰非,只需要他一句话。   但是他没有说。   本来一句话就能证明陆景初的清白,但是沈步云什么都不说,意思再明显不过——陆景初并不清白。沈鸿雪的确是被陆景初放跑了,但是沈步云不追究,他默许了。   至于他默许的原因,因为感情用事,他沈宗主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最有力的解释是,这种需要一致对外的时候,闹内讧追究已成定局的事情的确是没有意义的。不论沈鸿雪是不是陆景初放跑的,结果就是人已经跑了,现在应该专注的首要是如何对付魔头和投靠了魔头的叛徒。   果然是沈宗主冷静沉着,想得深远,众人心里暗暗佩服。   “沈宗主说的在理,现在不是吵这件事的时候。”一名中年仙修道,“虽然澹台晔跑回了魔界,但是肯定已经元气大伤。这正是讨伐魔界的大好时机,正好我们各派齐聚于此,现在不讨伐魔界更待何时?”   听风堂上一番商议,基本商定了讨伐魔界的方案。   修仙界多次发布召令,先后召集了修真界大小宗门共计一百一十三,决定择日誓师,各派门中精锐,共同讨伐魔界。   .   魔界,大越铭宫   过去,曾经无数次想要逃离魔宫。这一次,沈鸿雪第一回 主动踏入这座巍峨华丽的宫殿。   沈鸿雪一进门,就碰见了月璃。月璃惊喜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沈小仙君回来了,这太好了!帝尊方才醒了一会儿,放心不下您,还嘱咐了玉骨姬大人去救您回来呢!”   沈鸿雪问道:“魔尊在哪里?现在怎么样?”   “帝尊情况不太好。帝尊能撑到现在,全靠血咒幻化的半颗魔心。但是这血咒十分透支身体,如今消耗得太过厉害,靠大量丹药补充精元收效甚微,能醒来的时间很短……而且今后能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短。”月璃担忧地蹙眉道,“属下带您去看一看吧。”   月璃引着沈鸿雪道澹台晔的寝宫前,寝宫前不同以往,禁卫森严。   澹台晔身体尚好的时候,就算门口没有守卫,也无人敢近他的身,是不屑动用这么多守卫的。   沈鸿雪心中隐隐掠过一丝担忧。   “帝尊吩咐过,魔宫任何地方您都可以随意进出。”月璃顺利地带着沈鸿雪进了澹台晔守卫森严的寝殿,“魔宫的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阻拦您的。”   沈鸿雪看了看月璃,点点头,没有说话。   穿过前院前厅,到了澹台晔平日里就寝之处。   沈鸿雪轻轻推开寝殿的门,心中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不敢去看。   寝殿中央的大床上,躺着昏睡不醒的人。   澹台晔昏迷之中还皱着眉头,仿佛还要用最后一丝力气,努力与身上的血咒和旧伤对抗。   沈鸿雪从未见过澹台晔如此苍白的模样,心仿佛被一只手揪了起来。在床前半蹲下来,握住了澹台晔的手。   澹台晔一向温热的手,此刻握在手中竟然变得冰凉没有温度。   沈鸿雪紧紧地握着澹台晔的手。   “帝尊。”月璃轻声道,“沈小仙君来了,您不用为他担心了,他没事。”   躺在床上的人没有一丝回应。   沈鸿雪从未觉得这样害怕,害怕一松手,握在手中的这个人就会永远不见了。   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念头,沈鸿雪的心里还是残存着一丝希望,抬起头问道:“月璃姑娘,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魔尊的整颗魔心都在我身上,但是我感觉不到魔心究竟是在什么位置,或者已经融入我血脉之中。”   “是否有办法感知它的位置,将之剖出来。或者已经融入血脉,是否让他喝我的血,或是……吃我,他就能好起来?”   “这……”月璃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既然帝尊能剖心给您,说明您若要把魔心还给他,是可以不必喝您的血或者……吃了的。但是这颗心是帝尊的,只怕别人无法操纵,就算您有心还给他,属下也有心帮您,也无从下手的。”   沈鸿雪说道:“眼下别无他法,既然我剖不出心还给他,也许先试一试,让他饮我的血?”   “也许这也是个办法,但是属下也不敢保证。”月璃担忧道,“但是您的体质,是不会自己止血的……”   “那就试一试。”听到有一丝希望,沈鸿雪管不了许多,问月璃要了一把小刀,毫不犹豫地割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淋漓的手腕送到澹台晔的唇边。   也许是因为和魔心冥冥之中的感应,又或许是因为魔族嗜血的本性,闻到鼻尖一阵浓烈的的血腥气,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魔竟然有了反应,一口尖锐的獠牙对着沈鸿雪的伤口,一口咬了下去。   沈鸿雪痛得微微蹙眉。   澹台晔犹如被困沙漠中饥渴交加的人,好不容易发现一片碧水荡漾的绿洲,捧着沈鸿雪的手,大口大口地吮吸着沈鸿雪的鲜血。   沈鸿雪一声不吭地忍耐着,尽管失血带来阵阵眩晕,也没有缩手。   他有反应了,他本能地愿意把自己的血喝下去,就说明还有一丝希望。   突然,床上的人睁开眼睛,一双冰冷的魔瞳毫无温度地从沈鸿雪身上扫过,伸手一拉将人掼倒在床上,扑到了沈鸿雪身上。   “沈小仙君!”月璃失措地喊道。   沈鸿雪毫不反抗地躺在床上,摆了摆手,示意月璃不要上前。   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静静的望着压在身上那双冰冷的魔瞳。   对上沈鸿雪的眼睛,骑在沈鸿雪身上的魔,只稍微怔了一下,便猛然向沈鸿雪的脖颈之间埋下头,意犹未尽地对着他的咽喉狠狠咬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快要大结局了,可能在一两章之内。   提前发表一下感言,真的很感谢大家。   写这本书没有经验,人设没有做,大纲也没有做,存稿也没有,就这么什么都没有往下写,最后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好像对照一下文案好像后面写跑偏了,但是自己写的时候又蜜汁觉得有些地方写的还行QAQ尤其是到了结尾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圆不回来,写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了。但是为了有始有终,还是咬咬牙决定写完。   ——总之这是一次很新奇的体验,既有很多很多的不足,也有不少的收获。   等完结以后可能会修一修,统一修改一下错别字,以及一些自己不满意的情节。可能会稍微好一点,但是应该无法尽善尽美。   ——希望继续努力,好好学习,以后每一本都能进步一点点吧。   碎碎念了好多,总之十分高兴,也很感谢大家的支持,希望接下来的结局,以及下一本文,不会让大家太失望呀。 第38章 师尊逃跑第38天   沈鸿雪的手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 痛得无法呼吸,感觉浑身都被榨干了。   趴在脖颈间不断索取的人,突然停下来。   澹台晔抬起头, 望着被自己压在身下咬破了脖颈的人, 金瞳一震, 将沈鸿雪一把抱进了怀里。   月璃连忙眼疾手快得递上止血包扎的药物。   澹台晔接了伤药,挥手让月璃退了出去。   趴在澹台晔怀里的人欣慰地微微勾起唇, 也抬手抱住了澹台晔。   “对不起, 对不起……”澹台晔心痛得把沈鸿雪抱紧,又是后怕又是自责,不停地道歉, “以后再也不会了。”   沈鸿雪轻声道:“没事。”   澹台晔用指尖挑了一点点, 轻轻往沈鸿雪脖颈上的伤处抹:“疼吗?”   沈鸿雪摇了摇头。   澹台晔把沈鸿雪脖颈和手腕上的伤小心包扎好。   昨夜那一夜缠斗,沈鸿雪身上的剑伤不少,澹台晔都亲自给他一一伤药包扎。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沈鸿雪盯着澹台晔认真给自己手臂处理伤口的模样, “我没能保护好师尊, 师尊被他们带走了。”   “不怪你,这是我的责任。”澹台晔一边认真给沈鸿雪系绷带,一边说道,“放心, 我会把他夺回来。”   沈鸿雪迟疑了一下, 问道:“你是不是对我说过, 师尊已经……不在了?”   “怎么了?”澹台晔给沈鸿雪的手臂系好了绷带,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以为我觉得他死了,才说喜欢你的吗?”   “不是。”沈鸿雪红了脸, 垂下眼眸说道,“昨晚,我看到师尊了,他从一个山洞里走出来,还对我和陆师兄说了话。”   澹台晔的眸中微微掠过一丝惊异,随即立刻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蹙眉道:“不可能,他的确神魂已散。”   而且他的身体,连脉搏和呼吸都没有了。   “的确,否则师尊受制于人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只字不提,也不戳穿究竟是谁挟持了他。”沈鸿雪说道,“所以,我想到了一个人。”   澹台晔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沈鸿雪的头发,停下手问道:“你是说,傀儡?”   “嗯。”沈鸿雪点头道,“你早就禁了傀儡之术,殷千冥已经死了,但是这世上竟然还有能操纵傀儡的人,这不是很奇怪吗?”   “对师尊用傀儡之术的人,和当年操纵傀儡放出幽冥血海邪灵的人,以及挟持师尊这么多年的人,你说是不是同一个人?”   澹台晔蹙眉道:“司如寂。”   沈鸿雪点头赞同:“坏坏和我想到了一起。”   澹台晔目光一动,把沈鸿雪按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问道:“你叫我什么?”   沈鸿雪惊觉自己方才的称呼过于亲密了,不敢和澹台晔对视,连忙转移话题,问道:“魔尊,你把魔心放在我哪里了?”   澹台晔挑眉:“怎么?你还想挖出来还给我?你当挖心是什么,送青菜萝卜吗,想送就送想还就还?”   “我……”沈鸿雪的声音轻得自己都几乎听不见,“怕你真的丢下我一个人。”   澹台晔一直盯着沈鸿雪,虽然他的声音很小,很不好意思说出来,但是没一个字都被澹台晔听得清清楚楚。   澹台晔的目光里毫不掩饰愉悦之情,趴下在沈鸿雪耳边轻声说道:“你的神魂有损伤,身体底子太弱,现在取出来,会要了你的命的。今后,你可以尝试着用它的力量让修行进益。就当我借给你的,等你哪一天不需要它了,再还给我,嗯?”   “可是你……”沈鸿雪的目光担忧地打量着澹台晔,“真的没事吗?”   “放心,我现在感觉恢复得不错。”澹台晔看着沈鸿雪,微微勾起唇,意味深长地说道,“若能吃一口,就更好了。”   “那你咬吧。”沈鸿雪果真抬起自己的手臂,送到了澹台晔唇边,认真说道,“或者我身上……你想吃什么地方,随便哪里。”   澹台晔眯起眼眸,盯着沈鸿雪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沈鸿雪仿佛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会令人被吃得骨头都不剩的危险,窘迫地垂下眼眸,不敢说话了。   澹台晔低笑一声,低下头在沈鸿雪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温柔地说道:“你看你,这么一身伤,我现在可舍不得吃。”   “要吃,也得养好了再吃。”澹台晔伸手抱住沈鸿雪,让他躺在床内侧,“现在,先陪我睡一觉。”   被澹台晔抱在怀里,沈鸿雪没有挣扎,只是局促地躺在澹台晔身旁。   “别怕,睡吧。”澹台晔看着沈鸿雪道,“我刚才说过了,我又不会吃你。闭上眼睛。”   沈鸿雪听话地闭上眼睛。   一闭上眼,沈鸿雪紧绷了一整天的心就放松了下来,撑不住睡了过去。   累了一夜,又匆匆赶到魔界来,只怕他这一整日都根本没有休息过,现在应该已经累坏了。   澹台晔没有睡,而是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默默地盯着躺在身旁的人,想多看他两眼,又生怕一动就惊扰了他。   沈鸿雪终于睡了个好觉,醒来的时候觉得舒服了不少。   睁开眼睛的时候,澹台晔已经不躺在身边了。沈鸿雪从床上坐起来,只见澹台晔在桌上放了几盘点心,正好抬起头往自己这边看来:“醒了?来吃点东西吧。”   沈鸿雪从床上下来,自己走到了桌前。   “你睡了一天,饿了吧?”澹台晔让沈鸿雪坐下,给他倒了一小杯甜酒,放在他的面前,指着桌上的点心说道,“这些都是我刚去厨房,亲自给你做的,你可要好好尝一尝。”   沈鸿雪惊讶地看着桌上的点心,拈起一块荷花酥,问道:“你还会揉面?”   澹台晔笑了笑:“面团是厨房负责揉面的人揉的。”   沈鸿雪看着开成六瓣的荷花酥,问道:“你做的花型?”   澹台晔:“花型也是厨房负责做花型的人做的。”   沈鸿雪道:“那魔尊能掌握烘焙的火候,也很不错。”   澹台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烘烤也是厨房负责烘烤的人做的。”   沈鸿雪噎了一下:“那你……”   澹台晔像个求家长表扬的孩子,骄傲地回答道:“我把做好的面团送进烤炉里了。”   沈鸿雪不禁笑了起来,咬了一口荷花酥,称赞道:“嗯,你做的好吃。”   澹台晔满意地点点头,毫不脸红地接受了沈鸿雪的恭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沈鸿雪笑了笑,喝了一小口甜酒。一边吃着澹台晔做的点心,一边问道:“吃过了以后,你和我一起修炼怎么样?我还不太能掌控你的魔心,有些地方想要请教你……我想早日有所进益,也好早一点把它还给你。”   “好啊。”澹台晔笑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双修吗?”   一天到晚说一些没脸没皮的话,沈鸿雪不吭声接他的话茬,只是又喝了一小口甜酒。喝了一小口甜酒后,感觉脸颊热热的,沈鸿雪自己抬起手摸了摸,果然脸都烫了。   魔界本来没有日夜,沈鸿雪也不知用的算早餐还是午餐,吃饱了就拉着澹台晔修炼。   他在玄天剑宗的时候就一向很勤奋,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修炼。   在魔界的这几日时光,在沈鸿雪眼里,过得平静而充实。在澹台晔的指导之下,沈鸿雪突破的速度十分惊人。   几日短暂的平静之后,澹台晔除了按时回来陪沈鸿雪吃饭,其余时候几乎都在忙。沈鸿雪听魔宫的人说,澹台晔召集了这几日都不曾动用的两位护法,和赋闲多日的御前四卫,点了不知多少魔兵。   沈鸿雪心中大概明白是什么事情,但是澹台晔只字不提,自己也不好过问。   当日为了追杀澹台晔,仙门召集了那么多门派。此时趁着澹台晔重伤未愈没有恢复全力,仙门各派必然会联合在一起,和他全力一拼。   届时胜负伤亡,实难预料。   这一日澹台晔在后园花厅里摆了一大桌子菜,还是只有和沈鸿雪两个人。   好像要用这一大桌把过后那些日子的不能陪伴都补回来。   澹台晔最终还是说出了沈鸿雪预料之中的话:“之后一段时间,我不能陪你了。”   沈鸿雪问道:“你决定和仙门一战?”   “你放心,这一战不为复仇,也不会屠杀无辜。”澹台晔看着沈鸿雪,说道,“我只要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都跪在你脚下。”   沈鸿雪抬起眼眸,看着澹台晔,问道:“那让我陪你并肩作战,可好?”   “不好。”澹台晔起身道,“我已经吩咐了玉骨姬,好好看着你,不许你离开魔宫。”   “外面太危险,你只要乖乖等我回来就好。”   “魔尊,”沈鸿雪起身问道,“难道经历了这些,在你眼里,我还是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吗?”   “不论从前如何,但和你相识以来,我是说你作为沈鸿雪的这些日子。”澹台晔望着沈鸿雪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没少欺负过你,却从没为你做过一件事。”   沈鸿雪摇摇头:“你已经做了很多了。”   澹台晔笑笑,拍了拍沈鸿雪的脸:“我知道你一向都不记仇,别人对你好一点就记得清清楚楚。我自己心里想着,对你做过的那些事,都没脸向你求婚了。”   “所以,就让我亲自为你做一件事吧。”澹台晔道,“等我凯旋之日,诛灭了那些宵小之辈,就回来和你成婚。”   .   不论沈鸿雪怎么坚持,澹台晔都铁了心不许沈鸿雪与自己一起,还命玉骨姬派兵守住了魔宫,将沈鸿雪关在了魔宫里。   沈鸿雪坐如针毡,却无计可施。   他总不能和澹台晔的人动手,直接打出去。且不说玉骨姬是魔尊最得力的左护法,打不打的过就是问题。就算能侥幸赢过玉骨姬,澹台晔那边若听得自己逃了,也只会为此分心,反而给他添乱。   沈鸿雪只得认清现实,像个等丈夫回家的妻子,默默等澹台晔回来。   澹台晔一向所向披靡,不会有事的。   他答应过不会屠戮无辜,陆师兄他们应该也不会有事的。   沈鸿雪只能天天这么安慰自己。   魔宫的后花园有座小楼,坐在小楼上望得最远,虽然依旧什么都望不见,但是沈鸿雪每日都要喝着一杯茶,坐在小楼上望一望外面。   茶喝完了又添,添了又喝完,每日独自坐着,不知道喝完多少杯茶。   沈鸿雪独自登楼的时候,都是一个人,不许其他人跟上来。   这一日,沈鸿雪独自喝着茶,一名侍女上了楼来,施礼道:“魔后,外面有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说是您师姐,想要求见您。”   还未成婚,魔界的人就已经改了称呼。沈鸿雪倒也没介意,放下手中茶杯,起身道:“我去看看。”   魔宫外,柳若兰满身是血,哭成了泪人,被玉骨姬的人拦在外面。   沈鸿雪上前问道:“若兰师姐?”   “鸿雪师弟……”柳若兰听到沈鸿雪的声音,连忙抬起头,哭着说道,“你终于出来了,你终于愿意见我了……呜呜呜,他们都说你不肯见我,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玉骨姬瞪了柳若兰一眼:“恶心的假白莲仙修,这点绿茶手段,都是老娘玩腻的。你少挑拨离间,这里谁说了沈小仙君不肯见你?”   柳若兰被戳穿,也不尴尬,看着沈鸿雪继续卖惨:“鸿雪师弟,我有话对你说,求求你让我进去……”   沈鸿雪对玉骨姬道:“先让她进来。”   玉骨姬命人让了路,先带柳若兰洗掉了一身血迹,果然满身的血没一滴是她自己流的,她身上完好无损,只有手臂上擦破了皮,上个药还泪水直流。   等把柳若兰弄干净了,玉骨姬才让人带着柳若兰去见沈鸿雪。   沈鸿雪屏退左右,问道:“不知若兰师姐有何事?”   “鸿雪师弟,魔尊带兵到处屠杀,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见你的……”柳若兰哭道,“师尊让我带给你一件东西。”   沈鸿雪问道:“什么?”   柳若兰凑近沈鸿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凑近自己,轻声道:“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沈鸿雪垂下眼眸,只见柳若兰从怀里取出一方帕子,慢慢打开,一时并没有防备。   待看见帕子里的东西,沈鸿雪心下一凛,却已经动弹不得。   沈鸿雪的肩上,贴着一张明晃晃的定身符纸。   柳若兰的手中,赫然躺着一根拇指粗细的尖锐黑刺。她手中握住,狠狠扎入沈鸿雪的心口:“这是天道赐予我的盘古刺,被刺中的不论是天仙魔神都必死无疑,我是奉天命来杀你的。”   沈鸿雪紧紧地蹙起眉,鲜血从唇角溢出,发不出一丝声音。   柳若兰手中一使劲,盘古刺又深了几分,整根没入沈鸿雪的心脏:“天道不会容许你这个异数存在的,因为澹郎喜欢的人本来就应该是我!”   盘古刺被拔出体内的一瞬,血如泉涌。沈鸿雪眼前一黑,倒在了血泊之中。   .   那一场大战,魔尊一统四海八荒。   不论仙界人间,尽皆俯首称臣。   澹台晔也果真没有屠戮无辜,除了战中伤亡,没有多杀一人。   凯旋之日,天地清肃,日月为之生光。   澹台晔行至魔宫前,解了染血的战袍,向一旁的侍女笑问道:“魔后在哪里?怎么不来迎接本尊?是生气了吗?”   侍女不敢回答,对澹台晔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澹台晔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沉声问道:“怎么了?”   玉骨姬闻讯赶来,跪在澹台晔脚边:“属下办事不利,请帝尊降罪!”   澹台晔的心跳漏了一拍,迟疑地开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玉骨姬低头道:“魔后,不在了。” 第39章 师尊终于回来了   空荡荡的大殿里, 中间摆着一张桌子。   桌上放着一只托盘,托盘里是一根带着血的黑刺,和一截染血的花枝。   “那个行凶的疯女人, 已经关进炼狱里了。”玉骨姬道, “但是魔后的身体, 确实不见了,只剩下这一截花枝。”   澹台晔盯着桌上的一根骨刺、一截花枝, 没有说话, 脸色阴沉得吓人。   “这一截花枝并不普通,是东极山上的天琼花枝,若是辅以一件法宝, 可以化作人身, 除非身死现出原形,否则任凭神仙大能也根本无从辨别。”月璃说道。   澹台晔终于开了口,嗓音十分沙哑:“什么?”   “帝尊, 属下认为, 魔后的身体是有人用法宝幻化出来的躯壳。”月璃说道,“这么说起来,他并不是沈仙师的魂魄无意中夺舍重生,而是沈仙师自己早有谋划, 用法宝制造出来的分.身。”   “如今神魂已散, 也许, 会回到原身里去。”   澹台晔这一场大战,有一半原因都是为了要回沈步云的原身。但是司如寂狡兔三窟,带着他的原身不知躲在了哪里。   本想四海八荒如今无处不在掌控,可以慢慢搜寻,如今看来半点迟不得。   “搜!”澹台晔道, “立刻派所有人出去搜寻。不论天涯海角,还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   沈步云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过往种种,铺天盖地,如潮水一般涌来,令人一阵晕眩。   沈步云抬手扶了扶额,只听识海之中传来一个声音:【宿主,您总算回来了。】久违了,是系统的声音。   当初放出神魂之时,沈步云就怕出现意外万一新的身份遭遇不测,便和系统约好了倘若新的身体不幸身死,就将神魂返回到现在这副躯体里。   沈步云的神魂回来后,系统一并将记忆和灵识全都放了出来。   沈步云只【嗯】了一声,没有再理睬系统,悄悄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底下石室,头顶和四壁都是漆黑的石头,被人工粗糙地打磨过。   石室很大,一眼望不到出口,自己躺在石室中央的一张大床上。   扫视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人后,当务之急是要摆脱操控。沈步云从床上坐起来,伸手绕到自己脖颈后,果然握住一条引线。   有之前解救傀儡的经验,沈步云的手握住引线,注入灵气,用力一扯。   浑身剧痛,令沈步云几乎失了力。抽.出引线,不亚于生生将自己剥皮抽筋。   沈步云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将整根引线从自己体内逼出来。   这具身体本来应该已经法力全失,但是方才动用灵力逼出引线之时,却觉得灵力十分充沛,仿佛澹台晔的魔心还在自己身上。   看来澹台晔的魔心,应当在自己的神魂之中,神魂回到本体,竟然意外让魔心一起跟了过来。难怪当时在身体里感应不到,也剖不出来。   抽出引线,沈鸿雪重重呼出一口气。   钻心的痛和脱力感,让沈步云没有力气,握着手中的红线,瘫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沈步云喘息了一阵,才扶着床重新慢慢地坐起来。   “步云?”一个声音从身侧传来。   沈步云转头看去,只见司如寂站在床前,惊喜而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声音都带着微微的颤抖:“是你吗?……你醒来了?步云?”   沈步云没有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司如寂突然失声大笑,眼中泪光闪烁,“果然天道垂怜,我日日夜夜盼着你有一天能醒来,想不到……真的能等到……”   “步云。”司如寂在床前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去拉沈步云的手。   沈步云立即起身躲开,闪到了两步开外。   “步云……”司如寂抓了个空,转过身望着沈步云,一脸被人辜负的失落,“你还是躲着我。”   “这些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为全你的名声,我操心了百年。为了让你醒来,我小心翼翼养着一个小病秧子。”司如寂望着沈步云,兀自说道,“我以为和你相伴了百年,你醒来就会懂我对你的付出,对你的爱。”   沈步云冷淡道:“你爱不爱,与我何干?我不稀罕。”   “为什么你能对我的付出、我的爱,都这么无所谓?而我却为你感到痛断肝肠?”司如寂目眦欲裂地望着沈步云,声音带着无尽伤痛和凄楚,“是不是因为,你有徒儿、有那么多朋友、那么多爱你的人。而我这一生,心里却始终只有你一人?!”   “可我自从见到你以后,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是不是只要其他人都死了,从此你眼里就只剩下我了?!呵,很快了。”司如寂笑道,“如今那个小魔头如今血洗修真界,一定会和正道两败俱伤,剩下阑珊残局,我只需动一动手指就能把他们都碾碎了。”   “到时候,你的心里眼里,都只能有我一个。”   澹台晔答应过绝不伤害无辜,沈步云才不会相信什么“血洗修真界”与正道两败俱伤这样的话。   沈步云看着司如寂,冷冷说道:“时至今日,你还不知悔改。”   “悔改?哈哈哈……我为何要悔改?”司如寂笑道,“步云,你知道吗?为了能真真正正地得到你,这百年来我修行不曾有一丝懈怠,我早已不是你认识里的那个师兄了。虽然百年前你对我略胜一筹,但这一百年你不省人事,没有进益,但我早已突破。”   “前几日我假装受伤不敌,不过是故意让小魔头抢走你,为的是让整个修真界都认为是他劫持了你。哈哈哈……我会打不过那个小魔头吗?如今我若真全力以赴,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从我身边把你带走。”   “包括你自己,你也是逃不走的。”   沈步云一抬手,挂在石室角落中的度厄主动飞入他手中。   沈步云手握度厄,冷冷道:“那就试试。”   司如寂看着沈步云,仿佛受了巨大的伤害一般,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要和我动手?!”   这百年恩怨纷争,皆是因他而起。沈步云冷淡地纠正道:“是杀你。”   “杀我?”司如寂冷笑一声,似乎听到了十分可笑又可悲的事情,望着沈步云说道,“步云,我想不到,真的想不到,我一生为了心爱之人付出所有,最后心爱之人却要提剑杀我。”   沈步云没有心情再听司如寂废话,手中的剑意如江河怒卷,挟移山填海之势向司如寂刺去。   司如寂没有躲闪,任凭一剑没入胸口,露出一个无比得意而诡异的笑容。   沈步云发现,手底足以穿石裂云的一剑没入司如寂的重口,竟然没有让他流一滴血。   长剑拔.出的一瞬,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愈合,眨眼之间便已恢复痊愈。   突然,只见司如寂的额心金光一闪,那是一条金色的竖线,宛如额头长了一只金色的眼睛。   “步云,你根本伤不了我的。”司如寂望着沈步云,笑道,“其实,我已经身合天道。天地万物皆是天道所化,又有什么能伤得了天道?”   “我知道我光这么说你不会相信。不过我知道,你识海里那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本是天道监视你的眼线,后来又转而投靠了你,我说的对吗?”   司如寂的手心一捏,沈步云的识海中【咔擦】一声,系统竟是碎了。   “我还知道,天道注定那个小魔头会毁天灭地,你这么多年来试图感化那个小魔头,就是为了保住修真界。但是你看看,结果如何?这就是逆天而行的结果。”   “我如今足以掌控一切,现在,相信了吗?”司如寂望着沈步云,问道,“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不要乖乖留在我身边?”   沈步云握紧了手中的剑,沉声道:“身合天道又如何,今日我便连天道一并杀了。”   天道的意志左右着这一方世界,哪怕这世间万物毁灭,只要天地之间的秩序规律还在,天道就永存不灭。天道就是这一方世界的秩序,只要它还在,不论天地毁灭多少次,它都能重新创造天地。   身合天道,即得道之后,意志与天道合而为一。这是修道之人追求的至高境界。身合天道的修道者,需要抛弃自我的意志,“顺其自然”与世无争,化身为天地秩序的维护者。   修道之人都讲究顺应天地,无情无心,不问其他。古往今来无数大能皆是如此,身合天道维护天地秩序,但是从未有人怀疑过这代表天地秩序的天道有什么问题。   但是在知道天道是一个怎么样的天道之后,沈步云百年前就拒绝了身合天道,选择逆天而行。沈步云不觉得天道就是对的,现在的世界又为什的注定要被毁灭?澹台晔好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一定要毁天灭地?   这一切都是没有道理的。   也许天道本身就不讲道理,既然天道不讲道理,与我相违,那我又为何要维护天道?   沈步云想,这方世界皆是天道所创,自然没有刀剑能够伤及天道,但是这世界里还有一个变数。   那个人,是这方天地的主角。哪怕这方天地的秩序,也都是为了他的存在而存在。就算天道想要毁灭现在的世界,重新创造一个天地,也要保证他的存在不受任何威胁。   而他的魔心,还在自己的识海之中,未必不能与天道一战。   “步云,你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天真,多不自量力。”司如寂出剑道,“既然你要反抗,那我就慢慢陪你玩。”   “你要提剑杀我,我便折了你手中的手;你要离开我身边,我便折了你的双腿;你若还不肯爱我,我便让你眼前永远只有我——直到爱上我为止!”   “铿——”一声,双剑碰撞。剑气余波浩荡,整个石室动摇开裂。   巨石滚滚落下,天光日光尽皆刺入眼中。   沈步云久未见光,眼睛受不了阳光的刺激,本能地闭上。   就是这一瞬间,司如寂一剑精准地砍在沈步云的右手手臂上。沈步云几乎同时回神避开,剑风擦着手臂而过,血流如注霎时洇湿了衣袖。   司如寂伤得了沈步云,但沈步云即使一剑刺穿了司如寂,也伤不到对方分毫。人总有精力耗尽那一刻,眼下只有自保之力,还击却分毫无用。如此下去,似乎胜负毫无悬念。沈步云一边抵挡,心中暗自思量。   仙道顺天而行,伤不了天道。而魔道却逆天而行,与天地相违。   澹台晔留在自己识海中那一颗魔心,正是天地间魔气的至高存在。   之前沈步云的神魂还在沈鸿雪身上,运用魔心修炼,都是将魔气在体内逆行一边,化为仙力。   但若调动魔心之中的魔力,直接注入度厄   大胆的念头从沈步云脑海中闪过。   修仙数百年,修为功法都与魔气相逆,这身体若骤然使用魔力,不知后果如何。   这世上从未有过在一瞬之间感悟仙魔之力如何转化的先例。便是天资聪颖如澹台晔,沈步云当初教他如何将魔气化为仙力,也费了不少时日。   如今这修仙之体要承载魔气,倘若一着不慎,轻则走火入魔无法自控,重则爆体而亡尸骨无存。   但是,再无其他办法。   沈步云暗暗调动神识之中那一颗魔心,将最精纯的魔力注入手中的度厄剑。   “嗡——”强大的魔力注入,仙剑发出一丝龙吟一般的震颤。   沈鸿雪体内仙魔之力碰撞,如同翻江倒海,几乎将人撕裂。   他没有时间去感悟化解和平息,唯有在自己被两股对冲的力量撕碎之前速战速决。   ……   那一日,大荒之地有地裂山崩之声。   仿佛再一次天倾西北、地绝东南。大荒山一带地动山摇,生灵流窜。   天地的秩序似乎被重新改写,人间四季失序,忽然乌云蔽日草木凋零。一日之内,又转而天青云霁,繁花盛开。   整个大荒都被深不可测的力量夷为废墟,大荒山附近的生灵都逃遁远走。唯有魔尊不顾危险深入其中,从大荒的废墟里抱回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从那一日起,魔尊一步也没有踏出魔宫,在床前守了整整两个月。   .   当日,沈步云将强大的魔力注入仙剑之中,合仙魔之力,一剑斩了天道。   旧的秩序崩塌,度厄与天道俱碎。   而沈步云体内两股互相矛盾的极强力量,还在不可控制地互相碰撞厮杀。本应该本撕碎了,全赖一颗魔心护着神魂,留得气息尚存。   澹台晔将人抱回来,一缕一缕理顺魔气,分开仙气,再慢慢调理融合,两个月都没合眼,方才将他体内的气息理顺,把被冲乱的身体都修复好。   沈步云修养了一段时日,方才能下地行走,就带着澹台晔回了玄天剑宗。   第一件事就是要召集所有仙门众人,不论澹台晔嘴上说在不在乎,都要当众举证,给他当年私纵恶灵的事平反。   相处这些年,沈步云这些年很了解这个小魔尊,嘴硬说不在乎的东西,心里未必真的不在意。该给他的不论他要不要,都是要给他的。   忙了一整日,已经是夜里,到了休息的时候。一个是百年未住的寝殿,一个是最近住了百年的清竹居。沈步云竟不习惯自己当年的住处,回到了清竹居。   澹台晔小狗似的跟到了清竹居,端茶倒水献殷勤。   沈步云本不习惯以面目示人,但自从在魔宫醒来之后,已经与澹台晔真容相见,因此在人前还是戴着幕篱,眼下只剩自己和澹台晔两人,便摘了幕篱放在一旁。   天色还早,沈步云没什么困意,喝了澹台晔递来的热茶,问道:“下一盘棋吧?”   澹台晔已经殷勤地在窗前小榻上摆好了小矮桌和棋盘。   沈步云和澹台晔对坐在榻上,一团白白的毛茸茸小心翼翼蹭到沈步云膝盖上躺下,被澹台晔抬手赶了下去,只敢蹲在房梁上冲着澹台晔不满地喵喵叫。   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沈步云无奈地摇摇头。   月明人静,窗外唯有竹影朦胧,和竹叶的随风沙沙清响。   沈步云正和澹台晔下棋之间,忽然听得有人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怒斥道:“沈鸿雪,你还敢回——”   话只说了半句,声音戛然而止。   沈步云抬起头,只见是华先生推门冲了进来。   对上沈步云的眼神,华先生怔住了。   这不是沈鸿雪,是他心心念念敬仰了数百年的宗主。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有幸见到宗主的真容。   宗主的真容竟比想象之中还要好看那么多,华先生一阵晕眩。   上次追杀澹台晔被重伤之后,华先生修养了数月方才恢复,也正好免了两个月前那一劫。今日刚好一些出来走动,就见到沈鸿雪当中竟然亮着灯,心想自己重伤是摆他和魔头所赐,心中按捺不住生气冲了进来。   刚才,自己不会给宗主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吧?华先生连忙恭恭敬敬地低头道歉:“在下见这里亮着灯,以为是那个叫沈鸿雪的小病秧子回来了,实在不知宗主在此,无意惊扰宗主,请宗主赎罪。”   沈步云蹙眉不语。   “来的正好,本尊本来还想明日去请你呢。”澹台晔气定神闲地落下一颗黑子,转头看着华先生道,“你还记得沈鸿雪啊?那你记不记得两个月前,本尊说过,留下你的狗命,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哭着跪在他脚边?”   澹台晔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沈步云,沉声道:“只可惜大晚上的,打扰师尊休息了。”   “哼!魔头!就算整个修真界都怕了你,我也不怕你!”华先生道,“我就是死,也不会沈跪鸿雪那种贱.人!”   听到“贱.人”二字,沈步云拈着棋子的手一顿,然后不动声色地落下一子。   澹台晔的眉头一皱,抬手将华先生掀飞出去。   华先生摔在门外,喊了一声“宗主”,想要对沈步云告状,却只听沈步云淡淡地说道:“你不必进来了,下山去吧。”   “宗主?!”华先生从门外的地上爬起来,不敢置信地问道,“下山?!宗主的意思是,要把我逐出宗门?!!”   澹台晔笑了笑,说道:“听明白了就好,师尊让你滚,你还不快滚?”   华先生在门外的石子小径上“噗通”跪了下去,哭喊道:“宗主,你……你怎么能如此……”   沈步云轻叹了一声,说道:“修道之途,不仅要看天赋,更重心性。倘若心性不稳,哪怕天赋再高,修道反而害人害己。”   “你戾气太重,时常为偏见左右,恐怕不适合修道,过往倒是我疏忽了。”   “宗主,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华先生跪在地上,使劲磕头恳求道,“求您不要赶我走!华子岚这一生心里都只有您一人!若是再也见不到您,我活着也没有意思……”   澹台晔嗤地笑了出来,问道:“刚刚,你还不是说死也不会跪他的吗?怎么这一转眼,又是跪地磕头,又是哭着求他?”   “我刚才说的是沈鸿雪那个jian……”华先生说了半句,不敢说下去,继续哭求道,“求宗主原谅,我再也不敢在宗主面前说那些话了。”   “宗主当年托付我与景初一起管理宗门,这些年我不敢又一丝懈怠,从未对门中弟子心存偏见。若非沈鸿雪总是搔首弄姿东施效颦模仿宗主,我绝不会说那些话。我之所以那样说他,也是因为心中太在乎宗主,见不得有人辱没了宗主……”   “宗主,求求你……饶恕我这一次吧!我真的不能离开……”   沈步云听得有些烦,冷冷道:“你走吧。   “你吵到他了。”澹台晔起身,亲自出了房门,一手拎着华先生的衣领将他扔到了院子外面,对院外巡视的弟子说道,“宗主说了,把这个人逐出宗门,不许他再出现在宗门。”   不管是不是宗主真的发话了,现在玄天剑宗也没人不敢听澹台晔的话,巡山弟子连忙拖着大哭大喊向沈步云求饶的华先生,将他往山门外拖。   听到华先生一边向宗主求饶一边骂沈鸿雪,有一名弟子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华先生,您一向最看不上的沈鸿雪,就是宗主啊……”   华先生道:“不可能!你们休想骗我!”   “是真的。”另一名弟子说道,“今日宗主召集所有人开会,说你既然养伤未曾痊愈就没让您来。这是宗主自己当众澄清了的事情,宗主百年前受人挟制不得已分出神魂……您竟然还在宗主面前骂沈鸿雪,要不怎么说宗主脾气好呢……”   华先生瞪大了眼睛,泪水哗啦啦直流,百年来的一切在眼前回荡,悔恨地对着清竹居的方向大喊道:“宗主!宗主!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不应该!我不应该!我若知道沈鸿雪是您,我绝不会……”   “太聒噪了。”听到外面隐隐约约的喊声,澹台晔看着沈步云,笑道,“想不到这个华子岚能喊这么大声,让人快点拖出去还是吵到你了。”   沈步云没话,过了不一会儿,耳边的声音总算清净了,也没了下棋的兴致,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笥里,打算去就寝。   沈步云看着还赖在房里的澹台晔,说道:“回去休息吧。”   澹台晔眨了眨眼睛,故作听不明白地问道:“师尊要我回哪里去?”   沈步云淡淡道:“回房。”   澹台晔望着沈步云,一脸无辜地说道:“我之前不是也住在这里的吗。”   沈步云看着他说道:“那是你之前无处可躲,现在你去哪里休息都行。”   澹台晔从榻上站起来,死皮赖脸地拉住沈步云的手臂:“去哪里都行?那我要留在这里。”   沈步云无奈道:“你……”   “师尊,我们早就睡过了,为什么现在不行?”澹台晔笑眯眯地看着沈步云,“而且,我们都有婚约了,一起睡觉有什么要紧的。”   沈步云解释道:“那是我不记得……”   “可你亲口答应了,而且我聘礼都下了,整个宗门的人都知道的,你还要耍赖不成。”澹台晔望着沈步云,一脸“我是不是很厉害”地说道,“下聘的时候我特意没写你的名字,因为你叫沈鸿雪还是沈步云都不重要。”   “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是沈步云还是沈鸿雪的记忆,我都喜欢你,我都要娶你的。”   沈步云的脸颊一热:“好了。”   澹台晔可怜兮兮地像一个被欺负的孩子,望着沈步云问道:“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沈步云自己去床上掀开被子躺下:“再话多我就反悔了。”   澹台晔得意地一笑,跟着钻进被子里。   .   十日之后,魔尊大婚。   不论各大仙门,还是魔界诸城,到处张灯结彩,喜庆非常。   就连被关进炼狱里的人都被格外开恩,每个人得到一个喜庆的馒头。   柳若兰坐在牢房里,蓬头垢面,满脸是血,已经看不出人形来。从门外扔进来一个印着大红“喜”字的馒头,正好滚落在她脚边。   “今日是帝尊大婚之日,这是魔尊赏赐你们吃的,可珍惜着点吧。”门外一个声音说道。   平日里,在炼狱里的人根本吃不上这般干净精致的馒头,能有厨房剩下的泔水吃就不错了。柳若兰连忙捧起地上的馒头,高兴地大声喊道:“魔尊大婚了!我是魔后!上天注定的魔后!我要出去了!……哈哈哈,我马上就要被放出了!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呵。”外面的人摇摇头,冷笑道,“疯子一个。”   “就你这烂样……”外面的人看了柳若兰一眼,话方才说了一半,却只见柳若兰的手掐着自己的喉咙,脸色惨白,瞪大了眼睛,面目狰狞,想要咳又咳不出来,竟然被一口馒头活活噎死了。   “哎呀太可惜了,帝尊还说要折磨越久越好的,这才折磨两个月就给个馒头噎死了。”外面的人一脸可惜,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算了,那只能拖出去喂狗了。”   魔宫到处喜气洋洋,炼狱里柳若兰的死没有引起一丝波澜,没有人在意,甚至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   婚礼上赴宴的,有仙修也有魔族,互相之间有故交朋友,也有昔日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宿敌。所有人全都奇妙地聚在一起,相安无事地一同庆祝婚礼。   沈步云没有让澹台晔另外铺张浪费重新准备衣服,穿在身上的是之前澹台晔早就准备好的,被自己丢到一旁不肯穿的那一身婚服。   澹台晔频频转头去看一身红衣的沈步云,一想到从今以后真的永远都属于自己了,难免太过高兴,酒到唇边喝了一杯又一杯。   同样给自己不停灌酒的还有陆景初,还有一些澹台晔只觉得眼熟但是叫不出名字的人,也算是沈步云在修真界的朋友,都和失恋之人似的一杯一杯给自己灌酒,还要微笑着祝福澹台晔和沈步云。   酒席上,澹台晔实在喝多了。回房之后,竟然现了半身原型,修长的双腿化作长长的龙身,龙角也从额头长了出来。   倒还是控制住了保持正常人的体型,不像上次身躯庞大。   沈步云给澹台晔倒了一杯热茶醒酒,卧在榻上的人长长的尾巴一甩,整个长条缠在沈步云腰上,往自己面前一扯。   沈步云被他拽得往前一扑,整个人压在他身上,手中的茶杯也瞬间被打翻在地。   澹台晔抬手抱住沈步云把头埋在沈步云的脖颈间,不停用脑袋去蹭沈步云的颈侧。   隔着厚厚的鳞片都能感受到体温,沈澹台晔浑身都是滚烫的。步云仿佛被他扔进了一锅沸水里,无奈地拍了拍澹台晔,说道:“人形。”   “不,我要把你盘起来。”澹台晔一笑,露出尖锐的獠牙,在沈步云的颈侧轻轻啃.咬。   沈步云哼了一声,身上都酥了,恍然被他按进一片云里。   云间温柔香软,繁花次第盛开。   只顾渐行渐深,沉醉不知归路。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可以给作者专栏点个收藏,这样下一本开文的时候就能第一时间知道啦~   下一本古耽文:《朕靠万人迷保命[穿书]》文案   《太子谋》是一本万人迷复仇虐渣文。主角受温霁云,本是光风霁月一国太子,被暴君渣攻灭国,强迫为奴受尽身心虐待凌.辱折磨,最后忍辱负重复国报仇。   而阮棠穿书成了虐过主角的暴君渣攻。亡国后被温霁云的爱慕者们阉成太监,下场悲惨。   ——阮棠一睁眼睛,只见眼前美男子一身单薄素衣,满额鲜血一声不吭,垂眸掩饰眼中滔天恨意。   身旁的太监阴阳怪气:霁云太子已按圣谕,从朱雀门外三步一叩到陛下面前了,请陛下教训!   温霁云淡然等待暴君刑罚,少年天子却突然撩袍跪地,握住温霁云血淋淋的手:哥哥,我错了!   .   “痛改前非”做个明君后,阮棠发现全世界都不对了。   从前骂他残暴的臣子,如今眼神皆是爱慕崇敬。   要反了他的大将军,跪在脚边对他死心塌地。   要为温霁云杀他的爱慕者们,情愿为他赴汤蹈火。   终于,霁云太子拔出他的剑。   阮棠:朕怕是龙根不保了tat   .   温霁云难忘当日金殿上那一声“哥哥”,少年的手软乎乎的,一脸乖巧讨好。   不论是真心假意,他都想把那少年——藏入金屋,据为己有。   .   万人迷阳光小天使受x假病弱清冷闷骚疯批美人攻   1v1甜宠,绝对不虐,主角万人迷属性都成了受的 第40章 番外:婚后日常   婚后三日, 沈步云带着澹台晔回宗门看望众弟子们。   从山门到紫极殿的一路,路边树木廊道上都挂满了红色绸带和金铃,山风吹过时绸带飘扬, 金铃叮当作响, 似乎整座山都在盛情迎接沈步云回来。   沈步云到紫极殿中坐下, 与宗门中弟子相见寒暄了一阵,之前大多公事公办, 走的匆忙, 如今好不容易一切都安定了下来,门中一派祥和,大家都说说有笑, 相谈甚欢。   自从沈步云将百年前私放恶灵的事澄清之后, 虽然大家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害怕澹台晔,但到底没有什么恶意。一开始还有些拘谨,聊了一会儿, 也慢慢接受了和他坐在同一处说笑。   澹台晔天生冷血, 诚然对同门为什么情义,但是在沈步云身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融入集体,免得惹他不悦。   大家忽然一起聊起沈鸿雪这些年在宗门中的事, 澹台晔就特意竖起耳朵仔细听, 听听自己不知道的这一百多年间, 师尊都是怎么过来的。   他自己在暗无天日的邪魔塔底一百年,日日在心里质问沈步云,那承想这一百年,被他在心里质问过埋怨过千百遍的人,在这一百年间为了他也不好过。   他是在塔底挨着断骨碎心之痛, 而沈鸿雪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记忆全无根骨皆废缠绵病榻,怎么修行都不得寸进修行之路几乎绝望,连保命都得靠每天服食仙丹灵药,所承受过的苦难不比他少半分。   澹台晔忍不住去握沈步云的手,被沈步云暗暗推开。   虽说是成亲了,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沈步云觉得和澹台晔也不能过于亲密。毕竟都是修行之人,还是得给晚辈们做个表率。   江跃和徐兴也在殿上,和沈步云说起当日沈鸿雪的事,不禁感慨万千。   江跃道:“当时我第一次见到沈鸿雪,心里就很佩服这个人。原来一个人不论变成了什么模样,还有没有当初的记忆和能力,只要保持初心,他的光彩就永远都不会磨灭。”   “不是什么事情都一定要悟出一个大道理来的,也许他想证明的是别的事情。” 澹台晔笑眯眯地转头去看沈步云,“也许他是想证明不论他变成什么样,都很喜欢本尊呢?”   江跃:“……”   沈步云:“……”   其他人:“……”   坐了一上午,大家聊得甚是开心,回忆往事的回忆往事,感悟大道理的感悟大道理,拆台的拆台,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坐到了中午用餐的时间。   平日宗门弟子们吃饭自然是去餐厅,但是今日不同,陆景初起身说道:“得知今日师尊回来,我们特意摆了宴席在观景台,请师尊移步。”   沈步云点点头,等弟子们先有序退下,方才站起来。   沈步云起身时,突然觉得腰间一痛一软,“砰”一声坐回了椅子上。   还好弟子们已经离开,此时沈步云身边只剩下澹台晔和陆景初。   这是从未见过的状况,陆景初吃了一惊,关切地问道:“师尊怎么了?”   沈步云不语。   “不该问的就别问。”澹台晔伸手去将沈步云扶起来,看单身狗一般得意又不乏嘲讽地对陆景初道,“忙你的去,等你以后有媳妇就知道了。”   陆景初微微蹙眉,不大放心地看了看沈步云,想想澹台晔说的话,估计是什么不能启齿的原因,还是没有多问,转身出去了。   “师尊小心。”澹台晔小心地扶着沈步云,被沈步云一把推开。   “是我不好。”澹台晔笑了笑,小狗似的一把抱住沈步云不放,一脸讨好地看着他,“但这也是因为师尊太好了,我才会忍不住的。”   沈步云淡淡道:“没脸没皮。”   “让我扶着你吧,万一一会儿又腰疼,摔了怎么办?”澹台晔一脸认真地看着沈步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来,和我握紧一点。”   沈步云无奈地摇摇头,一边跟着澹台晔走,一边问道:“你打算这样多久?”   澹台晔转头问道:“师尊问的‘这样’是怎么样?”   沈步云垂眸看了看自己和澹台晔握在一起的手:“这世上没有永远炽烈的感情,总是会慢慢平淡下去。不如平淡一些,方才长久。”   澹台晔握紧沈步云的手:“我当然会一直这样对师尊,师尊不相信吗?”   沈步云轻叹一声,道:“我被你折腾死了。”   “是我错了,别生气了。”澹台晔的手从身后搂住沈步云的腰,讨好地哄道,“我以后不敢了,我下次一定轻一点……嗯,不对,是平淡一点。”   沈步云无奈地摇摇头,和澹台晔手牵着手走到观景台。   观景台本是山顶附近一块突出的奇石,数百年前人工凿平,又加以扩大,用砖石铺地,周围砌了一圈低低的栏杆,建造成了整个玄天剑宗视野作为广阔的所在。   站在观景台上,可以俯瞰千仞高峰下湖水荡漾,远处层峦叠嶂,绵延不绝。   宽阔的观景台上,摆了几十桌酒宴,门中弟子全都已经到齐,围坐在桌前有说有笑,见沈步云和澹台晔来了,连忙纷纷起身致意。   沈步云道:“今日不必拘束,都坐吧。”   澹台晔拉着沈步云到预留给他们俩的上首位置,吃了一夹菜,忽然看着沈步云笑道:“我都是沾师尊的光,不然厨房那些人就算被我狠狠揍一顿也不肯给我做这么多吃的。我可喜欢剑宗的伙食,特别好吃,但是已经一百年没吃上了。”   沈步云心中觉得有些疼,亲自剥了一只虾,沾了酱醋,用筷子夹进澹台晔碗里。   澹台晔笑眯眯地望着沈步云:“师尊真好。”   沈步云用只能两个听见的音量低声骂道:“你呀,好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澹台晔望着沈步云,没脸没皮道:“师尊好人做到底,喂我好不好?”   沈步云不理睬他:“你可是没有手了?”   “我有没有手,师尊又不是不知道。”澹台晔对沈步云挑了挑眉,问道,“那我喂你?”   听到澹台的话,沈步云微微红了脸,轻声呵斥道:“再胡言乱语,我不与你坐在一起。”   澹台晔嘻嘻一笑,从桌下握住了沈步云的手:“师尊,我只是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一百年里,我时而睡过去,也曾做过这样不真切的梦。我真怕一觉醒来……呃……”   澹台晔闷哼一声,被沈步云的手重重地握了一下。沈步云手劲很大,连他的手都被握疼了。   沈步云问道:“醒了吗?”   澹台晔摇摇头,把头轻轻靠在沈步云的肩上:“师尊,让我靠一会儿。”   “真拿你没办法。”沈步云抬手,轻轻摸了摸澹台晔的头,“算了,由你吧。”   虽然美食当前,澹台晔心中却有更喜欢的东西,只顾抱着沈步云不放。突然,一只虾被喂到了唇边。   看着眼前修长的手指间,拈着一只完整的虾仁,澹台晔惊讶地转头看了一眼沈步云。   沈步云淡淡道:“吃罢。”   澹台晔受宠若惊,一口将沈步云的指尖一起含入口中。   沈步云转头看了看澹台晔,无奈地笑笑,浅浅的笑中又分明带着一丝宠溺的纵容。   周围都是弟子们的欢声笑语声。   大家想不到两个月前提刀血战不可一世杀红了眼的魔尊,还可以有这样死皮赖脸装乖粘人的时候,想不到一向冷淡的宗主还可以如此温柔纵容,亲自剥虾喂人。   同桌的弟子们都互相偷偷地相视而笑,对于这样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十分喜闻乐见。   沈步云知道被人看到了,对澹台晔轻轻道:“好了,闹够了,不要带坏师弟。”   澹台晔终于得了便宜,也不能得寸进尺一直纠缠,自己正坐起来,也亲自给沈步云剥虾,放在沈步云的碗里:“师尊请吃。”   沈步云吃了一只虾,澹台晔又已经剥好一只放在他面前的碗里。见沈步云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来,还对他微微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来。   沈步云笑了笑,没做说话。   一阵山风吹来,周围树上的红绸飘荡,金铃清响。   有愉快的笑声阵阵,在山间回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_^)/小朋友投的一颗地雷呀!   故事到这里真的完结啦,后面没有啦!谢谢大家![鞠躬]   最后还是厚着脸皮,恬不知耻地求大家给我一个作者收藏,嘤~[卖萌打滚]   还希望大家可以康一康我的预收文,虽然我这本写的有很多缺陷,但我保证一定会努力进步,争取下本能弥补这些不足,给大家更好的阅读体验。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能看到这里,陪我走完这第一本文的全程,希望这个故事没让大家太失望,也期待我们能再次相遇!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