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盛京诡案 作者:种花的猫 文案: 天启五年,边城死了个外族的王子,任职大理寺寺正的闻幼卿被打发去查案,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边城仙湖案、京都桃花案、宫闱禁书案…… 朝堂风云,江湖浪起,一个个案件走来,闻幼卿走上了朝堂顶端,位极人臣。 闻幼卿:一心为民和玩弄权势,两不耽误,在下就是这么优秀。 某位景姓工具人将军:晏晏超棒的,案子办完了,我们顺便再成个亲吧。 闻幼卿:闭嘴!休想!不许叫我小名! ———— 【风流聪敏自恋权迷受×真.醋精工具人攻】 【不要被正经的文名骗了,这就是篇甜宠事业文,不甜你打我!】 【架空背景,宝贝们看个乐就好,不要太在意~】 1 第1章、边城案起 奉天殿,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放下折子,看了眼下面乌压压的官帽,心里升起几分厌烦,“有谁愿意去吗?” 朝堂上官员面面相觑,端的是眼观鼻鼻观心,高高挂起事不关己。 官员不说话,皇帝也跟着耗,都是本着看谁先认输的想法,耗呗。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出,还得从三月前说起。 天启五年,七月癸卯,罗刹国的两位王子在边城游玩,傍晚时分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罗刹国国王声称极为宠爱两位王子,于是派人大力搜查,这才发现失踪案并非个例,已知最少已有十数个孩童失踪,因为和边城有牵扯,无奈之下只能向盛朝求助。 丢了儿子,自己找不到,求别人帮忙一起找,这话听起来是一点毛病都没有,甚至是不去帮就好像不讲道义。 但是这些混到入朝的官员能有几个是傻得,此时都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罗刹国明面上这么说,可实际上是包藏祸心。 无非是想借此为由侵犯边境,便是如言送去钦差办案,说不好就会成为人质,分分钟丧命大漠。 于是当皇帝问起来,百官自是无人应答,他们可没有自寻死路的爱好。 站在后面的闻幼卿偷偷的打了个哈欠,昨日买了新的话本,一个不留神就看到深夜,差点都没爬起来点卯。 眼睛余光四处看了看,心想皇帝明知无人想去,干脆直接点人出来多好,这干耗着,多尴尬。 他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猝不及防间就被人推了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朝堂中央,皇帝也已经看到了他。 “既然闻卿主动站出来了,那这件事便交由闻卿去办吧。” 闻幼卿:“……臣遵旨。” 他看向陷害自己的右寺正,看到对方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嘴角微微扯起。 好你个啖粪奴,待爷回来必治你个回家养老! 解决了罗刹国的麻烦事,接着皇帝又说了几个不痛不痒的折子就下了朝。 出了奉天殿,闻幼卿无视过想要说风凉话的右寺正,兀自琢磨这该带什么行李上路。 “澹雅!澹雅你等等!” 正想的起劲儿呢,就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就停了下来,“李老。” 来的人是翰林院学士李培恩,李老年过半百,他与闻幼卿的祖父是旧友,在朝堂上多次提携过对方,再加上李老是闻幼卿的老上司,两人关系向来不错。 “澹雅啊,这边城可去不得啊。”李培恩是个老学究,一辈子就守在翰林院搞学问没什么大志向,闻幼卿还在翰林院的时候是他最看好的学生。 沉迷搞学问不代表他不懂朝政,正是因为太懂了,才可以敏感的躲过那些勾心斗角,此时最喜欢的学生接了烫手山芋,老学究也坐不住了,“回去我就帮你递折子,你直接告病在家,这边城可万万去不得!” 闻幼卿看着李培恩一脸焦急,心里有些暖,“李老多虑了,这边城我是必定要去的,此时告病皇上就会觉得我不堪重用,我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可那也比丢了命强啊。” “非也,此行又不是死局,李老且安心便是。” 闻幼卿对这次的案子并不畏惧,开始他不搭茬也不是因为怕事,而是觉得边城风吹日晒,他又不习惯与武官打交道,掰扯起来麻烦不说误了大事那才不好。 李培恩还是不放心想再说两句,闻幼卿道:“我自然有我的安排。” 见他他执意如此,李培恩也知道说不动他,只能叹了声气背着手离开。 目送老者走远,闻幼卿揣手抬起头看了眼天,望着时聚时散的流云笑了,“希望这次的边城之行不会太无趣。” . 天启五年,边城。 边城刚刚抵御了一场沙匪,巍峨城墙之上一个男人负手而立,高鼻深目,瞳色不似汉人般棕黑,隐约泛着碧色,瞅上去有几分胡人模样。 此时他望着远处,不像是在看收拾战场的士兵,倒像是在等什么。 “将军,那边来信,朝廷派的钦差今天就到了。”一身黑衣的侍卫在男人身侧说道。 男人转过身来,身形高大挺拔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心生惧意,更遑论那双幽深的眸子,便是轻轻看你一眼都会遍体生寒。 只可惜好好一张脸除了会让人有恐惧,完全没有欣赏英俊与否的心情。 本不指望会得到回答,谁知一向寡言的男人道:“开城门。” 侍卫一愣,男人又道:“已经到了。” 侍卫看了眼城外,就见远处有一列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的黑点,似是一队人马正在缓缓靠近。 “让人准备接待。”男人沉稳的声音与往常并不二样,却给人一种在压抑着什么雀跃情绪的感觉。 想到男人自从朝廷下旨后,几乎天天来城墙上守着,活像杵在海边的望夫石,侍卫不解的挠挠头,将军就这么盼着钦差来吗? 不等人想清楚,男人已经动身下了城墙,侍卫连忙紧跟上去,同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将军是真的在盼着钦差来啊! . 大漠之边,落日孤烟,一队马车缓缓行驶着。 这沙地不比土路石路,地质松软不易马车行走,打进了这块地界队伍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而马车内,比起风沙扑面的外面,这里要舒服的多,甚至算得上享受。 宽敞的车厢内堆叠着几个软枕,一人依靠在上面,如玉般的手指举着本书,不时翻动一下。 “主子,茶快凉了。”跪坐在车厢外侧的侍女轻声道。 那人应了声,缓缓坐起身来,放下书接过茶杯抿了口,“蒹葭,可知咱们此行是要去哪?” “咱们这次是要去边城。” “对啊,去边城,这地方我可好多年没来过了。” 被侍女唤作主子的人身形单薄却并不显柔弱,再看面上,明眸善睐,笑唇微翘配上一双桃花眼,要是轻轻看你一眼,魂都得勾一半去,不知今夕何夕,任谁看了都要道一声仙人之姿。 2 第2章、啖粪去吧 这般芝兰玉树的美人是谁? 自然是接了烫手山芋的闻幼卿了。 此时钦差闻幼卿已经带着人紧赶慢赶的走了半月,好不容易快到了,饶是一直在马车里享受也有些受不了。 “主子,临行前安国公府派人送了些银钱。”蒹葭是闻幼卿母亲就给他的侍女,一直留在身边比起仆人更像是亲人。 最起码在闻幼卿看来,蒹葭可比他名义上的亲人要亲近的多。 “安国公那是怕我死在外面他面子上过不去,毕竟我还是他的嫡长子不是。”闻幼卿讽道。 蒹葭没有接话,而是翻出个包袱抖开,拿出里面的雪色披风,“等会下车主子把它披上吧,这里风大,你本就有些水土不服,要是在染了风寒这可如何是好。” 闻幼卿回过神来瞥了眼,嫌弃道:“这披风是新做的?花样还行,就是绣功一般,以后别去这家店了。” 他虽不喜铺张浪费,但对生活质量要求极高,衣着物品都是在精不在多,用他自己的话说,只有这样才能符合他的气质。 伺候闻幼卿多年的蒹葭自然是熟悉主子的性格,此时掩面轻笑,“主子你想再去买,也不一定能再买着了,这是临行前小姐给我的,让我给主子装着别冻着主子。” 闻言,闻幼卿挑眉轻笑一声,“小妹长大了啊,我收回刚才的话,这花式绣功无一不巧夺天工,实乃上品。” “这话可说晚了,您就庆幸吧,听着这话的是我不是白露,不然迟早给您传小姐耳朵里。” “就是因为那小子嘴漏,所以把他赶去赶车。” 这时车帘子被拉起,探进来个脸蛋圆润的少年脑袋,这就是刚刚说到的白露了,闻幼卿为官后招来打杂的侍从。 “我刚刚可是听到你和主子在说我坏话!” 蒹葭上手去扭他耳朵,“就你这对招风耳听的清楚!” 白露灵巧躲开,朝着闻幼卿道:“主子到地方了,城门口好些士兵,乌压压一片怪渗人的。” 闻幼卿听着撩起帘子看了眼,笑的眉眼弯弯,“看来是想给我个下马威了。” 知道的是迎接朝廷来的官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临敌列阵呢,隔着老远就感受到一股杀伐之气。 这架势,凶得很呐。 “下马威?主子你准备怎么办?”白露年纪比蒹葭小,性格也比较活泼,此时蹲在车架上,活像只小猴子。 “能怎么办,你们主子我就是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你们还指望我去跟当兵的打架吗?”闻幼卿感受到吹进马车里的凉风,揣着手微微眯起眼,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希望他们别让我太难过吧。” 看到主子这副模样,单纯的白露还好,蒹葭忍不住为边城的将士念了声阿弥陀佛。 别人或许不清楚,他可是清楚的很,自家主子但凡露出这副模样,那都是跃跃欲试的准备好坑人了。 马车徐徐停了下来,闻幼卿接过披风,“下车吧。” . 有关此次来的钦差大人边城上下皆有所思虑。 首先边城是个特殊的存在,这里是军管城,朝廷设在这里的府尹属于三不管,纯来养老的。 主要管事的是定远将军,这情况已经在边城维持了数十年,朝廷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镇守边城的将军也都很安分从不做出格的事,朝廷也就得过且过了。 这次因为罗刹国的事朝廷派钦差到边城,朝堂上下有悲观者已经准备好赴丧礼的银钱了,由此可见边城对朝廷官员来说是多么不友好的一个地方。 事实上不仅朝廷这么想,边城上下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边城谁人不知,定远将军景云最烦的就是满嘴之乎者也的读书人,有几次那些迂腐书生酸到了景云面前,直言景云越俎代庖意图不轨,更有甚者说景云是在忤逆朝廷。 景云本就快要忍无可忍,这些话直接给了他收拾人的机会。 第二天组团闹事的书生都被倒挂在城墙,大声背诵四书五经,挂了一天一夜才放下来。 如此连着挂了十来个,这边城的读书人可算是老实了。 这般丰功伟绩,作为读书人,且书读的十分不错的读书人文官,闻幼卿听完只是一声冷笑。 哼,无谋莽夫,啖粪去吧! . 马车缓缓停在边城外,已经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将士都暗戳戳的看过来,心想这位会不会被挂城墙。 众望之下,马车上先是下来一少年,一身短打装扮肯定不是钦差大人。 车帘被掀起,无暇白玉般的手探出来,少年连忙上去扶着,那小心劲儿知道的马车里是钦差是个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藏着位柔弱的美娇娘呢。 正在将士们略有嫌弃的时候,车上的人终于下来,在看到正主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猜想和嫌弃全都抛诸脑后,空荡荡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娘啊,我看到神仙了!” 不知道是谁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声音还不小,反正是让闻幼卿听了个清清楚楚,类似的话他从小到大听多了,此时也不甚在意。 比起那些,他更在意站在他面前的高大男人,盛朝定远将军,景云。 闻幼卿站直身子,挺直腰行礼,他虽是钦差但官职差了景云不是一点半点,按理应该伏低做小。 可闻幼卿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行礼后摆出不卑不亢的姿态,笑唇挑起恰到其份的弧度,“景将军,下官此次朝廷派来的钦差闻幼卿,大理寺左寺正,有礼了。” 除去闻幼卿一行人所有人都是如梦初醒,包括景云在内也是如此。 看着眼前的人景云第一次觉得读书不是件坏事,最起码可以多想到些赞美此人美貌的话,而不是只能想到一句,好看。 压下心底难得的羞恼,景云保持着冷面道:“闻大人不必多礼,一路奔波必然受了累,先随我进城歇息下,我们在继续说别的。” 这年头还有对文官这么客气的武将吗?! 3 第3章、老树开花 闻幼卿看着景云真诚的脸微微惊愕,怀疑自己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是假的。 难不成,景云其实是一个特别好说话的老好人? 这怎么可能?! 若是装的,自己一个从五品官哪堪其一个正二品将军下套。 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对方已经出招了,那就试试是谁棋高一招吧,站在景云身侧的闻幼卿如实的想到。 列在城门前的士兵分开两边,景云闻幼卿并肩进了城,此时的景将军哪知道,仅是刚刚几息间,他身边这位小美人已经想好了十几个坑他的法子。 . 一行人停在将军府前,路上半句话都没有说的闻幼卿仰起脸,突然笑出了声。 跟在自己主子后面的蒹葭心头一紧,开始了。 果然接着就听闻幼卿道:“将军府上的人好活泼啊,这上蹿下跳的追狸奴,也挺辛苦的。” 众人寻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两个人正前堵后围的追一只橘色狸奴,只是两人动作看起来灵巧却是拿小小狸奴没办法。 景云此时也看到了不争气的两人,绷直的嘴角一咧,“闻大人见笑了,那是我的两个近卫,追的也是我府上养的狸奴。” “看不出将军这般高大威武的人,居然喜欢狸奴这样娇气动物。” “狸奴虽小凶起来却比拟猛虎,不容小觑。” 景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闻幼卿却是笑了笑,状似无意道:“看来将军是很喜欢狸奴了,都将其做到旗上去。” 说着还不怕死的指指将军府外的旗子,景云的军旗,上面正是一个古简的虎纹。 这话无异于指鹿为马,饶是生的美貌闻幼卿也是犯了众怒,眼瞅着将士的眼神都变得凶狠,蒹葭和白露都往自家主子身边凑了凑,要是打起来他们多少能挡两下。 可偏偏被凶狠眼神注视的闻幼卿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坦然的直视景云,还眨眨眼唤了声,“将军?” 景云笑了,向前迈了步微微俯身,伸手摘下落在闻幼卿发上的枯叶,看着被笼罩在阴影里的人,“那是虎,象征着我军出征势如猛虎,至于说到像狸奴的,府上有只波斯贩来的白色狸奴,神态间和闻大人有几分相似,不如送给闻大人做见面礼?” 闻幼卿:“……” 你才像狸奴,你全家都像狸奴。 巧言善辩的闻大人居然被一个武将堵得说不出话了。 将军干得好! 景云身后的将士几乎要忍不住欢呼出声,赶紧把这文官挂城墙,不要因为他好看就放过他! “不用了,在下不喜狸奴。”闻幼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忍着气退开半步,这人说话就说话离那么近作甚! 看着眼前人微眯着桃花眼抿着唇生闷气,视线移到对方小巧圆润的泛红耳垂,真是娇艳欲滴呢。 景云忍不住挑起嘴角,心想,可不就是像狸奴嘛,娇滴滴的脾气还不小,得理不饶人,估计这人已经在琢磨怎么报复自己了。 两人之外的蒹葭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忍不住诧异,这定远将军怎么一个劲儿盯着主子,难不成是个登徒子?! …… 何为口蜜腹剑? 何为皮里阳秋? 景云觉得闻幼卿就是很好的解释,并不是贬义,只是觉得这样的他有点可爱。 一行人入了将军府,在正厅坐下,随着茶水摆上来,闻幼卿道:“将军对这次的案子有多少了解?” “不多。”景云看着骤然认真起来的闻幼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等会儿我会让下属把卷宗给你送过去,你饿不饿,要不先吃点?” 这人有没有个轻重先后啊! 闻幼卿连笑都懒得给了,冷淡道:“还不饿,除了卷宗将军就没有其他知道的吗,这可是发生在边城的案子,难不成将军治下就是任其发展不管不问?” “我管的是行军打仗,你说的那些不归我管。”景云说的理所应当,视闻幼卿下的套于无物。 只管行军打仗? 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闻幼卿被气笑了,“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去府尹大人那里看看,或许能知道些其他线索。” 按常理来说,此时景云应该起身拦住闻幼卿,然后认命的把所有线索乖乖奉上,毕竟去了府尹那里,不管府尹说什么,作为钦差的闻幼卿回京后都可以参景云一本,可残酷的现实是景云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景云起身道:“那就辛苦闻大人了,不如先把行李安置在将军府客房,之前已经为闻大人收拾好院子了。” 为了自己好逸恶劳的性格耍尽心机的闻幼卿:“……多、谢!” 不就是多走两步吗! 谁怕谁! …… 目送闻幼卿走远的背影,景云低声道:“安排的暗卫跟上去了吗?” “已经跟上去了。”下属顿了下,“将军你为什么要闻大人自己去查,咱们之前已经掌握足够多的信息了不是吗?” 景云笑了笑,“你没养过狸奴,狸奴这种娇气的小家伙不能光顺着来,让他出去吃点苦,他才会更加依赖你。” 下属:…… 将军你那一脸宠溺笑是什么鬼,这是要老树开花的节奏啊! 深觉自己发现真相的下属已经把开始思考做新衣服去参加将军的大婚。 . 边城府,一个尴尬的位置,比京都府还要尴尬。 盛朝分六府,除了京都府那是天子脚下权利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其他四府哪个不是当地的土皇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独这边城府是得仰人鼻息过活。 权力尽数被景云拿走,整个人被架空不说还要整天担心会不会惹毛景云,丢了乌纱帽是小,丢了命那才是惨呐。 闻幼卿停在边城府衙前,深呼吸一口气,对蒹葭道:“那个景云真不是东西。” “主子说的对。”蒹葭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明明是你先挠人的。 闻幼卿越想越生气,“这次是我轻敌了,下回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蒹葭不说话了,她十分怀疑自家主子会把自己坑进去,那景将军绝非善辈,主子怎么就看不透呢。 痛定思痛后闻幼卿又变回了开始的模样,让蒹葭去递帖子。 原本以为会是杂役回来请他们进去,谁知等来的却是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府衙门打开,一青衫人看到闻幼卿就笑着唤了声,“澹雅!” 4 第4章、他乡故知 “立心?!” 闻幼卿看着快步走来的人惊讶不已,连忙迎上去,“立心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在苏州府吗?” 来者何人? 此人是闻幼卿在翰林院时为数不多的知心好友,姓杨名宿字立心,乃是苏州府尹之子。 在翰林院时闻幼卿常感无趣乏味,恰好和他一起工作的杨宿也是这么觉得,两人你来我往间就成了朋友,在闻幼卿离开翰林院后同年选择了外调,回了苏州老家。 再后来两人时不时也有书信来往,闻幼卿一直以为杨宿在其父手下谋职,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别提了,在苏州待了两年可给我憋坏了,正好边城府尹是我爹旧友,我爹就把丢过来了。” 在翰林院时虽然都是感觉无聊,但闻幼卿是不甘于现状,而杨宿则是单纯觉得无聊。 对好友脾气甚是了解的闻幼卿笑道:“你还是一点没变。” “你也没变啊,不对,变得更好看了。”杨宿拉着闻幼卿往里走,“你这次是来作何,不管做什么今晚咱俩都要好好聊聊,要不干脆住我那里,你我抵足而眠!” 躲在暗处,听的明明白白的两只暗卫此时面面相觑。 莫名觉得将军头顶绿绿的是怎么回事? “你说将军知道这位会在这里遇到熟人吗?” “你确定这只是‘熟人’,都准备抵足而眠睡一被窝了。” “那你说咋整?”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暗卫沉思片刻,道:“小五,你回去跟将军说一声,也好早做打算。” “那三哥你一个人没问题吗?”小五眨眨眼。 暗三摸摸他的脑袋,“快去吧。” 看人走远了,暗三回过神来看府衙里,眼睁睁看着是杨宿拉上了闻幼卿的手。 他可不是小五那个缺心眼,将军对闻幼卿是什么情况,他可是门清儿。 “闻大人你可小心点了。”暗三在心里默默点上根蜡。 …… 他乡遇故知,这可是人生三大喜事,闻幼卿被景云气到的心情终于缓过来点,就是鼻子痒痒的总想打喷嚏。 “难不成是风寒了?”说着揉揉鼻子。 杨宿拉着他往里走,一不小心直视了对方的脸,香腮似雪翘挺的鼻尖因为微微泛红,眼里也似是含了水雾,这一眼就足以看痴了,他喃喃道:“芙蓉不及啊……” “什——阿嚏!”没听清对方说什么,刚想问这磨人的喷嚏终于打了出来,只是回过神来后就把想问的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好在闻大人还记得自己来这里是为什么,压低声音问道:“立心我且问你,这罗刹国王子失踪的事,你在这里任职知道多少?” 杨宿一怔,随即正色起来,“你是这次朝廷派来的钦差?” 这不怪杨宿没认出来,一是闻幼卿一身便服不像是来办公的,二是朝廷的文书上只说了会派遣钦差来,并没有说明是谁。 “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怎得接这么个案子!”杨宿张望四周,小心的拉着闻幼卿到小花园,继续道:“这案子不好办,你个安国公嫡子就这么任劳任怨啊!” “我这安国公嫡子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看你这般小心的模样,想必是知道些内情吧?”闻幼卿安抚的拍拍他肩膀。 杨宿叹了声气,无奈的看他,扯扯嘴角,“内情?这里面的内情大了。” 闻幼卿轻轻挑眉,心道这趟府衙真的是来对了,往前凑了凑问,“怎么说?” “这失踪的所谓十二王子和十三王子是老罗刹王的舞姬生的,母亲连位分都没有,受宠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杨宿头疼的蹙眉接着道:“而且人根本不是在边城失踪的,而是在边城外一百里左右的无人地。” “无人地?” “嗯,那地方多流沙不适合停留生存,在这里生活久了的人都不会去那里。” “这么个地方为什么会有两个王子去?老罗刹王总不会是为了合理的开战理由,故意送两个王子去死吧。” 闻幼卿半开玩笑的说着,杨宿却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这下闻幼卿也笑不起来了,脸上多了几分沉重,“老罗刹王疯了不成,马上就要到冬天了,这个时候开战他是一点优势也没有啊。” “可不就是嘛,有人说老罗刹王是老糊涂失心疯了。”杨宿一摊手,“我刚来没多久,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而且你也清楚边城的情况,管事的是当兵的。” 当兵的? 他当然知道,刚刚还正面交锋过呢! “那边不着急,我先进去见见府尹大人吧。”闻幼卿说着就要往里走,杨宿拉住他道:“你小点声,府尹大人生病了,刚才还在睡也不知道醒了没。” 闻幼卿一愣,凑在门口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这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怎得会生病,多久了?” “也得有月余了,一直不见好,大夫来看过都说只是伤寒。”杨宿一脸愁云惨淡,“这再不好我就要招个主簿,你别看这边府衙不管大事,可些街里乡亲的小事是一点也不少,我一天天的要忙死了。” 在翰林院的时候闻幼卿就知道杨宿没有做大官的志向,只是想做个一心为民的好官,此时看他这幅唠叨的模样,想来是乐在其中,“府尹大人病了那也就不打扰他休息了,等改日身体好些再来拜访。” “也好,我记得你身体也不太好,这边城不比京都,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对了你在哪里落脚,我得空去找你。” 闻幼卿一顿,干巴巴道:“将军府。” 杨宿:“……要不还是你有空来找我吧,我随时欢迎。” “不讲义气的!”闻幼卿锤他肩头,“等我那天被将军赶出来就来投奔你。” “一定一定,澹雅你随时来,我随时扫榻相迎。” 看对方腆这脸笑,闻幼卿没好气的又锤了下,带着蒹葭走出了府衙。 . 出了府衙,闻幼卿也没着急回将军府,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子这是怎么了?”蒹葭小心看着路,生怕自家主子磕着碰着。 闻幼卿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你之前是见过的杨宿的,可又觉得他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5 第5章、王子沙鲁 “啊?”蒹葭仰起脸想了想,摇头,“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我与杨公子交往不深,印象也就浅薄了些。” “是这样吗,可我总觉得他好像变了许多,可变在哪里又想不出来。”闻幼卿愁眉不展,总觉得过于巧合,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只能叹了声气,希望一切都是他多想了吧。 …… 两人这般走着,暗三不远不近的跟着,跟着跟着就看见小五颠颠跑了回来,再一看将军就在不远处。 看着将军满是煞气三步并两步的样子,暗三心道,上阵杀敌也不过就是这般架势了。 “你怎么和将军说的?”暗三拉住回来的小五问道。 小五挠挠脸,“我就说闻大人要和别人睡啊,抵足而眠不是一起睡的意思吗?” “……是。”但你这么说的仿佛另一个意思。 暗三看着小五单纯的小脸,捏捏他的脸,“没事,你做的很对。” “是嘛,我也觉得自己做得挺好的!”小五仰脸笑的灿烂,暗三忍不住又揉了揉,至于闻大人跟将军会不会斗起来,跟他的小五一点关系都没有。 …… 闻幼卿脑子里都是案子,蒹葭眼里都是她家主子,主仆二人都没看到迎面走来的景云,等发现的时候闻幼卿几乎是要撞进景云的怀里。 不满这人突然出现打断他思路,加上在将军府受的气,也懒得做样子去笑了,闻幼卿直接没好气的说道:“将军不用处理军务吗,怎么在这里闲逛?” “我这不是想到你还没用午膳,想来找你一起吃吗。”景云打量一圈,发现并没有第三个人存在,那个他乡故知并没有跟过来,忍不住松了口气。 天晓得他听到闻幼卿在府衙遇到熟人,两人还约着一起睡觉的时候,差点就想带兵去踏平府衙了,气到不行的景将军完全不记得,是他逼得闻幼卿去边城府衙的,至于什么养狸奴策略的,更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找他吃饭? 这人会有这么好心? 闻幼卿怀疑的看着景云,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些阴谋诡计,可除了英俊是一丁半点也没看出来。 自己好歹也是朝廷官员,这人再大的胆子也肯定不敢搞死他,这么想着闻幼卿应了下来,跟着对方去了据说是边城最好吃的酒楼,泰和楼。 …… 一进泰和楼所有人的视线都聚了过来,准确的说是都聚在了闻幼卿的身上,一行人伴随着各种稀碎的交谈上了二楼雅间。 “将军身边的美人是谁啊?” “没听说过将军娶妻,难不成是将军夫人?” “你瞎啊,那是个男的。” “也有可能是女扮男装啊,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男的!” “生的这么美,便是男的我也愿意娶回家啊。” “……” 关上门,交谈声都被隔绝在外面,闻幼卿的脸也黑了下来。 “你别生气,边城人豁达开朗这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他们并没有恶意。”景云轻笑着说道。 合着他不乐意就是他心眼小呗? 闻幼卿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也懒得跟着人耍性子,摆正身子道:“在下这次来是为了罗刹国王子失踪的案子,这边城真正管事的谁咱都心知肚明,将军也请不要为难在下。” 看到这人终于不再摆出那副虚假客套的模样,景云笑的更畅快了,单手撑着下颌看他,“咱俩你我相称就好,你想问什么就问,我定知无不言。”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气,怎么一阵好说话一阵怪脾气的,闻幼卿第一次有这种看不透人的感觉,只能无奈道:“那就烦请将军说一下案件始末,我也好有个了解。” 看不透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还能怕他不成! 景云看他一副憋着坏的小模样忍笑道:“三月前,有人发现在百里外的沙漠无人地出现一片湖泊,失踪案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目击者都说最后见到失踪者是在湖边。” “湖泊?我曾在是书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书中称这种突然出现的湖泊叫海子,可是这个原因?”闻幼卿一路上看了不少有关沙漠的书籍,这下便就想到了。 景云摇摇头,“开始我们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海子出现的位置向来不是固定的,而且每次出现是慢慢形成的,比较之下还是有出入的。” 闻幼卿捏着茶杯抿了口,想的正入神呢,外面突然有人叫嚷起来,“听说这里有个大美人,在哪呢,快让爷来瞧瞧!” 这别扭的一听就不是汉人的语调,还有那轻佻的话,闻幼卿冷笑一声,看对面已经黑了脸的景云,“有外族敢在边城这般放肆,将军治理有方啊。” 被小瞧了。 景云杀人的心都有了,这是哪来的混不吝敢在边城闹,当他是死的啊! 正想着怎么杀人呢,雅间的门就被人大力踹开,砰的声惊的闻幼卿一哆嗦,差点摔了杯子。 踹门的人站在门口就看见了闻幼卿,直勾勾的盯着搓搓手,“果然是个大美人!” 可怜他说完这句话就看到了坐在美人对面的景云,被那双幽深的眸子一瞪,他直接一屁股墩子坐在地上,“景、景景景将军?!” “我说是谁呢,五王子的弟弟死了还没过百日就出来寻花问柳?”景云咧嘴看他,明明还是那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却是杀气四溢。 闻幼卿看那五王子哆哆嗦嗦的样子,生怕他下一秒就尿在裤子里,便咳了两声道:“将军让人把五王子请出去吧。” 小美人说话了,五王子虽然怕的要死但还是色心不死,死撑着站起来腆这脸凑上去,“不知将军可否引荐介绍一下。” 来年今天就是此人的忌日! 景云朝门口的暗三使了个眼神,赶紧的啊,这种东西就别留在这里碍眼了。 没等暗三动手,闻幼卿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支起手示意他别动,自己看着五王子笑了笑,“这位是是罗刹国五王子吧,在下闻幼卿,有礼了。” 斯人一笑,见之忘俗。 五王子依然已经忘记景云的存在,眼里只有闻幼卿,开口下意识压低声音生怕吓着美人,“在下罗刹国五王子沙鲁,闻公子生的好相貌,不知可愿随本王子回罗刹游玩一番?” 6 第6章、我的晏晏 “游玩?可我听闻最近罗刹国不安稳,好像是死了两个王子。”闻幼卿说着抬手掩面一副很害怕的模样。 宽袖顺着手腕滑落,露出纤细白嫩的手腕,让人看了只想将其握在手里,细细把玩。 沙鲁被迷得不行,连忙道:“没事没事,死的两个小喽啰罢了,有我护着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此时五王子拍着胸口装威风,完全忘记刚才差点被景云吓得尿裤子的事。 “那不是五王子的弟弟吗,怎么能说是小喽啰,难道其中有别的缘由?” 闻幼卿故意往前挪了挪,像是想要亲近对方似的,五王子那顶得住这个,直言道:“些个不入流的下贱坯子,父亲让他们有这结果那都是看得起他们!” “是这样啊,可我是将军的人,去哪还得看将军意思,不如五王子和将军聊聊?”闻幼卿得到自己想要的,把人留给景云,自己坐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喝茶。 旁观了闻幼卿使美人计,景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人对自己的美貌用起来如此得心应手,想来不是第一次了,估计之前已经有过数个实验对象了。 好糟心,想杀人。 “替老罗刹王教一下,然后扔出去。”景云烦透了沙鲁看着闻幼卿的眼神,暗三也怕他火气上来自己动手宰人,拎着人就出了雅间,还不忘把门关上。 听着沙鲁杀猪似的声音慢慢走远,闻幼卿放下手中的杯盏,“失踪的两位王子估计凶多吉少了。” “听沙鲁的话,是老罗刹王在其中操作,这或许可以肯定咱们之前的猜想,这次的案子其实是老罗刹王想要开战的借口。”提到开战景云的神色很平静,不像是要开战,更像是要开饭。 闻幼卿心里不停思考着,景云是出了名的常胜将军,自从独立带兵后更是就没有败过,如此猛将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菜品一道道上来,两人一边吃景云一边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告诉闻幼卿,包括罗刹国现在形式两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了一下。 边聊边吃一顿饭竟是吃到日头西垂,天色暗了下去闻幼卿才回过神来,居然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和这个人倒是意外的聊得来。 其实景云这人心中有沟壑,不似寻常武官那般粗鲁无礼,闻幼卿对这人的印象是好了很多,语气自然也就好了,他道:“将军不妨找几个常在沙漠里奔波的走夫,再带两个功夫好的一起去那湖泊的位置看看,我怀疑湖泊只是假象,下面其实藏着什么东西。” “你的意思是说罗刹国之所以闹这么出,一是想开战,二是想掩藏秘密不让我们发现。”景云略微一想倒真有几分可能。 闻幼卿倾身给景云倒了杯酒,“知我者,将军也。” 淡淡的酒香划过鼻尖,景云看着面前人俏脸绯红便知他有些喝醉了,“你少喝些,这酒后劲大,你喝不惯的。” “非也,将军莫小瞧我,我祖父常喝的就是这种酒,我七岁的时候就能自己喝一坛。”闻幼卿一手支着下颌,一手举着杯盏,看着其中盈盈酒液笑的勾魂夺目,“祖父去世后我还以为再也喝不到了呢,没想到今日在将军这里喝到了,先在这里谢过将军了。” 提到祖父的时候景云看到闻幼卿的眼中闪过一丝伤感,莫名觉得他不该如此。 在景云看来,闻幼卿就应该无忧无虑的,伤感这样的情绪不适合这个人。 “不过是寻常的烧刀子,比不上京都的佳酿,你若是喜欢,我送你百来坛运回京都。”景云看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挥退想要搀扶的暗三,自己把人半揽进怀里,温声道:“你喝醉了,我先带你回去休息。” 闻幼卿喝惯了京都软绵绵的酒,这次喝了烧刀子,除了怀念外也有觉得这酒爽冽痛快,全然没想到这酒后劲会大到让他都有些站不稳。 “真的喝多了,劳烦将军叫蒹葭进来。”闻幼卿扶额靠在景云怀里,声音难掩弱气。 想到对方那清秀的侍女,景云把人搂得更紧,“蒹葭到底是女子不一定扶得住你,还是我来吧,别再磕着。” 闻幼卿还想再挣扎一下,可他喝的浑身一点力气没有,哪能挣得过景云这一身腱子肉。 于是守在门口的蒹葭眼睁睁的看着,吃饭前还不喜景云的主子,在一顿饭后红着小脸和对方搂搂抱抱的走了出来。 蒹葭闻到酒气想伸手去扶,还没等碰上,就被景云躲开一步。 “主子他——” “幼卿他喝醉了,我扶他回去,你且跟上。” 说完不等蒹葭说下去,景云就先走为敬,留给对方一个背影。 . 回到将军府,景云也没让蒹葭上手,又是帮脱衣服又是擦脸的,愣是把闻幼卿伺候的舒舒服服睡着了。 把手里的帕子递给蒹葭,“麻烦你去跟厨房说声烧点水,嘱咐他们明早别忘了煮碗解酒汤送来。” “好的。”蒹葭直到拿着帕子走到厨房了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听景云的?!明明闻幼卿才是她的主子! 支走了蒹葭,景云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人,此时的闻幼卿青丝散了一枕,衬的小脸更是洁白无瑕,手指拂过对方艳若春桃的唇瓣,这般模样看起来倒是要比白天的时候乖巧许多。 “你不知道见到你我有多高兴,可是我还记得你,你这个小坏蛋却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景云忿忿的捏了把他的脸,看着对方睡梦中哼哼唧唧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似是轻叹般,“我的晏晏啊。” 言罢俯下身,在那抹艳色上落下一个轻而又轻的吻,笑的温柔缱眷,“好久不见。” …… 蒹葭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熟睡的闻幼卿,想来景将军早已离开了。 想到白天景云的种种行为,蒹葭愈发觉得不对劲,又联想到对方至今尚未成亲,不禁怀疑难不成景将军是个不爱红颜爱蓝颜的断袖?! 自家主子长得那么好看,被男人看上也是常有的事,要真让景云看上,万一用强主子怎么受的住啊! 越想越是焦虑,以至于翌日闻幼卿从梦中醒来,入目的便是蒹葭满是血丝的双眼。 “你这是怎么了?”闻幼卿拍拍受到惊吓的小心脏问道。 蒹葭声音沙哑道:“没事,只是一宿未睡。” “你晚上做什么了,你这样不行,赶紧去睡觉,今天不用跟着我了。”虽然蒹葭是他的仆人,但闻幼卿自认没有虐待仆人的爱好,连忙催着人去休息。 “可主子需要人伺候啊。” “我没事,又不是残疾,你快去休息,不睡够四个时辰不许回来。” 把一步三回头的蒹葭赶去补觉,闻幼卿裹着被子坐在起来发呆,一边回忆昨天的事一边摸着自己脸,越想越奇怪,他昨晚好像被人捏了脸,还听到有人叫自己小名。 难道是因为喝了烧刀子,所以梦到祖父了? 肯定是这样的,除了祖父应该也没人知道他的小名了,这般想着闻幼卿揉了揉脸,下床。 7 第7章、意外之事 洗漱完换好衣服闻幼卿去了正厅,发现除了景云外还有一个人在,“这人是?” 景云看到他来了,就道:“这人是按照你说的,找来的熟悉沙漠的人,老刘。” 闻幼卿打量了老刘一眼,看得出是一位习惯风餐露宿的人,看来是个江湖人,便朝他拱了拱手。 “这位就是闻大人吧,我是一粗人,有不到之处望海涵。”老刘看起来吊儿郎当,做派倒是正气,跟景云了解了情况后说,“我需要两个功夫好的和我一起。” “两个就够了吗?”景云唤来暗三小五,“你们今天和老刘一起去。” 老刘看了他们一眼,“人多了也没用,两个足够了。” 看到这人如此自信,闻幼卿景云两人对视一眼,信了他的话任他去了。 . 羌笛幽幽黄云蔽日,大漠中三人正迎风而行,风卷起遍地的沙石打在脸上,是常年下来已经习惯的刺痛。 老刘本名刘百岁,这名字是他自己给取的,他原来的名字没人知道。 据说他曾经是边城一富户的独子,后来戎敌入关全家都死了就剩他一个人,从那以后他就叫刘百岁了,为的是长命百岁,熟识他的人都叫他老刘。 “老刘啊,你确定是这里?”暗三一张嘴就吃了一口沙艰难的说道。 老刘抹了把脸,“应该就是这里,咱们分开找找,应该是暗门这类的东西,找到叫我。” 暗三跟小五应了声分开两头寻找,老刘负责另一头。 老刘弯着腰到处看了半天,突然觉得脚下的沙有点松,心里咯噔一下,别是遇到流沙了吧。 “这里不对——”老刘话还没说完,脚下就是一空,半个身子陷了进去,这可吓坏了暗三小五,上前想把老刘拉上来。 “等等,这不是流沙!”老刘皱眉,脚下轻轻动了动,好像是空的不是沙土,“下面是空的!” “你先别动。”暗三把之前准备的绳子扔给老刘,对方接住在身上缠了两圈确定不会松开后,一狠心脚下用力一跺。 只听噗的一声,沙窝里就没有老刘的身影了,暗三眉头紧锁的盯着沙窝,手里紧紧抓着绳子。 而老刘呢,他此时看着眼前的密道整个人都愣住了,心想,这大漠里居然还藏着这么个地方。 老刘从皮靴里拿出匕首,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突然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密道中间。 “谁在那里!” 老刘呵斥道,然而对方并不理会,又叫了几声,密道中只有老刘自己的回声,深觉自己像个傻子的老刘,狠狠地呸了声,壮着胆子就走了上去,照着人影就是一脚。 谁知人影吭都没吭声,噗咚就摔在地上,老刘愣了下,掏出火折子点亮凑近人影一看,吓得火折子差点没掉地上。 “真他妈晦气!”老刘气结,看着熟悉的脸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这人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时候死,这下麻烦大了。 老刘这种刀口舔血惯了的人,可没有什么死者为大的想法,他看了眼周围,把尸体往背上一扛往回走,拽了拽绳子。 地面上的小五看到绳子动了,连忙和暗三一起用力拉,就见老刘的头一点点从沙窝里又冒了出来,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另一个人的头。 “老刘你被鬼缠住啦?!”小五没看到另一个头的正脸,也就没认出来。 “我倒希望是鬼。”老刘没好气的把尸体往地上一扔,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粗喘,良久抹了把脸惆怅道:“这下咱摊上大事了。” “哈?”小五还没反应过来。 老刘把尸体翻了过来,“你们自己看吧。” “怎么会是他!”暗三小五同声道,看清尸体的正脸,一瞬间就明白了老刘说的摊上大事是什么意思了,昨日送出城的五王子沙鲁怎么会死在这里! · 将军府,后院。 闻幼卿今天穿了身上嫩黄袍子,今儿天气好也就没穿披风,而是罩了件月白纱衣,白玉腰带束起细腰整个人更显俊秀。 “昨日送出城前,他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闻幼卿用墨竹扇面挡住口鼻,俯身仔细打量着沙鲁的脸,隔着帕子剥开衣领,“这手印……是被人掐死的?” 景云盯着沙鲁尸体脖颈出的青红手印,看身旁的刘百岁,“你发现他的时候,他是站立的?” “对,我还以为是个活人在那,跟个傻子似的叫了半天。”老刘想起这事就冒火,恶狠狠的瞪了眼尸体,“将军要不咱毁了这尸体吧,反正老罗刹王找不到也不能死赖在咱身上,打破头说不知道就是了。” “怕是不行。”闻幼卿站起身来,“毁了一个沙鲁的尸体,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据我所知,老罗刹王日日不辍的生了二十多个孩子。” “是二十三个。”景云接过对方手里碰过尸体的帕子,“有什么发现?” “脖子上有勒痕,指甲有挣扎断裂的情况,死因不出意外应该是被人从后勒死的。”闻幼卿顿了下,“后背衣服有拉扯和在沙土上拖拽的划口,我怀疑他可能是死在别处,然后被人带到了密道里,而且这件事是一个人做的。” 景云翻过沙鲁的尸体,背面的衣服果然如闻幼卿所言,有拖拽的痕迹,“两个人就可以抬着尸体,可如果是老罗刹王做的,不应该只安排一个人来做这件事才对。” 老刘是个江湖人,平时用脑子最多的机会就是算买酒钱,这时候看着两个大人物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只听的是哈欠连天。 “光想不是办法,要不——”闻幼卿扭头看老刘,“要不老刘你带着我那个密道看看吧。” “说啥?” “不行!” 老刘和景云同时说道,闻幼卿眯起眼看景云,“将军莫不是忘了,我是来查案的,查不出来你负责吗?” “那也不行,太危险了。”景云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就你这小身板,大漠里的风就能把你吹趴下。” 老刘也反映上来,跟着景云一起劝,左一句太弱了右一句太危险,闻幼卿知道两人是在照顾他,可还是烦得不行,瞪了他们一眼头也不回走开了。 看人走了,景云也哑声了,老刘小声道:“就这么放闻大人走不要紧吗,看他好像生气了。” 景云想到对方要强的性子,无奈道:“你先去休息吧,我去看看他。” 8 第8章、我见过你 景云走进闻幼卿的小院,对方正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发呆,嫩黄衣衫衬的这人更显矜贵,像个落入凡间的小神仙。 “咳,生气了?”景云坐到闻幼卿的对面,见对方还在发呆不搭理他,以为还在生气就先开了口。 “什么?”闻幼卿回过神来,想到景云抿唇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才没那份闲心情去跟你置气,我只是刚刚突然想到,老罗刹王做的这些都太反常了,有没有可能他已经被人控制了?”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闻幼卿做了几个猜测唯有这个可能比较合理。 “这个有可能。”景云说道:“一年前罗刹国来了个国师,深居简出关于他的线索少得可怜,只知道老罗刹王很信任他,甚至让他住在皇宫里,如果说谁最有可能控制老罗刹王的话,这个国师有很大的嫌疑。” “国师?这老罗刹王别是人近迟暮,想找人给他续命吧。”闻幼卿想到京都皇宫里那位,整天缩在后宫和道士一起炼丹,寻摸着说不定可以和老罗刹王交流交流感想。 景云可不知道闻幼卿脑子里在想什么,只觉得他又在发呆,想到这人昨天喝醉后两颊绯红的样子,忍不住有点心痒痒,恰好这时一直橘色的狸奴迈着窈窕步子走了过来,贴着小腿黏黏糊糊的蹭,还撒娇的咪咪叫。 “这只狸奴叫什么名字?”闻幼卿装作不在意的瞥了几眼,看似随口的问了句。 这幅明明很喜欢却不好意思张口的小模样逗乐了景云,拎着狸奴放到石桌上,正把毛绒绒的胖脸对着闻幼卿,“这些狸奴说是我养的,其实都是因为府里人会时不时为它们吃的引来的野物,不是我养的自然也就没起名字。” “其实我真的不喜欢狸奴。”口嫌体正直的闻幼卿到底还是耐不住柔软的吸引,把肥嘟嘟的橘色狸奴抱进怀里,捏捏耳朵捏捏爪爪,软软的手感让他笑眯了眼,“你看它这后爪像不像鸡腿,不如以后就叫他鸡腿吧。” 这名字朴实的差点让景云咬到舌头,他以为这人怎么也会起点有文化的名字,谁知会这么的朴实无华。 “鸡腿……倒是很形象,不错。”不管怎么样,夸就对了,杀伐果断的景将军就是这么没立场,“既然你给它起了名字,那这只狸奴就送你了。” “好。”闻幼卿笑的眉眼弯弯根本分不出神去看景云,满心满眼都是鸡腿软软的肚子,思量着过些天冷了就可以抱着鸡腿暖手。 “昨日你说跟祖父喝过烧刀子,你祖父是?”景云一支手随意搭在石桌上,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熟悉他的人看到就会知道,他此时很紧张,这是他惯有的模样。 闻幼卿撸狸奴的手顿了下,抬起头看着景云,久久不说话。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只是在想将军为何要明知故问呢。” 此人眉眼精致神情却总是淡淡的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现在景云看着他这般忍不住喉结滚动咽了下口水,干巴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听你说说话。” “我有个问题,将军能解惑吗?” “你问。” 闻幼卿抱着鸡腿站起身,做到景云旁边的位置,整个人凑了上去。 不要在靠近了! 景云放在膝上的手紧绷非常,他的鼻尖全是闻幼卿身上的馥郁香气,秀美的眉眼和红润的薄唇皆近在咫尺。 如斯美人,如此惑人。 “将军,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闻幼卿微微歪着头,眼中有几分不解,他今日醒来后一直回想昨晚的事,越想越觉得昨晚叫自己小名的声音不像祖父更像是这个刚认识的景云。 可这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小名呢? 闻幼卿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刚刚景云问出关于祖父的问题,他突然想到,祖父曾带着他来过边城,景云看起来比他大些岁数,要是进军营早,那次两人说不定在军营见过,只是他年纪太小没留下什么印象。 他想起来了! 景云耐不住激动,一把握住了闻幼卿的手,粗粝的大掌登时让闻幼卿白嫩的手红了一块,他连忙松开手,“对、对不起,晏晏你痛不痛?” “昨晚的果然是你。”闻幼卿倒不在意手,“你知道我,可我对你却没什么印象。” 晏晏还记得昨晚的事……景云庆幸自己是在晏晏睡着了才偷亲的,不然现在可不会是这么平静的模样。 低头拾起对方的手,看着上面的红印,景云叹了口气,“你当然不会记得,我当时可不是现在这幅样子,你倒是一点没变,和小时候一样,跟个玉娃娃似的。” 景云是被他的母亲送进军营的,母亲当时已经重病缠身,送进军营也只是希望他能有口饭吃。 毕竟当时的盛朝可不是现在这般对外族宽容,没错,景云是外族,准确的说是他的父亲是外族,具体是谁景云也不知道,母亲没有告诉他。 小的时候他脸上外族的痕迹很明显,尤其是眼睛,小时候要更绿一些,因为这双眼睛他和母亲不知道受了多少非议,甚至母亲重病的时候,医馆的郎中都不愿来给母亲看病。 在进入军营后,他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外族连年侵犯边境,不止百姓,当兵的日子也是脑袋拴在裤腰带有今日没明天的。 因为这个原因他最开始是在后方,每天的工作就是帮忙做饭和是给马匹喂草料,再多的他一个半大孩子也做不了。 也是因为眼睛的问题,他当时总是习惯垂着头,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被人无视总比被人厌恶强。 直到那天他如往常一样低着头走路,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那是一个穿着嫩黄小袄的娃娃。 小娃娃看起来三四的年纪,见到人后扬起圆圆的小脸,眼睛也是圆溜溜的,看着就招人喜欢。 景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娃娃,一个不注意就看呆了,感觉到有人抓住他的手,一看居然是小娃娃肉呼呼的小手抓住了他。 “晏晏!” 9 第9章、情起少年 “晏晏!你跑哪去了?!” 那个声音还在吆喝着,可此时的景云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小娃娃,那还听得到别的声音,更别提这时候那小娃娃还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小哥哥!” 小娃娃话还说不溜,抓着景云的手一个劲儿垫脚伸手想要去碰什么,景云不明所以只好蹲下来,小娃娃却乐了,软嫩的小手轻轻的触碰他的眼睛,磕磕绊绊的说:“好、好好看啊。” 这个孩子是在说他的眼睛好看? 景云几乎要以为自己幻听了,可小娃娃眼里真诚的喜欢却是做不得假,他是真的觉得好看。 那一刻,景云觉得他一直讨厌,觉得丑陋的眼睛也没有那么丑了。 “晏晏你这干什么呢!”那个声音找过来了,景云一看到一双大手把小娃娃从他面前抱走。 他站起身看着眼前气势不凡的高大老者,心里没有多少害怕的情绪,只是依依不舍的看着老者怀里的小娃娃。 刚刚有人唤晏晏,晏晏就是小娃娃的名字吗? 这位老者是谁? 他是盛朝开国元帅,高祖亲封的安国公,他怀里的自然是他的小孙子闻幼卿,小名晏晏。 “晏晏怎么自己跑出来了,祖父不是说过不能乱跑吗。”老安国公皱着脸凶巴巴的捏捏小闻幼卿的脸,不仅没凶到,还把小孩逗乐了,朝景云的方向扑棱,“祖父!那个、那个小哥哥的眼睛,好看!” 小孩心性总是对好看的东西念念不忘,老安国公也顺着看向景云,发现这个少年人,虽然有些单薄但身形挺拔,尚且稚嫩的脸上却有着这个年纪人不该有的坚毅,最重要的是,老安国公发现这个孩子居然不怕他。 可能在战场上杀孽做多了,一般别说是孩子,便是及冠的成年人见了他都会有几分害怕,他的小孙子不怕他那是因为从小养在身边,这个少年不怕他就又很有意思了。 “你叫什么名字?”老安国公一边捏小闻幼卿的脸,一边淡淡的看着景云。 把视线从小孩身上移开,景云犹豫了下,回忆着以前见过的行礼样子朝老安国公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道:“我叫景云。” “龙举而景云往,名字还挺文绉绉的,识字吗?” “跟着母亲学过一些。” “你是外族?”老安国公看到他的眼睛,能联想到这少年吃过什么苦,却没有过多的同情,有时候吃苦并不是坏事。 景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父亲是,我母亲不是。” “要是以后让你上战场去杀外族,那些或许是你的亲人兄弟,你会杀吗。” “会。”景云顿了下,“我是母亲养大的,母亲没有告诉我父亲是谁,想来也不想让我认他,如此我便没有父亲,自然也就没有外族的兄弟亲人。” 小小年纪就这般果断,心性也是非常人,此子绝非凡品,老安国公对这个少年更是多了几分兴趣。 他摘下腰间的玉佩,上面雕饰着双鱼图样,中间刻着一个闻字。 “这是我的家族玉佩,给了你你就算是我闻家的人了,好好学武别让我后悔。”老安国公说完这句话就要转身离开。 景云看着他怀里的小闻幼卿,一咬牙大声道:“请问这位小公子的晏晏是哪两个字!” 没想到少年会问这个,提到小孙子老安国公笑着身上的杀伐气收敛许多,和个含饴弄孙的普通老者一样,他颠了颠怀里的小娃娃,“让晏晏来说,这名字怎么来的。” 小娃娃笑的灿烂,“晏晏知道!被荷裯之晏晏兮,晏晏是特别好看的意思!” “晏晏真聪明,祖父带你回去吃好吃的,我们吃糖葫芦好不好……” 看着老者和小孩慢慢走远,景云许久都没回过神来,他甚至怀疑晏晏是他幻想出来的,直到第二天他被督军安排职位他才肯定,一切都是真的。 无数次深夜梦回,如玉的娃娃都会出现在景云的梦里,拉着景云的手叫他“小哥哥”,景云也曾经想过,他就是忘了自己都不会忘了闻幼卿,不会忘了他心心念念的晏晏。 后来景云如老安国公所想,十五岁别的孩子还在读书的年纪,景云已经拿着刀上阵杀敌,一路杀伐一身血衣的走来,二十五岁的景云入京受封。 天启元年,景云第一次入京,他想去找老安国公告诉他没看错人,还想去找晏晏,可是当他走到安国公府,入目的却是满门白绸,老安国公去世了。 老安国公去世,景云第一想到的就是闻幼卿,他那么喜欢老安国公此时一定很难过,他不是没递过拜帖,可安国公府却一直拒绝他的拜访,直到述职结束景云离京的时候都没能见到闻幼卿。 在之后五载匆匆,景云时不时就会得到有关闻幼卿的消息,当得知钦差是闻幼卿的时候,景云高兴的一宿没睡着,此后的每天都跑到城墙上去当望夫石。 …… “……我还记得晏晏,晏晏却不记得绿眼睛的小哥哥了。”景云将当年的事挑拣着告诉闻幼卿,关于那份情自然是没说,现在还不到时候。 为什么说的他好像个欺骗感情的负心汉,闻幼卿真的没想到两人还有这份渊源,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小心翼翼的看着景云的眼睛,“你眼睛黑了好多,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绿色来。” “自然是不会有少年人清透。”景云眉眼微敛,“都告诉你了,你放心了吧?” 闻幼卿干笑,“将军说笑了,我一直很放心将军。” 景云声音一沉,“晏晏,我说了,你我之间不必客气,老安国公是我的恩人,如今老安国公不在了,这份恩情就由你来接受吧。” 有恩在之前还挤兑我! 闻幼卿想归想,嘴上还是道:“将、咳景云这么叫起来也不太好,这样吧,我叫你云哥?” 青年人的声音干净温润还带着些南方小调的柔软,一声云哥叫的景云是从头酥到脚。 “嗯,晏晏还有什么想问云哥的吗?” 这人接受的是真的快,闻幼卿无奈的看他,“云哥能别叫我晏晏吗?” “不能,晏晏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闻幼卿:“……” 这就是你有恩的态度吗! 10 第10章、占住先机 “算了,还是说正事吧,那个罗刹国的国师身份不明,我们得想办法查出他的身份。”闻幼卿是手抵着下颌,“那个密道也是一定要去的,你要是不放心我和老刘去,你找个武功好点的和我一起去。” “你一定要去?” “嗯!” “叫声云哥哥。” 闻幼卿眯眼看他,咬牙切齿,“你不要太过分啊。” 景云摊手起身,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既然如此你就在府里好好呆着吧。” 这人就是个大混蛋! 闻幼卿在心里超大声的骂人,面上却是委屈巴巴的拉住景云的袖子,十分忍辱负重:“云、云哥哥。”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就带你去。”景云心满意足的拉着闻幼卿往外走,完全没看到对方那一脸生无可恋。 两人走出院子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被强令补觉四个时辰的蒹葭。 “主子!” “蒹葭。” 主仆对唤了声,闻幼卿看的是对方恢复过来的面色,蒹葭看的则是自家主子和景云拉在一起的手。 这四个时辰发生了什么! 怎么手都拉上了! 男男授受不亲知道嘛! 跟在闻幼卿身边服侍多年,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蒹葭头一次要保持不住冷静了。 “主子……你们这是?”蒹葭意有所指的看着俩人牵在一起的手。 “啊?”闻幼卿一愣,低头一看才反应过,连忙松开手,“咳,老刘应该还在前厅,我们赶紧过去吧。” 主仆亦步亦趋的往前走,景云在后面摸着下巴看着,愣是从两人的背影品出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 回到前厅,老刘正和暗三小五聊得起劲儿,准确的说是和小五在聊,暗三只是在旁边看着。 闻幼卿三人进来的时候,小五正一脸崇拜的,听着老刘说他深入沙漠腹地探索遗失古国的经历。 “那个古国像是一夜之间人消失的干干净净,我还在住户的锅灶里看到风化的食物。”老刘说的神秘,小五听得格外入神,还开口问道:“一夜之间就没了,那么多的人能去哪里啊!” “那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成了沙漠里的流户,分散各地吧。”老刘耸耸肩,“沙漠里有很多这样的国家,兴盛如昙花一现,无声无息的就没了,将军你应该也知道吧。” 景云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暗三你和小五现在去罗刹国,去查查罗刹国的国师。” 暗三小五应了声离开前厅,景云回过头看到闻幼卿正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晏晏?” “没什么。”闻幼卿回过神来,笑道:“想到些之前的事,你们说到哪里了?” 景云看了他一眼,没有点破对方的隐瞒,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明天老刘,你我三人去密道,暗三小五估计明晌午前就回来了,现在咱们得想办法怎么处理沙鲁的尸体。” “告诉罗刹国。” “那不是直接给了他们发难的机会吗?”老刘接了句。 此时已临近傍晚,日头西垂风也跟着凉了些,闻幼卿揣起手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把鸡腿一起抱过来,正想着呢,鸡腿从外面颠颠走了过来,自发的跳到闻幼卿腿上,窝好。 “就是因为这样,咱们才应该告诉罗刹国。”闻幼卿满足把手塞到鸡腿肚子下面,“沙鲁不管死在哪里,罗刹国都会把这件事加到咱们头上。” “你的意思是,抢在罗刹国发难之前应下来占下先机,以调查这件事为对策让罗刹国没有理由动手。”景云也不是蠢人,“既然这样,那干脆给沙鲁安排个完整的死因和发现过程,凶手也得找一个,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闻幼卿抬眼看他,狡黠坏笑,“我记得当时五皇子身边跟这个小厮,既然现在不知道去哪了,那就让他先顶一下吧。” …… 是夜,闻幼卿正在房间里抱着鸡腿泡脚,白露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走了进来。 蒹葭诧异的看着他累的要死要活的,“你这是弄得什么东西,累成这个样子。” “主子让我去买的书。”白露把包袱往桌上一放,咕嘟咕嘟灌了杯水下去才喘匀气,“幸好这边城的书摊少,不然就不是一包袱了,我得用小车推回来。” “什么书买这么多。”蒹葭打开包袱,随手拿起一本,“漠北志?水经注?旧国奇谈?这怎么还有话本?” 白露挠挠脸,“这我也不知道,主子下午跟我说,让我去把有关沙漠和边城的书都买回来,无论传记话本。” “主子你这是?” 闻幼卿拿起那本《漠北志》随便翻看两眼,“今天想到一个可能,想从这些风俗地志上找找线索。” “这么多,主子你看到回京都都看不完吧。”白露看著书山一阵头疼,“你想知道什么去问将军不就好了,他肯定都知道。” 提到景云闻幼卿冷哼一声,瘪瘪嘴,“才不去找他,我自己也可以。” 蒹葭想到白天的事,“主子和将军是旧识?” “嗯,小时候见过,我一开始不记得了而已。” 闻幼卿话音刚落,房门外传来一人的声音,“晏晏,歇下了吗?” 果然背后不能说人,这刚谈到景云,景云就来敲门了。 “还没。”闻幼卿把书放到一边,看蒹葭白露,“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蒹葭还是不放心景云和自家主子独处,想留下来,看到闻幼卿摇头,只能蔫了心思,一步三回头的走出房间,临了路过景云的时候还瞪了对方一眼。 见人走光了,景云进屋关上门,看到桌子上小山包似的书也是一愣,“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书?” “让白露去买的。”闻幼卿给景云倒了杯茶,“云哥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吗?” “白天的时候我没把它带在身上,刚刚去找了出来。”景云从怀里拿出个帕子包好的东西,“这是老安国公的东西,也算是他的遗物,应该归还给你了。” 闻幼卿怔愣的接过来,打开帕子就看到里面莹白的玉佩,一时有些怀念,但还是在看过后交还给景云,“祖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了,不用给我。” 11 第11章、想当我爹 “可这是老——” “真的不用,而且这玉佩留在你手里反而便宜了我。”闻幼卿拎着鸡腿的前爪举起来,朝景云挥挥爪子笑道,“祖父去世后,安国公府就大不如前了,我如今也只是从五品小官,有了这玉佩我也算傍上了云哥的大腿。” 不甚明亮的昏黄烛光里,闻幼卿盈润干净的眸子满是笑意的看着他,景云莫名就想到了,那句灯下观美人……这人怎么会这么招人喜欢。 景云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不是在敷衍自己,心里暖烘烘的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以后有我护着你。” “不要摸脑袋,会长不高。”闻幼卿瘪瘪嘴。 “你不矮,这样刚刚好。”说完景云就收获一枚白眼,干咳了声,“我说真的,你太瘦了,太高了跟竹竿子似的反而不好看。” 闻幼卿低头看看自己的身材,单薄纤弱也就比女子强点,生动形象的贯彻了手无缚鸡之力这句话。 在看景云,比他将近高一个头不说,肩膀宽阔,胸口鼓鼓的一看就很结实。 越看越羡慕,闻幼卿酸酸的收回视线,他也想要这种充满男子气概的身材。 晏晏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景云被看的快要笑不动了,僵着身子道:“对了,你这些书是做什么?” “之前老刘跟小五讲的故事你还记得吗,大漠里有很多已经消失的国家,我就猜测密道会不会是某个已经消失的国家留下的。”说着拿起看到一半的《漠北志》继续看,“毕竟要在沙漠里修建个密道肯定需要很多的钱和人手,这样的工程不惊动大盛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剩一个可能了。” “密道已经存在很多年了,大盛建朝不过百载,修建它的人为什么要修建个那么结实的密道呢。” “有可能根本不是密道,也不是给活人用的。”景云眉头一蹙,“你的意思是,那是条墓道。” “还不能确定,得等明天去看了才能确定。”闻幼卿翻动著书页,语气淡淡的,“对了,多留意些老刘。” 景云对他的话一向是不抱怀疑,起身走到他面前俯下身。 骤然被阴影笼罩住,闻幼卿一僵,“你做什么?” “给你把洗脚水倒掉啊,该凉了吧。” 景云说的坦然倒显得闻幼卿大惊小怪了,悻悻的拿出脚缩在椅子上,他身架小抱着鸡腿缩成一团倒也不挤。 倒完水回来景云看到闻幼卿还缩在那里,光着湿哒哒的脚跟鸡腿怼脸咪咪叫。 鬼使神差的景云走上去,也不吱声,直接把人横抱起来朝着床走过去。 仿佛看不见闻幼卿懵圈的表情,给人塞进被窝掖好被子,把鸡腿放到脚底压好被子才满意的点点头,“明天还要折腾,早点睡吧。” 直到人走出房间关好门,闻幼卿才反应过来,心里有点别扭。 他以为景云和那些看中他脸的人一样,抱着的是那种想法,多少有利用的心思,可现在这么看……他怎么觉得景云更想当他爹呢? . 关头落月横西岭,塞下凝云断北荒。 漠漠边尘飞众鸟,昏昏朔气聚群羊。 大漠远处传来铜铃的缥缈声音,一支队伍整齐的穿过黄沙,铜铃的声音来自队伍领头的马匹上。 高大的骏马不紧不慢的前进着,时不时朝天打个响鼻,前蹄略烦躁的踏着,像是在催促着什么,不大会儿功夫天上飘下一片雪花,正好落在骏马鼻子上,伴随着响鼻声又是一阵铜铃脆响。 天边下起雪,黄沙覆上一层白霜,远远看去只觉得这里一天一个样子,若不是脚下踩的还是松软的沙子,闻幼卿还以为这里是书上描写的极北雪原。 “这里经常会下雪吗?”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轻声问身后的人。 景云低头看了眼坐在他怀里的人,确定披风穿的严严实实的,摇摇头,“不会,下雪是比较少的,更多的时候还是满天的黄沙风暴。” 闻幼卿是会骑马的,但景云以沙漠地形多变,边疆的马匹高大不易控制为由拒绝了他想要独骑的理由。 “那这里的百姓平时生活怎么办?水源粮食从哪里来?”除了开始有些别扭,出了城后闻幼卿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大漠的景象吸引去,好奇的四处看,“没有看到任何水源,这里土质疏松也不适合种植作物。” 景云扯着马绳不让马跑的太快,“这大漠里有不少泉眼,日常用水都是依靠这些泉眼。至于粮食,这就更不用担心了。虽然这里没有中原那样的肥沃,但也足够种出百姓食用的。” “这样啊,但是我少见多怪了。”闻幼卿不甚在意的轻笑,他读了万卷书,却没有行万里路,在这些常识上还是欠缺的。 景云手上一用力,马停了下来,“以后有机会我可以陪着你四处看看,江河山川你想去哪都可以。” 又来了! 闻幼卿一脸麻木,十分想问景云一句,你是不是真的想当我爹,这种无理由无条件什么都可以妥协的感觉,真的让人很窒息。 可怜闻大人不知道,当你喜欢一个人喜欢到骨子里的时候,便是对方抠脚的样子,那都是可爱的。 “这个就等着以后再说吧。”逃避的撇开脸,他主动岔开话题道:“老刘还有多久到啊?” 紧跟在他们后面的老刘赶了两步凑上来,他手里拿着个小巧的罗盘,他盯着罗盘看了半天道:“方向没错,应该前面就是了。” 一行人走了一炷香是左右的时间,老刘率先下马四周转了圈回来道:“就是这里了。” 找对了地方,闻幼卿脱掉身上碍事的披风,扯起纱巾捂住口鼻四处用力踩,景云不放心的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仿佛背后灵。 “晏晏要不——” “找到了!” 闻幼卿叫来老刘把绳子缠在自己腰上,看景云,“走吧?” 景云直勾勾的盯着他,良久,景云落败,知道劝不动这个人了只能认命的揽着对方的腰,在陷落处用力一跺脚,眨眼间两人就没了踪影。 12 第12章、再探密道 落到了底,两人把腰上的绳子系挂在墙面上,密道不算狭窄,足以让闻幼卿景云两人并肩而行。 “这墙壁很结实,而且上面还有很多蜘蛛网,时日肯定不会短。”景云摸出火折吹亮。 闻幼卿没有应他,而是拔下根景云的头发,举起来盯着。 被拔了头发的景云无奈的看这人,拔别人头发的动作倒是熟练的很。 “这里没有风。” “什么?” 景云这才将注意力放到那根纹丝不动的头发上,闻幼卿又道:“头发没有动,这里没有风,可这里有蜘蛛织网,说明空气是流通的,也就是说这里有另外的出口,但是那地方离这里很远。”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之前的猜测,这密道通往的或许真有可能是个墓。 虽说两人对死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忌讳,但想到去的地方不知道是谁的墓,这多少还是有些膈应。 可能是太安静了,闻幼卿看着两侧墙壁,装似不经意道:“咳,其实有个事想问云哥的。” “嗯?” “你说你是因为小时候的事才会选择帮助我,为了报恩什么的。”闻幼卿看着地面摸摸鼻子,“这么多年过去,你就没想过我变了或者利用你什么的怎么办?” 说完,闻幼卿发现景云没跟上来,不解的看过去正好和对方对视上,被对方认真的眼神盯着,闻幼卿顿时不好意思了,深觉自己刚才的问题简直傻透了。 “我就随便一问,你不——” “我相信你。” 闻幼卿愣住了,他怔怔的看着男人,看着他继续说道:“我相信你不会变,就算变了,就算你利用我作恶,那也无所谓。” 只要是你,为善或为恶,都无所谓,他景云从来都不是一个正派的人,他不听道义正邪,他只听自己的心。 第一次,闻幼卿第一次正视景云这个人,对方眼里的温柔他已经有多久没见过了,自从祖父去世后,他习惯一个人,习惯勾心斗角,习惯利用别人对他的心思……可现在他觉得,他或许可以相信这个人。 景云对他有别的心思他看的出来,但他也看得出来这份心思里的珍视,潜意识里他相信景云不会伤害他,他是真的对自己好。 “云哥,你这般容易相信别人,小心哪天被人害了。”闻幼卿笑了起来,眉眼如三月春桃,明媚动人。 看到他的笑颜,景云也跟着弯了嘴角,“那我只相信你。” “那我可是受宠若惊了。” 初见时的不喜早就散的一干二净,要不是地方时候都不对,他都想直接拉着人去把酒言欢才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案子,闻幼卿眼睛余光间发现前面颜色不对劲。 拿着火折子看过去,入目的是大片的壁画。 “居然有壁画……”闻幼卿蹙着眉看着墙壁,若这里真是墓道,那这壁画记录的多是墓主人的生前事迹。 壁画很长,也不知是历经了多长的时间,色彩鲜艳如新,闻幼卿忍不住看入了神。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回过头却什么都没有,再看回壁画却发现景云站在他前面。 一时间他的脑袋空空的,仿佛无形间一只手控制住了他的神智,晃神着只知道往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贴在面墙上,手刚放上面就发现不对劲。 这墙后是空的! 刚想到这个问题,墙面一颤他整个人就被卷了进去。 在身体失控前倾的刹那间,他的手被人从身后拉住,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体温,闻幼卿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 两人极速下坠,耳边是呼呼风声,随着嘭的声,两人着地了。 闻幼卿趴在景云怀里,景云龇牙咧嘴的当了垫背,刚才慌乱间他快速调换了自己和闻幼卿的位置,看对方完好无损的,顿时松了口气。 幸好这人没伤着。 “咳!” 闻幼卿被摔了一下还有些蒙,趴在景云胸口眨眨眼睛显然还没搞明白情况。 景云双手大开的躺在地上,又咳了两下,“没想到你看着弱不禁风的,身上还是有几两肉的。” “啊?”闻幼卿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红着脸爬起来,还不小心在对方肚子上压了下。 “你再往下一点,我就不做人了。”景云坐起来,看着躲到一边的闻幼卿红透了的小脸,心思着刚才那话比起军营里的荤话差远了,这要是就脸红了,以后可怎么办? 闻幼卿搓搓脸,小声道:“刚刚才谢谢你。” 景云差点被他气笑了,大手一把捉住对方纤细的手腕,“刚才乱跑什么,现在知道多危险了吗,大着胆子就敢过来,这鬼地方你一个弱书生,就等死行了!” “哪、哪有你说的那么——” “怎么没有!我刚才要不是我反应快你现在估计腿都摔折了!”景云沉声道。 闻幼卿微愣的看着男人,抓在胳膊上的手力气很大,但他发现男人的手在抖,这男人在害怕? 景云也会害怕?! 闻幼卿发现这个的同时瞪大了眼睛,活像只受了惊吓的狸奴。 男人没看出他的走神,继续说:“你很能耐啊,敢自己跑开,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打架都抗不过一拳头的,我该说你心比天高吗?既然这样君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啊!上天去啊!” 我才不乘风起! 闻幼卿瘪着嘴仿佛锯了嘴的葫芦,他第一次被人这么凶,若是对方的错他必然凶回去,可偏偏人家说的又没错。 他也没想到这密道里还有蛊惑人心的机关,这次的确是他托大了,可这不妨碍他委屈,垂着头小声嘀咕,“因为我看到你了嘛。” “看到我就跟上去了啊?”听他这么说景云莫名心情好了点,“这么容易信别人,也不知道得被人卖多少次。” 这嘴还真是毒啊……心虚的闻幼卿不敢反驳,他心想这人的嘴真毒,毒起来丝毫不比自己差啊,肯定有人被他的嘴气死过。 “怎么不说话了,不是挺能说的吗。” 13 第13章、土拨鼠啊 再能说也没你能说。 闻幼卿暗暗腹诽,面上却是一声不吭乖乖低着头,好像是在认错一样。 景云说了一大通火气稍微缓过来些,挑着眉这幅样子,心道自己刚刚说的是不是太重了,晏晏平日心高气傲的,被自己这么说不得气死。 闻幼卿低着头,手藏在袖子里玩了半天手,听男人终于说完了,眨眨眼上去就拉住男人的手:“云哥,我错了。” 平时的闻幼卿多清高啊,端着架子高不可攀的,现在仰着脸看你,声音软软糯糯的好像在撒娇,别说这本来就有歪心思的景云,随便换个陌生人也不一定扛得住。 心思不正的景云只觉得有一桶水从头浇到尾,满心就一个字,爽! “咳咳撒娇也没用,行了,以后不许这样了知道吗?”景云掩饰的咳了一下,伸手揉揉他脑袋。 背对他的闻幼卿嘴角一勾,果然,他就知道是男人就肯定吃这招,他这么好看谁忍心凶他这样的小宝贝呢。 丝毫不知自己被人吃定了的景云扶着闻幼卿站起来,他抬起头看了眼他们掉下来通道,“这里距离咱刚刚的位置还要深了少说三丈多,咱俩没摔死还真是庆幸。” 闻幼卿没去看上面,他盯着地面,疑惑的咦了声,蹲下看了半天。 “你看什么呢?”景云回头就看到闻幼卿蹲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 闻幼卿说道:“你看这有脚印。” “这脚印有什么不对劲吗?”景云看了一眼,只是个脚印,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花纹相比较其他的鞋印要奇怪些。 闻幼卿此时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道:“这是……不,这不可能,或许是我想错了。” “寻常人家是不会费心思在鞋底弄式样,留下鞋印的人必然非富即贵。”景云的注意力在新发现的鞋印上,也就没留意到闻幼卿怪异的神情。 看着鞋印,闻幼卿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原因无他,盖因他只在一处见过这鞋印——皇宫。 可宫中的贵人怎么会来这里,又怎知这鞋印会不会是图谋不轨者故意留下来迷惑他们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此事和宫中的人扯上关系,这就不是简单的罗刹国意图犯边的事情了。 “怎的会这般复杂。” “什么复杂?” 闻幼卿越想越是心惊,忍不住喃喃出声,却忘了身边还有个人,“没什么,只是想到案子和罗刹国有关系,想想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有些烦。” 景云看着他的脸不说话,闻幼卿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看出什么了,连忙转话题,“在这里守着不是事儿,咱往里走走看吧。” “行,但你把手给我。”景云不等对方回应,扯下腕上的护臂束布,将自己和闻幼卿的手腕绑在一起,“以防万一。” 闻幼卿:“……” 认命拉着手往前走,越走密道越是狭窄,最后几乎是景云把闻幼卿抱在怀里往前走。 走着走着闻幼卿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脚边窜过去,他低头看过去,入目却是一团毛茸茸。 “老鼠?” “土拨鼠吧。” 景云眼疾手快的拎起毛茸茸的后腿,提溜到两人面前,“是一只土拨鼠。” 没想到碰到的第一个会动的活物居然是只这家伙,闻幼卿哭笑不得,看到土拨鼠腮帮子鼓鼓的,抬手戳戳它的肚子。 “哎!别碰,这东西脏得很,什么都吃。” “他嘴里有东西。”闻幼卿又戳了戳,土拨鼠拧着身子凸出节东西。 两人低头一看,赫然是一节人的指骨。 闻幼卿扯扯嘴角,重新打量起毛茸茸看着还有些可爱的土拨鼠,“这还真是什么都吃啊。” “你别看他长得有几分可爱,打完仗后这家伙都是一窝一窝的过来吃人。”景云随手把毛茸茸丢开,拍拍手,“这东西还带着病,以后看到了可别碰。” “知道了。”闻幼卿也用帕子擦擦手,已经对景云这嘱咐儿子的语气免疫了。 有了指骨的打底,两人对前面会看到的地方有了估计,可当他们真的看到时,还是难言心惊。 眼前是一个四四方方,长宽约莫着各近两丈的深坑,多深无法猜测,因为此时坑里堆满了尸骨。 饶是见惯了战场杀伐的景云猛地看到这么个万骨坑也是悚然,“这是陪葬还是坑杀俘虏,比起那秦国白起也惶不多让。” “不尽然,这里穿的衣服不甚相同,你看那具穿的分明是前朝服饰。”闻幼卿仔细分辨着白骨上的服饰,“不仅有前朝,还有很多外族服饰,或许是盗墓贼和误入的路人。” 直观这么多尸骨的感觉并不美妙,甚至可以用糟糕来形容,景云拉着闻幼卿站起来,指着万骨坑的对面,“那里好像有个洞口。” 闻幼卿顺着看过去,的确在枯藤遮掩下有个洞口,他看了眼四周,“可这里没有可以过去的路啊。” 景云看着坑,摸摸下巴,“还行,过得去。” “你确定?”闻幼卿觉得这有点不靠谱。 “放心交给我就好。”景云揉了把对方的脑袋,“晏晏你只要闭上眼睛就足够了。” 闻幼卿:“……” 在景云坚持的眼神下,闻幼卿闭上了眼睛,虚无的黑暗让他有些紧张无助,这份情绪在身体被人腾空抱起的时候达到顶峰,他紧抓住景云的衣领,眼睛悄悄睁开一点点。 这一看不要紧,看的闻幼卿是瞪大了眼睛,万骨坑就在他下面,而他在上面飞! “呵——” 男人的轻笑声传进闻幼卿的耳朵里,他忍着挠耳朵的欲望,一动不动的窝在男人怀里,呼吸也细小起来企图用这样的方法让自己轻一点。 怀里人小心的模样景云看在眼里,他勾着唇,足尖从万骨坑上掠过,几个瞬息间两人就落在了万骨坑的对面。 “这就是话本里那些可以上天入地的轻功吗?” “上天入地?没那么神乎其神。”景云看着闻幼卿亮晶晶的眼睛,心软成一团,“刚刚也不是飞,而是提着一股气快速跑。” 闻幼卿还是觉得很神奇,景云看他兴奋的样子只能安抚道:“等回去再给你看更多,咱先看看山洞。” “说好了,不许耍赖。”年二十有一的闻大人较起真和小孩没什么区别。 “嗯,拉勾。” 闻幼卿嫌弃的撇撇嘴,但还是伸手去拉勾,“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章!”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景将军如实的想到。 14 第14章、失落城邦 “你看这砖石,有鱼骨痕迹,书上称这种石头叫石鱼,是千万年前的鱼死后留下的。” 还算宽敞的石道内,景云紧张的盯着闻幼卿生怕他再掉哪个坑里去,手腕绑在一起根本给不了他安全感,全神贯注下根本没注意对方在和自己说话,随即回过神来听到对方还在说。 “还有螺贝的。”闻幼卿又仔细看了几块砖,一张俊脸从茫然到恍然,景云看了眼石头兴趣不大,“所以能证明什么,证明这里以前有河嘛,这很正常啊。” 斜了这人一眼,闻幼卿道:“水是万物之源,人依水而居,这里有人生活过有过国家,这里或许不仅仅是个墓。” 两人顺着石道继续走,不多时景云突然顿住了脚步,闻幼卿被迫也停了下来。 “有人在唱歌。” “什么?” 闻幼卿一愣,可看景云认真的样子不似作假,他侧耳听了听,依然什么都没听见,“哪有唱歌的声音啊?” 谁知话音刚落,一阵起起伏伏的歌声飘了过来,那声音婉转幽怨,像是女子盼不来远行的郎君,凄凄惨惨戚戚,怎是简单一句瘆人可以解释。 子不语怪力乱神,闻幼卿心里默念着,可还是忍不住怂怂的贴近景云,紧张的看着未知的前方,小声道:“这里怎么会有人唱歌。” “装神弄鬼。”景云倒是不怕,他这样的人怕是真的鬼站在他面前,他也不带皱皱眉的。 这人怎么这么淡定,闻幼卿深觉自己这幅样子有些跌份儿,强声道:“我、我当然知道是装神弄鬼,我是怕你打不过人家。” 原本没觉出什么问题的景云默默低头看他,心道晏晏居然怕鬼,这么可爱的吗? 景云手腕一翻直接握住闻幼卿的手,微微俯身,几乎要含住对方小巧的耳垂,声音低沉,“别怕,有我在。” 这人越来越过分了。 闻幼卿抿着唇把人推开,红着脸闷头往前走,好不容易把乱跳的心安抚住,回过神来发现被景云这一打岔也不怎么害怕了。 随着走的越来越深,歌声也越来越清晰,闻幼卿眉头紧蹙的跟着小声念道:“白龙封将护吾乡,青蛟霖霖育吾人,风渡玉门到吾乡,千里百里传吾谣……又是白龙又是青蛟的,这是歌谣听着怪怪的。” 景云手抵着下唇,“白龙、青蛟、玉门,我还是小兵的时候听营里老人说过,在沙漠里有个地方叫白龙堆,那里常年有漩涡风沙,哪怕是识途的老马骆驼走到那里都是个死。” 有了这个思路,闻幼卿也开始回想他看过的有关漠北的书,“我想起来,这青蛟指的是前朝就已断流的青蛟河,那玉门指的应该就是边城从前的名字了。” “玉门关。”景云接道。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大盛建朝不过三代,在大盛之前是绵延近四百年的陈朝,当时帝王留在玉门关的将士建了座城,代代传来后世人只知边城不知玉门关。 歌谣一遍遍的重复着,两人没有为此停留多久,当他们的面前出现一扇巨门时停下了脚步。 “晏晏你退后到角落。”景云解开布条,确认闻幼卿躲好后,自己用力推开门快速躲到一旁把对方护在身后。 可意外的是,并没有任何机关,反而是那歌谣的声音愈发清晰。 摁住想要探头出去的闻幼卿,自己看过去,眼前的景象让景云下意识骂了句娘。 “怎么了?”闻幼卿耐不住,也跟着看了过去,跟着一起骂了句娘。 到底是什么情景能让两人如此? 门后的世界恍若地下城邦,鳞次房屋,阡陌交通,甚至城邦中央还有一条湍湍暗河。 当然这些引不来两人那句骂娘,真正引来的是歌谣的源头。 靠近门口的位置有一个高台,看样子是用来祭祀的,此时上面是十数个人穿着同样的白袍,围成内外两圈,声音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你说,他们保持这样多久了?”闻幼卿掠过几人的脸,皆是惨白蜡黄眼下青黑身形佝偻。 “最起码还活着。”景云跃上高台,上前扯起一人胳膊,被扯的人没有一点反应,兀自唱着歌谣。 他又扯了其他几个人,都是同样的状态,一群人除了唱歌谣什么反应都没有,景云怀疑他现在当场杀了他们,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他们这是中了摄魂术。”闻幼卿从高台侧面的台阶走上来,看到几人的模样断言道,“八年前的京都行尸案你知道吗?” 景云点点头,“略有耳闻。” “八年前谷雨前后,京都流传起行尸的传闻,起初只是传闻并没人在意,后半月余的某天清晨,京都突然出现大片行尸游荡在大街上,官府派兵去阻拦却发现所谓的行尸根本不是‘尸体’而是真真切切的活人。”闻幼卿的面色不是很好看,“当时的皇帝还是先帝,先帝找来江湖术士,得知是‘摄魂术’作祟,官府废了十多天功夫才得以破解这行尸之祸,可这个案子至今仍未破解,行尸也再为出现。” 景云:“当时那些行尸的样子和这些人的样子一模一样?” “嗯。”点着头闻幼卿扶住身边一个人,一手放在头顶百会穴,另一只手抵住神庭、印堂两穴摁揉。 “你这是?” “这穴位可以让人保持清醒,我试试这样能不能让他们醒过来。”闻幼卿说着手上不停,揉了一刻钟左右,景云都探查一圈回来了,被摁穴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有效果!”闻幼卿甩甩泛酸的手,想要把人拉起来,却发现对方只是停止了唱歌谣并没有完全恢复意识,“还是不行啊。” 景云看他蔫了一瞬又继续揉下一个人,摇头笑了笑跟他一起揉,等所有人的歌谣都停止后,景云拉着其中一个走到闻幼卿身边,“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也发现一个。”闻幼卿也笑着拉起一人。 看着彼此手中的人,两人都笑了起来。 因为对方拉着的赫然就是最开始失踪的罗刹国十二、十三王子。 15 第15章、夜探罗刹 罗刹城,王宫。 小五蹲在树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暗三从怀里摸出包点心,“绿豆糕,吃嘛?” “吃~”小五乖乖的张开嘴,活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动物。 被这幅模样的小五可爱到了,暗三把点心掰开一小块一小块的喂给他,“你最近好像瘦了,也没少吃啊。” “可能是长个儿吧,哎三哥你看!”小五顾不上嘴里的绿豆糕,拉着暗三看院子。 他们来了罗刹国后先是想找到国师,可国师住的院子戒备森严,不说人虫子都难进去一只,无奈下只能在老罗刹王的寝宫蹲了一天了,这一天别说老罗刹王,连服侍的宫女都没有,安静的仿佛没有人。 可现在老罗刹王自己走出来了! 夜幕下,院子里没有点灯,暗三小五只能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看清在老罗刹王出来后,不大会儿又一个人出现了。 后来的人穿了身深色长袍,几乎要和黑夜融为一体,苍白的脸在黑夜中格外明显,小五看着那人脸上温和的神情,扯扯暗三的袖子,无声道——这会不会是国师?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默契非凡,此时暗三点点头,专心看着院子,他们此行的秘密不就是罗刹国的国师吗。 …… 黑夜下的皇帝寝宫内院,面容苍老的老罗刹王在男人面前单膝跪下,恭敬的叫到,“义父。” 男人看着他满意的拍拍对方的肩膀,“轩儿你做的很好,我很满意。” 树上的两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下一丝可能已经出现在他们心中,老罗刹王八九不离十已经被掉包了! 如果老罗刹王已经死了,而罗刹国现在是由国师控制,那罗刹国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一切行为都说得通了。 暗三越想越是心惊,他倒是不怕开战,他担心的是罗刹国鱼死网破,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就是无休止的战争,这边城也会沦为人间炼狱。 不同于暗三想的远,小五更好奇现在这个“轩儿”是从哪来蹦出来的,看起来并不是很赞同国师的做法,或许可以拉拢下? “景云拿沙鲁的小厮搪塞,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顶着老罗刹王皮的假罗刹王温顺的垂着头,像是很畏惧男人似的,身体绷的死紧。 “沙鲁的死只是个合理的理由罢了,两国之间开战还需要很多理由吗,轩儿,咱们的目的可不是帮老罗刹王守着罗刹国。”男人说的很自信,平凡温和的脸上闪过一瞬的阴暗,“你现在是罗刹国的皇帝,该做什么不需要义父教你对吧?” 假罗刹王身体一颤,“轩儿知道,我尽快下令与边城开战。” “很好。”男人笑了笑,他背着手度步到院子中央的位置,仰起脸看着漆黑的天空,良久喃喃道:“只要开战,我毕生夙愿便可达成,轩儿你知道义父现在有多高兴吗?” “义父开战真的好吗……”假罗刹王咬紧牙关,下定决心不去看男人瞬间阴郁下去的脸,沉声道:“现在两国之间和谐相处,百姓安居乐业,开战真的好吗?”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沙哑了,他紧闭着眼睛,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细汗。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男人说话,试探的睁开眼睛,就被男人一脚踹倒。男人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假罗刹王趴在地上站不起来,捂着胸口吐出口血。 男人脸上已经没有了开始的那般和蔼,阴郁的看着他,冷声道:“你是在反驳我?” “义父我没有……”假罗刹王虚弱的说道。 “那就不要说没用的!”男人呵斥道:“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若是再让我听到你干你刚才说的话,我就杀了你,我不需要没用的孩子!” 假罗刹王从地上爬起来,瑟微的跪在地上,“义父我知错了。” 男人走到假罗刹王身边,扶着他站起来,轻轻的拍掉他身上的尘土,温和的说:“轩儿一向最听义父的话了,义父也最喜欢轩儿,所以你千万别让义父失望知道吗?” 假罗刹王身体颤的更厉害了,他忍着惧意,“是的,义父。” “好了,已经很晚了,你先——”男人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不远处的暗三心道不好,拉着听得入神还没反应过来的小五就要跑,可没等他们动作面前就出现十几个黑衣人。 刚刚还在庭院里的男人也缓缓走了过来,看着两人笑道:“混进来两只老鼠啊。”眼底一片冷意。 小五暗三后背相依,小五道:“十六人,对半来。” 这是两人的习惯,也是景云习惯派两人一起出任务的原因,两人之间的默契可以用在各种时候,比如现在。 两人并不理会男人的嘲讽,各自对上黑衣人,攻击的同时注意着对方,完全放心的把后背交给彼此。 男人冷冷的看着缠斗的人,“轩儿我希望这两个人不是你放进来的。” “请相信我义父,这两人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假罗刹王连忙道。 “嗯。”男人看着两人马上就要杀出条路了,从手下手里接过把弩,遥遥对准小五,“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 语毕,短箭离弦飞出划破了夜色,暗三眼睛余光看到这一幕想都没想就站在小五身前,噗的一声没入肉里。 “三哥!” 小五惊呼一声扶住面色惨白的暗三,咬着牙一剑劈开攻过来的黑衣人,看着暗三胸口的短箭眼前一片血红。 “射歪了,没事。”男人不以为然的再次举起弓弩,对准的小五,“再来一次总能射准的。” “小五快走!”暗三拽过个黑衣人挡在他们面前,动作间牵扯到伤口又忍不住吐出口血,“不要恋战!” 小五知道暗三撑不了多久,把手中的剑朝着男人扔过去,趁乱逃走。 男人没想到小五会突然攻击自己,颇有些狼狈的避开长剑,看着已经跑远的两人冷笑,“正愁没理由开战呢,这理由就自己送上了门。” 站在男人身侧的假罗刹王垂着头不说话,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是不动声色的握紧。 16 第16章、是兄弟啊 边城,将军府。 白露哀嚎一声把手里的书扔到桌子上,“咋的这么多字啊,我眼都快瞎了!” “闭嘴,看书。”蒹葭一边翻看着一边做着记录,对于白露的控诉恍若未闻。 两人在做什么? 这是闻幼卿临行前交给两人的任务,看完山堆似的书,把里面提到有关遗失古国的线索抄录下来。 经过两人的不懈努力,山堆似的书已经只剩一小部分了,胜利就在眼前。 被凶了白露也只是委屈的瘪瘪嘴,比起闻幼卿这个好说话的主子,他更怕蒹葭这位狠毒的姐姐,坑人于无形。 “你说主子怎么还没回来啊,将军看起来挺厉害的,能保护好主子吗?”白露小声说着,这毕竟是将军,背后说人得小心点。 “你现在这么担心,那主子出门的时候你怎么不跟上去?” “那不是主子还给了我别的任务吗,我要是走了可就是你一个人看这么多书了!” “那我乐得清静。”蒹葭不留余力的欺负着对方,而白露只能跟受气包似的忍着,心中盼着闻幼卿早点回来救他脱离苦海。 这左盼右盼的,还真让他盼来了人。 小五背着暗三磕磕绊绊的跑进来,看到两人焦急道:“将军呢!” 这几日相处蒹葭二人对景云的手下也认识了七七八八,这时看到小五暗三也连忙迎了上去,扶着暗三进了屋,蒹葭道:“将军还没有回来,你们不是去罗刹国了吗?” “我们在罗刹国被人发现了,暗三受伤了!”小五看着气若游丝的暗三心都要拧成一团了,他轻轻解开暗三的衣服,“麻烦你们去找人叫来大夫。” 白露应声跑了出去,蒹葭这才发现暗三穿的黑衣胸口濡湿了大片,“让我来吧,你去打盆热水。” 小五脸上虽然很冷静,可他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他也怕自己加重暗三的伤势,转身去打水。 大夫来的很快,几乎是被白露拖着跑来的,还没喘匀气就又被小五拉到床前,“大夫你快看三哥这怎么办!” “这伤太重了。”人命关天,大夫也顾不上其他,先下针护住暗三的心脉,“这位的伤势太重,我只能先吊着他的命,其他的我就无能为力了,除非——” “大夫你直说就行,除非什么?”小五急得不行,拖一刻暗三的生命就会危险一分,他拖不起。 大夫叹了声气,看了眼众人,“除非现在有上品的九转回还丹,这单方不难得,难得是想要成上品其中的药材难寻啊。” “九转回还丹?” 这时一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床边的人都看了过去,就见老刘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个瓶子,“一瓶上品九转回还丹,够不够?” 老刘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宝贝? 不等房中人想清楚,小五冲上去拿过小瓶回到大夫身边,“大夫你看这成吗?” 大夫打开药瓶,嗅着馥郁药香面上大喜,“上品中的佳品啊,老夫已经多年未曾见过这般品相的回还丹了,快快给病人服下,性命无忧!” 听到这话小五眼睛红的跟要哭出来似的,扶着暗三微微支起身子,将药丸放入暗三口中,在所有人惊愕的眼神中自己含了口水对上暗三的唇,渡水送药。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他这般的三次才停下来,白露干巴巴道:“你们是情人?” 小五一愣,“不是啊,我们是好兄弟。” 那眼神要多清澈就有多清澈,要多坦然就有多坦然,让怀疑他的白露忍不住羞愧,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思想太过于肮脏。 “那你喂水是习惯?”蒹葭也耐不住好奇,看小五熟练的动作,这样的行为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小五挠挠头,愈发不解,“好兄弟不都这样吗,我受伤的时候三哥也这么喂我水啊。” 众人齐刷刷看向还在昏迷的暗三,心思各异。 白露:人不可貌相啊。 蒹葭: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自己的守好主子。 老刘:我的老天爷,将军闻大人一对不够又来一对?! 大夫:羞煞、羞煞啊! …… 闻幼卿和景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屋子诡异的景象,老刘和白露蹲在墙角头抵着头不知道在嘀咕什么,蒹葭呆坐在桌边不知道在想什么面色隐隐带着杀气,小五趴在床边守着暗三,大夫老脸通红的给暗三施针。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是很懂这是在干什么。 闻幼卿努努嘴——你去问问小五怎么样了。 景云嘴角一抽——为什么要我去? 闻幼卿瞪大眼睛——你的兵啊,难不成还要我去啊? 景云一顿,还真是这么回事,咳了咳叫醒一屋子的人,走到床边,“老三怎么样了?” 小五揉了把脸,“多亏了老刘的九转回还丹,三哥已经没有事了,大夫施完针应该就会醒了。” “老刘的药?”闻幼卿走到老刘身边,轻笑着拍拍他的肩,“又被你救了次,老刘这份恩我要还不清了。” 他们之前在地宫里好不容易找到的人都唤醒,然而顺着通道出去的时候发现,尽头的那扇门根本打不开,就在两人准备带着人掉头回去的时候,门被打开了,而开门的人正是本不该出现的老刘。 老刘脸上一僵,连忙摆手,“凑巧凑巧,还是各位福大命大。” “是嘛。”闻幼卿笑的意犹未尽,没再继续看他,而是坐到桌边问道:“小五,暗三是被谁伤的?” 小五看了眼还在昏迷的暗三,起身坐到桌边,沉声道:“老罗刹王可能已经死了,现在的罗刹王是假的,并且已经被国师控制住了,国师称呼他为‘轩儿’,三哥的伤是为了救我。” 小五又把国师的阴谋说出来,闻幼卿认真的听着,听完道:“这仗不能打。” 景云蹙眉,“这不是打不打的问题,是他们已经准备动手了。” 闻幼卿挑眉看他一眼,“他们要打你就要应吗?装孙子会不会?” 装孙子会不会…… 景云从小到大什么都做过,唯独这个装孙子没做过。 17 第17章、寻个地方 边城外十里坡,罗刹国的军队叫了五天阵。 边城内将军府,景云拉着自己的暗卫对练了五天。 院子里,闻幼卿坐在树下品茗看书,景云在和暗一打,两人打可没有什么谦让恭敬,彼此都是拳拳到肉,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挥拳到肉的声音,砰砰的特别实在。 “我认输!”暗一撑着仅剩的力气闪开,连忙求饶,“将军我认输,你老人家手下留情,饶小的一命继续效忠您啊!” “去去去,看你那怂样,这么弱我以后还怎么让你们出任务!”景云这五天对练不是闲得无聊,而是暗三小五的事给了他警示,暗卫的任务要面临太多危险,武力是一定要保证的。 更何况这些暗卫都是陪着他一路走来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得对自己的兄弟负责。 暗一是六个暗卫里年纪最大的,是最无赖的也是最有担当的,这时候景云看他明明还有余力却偷懒的样子,也没多逼他,挥挥手把人赶走,“行了滚蛋吧,去盯着罗刹国那边,有问题马上来找我。” “得嘞,将军、闻大人我先撤了。”暗一知道不用继续挨揍了,颠颠就溜出了院子。 一直在看书的闻幼卿看人走了,略带好奇道:“暗一这性格真不像是当兵的,他有什么特殊的本领吗?” “本领?老大他运气特别好算吗,还特别会照顾弟弟。”景云坐到桌边,顺手拿起杯子喝了个干净,“老大和老二是一个村子里逃出来的,老二都快病死了,你猜老大怎么办的?” “你喝的我的杯子。”闻幼卿无奈的把自己的杯子给景云,自己又拿了个杯子,“怎么办的,两个孩子还能怎么办,找户人家求助?” 景云摇摇头,“那时候常年打仗百姓也是人人自危,自己都是朝不保夕的过着,怎么会留意两个孩子呢。” “那他俩是?” “我是在破庙捡到他俩的,老大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抓来只母狼,两人喝着狼奶才活下来的。” “狼奶……那时候暗一才多大?” “十五岁,老二也不过才十三岁。”景云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其实没有说完,他捡到两个孩子的时候,母狼已经死了,两个孩子是吃着死狼肉活下来的。 这么小的年纪却已经经历这么多,闻幼卿想到暗一嬉笑的样子,难以想象他正经起来会是什么样。 景云趁他出神拿过对方一直在看的书,“你这又在什么……《漠北逸志》风月话本?” “算不上,就是些漠北七杂八的小故事。”闻幼卿给两人倒了杯水,自己小口抿着茶,“对了,国师的身份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只能查到他什么时候出现在罗刹的,其他的一概不知。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罗刹掌权的人是国师,老罗刹王也已经被掉包,至于罗刹的王子,他们应该还都不知道。”景云禁不住蹙起眉,这位国师的手段绝非一般人,能躲避边城的眼线进入罗刹国,甚至李代桃僵罗刹王。 “小五暗三的事让他们更加警觉,查不到很正常,不过我想或许有个地方会知道。”闻幼卿抬起那本正在看的书,桃花眼里满是好奇,“相传大漠之中藏有一鬼城,三教九流黑白两道皆在其中有生意,云哥知道吗?” 景云挑眉,“这个我倒是听军中老人说过,可鬼城位置隐蔽,有术士设下迷阵,寻常人是找不到的。” “有个人应该可以。” “谁?” 闻幼卿眼里闪过丝狡黠,他朝景云勾勾手指,凑在对方的耳边小声说出个名字。 听到名字景云一愣,但看到对方笃定的眼神,还是道:“那我让人把他叫来。” 招呼人去叫,不大会儿功夫人就回来了。 “二位找我有什么事?” 刘百岁背着手晃晃悠悠进了院子,站定身子就看到两人正看着他,神色莫名,“莫不是老刘我犯了什么事,二位怎么这般看着我,怪渗人的。” “老刘你是江湖人出身,对着鬼城应该是熟悉的吧。”闻幼卿开门见山也没卖关子。 “嗐,我还以为自己犯事了呢,你们要去鬼城买消息啊,行啊,那地界我熟的很。”刘百岁一拍胸口,一副仗义的样子。 闻幼卿和景云对视一眼,没再多言。 …… 再次进入沙漠,闻幼卿有了上次的经验,早早的就用丝巾捂住口鼻,老老实实窝在景云怀里,“听说鬼城最开始并不叫鬼城对吗?” 景云点点头,他看着已经隐约能看见轮廓的城门,“他最开始的名字叫沙城。” 沙城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它就像是被遗忘在沙漠里的沙砾,无依无靠却一直存在。 在这个地方白天是一个样子晚上是另外一个样子,如果说白天是平民百姓生活的地方,那晚上这里就是妖魔混杂的鬼城。 在这个地方律法单薄的就好像不存在一样,不少穷凶极恶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在中原混不下去后躲到了这里。 白天的时候他们都老实的窝在家里,躲避着朝廷的耳目,晚上他们就会游走在街道上,从黑市那里寻找赚钱的办法。 所以沙城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黑夜中的鬼城,而渐渐的后来的人就忘记了它的本名,只记得鬼城了。 天色愈来愈暗,在血色的夕阳垂至天际的时候,三人也走到了城边,此时寂静的鬼城像是在同一时间内点燃了灯火。 “魔鬼城开始了。”明暗灯火中,刘百岁低声道。 三人走进鬼城,诡异寂静的城中,渐渐的多出甚多样貌打扮古怪的人,一户户商铺也亮起了灯笼,昏暗的光线在这样的环境中更显古怪。 “鱼龙混杂之地,名不虚传啊。”闻幼卿看着路边一个摊位上摆出的货品,嗯,那把染血的刀怎么大概是刚从哪处坟里捞出来的,上面还沾着土腥气。 对方在打量周围,景云也没落下,他不着痕迹的看着路过的行人,基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凶相,手上恐怕也都带着人命,说这里是魔鬼城还真是名副其实。 “二位来这里应该已经有目标了吧?” 18 第18章、鬼城寻秘 刘百岁手背在脑后,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狗尾巴草。 “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逛,那不是我的风格。”闻幼卿嘴角勾起,“这不就到了。” 三人停在一处茶摊前,一总角小童拎着水壶走上来,“三位要喝杯茶吗?” 茶摊布置的很简单,一间小屋支出来个棚子,随意放着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和平时路上用来歇脚的茶摊没有任何区别。 这若是在官道上、在城镇里、山间里或许没有什么问题,可偏偏是在鬼城里,这里来往的人要不谋财要不谋命,哪会停下来喝杯茶呢。 更何况,在鬼城这样的地方,有一位天真烂漫的白嫩小童,怎么看怎么违和。 刘百岁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闻幼卿,又看旁边的景云,这位像是真的来喝茶,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和门神一样,路过的人都不由得谨慎起来。 “将、咳,你要不要收敛下?”刘百岁抬起杯子放在唇边,压低声音道。 景云瞥了他一眼,没回话,但还是尝试着收敛,只是效果一般。 闻幼卿没去管两人,他看着眼前的总角小童,温声道:“小先生,我想问个路。” 小先生? 鬼城里此时人愈来愈多,来往的人看到闻幼卿这般相貌的本就多留意几眼,可听到对方对这个小孩叫小先生,不禁怀疑这么个美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不过他们也没来多管闲事,一是因为他们都是忙碌之人顾不上这些,二是因为坐在美人旁边的人煞气太重,被看一眼都仿佛会折寿。 而视线的中心,总角小童愣了下,随即歪着头笑弯了葡萄似的眼睛,奶声奶气的说:“这位客官想问哪条路啊?” 另外两人看着闻幼卿,就见他将怀中早就准备好的信封放入已经喝空的茶壶中,“帮我们在上一壶茶吧。” 小孩愈发好奇的看着眼前人,乌黑透亮的眼睛像是想亲近人,可又忍耐住只看了看便拿着茶壶回到里屋去。 不大会的功夫小孩又走了出来,只是手里没了茶壶,而是一个信封。 “替我谢谢老先生。”闻幼卿微笑着接过信封,这里面便是他想要的消息。 小孩眨眨眼睛小心翼翼的说:“爷爷让我告诉二位,这是他最后一次的做生意了,以后便不要再来了。” “是吗,如此更得谢谢老先生慷慨。”说着闻幼卿拿出一枚玉佩以及一小包东西交给小孩,“这包东西是给你的,玉佩是给你爷爷的,转告老先生,闻幼卿随时恭候先生。” 闻幼卿说完,景云看着小孩手中的双鱼玉佩,道:“劳烦一起转告,有需要景云很愿意帮忙。” “我的是什么啊?”小孩半懵半懂的应着,手里拿着纸包,看眼前的人,心想这个大哥哥好好看,好温柔啊。 “是糖,一天只能吃一粒,不能多吃知道吗。”闻幼卿捏了把小孩肉呼呼的脸,感叹手感真好。 “谢谢大哥哥!”一听是糖,小孩乐的一口奶牙都笑出来了,颠颠的就跑回里屋去。 看小孩回去了,闻幼卿转头看两人,“走吧。” 景云点点头从怀里拿出银两放在桌上,三人起身离开,不大会儿银两便被人无声无息的收走。 三人走在鬼城里,刘百岁回头看了眼茶棚,突然道:“你刚才给那小孩的应该不是糖吧?” “当然不是。”闻幼卿笑吟吟道:“那可是上好的九叶灵芝,那孩子有先天不足之症,一株九叶灵芝下去,应该就没问题了,当然比起你那天回还丹还要差些。” “能让闻兄舍得这么大的手笔,看来是对得到的消息很满意了。”刘百岁挑眉,他可是清楚九叶灵芝虽然比不上自己的回还丹,但也是千金难求的宝物,闻幼卿这么痛快的拿出来,也是很舍得了。 “还好还好,只是解了一直以来的困惑。” 闻幼卿这么大手笔,说是只为了买消息,景云是怎么也不信。 不过景云也没打算刨根问底下去,晏晏自有他自己的打算,他不会干涉。 “经营这茶棚的老者曾经是又名的梁上君子,听说他因为无疑间知道的秘密太多,儿子儿媳都被仇家杀害,唯有这个小孙子与他相依为命。”闻幼卿顿了下继续说:“出门在外,万事结个善缘总不会有错的,虽然那孩子说这是最后一次贩卖消息,但谁知道他会不会为谁破例呢。” 三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不久,茶摊就是关门了。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鬼城,赶车的是个怀里抱着刀的哑巴少年,在出了城后,他朝马车里“啊、啊”的叫了两声。 一位老者探出头来看了眼,指着一个方向道:“阿南朝那边走。” 被叫做阿南的哑巴点点头,老者缩回去,看着马车里的总角小童叹了声气,“哎,那些个老东西就知道使唤我,也不看我拖家带口多麻烦。” 总角小童不解的歪着脑袋,他用小手拍拍老者的膝盖,“爷爷你别叹气,给你小哥哥送我的糖吃。” “糖?不是说过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吗?”老者一板脸。 小童瘪瘪嘴有些委屈,“我还没吃呢,小哥哥也不像坏人。” 老者无奈的捏捏他脸,“老头我聪明了一辈子,有你父亲那个老实儿子就算了,得了个孙子也是个老实的,这不是折腾人吗。” 说着老者打开纸包,看到里面的九叶灵芝一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乖孙啊,今天遇到的小哥哥你一定要记住,如果以后见到了,他或许可以帮你。” “知道了爷爷。” 看孙子还是那副懵懂的样子,老者叹着气撩开车帘,似是自言自语道:“走吧走吧,趁大乱来前躲起来,老头我折腾不动了……” 老者又想到老朋友和他说的,想到今天的闻幼卿,不禁有了些希望,或许有这些人在,这个乱世或许会有海晏河清,四海升平的一天。 …… 回到鬼城,闻幼卿景云两人站在一处门前,看着已经进去的刘百岁,十分不想一起进去。 19 第19章、逛青楼啊 鬼城,一处精致的雕花小楼外,景云和闻幼卿正在思考个深奥的问题。 刘百岁这人是宰了好呢,还是宰了好呢,或者是宰了好呢? “二位在等什么呢,还不快进来。”刘百岁完全没有发现的两人的杀意,此时左拥右抱的好不快活。 “刘兄这是作甚,这地方我可不太好进。”闻幼卿淡淡道,大盛官员是不得嫖娼的。 景云手按在腰侧,那里有一把匕首,削铁如泥。 刘百岁微微挑眉,轻挑起怀里姑娘小巧的下颌,“小美人,看来你们还是不够美啊,勾引不来那两位爷啊。” “能勾引到您这位爷就够了。”姑娘柔弱无骨的贴在刘百岁身上,丹唇在刘百岁的脸上留下点红印,笑声若银铃。 还是宰了这不着调的货吧。 景云忍无可忍拇指一挑,哒的声,匕首出鞘。 “等等。”闻幼卿按住景云的手,秀美的面容一改开始的淡然,拉着景云抬步走入小楼,“云哥就别再假正经了,既然刘兄诚心相邀,想来这里的姑娘定然是有别处没有的风姿,进去看看也无妨。” “嗯?”景云杀意不减。 闻幼卿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扶额,贴在景云的耳边,小声道:“刘百岁有东西想给我们看。” 怎么看不行,非得去青楼! 景云瞪走想要过来揽闻幼卿的女人,鼻间都是恶劣的香薰味,不及闻幼卿身上的味道万分之一。 这个死脑筋! 闻幼卿瞪了他一眼,拽着人跟上刘百岁,“刘兄可得替我好好保密。” “好说好说。”刘百岁揽着姑娘的细腰,“你长的这么好看,几天就你陪着爷吧,叫什么名字?” 这幅如鱼得水的做派,一看就是青楼里的常客。 “奴家名唤绿萼。”绿萼几乎是挂在了刘百岁身上,声音娇媚吐息如兰。 闻幼卿看着绿萼身后的白衣女子,轻笑,“绿萼冰花,数枝清影横疏牖。这位姑娘难不成叫冰花?” 白衣女子正是一开始想要揽闻幼卿的人,她可是打三人走到门口就盯上这位秀美公子了,谁知刚想下手就被景云吓住不敢上前,此时闻幼卿主动提起她就又起了心思,“公子怎的就猜的那么准,奴家正是冰花,和绿萼姐姐一贯要好呢。” 绿萼嘴角一抽,心道我怎么不知道跟你关系好,还有你什么时候叫冰花了? 但这想归想,两人今日争的也不是一个客人,也就没有拆对方台,“冰花妹妹可得好好服侍这位公子啊。” 眼看着刘百岁和闻幼卿身边都有了姑娘,其他人装着胆子想靠近景云,可没等靠上去就被对方的冷眼给冻住了。 如花美人们:嘤嘤嘤,来逛窑子还这么凶,臭男人! 刘百岁和闻幼卿就没感受到景云的冷度吗? 当然感受到了,只是两人都不是一般人,景云的冷还冻不住他们。 进了包间,闻幼卿把冰花支去弹琴,自己凑到了景云身边,甜甜的叫了声,“云哥~” 景云坐得笔直,听到声音就瞥了他一眼,从鼻子哼出声,“嗯?” 这人生气了。 闻幼卿无语望天,自己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是和姑娘说两句话,手都没拉好嘛! 理智告诉他这人生气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可想到这人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好,闻幼卿还是叹了声气,凑得更近了一点,“云哥,你刚刚有没有看隔壁坐的人?” 隔壁的人? 景云光顾着生气去了,哪还有心思看别人,此时定下神来一听,就听到隔壁的谈话声轻飘飘的传了过来。 …… 丝竹琴音,推杯交盏,一室温香软玉暗香浮动。 “荣大人此行辛苦,义父早已准备礼物,交代我务必亲手交给荣大人。”说话的青年一只眼戴着眼罩,隐约能看见眼罩下的疤痕。 被唤作荣大人的是一位年纪约莫四十多的男人,脸型方正颌下蓄着一缕胡子,倒也是个端正人物。 此时荣大人捏着胡子,挑眉看着青年推到面前的盒子,打开箱子入眼是烁目光芒,满满一箱的金子。 “国师客气了。”荣大人脸上不动神色,但也能看得出他很满意,“殿下此行派我来是让我知会声,罗刹国的事大盛是绝对不会插手的,国师大人可放心。” “如此在下便替义父先谢过殿下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青年朗笑一声,随即语气一转,“只是,还有一事需要问过荣大人。” “请讲。” 青年捏着手中的杯盏,说道:“大盛派来的钦差闻幼卿荣大人可知晓否?” 闻幼卿? 荣大人眉头一颤,不知想起了什么,道:“此人不仅是钦差,他实际上还是开国功臣安国公的嫡长子,不能动他。” “是吗,我会转告义父的,多谢荣大人提醒。”青年若有所思的应下,“如此美景,荣大人千里迢迢来了不能只谈公事,柳腰过来好好服侍荣大人。” 服侍在旁边女子扭着细腰走上来,“小女子名唤柳腰,今晚荣大人可要好好疼惜奴家。”说着俯身贴在了荣大人身上,丰满的上半身几乎是杵进荣大人眼里。 有几个男人能受得住这般诱惑,抬手附上去,女子娇吟声溢满一室春光。 …… 视线再次回到闻幼卿景云这边,相依在一起的两人面面相觑,对面的声音不加掩饰,他们不说听得清清楚楚也是听了个七七八八,光是这些里面的信息量就足够两人消化的了。 此时两人在看刘百岁,对方还在和绿萼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酒,神情没有任何问题,完全没有注意到另外两人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这温香软玉销魂窟啊,二位可是玩好了,这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该走了。”刘百岁推开绿萼,一脸坦然的说道。 知道隔壁的谁两人也不想久留,嬉笑着应着三人就出了青楼。 到了外面也没多停,直接就出了鬼城。 站在城外再回首去看鬼城,不说恍若隔世也是一梦浮华,只是现在不是谈论鬼城光怪陆离的时候,三人上马疾驰而去。 走出一段距离,确保安全后,三人的步子才慢下来,而此时的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清濛濛的带着凉意。 20 第20章、老刘何人 迎着清凉的晨光,三人两马行在沙漠中。 闻幼卿如来的时候一样,用丝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双好看的盈盈桃花眼,好似随时带着笑意一样。 他看着旁边叼着草叶,懒洋洋骑着马的刘百岁,突然道:“所以这就是你找到我们的目的吧。” 刘百岁一愣,“闻兄在说什么?” 出了鬼城,没有了顾及他也没换回称呼来。 “我让人去查过,边城的户籍中并没有刘百岁这么个人,就算是你没有录入,我又让人查了顺天府这些年来的绝户案件,巧的是也没有姓刘的。”闻幼卿在景云怀里小小的换了个姿势,继续道:“再加上你之前总是‘恰巧’帮助到我们,我就有了猜测,你是早已对这次的案件有所了解,特意来帮助我们的吧。” “这些还不能让你这么笃定吧?” 闻幼卿点点头,“事实上这个想法我之前也只是怀疑,而确定是在青楼的时候。” 刘百岁来了兴致,吐掉草叶坐直了身子,“愿闻其详。” “恕我直言,你的演技实在太差了。”闻幼卿笑起来,“你应该不喜欢女人吧,刚刚在青楼绿萼摸你的时候,你都快吐了。” 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原因,刘百岁怔怔的听完,随即笑了出来,不住的笑道:“百密一疏,看来我这次是真的来对了,你的确够有趣。” 他抹了把脸,“居然是那里露馅了,没错,比起美娇娥我更爱蓝颜,尤其是你这样的。” 说着不怕死的朝闻幼卿眨眨眼,嘴角挑起一抹坏笑。 这人说喜欢谁呢,景云冷冷的看他,手又一次放到了腰侧。 “说笑的,将军先把匕首收起来,在下还没这么饥不择食,这有主的花再美也是不美了。”刘百岁讪讪。 看得出对方只是过个嘴瘾,闻幼卿并没有多在意,“所以看在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刘兄可否愿意把此行的原因告诉我们?” 被点破了刘百岁也不尴尬,他本就是个开朗性子,常年混迹在江湖性格更是不拘束,此时直言道:“正如闻兄说的,我这趟就是来帮你们的。” 猜测被证实,两人并没有松一口气,尤其是景云,看着刘百岁的眼神暗藏危险。 倒不是他们卸磨杀驴,这次的案子看似普通,实则其中牵扯的人甚至还有朝中的皇子,这不得不令人谨慎。 更何况,刘百岁这一看就是江湖人,他怎会对这错综复杂的案子如此清楚,他又是为了什么原因来帮助他们的。 “二位不用紧张,太多的内情现在还不能说,但我可以保证,我觉得是你们这边的。”他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个东西扔给闻幼卿,景云抬手接住。 两人一看,皆是一愣,这东西熟得很,闻幼卿刚送出去一块,景云自己也有一块,赫然是安国公的双鱼玉佩。 看到这个物件闻幼卿下意识的放下一半的心了,可又不解刘百岁怎么会跟祖父有牵扯。 刘百岁自动为两人解惑,“这是师父交给我的,他老人家云游在外不愿意牵扯进这些乱子里,但又放心不下老朋友的孙子,于是就让我来了。” 青楼里听到的话还没消化完,刘百岁又添了一笔,饶是闻幼卿这般有七窍玲珑心的人都觉得有些烦闷,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局面,各种放不开手脚啊。 “你师父是?”景云安抚的揉揉怀里脑壳。 刘百岁不言,只道:“以后你们会知道的,现在还不能说。” 对方不愿意说,两人也不能强逼,最起码知道是自己人,就目前来说这就足够了。 …… 回到边城三人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闻幼卿换了身衣服抖掉满身的沙土就爬上了床。 躺在舒适的床铺上,闻幼卿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盘根错节的扭成一团,一会儿是荣大人口中的殿下是谁,一会是罗刹国的国师到底是什么身份,闹哄哄的扰人。 翻身正对着墙壁,闻幼卿深呼吸一口气,静下来开始思考。 “荣”这个姓氏并不常见,他思来想去也没在朝中官员里找到姓荣的,朝中找不到那会是哪里的? 对方还提到了“殿下”,大盛皇帝的子嗣并不多,能说的上话的只有三个,三人还都是懦弱性格,闻幼卿不觉得那三人有这个胆量做这种几乎可以说的上通敌卖国的事。 不是那三个皇子,难不成……闻幼卿止住思绪,继续想下去那不是他现在可以接受的可能。 当朝皇帝的皇位来的并不正,他是谋了兄长的皇位上了位,至于被夺了皇位的前皇帝则被幽禁在宫中,这些皇室秘辛外人所知甚少,朝中更是无人敢提。 若是跟那位有牵扯,闻幼卿想到这就忍不住头疼,若真的有牵扯,那他就要考虑是否要珍惜羽毛不再继续调查。 可就这么放弃,又违背了闻幼卿一直以来的准则。 怒上心头,闻幼卿想到那日将自己推出来的人,狠狠的磨牙,思索着回去怎么治那人。 这恨着恨着,许是折腾了一晚上实在太累了,闻幼卿就这么睡了过去。 在他睡下后,景云走进了房间,熟练的在床边坐下,显然不是第一这么做了,他看着闻幼卿的睡脸,眼里一片柔软。 晏晏睡着了就和小孩子一样,纤细的身体因为没有安全感微微蜷缩着,丹唇轻轻张合,弱弱的梦呓让人听不真切。 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景云俯下身凑近,小心的听着。 “祖父……” 晏晏梦到老安国公了? 眼看着梦中的人脸皱成一团,梦到老安国公神情为什么会这么纠结? 青黛色的细眉在眉间蹙起沟壑,景云也忍不住蹙起了眉,晏晏到底梦到什么了? 想到这些天遇到的事,景云不禁摇头,晏晏怕是愁坏了。 其实自己完全可以告诉他不用愁,自己可以保护他不受波及,可鬼使神差的他没有这么做。 他想晏晏有自己的骄傲,是不会愿意永远躲在他身后的。 而且景云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想看着晏晏站在高处,光彩耀眼的样子,那才是晏晏该有的模样。 伸手轻轻拂过梦中人的青丝,景云在他的额上落下一个吻。 “愿你有个好梦,我的晏晏。” 21 第21章、随心而为 风清月明,安国公府后院一片影影绰绰,闻幼卿扶着花枝在其中行走,奇怪的是往常闭着眼也能走出去的花园这次怎么也走不出去。 “奇怪……这次是怎么了?”闻幼卿皱着眉头,走的有些累就寻了个粗壮点的树根坐下,用手捧着下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手好像变小了。 闻幼卿惊讶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手,分明是个孩子的手,他摸了两把自己的脸也是小孩子的模样,自己这是怎么了? “小孩子?”闻幼卿蹲坐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 一个人走出来,闻幼卿听到声音抬起头,是老安国公,他把闻幼卿抱起来,“晏晏在想什么呢?” “祖父我在想事情。”低着头闷声闷气的说着。 老安国公低声笑了笑,“是什么能把我们聪明的晏晏难住了?” “祖父,你说爱惜羽毛有错吗?”闻幼卿把脸埋进胳膊里,不愿意直视老安国公的眼睛。 “晏晏为什么会突然想这个?” “只是遇到个问题,很难办,我其实可以不管,任其发展对我不会有什么妨碍,可不管我——” “不管你又觉得心里过不去,对吗?” 闻幼卿点点头。 老安国公笑的大声,他像小时候一样揉揉闻幼卿的头,道:“我们晏晏真的是长大了,这问题很简单的不是吗?” “一点也不简单。”面对老安国公闻幼卿永远都是软软的小孩子,瘪着嘴别扭。 “晏晏已经知道答案了。”老安国公的声音时近时远,“随心而为,无愧于心就好,答案都在心里,我们晏晏肯定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闻幼卿抬起头,看着老安国公和蔼的脸,视线有些模糊,声音戴上了哭腔,“祖父我好想你。” “乖晏晏,向前看,祖父一直在。” 声音渐渐飘远,闻幼卿睁开眼看着床顶,抬手摸摸眼角,果然是湿的。 . 边城府衙。 “大人啊,这真的是我家的牛啊!” “你放屁!那明明是我家的牛!” “你这个癞皮,你说是你家的,你叫它你看它应你吗!” “我看你是疯了,这牛哪能听得懂人话!” “怎么听不懂,我一招手他就朝我过来了!” 大堂之上,两个农户站在一头牛两侧,隔牛对骂,而杨宿在苦哈哈着喂牛吃草。 闻幼卿进来的时候恰巧碰上这一幕,和愁容满面的杨宿对上一眼,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那样子像是在说,今天是牛明天可能是羊,这不就是你想当的百姓官吗。 杨宿和他多熟啊,自然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促狭,抹了把脸清清嗓子道:“二位,冷静下,听我说几句。” 换做其他的官员,哪怕是再亲民的也会是拍一拍惊堂木,冷脸震慑一下,可杨宿不一样,他对上百姓总是一副软性子,和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似的。 其实闻幼卿一直觉得杨宿不适合做百姓官,他更适合在翰林院。可奈何杨宿自己不乐意,那别人也就无话可说。 不过现在看来,杨宿也是乐在其中。 看着有趣,闻幼卿干脆抱着鸡腿在旁边坐下,静静看戏,衙役认出他是谁连忙奉茶。 两方人听到杨宿说话了,也稍微收敛了些,但还是你瞪我我瞪你,互不退让,这些日子他们也吃准了杨宿的脾气,所以也就大胆了些。 “这牛不是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杨宿揣着手看左侧的农户,“你说你找找手牛就朝你过去了,你把手上的大豆粉洗干净了再来招手。” 那农户一愣,赶紧把手藏到身后,站在他对面的农户这就开始破口大骂,“亏你之前说的那么理直气壮,敢情早就有准备啊!” “你也别吵了。”杨宿转过头来看他,“你家不养牛,你养的是羊,城中农户都是养一圈,牛羊根本不能一圈混养。” 这位养羊的不服气,梗着脖子继续说:“这我刚买回来的牛,大人你也没养过怎么知道不能一起养啊。” “因为牛是半月前我送给王婆的,你们说牛是自己的,我能不知道?”杨宿说着走进围观的人群拉出个佝偻的老婆子,“王婆你怎么自己就来了,没磕着碰着吧?” 王婆沟壑满布的脸上老泪纵横,“大人啊,我来报案找牛!” “你的牛在这里。”杨宿牵着牛,把绳子递给王婆,“你先别走,我找人送你回去。” 等杨宿处理完所有事的时候,闻幼卿已经喝了一壶茶了。 “让澹雅你久等了。”杨宿自己也坐下,连灌了三杯茶润喉,“你也看到了,整天就是这样鸡毛蒜皮的营生,没大事就是闹哄哄的。” “我看你是乐在其中。”闻幼卿嘴角微微扬起,“上次查案宗的事还没谢过你,不如这样今天请你吃饭吧。” “请我吃饭?”杨宿挑眉,“少爷我什么没吃过,这样你今天在这吃,府里有个厨子烤羊腿一绝!” 听他这么说,闻幼卿的手在鸡腿身上一次次的拂过,轻笑道:“好啊,我得好好尝尝这位的手艺。” …… 边城府衙后院,闻幼卿和杨宿你一杯酒我一口肉的聊着,两人都是俊美郎君,这虽不是花前月下,但也是漫花丛中,总是一番美景。 “立心你这也离京有些年头了,之前一直都在苏州府?”闻幼卿啄饮着杯中酒,不是上次喝到了烧刀子,这酒更像以前喝的那些酒,软绵绵的。 杨宿咽下嘴里的肉,点点头,“对啊,整天被我爹训着,那日子难熬啊。” “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杨老为你可是操碎了心。”闻幼卿给他倒了杯酒,“你这才来了多久,口音就变了那么多,学的挺快啊。” “这不是为了和百姓更亲近些嘛。”杨宿梗了下,他“你们最近查到什么了?” 闻幼卿没有回答他,反而看着府尹的院子,突然道:“府尹大人最近好点了吗?” 杨宿拿着杯子的手一僵,“还是之前那样,见不了风。” “那我换个,府尹大人还活着吗?” 22 第22章、君本良善 “哒!” 一声脆响,杯子落在地上,杨宿惊愕的抬头看闻幼卿的脸,对方还是那副样子,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你在说什么啊,府尹大人只是病重,自然好好的。” 杨宿说着就感觉后背有冷汗滑下,闻幼卿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好似已经洞悉一切,一股压力扑面而来,他不禁苦笑,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位好友还有这般威慑。 “我有点不懂,你的父亲是苏州府府尹,你没必要为贼人做事。”闻幼卿眼中有不解,有惆怅,还有丝丝痛心。 “你不懂。”杨宿捂着脸,“澹雅你不会懂的,我不是你——” “所以你就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闻幼卿难掩失望的看杨宿,“立心你告诉我你在这里面是什么身份,我会帮你的。” 两人就如同曾经在翰林院编书时一样相对而坐,但两人此时的心境都不如从前那般就是了。 “我知道立心定然是遇到难处才会如此,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好吗?”闻幼卿起身走上前,然而刚起身,杨宿颓然放下手,失神的看他。 “嗯?” 杨宿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来不及了,对不起。” 不等闻幼卿问就感觉身后风声袭来紧接着就是后颈一麻,昏迷前他看到的是杨宿满脸的慌张。 那一瞬是闻幼卿居然松了口气,他想自己的眼光不差,杨宿还在担心他,说明他还没有彻底违背自己的本性,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 边城军营校场。 景云一身软甲骑着马行过军前,罗刹国的军队随时都会进攻,他们现在虽然都猫在城里,但该有的紧张一点也不能少,景云每天都会来校场训练布阵,常胜将军可并不是只在嘴上说说。 日头爬过中天,景云才让士兵停下来去吃饭休息,还没走出校场就看到刘百岁抱着鸡腿走了过来。 鸡腿怎么在刘百岁这里? 景云莫名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按理此时鸡腿应该在闻幼卿那里才对。 “老刘你这是?” 刘百岁看到他,也不磨叽,直接把人拉到隐蔽点的地方,把闻幼卿嘱咐的话尽数转告。 “就是这样,他说荣大人那天说过不能动他,那他的安全是不用担心的,所以让你也放心……”刘百岁应着景云的黑脸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就跟蚊子哼哼似的。 好家伙,他走江湖的时候不是没见过杀人如麻的魔头,但没有一个如景云那般煞气逼人。 闻幼卿啊,你可是害惨我了! 刘百岁十分怂的后退一步,觉得不太够又退了一步,继续道:“我又劝他别这么冒险,但他实在坚定,我没办法只能帮他了,其实也挺安全的——吧。” 在景云的黑脸下刘百岁一哆嗦,干脆噤声站在旁边等吩咐,安静如鸡。 一时不看住那个小混蛋,他就能作到天翻地覆! 景云倒是不舍得气闻幼卿,但他快把自己气死了,他怎么就能忘了闻幼卿的性格,居然放心的不让影卫跟着他! 深呼吸几口气,景云扭头回校场,刘百岁连忙跟上,“将军准备怎么办?” 景云步伐不停,“出兵,攻城。” 两个词说的是杀气四溢,刘百岁眼睛一亮,唯恐天下不乱的拍手叫好,“打!早就看罗刹国那些王八太磨叽了,我能跟你们一起不?” 谁知说完这句话景云突然停了下来,刘百岁不解的看他怪异的盯着自己,脊背发凉,“将军?” “你这张脸应该不是你原本的脸吧?”景云若有所思道。 刘百岁嘴角一抽,这下换做他心里咯噔一下了。 . 一间不甚明亮的宫室内,暗香罗帐,若是金屋藏娇定是个十分合适的地方,可惜的是,这里藏得并不是娇娥,最起码在藏的人看来不是。 闻幼卿浑浑噩噩的睁开眼,入目的陌生房间,他躺在床上,心里却没有多少恐惧的情绪。 目前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想到昏迷前杨宿慌乱的神情,还是忍不住叹气。 君本良善,何苦为贼啊。 想过杨宿,他又想到应该尚且不知情的景云,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凉,幸好自己把事情嘱咐给了刘百岁,景云一听计划应该就不会生气了。 脑内快速思考着种种,那天从梦中醒来后,闻幼卿就把爱惜羽毛这类的想法扔进太湖水了,那般唯唯诺诺不是他的作风。 君子立于世,自当迎难而上。 既然敌在暗我在明,那他就把敌逼出来。 于是他用了一整天时间思考谋算,第二天找到了一直抱有怀疑的杨宿,意料之中的,杨宿果然有问题。 接着就是如他所想,杨宿身份暴露敌方绝对不能留他了,不能杀就只能带回罗刹国。 而等自己到了罗刹国,就如罗刹国拿皇子之死做理由一样,景云手里也多了筹码,随时可以发兵攻城。而他则可以在罗刹国内,尽可能的收集国师和朝中人来往的证据。 此时房门被推开,杨宿手里端着餐盘走进来。 “你醒了。” 闻幼卿支着身子坐起来,看着杨宿走过来,“这里是罗刹国吧。” “嗯。”杨宿把餐盘里的甜酥酪给他,“先吃点东西吧,国师晚上设宴请你去。” 听完闻幼卿眉头一挑,唇角扬起,“设宴?说的我都要以为我是自愿来的了。” “澹雅你——算了,总之国师不会杀你,你只要别乱跑我一定保你平安。”杨宿欲言又止,脸上难掩丧气。 闻幼卿手里端着酥酪没有吃,温热的温度正好可以暖暖手,“是因为那个荣大人嘱托过吧,你会加入他们,是不是跟荣大人有关系,或者是跟荣大人背后的人有关系,我能知道这个荣大人到底是谁吗?” 刚醒来就说这么一长串话,闻幼卿嗓子有些干,也没怀疑酥酪里会不会有下药,自己都在这里,下药也没有意义,这么想着他就吃了起来。 嗯,味道不错,就是太甜了。 “你不该来边城的。”杨宿看他吃起来,在旁边坐下,叹了声气。 23 第23章、小混蛋呐 “你不该来边城的。” “你就应该来吗?”闻幼卿看着杨宿,“你现在做的事一旦被查出来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杨宿木着脸不说话,闻幼卿看到他这幅样子就来气,想再说两句,门却再次被推开。 穿着罗刹国服饰的侍女鱼贯而入,其中带头的人走到床边,也不搭理杨宿,对着闻幼卿冷漠道:“大人,热水衣服准备好了,一个时辰后晚宴开始,请尽快准备吧。” 嘴上叫着大人,语气眼神里却没有半点恭敬的意思,显然闻幼卿的阶下囚身份她们都是知道的,想来也对,国师怎么会派普通的侍女过来服侍他。 杨宿被无视也不在意,他正好被闻幼卿问的局促,此时直接趁机离开,只是那背影难掩狼狈,分明是落荒而逃。 他到底遇到什么了? 直到泡进水里闻幼卿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屏风后的侍女道:“大人,需要服侍吗?” “不用,出去吧。” 对于此人的态度,他并不在意,且不说立场侍主不同,但就是男女之别,他也不会和女子计较失了风雅。 “外面有侍卫,大人有什么需要跟他说就行,等会他也会送大人去晚宴。”侍女说完就离开了房间,像是一刻都不想多留,可怜闻晏晏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 百无聊赖的往身上撩了把水,平静之下闻幼卿浑身的肌肉却是紧绷的,所以在门被推开的瞬间,闻幼卿迅速扯起架子上的外衫披上。 “谁?” 进来的人也因为他突然的动作愣了一下,声音唯喏道:“大人,我是这个院的侍卫。” “那你进来做什么?”闻幼卿趁这个空荡系好衣带,“没事就出去吧。” 他等了好一会儿,侍卫也没有出去,虽说都是男人但衣服湿了半大几乎透明,他还没有给别人看的习惯,又道:“怎么还不——唔!” 话还没说完,侍卫猛地扑过来,完全不给闻幼卿反应的机会就捂住了他的嘴,堵住了对方呼救的机会。 被高大健硕的男人完全束缚在怀里,闻幼卿几乎是动弹不得,被拖拽到床上,他试着挣扎,皆以失败告终。 “唔!”被穿着侍卫服的男人摁倒在床上,闻幼卿恶狠狠的瞪着身上人,这一瞪他发现这人的眼睛里隐隐带着幽深的翠色。 景云! “小混蛋皮薄肉嫩,这小脸摸着真滑啊。”景云说着在闻幼卿的脸上摸了把,教育人不忘揩油,“不是很有胆量吗,怎么现在不会动了,换个人来你已经被吃干净了。” 叫谁小混蛋呢! 除了你谁会这么大胆! 你摸哪呢大混蛋! 闻幼卿气得脸都红了,可在景云的视线心里再怎么怒骂,嘴里说的还是,“云哥我错了,你压疼我了。” 十分的怂,十分的软。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当怂则怂,不为耻。 折腾了一路潜伏进来的景云被他这么软软的声音一叫,很不争气的泄了火,在怀里人的脸上捏了把,站起身来,“赶紧起来收拾,等会儿晚宴开始了,我会陪着你一起去。” 小山似的重量终于离开了,闻幼卿被压的好半天喘匀一口气,躺在床上抬不起手来。 景云垂首看他,深色床铺上,如玉美人因为刚沐浴完只着了一件浅色外衫,纤细精致的锁骨脖颈不经意间暴露在男人面前,青丝散了一床,而美人两颊泛着薄红轻轻喘息着,眼睛也带上了水色,软嫩的唇娇艳欲滴,似春桃朱果惹人采撷。 要不是时间场合地点都不对,景云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人,可偏偏现在不是时候,所以他只是拳头握紧松开握紧松开几次,扔下去尽快收拾走出了房间。 闻幼卿好不容易缓过来,还没来得及问景云怎么会在这里就被扔在了屋里,茫然的看着景云离去。 难不成这人还在生气? 自己的撒娇不好用了吗? 没事,一次不好用就两次,闻幼卿坚定的以为着。 而屋外的景云看着自己身下,无奈苦笑,还真是不争气啊。 心里这般想着,脑海里那颇为香艳的一幕却难以抹去,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品位回忆。 …… 罗刹国建国一百多年,以国家兴衰的规律来说,罗刹国已经走到了后期,但所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罗刹国还是有几分财力的。 比如闻幼卿走入大殿,打眼看到殿内随处可见的金具,深感这中原地区与漠北地区文化差异之大,这些饰品若是放在京都府某大户人家内,定然要被说一句俗不可耐,可在这罗刹皇宫看到,倒是难得的异域风情。 殿内除了王座只有两方座位,闻幼卿按照指引坐下,不一会儿,对面坐下个中年男人,而王座迟迟没有来人坐下。 “闻大人莫急,王上身体不适,可能要等会儿才能到,不如我们先开始吧。”中年男人这般说着拍了拍手,歌舞酒侍闻声而动,大殿内眨眼间已是一番奢靡喧哗。 “国师真是位高权重非同凡响。”闻幼卿并没有碰眼前的东西。 他端坐在那里既没有过刚过硬显得紧张,也没有软着身子显得松散,一身雪色曲缀不卑不亢,端的是芝兰玉树风姿似仙。 纵情歌舞的舞姬们平时最大的期盼,就是攀上高官哪怕是得个侍妾的位分也好,而眼前这位她们不知身份但难掩贵气的人,很快就成了她们的瞩目对象。 站在闻幼卿身后的景云将这些眼神尽收眼底,因为之前在房间那一幕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的神经被触动了,但想到此时自己的身份,废了好大功夫才忍住。 景云的心理活动闻幼卿自然不得而知,他此时的注意力都在对面的国师身上。 “闻大人过誉了,在下也是臣子,替君分忧罢了。”国师说的坦然。 好一个不要脸的,也不知道这话让不知生死的真罗刹王听到会不会没死也给气死了。 “是吗,说来还不曾问过。”闻幼卿执起酒杯,“不知国师将在下请来是有何事?” 24 第24章、以色谋事 边城,将军府。 “太像了这也!”来自赖皮暗一。 “神态也模仿的好像啊。”来自小可爱小五。 “的确神乎其神,换个不熟的人根本认不出来。”来自沉稳老三。 “嗯。”来自哑巴老二。 四人把一人围在中间,神色各异,暗一小五比较活泼,这好奇劲儿上来了就想上手,被眼疾手快的老二老三按住了。 话题中心的人是谁呢? 可不就是被景云坑了的刘百岁吗。 刘百岁从来没这么后悔,自己干嘛要把易容这手艺学的那么精,这不就倒霉了。 “咳,你们别盯着我看了。”捂着脸从四人中爬出来,“我就个顶包的,你们赶紧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四人两两对视,唯一靠谱的暗三道:“等信。” 刘百岁嘴角抽搐,“就俩字?” “不然呢?” 对上四人坦然的眼神,刘百岁这才真的相信,他们是真的就打算这么耗着等消息。 走江湖的人都是独行侠,哪怕出身门派也难改这份性格,在江湖上没有那么多忠君之心,忠的都是自己的心。 说实在的,在刘百岁看来,将自己完全托付给另一个人是很不理智的行为,很愚蠢,当然这种想法在来了边城后,渐渐消散了。 来了边城,见识了景云的兵,刘百岁开始的时候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群人可以这么信任景云,甚至有种把景云当神的感觉。 后来他见过景云练兵,围观过大军压境时震撼,那时候他似乎明白了师父让他下山时说的话。 “这座山不是江湖,江湖不是天下,不入世谈什么隐世,等你走上一遍再回来吧。” 师父的话犹在耳边,思及刚下山时的不忿郁闷,他笑了起来,自己之前是井底之蛙了。 他眼中的一方世界,不过是他人眼中一座山石罢了。 “在下领教了。”刘百岁朝着四人行了个礼。 四人就见他兀自想了半天突然来这么一下都有点蒙,这江湖人的性情都如此奇怪吗? 可惜刘百岁没有给他们解惑的心思,自己背着手溜溜哒哒的出了屋,他得去给鸡腿喂食,闻幼卿临行前嘱咐过的。 看人走了,暗三顿时摆出柔弱状倚在小五身上,“小五,我头有些晕,扶我回屋吧。” 小五多傻多天真啊,扶着人就回了屋,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腰上有只不正经的手。 望着两人走远,暗一眯着眼睛摸下巴,“你说老三和将军,哪个先上手?” 老二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目不转睛的直视前方,“不知。” “我觉得是将军,小五太傻了,老三不说破小五是不可能明白的。”暗一头头是道的分析着,老二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呢?” “哈?”暗一傻了,他怎么了? 看着对方一脸茫然,老二跟冰块似的脸上松动一瞬,随即加倍冰冷,瞪了他一眼闷头迈着大步就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暗一自己抓耳挠腮的想不明白。 他说什么了? 老二怎么就生气了? 孩子长大了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 不同于将军府里还能唠嗑逗乐,罗刹城晚宴上,用暗潮涌动来形容在适合不过了。 闻幼卿手里一直举着杯子,甚至不时放到唇边,只有站在他身后的景云看得清清楚楚,晏晏这个小机灵鬼是一滴也没喝进去,全洒在了袖子上。 毕竟湿了袖子,总比中了莫名其妙的毒要好。FBJQ整理 坐在两人对面的国师想到义子传的话,不禁眼中冷意更甚。 这个闻幼卿绝非泛泛之辈,被好友背叛掳来敌国,若是那些酒肉饭袋怕是此时连站都站不稳了,这人却跟自家后院般,绝对不能小觑。 这样一个人却不能杀? 接着酒杯遮住嘴边的冷笑。 若能合作或许会是不错的合作对象,若是不能,那此人必杀不可! “请闻大人来自然是有原因的。”国师拍拍手,舞姬向两边散开,侍从抬着一箱箱金银珠宝走了上来,“这是给闻大人的见面礼,若是闻大人与我们合作,之后的必然不仅如此。” 嚯,真是大手笔啊。 他一个小小钦差那担得起这分大礼,这礼真正给的人应该不是他。 而是那位“殿下”。 因为荣大人的话,国师已经把他当成那位殿下的人了,这或许是个机会,说不定能套出到底是哪位“殿下”。 但突然转变态度,难免不会引起怀疑,得找个合适的理由。 “国师这是要让在下难做啊。”闻幼卿脑中千转百回,面上却是看不出半点心思,“在下虽只是一介从五品小官,但也做不来这叛主的营生,国师怕是要失望了。” 景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两人身上,此时听到闻幼卿的话,敏感的觉出不对。 说的是叛主而不是叛国。 一字之差这其中的含义差的却不是一点半点,晏晏这是要做什么? 显然注意到这点的人不止景云,国师手扶着酒杯,“说来有些好奇,最近听闻定远将军景云和闻大人走的很近,想来关系是不错的吧。” 国师突然转移了话题,闻幼卿的神经却没有丝毫的放松,“景云?是杨宿和国师说的吧。” “不仅是他。” “国师知道原因的不是吗。”闻幼卿语调微扬,“景云兵权在手独占一城,我虽是陛下派来的钦差,但主子的吩咐我也不能忘,亲密与否,只要事情办成了,过程如何又有谁会在意。” 以色谋事不择手段,景云听了个清楚,若不是知晓闻幼卿的秉性,他估计也会产生怀疑。 “成大事不拘小节,闻大人有这般心性,定能有一番成就。” 国师也不知信没信这些话,三言两语又扯到了其他话题上,闻幼卿一句接一句,端的是滴水不漏,面上不见丝毫疲态。 “时间也不早了,闻大人也该累了。”国师站起身走上前,手伸向闻幼卿,“闻大人?” 手自然而然的搭上去,闻幼卿装作有些不胜酒力的样子,身形摇晃面色微醺,“多谢国师。” 美人近在咫尺,国师笑着捏了捏闻幼卿的手,低声道:“闻大人若是无聊,在下虽是恭候。” 25 第25章、别为难我 去他妈的罗刹城! 去他妈的狗屁国师! 老子今天就要大开杀戒! 景云眼睁睁的看着国师把闻幼卿拉靠进自己怀里,两人越贴越近,说的话也是分外的露骨。 可奈何理智总是站在高峰,景云气的不行也只能忍着,告诉自己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闻幼卿不知道景云在生气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的眼神都快化成刀子戳他身上了! 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闻幼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国师这是什么意思?” 细软的手推在国师的胸口,桃花眼微微挑起,“在下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景云得我倾身是有原因的,国师呢?” 这人在勾引他。 国师肯定的想到,他顺从着贴的更近,低声道:“你侍奉你的主子,我跟你的主子联手某事,这算是原因吗?” “这可不够,在下不做赔本的买卖。”闻幼卿的手在国师的胸口点了点,笑着把人推开,“对了,劳烦国师给在下送些好的香料来,房内没有熏香属实不太习惯。” “是我疏忽了,这就让人去备上。” “那就多谢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这坦然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被掳来的,更像是请来作客的贵人。 待人走后,国师脸上的动情眨眼间就变成了冷漠,他背着手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舞姬侍从都已经退了出去,一个模样苍老身形却不见老态的人从王座后的屏风里走出来,站在国师身旁,是那日被国师唤作轩儿的人。 “轩儿你觉得闻幼卿这人如何?”国师面无表情道。 那人顿了下,恭顺的低着头,答道:“以色侍人,虽有小智但不得大用。” “你也这么觉得吗……”国师面上的神色更加冷漠了,沉声道:“还是不能放下戒备,让人看着他。” “是。” “还有,让库恩动手,试试景云那边的情况。” 那人猛地抬起头,“义父,快要到冬天了!” 国师不甚在意,“库轩,我只需要听话的孩子。” 被叫了全名,库轩的眼里满是挣扎,最后还是扎根在骨子里的顺从战胜了理智,他应声离开了大殿。 . 院子里,侍女点好熏香,关上门看立在门口的侍卫,冷漠道:“你是新来的?” “是的。”侍卫唯喏应着,高大的身形愣是显得有些畏缩。 看在眼里的侍女很是嫌弃,心道真是白瞎了这好身材,这么想着愈发没好气,“看好了屋里的人,出一点问题,让你小命不保!” 侍卫像是被吓到了,慌忙点头称是,直到侍女离开院子才停下来,而房门也打开条缝,一张小脸探出来,“云哥这骗人的功夫也不差嘛!” 景云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讨好的脸,紧抿的嘴角扯出个冷笑,以极快的动作抓着人进了屋,等闻幼卿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压在床上了。 看着身上的人,闻幼卿无语望天,这姿势怎么和宴会前的一模一样啊,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忽悠过去。 “云——唔!!” 猝不及防炽热的吻就落了下来,打乱了闻幼卿的所有思绪,惊愕间甚至忘记了挣扎,就那么呆呆的躺在那里,直到对方舌头得寸进尺的伸了进来他才想起来,用力的推着男人,可两人的差距无异于蜉蝣撼树。 呼吸愈发困难,闻幼卿恍惚着想到景云是不是打算这么弄死自己,刚有这么个念头,身上的人就松开了他。 一得到自由闻幼卿噌的就缩进床的角落,环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脸埋起来,唯有露在外面的耳朵绯红娇艳。 看到这一幕景云松了口气,幸好只是躲着没有露出厌恶的情绪,他没有再靠近,而是沉声道:“晏晏我喜欢你,所以不要为难我。” 看着喜欢的人主动投身别人的怀抱,哪怕知道都是假的,但还是会有种宝物被夺走的痛苦。 闻幼卿闷着头不说话,景云也不想逼得太紧,他这么做只是想让对方有个清醒的认识,不然就闻幼卿的性子,对方能一直逃避直面问题。 “我在外面守着,你睡吧。” 听到关门声,闻幼卿才小心的抬起头,确定屋里没有人他一把抱住被子,也顾不上没脱衣服了,整个人钻进去包起来,团成个被子包。 团在被子里闻幼卿用力揉发热的脸,轻轻碰了下嘴唇,那里有些肿还有些微微的疼。 脑海里出现男人吻他时的眼睛,藏在眼底深处的翠色浮了上来,像是夜晚狩猎的野兽,分分钟就会被其吞吃入腹的恐惧,身体不受控制的就交给了对方,想要臣服。 越想越臊,闻幼卿捂住脑袋努力的让自己想别的,可那些画面见缝插针的往里钻,怎么挥都挥不去。 他又想到景云的话,忍不住瘪嘴,自己哪有为难他,勾引国师那不是形势所迫吗,他也不想勾引男人啊! 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一次次的想到景云的话,想到刚才整个人都被国师揽在怀里,觉得浑身不舒服,刚想下床去要水洗个澡门就又被推开了。 侍从准备好热水,景云道:“公子你要的水和衣物都准备好了。” 自己还没要呢! 很想跟这人对着干,可对上景云的眼睛,闻幼卿到嘴边的话一转,“行,你们都出去吧。” 景云走在最后,闻幼卿看准时机对着景云的屁股就是一脚,踹完跟没事人一样背手假装什么都没做。 晏晏太皮怎么办? 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宠呗! 老实的关上门景云深深觉得自己真是个值得托付的正人君子,至于之前把人摁在床上欺负什么,那不作数! . 同样的夜晚在罗刹城外几里地外的军营却是不同的风景。 军帐内,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拍着案桌怒吼,“库恩你再说一遍!” 站在他面前被唤作库恩的青年神色如常,他漠然重复道:“国君下令,开战。” “开他娘个屁!现在是冬天!开战你让士兵冬天吃什么!”男人怒不可遏拔出案旁的佩刀就要朝库恩砍去。 库恩还是不为所动,“你不开战?” “只要我在你就别想开战!” 库恩点点头,平淡道:“那你就死吧。” “什么?!”男人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下一秒军帐突然涌进来一群士兵,刀锋对着的人是他自己。 26 第26章、王子巴哈 “库恩你疯了!”巴哈抬刀挡住砍向自己的士兵,“我是罗刹的三王子!” “是啊。”库恩看死人一样看他,“所以这和我要杀你有什么关系吗?” 这人就是个疯子! 巴哈的功夫不错,但这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军帐内地方狭小,他死撑了一刻钟还是被人一刀砍在了腰侧,登时差点软倒在地。 曾经并肩作战的士兵拿着武器朝他围过来,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想是被*控的人偶。 巴哈并不是无知莽夫,他自然看出了其中的问题,求生的欲望迫使他站了起来,朝着军帐外狂奔。 他不能死在这里! 或许是老天爷让他命不该绝,今夜起风了。 大风卷起细沙,库恩带着人出来却根本看不到巴哈的身影,跟丢了,但想到对方身上的伤,找不到又如何,估计会死在沙漠了,成为野兽的饱腹之物。 …… 狂奔在沙漠之中,巴哈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东西,四肢愈发的沉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迈出去的是那只腿。 因为军营里有库恩,他已经连续多天没有好好睡个觉了,打从那天知道那件不该知道的事开始,好像就有支无形的手,一直掐在他的脖子上,稍有不注意就会命丧黄泉。 之前有说过,罗刹国皇子之间的感情并不是很亲厚,彼此之间的交流更多是勾心斗角,多年下来哪怕原本是个良善之人,也会多几分多疑的性格。 巴哈就是如此,他排行第三,当然这只是明面上而已,事实上在他之前还有数个或出生或没能出生的兄弟姐妹,这些他都不在意。 你要问巴哈有没有野心,他是有的,只是这份野心更多是想活下去,最好的话是能带着自己的母妃还有胞弟一起活下去。 “可恶!”巴哈越想越是气闷,这种生命被人威胁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尤其是对他这种向来万事尽在掌握的人来说。 腰腹部传来的阵阵剧痛,那里刚才被人捅了一刀,浑身血液仿佛倒流到那里一样,小山般的身体终于坚持不住了,摇晃几下就摔到在地上。 因为剧痛而格外清醒的大脑,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要是倒在这里一定是必死无疑,他想大喊叫人来救自己,可奈何喉咙也像是被人锁住一样,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干张着嘴呼呼粗喘着。 意识开始愈发的模糊,恍惚间巴哈好像看到有个人跑到自己的面前,又在他身上快速的点了几下,在之后他就完全昏了过去,彻底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 暗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出来闲逛会捡到巴哈,背着人快速赶回了军营,把人放下的那一瞬间,他差点没直接趴地上,这巴哈长得跟小山似的,这体重也不遑多让,饶是他这武功都累的半死。 本已经睡下的刘百岁就这么又被捞了起来,睡眼朦胧的看到半死不活的巴哈,霎时清醒了过来。 罗刹国三王子巴哈! …… 天蒙蒙亮,房间内众人还都在紧盯着床上的人。 之前治过暗三的大夫沉住气拔出最后一根针,紧闭双眼巴哈猛地吐出口黑血,随即就又晕了过去。 “他这是急怒攻心,吐出来就好了。”老大夫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刘百岁连忙想去扶人,却被躲开。 “老朽怎能让将军搀扶,身子骨有点僵罢了,活动活动就好了。” 刘百岁这才想起自己挂着的是景云的面皮,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站到一旁不说话。 其他人没这顾虑,把老大夫送走后就去做各自的事了,小五和养伤的暗三留下来守着巴哈。 跟他们都有事情做不一样,暗一一向很闲,他的工作基本都是守在景云身边跑腿,可现在景云去了罗刹国,他也不方便跟过去,只能留在变成无所事事。 暗一撑着下巴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巴哈,又回头瞅了眼又小五给捏肩捶腿的暗三,忿忿道:“这不公平啊,凭什么都是做苦力的,老三你有小五给捏肩捶腿,我什么都没有不说,还得把床让给这个劳什子大块头皇子躺!” 暗三正享受的趴在床上,听到暗一的声音,连看他都没看,道:“你可以去找老二他们。”声音懒洋洋的,还左边右边的指点。 想想跟冰块似的老二,以及对方那晚莫名其妙的生气,暗一仿佛感受到那股凉气,搓搓胳膊抱紧自己小声嘀咕着弟大不由人什么的。 小五一脸心疼的给暗三揉腰,一个劲儿不停的问还有哪里酸不舒服,完全没有听到暗一的抱怨声,气的暗一差点晕过去,这对狗男男!!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闹着,躺在床上的巴哈哼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人和陌生的环境,满脸茫然的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边城。”暗一没好气的答道,这人是罗刹国的皇子,又不是他家的主子,用不着给他好脸色。 暗三看巴哈醒了,从床上坐起来,“小五你去拿点吃的过来。” 小五小鸡叨米似的点着头就跑出去了,暗一看他这么乖巧,心里更加气愤,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么一个听话的伴儿啊! “边城?”巴哈愣了一瞬,随即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吓得暗一还以为这人要动手,连忙摆开架势就要打一架,然后巴哈又捂着肚子躺了回去,暗一就这么举着拳头愣在了原地。 暗三:“……”真不想承认这么丢人的玩意是自家兄弟。 暗一也很尴尬,伸手挠挠脸,咳嗽了两下一本正经的说:“那个啥几皇子来着,你好点了吗?” 巴哈刚才动作太大,身体还有些应付不来说话,只能惨白着脸闷声点点头。 暗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扶着巴哈慢慢坐起来,“三皇子你身上的伤刚处理好,还是别乱动了。” “是你们救得我,你们是边城军?” “是老子救得你,也就等于是。”暗一得意的扬起下巴,满脸骄傲的开始掰手指,“也不用多麻烦,给点回礼就行,像什么罗刹国的地皮啊,你们国库里的那些宝物啊,看着给点就行,我很好说话的。” 还没说要回礼的巴哈只能呆愣愣的点头应着,心想这传闻景云做事不走寻常路,他手下的边城军也是如此,如今看来,传闻不虚啊。 暗三忍不可忍的踹了暗一一脚,自家的脸都快让这人丢光了,要回礼怎么能这么光明正大要,要迂回一点,等后期列个清单给这皇子就是了! 就凭暗三这想法,便不得不说,传闻也不一定都是假的,最起码在不走寻常路这件事情上,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27 第27章、各有进展 听蒙了头的巴哈挣扎着想要下床行礼,暗一看他那费劲巴拉的样子,就道:“你快躺回去吧,治你用的药已经够贵了,我不想再加个跌打损伤的药钱。” 巴哈:“……”忍住忍住,这是你的救命恩人,虽然嘴欠点,但还是很得忍着。 刘百岁给巴哈搭脉,片刻后道:“你本身底子就不错,接下来只要注意休息就没事了。” 巴哈可不知道眼前的“景云”并不是本人,此时被捏着手腕,整个人都木了,“谢、谢将军了,要是没有你们我昨晚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呢。” 回想起昨晚的痛仍心有余悸,想到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更是忍不住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看他恢复的差不多了,众人也不磨叽,暗三道:“三皇子你现在已经没事了,是不是也可以告诉我们,你之前到底遇到了什么呢?” “这事说来话长了,哎——” “那就长话短说。”只对小五一人有耐心的暗三毫不留情道。 巴哈的这口气还没有叹完,暗三就给堵了回去,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呛着,好半天才缓过来,悻悻道:“你们知道罗刹国的国师吗?” 众人齐刷刷的点头,那必然是知道啊。 巴哈:“国师名叫库也,他是五年前来到罗刹国的,当时我年纪尚轻没什么实权,当然我那时候也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十二、十三弟出事之前,我去皇宫想要找父皇商量事情的时候,无意间发现,那国师在给父皇下毒,之后没多久十二、十三弟就出事了,而父皇也不在上朝了。” “你没拦着?”刘百岁有点搞不懂这罗刹国皇子的想法了,看到别人给自己爹下毒这人的反应也太过平静了吧。 巴哈自嘲的笑了笑,“父皇死了我应该也算是受益者吧,而且国师敢下毒说明皇宫里有他的人,当时我只身一人,拦住了也恐怕逃不过一死。” “你好歹也是一个皇子,怎么混的还不如个国师啊。”暗一觉得这大块头兄弟挺倒霉的,发现自己爹被人下毒,自己的皇子做事还畏手畏脚,有比这更惨的事情吗。 “父皇的儿子有很多,我并不是最优秀的,也不是最讨喜欢的。”巴哈干巴巴的说着。 而且说白了,罗刹皇族之间的感情很单薄,死两个皇子对他来说并不是坏事。 “那你是怎么受伤的?”暗三对这些罗刹皇族的事没兴趣,接着问道。 “是库也的义子库恩伤的我。”回想起库恩,巴哈腰腹的伤口就隐隐作痛,“库恩明面上有两个义子,库恩是弟弟,哥哥库轩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库轩? 轩儿! 暗三想起那晚的经历,心知库轩并不是隐藏起来,而是扮成了老罗刹王。 “你是皇子,库恩这么大胆敢伤你?”刘百岁道。 巴哈苦笑,“岂止伤我,他是想杀了我,我阻止他就是阻止国师的任务。” “任务是什么?” “攻城。” 众人都收敛起嬉笑的神情,暗三暗一看刘百岁,对方知道景云让他留在这里的作用是什么,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两人这才收回视线。 “攻城?”刘百岁仿佛景云附身,将对方的嚣张学了十成十,言语间尽是不屑,“那就迎战吧。” 景云驻守边城多年,巴哈虽然没有在战场上对阵过景云,但有关景云的传言却是一点也没少听,他对景云的恐惧一点也不比死掉的五皇子沙鲁少。 “对了!”巴哈突然想起军帐里的事,“你们要小心,库恩带的兵不对劲!” 众人面面相觑,难不成还有后手? . 一场大战正在酝酿,而罗刹城内的两人偷偷摸摸的摸到了王殿,按理这里住的人是罗刹王,此时住的人是谁就很难说了。 两人暗搓搓的躲在王殿后面的院子里,借着没怎么打理过的茂密草木遮住了身形。 闻幼卿别扭的扯扯袖子,陌生的布料手感让他脸上的表情僵了瞬。 他穿的并不是自己的衣服,准确的说,穿的并不是男装,而是景云的从浣衣局顺来的侍女服。 低头扯扯有些低的领口,眼神十分危险的瞥向景云,“回去我就给你找个大夫看看眼睛,让你拿侍从的衣服,你却拿回来颜色完全相反的侍女服,这眼大概是瞎了。” 忍着笑捂住对方的嘴,手指压在唇边,低声道:“晏晏你是生怕没人知道咱俩躲在这里啊。” 知道这人说的没错可就是气不过的闻幼卿眼睛一眯,冷笑,抬脚狠狠的踩在景云脚上,还十分不客气的碾了碾,透粉的唇无声开合。 小心,不要出声。 景云:“……” 真不愧是吃什么都不吃亏的晏晏啊。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一幕呢,要从清晨杨宿的突然到来说起。 . 因为前一夜那个猝不及防的吻,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闻幼卿是一句话都没有跟景云说,全程闷头吃东西只当自己是个哑巴。 然而哑巴还没装多久,杨宿来了,而且神色紧张,行动间多有躲闪,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你在躲什么呢?”闻幼卿放下手里的勺子看他。 坐在闻幼卿身边,杨宿像是感觉到一些安全感了,他松了口气道:“我刚刚听到一件事,虽然不知真假,但对你或许有用。” 闻幼卿给他倒了杯水,“什么事?” 杨宿谨慎的看了眼周围,俯身在其耳边道:“国师与朝廷官员来往的证据。” “你怎么会知道!”闻幼卿紧蹙起眉,这不是小事杨宿没理由会知道,而且——“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之前杨宿的话犹在耳侧,现在改口很难让人不起疑心,毕竟从某种角度说,杨宿已经背叛过他一次了。 看到对方脸上警惕的神情,杨宿苦笑,心里更满是苦涩,他道:“晚宴的事我打听到一些,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曾经的相处让杨宿对闻幼卿是什么样的人再清楚不过来,不是忠君爱国那些大义,单是闻幼卿骨子的傲气就绝对不会那么做。 28 第28章、穿都穿了 “还记得在翰林院的时候,别人都说你我是至交好友,殊不知你与我而言,亦师亦友。”杨宿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像是回忆起很有意思的事,回过神来道:“现在想想,那段时间或许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了。” “只要你想,你还可以过那样的生活。”闻幼卿顿了下,他忽略景云阴森森的眼神握住杨宿的手,“你不是很喜欢当百姓官吗,我可以帮你。” 杨宿愣了下,笑了起来,他摇摇头眼中满是无奈,“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 “立心!” “澹雅,你总是放心不下我,这次就让我一次吧。”杨宿整理好情绪,继续道:“我无意间得知,国师的寝殿内或许有个密室。” 一旁的景云悄无声息的翻了个白眼,心道有密室这算什么发现,猜也能猜得出来。 定远将军景云在某些事情上气度小的吓人。 然而并不知道景云在场的杨宿毫无察觉,甚至离的闻幼卿更近了些,“而且我听到侍女说今天国师寝殿来了个汉人,国师叫他——荣大人。” 荣大人! “这荣大人到底何许人,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闻幼卿回忆着之前的猜测,“难不成真的之前那位的遗臣?” “这个我也不清楚。”杨宿摇头。 看他眼里的茫然不作假,闻幼卿又道:“那你的主子是谁?” “澹雅,我不能说。”杨宿没再沉默。 闻幼卿盯着他的眼睛,心里是又气又无奈,杨宿看起来有些软弱,但实际上一旦认定某件事就是块石头。 “保护好自己。”知道多说无用,闻幼卿没再继续劝,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一直在这里等着不是事,我们都有些行动了,云哥你看先走哪步比较好?” 杨宿一愣,云哥? “谁是云——” “杨宿你好大的胆子。”景云沉声道。 嘭! 杨宿从椅子上摔下来,摔了个屁股墩,惊魂未定的指着说话的人,舌头都捋不直,“景、景景景云!” “是景云,不是景景景景云。”闻幼卿忍笑,“你声音再大点,可能侍卫还没来,你先被云哥杀人灭口了。” 景云适时地摸出匕首放在桌子上,眼神冰冷。 被凶狼盯上的食草动物杨宿一哆嗦,颤颤巍巍的坐回到石登上,“将、将军也在啊,刚才失礼了。” 对于拐走自家晏晏的人,景云连施舍眼神都欠奉。 “行了,云哥没那么吓人。”闻幼卿戳戳景云的手,“云哥,你还没说你的想法呢。” 小坏蛋以为这样他就会忘记昨晚的事? 休想,但现在先放过你。 景云声音低沉,“我没什么想法,但我知道你想去找老罗刹王。” “知我者,将军也。”闻幼卿笑的眉眼弯弯,这句话他初来边城时也说过,但此时说的时候,那双桃花眼里的真诚更甚。 景云沉迷晏晏的美色不想说话,杨宿却是一堆话想说,“你们要去找老罗刹王,找他作甚?而且他的寝宫守卫森严,你们怎么可能进得去?!” “准确的说找的是国师口中的轩儿,现在的老罗刹王是他假扮的。” 不知道前因后果的杨宿听得一头雾水,“那你们怎么去?” 闻幼卿眨眨眼,“山人自有妙计。” 然而闻幼卿的笑在看到景云从浣衣局顺回的侍女服,并摆到自己面前时,崩裂了。 杨宿忍着笑,“咳,山人,你的妙计可以实施了。” “你是不是报复我。”闻幼卿认真的看向景云,对方也认真的摇摇头。 杨宿只当他害羞不好意思和两人道别,院子里只剩两人,景云坐在原处,悠悠然的喝茶,“山人,换衣服吧。” “闭嘴!”他深呼吸一口气,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大局为重,恶狠狠的瞪了他眼,咬牙切齿的拿起衣服进了屋,“你给我等着!” . 回到王殿后花园的是树丛,闻幼卿揣着手打量外面,说来奇怪,按理就算老罗刹王是假的,为避免侍女知道传出去所以减少侍女,但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吧。 “咱们怎么进去,总不能就这么走进去吧。”闻幼卿扯扯衣领,白花花的一小片皮肤差点晃瞎景云的眼睛。 “准确的说是你走进去,我翻墙进去。”景云把他的衣领往上拉了拉,“你多少注意点,露太多让别人看到怎么办?” “露太多?被别人看?”闻幼卿冷笑三声,“让我想想,你是想让我从前面走吸引注意力,自己从后面绕进去。” 景云眯眼捏住他的下巴,“晏晏啊,在你看来我会这么利用你吗?” 闻幼卿向后撤,“不会吗,这身衣服可是你给我的。” “那是因为我没想到你穿上后会比女子还美上三分。”景云把捏了把他的脸,“你想的恰恰相反,我从后面走进殿内弄出些声音,你就可以从正面进去了。” “你就不怕我给你搞砸了?” “是晏晏的话,搞砸了也肯定能圆回来。”景云没再多说,把人推出去,自己纵身翻墙进了王殿。 闻幼卿站稳后早就看不见景云的身影了,老远看过去王殿门口守着两个侍卫,心想也不知道景云那个不靠谱的要什么时候才能弄出动静,不如先上去看看能不能套出点有用的。 这女装穿都穿了,总不能浪费不是。 …… “哎,你说最近宫里的人是不是少了很多啊?”侍卫百无聊赖的靠在门柱上,跟没有骨头似的。 另一个也没强到哪里去,时懒洋洋的挠头,“可不是,而且这些天也忒冷清了。” “是啊,有点反常啊。” “对呃——不对!这一点也不反常!”最开始说话的侍卫猛地站直。 “你犯病了啊——嗯?!!” 两个侍卫用力揉揉眼睛,直到身姿纤瘦的小美人走到面前两人才确定不是出现幻觉。 小美人是谁? 除了闻幼卿这个昏招百出的磨人精还能有谁! “二位哥哥,我刚进宫,不小心迷路了,你们知道陀罗院怎么走吗?”陀罗院正是闻幼卿住的院子,他这样也是想试探一下罗刹宫里人对他这个“来客”的想法。 29 第29章、对峙库轩 景云翻墙进入内院,如他所想,院内并没有人看守,以国师的谨慎不可能不在老罗刹王身边安插侍卫,所以这里住的定然不是老罗刹王。 难不成老罗刹王真的已经死了? 不过他们此次的目的也不是找老罗刹王,而是找那个“轩儿”。 随手拿起旁边的花盆朝相反的方向扔去,听到碎裂声,他悄悄翻身进了殿内,现在就等晏晏进来了。 想到晏晏那身衣裳,景云头一次有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千万别被人占了便宜去啊。 至于闻幼卿那边呢? 向来只有他占别人便宜,除了景云有几个人能占他便宜! 此时门口的两个侍卫色眯眯的看着闻幼卿,却就是怎么靠近都摸不到小手。 “妹妹去那陀罗院做什么,那地方乱的很,不如陪哥哥留在这里,哥哥保护你啊。” 另一个侍卫不甘示弱,“对啊,而且这里安全的很,还能吃香的喝辣的,就留在这里吧。” 闻幼卿不动声色的悄悄躲开两人的手,满是好奇道:“这里安全?可我听说这里住的是罗刹王啊,不都说什么伴君来着,啊伴君如伴虎,他一个不高兴杀我怎么办?”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偷笑,“就算是老虎,那里面的也是个扮成虎的狸奴啊,没脾气的。” 这两人知道里面的不是真罗刹王。 闻幼卿低垂着头,继续道:“那两位哥哥说陀罗院乱的很,是怎么个乱法啊?” 侍卫盯着他露出的细白脖颈咽了下口水,“你让哥哥摸摸手,哥哥就告诉你。” 摸你大爷的手! “哥哥你讨厌,哼,不说就不理你了!”闻幼卿说着还含羞带怯的跺跺脚,那股娇柔劲儿,可是要把侍卫的魂勾去了。 不行,太恶心了,啊啊啊啊,要被自己恶心吐了! 幸好侍卫定力有限,“那陀罗院住的国师从大盛抓来的官员,听说之前还为他设宴,估计是已经策反了,不然怎么可能安安生生的住在那里呢!” “是这样啊,那我心里有数了,谢谢哥哥啊。”话音刚落闻幼卿就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连忙惊呼,“是什么声音啊,两位哥哥快去看看,别坏了事啊!” 侍卫也不敢耽搁,“那妹妹你在这多等一会儿,哥哥们去去就回!” “嗯嗯,快去吧!” 看两人走远,闻幼卿一撇嘴,嫌弃道:“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白白耽误我那么长时间。” 揣着手进了院子,顺利找到主殿,推门而入。 宫殿之内,透光的窗户都紧闭着,室内昏暗无光,空阔的环境平添几分阴森。 闻幼卿轻手轻脚的走着,只是没走出几步,颈上落了一把锋利的剑刃。 “你是什么人。” 啧,不会武功就是吃亏,连身后什么时候出现人都不知道。 他还是捏着嗓子细声道:“我是宫里的侍女,听到声音就进来看看。” 身后的人似乎是被什么逗笑了,“男扮女装是不是应该把鞋一起换一下?” 鞋? 闻幼卿一怔,低头一看果然裙摆不知何时被拉扯起来,露出下面的鞋子。 虽然生的纤细,但闻幼卿也是个男性的正常身形,这脚自然也比一般女子大些,那些女人的绣鞋他可穿不了。 “看来是我自作聪明了,但想到能见到轩儿,偶尔犯犯蠢也是值得。” 库轩看眼前的人身形僵住了,又笑了下,“闻公子这般行事,会不会太胆大了,而且我叫库轩,轩儿这称呼不适合你我。” “好吧,早知道会被库轩你一眼看穿,我何苦委屈自己穿女人衣裳。”闻幼卿也不装了,仿佛没看见颈上的剑刃一样,四平八稳的转过身来,直视库轩苍老的面皮,“你的易容术真是绝妙,要不是知道你是假扮的,我是绝对看不出的。” “行走江湖总得有些手艺。”库轩动了下手上的剑,那细白柔嫩的颈上瞬时多了条细如牛毛的血痕,有些许的刺痛,“闻公子只身一人潜入,应该不会只是想找我聊天吧。” 血痕处凝结出血珠,顺着滑下,落在衣服上留下一点刺目印记。 在闻幼卿的视线内,景云蹲守在梁上,冰冷的眸子死死盯着库轩。 看到景云闻幼卿的心安了些,他不想思考为什么景云会让自己觉得心安,总之不会是什么让人满意的结果。 定了定心神,他看着眼前的库轩,想到这满是沟壑的面容下是一个年轻人,不禁疑惑,国师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这些人如此忠诚。 “这么幽暗的环境,你是怎么住得下的?” 听到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库轩一愣,自嘲的笑了笑,“或许这样会让我有安全感吧,我本来就是生活在地下的老鼠。” 地下的老鼠? 闻幼卿立马想到了沙漠中的地宫,要是有充足的食物,生活在里面不是不可能。 只是真的会有人愿意放弃地面上的生活,选择深藏地下吗? 思绪再多闻幼卿也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声音愈发和蔼,“你这就是妄自菲薄了,君子立于世,只要心中有志,自然会有一番作为,你之前只是行错了路而已。” 库轩怪异的看这人,要不是知道闻幼卿的身份,他几乎要怀疑眼前的人或许是某个寺庙的和尚,喜欢劝人为善行正道。 殿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门被敲响,“殿下你没事吧,看不看到可疑的人?” 库轩心知闻幼卿不止表面这点本事,留在这里不如交给义父,只是没等他张口,他的颈上也多了把剑刃,劲力注入肩井穴,身体瞬间僵硬。 “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说吧。”闻幼卿笑吟吟的移开颈边的剑刃,低声说道。 闭目深呼吸一口气,库轩扬声道:“我这里没有可疑的人,退下吧。” 听着脚步声远去,闻幼卿看景云道:“都点了他的穴了,就别举着了,怪累的。” 景云没动,看着闻幼卿颈上的血痕,在库轩的颈上划了条一模一样的放下剑,站到闻幼卿身边当门神。 “你们来到底做什么。” 30 第30章、触手可及 “很难想吗?”闻幼卿往前倾身,笑容浅浅,“我很好奇你长什么样子。” 闻幼卿长得好看,这是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出来的。 当一个美人突然极具侵略性的逼近你,向来不喜欢与人亲近的库轩,脸有点热,在听到闻幼卿后一句话的时候愣了一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支手已经在他颈边摩挲,像是在寻找什么。 很快闻幼卿摸到一条缝隙,桃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揭下青年脸上的面具,下面是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面具不错。”景云再次之前见识了刘百岁的面具,几乎可以用薄如蝉翼来形容,这张面具也是不遑多让。 库轩比闻幼卿想象中的年纪要小,看起来只有十七八的模样,光看眼神还以为是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呢。 “你知道如果两国真的开战,你义父会是什么下场吗?”闻幼卿直接从库轩最在乎的那点下手。 果然库轩本来稳如磐石的眸子颤了颤,但还是紧紧咬着下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闻幼卿也不着急,继续说:“按照律法,最好也得落个凌迟,怕就怕最后不止如此,你忍心你义父最后变成一滩碎肉?” “闭嘴!”库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闻幼卿挑眉看他,秀美的眉眼染上一丝邪恶,“我刚才说的是按照律法你义父的下场,若是落在我手里,凌迟应该算是比较轻松的死法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定远将军是至交好友,我做什么他都会帮我,我有千百种让他生不如死的办法,你想知道吗?” 只是至交好友吗? 景云看向闻幼卿的眼神逐渐危险。 库轩并不是多坚定的性格,相反他其实很软弱,被戳中重视的点,此时的他已经方寸大乱。 他气的胸口快速的起伏着,景云给闻幼卿使了个眼神,悠着点可别把人气死了。 “现在你还准备什么都不说吗?”闻幼卿抱着胳膊,“你现在说了,指不定你义父还能保住一条命。” 库轩看着他,眼睛里满是血丝,配上他苍白的脸色,在这黑夜里活像讨命的恶鬼,“你们现在是在罗刹国,你们怎么有自信可以跑出去,我完全可以叫人进来,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死不死你根本不在意,但你应该清楚,一旦我们死在这里,你义父绝对不会好过。”闻幼卿摆出一副看看谁比谁更不怕死的样子。 这个人的脸和本性,相差十万八千里。 若说闻幼卿长了张金丝雀的脸,那他的性格就是桀骜不驯的狂徒。 景云也很是惊奇,他的晏晏还真是每天都在给他惊喜。 “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库轩嗓音沙哑的说道。 “你先说,我们看情况考虑答应不答应。”景云说道。 这个人是谁? 库轩瞥了他一眼,“我要我义父活下去。” “这个好说,只要你保证不对我们隐瞒,你义父的命就可以保住。”闻幼卿答应道。 打一棍子赏个枣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库轩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许久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景云继续问道。 “义父想要两国打起来,最好是两败俱伤。”库轩顿了下继续说:“三十年前两国开战,义父和他唯一的儿子被波及,他的儿子死在了战场上,从那时候开始,义父便在谋划现在的事情。” “等等!”闻幼卿嘴角微抽,“你是说你义父为了给自己儿子报仇,所以要发动两国战争?” 景云虽然没说话,但两人的表情差不多,都是无法理解的表情。 库轩苍白的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你不知道义父又多爱他的儿子,那是他唯一的儿子。” “行行行,这勉强算一个理由,然后呢?”闻幼卿扶额继续问道。 库轩顿住,被堵的一时不知从哪说起,良久才道:“义父叫库也,我们是十年前跟着义父来到罗刹国的,在此之前是义父在各处游历,我们都是他在游历中捡到的,也就跟了义父的姓。” “你之前说你是生活在地下的老鼠,你们是住在地宫里吗?” 库轩一怔,“你们已经去过那里了,对,在来罗刹之前,我们生活在那里。” 知道了国师搞起事端的原因,闻幼卿回想起在地宫的诡异歌谣,以及中了摄魂术的人。 “白龙封将护吾乡,青蛟霖霖育吾人,风渡玉门到吾乡,千里百里传吾谣……这是什么歌谣?”闻幼卿重复着那日在地宫听到的,紧盯着库轩的眼睛。 “这是安魂谣,小时候义父教过我们。”库轩说着眼里闪过丝怀念。 安魂谣? 用摄魂术控制住人在地宫中不断的唱安魂谣,是想安谁的魂? 库也的儿子吗? 不止,一定还有什么地方他忽略了。 谜题的答案已经摆在面前,却被一张纸挡在,就差一点了。 景云看到闻幼卿不出声,知道他在思考问题,自己继续道:“摄魂术要怎么解开。” “委中、风底、精促三穴下针以剧痛刺激,佐以安神定魂汤,三日就足够了。” “这么简单?”闻幼卿可没忘记当年京都的惨状,若是这么简单就可以破解,没理由拖那么久。 库轩沉声道:“因为当时那人并没有把完整的摄魂术教给义父,这只是皮毛。” “那人是谁?”景云道。 库轩摇摇头,“我不知道,义父没有告诉我们。” “最后一个问题。”闻幼卿顿了顿,“你们说的荣大人就是是谁?” 库轩看向他,一字一顿,“荣、正、风。” “是他!” 从知道荣大人的存在开始,闻幼卿的心口就悬了块石头,如今那七上八下的石头到底还是落了下来,这个名字和当日在密道中看到的鞋印联系在一起,闻幼卿被自己的猜测惊白了脸色。 “他是谁?”景云久处边城,虽对京都的大事小事皆有了解,但总有些细枝末节的会注意不到。 闻幼卿咬着唇哑声道:“回去告诉你。” 这人是谁? 能让晏晏这么大惊失色,难道其中有什么牵扯? 31 第31章、意料之外 “你们想知道的我都说,放了我吧。”库轩看两人,“你们不准备给我解开穴道?” “解开是可以解开,不过你得答应我们最后一件事。”闻幼卿定下神来,道:“你要尽力的拖住库也的脚步。” 库轩没有拒绝,他只是看着闻幼卿问你们要做什么。 然而他并没有得到回答,而是眼前一黑,等库轩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自己身上的穴道也解开了。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两人前脚刚走,不一会儿另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之前在军营伤了巴哈的库恩。 库恩看到异常的库轩和地上的面具有些奇怪,他本就是库也当年收留的孤儿,自然也是知道皇帝是库轩假扮的,但他从来见过库轩主动摘下面具。 “你没事吧,怎么面具揭开了?”库恩不解的捡起面具,略微紧张的看了眼四周,“你也小心些,万一被发现了,义父肯定会生气的。” 库轩结果他手里的面具,看着面具沉声道:“你真觉得义父做得对吗?” “当然!咱们的父母都是因为战争死的,凭什么咱们无父无母的,那些人就可以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库恩说完就笑着拍拍的库轩的肩膀,“哎你是不是紧张了?不用紧张,咱们现在已经胜券在握了,只要发兵,咱们等了这么多年的仇就可以报了!” “是吗……”库轩说的声音很小,库恩没有听清,疑惑的摸摸库轩的额头,“说什么呢,不舒服生病了吗?” 库轩轻轻的推开他的手,“我说是啊,放心我没事,就是面具戴久了闷的不太舒服。” “这样啊,那你也别在院子里透气啊,快回屋里,我给你守着。”库恩把库轩推进屋里,自己站在院子中,谨慎的看着四周。 库轩站在房中,看着库恩的背影,想到是自己小时候第一见到义父时候的场景,那时的他刚刚失去父母,有没有亲戚可以帮衬,只能躲在破庙里靠着乞丐的施舍才不至于饿死。 …… 雨重云深,小库轩透过破庙屋顶破洞看着天空,耳边是滴滴答答的水声。他裹紧身上的衣服,幸好现在是初夏时节,若是放在冬天他怕是熬不过这个晚上就被冻死了。 同样住在破庙的老乞丐走过来,把今天讨到的馒头分给了他半个,小库轩狼吞虎咽的啃着已经泛着馊味的馒头,一个劲儿对老乞丐道谢。 老乞丐笑了笑拍拍他的头就回到自己的位置躺下,和他相熟的乞丐都不解的问他,明明自己都吃不饱了,怎么还把吃的分给个随时可能会饿死的孩子。 “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老头也就今天不太饿才分给他,要是搁以前哪能这么好心。”老乞丐摆摆手就在草垛上窝成团,呼呼的打起了呼噜。 小库轩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用袖子擦着眼,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知道老乞丐说这话是为了他好。 第二天小库轩就跟着老乞丐一起出去乞讨,再后来就遇到了库也。 “我叫库也,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能吃饱饭吗?” “当然能。” 小库轩看着老乞丐,对方笑哈哈的拍着手,“小家伙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你还等什么呢!” “那你呢?”小库轩拽着老乞丐的衣服,这段日子他已经把老乞丐当做是自己的亲人了,若是他走了,老乞丐该怎么办? “我就个老不死的,在哪都能活,你担心我做什么!”老乞丐打量着库也,绝对不像个有歪歪心思的人,“你跟着这位大老爷走了,老东西我指不定还能每天多吃点,你就快走吧。” 库也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少,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放到老乞丐眼前,“这是三十两银子,找个地方颐养天年吧。” 老乞丐和小库轩都愣住了,都不敢去接那钱袋。小库轩想到老乞丐为了自己每天都吃不饱,生病也不敢表现出来,一咬牙接过钱袋塞进老乞丐怀里,“我跟你走!” “好,你有名字吗?”库也笑了笑说道。 小库轩摇摇头,他只有一个乳名,父母死后便没有人叫过,他也不准备再用了。 “我叫库也,你便叫库轩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义子了。”库也牵起库轩的手离开老乞丐,小库轩回头看了眼老乞丐,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后来库也教给了小库轩很多东西,小库轩也知道自己不是义父唯一的义子,再后来他们这些库也收养的孩子长大了,库也就将他要做的事告诉了他们。 这时候已经完全依附库也的孩子们,就成了库也最强大的力量,也是最忠诚的狗。 . 另一边闻幼卿景云回到院子,索性耽误的时间不久,宫中的其他人避这里如蛇蝎,暂时没有人知道他们出去过。 进了屋,闻幼卿把衣服换下来景云拿着还回去,要是因为缺了件衣服引起注意那就得不偿失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还多了个餐盘。 景云就看着闻幼卿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一动没动,这人从知道荣大人的名字就开始不对劲儿。 “晏晏先别想了,吃点东西吧。”他把东西摆到对方的面前,拉扯他的手回神。 闻幼卿呆呆的仰起脸看他,迟钝的,“啊?” 想的这么出神,人都呆了,他就这么放心自己? 被自己的想法愉悦到了的景云,好脾气的端起酥酪,吹凉递到闻幼卿嘴边,“张嘴,啊~” 脑子被线团挤满的闻幼卿异常听话,吃了小半碗才回过神来,尴尬的躲开勺子,红了脸,“我自己来就好。” “那你自己来吧。”景云把碗递过去的时候,一脸的不舍,闻幼卿权当眼下看不见。 “你是想荣正风的事想的那么出神?” “嗯。”闻幼卿放下手中的碗,“太祖皇帝建国封六府六军十二都督,另设三司六部,以及直属皇帝管理不参与朝政的玄衣卫和内廷监。” “这和荣正风有什么关系?” 闻幼卿闭上眼深呼出一口浊气,似是要把心中的沉闷一口气呼出去,“荣正风正是玄衣卫北司镇抚使。” “但是这样不足以让你慌乱至此吧。” “对。”他伸手捂住眼睛,“荣正风还是当朝太子的戚族。” 景云挑眉看他,“我记得你与太子关系不错,曾是他的伴读对吗?” 闻幼卿放下手看他,受不住对方的眼神,偏开脸应了声。 32 第32章、太子伴读 闻幼卿曾是太子伴读,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景云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此时一语点破,属实让闻幼卿有点别扭。 他当伴读的时候也不过才六七岁,说是伴读其实就是皇帝给太子找的玩伴罢了。 当今安平帝的皇位虽然来得不太正,但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在大盛是最尊贵的人。 安平帝是太祖皇帝的孙子,没有祖父建立大盛的勇猛无两,也没有父亲发展天启的足智多谋,安平帝只是一个无功无过的守成之君。 不过安平帝有个好处,他虽然沉迷修仙长生,但在女色上所求甚少,以至于后宫子嗣少的只有寥寥五位皇子。 这五位中最出色的就是太子,也是最得大臣拥立,基本敲定的下位君王。 在闻幼卿还小的时候,随老安国公进宫赴宴,玉雪可爱的闻幼卿因为身体不好胆子也比较小一直安静的待着老安国公身边,那副样子惹得整个宴会上的人都多看了两眼,甚至安平帝都想抱抱他,太后更是直接把小闻幼卿抱去逗弄,些个妃子也都凑了上来。 被一群妃子围住的闻幼卿,不哭不闹,笑的乖巧叫着姨姨,那些个争风吃醋起来和妖魔一样的女人,被一声姨姨叫软了骨头。 而太子母妃最直接,在小太子的示意下,直接请示安平帝,让闻幼卿给太子做伴读,这事就这么成了。 不过这伴读闻幼卿也没有做太久,老安国公重病后闻幼卿在家中地位大变,这伴读的位子也被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被夺了去。 安国公府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在遍地是王公贵族的京都只不过是个藏了腌臜事的王公府邸,哪怕后来闻幼卿及第入仕搬出安国公府,这没有在京都掀起多少风浪,最多也就是给那些人添了些谈资。 瞧那老安国公,死后子孙不孝,好好一家子闹成这样多难看啊。 而在刚入仕的时候,闻幼卿过的并不好,幸而太子出手帮了他,闻幼卿也自然而然的被拉进了太子一党,也是形势所迫。 对比其他皇子,闻幼卿对太子的期望是很高的,但现在发现的问题逐渐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为什么太子的下属会与外族勾结,而且貌似是以太子的名义来的,此事简直不敢细想。 “……太子助我良多,我自认对太子也是有所了解,勾结外族这种与虎谋皮的蠢事不像他的风格。” 闻幼卿挑挑拣拣的把自己跟太子的来往说给景云,当然,有关安国公府的事情他省略了,那些个腌臜事他还没兴趣拿出来到处说。 景云沉着脸认真听完,放在桌下的手握的死紧,指甲深陷到肉里。 他在生气,生自己的气,当年进京述职,他为什么没有直接去把晏晏带走,留他一人在那鱼龙混杂京都受欺负,如果当时为晏晏遮风避雨的人是他,或许两人现在就是另一幅场景。 然而时间是不可倒退的,他也没想到,当时的他可不是现在的他,有没有那份本事都是个问题。 “所以你觉得这是有人在诬陷太子?”一开口景云发现自己声音哑的吓人。 闻幼卿满脑子都是太子的问题,倒是没怎么注意他的情况,他道:“五成,现在证据太少了。” 你倒真是信任他。 景云压下心里的酸意,当时帮助晏晏的又不是他,他不能说什么,只能接着道:“这件事先放一边,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闻幼卿头疼的要命,把杂乱的思绪捋顺,他们此行的重点是罗刹国的事情,最要紧的是库也的问题。 “你今晚把摄魂术破解的方法送出去。”摄魂术终究是潜在的危险,听库轩的说法库也为了复仇什么的都做得出来,保不齐会做到什么程度。 这个提议没有难度,但景云不想一个人走,“你跟我一起出去,国师不信任你,你在这里太危险了。” “你忘了荣正风说的,他们不会对我怎么的。”他顿了下,“你把杨宿带回去。” “杨宿并不是什么好人,你至于如此吗?”景云可没忘了晏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得相信我的眼光,不会看错人的。”闻幼卿坚信,杨宿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迫不得已的事才会这样。 两人双目相对,终究是景云败下阵来,抹了把脸,“那你一定注意安全,在我回来前不要尽量避着库也。” “好的。” 看到闻幼卿笑着应下,景云满是无奈,这人是吃准了自己不会怎么样他,可劲儿的作,说给他的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 另一面的边城里,留守的暗卫刘百岁等人听了巴哈的话,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让他们杀人这不难,但让他们杀一群没有神智没有痛感甚至不会疲惫的怪物,这将会是一场恶战。 “之前闻幼卿带回来的中了摄魂术的人在哪里?”刘百岁蹙着眉头道。 暗卫等人想到这人身兼百般本事的样子,不仅多了份信任,留下士兵守着巴哈,带着他去了后院。 因为从地宫带回来的人不少,景云就把人安排在往常安置伤兵的院子,幸好最近没有战事也没有士兵受伤。 到了地方刘百岁看到那些个人,目光呆滞身体僵硬,嘴里念念有词的哼着什么,噗嗤笑了出来。 小五看他脸上严肃的神情散的一干二净,不解,“你笑什么啊?” 刘百岁笑得打跌,捂着肚子好半天才站直,“我当那个库也有多大本事呢,他跟谁学的半吊子摄魂术,这样也敢拿出来班门弄斧?” 众人悚然一惊,就听刘百岁接着说,“就这程度,我的摄魂术都比他强。” 你会用摄魂术?! 还有什么是这人不会的嘛! 暗三眼神晦涩一瞬,此人只可为友,绝对不能为敌。 刘百岁思考片刻,坏笑,“耍坏不是,看谁更坏!” 他本事就不是什么好人,被师父赶下山本就是不爽,虽说后来发现要帮助的人挺对他胃口,但这不妨碍他不爽。 这份不爽总得找个人受着,他看送上门的罗刹国就很不错。 33 第33章、耍坏贱招 众暗卫神情诡异的盯着他,刘百岁摆摆手贱兮兮的说道:“我知道我很厉害,不用太感谢我啦。” 啪! 刘百岁脑袋就挨了一记巴掌,小五打的。 “嘿!你这怎么平白无故打人啊!” 暗三连忙挡在小五面前,“小孩子不懂事。” “二十好几,一蹦几米高的孩子?!” 小五朝他吐舌头,“不许你顶着将军的脸做那么猥琐的表情!” 刘百岁还没说话,暗卫齐刷刷挡在小五面前,双眸注视。 “你们——气煞!气煞!”刘百岁冷着脸大步走了出去,没走几步身后就是一片笑声。 刘百岁冷哼一声,扯扯嘴角嘀咕着懒得和你们计较,脸上却是淡淡的笑意。 他跟师父在山上修行,也没有师兄弟,他整天就和满山的猴子小鸟玩,像这样和同龄人一起斗嘴的生活,居然还蛮不错的。 这般想着刘百岁卸了面具就溜溜哒哒去了药房,耍坏也得需要提前准备不是。 当晚刘百岁拎着一大包东西回来的时候,正厅里除了暗卫还有刚赶回来的景云。 “呦,将军会来啦,闻兄呢?”刘百岁费劲的把东西扔地上,招呼来几个人,“你们把这里面的东西打成粉末。” “晏晏还在罗刹国。”景云已经从暗卫那里听完了刘百岁这些天的事,对大包里的东西也起了兴趣,“这些是什么?” “耍坏的工——小五!” 小五双手极快的打开包袱,还没等看清楚就被刺鼻的味道扑了一面,溜圆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暗三心疼了,把人揽到一边捧着小五的圆脸吹眼睛。 “好奇心害死猫知道吗,用这个擦擦眼睛。”刘百岁哭笑不得的摸出个小瓶交给暗三,“看小五这样子,也就不枉费我跑遍整个边城了。” 有了小五这个前车之鉴,暗一小心的捂住口鼻眯着眼蹲下翻看包袱里的东西,“樟脑、龙脑、五灵脂、藿香……怪不得味道那么大,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刘百岁揣着手坏笑,“破摄魂术啊。” 摄魂术的事景云也听说了,他把从库轩那里听来的一一告诉刘百岁,对方听完笑着摇头道:“我就说这半吊子摄魂术怎么回事,原来是没学完啊。” “所以这些东西你准备怎么用?”景云道。 刘百岁挑眉,“三日后风向东变,到时候借着东风,来个不战而胜如何?” “你是想用这些破了摄魂术,光是这样不够吧?” 刘百岁从包袱里翻出了另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剩下的靠这个。” 景云打开,就见里面放着些干花,“曼陀罗?” “正是。” 曼陀罗有致幻的药效,在场的都不是蠢人,立马明白了刘百岁的方法,瞬间退开一步和刘百岁保持距离。 景云摸着下巴看地上的药,深思招揽刘百岁入军的可能性,这么个人才放跑也太可惜了。 虽然刘百岁的贱招让景云很有兴趣,但闻幼卿还在罗刹国,他回来一趟除了送消息就是带回来杨宿。 他用了两天的时间布置好剩下的,开战的前夜命令暗卫全力配合刘百岁,自己连夜赶去了罗刹城。 不知为什么,他总有种预感,库也的目的并不只是库轩说的那般。 而和他有一样想法的闻幼卿正在直面库也。 景云离开后闻幼卿乖乖的猫在屋里,奈何这人是躲不过的,尤其是你在人家地盘的时候。 月朗星稀,陀罗院内,闻幼卿和库也坐在树下石凳,两人轻笑相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好友相见呢。 “有些日子没见国师了,近日可好?”闻幼卿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摆动着。 库也嘴角微扬,“还不错,听侍女说闻大人最近颇有闲情逸致?” 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折扇。 “国师喜欢,那就赠与国师。”闻幼卿合上折扇往前一递。 这么坦然吗? “闻大人才情双绝,在下不通这些,就不糟蹋闻大人好意了。”库也提起折扇无非是觉得对方会借着折扇传递消息。 而闻幼卿不避讳的样子,恰恰打消了库也的怀疑。 “国师谬赞了。”闻幼卿微敛双眸,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又道:“不知国师来找在下是有何事?” “哦,说件小事。”国师露出个满是恶意的笑,“明日便要开战了。” 闻幼卿的骤然一紧,这么快就开战了,“是吗,看国师的淡然,想来是胜券在握了。” “八成。”国师没能从闻幼卿脸上看到想要的恐惧神情,有些失望,“之前给闻大人的提议,闻大人有想法了吗?” 扇端抵着下颌,闻幼卿笑道:“在下有选择的余地吗?” “哈哈哈,闻大人真是个通透的妙人,怪不得那位殿下说一定要留住你。”国师起身走到闻幼卿身后,一支手搭在他的肩上,俯下身,“既然这样,闻大人不如跟我去个地方。” 潮热的呼吸打在耳侧并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如同阴冷的蛇爬上身子,凉意难驱。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闻幼卿话音刚落,颈后一麻,人事不省的前一刻他只有一个想法。 这群人忒不讲究了,就不能选个温柔点的方式吗! …… “嗒、嗒、嗒…… 闻幼卿在嘀嗒水声中醒来。 摸了摸又痛又麻的后颈,闻幼卿从地上坐起来,四周打量了一眼。 入目的景象让他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他猜到了库也会带他来地宫,但现在的景象是他没有想到的。 就见空旷的平地上立着一根数十人合抱才能是抱过来的巨木桩,而木桩之上停着一个棺椁,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依然能看到棺椁上华丽鲜艳的色彩。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什么,没等闻幼卿捉住就散开了。 啧,要是景云在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闻幼卿立马给压下去,心里犯嘀咕。 情况不妙啊,他好像太依赖景云了,这样可不好。 捂着脖颈站起来,闻幼卿心里波澜微起,景云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到罗刹国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自己留给他的东西。 34 第34章、九黎国主 耳边一直传来嘀嗒嘀嗒的水声,闻幼卿寻着看过去却找不到声音的源头,他看了一圈周围后确定自己应该还是在地宫里,只是不同的位置。 至于带他来的库也去哪里了? 闻幼卿相信,库也想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自己与其冒险去找,不如留在这里。 空荡荡地下只有墙壁上的火把可以提供光亮,闻幼卿缓缓走到石壁边,发现墙壁上有很多壁画,内容都差不多,不是朝拜就是祭祀,画面精美绚丽,很棺椁上的画有些像。 他那些一支火把,沿着石壁一直看下去,在某个截断处两个字符引起了他的注意。 “九、黎……九黎族?!” 闻幼卿猛地转头看向巨大木桩,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西域有一国名九黎,奉金乌为神,九黎王乃金乌转世,王薨后,棺居其中高柱之上,殉葬者做七围其外,迎神归天是为太阳墓……” 闻幼卿对这个失落城邦有多很多联想,但唯独没想到九黎。 原因有太多了,不管是野史还是传记或者是正统史书中,九黎都不像个凡人国度。 相传九黎王有通天之能,他座下的三个长老也是身兼神使之职,一手本领甚至是能让人起死回生。 因为太过玄幻闻幼卿一直都当九黎是杜撰出来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九黎王的太阳墓。 虽然震撼但闻幼卿还是迅速镇定下来,他远远看着金乌墓,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如此强盛的九黎国最后落得这般下场,为何不直接投诚个强国,龟缩在地下,这样活着也太憋屈了。” “因为金乌不居于他人之下。” 空荡的环境里突兀的出现第二个人的声音,闻幼卿并没有害怕,而是淡定自如的转过身来,看向走来的库也。 “不居他人之下?如此这般的生活,比之老鼠又有何区别。”闻幼卿冷笑一声,微抬下颌端的是凌人气势,“国师大人?或者说九黎国主,您不过是个亡国之君罢了。”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闻幼卿感觉之前思路中的晦涩出全都解开了,他想通了。 什么拉自己入伙,什么听命于某位殿下,什么绝对不会杀自己,库也从来就没想要遵守过。 因为他是九黎国的国主,是天命金乌,怎么会局于他人之下! 库也收起脸上的惺惺作态,摁下墙壁上的砖石,闻幼卿听到锐器射出的声音,颇为狼狈的往旁边一滚,脚腕剧痛,紧接着就是“当当”几声,他躲开的位置插着几只箭矢,深深没入青石板中。 闻幼卿咬着唇想起身闪躲,可刚才那一下也不知道怎么伤的,虽然能勉强站起来却根本动不了。 “倒是小看你了。”库也冷笑,再次摁下砖石。 锐器破空袭来,闻幼卿闭上眼心凉了大半,难不成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然而想象中的痛并没有出现,而是什么东西被击开的声音。 没等他睁开眼,人已经被揽进个是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感觉,让闻幼卿的眼眶一酸。 他睁开眼,自己已经换了个位置,而刚才他站的那个位置钉着一把折扇,要是没有这个,那闻幼卿就可能变成闻刺猬了。 感受到圈在自己腰上紧绷的胳膊,闻幼卿抬起头,小声道:“没事了云哥。” 来的人是谁? 自然是拿到闻幼卿留下线索的景云。 此时他身上虽然还穿的侍卫服,但脸上的面具已经不在,凌厉的眉眼仿佛出鞘的刀剑,杀气四溢。 至于线索是什么? 其实正是之前库也忽略的折扇,闻幼卿留给景云的线索。 库也当时若是仔细看一下就会发现,那折扇的扇面画的是,龙行有雨图。 回到罗刹皇宫发现人不见了的景云稍微一联想,就想到闻幼卿指的是地宫, 景云默不吭声的松开手,将人半挡在身后的位置,眼神冷冽的看着库也,“库也,终于见面了。” 看着景云身上的侍卫服库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到这人一直藏在自己眼底下,忍不住恼恨。 “呵,好凶好忠诚的狼犬啊,只是这么凶的狼犬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小心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此话一出景云还没有说话,闻幼卿先一堵了回去,“放你丫的屁!” “原来风光霁月的闻大人也会说这些粗鄙之语。”库也嘴角微勾。 “在下会的还多着呢,要不要在下帮你问候一下祖宗十八代啊?”闻幼卿对想杀自己的人自然不会多好脾气,现在有景云在这了,胆子也大了起来,挑眉冷眼看他,“顺便问候一下你那早夭的儿子?” “闭嘴!” “怎么?这就戳着你的痛处了?让我猜猜你儿子不仅仅是你儿子吧?比如是九黎族唯一的子嗣。”闻幼卿躲在景云身后探出头,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道。 库也怒极反笑,“看来你们查到的东西还挺多,是又如何,我已经失去所有了,只要战争开始我便无所畏惧。” “你就这么确定会开战,会不会高兴的太早了些。”景云看着眼前近乎痴狂的男人,想到库轩提到他义父时的样子,忍不住皱眉。 他没有父亲,母亲早逝,也不知道是不是早早进了军队的原因,他没有库也这样的情绪,他虽然好战,但想的更多的是怎么去阻止战争,保家卫国天下安宁。 库也一顿,随即笑道:“此时两军已经在对峙了,说来你在这里也好,没有你的边城军想来就是一盘散沙。” “库也,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看着他想当然的样子,闻幼卿望天翻了个白眼,“你输在太蠢太自以为是了,幸好库轩比你聪明。” “你什么意思!”库也大声呵斥道,原本十平八稳的想法动摇了一瞬,随即被否定。 他不可能失败,他筹谋了那么多年的计划不可能失败! 跟这疯子讲不了道理。 闻幼卿拍拍景云的后背,“云哥,靠你了,制服他!” 景云冷着脸眼角抽搐,晏晏使唤他是使唤的越来越熟练了。 35 第35章、不战而胜 旌旗蔽空,黄沙遮日。 战场上,乌泱泱的两军正在对峙,血染般的战旗在风中猎猎,耳边是号角的嗡鸣声。 刘百岁还是戴着景云的面具,换上战甲跨上马,暗三小五留守军中,陪着一起来的是暗一暗二。 “等会刀剑无眼,你小心些。”暗一抖抖马绳,骏马稀溜溜的长叫了声。 “你也太小看我了,走江湖出身,有几个没见过血的。”刘百岁拿出腰间的古朴长剑。 哑巴似的暗二看了过来,吐出两个字,“好剑。” “那可是,这是我的宝贝,今天拿出来见见世面。”刘百岁挽了个剑花,剑锋所到之处,寒光尽显,“就是可惜景兄不在,真想见见他的逐鹿,天下能拿起他的人不足十个。” 暗一手搭在马鞍上,“将军的逐鹿可不随便拿出来,等这次结束你可以去找将军求见。” “那感情好。”刘百岁看着地上风沙的纹路骤变,“东风来了。” 三人神色淡然,暗一举起手里的红色小旗,士兵齐刷刷的用布巾捂住口鼻,接着暗二举起蓝色小旗,前排的一直被布遮住的东西露了出来。 巨大的扇叶立在锅状的物体前,扇叶后方被挡住,瞧着像是个放大好几倍的七轮扇。 “这就是你让人不眠不休赶了两天工做出来的?”暗一好奇的探头打量,想象不出这东西的作用。 刘百岁狡黠的朝他眨眨眼睛,“暂且叫它风器吧,这就给你演示一下。” 说着他举起手里的黄色小旗挥下,风器旁的两拨士兵,一拨点燃锅状设置里的粉末,浓烈的烟雾快速凝聚起来,另一拨分成两排拔河似的扯动风器后面的绳子,扇叶快速旋转起来,前排数十个风器同时发动,漫天烟雾如旱地巨浪,乘着东风朝着罗刹大军涌去。 “我的天……刘百岁你的脑子是怎么长得?”暗一惊的合不上嘴巴,这刘百岁属实鬼才啊。 刘百岁也很满意这个效果,笑道:“其实说来这想法还是多亏了闻兄那天给了我思路,我要是景兄就一定把闻兄放身边,让给别人太危险了。” “闻大人给了你思路?” “嗯,那天闻兄问我江湖上有没有什么武器送毒烟百里,我俩聊了聊,这风器就是那时候想出来的,后来知道了摄魂术的事我就有了联想。”刘百岁摸摸下巴,“现在想想闻兄当时说不定已经有初步的想法了。” 暗一暗二在旁边听完对视一眼,心道将军可一定要把这两人留下来,两人整天多琢磨出几个风器这样的家伙,他们边城军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 罗刹大军前,库恩和脱了面具的库轩并肩而立,两人看着天边翻涌而来的烟雾面色凝重。 “这是什么招数?”库恩沉声道。 库轩摇摇头,难道对面是想用烟雾迷惑他们的视线然后偷袭? 他这般想着也这么说了出来,库恩冷笑,“可惜他们的算盘要落空了,咱们的兵不怕烟雾。” “只怕不止如此——什么味道?” 库轩说到一半,空气中飘来一丝一缕奇怪的味道,随着烟雾愈来愈近,味道也越来越浓烈,这是他听到士兵咳嗦的声音,心神大动! “糟了!他们这是要破了咱么的摄魂术!”库轩知道他们的摄魂术并不是完整,此时已经有士兵在刺鼻烟雾的作用下清醒过来。 库恩也反应过来,可现在已经为时已晚,他们根本来不及撤军。 大势已去,库轩升起了退意,“撤军吧!” 他单手握紧缰绳,另只手捂住口鼻,哑声道:“不能撤,这场仗一定要打!” 随着清醒过来的士兵越来越多,浓雾中库恩举起从巴哈那里夺来的军符,大声道:“罗刹国的士兵给我冲!” 士兵从迷蒙中醒来还没搞懂情况,但习惯听从命令的他们还是随着人群往前冲去,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还有危险在等着他们。 好不容易突破浓烟,还没看清蓝天紧接着有一层浓烟扑来,只是这次的烟不同,没有了刺鼻的气味,反而是一种别样的甜味。 “这味道是——曼陀罗!”库轩连忙拉住库恩,可对方已经吸入曼陀罗烟雾,早已红了神智半失。 而罗刹的士兵已经先入幻觉,兀自打成一团。 疯狂间库恩被士兵在腰上砍了刀,剧痛让库恩清醒了一些,也看到库轩正狼狈的拽着他四处躲闪。 “你快走!”库恩拽来一匹马,把库轩推了上去,“去找义父,快逃!” “那你呢?!” “我随后就来,你快走!” 库恩狠抽了下马,看着库轩逐渐变小的背影,自己杵着剑站在原地,腹部伤口的血不停涌出来,虽然痛苦,但好在没有再次陷入幻觉。 烟雾来的汹涌,散的也快,待浓烟散去,原地留下的仅剩一片伤残。 “只怕是再难相见了……”库恩看着朝他走来的人喃喃道。 “你们能破摄魂术,是不是巴哈告诉你们的。”库恩抹了把脸冷声道,无比后悔那晚没有追出去直接把人杀了。 “你还没资格和我说话。”刘百岁打了哈欠,用极不在意的语气说道。 他身边的暗一听到这话勾唇轻笑,这刘百岁还真是有意思的很,学将军还真的学出几分像。 “景云你好大的口气!”库恩果然被刺激到了,他站起身抓住一匹马,翻身上去。 刘百岁挑眉,“怎么?都这样了还想打?” “打,怎么不打!”库恩面露凶狠,他胯下的马也被他情绪感染了,马蹄焦躁的乱踏着。 “和你打我都觉得是欺负你,小子你自己什么本事心里没数吗。”刘百岁还是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 “你找死!”库恩被气的脸通红,挥剑吼了声,为数不多的士兵聚在他的身后,如临大敌。 刘百岁收起不正经的模样,冷笑着抬起手,挥下。 边成兵如巨龙入海,勇猛凶狠,罗刹国的兵在他们的刀下居然弱的不堪一击。 “这就是边城军吗……”库恩捂着胸口粗喘着,他撑着最后的力气举起弓弩,对准刘百岁。 36 第36章、空梦一场 暗一眼睁睁看着箭矢朝着刘百岁袭去,然而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万幸的是在箭矢即将命中的瞬间,刘百岁偏开了头,银光划过脸侧,没有出血。 紧贴在脸上面具因为破口漏气变得不服帖,刘百岁的面上瞬间狰狞起来,他抹了把脸,大怒,“知不知道做面具很贵的!” 差点吓死的暗一:“……你要不把面具摘了吧。” “让我先宰了他!”盛怒的刘百岁扭头看到库恩,持剑朝着他就冲了过去。 对上那张狰狞的有些恐怖的脸,库恩之前被刺激热血上涌的心也生出了退却,可现在这情况他若是投降,时间不够库轩和义父逃跑,他得拖延时间。 然而下一瞬,他就狠狠地从马上摔到了地上,脖颈上悬着一锋利的剑刃。 浑噩间,库恩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 . 另一边地宫之中,库也被捆成茧似的扔在地上,景云和闻幼卿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哈哈哈哈……”库也冷冷的盯着他们,“你们杀了我也没用,只要战争打起来,我的计划就成功了。” “你说错了。”景云板起脸来的时候还是很有镇远大将军气魄的,“你的计划永远也不会成功。” 库也不为所动,他冷笑一声,目光盯着景云,“定远大将军,在边城可以说是一呼百应,甚至皇室都要惧你几分。” 闻幼卿瞥了眼景云,对方摸摸鼻尖,是这么回事没错,每次回京那安平帝看他的眼神都跟自己要夺他江山一样,也不看他稀不稀罕。 库也又把目光转向闻幼卿,“安国公嫡子,探花郎,二十出头就已经位列朝堂,京都的那些个自诩不凡的人恐怕都没有你好命。” 这下该景云看闻幼卿了,对方昂首挺胸,爷那是自己有本事! “所以你们这样的人怎么会懂我们这些人挣扎!”库也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沉稳冷静的样子,束缚他手脚的绳子绷的死紧,眼里满是血丝,“天灭九黎我认了,可老天爷又把我唯一的孩子夺走了,我已经失去所有了,这时间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一时间空荡的环境内只有库也粗重的呼吸声,良久闻幼卿淡淡道:“云哥你打过多少场仗?” 景云顿了下,“近百场。” “受伤过多少次?重伤濒死过多少次?” “受过的伤记不住,濒死过数十次。” 闻幼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那你一共死过多少个兄弟?” “三百零七个。”景云想都没想的答道。 此时库也停下了粗喘,地宫里安静的仿佛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闻幼卿道:“若是按照你说的,云哥是不是应该直接征兵讨伐才对?” 库也被堵得一愣,脸憋的通红,梗着脖子低吼道:“这不一样!他是天之骄子,拥有那么多东西怎么会在意那么几个人命!” “我在意!”景云声音低沉,“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我都记着,他们是我最好的战士也是我最好的兄弟。” 库也呼哧呼哧的喘着,咬紧牙关的架势像是恨不得扑上去咬掉块景云身上的肉才肯罢休,“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我们是什么都不懂。”闻幼卿脸上淡漠的表情褪了下去,染上一层冷意,“你说我们是天之骄子,那你就觉得自己是对的吗?!” “我做的当然是对的!”库也强调着,也不知道是说给闻幼卿听还是自己听。 闻幼卿继续冷声道:“你做这些不是为了你死去的儿子,也不是为了失落的城邦,你是为了自己!你眼里只有你自己,你自私自利还无知愚笨!” 闻幼卿说的用力,景云怕他气着自己,也端不住威严将军的面子了,连忙给人拍后背顺气。 拍开男人的手,闻幼卿接着道:“或许你的运气真的差了点,可你真的一无所有吗?你的那些义子呢,你把他们置于何地,只是你复仇的棋子吗,替你赴死的狗吗?!” “他们——”库也想要反驳,可只说出两个字就没有再继续,他颈上绷着青筋思索着该用什么去反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闻幼卿缓步走到他的面前,“你想说什么?说他们不是?可你有过那么一刻曾把他们当做是你的孩子!” 地宫里传来仓促的脚步声,看着踉跄走来的库轩,闻幼卿笑了笑,“该结束了。” “我只是来接义父。”库轩躲避着他的视线,走到库也身边,解开他身上的绳子。 库也不敢置信的是看着面色苍白的青年,怒上心头就准备扇他一巴掌,只是这巴掌并没有落上,而是被景云接了下来。 “我早就想揍你了,别惹我。”景云看死人一样看他。 闻幼卿不客气的嗤了一声,“你应该也就才四十出头吧,怎么糊涂的跟个老头子一样。” “这跟你们没关系。”库也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甩开景云的手看着库轩道:“你滚吧。” 库轩脸色又白了几分,旁观的两人看到都有些为他不值,库也并不是良人,库轩的孝心予错了人,然而他们并没有资格去插话,也只能忍着。 “义父。”库轩的嘴唇被他自己咬的惨白,“跟我走吧,他们不会杀你的。” “你什么时候背叛我的?”库也似乎是冷静下来了。 “那天闻幼卿去了寝宫。” “为什么?”库也又问道。 “若是义父你的计划成功,免不了生灵涂炭,我不想义父你铸成大错。”库轩说着又走近一步,“和我走吧,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有我有库恩,不,有我就够了,义父和我走吧。” 库也不说话了,他失神的微垂着头,片刻后偏开头禁闭着眼睛不看库轩,“你们走吧,我不会和你走的。” 三人看着他蹒跚的站起身,走到巨木桩前,指着上面的棺椁突然道:“出口在那里。” 三人一愣,随即就看他摁下巨木桩上的某处,轰鸣声响起。 地宫要毁了! 37 第37章、案件终了 “不好!这个地方撑不了多久!”景云背起闻幼卿,“抱紧我!” 库轩也想背起库也,库恩舍命送他出来找义父,他不能就这么把义父扔这里,“义父你快来我这里,这里快塌了!” 耳边的轰鸣声连绵不绝,库也看库轩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突然就想到第一次遇到库轩的时候。 那个时候这孩子也是这样,要哭不哭的小可怜模样。 他又想到闻幼卿刚才说的,说他只是那义子当利用工具,他虽然反驳了,但他心里清楚。 闻幼卿说的没错。 自己欠两个孩子太多了。 “库轩,你走吧。”库也笑了笑,“义父对不起你,出去后见到库恩帮我对他也说声对不起。” “义父!义父不要!”库轩不管不顾的想冲过去,却被破空而来的绳子绑住了腰。 已经登顶的景云把库轩拉了上来,身后闻幼卿已经推开了棺椁。 果然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石阶,除了这个他还在棺盖上看到一个卷轴,没去想是什么,直接拿起来塞进怀里,回头扯扯景云。 “云哥下面有路!” 景云应了声,拽着失魂落魄的库恩和闻幼卿一起进了地道,在他们合上棺盖的瞬间,一个巨石砸在棺椁上。 库也依靠着巨木桩坐在原地,听着耳边石壁崩塌的声音,身上不断被碎石砸伤,血液快速流逝着,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母亲说的故国。 那时候的九黎国人生活在阳光下,街道上有孩童在玩耍,有来往行商的人在叫卖,妇女在河边洗着衣物……那是他一直向往的故国啊。 “白龙封将护吾乡,青蛟霖霖育吾人,风渡玉门到吾乡,千里百里传吾谣……”轰鸣中他念起了母亲教他的歌谣,“金乌送吾归故里……回、回家了。” 层层巨石压下,库也缓缓合上了眼,他的眸子里终于不再满是执拗和愤恨,嘴角也轻轻扬起。 幸好他没有把库轩留下,那个孩子还有未来。 三人顺着石阶一路狂奔,好不容易踩到平地闻幼卿才发现,这里赫然就是上次他和景云来的地方。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跑去出口,从黄沙中爬出来。 爬出来他们也没停下,而是接续狂奔,身后的地面在不断塌陷着,终于跑不动的时候,景云拽着闻幼卿,而闻幼卿又拽着库轩,三人往前用力一扑,塌陷堪堪停在他们脚边。 确定塌陷不会再前进,闻幼卿艰难的翻过身,脱力的躺在地上,别说已经累得说不出话的他了,景云的呼吸也粗重不少。 看着天边耀眼的夕阳,闻幼卿笑了笑,“终于,结束了。” 景云侧脸看了他一眼,握住了他的手,“嗯,终于结束了。” 因为狂奔而用力跳动的心脏再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后,缓缓的平息下来,闻幼卿没有挣开对方的手。 他想,就当是给彼此死里逃生的安慰吧。 库轩跪在地上,痴痴的看着深坑,泪流满面。 闻幼卿想叫住他,却有个人先他一步。 “库轩!” 库轩恍惚的转过身,被赶来的库恩扑倒在地,“你刚才是要做什么!自杀吗!” “义父死了,库恩,义父死了……”库轩不停重复着,库恩看到他这副样子,用力抱住他也哭了出来。 看到哭成一团的两人,随后赶来的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历史上灿烂一时的九黎消散在闹剧中,库轩库恩他们是这场闹剧的执行者,也是闹剧的牺牲品,是非对错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那么分明了。 这里到底是有塌陷的危险,众人没再久留,幸好赶来的刘百岁等人带了马匹,景云和闻幼卿同骑一匹。 暗一骑在马上,嘴里叼着根草叶子,看着不远处骑着马说悄悄话的两人无语道:“将军和闻大人这是搞啥啊,咱们在打仗他们在谈情说爱?” 暗二千年寒冰似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看着西垂的落日,“将军过些日子就要进京述职了,你想不想吃京都的笼包馄饨?” “想啊!”暗一被暗二这么一打岔也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我还想吃天香楼的松鼠鱼,寻味阁的肉卷,王叔的阳春面啊还有李妈铺子的莲子粥!” 虽然进京的次数不多,但暗一数起京都的美食那可是如数家珍。 “很快就可以回去吃了,到时候你可以去敲将军的竹杠。”暗二瞅着暗一头上翘起来的呆毛手有些痒,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把。 “不可以摸我头!没大没小的!”暗一拍开他的手,笑嘻嘻的搓手,“那我多敲点,咱俩一起吃!” 走在他们身后的刘百岁看着天边斜阳,心里是大战结束后的放松。 真是的,明明生活那么美好,值得珍惜的人就在眼前,却总有些人不懂的满足,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些盼着天下大乱的人永远不会懂得这句话。 . 案件虽然结束了,但遗留下的事却还有很多。 库轩库恩没有留下来,两人和巴哈见了一面,告诉了巴哈老罗刹王藏在那里后就离开了。 闻幼卿问过他们有什么打算,两人只是说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们的前半生都是为了库也而活,接下来的生活还需要去摸索一段时间。 而巴哈回了罗刹国后虽然找到了老罗刹王,但老罗刹王病重也是真的,名正言顺巴哈继承了王位,与大盛签订二十年互不侵犯的条约。 收拾完这些事,剩下的只有杨宿了。 …… 月上梢头,闻幼卿一支手提着食盒一支手拎着坛酒走进了院子。 被景云从罗刹国带回来后,杨宿就被关在这个院子里,好在他自己也知情识趣没有闹过,很安分,和他的性格一样。 闲坐在树下看星星的杨宿看到闻幼卿来了,面上真真实实的露出喜悦,“澹雅你来了。” “立心你怎么不多穿点。”看到对方穿的单薄闻幼卿责怪道。 杨宿挠挠脸,进屋披了件外袍出来,看到对方已经摆放好酒菜,“有酒有菜有佳人,夫复何求啊~” 说完就被佳人踹了脚。 “佳人?就你这小身板给你个佳人也压不住吧!”闻幼卿给他倒了杯酒,看着杨宿喝下去,突然道:“库也死了。” 38 第38章、只自立心 “库也死了。” 杨宿怔愣一瞬,清秀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笑,在闻幼卿看来与其说这是笑不如说是悲伤。 闻幼卿执起酒杯,没有喝而是对月高高举起,“立心,这表字是真的不错,是谁给你起的?” 听到这个完全不搭前言的问题,杨宿正心乱如麻也没多想,而是回答道:“是我父亲。” “圣人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闻幼卿转过身来看着杨宿眼睛,“杨老对你的期望很高,杨宿你可做到了其中一点?” 望着对方仿佛可以看穿心底的眼神,杨宿只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对方面前,无比羞愧。 “枉我读书十数载,我有愧圣人言。”杨宿脸上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欢颜,他看着眼前的酒杯,“我身无长处,能有你这位好友,倒是无憾。” 言罢,杨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露出一丝畅然的笑意,似是满是枷锁尽数卸去。 这才是真正的杨宿,那个毕生想要请命乡邻父老甘心做小官的杨立心。 闻幼卿摇头笑了笑,“我派人去过苏州府,你之所以没有再继续帮幕后人做事,是因为已经知道杨老过世了吗?” 在发现杨宿的不对劲后,闻幼卿就跟景云商量过,景云派暗卫快马加鞭赶去了苏州府,带回来的消息是杨宿的父亲已经突染恶疾过世。 “父亲自知身陷囹圄,为了不连累我,自毙了。”杨宿苦笑,“父亲希望我做京官,我却自请归乡,父亲希望我自强立业,我却只想做个乡野小官管鸡毛蒜皮的小事,澹雅啊,我这人蠢笨也没有雄心壮志,担不起任何事。” 杨宿已经感觉到视线模糊了,但他还在说,这些话他憋了太久了,现在不说以后怕是再没机会了。 “那次我无意间在父亲的书房看到了他的书信,我这才知道父亲已经被那些人控制数年,我傻啊,我拿著书信去找父亲当面对质,父亲承认了,而我也中了圈套。” 闻幼卿眼中满是悲哀,“杨老一直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也被要挟,而你激动之下把自己送上了门。” “嗯,在之后的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他们以我要挟父亲,以父亲要挟我,牵制着我们做事。”杨宿抹了把脸,也抹去眼里的泪光,“后来他们就让我来这里,本来是让我毒死边城府尹的,但我狠不下心就偷偷换了药,好在他们也没顾上我。” “你糊涂啊。”闻幼卿没有多说,将心比心,若是有人以他最在意的人或事要挟,他能做到巍然不动吗? 杨宿惨然一笑,“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要挟你们的人是谁?” 杨宿顿了下,他沾了沾酒水,在石桌上写下两个字。 九黎。 闻幼卿瞳孔巨颤,这个按理已经被埋在地下的名字再次出现,很难让人不心惊,他按捺住杂乱的思绪继续道:“除此之外,你还知道其他有关的吗?” “没有了,他们很谨慎,而且藏得极深,我和父亲调查过,也只能查到他们和朝中的人有牵连,而且这群人行事诡谲,库也的摄魂术就是他们教的。”杨宿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告诉闻幼卿,说到最后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看着杨宿合上眼睛,气息也逐渐微弱,闻幼卿长叹一声,饮下一直拿在手里的酒,他又倒了杯,仰首看向明月,将酒倾撒在面前青石板上。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杨宿。”轻声的言语里伴着几不可闻的叹息,“再无杨立心。” . 天已入深秋,边城的人早就穿上了棉衣,闻幼卿穿着一身嫩黄直缀外穿着雪色披风,虽然针脚并不精致但足以挡住寒风。 此时校场正在进行一场排兵训练,他揣着暖烘烘的鸡腿站在旁边,和他一起的还有刘百岁。 “你为什么不摘下面具?”闻幼卿对刘百岁充满了好奇,更别说这人的性格还十分对他胃口,是个值得相交的人。 刘百岁眨眨眼睛,促狭道:“还不是时候,等着京都再见时给你们个惊喜。”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还有些事要做,晚几天去找你们。” 闻幼卿挠挠鸡腿的下颌,“那你来了只管找我就行,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问你。” “什么事?” “你真的叫刘百岁?” 刘百岁一愣,随即笑出声,他揉揉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珠,“我真名叫南星,随师姓江,刘百岁只是我走江湖为了方便才用的名字。” “江南星……倒是比刘百岁好听的多。”闻幼卿笑了笑,“那我就在京都恭候江兄了。” 江南星也跟着笑了起来,朝走过来的景云摆摆手,转身离开了校场。 景云看着走远的江南星,“刘百岁这是怎么了?” “他真名江南星,说是有事要办就先行一步,等着京都见面。”闻幼卿看景云一脑门的汗就摸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 景云接过对方递来帕子擦擦汗顺手就揣进自己的怀里,恬不知耻的说,“等我洗洗再还你。” 闻幼卿:“……你已经用这个借口顺走我三条帕子了。” “是吗?我下次不会了。”景云这般说着却没有把帕子换给人家的想法。 有借有还? 不存在的。 因为排兵练兵景云穿的不多,黑袍劲装显得身形魁梧结实,身上热烘烘的散着热气,这暖意扑在闻幼卿身上,直接染红了他的脸。 闻幼卿不着痕迹的退后一点,微微偏开头道:“我明日也要出发了。” 本以为听到这个景云会有点反应,结果对方只是哦了声,特别不在意的样子。 “你就不想说什么?” 景云挑眉,“一路顺风?” 闻幼卿:“……”顺你大爷。 看着热气鼓鼓瞪他一眼扭头走开的样子,景云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的晏晏也太可爱了。 “将军边城这边已经安排好了。”暗三走过来低声道。 “嗯,明天出发。”景云收起嘴角的笑,眼里的暖意却是去不掉。 他怎么舍得让晏晏一个人回京都,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宝贝,自然要寸步不离的守着。 39 第39章、惊不惊喜 天蒙蒙亮,鸟儿在窝里扑棱扑棱翅膀,精神奕奕的站在枝丫上叽叽喳喳的叫唤着。 景云背着手走进院子里,看到蒹葭还守在门口就道:“晏晏还没醒吗?” 即使身居高位,在面对不畏强权的蒹葭时,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对冷漠死鱼眼。 “主子还在睡,将军请回吧。”蒹葭语气生硬**命,足以看出她对景云是多么的不喜。 景云也不在意,“是嘛,那我进去等他。” 说罢就要推门进去,蒹葭连忙把这个不讲道理的人拦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重复,“主子还在睡!” “这和我等他睡醒有什么冲突吗?”景云挑眉看她。 蒹葭一哽,她虽然性子早熟沉稳但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能斗得过景云这个老流氓,只能连连败退,目送景云进了屋不说,还被关在了门外。 白露这时候伸着懒腰走过来,看到蒹葭在咬手帕,不解,“你这是怎么了?” “要你管!去给主子拿饭!”蒹葭赏了白露一脚。 “我去就是了,踢我作甚啊。”白露委屈巴巴的,在心里默默诅咒蒹葭胖十斤。 “等等。”蒹葭恶狠狠的瞪了眼房门,“拿两人的。” 白露挠头,主子吃的那么多吗? 然而没人给他解惑,只能闷头去做事。 …… 闻幼卿感觉自己被鬼压床了。 睡梦中意识朦胧,身体完全动不了,脸上还一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抚摸,还有热气洒在脸侧,有点痒。 嘴上说着进来等人,结果自觉爬上床的景云看着怀里人迷迷糊糊的样子,心里软的不行,伸手戳戳柔软的小脸。 一戳一个窝窝,手感真好。 “唔……走开啊……”不胜其扰的闻幼卿挣扎的拍开在脸上作乱的手,政治咋的睁开眼睛,将景云的大脸收入眼中,整个人愣住了。 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 他又为什么会抱着我! “你!”愣了几瞬闻幼卿腾地坐起来,却因为起的太着急头晕的又倒回去。 一直守在门边的蒹葭一听到闻幼卿的声音想都不想就推门,“主子!” 但总有一些巧合会让人产生联想非非的误会,比如眼前的就是。 衣衫不整的两人躺在床上,身体贴在一起,嘴唇也贴在一起,闻幼卿上景云下,怎么看怎么都是闻幼卿主动去亲景云。 蒹葭:“……”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就应该知道主子早就被这个景云勾引走了,两人都成双成对了,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简直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嘭! 蒹葭忿忿关上门跑出院子。 床上的景云看到这一幕差点笑出声,他早就看这个小侍女不顺眼了,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多做计较罢了。 至于闻幼卿,他已经傻掉了,呆呆的翻身躺在穿上,眼神空洞的仿佛是个没有灵魂的玩偶。 “晏晏?”景云戳戳他的脸。 对方没有反应。 “这是夺了我清白想要装傻逃避?” 闻幼卿眼睑颤啊颤,眼瞳也在微颤。 景云装模作样的叹气,“你这么对我,我也得讨回来,就先从吻开始吧。” 说着就撅起嘴朝着闻幼卿倾身过来。 “你干什么!”就在快要贴上的时候闻幼卿连忙躲开,只是将将亲到了脸颊。 温热的触感停留在脸颊的皮肤上,久留不去。 “你、你怎么这样啊!”闻幼卿用力擦着脸,脸红的像个红果子,眼圈都红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这下成景云慌了,怎么还把人惹哭了,他也没做什么啊! 老流氓如景云也有些麻爪,僵硬的支着手不知所措,“晏晏你别哭啊,云哥错了,云哥不闹你了好不好?” 闻幼卿捂着脸,哑着声音又软又娇,“那你以后不能欺负我了!” “好好好,不欺负你了。”景云是怕了,连忙应下。 “没我允许不许进我房间!” “好好好。” “也不许再叫我小名!” “好——嗯?不好。”景云拉下闻幼卿的手,发现对方脸上哪有要哭的样子,分明是在偷乐,活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 他的晏晏就算是老鼠也是最可爱的老鼠,和沙鼠一样。 “小坏蛋。”景云捏捏对方的脸,“真是怕了你了,明明是你先亲我的。” 已经完全清醒的闻幼卿十分灵巧的蹦起来,踩了景云一脚翻身下床,哼声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闹我,我会那样吗!” 自知说不过闻幼卿,景云摸摸鼻子也下了床,“收拾收拾该出发了。” 闻幼卿动作一僵,“就这么想我走啊。” 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舍。 但好在景云察觉到了,他上前帮对方整理衣服,“案子已经办完了,你留在这里说不过去。” “你这——”闻幼卿仰头看着他染着碧色的眸子,此时那里面有的只是自己,一瞬间他怔愣住了,他茫然的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有一瞬间完全不想离开只想和这人在一起? 自己怕不是被这人下咒了吧?! 闻幼卿深呼吸一口气,退开半步,偏开头不去看景云,自己整理衣服,“也对,我还得回京述职,不能在这里多耽搁。” 言语间又端起了刚来时候的样子,疏远冷漠。 不仅是个小坏蛋,还是个胆小的小坏蛋。 景云看他这样,没有点破,“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屋里又只剩闻幼卿一个人,他摸摸自己的脸,瘪瘪嘴,继续整理衣服。 老子心情好得很,特别好! 终于可以离开这漫天吃土的地方了,愉悦的不行!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看起来却是可怜兮兮的受气包。 当然这幅模样没有维持多久,在他坐上马车,发现里面还坐着景云后,心里的不舍眨眼间就散的一干二净。 景云笑的活像只大灰狼,朝着闻幼卿敞开手,“晏晏,我陪你一起回去,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呵呵。”闻幼卿一巴掌抽在景云脑壳上,报以冷笑,“不开心、不惊喜。” 40 第40章、驿站巧遇 山脚官道上,一行车队缓缓行进着,护于马车两侧的高头骏马上坐的人皆是丰神俊朗人物。 暗三望了眼已经西垂的日头,骑着马往前赶了几步走到景云跟前,“将军已经晌午了,前面应该有驿站,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景云应了声,轻轻掀起马车的帘子,“晏晏要不要休息?” 马车里窸窸窣窣一阵,帘后露出张秀美的小脸,他看了眼泛了半边天的红霞,点点头,“赶了两天了,休息一下吧。” 一行人正是结束完边城的案子往京都赶的闻幼卿景云,随行的除了闻幼卿本身带的蒹葭白露等人,剩下的都死景云的侍卫。 又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天边已经染上清凉凉的黑幕,他们也终于到了驿站。 下马车的时候,闻幼卿确定自己衣衫没问题,一下车腿却麻了,眼瞅着就要以头抢地了,幸好一只铁臂挽在了他的腰间。 “晏晏你这是在投怀送抱吗?” 男人低沉的促狭笑语就在耳侧,闻幼卿被自己的丢脸羞的不行,一把把人推开不想再搭理这人。 也顾不上什么风姿仪态了,闻幼卿闷着头往里走,走到驿站门口看到旁边台阶上坐着一个乞丐,顺手就拿出几个铜板扔进对方的碗里,抬脚准备继续往里走。 “公子留步。”乞丐叫住闻幼卿。 闻幼卿顿住脚步不解的回头,心想,不至于我难得做好事,这人不会想不开要讹自己吧? 乞丐笑了笑,“公子多虑了,我只是想对公子说一句话。” “什么话?” “桃花满山盛香溢,鬼兵行过阴魂猖。”说完乞丐就拿着碗起身走上官道,等闻幼卿反应过来想要去找他的时候,官道上哪还有什么人影。 站在原地,闻幼卿回想着刚才乞丐留下的话百思不得其解。 桃花和鬼兵? 这都是什么神神叨叨的? 闻幼卿想的正入神,突然一人拍了他下,吓得他差点蹦起来,回头发现是景云,对方看他,“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什么,就是刚刚一个乞丐和我说了句很奇怪的话。”闻幼卿摸着下巴,“桃花满山盛香溢,鬼兵行过阴魂猖……云哥你觉得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云微微蹙眉,朝暗三使了个眼神,对方沿着官道找了过去。 “先进去吃饭,慢慢想。”景云带着人进了驿站,跟在后面的蒹葭幽怨的盯着两人背影。 白露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拍拍她的肩膀,“我说你就别看了,主子又不是小孩子,难不成还会做糊涂事吗?” “总感觉的他居心裹测。” 这个“他”就不用多做解释了,白露看着神情愈发焦虑的蒹葭忍不住叹了声气,他没蒹葭想的那么多,他觉得主子开心就行,其他的无所谓。 再说已经走进驿站的两人,同时皱起了眉。 盛朝下设六府十二卫所四十八驿站,卫所指挥使由玄衣卫统一分派,简单的说盛朝上下的驿站都是玄衣卫的信息网。 而闻幼卿等人最近刚接触过一位玄衣卫的统领,玄衣卫北司指挥使荣正风。 玄衣卫在建国初期是天子仪仗队,后期逐渐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组织,朝中有传言,那位皇子取得玄衣卫的偏倚,那这位皇子的帝位就坐稳了。 当然这也侧面承认了玄衣卫在盛朝的地位,而让闻幼卿景云面色不太好看的原因是因为,此时驿站厅堂中有一群玄衣卫。 景云这个驻守边塞的武官还好,闻幼卿是正儿八经的京官,对玄衣卫一向是能避则避。 双方打了个照面,互相弓手,算是打招呼了。 景云带着人坐到大厅空桌坐下,闻幼卿饮着茶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那些玄衣卫。 领头的玄衣卫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深色曳撒绣着飞鱼纹,腰间别着把陌刀,衣摆和靴子上沾着泥点子,应该是刚刚赶完路还没来得及休息换身衣服,以玄衣卫的本事落得如此狼狈,难不成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闻幼卿又打量了一下男人,这人面色黝黑,五官刚毅,平日里应该也是说一不二的人,胆子不会太小,可现在眼中却隐约带着困惑。 景云见闻幼卿一直打量那边的玄衣卫,知道这人闲不下来的性子,忍不住无奈的轻咳声,朝着那边的玄衣卫领头道:“阁下可是玄衣卫南司的方旭方同知?” 方旭也是一愣,“正是在下,见过景将军、闻大人。” 他们玄衣卫的名声不好,当官的遇到他们都是躲着走,久而久之他们也养成了习惯,不会主动去打招呼。 何苦为难别人也为难自己不是。 可这次居然有人主动跟他们搭话,手下怎么想不知道,方旭是挺高兴的。 “不知二位是有何事?”方旭问道。 闻幼卿接过话头,就跟普通聊天似的说道:“看诸位神情多有疲惫,方同知你又面带困惑,就有些好奇。” 方旭抹了把脸,苦笑,“是遇到一些事情。” 闻幼卿眼睛一亮,“方便说一说吗?” “无妨,说来二位也可以帮我想想是怎么回事。”方旭摆摆手便开始讲述他们遇到的事情。 …… 空寂的山谷了,一行队伍正在驾着马车路过,他们是玄衣卫刚刚处理完案件回京,因为被事情拖住耽搁了时间,入夜便进了小路准备连夜赶路。 领头的方旭骑在马上谨慎的看着周围环境,突然听到耳边有嗡鸣声,好像是人的哀嚎声。 “什么声音?”听到这声音不止方旭一个,还有其他人也听到了,很快的队伍中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方旭的眉头越皱越紧,“别吵,只是风声而已。” 话音刚落,就看到身旁的人突然一脸惊恐的指着前面,脸上满是惊恐的样子,嘴唇哆哆嗦嗦的,脸色苍白。 “你怎么了?”方旭沉着脸加重语气。 那人不回话,方旭不解的转过头去,就看到前面的山谷口站着一片黑影,嗡鸣声也越来越大。 41 第41章、桃花鬼兵 惊叫声划破寂静的山谷。 方旭身为玄衣卫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但现在景象,他是从未见过,也不想见过。 就见前面出现一队列整齐的士兵,没看清面容号衣,但扑面而来阴森鬼气足以让人胆颤。 “那是什么东西!!”方旭强作镇定,他是首领要是他先乱了阵脚,他的下属就会成为一滩散沙。 “鬼、鬼兵!”下属几乎破音,不由自主的站到方旭身后。 方旭只觉得手脚冰凉,紧紧攥住马绳,“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玩意!跟我一起杀过去!” 他不听催眠着自己都是假的,假的! 鬼兵逐渐逼近,玄衣卫拔刀如临大敌,空气都变得湿粘阴冷,换些胆子比较小的此时可能已经尿裤子了。 随着鬼兵靠近,哭泣似的嗡鸣声愈发刺耳,瞬息间鬼兵就到了眼前,就在方旭等玄衣卫以为要吾命休矣的时候,鬼兵从他们身体间穿了过去。 穿过的瞬间鬼兵如镜花水月,不见踪影,留下的只有时满山谷的烂漫桃花,以及甜腻的桃花香。 …… “……我担心是有埋伏,就没有继续向前。”方旭说到这里仍是心有余悸,面色惨白,显然吓得不轻。 完整听完的闻幼卿和景云对视一眼,方旭没理由骗他们,而且看方旭等玄衣卫的模样也不似作假,所以他说的都是真的。 可鬼兵这种鬼怪之物两人都是打心眼里不相信是真的。 景云是见多了杀戮不信鬼神,闻幼卿是圣贤书读多了,子不语怪力乱神。 不过闻幼卿还是有几分多想,因为之前乞丐的话。 桃花满山盛香溢,鬼兵行过阴魂猖。 刚刚他还在想桃花和鬼兵是什么,现在方旭说完自己的遭遇,让人很难不联系起来。 难不成那乞丐是特意告诉他这件事? 可这又有什么联系呢? 闻幼卿莫名头大,这眼瞅着都要回京了又来这么一出。 简单的吃了饭双方各自去了房间休息,方旭因为玄衣卫的身份也不好与闻幼卿等人多做接触,客套几句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驿站一夜人各有梦,第二天闻幼卿景云下楼得知方旭等人已经离开了。 剩下的路程众人也没再在驿站停留,直接回了京都。 京都城门前,等待例行检查的时候景云进了马车。 闻幼卿没有跟路上似的那样以舒适为主,换了身适合见人的衣服,总而言之就是装模作样。 “等会进了城咱们就要分开了,我的将军府在城西,你会来找我吗?”景云爱极了他家晏晏这幅假正经的样子,语气也温柔起来。 闻幼卿秀眉微扬,“还是有缘再见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景云挑起他的下颌,“你不来找云哥,云哥会去找你的。” 闻幼卿向后退,躲开男人的大手,“你提醒我了,我会多加一个护卫的,防止有人夜袭。” “云哥只夜袭你一人。” “那就更要防范了。” 景云被闻幼卿故作冷淡的样子勾引到了,起身想要压上去,可奈何车外传来暗三的声音。 “将军,到咱们了。” 现在不是好的时机,景云退而求其次揉了把闻幼卿的头,在对方炸毛前撤手,“你想躲我也没用,我会找你的。” 闻幼卿的心因为这句话剧烈跳动起来,想堵回去,可惜景云已经离开了马车,只留他一人默默红透了脸。 . 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闻幼卿一人提着灯笼走在街道上,心神俱疲。 他没有将边城案尽数汇报,怕打草惊蛇也怕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危险,边城案其中牵扯太多,不是他能掺和的,就算掺和也得徐徐渐进,一味地相信朝廷会解决那是愚者行为。 而且他相信,有皇子涉嫌勾结外族这种丑闻,不管是上司还是龙椅上的那位,他们都不想事情闹到明面上。 好不容易走到自己的府邸,闻幼卿看着在门口等他的蒹葭心里一暖。 蒹葭看到闻幼卿回来连忙迎上去,“主子你可算回来!” 听到对方的语气不太对,闻幼卿一愣,“府里出什么事了?” 他眼底一寒,别是他刚回来那些不长眼的就来找他麻烦吧。 主子回来了蒹葭也有了底气,气的跺脚,“那个景云找来了!” 景云?! 闻幼卿瞬间想起白日马车上景云说的话,心里就一个念头。 终究是躲不过吗! 本就疲惫的身体更加疲惫了,他看着大门,不是怎么很想进去。 但自己的家哪有不回任凭鸠占鹊巢的道理,他安抚了一下蒹葭,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果然看到景云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居然还摆了一桌席面,色香味俱全。 从进了京都水米未进的闻幼卿十分不雅的肚子叫了,偏偏这时候景云还朝他招手道:“晏晏快来,饭已经好了,就等你了。”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谁是主谁是客! 越想越气,闻幼卿气鼓鼓的走过去坐下,纤细的手在石桌上用力一拍。 好疼! 不行,不能表现出来,气势不能输! “你来这里做什么,给我出去,登门拜访要递帖子的规矩知道吗!”闻幼卿忍着疼说道。 景云没说话,只是拿起闻幼卿拍桌子的手,对着红了的手心轻轻吹了吹,“疼不疼?” 这人怎么可以这样。 闻幼卿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心墙就这么被景云毫不留情的推到了,他瘪瘪嘴小声道:“疼。” “云哥给你吹吹。”景云看他眼里湿漉漉的,心里软成一滩水,“饿不饿,订的天香楼的席面,你快吃点吧。” 开始的火药味就这么风吹云散,闻幼卿乖乖的闷头吃饭,景云一边吃着一边喂着,心情甚好。 他的晏晏真是又乖又软! …… 吃完饭两人进了屋,闻幼卿给景云倒了杯茶。 “你那边解决完了?”闻幼卿知道景云进京也是述职,按理不应该那么快才对。 景云抿了口茶,心道晏晏的茶都格外香,“还没有去,这次我会在京都多留一段时间,所以不急。” “边城那边不要紧?” 景云笑了笑,“要是因为我离开边城就会乱的话,那我也太失败了,那边有人盯着,没事。” “你倒真是自信。” “他们相信我,我也相信他们罢了。” 闻幼卿感叹,景云这般气度便是别的武将很难有的,难怪能有现在的成就。 景云放下杯子,“对了,我今天听到个消息。” “嗯?” “你要升迁了。” 闻幼卿一愣,这种事他还没听说,景云从哪听来里的?! 景云没有给他解惑,接着道:“不出意外,很快就要叫你大理寺少卿大人了。” 42 第42章、接踵而来 正如景云所说的,回京不到月余的时间,闻幼卿升迁大理寺少卿。 领旨当天闻幼卿才知道,景云奏疏说罗刹国签订的二十年互不侵犯条约是他的功劳,几乎把所有的功劳都堆到了闻幼卿身上。 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文臣不比武臣升迁那般快,很多人在位置上磨成老翁都不一定会升职,这次不仅升了职更是在皇帝心里留了数。 这日休沐,因为升迁一直没闲下来的闻幼卿终于有有时间去找景云了。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也没有带侍卫小厮,就他们两人。 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街上来往的人不多,闻幼卿是揣着手时不时看看旁边的小物件,打眼就看到一个绣着祥云图样的荷包,心中一动。 闻幼卿走到小摊前买下那个荷包,直接揣进怀里。 “你买的什么?”景云慢了一步就没看到那荷包,只看到对方将什么东西揣进怀里。 闻幼卿把人推开,“给蒹葭买的小东西。” 又是蒹葭。 “你怎么对她那么好,你别是想纳她做妾室吧?”景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收侍女做妾室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你在想什么呢,我拿蒹葭当姐姐看好吗!”闻幼卿毫不留情的送他一枚白眼,并加肘击一下。 蒹葭是母亲留给他的侍女,从小照顾着他,他不仅不会收蒹葭做妾室,等蒹葭找到合适的人,他还会为她准备一份嫁妆风风光光的嫁了! “姐姐啊……”景云摸摸被打倒的肚子,晏晏的打人就跟挠人痒一样,怎么就不疼呢。 走到天香楼门口的时候,一个卖花童的拦住两人,从小篮子里拿出一枝桃花,递给闻幼卿。 闻幼卿不解,“是要卖给我吗?” 卖花童摇摇头,“有位公子让我转告大人,他在楼上春风间等你。” 有人在等他? 闻幼卿一愣,景云接过花,把钱给了小童,拉着人上楼。 到了春风间,掀起帘子走进去看到座位上的俊美公子,闻幼卿更不解,景云的脸黑了下去。 那俊美公子看两人不说话,笑的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这才分别几日闻兄就认不出我来了” “江南星!”闻幼卿不禁瞪大眼睛,惊愕不止。 景云微微挑眉,“刘百岁?” 江南星摆摆手招呼两人过来,备上两个杯子倒上酒,“是江南星,刘百岁这诨名就赶紧忘了吧,忒难听了。” 江南星此时穿了身青色直缀,腰间别着把剑,长发高高束起,再加上俊朗的眉眼,同是隽秀比起是闻幼卿的斯文书卷气,江南星多了些江湖人特有的潇洒,当真是俊美非凡。 “你说会给我惊喜,这就是惊喜?”闻幼卿想要凑近一些看他的脸,被景云手疾眼快的拉住。 两人一个公子如玉,一个爽朗清举。 景云的脸默默阴沉了下去。 开玩笑,晏晏忘了,他可没忘! 这人当时亲口承认自己喜欢男人! 放任晏晏跟他接近,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景云越想面色越沉重,心道得想法把两人支开,不能整天混一块。 堂堂定远将军在一旁闷声瞎吃醋,闻幼卿和江南星却是聊的来劲。 “还记得在边城的时候,我说过我要去办件事吗?”江南星拿起之前卖花童卖的桃华枝,“这可是桃花,你们就不好奇吗?” 桃花开于三月天,现在临近腊月的确不应该有桃花才对。 而且,闻幼卿想到玄衣卫方旭说的鬼兵,以及那句似是而非的诗心中叹气,怎么又是桃花,事情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这跟你去办的事有什么关系?”景云道。 江南星抿了口酒,咂舌,“江湖上有个桃花庄,前些日子桃花庄一夜之间被灭门,留下的线索指示是南蛮玄炽教做的。” “然后?”闻幼卿又开始头疼了,怎么还牵扯到江湖事上去了。 “玄炽教有一秘法叫桃花仙,并不是说真的养了神仙,非要说的话可以理解为摄魂术。”江南星语气也有些苦恼,“这招桃花仙可以让人在不知不觉间陷入幻觉。” 桃花、鬼兵和会让人产生幻觉的秘法桃花仙? 闻幼卿茅塞顿开,如果这秘法真的如此神奇,那鬼兵的存在就一切解释的通了。 景云也想到了这点,“所以你是听到了山谷里鬼兵的事提前赶过来了。” 江南星点点头,他原本是想处理完桃花庄的事再来京都,知道京都附近的山谷出了鬼兵的事,干脆先过来找闻幼卿。 事情交合在一起了,闻幼卿也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江南星,包括那句诗。 “桃花满山盛香溢,鬼兵行过阴魂猖……有点意思啊。”江南星摸着下巴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如果这事真的和玄炽教有关,那你们一定要小心,玄炽教行事诡谲,不说从未露面的教主,单是四个护法就非常人,总之小心为上。” “我还不是很想揽这麻烦事。”闻幼卿苦笑,怕就怕最后麻烦事找上了他,“你来京都找好住处了吗,去我府上吧。” 景云神经紧绷起来,“去我府上也行。” 江南星不知道从哪摸出把折扇,故作风雅的摆动几下,眉眼间流露出几分风流,“好不容易来趟京都,公子我自然得去秦楼楚馆流连一下。” 景云闻幼卿两人嘴角一抽,看不出来这人还是个风流子。 “你小心风流不成,成下流。”闻幼卿嫌弃道。 江南星回以略带猥琐的嘿嘿一笑。 …… 一顿饭吃的是酒足饭饱,三人出了天香楼。 江南星送走了两人,自己背着手朝东街走去,他之前打听到那边有间琴阁很不错,最近还来个挺好的新琴师。 琴阁这种地方和那些楚馆妓院不同,这里要更加高雅一点,单纯的卖艺不卖身。 虽然跟闻幼卿两人说的去风流一下,但事实上他是有贼心没贼胆,明明白白的童子鸡一个。 江南星眉眼隽秀,他一进门管事就迎了上来,“这位公子看着脸生啊。” “听说你们这来了个新的琴师,给爷叫来。”江南星背着手,一副很熟悉这种环境似的,活脱脱个纨绔子弟。 “行嘞,这就给公子您叫来!”管事脸色僵了一瞬,正惦记着新琴师的江南星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43 第43章、琴师素问 天已然冷了,琴阁里烧起了地龙,一进屋是江南星就热的扯了扯领子。 他伸了个懒腰躺在软榻上,想着等会听完琴泡个澡,神仙生活啊。 江南星虽然从小跟师父生活,但他还是记得小时候的生活的,他不是良家子的孩子,他的母亲是个歌妓,会有他也是意外。 在江南星的记忆里有关母亲的很少,只记得那时候他生活在满是脂粉气的地方,有很多人的声音,很吵闹。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江南星的思绪,他侧过脸去,就看到一个身量偏高的男人抱着琴走了进来,在案几前坐下。 “你就是新来的琴师?看着不太像中原人。”江南星打量着男人,相较于之前见过的琴师,这个要怎么说呢,更加英挺,眉眼间有一丝阴翳,只是低垂着头看不明显,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弹出一手好琴。 琴师放下琴,淡淡道:“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想听什么?” “随便吧。”江南星用手垫着后脑勺,看着房梁,手随意的放在腹部,手指轻轻的点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素问,黎素问。” “哈——你叫素问,我叫南星,一个医书一个草药,还蛮搭的。”江南星笑道。 黎素问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手轻轻波动琴弦,颤动的声音好似一根细线飘进江南星的耳朵里,勾起他深藏的睡意,慢慢的江南星就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黎素问听到江南星匀长的呼吸,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软榻上的人。 这时管事走了进来,黎素问没有移开眼睛,而是轻声道:“神算子的弟子?” “嗯。”管事低声应道,态度很是恭敬,“要杀了吗?” “他来京都估计也是因为桃花庄的事,暂时不用动他,在他身边放人。”黎素问莫名想到自己刚才进屋时看到的那一幕,青年躺在软榻上,明明是极放松的模样,眼里却是淡淡的伤感。 管事又应了声,看黎素问没有继续吩咐便离开了房间,人走后没多久江南星就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入目便是端坐在他身边的黎素问。 “我刚刚睡着了不好意思,你弹的琴不错。”江南星想要坐起来,支撑的手因为刚才压的太久麻了差点摔下榻,幸好黎素问扶住了他。 江南星闻到一股很淡的香味,却又不是熏香,“你身上好香啊。” “有吗?”黎素问闻闻自己的衣服,淡淡道:“可能是之前染上的吧。” “挺好闻的。”江南星坐直身子,凑近看黎素问的脸,发现这人长得真是好看,是那种俊美,没有半点阴柔的感觉。 “既然公子醒了,那我继续给公子弹琴吧。”黎素问起身回到案几前,江南星听着琴音,烦闷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翌日,江南星在房间内的床上醒过来,发现黎素问也刚从软榻上起来,回想起昨晚好像是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 可怎么是在床上呢,难道是黎素问把他抱过来的? “额——昨晚辛苦你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等会就走。”江南星接过黎素问递的帕子擦脸,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昨晚也不是多么累,怎么就睡的那么沉呢,“能麻烦你帮我叫一桶热水吗?” 黎素问把帕子放回到盆里,看着江南星突然道:“公子还会来吗?” 江南星闻言一愣,转头看到对方微红的耳尖,忍不住笑了声,“会,我会找你的。” 黎素问无声的看着他,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房间去叫人。 . 大理寺 今日不休沐所以闻幼卿在大理寺当值,此时正在处理卷宗以及下面送来的案子。 “刘阁老家里死了个丫鬟,死因偷主人财物,杖毙。” “城外野草丛中发现乞丐尸体,死因饿死。” “王老汉在城外山谷丢牛一头,尚未寻到。” “李婆……” 闻幼卿一个个案子看过去,半晌放下卷宗看着眼前的人,大理寺右寺正钱迁。 “老钱啊——”闻幼卿拖长调子叫了声,他也没有生气,反而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分外高深莫测。 钱迁觉得自己生生被叫老了,他今年不过三十七岁,怎么就成老钱了?! 要说闻幼卿和钱迁的恩怨其实也没多大事,不过是钱迁觉得闻幼卿年轻,又是王公贵族出身,能力配不上职位。 而闻幼卿对于看不上他的人也不会跌份儿去特意交好,看不上就看不上,各司其职爱谁谁。 但就钱迁这个人的业务水平,闻幼卿还是认可的。 其实寒门出身的钱迁这升迁已经算快了,只是有闻幼卿这个珠玉在侧,显得他平淡了些。 “怎么?闻大人当了少卿,看不上这些案子了?”钱迁但也不怵,闻幼卿虽是他的上司,但大理寺不是他闻幼卿的一言堂,不足为惧。 闻幼卿听到他的话笑了,“这些都是我的职责之内,没有什么看不看得上的,就是想劳驾你去帮我拿些茶叶来,等会有定远将军来。” 定远将军?! 钱迁脸上一僵,在闻幼卿回来以后,他的确有听说,这人和定远将军景云扯上了交情。 他还听说闻幼卿这个大理寺少卿的职位,景云出了一大半力,要是关系不好能做到这个程度吗?! 想到这里,钱迁瞪了一眼闻幼卿,“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这是自甘下——” 就在钱迁要说出最后那个脏字的时候,景云背着手走了进来,冷声道:“你说他自甘什么?” 钱迁:“……”自甘你老母! “咳……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闻幼卿看钱迁抖的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忍不住想笑。 想到这人也不容易,闻幼卿也不想折腾他,摆摆手让人快走。 钱迁看看他又看看景云,抿了抿嘴唇,行了礼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他一直这样?”景云声音依然冷冽。 闻幼卿耸肩,“他坑我,我也坑他,可能八字不合吧。” 景云摸了摸腰间的匕首,闻幼卿眼尖看到连忙道:“他其实还行,就是死脑筋,我还指望他好好干活呢。” “哦,听晏晏的。” 闻幼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外面侍卫走了进来,“少卿大人,外面有人递帖子。” 44 第44章、丢牛老汉 来的人是谁? 当然是刚从琴阁出来的江南星,只是与其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佝偻老汉。 “江兄这位是?”闻幼卿放下手中的卷轴,不解的看着他们。 那老汉一看到穿着官服的闻幼卿直接噗通跪在地上,哀嚎声盈满了屋子,“大人啊!你可一定得帮帮小老汉啊!” “这位你先起来慢慢说,先说说是怎么回事?”景云拽了把椅子把老汉安置坐下,闻幼卿递了杯水,顺手也给江南星一杯。 递水的时候闻幼卿一愣,鼻尖动了动,“你身上好香啊。” “是琴阁的熏香吧。”江南星暧昧的笑了笑,闻幼卿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继续看老汉,“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老汉满是褶子的脸纠结成一团,“小老汉姓王,之前报案丢了牛,这半月过去了牛也没回来,小老汉实在是没饭吃了!” 姓王的老汉?丢牛? 闻幼卿从桌上的卷宗里找到之前看到的,“你的牛是在城外山谷里丢的?” 江南星道:“那里又不太平,很多人去那放牛放羊吗?” “大人有所不知,那山谷里草长得格外好啊,牛羊都爱吃。”老汉抹了把老泪,恨恨道:“我就知道,肯定是这山谷的事,前些日子都传这里晚上有鬼兵,小老汉我没当回事,光想着让牛吃点好的,结果这牛就没了。” 说完老汉又扯着嗓子嚎起来,闻幼卿招来跟在景云身后的小五,耳语了两句,小五笑眯眯的就跑了出去。 没去管小五,闻幼卿继续跟老汉道:“你说这鬼兵才来了几天,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闹鬼兵的?” 老汉想了想,“好像也就是年前的事,也不知道谁先说的,不过这里草好牛羊都爱吃,不然也不会明知闹鬼还来这里放牛。” “这样啊,我知道了,老人家你先在这里稍等片刻,等会有人过来给你处理后面的事。”闻幼卿安抚着老汉,看着对方焦急的面容,心里不禁想起来杨宿。 貌似这样的事情也不是那么无趣啊。 三人没再留在大厅,跟着闻幼卿去了后院,他身为大理寺少卿有自己的当值院子,“怪不得之前一点‘鬼兵’的传闻都没听过,原来是这几天才开始的。” “王老汉的牛怕是已经被鬼兵打牙祭了。”江南星揣着手说道。 景云坚定不移的走在闻幼卿和江南星中间,门神似的把两人隔开,面冷似铁,“鬼也吃牛?” “除非是有人装神弄鬼。”闻幼卿冷笑,“这鬼兵的事爷一直没借口掺和,这送上门了,不去看看倒是可惜了。” 景云冷着脸看他,说话的语气都快掉冰渣了,“……你又要自己去?” 早就习惯他这样子的闻幼卿恍若未闻,坦然的点头,“我查案当然要我去。” “那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我来京都本来就是为了鬼兵的事来的。”江南星十分积极。 积极的景云想锤爆他的头,本来晏晏就不安生,这又来了个一起作的,这是要上天啊! 可不管心里怎么拒绝,最后景云还是妥协了。 等到闻幼卿换好私服,众人也准备出发了,众人也启程往回走,走到大理寺门口的时候遇到牵着牛的老汉。 老汉看到闻幼卿等人,干的和树皮似的老脸一皱就哭了起来,吓得闻幼卿都不敢继续往前走。 “大人啊!大人您是好人啊!要是没你老头我就饿死了!”老汉说着就要下跪,闻幼卿连忙扶住,连声道:“这是应该的,不用谢。” 老汉抹着眼泪,“老头我就阿黄一头牛,它丢了老头我的命就没了,要不是大人您让人给了我头牛,老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应该的应该的,这山谷最近闹得厉害,老人家你最近就不要来这里放牛了。”闻幼卿最害怕和老人打交道,几句话的功夫后背都快汗湿了。 景云看他应接不暇的样子不禁好笑,帮着应付两句拉着人“逃离苦海”。 …… 一行赶到山谷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入山中,只留几抹绚丽的余晖还挂在天边。 众人把马牵着走,闻幼卿捡起路边桃树掉落的枯枝,“这里不是官道,但却是进京都的捷径,经常会有商队从这里经过,前朝这附近会有山贼拦路打劫,不过这事在我朝就基本已经解决了,按理应该是没了。” “你也说了是按理了,说不定是那些山贼死灰复燃呢。”江南星抱着胳膊站在他身边,现在是临冬,夜风有些凉,他刚到京都,还没来得及置备两件厚衣服。 闻幼卿也搓搓胳膊,一直关注着他的景云将提前准备好的披风给他披上,寒风被挡住了,闻幼卿蹭蹭衣领处的绒毛,奖励给景云一个甜甜的笑,对方默默着转过脸去,耳尖偷偷的红了。 晏晏真可爱啊! 跟在后面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江南星默默地咬手帕,“你说他们是不是很过分!” 站在他旁边的小五看他一脸悲愤,就安慰道:“将军和闻大人一直很好的。” “你还是个没开窍的小孩子!”说着江南星就想抱住小五求抱抱求安慰,只是一个高大的身影瞬间挡在他面前,是暗卫老三。 小五从江南星肩膀后探出脑袋,小声道:“三哥你干嘛啊?” 暗三瞥了眼江南星,道:“拉拉扯扯的算什么样子。” 说完就拉着小五的手往前走,小五颠颠跟着乖巧的不行。 终于意识到一行人中只有自己一个单身狗的江南星怒上心头,转身就往山谷里走,扯着嗓子吼了声先去探探路,一边猛汉落泪一边跑开了。 景云站在闻幼卿身边,道:“你还给这老人买了头牛?” 闻幼卿笑了笑,“只是想起杨宿了,那家伙就喜欢和老人小孩混在一起,要是他肯定会这么做。” “你做的很对。”景云拍拍他的肩膀。 至于是这件事还另一件事,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在川蜀的某处小镇里,近些日子开了个小私塾,教书的先生姓杨,名宿,字立心,他的故事就是后话的后话,我们这里不多做赘述。 众人一起往里走,只是还没走多远,就看到江南星一脸严肃的回来,衣角处还多了一个缺口。 45 第45章、九黎遗骨 “怎么了?”闻幼卿看他神色不对心里咯噔一下。 江南星眼角颤了颤,指着身后,“我解释不太清楚,你们还是自己来看吧。” “你衣服这是怎么了?”小五看着他衣服道,江南星回道:“做记号来着。” 众人跟着江南星来到他说的地方,此处是山谷的中段部分,遍布着杂草距离道路有段距离,平日里赶路的人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方。 闻幼卿想走上前去,景云拦住他和小五暗三先走过去,翻开人般高的杂草,入目的是一片空荡的平地,不同的是,那里立着一座座墓碑。 阴冷幽森,耳边仿佛有人哀嚎哭泣,恰巧此时起了阵阴风,吹起坟头的纸钱,更显诡异。 不管什么时候,墓碑对人而言的感觉都不会多好,如果是成片的墓碑,那这种感觉是加倍的,这墓碑数量之多让众人一时间数不过来。 闻幼卿面上没有多少恐惧的情绪,但也没多好看,只觉得满心都是空寂和死亡的窒息,一时除了震惊别无他想。 “为什么这些墓碑都没有名字?”江南星走到眼前的一块墓碑前,平坦的碑面上没有一个字,空荡荡的让人怀疑下面是不是真的埋葬着尸骨。 闻幼卿被他这么一说,大概的扫了一眼其他的墓碑,“是啊,为什么都没有名字呢,那这些墓碑是给谁立的?” 两人正猜测着呢,景云摸着下巴想了想,招呼小五过来,让小五就近搞几把铁锹回来,好在他们来之前都早有准备。 “你不会打算把掘坟吧?”闻幼卿嘴角抽搐的看着景云,这男人还真是简单粗暴的鬼神不忌啊。 “没有名字那就把坟打开,看看下面到底藏着什么。”景云并不在意的说道,他见过的生死更是多,在沙场上成片的尸体血流成河,那样的场面可比眼前的要刺激的多。 小五和暗三很快就拿着铁锹回来了,“将军,先掘哪个?” 反正都掘坟,景云指着眼前的墓,“就从这个开始吧。” 小五暗三都是干活麻利的人,这坟很快就挖开了。 闻幼卿凑过来,看着下面的棺材,敲了敲,“是杉木的,不是多贵的材料,也就是这里雨水少土壤干燥,不然这棺材说不定已经开始腐烂了。” 景云跳到坑里,从靴子里拔出匕首,顺着棺材的接缝插进去,“你们都捂住口鼻,屏息。” 确定所有人都捂住后,景云手上一个用力,撬开棺材棺材的同时快速闪开,等棺材内的气味散开后才回到坑里。 这时众人也看清了棺材内的场景,之间里面是一具苍白的尸骨,上面还挂着残破的衣服,衣服上还有深色的斑驳。 “这人穿的是军队的校服。”景云用匕首扒拉着骷髅,“晏晏你过来看,这字是什么?” 闻幼卿定睛一看,沉声道:“黎,九黎的黎字。” 为什么这里会有穿着九黎号衣的士兵,九黎灭国也有几百年,这士兵哪来的?! “让人把这里的尸骨都带回去吧。”景云摸出个令箭,“这里很快就会来人,老三你在这守着。” 闻幼卿又看了圈,确定每个坟没有太大区别后,跟着景云继续往前走。 众人往里走,很快就看到一些散落在地上的白骨,数量还不少,密密麻麻的看着有些瘆人。 “这山谷是怎么回事,不是坟就是白骨的。”江南星瞪大眼睛,心想这京都还真是刺激,江湖上死的人和这里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他蹲下身用帕子隔着捡起一根骨头,随手扔下,“这不是人骨头,是牲畜的,看着大小应该是牛的。” “牛?”闻幼卿摸摸下巴,“这里草料丰厚,路边还有牲畜的粪便,应该有不少在这里放牛放羊。”说着他想起什么,“最近类似这样丢失牲畜报案的数量很少,大理寺一般不处理这类案件,顺天府那里或许会多一些。” “这很正常,大多养牲畜的都是养很多,丢了一两只都不会很在意,只当是自己跑丢的,那老汉只养了一头牛,所以才会如此在意。”景云说道,他常年待在边城,那边畜牧的人比较多,对这些也有些了解。 闻幼卿了然,这样的话倒是说得通。 “看着数量少说得有十几头,如果是偶然路过在这里吃的肯定不会这么多。”景云冷笑一声,“这些‘鬼兵’如果真的是鬼还用吃人间的食物吗,估计他们就躲在这附近等着晚上出来装神弄鬼。” 众人对景云的话很赞同,闻幼卿戳戳他的胳膊,笑眯眯的看他,“云哥,管你借几个人呗。” “这些你也想要带回去?”江南星看他。 闻幼卿摇摇头,“非也,这‘鬼兵’留在山谷里肯定得找地方住,我需要人排查这里的山洞。” 景云了然他的想法,“暗三你们把这个山谷排查一下,主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山洞,还有生活过的痕迹。” 把任务吩咐给暗卫,看天色也不早了,众人也往回走。 进了城江南星还是去了琴阁,景云把闻幼卿送回府自己也回府了。 一回到自己的地盘,闻幼卿懒懒的跟没骨头似的坐在榻上,蒹葭端着茶点过来,“公子,东宫来信,说是想你进宫一叙。” 闻幼卿翻书的手一顿,他淡淡道:“有说是什么事吗?” 蒹葭摇摇头,就算是有事也不会说给她一个侍女听。 “明日我进宫后,若是两个时辰还没回来你就去找景云。”闻幼卿可没忘记自己在边城的发现,自己后期假意顺从,也不知道库也有没有告诉荣正风。 他长叹一声,把事情赶出脑袋,看着手里的话本,心里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子总不能直接杀了他吧。 另一边,景云回到将军府一个青年人就迎了过来,“老四,今天晏晏那边有什么事吗?” 青年人正是暗卫中负责信息收集的暗四,之前被闻幼卿派去苏州府收集信息的正是他。 “东宫的人去了。”暗四说道。 景云面色骤冷,东宫? 46 第46章、润物无声 东宫,太监宫女正端着碗碟进出忙活着。 “再去拿些栗子酥,澹雅喜欢吃。”太子看着眼前一堆糕点,俊雅的脸上满是欣喜。 等终于折腾完的时候,宫女和太监都已经累的不行,可他们没有丝毫的怨气,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服侍的饿这位太子殿下,并不只是面上那般好说话。 他们也知道,等会要来的人是太子殿下最重视的人。 平日里惹殿下生气了或许还能活,但和那位牵扯上,能留住半条命都是谢天谢地。 帝王需要的冷血无情喜怒无常,这位已经学了十成十,这就是大盛的东宫太子,商澜清。 殿外太监带着闻幼卿走了进来,还没进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待了不知多久的商澜清。 这好歹也是个太子,我只是一个是下臣,哪有君迎臣的? 闻幼卿心思百变,面上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他不卑不亢的走上去,行礼,“太子殿下。” 一举一动皆克制在君臣之间,没有丝毫逾越。 “澹雅你我之前还需要这些俗礼吗。”商澜清像是没看见闻幼卿的疏远,兀自拉着对方往里走,“我给你准备了栗子酥,是你喜欢的厨子做的。” 还做伴读的时候,因为长得玉雪可爱,闻幼卿在宫里很受欢迎,每次进宫都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吃食点心,这栗子酥是他比较爱吃的。 捏起一块小巧精致的栗子酥,闻幼卿没吃,只是淡淡道:“太子殿下找我是有什么是吗?” “你是在生气我没帮你拦下去边城的案子吗?”商澜清看着手中的杯子,眉眼微敛,像是有些委屈。 要是以前闻幼卿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现在不知道怎么了,看到这样的商澜清他心底就浮起一层烦躁。 他虽然和景云说相信荣正风的事另有隐情,但心里还有一种被愚弄欺骗的愤怒。 “太子殿下多想了,那些是分内之事。”闻幼卿努力告诉自己不能生气,生气就输了。 “我也是有我的考量,你及冠两年了,爵位却迟迟未定,要是不在父皇面前露露脸,怕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商澜清说的一言一语都是为了闻幼卿好的样子。 可偏偏闻幼卿最反感的就是这样,他又不是被豢养的金丝雀。 景云就不会把他当金丝雀。 等等!景云? 闻幼卿一怔,他怎么突然想到这个名字。 “澹雅?” 看到闻幼卿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的出神,商澜清伸手想要碰一下他的手,刚刚碰上就被躲开。 “额……刚刚想到些事情。”闻幼卿手缩在袖子里,面上有些僵硬,他咳了两声,“咳咳——若无事大理寺还有很多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就起身准备行礼告辞,商澜清也站了起来,手抬起来像是要去拉闻幼卿的手,却在中途又垂了回去。 这一幕被闻幼卿看在眼里,“我到底是外臣不能随意进宫,太子有事派人去我府上就好。” “澹雅……” “多些殿下的栗子酥。” 商澜清站在原地,看着那盘没有被吃的栗子酥,眸色微沉。 …… 出了皇宫闻幼卿还有些心神未定,他从前没感觉,怎么这次回来就觉得商澜清的一举一动有些奇怪呢? 他实在是不敢往另一个层面想,那是当朝太子,他顶天也就是个安国公嫡子。 想的出神,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回过身去就看到景云的脸。 “云哥?” “晏晏。” 闻幼卿愣了瞬,“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虽然和蒹葭说两个时辰没回来就去找景云,可眼下这显然还没有到两个时辰啊。 “我去找你,蒹葭跟我说你进宫了,我有些担心就过来等你。”景云当然不会说自己一直都在你家放了暗卫。 同样是关心,景云的就没有那种侵略性,反而像春雨,润物细无声。 这般想着闻幼卿仰起脸看景云,明明长得有些凶,人却很温柔,尤其是那双眸子,像一湾碧水般动人,而现在里面只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 “云哥……” 景云拢拢闻幼卿肩上的披风,“嗯?”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好饿。”闻幼卿哆嗦一下,把脸埋进毛领里,“我知道一家店,饭好吃,做的栗子酥也好吃!” “好,那就去吃。”景云揉了把他的头,拉这人渐渐走远。 . 琴阁,一室暗香暖意。 江南星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搞不懂自己在哪,直到身后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然后差点滚到床底下来,好悬被人揽住了腰才没滚下去。 “你怎么在我床上啊!”江南星说这话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哪还有他之前故意做出的风流子模样,一看就是个未经人事的雏。 床上的人低声笑了笑,一支手支着床坐起来,衣襟大敞露出坚实分明的胸膛,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琴师该有的身材,只是现在江南星没有脑子去思考这个。 床上的人是谁? 当然是黎素问了。 黎素问轻轻理了理江南星凌乱的头发,“是公子昨晚把我拉上床的。” 我拉你上来,你不会再下去吗! 你们琴师不应该清高孤傲吗! 白瞎你一张冷冷清清的脸! 不管心里多震撼,江南星还是努力保持镇定,他不动神色的两人身上,想确定昨晚两人只是单纯抱着睡了一觉。 黎素问看出了他的心思,“公子放心,昨晚并无事发生。” “那、那真是太好了。”江南星别过脸不去看对方脸上黯然的神情,利索的翻身下床,“今日还有事,我先走了。” 看着江南星狼狈的背影,黎素问坐在床上忍住不笑了出来,这个人真是太有趣了。 怎么般? 有点不舍得利用他了。 …… 跑去大理寺的路上,江南星顺道买了个烧饼,叼着就进了大理寺门,迎面看到提着一堆吃食的闻幼卿景云,眉开眼笑的搓手,“这是给我带饭了吗?给我留碗粥呗,烧饼有点噎。” 紧接着小五和暗三也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露水,肩膀上有些湿。 “你们回来了,要吃饭吧。”闻幼卿招呼着人往里走,江南星腆着脸跟上去。 把吃的挨个分过去,闻幼卿道:“查到什么了吗?” 47 第47章、分配工作 大理寺后院,闻幼卿景云在分吃的,小五暗三一脸严肃,江南星和一只橘色的肥硕狸奴在额——在蹭吃蹭喝。 钱迁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气的眼前一黑差点就这么厥过去,好半天喘匀气也是捂着胸口,指着闻幼卿一个劲儿的“你、你、你”了半天,就是没有下文。 “老头你到底要说什么啊?”小五原本都要说昨晚看到的事了,这人就冒出来打断他。 谁知这句话直接把钱迁点炸了,原地蹦起来就想打人,好悬小五身手好躲得快,就这样暗三也是恶狠狠的瞪了钱迁一眼。 哪来的疯老头! “我可是朝廷五品官员,小子你瞪谁呢!”钱迁愤怒道。 暗三冷笑,解下自己的腰牌,古朴的虎纹森严肃穆,“正四品边城防守尉。”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暗卫作为景云身边的近卫怎么可能没有官职在身,只不过平时暗卫都是低调行事,这次钱迁以官压人,那暗三也就不客气了。 钱迁被堵的说不出话,好半天才道:“这里是大理寺,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 说着意有所指的看向江南星,柿子挑软的捏,定远将军的人他惹不起,这个一看就无官职在身的总可以了吧。 江南星嘴里叼着油条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老匹夫找事找到他头上来了。 他本就是江湖人,没什么尊卑之分,于是也就没客气,拿起桌上的筷子甩出去。 那筷子就如同箭矢般擦过钱迁的脸侧,钉在他身后的门柱上,入木三分。 江南星的武功不是顶好,但也是排的上号的,想随意取物杀人不要太简单。 钱迁颤颤巍巍的回头看了眼筷子,差点腿软的直接跪下,这时候他算是知道了这院子没一个他惹得起的,也不敢再多去招惹,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院子。 “嗤,这就吓成这样了。”江南星可没压着自己声音,他得确保钱迁听得到。 膈应人的走了,闻幼卿也不想耽误时间,把小五暗三招呼过来,“你们继续说,昨晚怎么样了?” 小五抹了把脸,“那山谷里面邪性的很,昨晚漆黑的差点没吓死我!”说完心有余悸的喝了口白粥,看样真的吓得不轻。 “什么东西?”江南星好奇劲儿被勾起来了,听到小五的话便问。 暗三放下已经一口气喝空了的碗,道:“人祭。” 人祭之事自古有之,在建朝之初百里一族的开国皇帝便下令,全国范围内禁止人祭。 关于人祭闻幼卿只在比较偏科的书籍中记载过,现在居然还有人在弄人祭这种灭绝人性的事。 “数量多少?”景云对此比较淡定,用他的话说,在沙漠里有很多信奉神灵的部落,在那种地方相对奉读四书五经的中原人而言比较粗鲁,他们眼中信奉的神便是一切,而给献给神的必须是最好的,而人就是最好的祭品,所以人祭这种事并不罕见。 最好的例子就是之前边城案的库也,他将人施以摄魂术困在地宫中一遍遍的重复安魂谣也是人祭,所谓的人祭也不过是走火入魔罢了。 “我们找到一个山洞,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尸体,根本数不过来。”小五咽下嘴里的粽子,之前看到的场景太过刺激,估计一时半会儿他是吃不下去肉了。 “看来还得再去一趟山谷。”闻幼卿庆幸自己已经吃饱了,不然现在肯定没有吃饭的欲望了。 他扭头看景云并没有被影响,顺手把剥好的蛋放到他的碗里,感叹道:“没想到那么一个山谷居然藏着这么多秘密。” “如果死了这么多人,那最近为什么没有人报案?”江南星疑惑。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对啊,如果是人祭那必须就要有人,可这段时间并没有人报案失踪,这是绝对不正常的,闻幼卿擦擦手,“或许不是从寻常百姓中绑的人,不过这京都里的乞丐多的是,排查起来很麻烦。” “有句话你们应该听说过。”江南星轻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事交给我就成。” 案子有了新的线索,闻幼卿头也不疼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兵分两路吧,南星你去查城内有没有失踪乞丐,我再去趟山谷,一起去看看那人祭。” 确定完任务,闻幼卿想到还有个没事干的景云就回头去看某位将军,结果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见景云不知道从哪找来个手帕,把一颗鸡蛋放了进去,正是闻幼卿刚刚剥的那颗。 其他人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来,心思各异。 小五:将军这是存干粮吗?这剥了皮的鸡蛋也不好放啊? 暗三:坏了,将军又开始间歇性犯病了。 江南星:啧啧啧,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傻了呢。 闻幼卿:…… 闻幼卿无话可说,他直接拿起鸡蛋塞进景云的嘴里,强笑道:“不要浪费粮食!” 看着景云一脸好可惜的表情,闻幼卿恨不得直接用鸡蛋噎死这人。 闹完景云连喝了几杯水顺下去,默默举手,“我呢?” 闻幼卿蹙眉看他,“你好歹是个将军,你整日在我这里鬼混就不怕有人参你啊。” 景云摊手,甚是无辜道:“我回京本来就是述职的,这述完职没有事做每天都很无聊。” “所以呢?”闻幼卿眯着眼睛看他。 景云轻笑,“请务必让我去给你做苦力,我还是很好用的,不是吗?” 说着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明明是很正常的话却生生让他说出股缠绵的感觉。 “那就辛苦你了。”闻幼卿冷笑。 使唤人? 他是专业的! 吃完早饭,众人就按照之前说的分头行动。 昨天刚来过,今天来就轻车熟路了,小五和暗三前面领路,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山洞。 山洞口满是树枝,应该是被人故意掩盖过,把树枝拨拉开,众人进到了山洞里面,入目的场景比起之前的墓碑这里要更加的慑人。 “你们有没有问到什么味道……好像是什么的香味。”闻幼卿轻轻闻着,眼前这么多的尸骨,有白骨也有挂着肉屑的,然而这些都没有掩盖住这股花香。 闻幼卿一说,其他人也闻到了相同的味道,景云的嗅觉比较敏感,他认真的分辨了一下道:“是桃花,这里没有桃花为什么会有桃花的味道。” 48 第48章、东街偶遇 桃花满山盛香溢,鬼兵行过阴魂猖。 “又是桃花……”闻幼卿一愣,“从开始到现在,好像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那句诗。” “难道鬼兵和这人祭有关系。”小五后背一凉,回头看了眼人祭坑,“你们说这些会不会是鬼兵杀的。” 众人不说话了,这山谷里面藏着一群人,这群人会拦截过路的商队,还进行人祭,这已经不是什么小事了,而这件事藏在他们眼皮底下这么久都没发现。 “你们看那里,好像是个人。”景云看着山洞深处,枝蔓遮盖了一个人形的东西,刚才洞内的光线很暗所以没有发现,现在被景云一说就好像一个人站在那里直勾勾的注视着他们,瞬间山洞内的温度又降了一些。 “这是个什么东西?”闻幼卿想要走过去查看,可山洞里遍地的尸体实在是无从下脚,他回头看景云,对方二话不说,拦住他的腰抓住山洞顶上垂下来的树藤,越过脚下的尸体,稳稳的落在对面空地上。 暗三也想抱着小五过去,还没上手就看到小五抓着树藤过去了,默默的收回已经伸出去的手,越了过去。 景云把杂乱的树藤砍断,露出被遮住的人形,就见是一个神像,通体乌黑面目狰狞,看着就不想什么善良的神,倒是一等一的邪气。 “这是什么神啊,怎么长的这么凶。”小五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像,和印象里慈眉善目的神像相差甚远。 闻幼卿摸着下巴盯着神像,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这是……蚩尤像。” “蚩尤?”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嗯,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应该就是蚩尤像。”闻幼卿顿了一下继续说:“蚩尤是上古时代的部族的首领,相传他极其的骁勇善战,曾带领自己的部落争夺数不清的部族,被后代尊称为兵主。直到现在都有很多地方信奉蚩尤,认为蚩尤可以保佑他们风调雨顺不被贫困饥饿侵扰。” 说到这,闻幼卿微眯眼睛发现在神像旁边的石壁上还有图案,便拨开树藤露出后面的图腾,道:“是金乌图腾,那看来我没有认错,这的确是蚩尤,另外——” 众人齐齐看向他,闻幼卿轻笑:“蚩尤的部族名字就叫九黎族,外面葬着九黎族的士兵,这里供奉着蚩尤神像,应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因为边城案的原因他回京都后搜罗不少有关九黎国的书,蚩尤的事也是上面提到的。 线索一下子全部串了起来,众人因为人祭苦恼的心情也稍微缓和了一点,这两天的时间没有白折腾。 “现在案子突破点就在所谓的‘鬼兵’上,也许我们可以想办法和他们碰个面。”闻幼卿狡黠一笑,桃花眼笑的眯起来。 一直不出声的景云突然一笑,“他们不是愿意打劫吗,那我们就用自己做诱饵,等他们来打劫。” “知我者云哥也。”闻幼卿拍拍景云的肩膀,“这件事需要人手帮忙,用到你的时候到了!” “包在我身上。”景云笑了笑。 暗三小五一看景云这幅模样就知道他估计又在憋着什么坏,心里忍不住为盲目相信景云的闻幼卿点蜡。 . 城内东街。 在繁华的地方也有满是脏污的地方,东街这里汇集了三教九流各路人,随便进个巷子都能抓一堆聚众赌钱的。 江南星对这样的地方很熟悉,也知道什么样的打扮最引人注意。 一袭水蓝色公子衫,腰间挂的不是剑而是别了把着纸扇,整个人看上去分明就是个顾盼风流的公子哥。 这样的人在东街有个统一的称呼——大肥羊。 感受到身边的人多了起来,江南星心中偷笑,这么快就上钩了,也不枉费他扛着景云的冷眼借了件闻幼卿的公子衫。 一边走着,江南星也在打量附近的摊子,虽说这里人来人往乱的很,但买的很多东西是别处没有的,这一瞅就瞅见个瑶琴玉坠。 看到瑶琴玉坠,江南星的脑海里就出现了黎素问清冷的面容,紧接就又想到两人早晨的尴尬,不禁摸摸鼻子,耳朵有些热。 “这玉坠多少钱?”江南星摸摸脸,这小东西倒是可以买来送给那人,今早自己走的匆忙都没去管他,估计也吓到了,这就当赔礼了。 街边的东西也没多贵,心满意足的把玉坠揣进怀里,江南星继续往前走,心道这东街的人不太行啊,自己这财都外露了,怎么还没有人过来堵他。 然而没走几步,江南星就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素问?” “南、咳江公子。” 江南星还以为自己是想人想的以至于做白日梦了,怎成想居然真的是黎素问。 他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黎素问还是在琴阁的那副白衣打扮,素雅清冷,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格外出挑,似谪仙。 这样的人比江南星还像大肥羊,光是站在身边江南星就感受到那些如炬的眼神,心中起了些许不虞,迈开一步挡在黎素问身前。 “你怎么来这里?”江南星凑近些,让两人看起来很亲近。 黎素问感受到身边的温度,是“我打听到这里有本琴谱极为难求,就过来看看。” 对啊,黎素问是琴师,最吸引他的自然是琴谱啊。 “就是这本吗?”江南星看到他手上的书籍,莫名松了口气。 两人碰上面了就一起走,黎素问没去问江南星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是默默的跟着。 走到一个人少些的巷子口,江南星低声道:“等会儿不管遇到什么,躲在我身后就好。” 说完拐进巷子,没走多远身后的脚步声密集起来,江南星扯扯嘴角,把黎素问拉到身后。 看着眼前手持棍棒的人,江南星一阵嫌弃,侧脸对身后的人说,“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了。” 黎素问没有说话,只是抱着琴谱缩了缩,像是有些害怕但还是要保护琴谱的样子。 江南星不禁失笑,他之前居然有一瞬怀疑素问,这分明就是个爱琴谱如命的琴师。 “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江南星笑的灿烂,俊秀的脸庞迎上打进阴冷巷子的阳光,整个人更加明媚耀眼。 黎素问只觉得自己的心失控一瞬。 49 第49章、我保护你 以江南星的武功对付几个小混混,那就是杀鸡用牛刀,三下五除二混混就倒了一地,捂着身体哀嚎不止。 江南星手中的折扇在掌心转了圈,在胸前打开,请闻幼卿画的天下江海的扇面,给此时的江南星更添一份潇洒。 “你看我说过我会保护你,没说错吧。”江南星笑看黎素问,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发呆,以为对方是被自己的英姿帅了,这么一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黎素问在江南星的笑中回过神来,他小心的低下头,小声道:“谢谢。” “对了,这个给你。”江南星摸出之前买的瑶琴玉坠放到黎素问手里,“看到觉得适合你就买了,喜欢吗。” 玉坠一直放在怀里沾染上了人的体温,黎素问看着玉坠,头更低,声音也有些哑,“很喜欢。” 这是害羞了吗? 江南星没多想,他拍拍黎素问的肩膀,朝那些躺在地上装死的混混走过去,于是也就错过了身后黎素问抬头看他的眼神。 黑曜石似的眸子里仿佛藏着无底深渊,一丝执念挣脱晦涩浮现出来,拿着玉坠的手骤然收紧。 保护我,还想要我的喜欢? 黎素问无声的勾起唇角,他看着手中的玉坠,眸子又暗了几分。 从小到大他有很多身份,有很多责任,杀过很多人也保护过很多人,却是第一次被人保护。 一缕阳光冲破密闭的乌云照进幽深干涸的黑暗,黑暗不知道怎么逃出去,所以它选择紧紧抓住阳光,它太寂寞了,它宁愿阳光与它一起永远沦陷。 既然如此,那就是一直陪着我好了。 而全然不知道自己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的江南星只觉得背后有些凉,只当是巷子里湿气重,他踹了脚领头的混混,“爷问你,最近城里有没有失踪,尤其是乞丐之类的。” 那混混装了会儿样子发现江南星根本不管后,只能老实的说,“也没有,不过城里的乞丐的确少了很多,可能去了城外的庄子吧。” “城外的庄子?”江南星又踹他一脚,“说话别磨叽,什么样的庄子,在城外什么位置?” “那庄子就是收留流民乞丐的,因为有一院桃花所以我们都叫那里桃花庄,建了也有一年多快两年了。”那混混趴在地上,“位置也不难找,就是城外南山里山阴坡。” 江南星心中一动,心道,山谷里有人祭堆出来的尸坑,那仅仅是鬼兵出现的时间不足以杀那么多人。 但如果有混混口中的桃花庄就不一样了,混混乞丐不同其他人,他们消失了并不会第一时间被人发现,要是被人抓去人祭的话,是很合适的人选。 而且,这个桃花庄和那个被灭门的桃花庄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最近多注意着点城里乞丐的,有任何情况直接去春风阁找我。”江南星说道,至于春风阁则就是琴阁。 处理完混混,江南星回身自然而然的拉住黎素问的手,“我送你回去吧。” 偏低温的手被对方握住,被热源包裹住,心底也热了起来,黎素问点点头。 把人送回去后,江南星就回了大理寺,一进门就看到大片的红绸,还有吹着唢呐的暗卫嘻嘻哈哈的从面前跑过。 “我应该只是出去了一阵,这怎么就有人要成亲了??!”江南星惊恐道。 一旁喝茶的闻幼卿笑呵呵的放下茶杯,顺手拿起一朵大红花摆在江南星的胸口位置,满意的点点头,“年纪大了点当不了花童,当个轿夫还是可以的。” 江.轿夫.南星:“哈?” . 夜幕下的山谷空寂幽冷,一行队伍行进山谷,空荡的山谷里除了风声便只有唢呐的声音,喜庆的调子此时听着格外的诡异。 江南星掀开轿子的布帘,“你们就这么笃定那群人会出现?” 昨日闻幼卿放心的把引“鬼兵”这件事交给了景云,万万没想到临近傍晚的时候,景云会带着一堆大红布和喜服回来。 美名其曰,用婚队最容易引出来。 当闻幼卿问谁伴新娘子的时候,景云笑的十分正直,表示当然要由一心为民的闻大人来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小五等暗卫,景云说他们都负责保护队伍以及捉拿“鬼兵”,扮成新娘子不方便。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一幕,一行人走在山谷里,景云穿着喜服,胸前还有个大红绣球,一脸春风得意,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今天成亲呢。 江南星穿着一身管家似的衣服,原本闻幼卿是想让他当轿夫的,奈何江南星拼死也不愿意,最后只能让他做随行的管家。 “这样的队伍他们肯定不会错过的,一群成年男人窝在山谷里,他们最缺的是什么?”闻幼卿冷淡的掀开大红盖头,略施粉黛的脸满是惊艳。 他因为从小体弱,加上本身就是小骨架,穿上女装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而有些倾国倾城的意思。 在闻幼卿刚换好喜服走出房间的时候,本来就有小心思的景云差点临场反悔,最终还是黑着脸在闻幼卿的冷笑中,死撑着上了马。 江南星眨眨眼睛说:“吃的?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吃的最难搞。” “单纯。”闻幼卿嫌弃的瞥了眼,“是女人,这群人估计都快憋死了,这时候看到成亲的队伍肯定想的是把新娘子绑回去享用,其他人杀了人祭。” 江南星:“……” 是我太单纯了,怪不得景云气的到现在还是黑脸,换成谁都会不爽自己喜欢的人去当这样的诱饵。 这么想着江南星看景云的眼里多了些崇拜,不愧是大将军,气度就是不一样。 而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景云对这些都不知道,他此时臭着脸观察着四周,准备那些人一冒头就全部拿下! 队伍慢慢走到了山谷中央的位置,四周的雾气开始浓郁起来,景云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嘴角扯出一丝冷酷到极点,甚至还带着血腥气息的笑。 终于等到了。 随着浓雾出现的是类似战场厮杀的声音,闻幼卿勾着唇角放下红盖头,双手放在膝盖上。 再过片刻浓雾散去,一群穿着破旧校服的男人走出来查看已经晕倒在地的队伍。 50 第50章、劫新娘子 出来的人不多,拢共不超过三十来号人,他们有瘦的尖耳猴腮,有胖的满肚子流油,总之放眼看过去找不出一个好人模样。 其中一个毛发十分旺盛的络腮胡带头走到轿子旁,掀开布帘就看到里面歪倒的新娘子,粗鄙丑陋的脸猥琐一笑,“看来今晚有的爽了,这新娘子身段不错啊!” 没去想为什么没人回应自己的话,这人嘿嘿笑着搓手抹了把脸,自从来了这个山谷他可就憋着,今天一定是走大运了! 想着就伸手要去掀开红盖头,还没等他手碰到,一阵碎裂的剧痛就从右肩传遍全身,惨叫声响彻山谷。 景云冷冷的看着在地上捂着肩膀翻滚的人,眼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一把锋利的剑刺穿他,“鬼兵?” 仅有的两个字却是满是嘲讽。 地上的人已经疼的满头大汗,他转头看了眼身后,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躺倒了一片人。这时候若是还不知道自己中计了,他大概可以直接以头抢地寻死算了。 “大爷!大爷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那人涕泗横流的跪下磕头。 景云转头看闻幼卿,对方掀开盖头面色不是很好看,他沉声跟随行的暗卫道:“把这些人先押回大理寺。” “错了。”闻幼卿坐在轿子里,身上虽然还穿着喜服,但在其冷肃的面容下并不让人觉得可笑,反而有那么一丝高岭之花似的矜贵。 这些人不是他们要找的“鬼兵”。 他们之前遇到的玄衣卫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现在这群酒囊饭袋怎么可能把玄衣卫吓成那个样子。 难道有两群“鬼兵”? 如果有两群,那他们现在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闻幼卿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这算什么,机关算尽功亏一篑吗! “我问你。”闻幼卿一脚踩在络腮胡的胸口,“在山谷丢失的牛羊是不是你们做的?” 络腮胡忙不迭的点头,生怕惹得不满意掉了脑袋。 “山洞里的人祭也是你们做的?” 络腮胡点点头,又一个劲儿的摇头。 闻幼卿正在气头上,这下直接狠跺脚,差点给络腮胡踩吐血了,“你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就是些山贼,哪敢杀人啊!”络腮胡哭嚎着,“那些人都是桃花庄里运出来的,我们只是把尸体运到是山洞,顺便晚上出来吓吓人啊大人!” 这人没有撒谎。 突然一阵骚臭味钻了出来,闻幼卿低头,就发现络腮胡竟是尿了一裤裆,当即嫌恶的撤脚走远几步。 站定后闻幼卿又沉思起来,问题很奇怪。 按照络腮胡说的,人祭、山谷里的牲畜骨头都是他们做的,那玄衣卫口中那波诡谲的“鬼兵”又是做什么的? 景云也是对尿裤子的络腮胡很嫌弃,这点阵仗就吓成这样,也好意思装“鬼兵”吓唬人?! “那片坟也是你们或者桃花庄做的?” 络腮胡结巴道:“那些坟我不知道啊,我来的时候就有了,是不是桃花庄做的,我也不知道。” 看络腮胡不太聪明的样子也不像是能思考阴谋诡计的人,所以他们可能真的只是被留这里扮鬼吓人,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本以为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结果是乱花渐欲迷人眼,闻幼卿只觉得有个小锤子在一下下的敲击着他头,生疼。 一只大手轻轻摘下束着闻幼卿青丝的凤冠,温热的手指轻缓的揉着后颈穴位,男人低沉的声音说道:“还有桃花庄这条线索不是吗。” 闻幼卿叹了声气,再看络腮胡,“你说你们就是些流窜的山贼,为什么这么听命于桃花庄,都吃不饱了还留在这里。” 络腮胡好不容易停下来的嚎叫又嚎了起来,“还不是那天杀的桃花庄给我们下了毒,说是我们敢逃就催动毒药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啊!” 一旁的江南星咂舌道:“这与其说是毒药不如说是蛊,据我所知,之前被灭门的桃花庄是用蛊的好手,而且——” “而且桃花庄肯定会时不时派人过来监视他们,以防止他们逃走。”闻幼卿摸摸下巴,“这两个桃花庄的牵扯怕是少不了,得想办法进去查查,但问题是怎么样进去查又不会打草惊蛇。” 江南星用手指点点脑袋,挑眉轻笑,“桃花庄有张良计,我也有过墙梯啊。” 闻幼卿景云对视一眼,对江南星的“过墙梯”起了十二分的好奇。 …… 折腾一晚上最后只抓到一群山贼,为了安抚住这群人景云还找人扮成山贼的样子继续守在山谷里,守株待兔说不定也能抓到个线索。 一群人打道回府,在东西街路口分别了去琴阁的江南星,景云送闻幼卿回去。 送到闻府门口,景云将要离开,闻幼卿叫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 “今晚住这里吧。” 景云的眼缓缓睁大,愣愣看着门前的闻幼卿,对方身上还穿着喜服,在景云的眼中,这就像是等夫君归来的妻子。 “你想什么呢!”闻幼卿看他兀自幻想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想歪了,无奈道:“这都快天亮了,等你折腾回将军府也不用睡了,在这留一宿吧。” 只是这个原因啊。 景云的脸上难掩失落,闻幼卿捂着脸把人拉进宅子,这附近住的当官的可不少,要是让别人看到他和景云一身喜服拉拉扯扯,明天皇帝的龙案上就有参他的折子。 然而两人都没有看到不远处的一人,穿着身小厮的衣服,手里拎着食盒,看完这一幕也没继续往前走,眼珠子溜溜一转扭头就往回走。 他要把自己看到的告诉主母,说不定还能领份赏! . 翌日清晨,闻幼卿坐在院子里吃早饭,眼底下有些青黑。 睡在闻幼卿隔壁的景云则是精神奕奕的走过来,看他这幅样子不解,“昨晚没睡好?” “做噩梦了。”闻幼卿想到昨晚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些糟心玩意儿,脸色更难看了,饭也有点吃不下去了。 景云坐下吃没两口,蒹葭跑过来凑在闻幼卿耳边说了几句,登时一片黑云就凝聚在闻幼卿脸上,隐隐约约还有雷霆骤雨的趋势。 “怎么了?” 闻幼卿挑起眼帘看他,冷漠道:“没什么,安国公找我。” 51 第51章、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正厅。 这里一般是用作待客的地方,此时这里待的人却是安国公府未来的主人。 闻幼卿看着眼前的两人,手边是侍女送上来的茶,心里那股恶心劲儿是生吞癞蛤蟆都比拟不了的,一两杯茶根本压不下去。 主位上的两人面面相觑,中年男人闻父,他正横眉竖眼紧抿着唇,貌美妇人黛眉微蹙,手狠狠搅着手帕,开口道:“晏晏——” 闻幼卿直接打断,“别叫这名字,你我不熟。” 妇人脸上一僵,随即笑了笑,像是再看不懂事的孩子,又道:“幼卿啊——” “呵。”闻幼卿不客气的冷笑一声,掀起眼睑看人,透着一股不屑,“夫人还是叫我闻大人吧。” 妇人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住,让自己叫他大人? 那不就是把她这个安国公主母当成下人了吗! 妇人旁边的闻父猛地拍桌,指着闻幼卿呵斥,“你怎么和母亲说话呢!” “她不是我母亲。”闻幼卿语气冷的吓人,他冷冷盯着闻父,“别用她来侮辱我母亲。” 闻父哽住,嗓子发干,他狠狠瞪着闻幼卿,“你有没有把我当你爹!有没有想过你是安国公府的人!” 未成想闻幼卿听完却是咯咯的笑了起来,越笑眼神越冷,“从搬出去的那天起,我就不是安国公府的人。” …… 百善孝为先,一句圣人言,一个“孝”字,在大盛是顶天的事。 在朝为官的不管你走到什么位置,只要你的父母过世,就必须回乡守孝,孝期内不得嫁娶,不得行房事,丧服素斋是为孝。 天子言,不孝父母何以孝君王。 但万事都有例外,比如天启二年安平帝开恩科。 在殿试后安平帝设恩荣宴,在宴会上安平帝命在场的仕子写赋,夺得第一的人安平帝会答应他的一个请求。 最后胜出的是当年的探花郎。 这年的探花郎是谁? 安平帝记得这人是谁,这人是开国元老安国公的孙子,闻幼卿。 他还记得这孩子曾是太子伴读,后因身体孱弱常年足不出户,没想到少时还经常看见的孩子,在不经意间就已经长成少年郎。 当时安平帝问闻幼卿想要什么赏赐,闻幼卿说—— “请陛下准许我搬出安国公府。” 孝字当头的朝代里,大部分人是与父母居住在一起,都求最后能来个几世同堂的佳话,而闻幼卿的要求却是实实在在的违背了“孝”。 之前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即便被触了不喜处,安平帝不可能收回,所以恩荣宴后闻幼卿搬出了安国公府,同时塞进了翰林院,成了无所事事的编修。 同期的人都在六部顺风顺水,闻幼卿还在翰林院磨洋工,虽有太子帮衬着,但被皇帝想起来的时候也不多。 直到边城案闻幼卿崭露头角,不仅与太子交好甚至还与定远将军关系匪浅,自己也是升迁大理寺少卿。 原本以为闻幼卿要等到太子登基后才能出头的众官员心道失策,在朝上也开始有意无意的与其拉扯起来。 交不了好也得留点好印象,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安国公府,准确的说是安国公现在的主母,陈莲。 陈莲又是何许人? 说来她的身份有些尴尬,她曾经是闻幼卿母亲的侍女,随着自家小姐嫁到安国公府后,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在闻幼卿出生那年成为安国公的一位妾室。 这个女人生的一副乖巧玲珑模样,心肠却堪比蛇蝎,老安国公还在世的时候她尚且安分,老安国公病重后她的恶毒暴露无遗,这份恶臭体验最深的正是闻幼卿,只是他从未与外人说过罢了,他有他的骄傲。 …… 此时闻幼卿端坐在桌边看着主位上的闻父和陈莲,连嘲讽的心情都没有,“你们想说什么赶紧说,我还有事。” 陈莲看了闻父一眼,对方尽力压下了怒气,“你和定远将军是不是已结契兄弟?” 契兄弟等同于寻常夫妻,只不过由男女变成两个男人,在开始的时候多是贫苦人家将自家秀美幼子送给富贵人家做契弟,说是契弟不如说是娈童,到了契弟成年娶妻的时候,契兄会出钱出力的帮忙好似真的兄弟一样。 契兄弟在大盛并不是隐秘,因为大盛禁止官员嫖娼,另辟蹊径下契兄弟悄然成风,王公贵族家中为好男风的子孙养两个契弟并不为难,就是宫中的皇子也多有效仿。 但不管契兄弟这种事多么流行,闻幼卿也没想过去接触,可他没想到这词会有一天跟他车上关系,还是从他血缘上的父亲嘴里说出来。 至于为什么会说出这样话,闻幼卿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定然是昨晚的事被发现了。 “让我猜猜,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屈身景云,想从我这里跟景云扯上关系,最好让安国公府重现荣光?”闻幼卿手指轻轻点在桌子上,说的轻描淡写,这是每一字都戳在闻父心上。 闻父觉得自己脸皮生疼,因为闻幼卿说的都对了,昨晚是听到小厮说的后,他的确动了这份心思。 闻幼卿起身,拍拍衣摆上的褶子,看着两人道:“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与他并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他的确对我有心思,但我就是死也不会帮你们说话的。” 陈莲垂着头,攥着手帕手指微微泛白,不为别人看到的眼里满是恨意。 最后这句话闻幼卿是盯着陈莲说的,他清楚闻父是个思想闭塞的男人,卖子求荣这种事他想不出来,但架不住他耳根子软加上有人吹耳边风。 毕竟安国公府得利了,有利的不是他闻幼卿,而是陈莲的儿子,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虽然他不讨厌这对跟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但他对陈莲的厌恶不会轻半分。 “行了,估计你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走了。”闻幼卿转身前顿了下,又道:“以后不要什么事都找我,大理寺很忙,没功夫搭理你们。” 言罢闻幼卿甩袖走出正厅,徒留身后正位上的两人神色惨淡。 52 第52章、暖人心扉 走出安国公府的一刹那,闻幼卿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失落的,这个家到底不属于他。 揣着手缓缓度步在街上,风无缝不钻,寒意爬满全身,闻幼卿冻得不行,他开始后悔之前为了潇洒没有穿多点。 他捧起手搓了搓,用温热的手心捂住脸,身边来往的人看不清面容就擦肩而过,唯有一个人定定的站在那里,未语却让人觉得安稳,想要依赖。 “云哥?”闻幼卿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那天他从东宫出来,叫的是这个名字,见得也是这个人。 景云走上前,也如之前一样将披风包裹住闻幼卿。 也有不同,之前那次暖意只是温暖了身体,而这次,暖意直达内心以至四肢百骸,顺带着红晕染上了闻幼卿的脸颊。 “云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同样的问题闻幼卿不是第一次问。 景云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因为我想对你好,你也值得我对你好。” 闻幼卿有些困惑,歪着头看他,“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闻幼卿不是个温柔的人,也不是个好人,他从小就知道,人与人之间必然是有利益牵扯,才会有联系。 男人摇了摇头。FBJQ整理 这世间真的有人会这般不求任何回报的去做一件事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不求。”景云眼中闪过一丝暗色,“你现在应该给不了我想要的。” 被那双深藏翠色的眸子盯着,闻幼卿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只是野兽盯着猎物眼里是食欲,而景云眼里的则是——情欲。 会这么看着他的人有很多,可这次闻幼卿并不反感。 可也是如景云说的,他现在的确给不了回应,闻幼卿从来不是个蠢人。 “你想要的还真不少。”闻幼卿勾勾嘴角,扯着景云的袖子走进不远处的酒肆,“走吧,浮生偷得半日闲,陪我喝一杯。” 进了酒肆,人不多,两人也不将就随便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两碟小菜温上两壶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闻幼卿脸上的红晕带了酒气,呼出的气息都多了些勾人的意味,景云脑子里的那根线被不停拨动着,眼神也越来越危险。 他握住了闻幼卿的手,身体缓缓靠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在缩短。 “晏晏——” “哥哥!”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这份暧昧,闻幼卿怔愣一瞬,猛的抽回手。 饶是景云都忍不住暗骂一句有关母亲的问候。 “咳!”闻幼卿闪躲着不去看景云的黑脸,转头看向突然冒出来的人。 是两个漂亮精致的孩子,穿着锦衣绸缎,一男一女看起来差不多大。 “云秀、云竹,你们怎么跑出来了?”看清是谁后,闻幼卿有些尴尬,这是他的弟弟妹妹。 同父异母的那种。 闻云秀看起来十四五岁,在大盛已经是可以相配人家的年纪了。 她的视线在闻幼卿和景云身上徘徊几回,对着闻幼卿道:“哥哥这位是?” 她身侧的闻云竹年纪稍小一点,眼神虽然好奇但很单纯。 “我是景云,你们哥哥的友人。”景云想到这是闻幼卿的弟妹,脸色好看多了。 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而且他还犯不上和俩孩子置气。 至于其他的事,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你是景云!”闻云竹到底小孩子性子,惊奇的神色也不会隐藏,“最近回京的定远大将军!” 闻幼卿不奇怪他会这样,景云是大盛多数人眼里的大英雄。 “是我。”景云坐直身体,手搭在腿上,气势不凡。 闻云竹激动的想要上去搭话,闻云秀一把拉住了他,对闻幼卿道:“哥哥,你回来几日了,近日可好?” “哥哥很好。”闻幼卿轻笑,“你给哥哥做的披风很暖和,哥哥很喜欢。” 这两个孩子从小就跟他很亲近,虽然因为后母的原因不能常亲近,但也没疏远,经常会见面。 闻云秀脸上一红,倒是有了些小姑娘害羞的神态,她有些扭捏的低下头,“哥哥喜欢就好,以后再给哥哥做。” “那可不行,我闻幼卿的妹妹合该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这些事不用你做的,再累着身体,哥哥会心疼的。”闻幼卿的声音温柔到了极点。 那个安国公府给了他太多不堪的回忆,这两个孩子是为数不多的美好。 “我喜欢做这些的!”闻云秀有些着急,随即她想起了过来的原因,脸色惨然,“哥哥对不起,母亲她又惹你生气了。” 闻云竹也紧张道:“对,哥哥你别生气,我会好好劝母亲的!” 景云挑眉看一脸满眼柔情的闻幼卿,不得不承认,虽然知道他们是兄妹兄弟,但他还是会吃醋。 “你们现在还小不必想这些,大哥有自己的考量,但大哥希望你们引以为戒,不要学你们母亲这般。”闻幼卿揉揉两个孩子的头,心软的不行。 小孩子都知道珍惜亲情,那两个大人却不知道,真是讽刺。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乖巧点头,“都听哥哥的。” 闻幼卿欣慰的拉起闻云秀的手,“乖,披风哥哥真的很喜欢,做针线活的时候小心些莫伤了手。” “婆婆都夸我绣功进步的快,过两天入了冬再给大哥送件厚的,大哥畏寒,别冻着。”闻云秀害羞的揉着手帕,那还有开始那份故作成熟的样子。 看到姐姐这样,闻云竹完全不看景云了,凑到闻幼卿身边,“那我给哥哥买个新的手炉!” “你俩不用想这些,哥哥那里都有,倒是你们功课不许落下,我会不是抽查的,小妹虽是女子但不可拘于宅院,须知女子都可以有抱负。小弟更当如此,不可学那些后宅腌臜做派。” 闻幼卿并不想这两个孩子因为他和亲生母亲有芥蒂,但也不想他们变成那丑陋的模样,只能进他所能的给予忠告。 “懂了哥哥。” 因为是偷偷跑出来的,两个孩子没有久留,说了两句话就匆匆回去了。 闻幼卿看着两人背影,笑道:“他们很可爱吧。” “和安国公府的人不太一样。”景云也笑了起来。 善良的人总会得到人喜爱,他不讨厌这两个孩子。 53 第53章、过往难诉 酒肆,两人相对而坐,气氛微醺。 桌下零零散散的立着倒着几个空坛,闻幼卿已然醉趴在桌上,景云稍好些。 男人拿过闻幼卿手中杯子,把酒换成了水,“你醉了。” “我没醉!”闻幼卿自以为气势汹汹的瞪了他一眼,抢过酒杯,饮尽杯中的水,意料之中的,已经醉的分不清水和酒了。 景云忍俊不禁,喝醉了也是逞强的性子。 “哼!你不许笑!” “我没笑。” “你笑了!”闻幼卿拍桌,“你在笑我!” 喝醉了怎么就跟小孩子一样,不讲道理的可爱,景云看他面泛红霞的样子,努力压住嘴角,“我真的没笑。” “真的?”闻幼卿瘪嘴,“算了,你又不能拦着你不让你笑。” 他斯文扫地的趴在桌上,本该是有些丑的姿态,让闻幼卿做来竟然还是好看的。 瓷白纤细的手指捏着酒杯,眼神逐渐放空,他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我真的很讨厌那个地方。” “哪里?” “安国公府。” 景云顿了下,薄唇微微抿着,他道:“是因为老安国公的事吗?”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安国公府的事并不是秘密,甚至是畅谈一时头条丑闻。 景云在边城再见闻幼卿时就发现,少时天真单纯的玉娃娃变了,他不讨厌这种变化,但这不妨碍他想要知道变化的原因。 于是回京都后他就派人暗中调查,得到的答案却让他彻夜难眠。 他放在心尖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宝贝,却被人糟践欺负,过的日子连下人都不如! “我求了她很久,我知道她想让我下跪,所以我跪了,那天的雨很冷很冷……可我还是没见到祖父最后一面。” 闻幼卿说的很难,最后这句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断断续续的哭腔了。 可能是下意识不想让眼泪暴露给第二个人,他把脸埋进胳膊,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景云的手从闻幼卿的脸侧划过,挑起他的下颌,粗糙的拇指擦拭过绯红的眼尾,动作轻柔的仿佛在抚摸柔嫩的花瓣。 “不要哭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所有欺负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男人抚摸着闻幼卿的脸声音低沉沙哑,眼里似是酝酿着什么,很危险。 闻幼卿愣愣的看着他,突然跟小猫似的蹭了蹭男人的手掌,软软的叫了声,“云哥。” 或许是酒意上头,景云动作快的几乎让人看不清,反正闻幼卿泡过酒的大脑是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景云抱进怀里了。 他抬着头看男人,又叫了声云哥,尾音被景云封进了唇里。 两人在酒肆里唇齿交缠,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个单纯的彼此安慰的吻。 酒肆另一侧,暗三看着面前不停擦汗的掌柜,冷声,“把该忘的都忘干净了,不然后果你应该清楚。” “是是是,小的就是个卖酒的,忘性大的很,什么也没记住!”掌柜汗如雨下,他怎么也想不到两个当官的会在他店里这么放肆。 “你的酒钱。”暗三递给他一个钱袋,沉甸甸的远超应有的重量。 “小的多谢官爷赏识!”掌柜是个明白人,知道这是自己的闭口费,收下要比拒绝好,而且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打发走掌柜,暗三抱着胳膊守在门边,冷面之下却是颇为愉悦的。 说不定真的跟小五说的一样,将军很快就得办喜酒了。 · 这边酒肆里深情难叙,另一边城外几里地的庄子外,身着褴褛的小乞丐扣响了庄子的大门。 不大会儿功夫一个管家打扮的人打开门,上下打量了一番小乞丐,道:“求吃的?” 小乞丐年纪十四五左右,腿似乎有些坡,身体瑟缩看起来胆子很小,面上虽然脏兮兮的,但容貌应该不错。 对于管家的问话,小乞丐连说带比划着,好半天管家才明白道:“你想在这里求份能吃饱的营生做?” 小乞丐用力点头,眼里满是恳切,可怜的让人不忍拒绝。 管家像是有些为难,在小乞丐快放弃的时候,他打开门,“你进来吧,先吃顿饱饭,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安排事情做。” 惊喜直接砸在脸上,小乞丐兴奋的手舞足蹈甚至想跪下道谢,管家哭笑不得的拉住他,进了庄子。 大门再次合上,门上的牌匾是清清楚楚的桃花庄三个字。 …… 管家带着瘸腿的小乞丐走到后院,指着一间有些偏僻的房间道:“最近庄子里人多地方不够睡,你就住这里吧,我先带你去洗洗。” 小乞丐用力点头,管家看他傻里傻气的样子有些无奈,领着人继续走,走到浴房门口,“这里是下人洗澡的地方,你今天赶巧他们都洗完了,剩下的热水够你舒舒服服洗个澡了。” 把想要道谢的小乞丐推进去,又道:“记得洗干净些,等会你服侍的人可不喜欢又臭又脏的下人。” 小乞丐不停点头表示知道了,管家给他拿了件衣服说等会回来就走了。 小乞丐抱着衣服目送管家离开后瘸着腿走进浴房,关上门打量了一圈,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抹了把脸,再放下手时,眼里的神色大变,他冷冷扯起嘴角,“你他妈才又脏又臭呢,爷香的很!” 这小乞丐谁啊? 自然是准备实施“过墙梯”的江南星啊。 他没跟闻幼卿说,他不仅会易容还会缩骨功,只是这功法不能经常使用,一年内最多使用三次,每次中间需要大量时间去缓冲,不然有损身体。 他敲定主意后就开始准备,为了不被怀疑还用缩骨功将自己伪装成十四五的少年人身形,也幸亏脸嫩稍加修饰也不显得违和,要知道再厉害的缩骨功也改变不了年纪。 他慢悠悠的脱光衣服泡进热水里,一遍擦洗着身上一遍回忆一路走过来看见的东西,然而并没有什么发现。 他又想到管家说的话,嘴角笑更加冷冽,“让爷服侍人?呵——爷师父都没享受这待遇,那人也不怕折寿!” 54 第54章、怎么是你 热气氤氲室内的每个角落,江南星借着热水舒缓因为缩骨功有些酸胀的关节,举起一捧水泼在脸上。 他这次没有直接用人皮面具,上次面具被划破后走形的事让他长了记性,为了以防万一他这次是用材料修饰面容,不怕划伤不怕水。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衣服搭在屏风上,透过屏风隐约能看到一人站在外面,是去而复返的管家。 利索的穿好衣服出来,管家这才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小乞丐,不禁眼前一亮。 之前这小乞丐脸灰扑扑的只能看到一双清透的眼睛,让人会心生喜欢,现在脸洗干净了,看起来不像小乞丐倒像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给你穿下人衣服倒是辱没了这幅好相貌。”管家笑了笑,朝江南星招招手,“之前去别人家做过工吗?” 江南星扭捏的揪着衣角,“之前一直跟着干爹,啊是个老乞丐,去年冬天他生了病没扛过去走了。”说着眼里一湿,眼泪将落不落的时候连忙抹掉,将故作坚强的孩子演的淋漓尽致。 他这么说有理由的,万一真说了在哪家做过工,以后管家要是较真去查就露馅了。 幸好管家也没多说什么,这样的身世并不少见,他可怜不过来,也不想做个善人去可怜。 “那就安心待在这里吧,只要你手脚利索就不会委屈了你。”管家又说了些桃花庄的规矩,“对了,还没问你名字,有名吗?” 江南星乖巧的站在那里,眨眨眼,“我没父母,没有姓,干爹捡到我的时候是晚上,所以一直叫我阿星。” “阿星,挺好记的,就叫这个吧。”管家点点头,“也没其他事了,现在跟我去你以后要服侍的院子吧。” 桃花庄占地不小,管家走在前面时不时给江南星介绍旁边的院子都是负责什么的,走了半天才走到位置比较偏僻的个院子。 “这就是你服侍的院子了,这里的人不喜欢人多,所以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为了方便你以后也就住这里。”管家站在门口叮嘱着。 江南星有些好奇,按照管家事无巨细叮嘱模样,住在这里的人应该很重要,可既然是重要的人为什么会住在这么偏僻的院子,风向光照都一般,唯一算得上优点的地方大概就是安静了。 想到这些,江南星对住在这里的人是越来越好奇了。 又嘱咐了一遍,管家敲敲门,门外的人听到里面传来声冷淡至极的进来吧,才推开门。 管家早就习惯了院里人的冷淡,江南星则是一愣,这声音—— 院门被推开,那人正坐在院子里,石桌上摆着琴,看样子是正准备抚琴,那人生了副好相貌,一身素衣愣是穿出了出尘之感,不似凡人更像是九天上的谪仙。 “黎公子,我带了个人来,您看看让他留下来服侍您成吗?”管家侧身把身后的人露出来,本以为这瞅着挺机灵的人会勤快的介绍自己,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身后的人出声。 回头一看对方原来是愣在那里说不出话,忍不住捅了下,“愣着干嘛,快跟黎公子介绍下自己。” 江南星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脸低下头,蚊蚋似的说道:“小的叫阿星,以后就是服侍黎公子的了。” 被称作黎公子的人只是冷淡的点点头,“就他了。” 管家笑着应声把江南星往前推了推,“那就让他留在这里了,庄子里还有其他事要忙,我就先走了。” 黎公子没有搭理,管家也不在意,弓身行了个礼就走出院子了。 院子里只剩秦公子以及江南星两人,一座一站,无人出声,空气过分的安静。 “南星。” “你怎么在这里。” 俩人同时说道,说完相互对视,似是在无声对峙,等待对方回答自己的问题。 最后是黎公子或者说黎素问先忍不住,他叹了声气,“应该是我问你怎么在这里吧,还嗯——打扮成这幅样子。” 黎素问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江南星,比起对方的问题,他更担心这人是发现别的事。 “我自然有我的原因。”江南星被他的眼神以及促狭的语气惹得脸发热,忍不住撇开脸不去看他,心里各种想法层出不穷。 “这里的主人请我来弹琴——” 不等黎素问继续说下去,江南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步上前拉住对方的胳膊,“你不会是为了我才来这里的吧!” 一定是这样的,他这段时间经常去琴阁,这人或许是打听了他们案子的事,来桃花庄就是想来找线索! 越想越觉得真相是这样,江南星看着黎素问哑声道:“你不用为我如此的。” 黎素问第一次遇到这种无话可说的感觉,薄唇开合几次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顺着江南星的话道:“我想帮你。” 既然这人已经这么想了,那他就借着继续假装下去吧,只是另一边的进度要加快了,要在这人发现真相前解决。 莫名的,黎素问觉得如果被江南星发现了真相,自己就会失去他。 黎素问心中苦笑,说出一个谎言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掩饰,他不后悔最初的决定,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在谎言中丢了心。 黎素问心中怎么想的江南星不知道,在他眼里只能看到这个清冷琴师无力的低下头,像是在羞愧。 这人是真心念着他的。 江南星笃定的想到,他并不生气,甚至心里热热的,之前被他浅埋的非分之想又冒了出来。 这人这般喜欢着他,恰好自己也喜欢他,这不是正正好吗。 “我会带着你离开这里的。”江南星握住黎素问的手说道,他要和这人一起离开,然后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对方。 “好。”黎素问对上对方的眸子,唇角微微扬起,“我们会一起离开的。” 两人之间升起一股暖意,像是这样看着对方能看到彼此心里藏的话,就连幽静的院子都染上份暧昧温暖。 55 第55章、各有进展 “你说什么?!” 大理寺内闻幼卿瞪大眼睛看着景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顿了下又道:“你说,江南星易容混进了桃花庄?!” 景云点点头平静的坐在太师椅上,淡定的喝着茶,心想晏晏的茶都比他府里的好喝。 闻幼卿背着手在厅里来回度步,嘴里念念有词个不停,像是受到了刺激。 等景云喝完一杯茶,闻幼卿已经不是走直线了,显然是无意识间把自己转晕了还不自知。 他一把把人扯过来,正正好好坐在自己腿上。 “你做什么?”闻幼卿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坐在景云腿上,他也不着急起来,经过昨天酒肆里的放肆他已经完全不排斥这人的亲近了。 景云捏捏他下巴,“转的头晕,让你停下来。” “我那是在想事情。”闻幼卿扶额叹气,“你怎么没让人拦住他,他一个人去那里,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之前说分头行动但不是这么个行动法啊,闻幼卿觉得自己又要头疼了。 景云没他这么紧张,“江南星功夫不错,防身不是问题,而且我安排人守在桃花庄附近,不会有事的。” “不行,我还是觉得不安全,查案子法子多得是,这太冒险了。” 看着怀里人焦急的模样,景云的心像是一整个泡进了醋坛子里,酸的不行,他捏着对方下颌的手紧了紧,“怎么不见你这么紧张我啊。” 他景云,堂堂定远大将军,吃醋也吃的光明正大。 无奈的送这人一个白眼,闻幼卿想要推开人下去,这里到底是大理寺不能太过分。 谁知还没等他挣脱开,暗三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的场景扭头就想走,闻幼卿连忙把人含住,这时候来肯定是有要紧事。 暗三尴尬的回过身来,对上景云幽深的眸子,心虚的低下头,“我们查到一个线索。” 闻幼卿微微挑眉,“什么线索?” 暗三从怀里掏出两张纸展开,就见纸上有两个相似的印记,像是族徽的样子。 “这是?” “一个是桃花庄牌匾上的印记一个是琴阁的。”暗三顿了顿,“这个琴阁就是最近江南星留宿的琴阁。” 听到这话的两人脸上神情一肃,巧合的事多了就绝对不会是巧合了。 . 桃花庄,江南星在装乖。 对,没错,江南星在装乖。 此时他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一样,天真的看着想要对他图谋不轨的下人,微微仰起脸,软软道:“这位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江南星来桃花庄已经三天了,但得到的线索却少的可怜,这个地方像是个不透风的屋子,那些个秘密都藏得严严实实的。 而且这三天江南星还发现一件事,桃花庄的下人甚至包括带他进来的管家都觉得,这里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山庄。 可按照之前在山谷捉到的“鬼兵”说的,人祭的尸体都是从桃花庄运出来的,这里的下人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呢,唯一的可能就是这里有两拨人在为主人做事。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他现在接触到的都是明处做场面的人,从这些人嘴里得到的线索几乎是不可能的,可他短时间内也很难接触到暗处的人。 这样的认知让江南星烦恼了一个晚上,第三天他有了新的想法。 这桃花庄的水再深也总会有疏漏的地方,或许明处的人不经意知道的事情就是太想要的线索,别无他法下只能从这里下手。 所有就有了开始的一幕,江南星仗着自己一张天真可爱的小脸装乖,或者直白点说——美人计。 不幸被江南星选中的下人是在接济院工作的下人,这是经过考虑的,原本他们就觉得以人祭的数量,如此一大批失踪人口,为什么会没有人报案,大概率是因为那些人都是无父无母的乞丐混混,而桃花庄接济院里人多是这样的存在。 下人在接济院的时间不短,整天看的都是些面黄干瘦的老脸,那见过江南星这种秀秀美美的,色迷心窍下脸上的神情更加猥琐,他抹抹嘴,“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被这表情恶心到的江南星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套线索套线索才能继续维持住表情。 江南星脸上摆出好奇的样子,睁大眼睛,“好吃的?是什么啊,哥哥你这院子是做什么的啊?” 那下人嫌弃的瞥了眼院子,厌恶的摆摆手,“守着群短命鬼罢了,帮他们收尸。” 江南星眼里闪过一丝明亮,他维持着开始的样子继续道:“短命鬼?他们都生了病吗?” 下人应该是被人叮嘱过,没有多说的想法,随便含糊的嗯了几声就没再继续,上前几步想要离江南星更近一点,手眼瞅着就要搭上对方的肩头。 “阿星。” 手因为突然出现的声音飞速收了回去,江南星也跟着抬头看过去,就见黎素问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站在不远处,眼神清冷幽暗,面覆寒霜。 下人被黎素问的眼神吓得一阵胆颤,他是个小胆子的,这被一吓也顾不上什么小美人了,缩着脖子回了接济院。 黎素问几步走上前来,不等江南星说话直接握住他的肩头,把人揽在怀里。 因为缩骨功的关系,江南星原本只是比黎素问矮不到半个头,这下可好,矮了将近一个头,黎素问把他抱在怀里,跟抱个大点的娃娃没什么区别。 “我现在是下人,你别抱着我。”江南星红着脸想要挣开,可黎素问不知道使什么性子就是不松手,甚至还贴的更近。 看着怀里人红透的耳垂,黎素问唇角扬起,轻轻吹了吹,眼睁睁的看着那里更红了,“咱俩是一起睡过的,抱一抱怎么了。” 一起睡过的! 江南星腾的整个脸都红了,他努力捋直自己的舌头,“你别、别说的那么那啥!我们什么也没做!” 这人一直都是清清冷冷的,怎么突然色气起来了! 黎素问忍着笑,又道:“做什么?” 江南星气不过把人推开自己闷头朝院子走回去。 看着对方的背影,黎素问笑着垂首看自己手,上面还有对方的体温,暖的让人舍不得放手。 56 第56章、琴阁寻解 天子之地束高阁,雅客闲来寻暗香。 虽然当朝明令禁止官员寻欢作乐,但路是人走出来的,方法也是人想出来的,这活人必然不能把自己憋死。 在来琴阁前闻幼卿以为这里虽然称为琴阁,其本质应该类似于暗娼馆,但等真的进了这里,他才发现,这里还真的只是个单纯的琴阁啊。 既然是他多想了闻幼卿也自在了许多,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也不着急做什么只是细细的打量这里。 普通,很普通,从一砖一瓦到进出的客人侍从都很普通平淡。 但怪的地方就在这份普通上,这条街上的铺子可不是有钱就可以租到的,能在这里开店的多少有点能力,平时大堂会安置几个打手以防止有人闹事造成损失。 而这个琴阁没有,闻幼卿和景云相处久了,对习武之人的行为举止也有了了解,这里端茶倒水的围栏后弹琴的人走路下盘虚浮,吐息平缓厚重,都是不会武功的人。 “有趣。”闻幼卿勾唇轻笑,手里的茶水早已放凉。 蒹葭安静的站在旁边,听到闻幼卿的话微微俯身,“主子?” “无事”闻幼卿细长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你也坐下吧,站着累。” 蒹葭没有坐下,继续恢复之前的样子站在一旁,静静的等待闻幼卿吩咐。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着主子出来了,天晓得自从景云缠上主子后,他们这些贴身仆人就成了摆设不说,随时都有会被赶走的恐惧。 这次好不容易有了表现的机会,她一定要把握好,让主子知道自己的作用! 蒹葭面上清冷平淡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同时又有点好奇,平时那景云巴不得把自己拴在主子身上,这次人去哪了? 景云去哪了? 这个盛京能把他支开的人还真不多,恰恰好今天就是不能回拒的人,当朝的皇帝。 景云的事暂且不谈,继续说琴阁的事。 开始景云闻幼卿两人准备一起来,但因为皇帝的指令景云无奈下只能离开,走之前千叮万嘱闻幼卿等自己回来再去。 可怜我们的景将军要是知道自己前脚进了宫门,后脚十分胆大的闻大人就带着蒹葭独自行动了,怕不是会气的直接抗旨。 一主一仆在琴阁里坐了半天,点了几壶茶却一口没喝,也亏了他不觉得口渴。 …… “掌柜你说那两人是做什么的,点了茶也不喝,赶走又不能赶,这不是来膈应人的吗!”小二悻悻的嘀咕着,这也是个没见识的,闻幼卿高低在京都也算个风云人物,这小二居然没认出来。 拨弄算盘的掌柜抬头看了眼,轻笑一声,“你去二楼和黎先生说一声,别说多,只说人找来了就行。” 不大会儿功夫小二回来了,欲言又止的看了眼掌柜的,对方只是摆摆手示意对方做就行,小二忐忑的走到闻幼卿桌前,“这位公子,我们主子二楼有请。” 闻幼卿一直捏在手里的杯子哒的声落在了桌上,也没动作,道:“你家主子还不值得我去见,让他下来见我。” 在装腔作势上闻幼卿可是熟练的很,虽然现在还猜不出琴阁主人到底是谁,但这并不妨碍闻幼卿给自己立威。 将现在的情况比作战场,那闻幼卿和琴阁的主子就是两方的将领,谁先弱了,谁就输了。 闻幼卿从来没有给人伏低做小的习惯。 小二一听他这毫不客气的话腿腿就一哆嗦,十分后悔自己之前干嘛要发牢骚,自己不吱声掌柜说不定就找别人去带话了。 自己造的孽可没人帮他受着,没有办法小二只能硬着头皮又上了二楼停在了黎先生的房间。 “先生,下面那位客人让——不,是请您下去。”小二可不敢把闻幼卿的话原本复述,他在琴阁的时间不久但也知道,这个琴阁真正的主人姓黎。 良久屋内传来一声无奈的笑,下一秒房门就被从里打开,一位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看了眼已经开始哆嗦的小二,嗤笑,“多大点事儿吓成这样,去接着做活吧。” 小二如蒙大赦,头也不回的下了楼,颇有点连滚带爬的意思。 中年男人走到闻幼卿桌边,坐在了他的对面,未语先笑,“闻公子,久闻不如见面,有礼了。” “看来阁下对我很了解,可我对阁下却是闻所未闻。”闻幼卿淡然道。 中年男人还是那副浅笑神情,他道:“在下来盛京时间不久了,闻公子对在下陌生也很正常。” “那么不知阁下来自何处,此行又为何事?”闻幼卿不喜欢和人兜圈子,干脆开门见山,他敢来这里自然不怕撕破脸。 他可从来不觉得景云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影卫是摆设,必要时刻是很有用的。 果然中年男人听了他的话脸上的笑容更甚,他继续道:“闻公子是爽快人,在下也明人不说暗话了,闻公子会来这里自然是查到了些东西,我也不隐瞒,你们所查的事与我们做的事并不冲突,所以闻公子可以放心。” “并不冲突?”闻幼卿直视中年男人的眼睛,似乎一切事情在这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都会无所遁形一般。 中年男人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但初次接触闻幼卿还是暗暗心惊,幸好他没有掉以轻心,这个闻幼卿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 这般想着中年男人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让自己不要在那双眸子里露怯,很难想象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会有这样的本事。 闻幼卿自然是没有错过中年男人的错愕,他唇角微扬,“告诉我你们的目的我就相信你的话。”他顿了下,“你不是这里的主人,你的主子在哪里?” 中年男人没出声,闻幼卿单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轻轻敲击着桌面,随着哒哒的声音,他兀自说道:“你看起来很了解我们的动向,这不得不做出一些假设,我没有逛琴阁的兴趣,但我的朋友有,而且据我所知他最近一直住在一家琴阁里。不出所料的话,应该就是这里,掌柜的口中你姓黎,这应该不是你的姓,真正姓黎的应该是你主子。” 听到这里中年男人已经维持不住开始的笑容了,他愕然的看着闻幼卿,对方还在继续说,“黎这个姓氏并不常见,恰巧我朋友最近交好的贵处琴师貌似叫黎素问,我大胆的推测,这为黎素问应该就是你的主子了。你调查了我们那么多也清楚我们现在查的案子,九黎族,我没记错,黎姓也是九黎族的姓氏之一,再加上你们牌匾上的印徽……真是多谢你们,我本来还在头疼这些零散的线索,现在已经有了头绪。” 听完这一通分析中年男人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心惊来形容了,他哑然的看着闻幼卿,看着这个智多近妖的人,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压制住心中萌生的退意。 幸好这样的人他们不会是敌人,最起码这次而言,他们可以说是绑在同一根绳的蚂蚱。 “闻大人不负盛名,在下佩服。”再开口中年男人已经换了称呼。 闻幼卿换了只手撑着下颌,姿态慵懒,看起来并不在意中年男人的想法似的,他摆摆手,“恭维话就不必了,我这番来就想知道两件事。” “闻大人请说。” 闻幼卿伸出一只手指,白玉似的手指在光照下近乎透明,莹润秀美,“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中年男人无奈叹气,主子跟他说不到最后没必要多说,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不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道:“正如闻大人所猜测的,我们的确是九黎族,九黎族的一个分支。” 他顿了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下,“九黎族消失的传闻并不少见,事实上我们并不是消失,而是不同分支分散在各地以新的身份继续生活。” “那你们是?” “不知闻大人可听说过玄炽教?” 闻幼卿眉头一蹙,“一夜灭门桃花庄满门的玄炽教?” 中年男人回以冷笑,“我们玄炽教深居简出,桃花庄那样的败类犯不上我们亲自动手。” 闻幼卿还记得江南星之前就是在调查这件事,现在看来看似无关的两个案子,其中牵扯颇深。 “桃花庄也是九黎族的分支之一,区别在于我们玄炽教谨遵族训不掺和纷争,而桃花庄的人却是野心勃勃,他们想重振九黎称霸天下。”中年男人说着又是几声冷笑,看得出他对桃花庄有多么的不屑。 “那灭门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现场留下的线索都在表明是玄炽教做的。” “闻大人若是杀人会把自己是凶手的事告诉别人吗?”中年男人不答反问。 闻幼卿被逗笑了,确实如此。 “那都是桃花庄的伎俩罢了,而且并没有灭门,死的那些都是桃花庄用来献祭的弃子。”中年男人声音一沉,“九黎分支每一支都有一卷秘籍,我教所学的武功都是上面记载的,正因秘籍不得外人所知,所以江湖人多传言玄炽教诡谲,泼脏水也泼的痛快。” “献祭的弃子……山谷的桃花庄和灭门的桃花庄是同一个主人。”闻幼卿联想到山谷里人祭的场面肯定道,他对这人的话虽不是全信但也信了七七八八。 “正是如此,我们此次进京也是想一举抓出幕后之人,奈何对方藏的太好,虽然有线索却无从下手。” “所以你们在发现江南星与我们交好后,果断的利用了他。”闻幼卿一针见血。 中年男人一僵,干巴巴的解释,“并不是这样的,主子与江公子感情很好,怎么会利用他。” 就算开始有这时候也得说没有! 这下换闻幼卿冷笑了,他支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事,你们能确保江南星的安全吗。” “主子和江公子在一起,定然不会让江公子受半点伤害。”中年男人语气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心虚。 “他们现在都在桃花庄?!”闻幼卿语气一扬,知道了桃花庄的真相后,在他看来桃花庄无异于龙潭虎穴,两人在里面太危险了! 中年男人顿了下,并不是很坚定道:“应该不会有事吧……” 闻幼卿对此报以无情白眼。 57 第57章、先来后到 正午时分,身着虎纹绯袍的景云站在东宫外,眼神冷肃。 本来皇帝突然宣召他就很奇怪,等他进了宫,还没见到皇帝就被人带到东宫景云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真正想见他的是根本不是皇帝。 身处东宫天子脚下景云还没傻到在这里犯上,所以干等了一个时辰也没等到给他开门的人景云也不生气。 不过是气急败坏的太子在给他下马威罢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东宫的门终于打开了,面相阴柔的太监手里端着浮尘,“将军,太子有请。”丝毫没有让人干等了一个半时辰的尴尬。 景云也不跟他生气,还是那副冷漠的神情,背着手走了进去,跟太监擦肩而过的时候都没有施舍给对方一个眼神。 进了正殿,太子商澜清正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茶。 “让将军就等了,只是进来事多,本宫也有些分身乏术。”商澜清说的坦然,好像真的就是这样。 景云没有跟他兜圈子的兴趣,对比起无故找他的商澜清他更担心宫外的闻幼卿,就他对晏晏的了解,对方肯定不会乖乖听他的话。 不得不说,景云对闻幼卿还是十分了解的。 同样不想兜圈子的还有商澜清,他放下手里的杯子,直接道:“将军这次回京述职,应该过段时间就要回边城了吧。” 景云没有回答,商澜清继续道:“最近听说将军和澹雅走的很近,将军是明白人,你应该清楚,你们的亲近对澹雅是有害无利。” 商澜清这番话就差直接说你俩在一起肯定不会有好结局的了。 因为安平帝这些年的放权,太子在朝堂上的拥护者占了大半,多数人已经将太子当做皇帝来对待了。 此时这些话要是换个心志脆弱些的可能已经心生退意了,但好在景云是个心志坚定的人。 “其实我很好奇,太子何来的勇气对我说这些?”安静了半天的景云开口道。 商澜清顿了下,面色一整,“将军何意?” “我与晏晏交好是我们的私事外人怎么想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就算外人的想法重要,又怎么可能是有害无利呢,这里面最大的得利者可就是太子。”景云轻笑,翠色似狼眸的眼里没有丝毫笑意,他扯着嘴角看商澜清,“皇室忌惮边城许久,我喜欢男人应该比我喜欢女人活得更久吧。”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需要打仗的时候边城军是皇帝手里最锋利的刀,不需要的时候边城军就是皇帝眼中刺肉中钉。 不管多么开明的皇帝在大业已成后都不会放过自己的心腹将领,老安国公当年急流勇退也是因为这个道理,只是即便如此最后也没得善终。 而景云说的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对比起终生洁身自好的护国大将,好男风风评有损的边疆将军显然不会得到朝官和百姓的拥护,对皇室的威胁也会大大降低。 商澜清不是蠢人,他自然也听懂了其中的意思,他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握紧,指甲深刻进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保持冷静,他又道:“即便如此,那澹雅呢,他不该同你一起这般沉沦。” 对此景云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他用带着些许怜悯的眼神看他,“看来太子对晏晏的了解也没多少。” “我与他幼时相识,算来将军才是后来的吧。” “有人相识数载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有人见面便知是挚友,在这种事上从来没有先来后到之说。”景云端起桌上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抚开茶叶却没有喝,“晏晏想要的从来只是证明自己罢了,一个很小的愿望。” 至于那些位极人臣的话不过是晏晏说来给自己打气的。 在安国公府后宅蹉跎的那些年里,晏晏受了多少欺负没人知道,但心底那份赤诚却从未改变。 商澜清词穷了,景云又道:“而且,在这件事,动心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就算问罪,有罪的也是我一个人,与晏晏有什么关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商澜清沉声道。 “我就是一介武夫,玩不来那些弯弯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景云咧嘴,露出个染着血腥味的笑,“我必诛之。” 威胁。 这人在威胁他,商澜清清醒的认识到。 商澜清也知道景云不是在说大话,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成为现实。 两人都不再说话,直到景云离开东宫之中依然无人敢说话。 商澜清手支撑着桌子站起来,突然无声笑了起来,越笑越用力,笑到弯了腰也没有出半点声音。 太监宫女小心的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了脑袋。 商澜清手碰到桌上的杯盏,脸上的笑戛然而止,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杯盏被狠狠的挥到地上,摔得粉碎,在他眼中这杯盏就是景云的项上人头。 “来人,去摘星殿传话,就说本宫有事求见国师大人。” 贴身侍从连忙跑出东宫,商澜清看着东宫的大门,眼神晦涩。 . 郊外桃花庄。 江南星正苦恼的坐在台阶上,手撑脸,腮被撑起个小肉包,落在黎素问眼里怎么看怎么可爱。 可能这就是中原人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黎素问如实的想到。 “有烦心事?”黎素问在江南星身旁坐下,紧贴着对方。 被人突然贴的这么近,换了平常江南星肯定会躲开,可这段时间他早就习惯了黎素问的亲近,这会也没有躲开的心思。 这人即便是坐在台阶上也是坐的端正,姿态清隽非常。 再对上黎素问的脸,江南星面上一热,心道这人真是好看在他喜欢的每一个点上了。 “还不就是这破庄子的事,密不透风的,除了那天套出的那点,其他一点收获也没有。”江南星倍感挫败,在进桃花庄之前他想的太好了,谁知道现在会是这般光景。 黎素问摸摸他的头,柔软的手感让他嘴角扬起一抹笑,“不要着急,要不你想办法回大理寺,说不定那边有新的线索呢?” 要是黎素问此时知道自己下属已经把所有事告诉闻幼卿了,他肯定不会这么说。 干等下去不是办法,江南星心想黎素问的提议有几分道理,当即打定主意今晚回去趟,以他的轻功白天想无知无觉的出去有点难,晚上就好办多了。 但自己走了,黎素问一个人在这里…… “你跟我一起走吧。”江南星认真道,黎素问不会武功,这里又是潭深不见底的浑水,难保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我走了,谁给你打掩护,咱俩得有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是最合适的。”黎素问同样认真道。 黎素问看这人还在关心自己的安危,并没有拒绝自己摸他头的手,心情更好了。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好。 江南星想到黎素问是为了帮自己进了这个地方,现在有为了他甘愿接受危险,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向自己索求什么回报。 想到这里江南星就觉得自己和那些欺骗痴情女子,满嘴仁义道德伪君子没什么区别。 “照顾好自己,我很快就回来,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江南星收起了玩笑的神情,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黎素问怔了一瞬,随即笑着说,“我等你回来,等你回来保护我。” 他一定会抓住这个人,这个唯一对他说“我保护你”的人。 至于其他的,就让一切都在今晚结束吧,他已经对这个桃花庄没有耐心了。 …… 入夜,江南星换了身夜行衣离开了桃花庄,路途不近他得尽快。 江南星走后,目送他离开的黎素问收起脸上的温柔,缓缓向桃花庄另一处走去。 用轻功一路狂奔江南星赶回了大理寺,幸好此时闻幼卿还在。 一见到变了模样的江南星闻幼卿先是愣了下,随即诧异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缩骨功?!” 满心满眼都是赶紧回去保护黎素问的江南星没工夫解释缩骨功,他直接道:“这些天你们有调查到什么线索吗?” 闻幼卿看他严肃的神情也不开玩笑了,大概的将这几天的事说了一遍,说到琴阁的时候,他明显的看到江南星的身体僵了下。 “我们与玄炽教的目标是相同的,可以算是合作吧……南星你面色有点难看,没事吧?”闻幼卿越说声音越小,小心的打量着江南星。 江南星摇摇头,他抿了抿唇,“你是说,黎素问是玄炽教的教主,而我被——”他深呼吸一口气,“我被黎素问利用了是吗。” “也不是,他们也没得到什么,要不然也不会跟咱们合作,肯定也是迫不得已。”闻幼卿看江南星面色已经惨白如纸了,心道黎素问到底对江南星做什么,他怎么会这般动气! “呵……你不用解释,是我自己蠢被骗了还不自知。”江南星站起身,身形一晃,闻幼卿连忙扶住他。 “你留下吧,别回去了。” 江南星推开他的手,“我得回去,他是骗子,我不是。” 而且,知道真相的江南星觉得,黎素问给自己提议回来绝不只是好意,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看着江南星失神的眸子,闻幼卿对并未谋面的黎素问反感到了极点。 知道拦不住人,闻幼卿找到景云,带着人追上去。 他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担心江南星会遇到危险。 …… 用同样的速度赶回桃花庄,江南星已经快要站不住了,心脏在快速跳动着,一股腥甜伴随着胸腔的剧痛涌了上来,他用力压了下去,翻墙进了桃花庄,回到那个院子,果然黎素问不在。 不止黎素问不在,整个桃花庄都是一片死寂。 此时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江南星寻着声音找过去,就这么走到了平时守卫森严的主院。 推开主院的大门,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江南星蹙起了眉,与此同时他也看到站在院子中间的人。 一身素白长衫,身形修长面容俊美眼神清冷,平时抚摸琴弦的手此时握着一把长剑,冰冷的剑锋在月色下闪过一丝寒光。 而他的脚边是数不清的尸体,血水染了一地,此情此景下,立于其中的黎素问就仿佛地狱归来的罗刹,冰冷无情。 58 第58章、素问南星 江南星并没有放轻脚步,在他推开院门的瞬间,黎素问就看到了他。 “南星。” “黎素问,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 “不——”黎素问声音干涩,他想解释,可对方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 “你想说不是你杀的?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江南星自嘲的笑了声,“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玄炽教教主,黎素问!” 黎素问想过江南星知道真相会多么的生气,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景里。 一直压抑在喉间腥甜终于忍不住了,江南星干脆也不忍了,侧脸吐在地上,用袖子擦拭掉嘴边的血迹。 低头的功夫他耳边好像响起了熟悉的琴音,跟他在琴阁时听到的一模一样,“我之前还在想为什么一在琴阁就会睡得特别好,现在我知道了,是桃花仙吧。” 玄炽教不传秘法桃花仙,迷惑人与无形之中,中术者不会有任何察觉,哪怕被杀死也不会反抗。 黎素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缓缓走近江南星身前,“南星。” 江南星现在不想听他的声音,转身就想走,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冲的他恶心。 看着心心念念的转身要走,黎素问心里满是慌乱,局促间他抬手砍向了江南星的后颈,下一秒接住了对方柔软的身体。 人虽然在怀里,黎素问却仿佛被绝望笼罩。 “南星,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 …… 再醒过来江南星看着熟悉的房间,知道自己正身处琴阁。 记忆的最后一刻是对黎素问的质问,已经对方那双眼睛,似乎满是深情。 “可笑。”江南星冷笑着下了床,后颈还有些麻,他居然会觉得那个魔头眼里有深情,一定是桃花仙产生的幻觉。 出了房间,江南星寻着琴音上了楼走到房间门口,脑海里一遍遍出现着桃花庄里的场景,惨烈的尸体以及满地的血水。 黎素问这样的魔头,不值得原谅! 猛地推开门,果不其然门后是端坐在那里弹琴的黎素问,看到江南星进来,对方停下了拨动琴弦的手,抬头注视着他,“南星。” 又是这样冷漠的表情,好像任何生命在他眼里都是蠕动的蛆虫,包括之前的自己。 被这人的态度气到,江南星也顾不上其他了,拔出墙上的剑劈在琴上,一阵嗡鸣,琴弦断了。 “你毁了一把好琴。”黎素问收起手轻声道。 “其实我更想毁了,不对,是杀了你。”江南星举着剑,稳稳的指着黎素问的脖颈处,只要往前一推,对方就可以当场毙命。 听到这话,黎素问抬起眼直勾勾的看着江南星,看着不同模样江南星,突然笑了出来,“你舍得吗?” 清冷的脸上突然出现的笑容,就像那昙花一现,短暂却惊艳,江南星只觉得心神一振恍惚后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又中了黎素问的诡计,想罢,江南星手上一催力准备攻击,只是剑却动不了,被黎素问两指死死的夹住。 “你想杀我?”黎素问不笑了,他看着咬牙切齿的江南星。 对方被他的眼神看的浑身一冷,一股委屈涌了上来,“对我就是要杀你!” “就凭你,还差的远呢。”黎素问松开手指,江南星拔出剑复又冲了上去,却被黎素问抓住手腕一拧,剑柄脱手,他人也被黎素问压在案几上动弹不得。 黎素问看到江南星涨红的眼眶,手抚上对方被咬的发白的嘴唇,俯身在其耳边轻声道:“那些人不是我杀的。” “呵。”江南星也冷静下来了,明明身后是黎素问温热的身体,他却觉得仿佛身处冰窖,他一字一句的说:“我不相信你,所以,滚开。” “不相信我有怎样。”黎素问彻底撕开伪装的假面,强硬的捏住江南星的下巴,让其看着自己,冷酷道:“现在我让你如何你便要如何,你能奈我何?” 黎素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从来都是冷静自处,但面对江南星时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了这人无视自己,眼里没有自己。 明明开始的时候他想过要好好解释,可现在却成了这样,最糟糕的样子。 “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吗?”等黎素问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句话已经说出了口,他压住内心的忐忑,看着江南星的眼。 良久,江南星阖上眼睑,“有过。”他不是那种没担当的人,喜欢便是喜欢,承认并不可耻。 “若是我——”黎素问心上一喜,还没等继续说下去,江南星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我是喜欢过你,但我不会原谅你,从你选择利用我欺骗我的时候,一切可能便不复存在。” 喜悦的心情还没有仔细去品尝,就被翻涌的怒气覆盖,黎素问也不在去忍耐自己,压抑着心上的疼俯身吻住肖想的唇,抵死缠绵。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接近这个人的机会了。 并不美好的一吻结束,黎素问没有再停留,他匆匆离开了房间,江南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琴阁的,没有任何人拦着他。 他浑浑噩噩的走回大理寺,看到提着灯笼在门口等他的闻幼卿,眼睛突然有些酸涩。 “南星!”闻幼卿看到江南星快步走了上来,看这人神情不对,连忙把人拉进了屋。 昨晚等他们赶到桃花庄的时候,江南星和黎素问都不在了,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地说不清的尸体。 没办法又找不到人闻幼卿等人只能先回了大理寺再派人去找江南星。 回到房间,闻幼卿给江南星倒了杯热水,“先喝点水。” 这一递水,闻幼卿就看到对方过于红肿的唇,好像还有点破口,他也不是不知人事,他看得出这是被人亲的。 “你……” 江南星手指拂过自己的唇,刺痛感很明显,他嗤笑一声,“我是不是很贱。” “这跟你没有关系,都是黎素问的错!”闻幼卿看着他没有神采的眸子,有些难受,“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他走了。”江南星无知自己的脸,“我分不清,我不知道,我喜欢他是因为桃花仙还是——”他哽了下,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还是因为我单纯的喜欢他。” 闻幼卿握住他的手,这时候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给他一些温暖。 屋外,景云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酸的不行,眼角的余光敏锐的发现似乎有人,他果断追着人影跟了上去。 翻了几面墙,那人影才停下来,他道:“我没有恶意。” 景云冷笑,“要不是因为你,现在应该是我拉着晏晏的手。” 这话说的是醋意翻天,人影或者说是黎素问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干巴巴道:“我倒是想现在握着南星手的人是我。” “你就想这么放弃了,回南疆继续做你那孤家寡人的玄炽教教主?”景云十分不赞成的看他,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那我能怎么办,现在不管怎么做,南星都以为是桃花仙的缘故,他连自己的心都不相信。”黎素问声音干涩无力。 “桃花仙应该不是无解的吧,解了他的桃花仙,他应该就能正视自己了吧。” 黎素问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他朝景云道了声谢就转身是离开,急切的是一刻都不想多留。 看着远去的人影,景云扯扯嘴角,我只能说到这了,赶紧成功吧,他快受不了晏晏这么心疼别人了! 哪怕明知他们是好兄弟也不行! . 这一天是各有心烦,第二天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突然到访。 闻幼卿看着眼前的玄衣卫很是意外,他怎么也没想到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玄衣卫方旭方同知会来找他,“方同知此次是有什么事吗?” 当官的都不会喜欢玄衣卫的突然到访,这些人报喜的时候真是太少了。 “闻大人日安,不是大事,只是给你们送个人。”方旭朝身后招招手,手下拉着个人走了进来,方旭道:“这人自称是从桃花庄逃出来的,正好被我们碰上,知道你们最近再查桃花庄的案子就顺道给你送过来了。” 桃花庄里逃出来的? 闻幼卿一挑眉,他看向被玄衣卫抓着的人,一身下人打扮,身形佝偻虚弱,面目很平淡,眼里满是胆怯恐惧,像是个被人吓破胆的人。 暂时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过就当时桃花庄的情况而言,能有人逃出来就是最大的可疑了。 “既然是这样那就先留下吧,劳烦方同知跑一趟了。”闻幼卿对方旭的印象不错,比起其他的玄衣卫,方旭给他的感觉要坦荡些。 方旭也是个大咧咧的性格,蒲扇似的大手在腰上拍了拍,“小事,人送到了,我们就走了,公务繁多啊!” “我送各位。” “闻大人客气了。” 把人送走,闻幼卿回到正厅,景云不知何时来了,正在打量那个人。 “现在说说吧,你是谁?”闻幼卿说道。 下人模样的人哆哆嗦嗦道:“小的名叫胡六,是桃花庄里个打杂的,那天正好回家办事,才偷了条命。” “桃花庄事发后附近都有驻守而且消息紧锁知道的人很少,你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你应该回去过。”闻幼卿盯着他衣摆上的血迹,“你应该换身衣服再来。” “说实话。”景云踹了他一脚,这胡六看着混不吝的,一看就不老实。 胡六嗷嗷的满地打滚喊疼,“我说我说,小的真的是当日家里有事回家了,止回去的时候庄里的人都、都已经死了。”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闻幼卿问道。 胡六抽噎一声,“我看他们都死了,就像捞点财……” “啧。”闻幼卿蹙眉,这人说话不着调,只能信一半,“先关牢里。” 那胡六一愣,看到有人上来抓自己就挣扎起来,可还是被带走了。 闻幼卿沉着脸紧蹙眉头,“不对劲,这人出现的很不对劲。” “慢慢来,人已经关起来,总会查出来的。”景云拍拍他的肩膀,闻幼卿叹了声气,“也是,走吧,去看看南星怎么样了。” 59 第59章、柳暗花明 晨光微曦,淡淡的冷气凝在空中,寒意凛凛的清早并不是多么的舒适。 距离桃花庄的事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三天京都里的玄炽教就跟消失了一样,闻幼卿去琴阁找人,也是人去楼空,找不到半点踪迹。 桃花庄突然被屠了个干干净净,这让案件又进入了僵局,说好合作的玄炽教也突然消失,这让闻幼卿不禁有些恼火。 小肚鸡肠如他已经给黎素问记了厚厚一本账,十分记仇。 虽然桃花庄这条线索出了意外,但好在还有其他线索可以继续调查,比如之前发现的荒坟。 …… 江南星从房间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搓着手好像闻到了早饭的味道。 他已经在房间里窝了三天了,这三天的时间里,闻幼卿是三餐都给送进屋,要不是他拦着估计能直接喂进嘴里。 “油条豆浆,呦还有粽子,还是肉馅的!”江南星看餐桌附近没有人,兀自捏起个粽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实在是不能怪他没出息,因为之前受了内伤,闻幼卿耳提面命的嘱咐厨房,说江南星现在只能喝稀粥,吃清淡的东西,虽然厨房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吩咐,但还是老实的照办了。 这可苦了从小就是肉食动物的江南星了,现在给他一个大猪肘子,他都能一点儿不剩的吞下去,馋肉馋到发疯。 他可是江湖人! 江湖人就应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整天清粥小菜怎么吃得饱! 闻幼卿从外面儿溜溜达达的走进来,一眼就看到蹲在桌子后面,吃的一嘴油光的江南星。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老实在屋里休息吗!”闻幼卿三步并两步的就像上去抢下他手里的粽子,江南星猛的一口塞进嘴里,用力嚼了几下就想往下咽,差点噎死,一张俊脸憋的通红。 “你慢点儿吃你也不怕噎死!”闻幼卿连忙给他递了碗豆浆顺一顺。 江南星鼓着腮帮子嘀咕,“呼不死乃不乐唔次!”噎不死你不让我吃! 闻幼卿耳朵都快扣出血来了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是不妨碍他理解江南星想要表达什么,不轻不重的拍了他一巴掌,笑骂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可告诉你,内伤好不利索,你就等着遭罪吧。” “切!”江南星终于把粽子咽了下去,“你快让我吃点肉吧,我快要馋死了。”说的那叫一个可怜巴巴,好像闻幼卿虐待他了一样,小眼神儿分外可怜。 “等会让厨房给你做点肉糜粥,其他的过两天在吃。”闻幼卿无奈的妥协了。 江南星一把抱住闻幼卿就想吧唧一口,却被正好走进来的景云捉住了后衣领。 “你在做什么!”景云恶狠狠的瞪着他。 江南星悻悻的松开手,跑到一边的凳子坐下,举起双手证明自己什么也没做。 景云轻哼一声,闻幼卿哭笑不得的戳了戳间歇性幼稚的男人,“你大清早的跑去做什么了,刚才找你吃饭都没找到人。” “之前那些荒坟的棺材已经验完尸了,我刚和暗三去看了眼。”景云拍拍自己的衣服,上面还有一些不小心沾染到的泥土。 江南星一直支棱着耳朵听着这边的谈话,“你们把那些坟都挖开了?” “嗯,开始只是挖出来一具尸体不是,仵作检查了一下发现这群人身上有中毒的痕迹,我们现在怀疑他们不是死于战争而是死于其他原因。”闻幼卿说着也拿起一根油条吃了起来,也多亏他强大的心理,一边儿吃饭一边儿说尸体居然也吃的津津有味。 暗三小五也走了进来,坐下后就开始吃,小五拆粽子。 江南星盯着他的手看了良久,“小五你摸完尸体洗手了吗?” 众人:“……” 小五抬起头天真的笑了笑,“没有哎,不过没大事。” 江南星猛地瞪大眼睛,嘴里叼着的包子差点掉进碗里,闻幼卿看他居然真的信了,忍不住又拍了他一巴掌,“是不是傻,没看到他的手还是湿的吗!” 江南星愣着反应不过来,小五已经笑得窝进暗三怀里,一脸蔫坏。 “小五都学坏了!”江南星瘪嘴,连小五都逗他玩,这日子没法过了。 脸上虽然是委屈巴巴的表情,心里却是暖的很,他知道大家都是想让他开心些,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这次下山太值了! 江南星心情甚好的想要偷摸多吃个粽子,被闻幼卿一把拦住,只能乖乖喝粥。 景云给闻幼卿夹了一筷子小咸菜放进眼里,幽幽的瞥了他一眼,心里琢磨黎素问怎么还不来。 等众人吃完饭,闻幼卿一边擦手一边道:“所以那些尸体的情况都是一样?中毒而死?” 景云点点头,看暗三,示意对方接着说,暗三道:“仵作对比了荒坟的尸体,他们的死因都差不多是因为中毒,虽然有骨折这类的伤口但都不是致命伤,只是因为时间久远,查不出是中了什么毒。” 暗三顿了下,接着道:“我们顺道把桃花庄的尸体也验了下,发现两边的死法基本相同,虽然身上有伤口,但致死的原因是因为中毒。” “让我猜猜,人祭坑里的尸体也是一样的情况对吗?”闻幼卿说道。 暗三点头嗯了声。 “三个地点,三种同样的死亡情况,这或许是同一伙人做的。”闻幼卿手指抵着下颌,“通过山贼的供词,我们可以确定人祭坑是桃花庄所为,但桃花庄现在又死了个干净,这是幕后黑手在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桃花庄上下近百人,要一口气杀完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吧。” 静静听着的江南星放在桌下的手缓缓握紧,那日的血腥场景以及提着长剑眼神冰冷的黎素问再次出现在眼前,他冷漠道:“杀百号人对黎素问来说不是难事。” 闻言闻幼卿叹了声气,“南星,黎素问不一定是凶手。” “幼卿你不用为他辩解了,我亲眼看见的。”江南星手攥的愈发的紧,“我亲眼看到他提剑站在那里,满地的尸体,剑上还有血,这就是事实。” “眼见不一定为实。”景云道:“黎素问没有理由灭口,如果真是他杀的,那就等于坐稳了一切的罪状,哪怕幕后黑手真的是他,他应该也不至于做出这么蠢的事情。” “可是——” “现在还有很多疑点,玄炽教只是有嫌疑,真相还需要去查。”闻幼卿怕他激动再牵动内伤,“之前在琴阁的时候,我与玄炽教的人打过交道,我有种感觉,这件事不是他们做的。” 江南星一愣,撇开脸不去看他,小声嘀咕,“那就是个大魔头,有什么可信的。” 听到他的话,闻幼卿是哭笑不得,他也知道江南星心里那根刺不是几句话就能拔除的,最适合拔刺的人还是黎素问。 此时他不禁和景云同步了思想,黎素问怎么还不回来? …… 吃完饭,闻幼卿和江南星凑在大理寺库房里查看卷宗,景云回将军府处理军务了,他人虽然在盛京但边城那边还是会时不时送来军报,需要他处理,这段时间积了不少,今天终于被暗三小五逮住几乎抓人回去处理了。 转眼大理寺人少了大半,难得清静下来闻幼卿反而有些不太习惯,总觉得耳边太安静了,早知道不让景云离开就好了。 “哎,你们看这个,上面写的好像山谷的那片坟地啊。”江南星武功不错,他爬到架子上去拿高出的卷宗,这不就翻到了一份和案件有关的。 卷宗的时间比较久远,居然是三十多年前的,是一件失踪案。 讲的是三十年前一对夫妻在买完货品赶回家的时候失踪了,他们的父母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等到人,于是就跑到大理寺报案。 当时查案的人按照夫妻回家的习惯,去他们每天必经的山谷检查,凭借着一串浅薄的脚印找到了一处乱葬岗似的地方。 但线索到这里就断了,大理寺没有找到失踪的夫妻,这个案子也就成了一桩悬案,十多年过去了也没有破案。 “失踪案不是小案子,怎么会就这么成了悬案呢?”闻幼卿摸着下巴疑惑,他继续打开卷轴,就看到最后落款的名字是方旭。 “方旭?这名字怎么看着有些眼熟?”江南星看著名字问道。 闻幼卿轻笑的合起卷宗,“玄衣卫方旭方同知,前些日子还见过,真没想到这案子还能扯上他。” “玄衣卫!玄衣卫的案子怎么会放在大理寺?”江南星从梯子上趴下来,听到闻幼卿的话惊讶道。 “谁知道呢,不过咱可以去问问他,这种事他肯定还记得,说不定还能知道一些不能记录下来的事也说不定。”闻幼卿耸肩,拍拍卷宗上的灰尘收进袖袋里。 两人就这么在库房里翻了一上午,中午景云过来捞人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可怜是自家爱干净的闻幼卿,当即心疼的用帕子沾湿给其擦脸,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他。 江南星快速的洗了个脸,回过神来就看到这一幕,受不了道:“适可而止啊!” 景云理都不理,兀自低头擦脸,闻幼卿也笑嘻嘻的享受着,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眼神。 没救了!江南星气鼓鼓的去以前休息的房间换了身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两人终于腻歪完了,景云正在看刚才他们找到的卷宗,闻幼卿已经把发现和他简单讲了讲。 “先去玄衣卫那边,南星你没官职在身不方便,就在府里等我们把。”闻幼卿提议,江南星没意见的点点头,现在又用的线索不多,只能这样的逐个深入击破。 60 第60章、且问深情 闻幼卿他们一走,江南星就有点无聊了,顺手捞起来粘着他腿蹭的鸡腿,坏心眼的撩起鸡腿后爪看了眼,贱嗖的嘀咕,“这么粘人是不是长大了?” 可怜鸡腿被人耍流氓还毫无察觉,温顺的抱着江南星手舔个不停。 “可怜咱俩都是没事干的,今天你就跟我走吧。”江南星也不把鸡腿放下,就这么抱着个黄坨坨回了府。 这个府自然是闻幼卿的府邸,这里人少只有蒹葭白露两人拾掇上下,这几天他一直住在这里也跟两人混熟了,这时候看他回来了,蒹葭还温柔的问他要不要吃点心。 这等好事怎么能错过,江南星扬起个灿烂的笑脸,“那就麻烦蒹葭姑娘了。” 江南星有一副好相貌这是没得说的,俊秀明朗,看着就让人舒服。 被这笑晃了下,蒹葭脸有点热,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就去小厨房了,无知无觉的江南星抱着鸡腿回了屋。 内伤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所以他准备睡一觉。 抱着暖烘烘的鸡腿,江南星这一觉是睡得昏天黑地,醒过来的时候房间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昏暗中他还有点搞不清楚自己这是在哪里。 “醒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江南星吓得一激灵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又反应了一瞬才响起来,这声音怎么跟黎素问的声音那么像?! 江南星猛地坐起身来下意识的朝床里面缩去,抱着被子裹成一团后他就后悔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姿势实在是太像被人非礼的小娘子,过于娘气。 可已经缩到床角了江南星的脸也不支持他再换姿势,只能定下心神去看床边的人,果然是黎素问。 “你怎么在这里!”这天杀的居然还好意思出现在他面前,当真不怕自己一剑捅他个对穿?! 黎素问被江南星这一连串的反应搞得一愣,回过神来后抿唇沉默了片刻,抬起手上拿的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粒朱红色的丹药。 “这是什么?”江南星看着丹药眉头紧蹙,搞不懂这人要做什么。 “这是解桃花仙的药,吃了它你的桃花仙就解了。”黎素问平静的说道,声音寡然如冰,如他这个人般,仿佛自带冷气隔绝与他人的来往。 桃花仙的解药? 江南星并没有接过盒子,他神情微怔,“桃花仙不是无解吗?” 见这人愿意跟自己心平气和的说话了,黎素问抿成一条生硬直线的唇也缓和出一个微扬的弧度,他淡然道:“世间没有无解的毒,只有难寻的解药,蛊山上的蛊王可解百蛊,以蛊王入药自然就解得了桃花仙。” 黎素问说的平平无奇,却不知已然在江南星心里掀起骇浪。 别说是江湖人,就是普通人对蛊山也有所了解,传闻蛊山四周瘴气弥漫,从山底到山巅都布满蛊虫,越是高处的蛊虫越危险,但凡进了蛊山的人几乎都是有去无回,勉强回来的也是身负重伤,时日无多。 如果说解桃花仙的唯一办法就是蛊山蛊王的话,那也可以说是无解,因为根本无人能将蛊王带出蛊山。 现在黎素问说他为了解自己的桃花仙去了蛊山,江南星怎能不心惊。 他看着木盒中的赤红丹药,嗓子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干涩的说道:“你自己去的?”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黎素问顿了下,平静道:“蛊山上的蛊王可解百蛊,你解了桃花仙就知道你的心了。” 说到这里,黎素问浅色的唇扬起个弧度,“往事不可追,我不后悔我做的,但我希望你可以让我用一生去偿还我的错误。” 这句话显然不是江南星想听的,他猛地上前握住黎素问的脉门,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关乎生命的地方,对江湖人来说,哪怕是同床夫妻也很难任由对方握住自己脉门。 一搭脉江南星就察觉到对方虚浮以及明显堵塞的脉象,这分明就是受了重伤的迹象,这人居然还装出一副没事发生的样子来找自己,他怎么可以这样。 江南星顿时被气的红了眼,一把推开靠近的人,瞪他,“自作主张、自以为是、自自自不出来了,你就是个混蛋!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你是不是想让我觉得欠你的!” 黎素问还是笑,像是笑不够似的,但江南星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脸色惨白,嘴角滑下一丝血色。 心底最柔软的一处像是被刀子狠狠划了一刀,生疼。 “黎素问你——唔!” 江南星一堆骂人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黎素问捏住下颌,赤红丹药被塞进嘴里,下一秒进了肚子。 “比起骂我,还是先吃了解药吧。”黎素问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这点伤不碍事。” 事实上他昨天就回来了,只是伤太重起不来,只能歇了一天才来找江南星。 蛊山那样的地方,即便是天下第一高手进去也要抱着有去无回的准备,饶是黎素问有玄炽教的蛊王也难免不会受伤。 “黎素问你的伤……” “我没事。”黎素问一把抱住江南星,“南星你别担心,这点伤不碍事。” 被人束缚在温热的怀抱里,鼻尖除了黎素问身上特有的冷香外还有难以忽视的血腥气,江南星只觉得心里那处又多了道伤口。 黎素问绝对是他一生的磨难,江南星如实的想到。 “你这样做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江南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要冷酷要无情。 “没事,我们重新开始,这次换我来追你,你等着我就好。”黎素问的声音低沉温柔,仅给江南星一人的温柔。 江南星的心因为这句话剧烈跳动着,他也听到了黎素问的心跳,同样的剧烈。 他想起下山前师父说过的很多话,也想起自己下山来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为这样一个人辗转反侧心神不宁。 自己可能真的是栽这人身上了吧。 此时夜幕已然落下,窗纸上映出两人相拥的剪影,平添缠绵。 …… 院子里端着食盘的闻幼卿差点咬碎一口银牙,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到里面的人肯定是黎素问,这人之前不是躲的挺好吗,这时候怎么又冒出来了。 冒出来就算了,这才多久就直接抱上了,这是和好了? 狗男人办法挺多啊! 越想越气,闻幼卿冷哼一声扭头就走,完全忘记自己是担心江南星没吃饭过来给他送饭的了,他一点也不想看到两人腻歪! 景云心情甚好的跟在闻幼卿身后,他早就知道黎素问回来的事了,想到黎素问的一番操作,心里默默点头,黎兄果然很会啊。 可能是心思过于明显,闻幼卿突然止住步子往回走,忿忿道:“不行,还是气不过,黎素问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凭什么啊!” 景云连忙拉住他,“晏晏你干嘛?” “我回去把黎素问赶走!他都把南星折腾成那样了,哪来的脸啊!”闻幼卿气得不行,他这人朋友不多,但只要被他划入朋友范围了,那都是当家人守护的,他是真的心疼江南星。 景云知道他的性格,心中无奈,“那你准备怎么办,江南星明显也是有情。” 可不得有情吗,没情能这么折腾自己? “可黎素问并不适合他……”闻幼卿苦恼的皱眉,他是真的不想江南星和黎素问在一起,可说到底他是个外人,怎么想怎么做还是江南星自己的选择。 “所以说情这一字最是伤人。”景云叹气,他揽着闻幼卿继续往前走,“江南星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帮他做出选择。”  “可——” “其实你想的太复杂了,两个人只是矫情心里憋着而已,真要是有情,说开了便一切都好了,你说对吧?” 闻幼卿总感觉这人在向着黎素问忽悠自己,可又挑不出毛病,“希望真的跟你说的这样……若真不是好人,南星也不是眼神不好的,迟早会自己看清的。” 终于把人哄好了,景云心里松了口气,心道黎兄你可是欠了我一个人情啊。 另一边,黎素问确定江南星因为药效睡了过去后,缓缓起身离开了。 翻墙擅自来了人家府上,黎素问到底没好意思从正门出去,干脆怎么来的怎么走。 对平时的他来说翻墙不是难事,此时的他其实走路都费劲,在江南星面前的从容都是强撑罢了。 他虽然想让江南星原谅他,但还不至于用重伤去让对方可怜他,黎素问就自己的骄傲。 近乎脱力的扶着树干稳住身体,黎素问喉间一阵腥甜,他猛的吐出一口血,自嘲的笑了笑,独闯蛊山还是托大了。 他从胸口拿出一个精致的锦囊打开,里面是两缕用红绳绑在一起的头发,这是他在那天趁江南星昏睡过去后偷偷做的。 玄炽教不在中原,但黎素问知道,中原的夫妻在成亲的当晚会各自裁下一缕头发绑在一起。 教中的长老说,在中原有一句话叫——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61 第61章、陈年旧案 隔日江南星走进大理寺就觉得气氛怪怪的,准确的说是闻幼卿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怎么那眼神里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谁惹你不高兴了?”江南星凑上去,眼神一个劲儿往景云身上飘,企图得到点启示,奈何景云鸟都不鸟他。 闻幼卿看到他就想到昨晚恨不得让他自戳双目的画面,当即冷笑一声,“昨晚睡得好吗?” “还、还行吧。”一提昨晚,江南星也有点尴尬,小心的瞥了眼闻幼卿,心道闻幼卿应该不知道昨晚黎素问来找过他吧。 还行吧? 闻幼卿冷笑的更大声了。 对此江南星傻笑望天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真傻子,闻幼卿忿忿喝茶气的个抓住自家傻孩子早恋的苦心父母,景云则是完全置身事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黎素问从正门大摇大摆走进来时入眼的就是这般诡异景象,他不动声色的和景云对视一眼,朝闻幼卿拱了拱手,“之前事务缠身怠慢了闻大人,还望多怪。” “本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理寺是人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地方了。”闻幼卿端着茶盏抿了口,“云哥,送客。” 突然被点名的景云一僵,看着黎素问面上苦笑,晏晏这是记着自己之前帮黎素问说话的事。 “闻大人大可不必着急赶在下走,案子还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不是?”黎素问也是头疼,他今天从这出去想要再见到江南星就难了。 “用不着,案子我们可以自己查。”闻幼卿瞥了眼江南星脸上隐而不现犹豫,心下更气,觉得自己就是拔钗划银河的王母娘娘,拦着一对苦情人恩爱。 “咳。”景云伸手握住闻幼卿的手,“晏晏,案子重要。” 你也不向着我! 闻幼卿恶狠狠的瞪了景云一眼。 景云挠挠脸望天,细品了品,感叹,晏晏的眼睛圆圆的水水的,像个小奶猫,真可爱啊。 被景云点了下,闻幼卿再气也只能忍住了,瞅了眼黎素问扯扯嘴角,“既然黎教主诚心想要帮忙,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江南星一愣,直冒傻气的看闻幼卿,“走一趟?去哪?” “去哪?查案啊!”闻幼卿戳戳他胳膊,“昨天我去了玄衣卫那边,得到些线索,咱今儿去看看。” 说完闻幼卿就拉着江南星闷头走在前面,跟黎素问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特意加快了步伐。 两人走出去一段距离,景云揣着手慢悠悠走到黎素问跟前,“桃花仙解了?” 黎素问点点头,顿了下略带歉意的看他,“谢了。” “不是大事。”景云强作夫纲振振态,心里已经在思考晚上怎么哄晏晏了,“桃花仙解了怎么也没个反应?” “他心里那道坎还没过去吧,慢慢来吧。”黎素问神情郁郁。 景云拍拍他肩膀,“任重道远,抓紧吧。” 对此黎素问回以苦笑,他倒是想也得江南星给他机会啊。 .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盛京城郊群山环绕,山形呈聚拢状,按照风水五行来说这是聚气的好风水,按照兵家来说,这是易守难攻的天然防线,总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闻幼卿都觉得,当年选择的定都盛京的太祖皇帝真是眼光独到。 一行四人除了闻幼卿都是习武之人,江南星和黎素问都有伤在身,但爬山的这点体力还是有的。 “你们都不累吗?”闻幼卿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看着走在前面的三人。 三人齐刷刷的摇头,闻幼卿被一口气噎住差点没憋死,好半天才缓过来朝着景云打开胳膊,“不管,我走不动了。” 自从酒肆那场大醉后闻幼卿是越来越习惯依赖景云,在山下的时候景云就提议背他上山,但闻幼卿觉得太丢脸不肯。 景云二话不说就把闻幼卿抱起来,示意他揽住自己的脖子,心疼道:“早说了让我抱你,你偏不让。” 闻幼卿瘪嘴不说话,明明都是大男人,可这体力压制也太扎心了,欺负读书人吗。 好不容易走到了村子,临近村口闻幼卿拍拍景云的胸口,男人把他放了下来,还帮他整理好衣服。 “就是这里了?看着很安逸的样子,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江南星打量了一下村子,觉得说是村子都是夸张了,明明就是几个小屋子建在一块,估计是盛京附近的农户,“那个玄衣卫跟你说的就是这里?” 闻幼卿点点头,方旭还给了他地图,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 …… 昨日玄衣卫所,闻幼卿和景云赶了个巧正好碰上了今日没事的方旭,也不磨蹭就把卷宗的事和方旭说了。 “方同知你还记得这个吗?”闻幼卿把卷宗放到方旭手上,“我看到是你的落款所以就过来问问。” 方旭打开卷宗扫了几眼便放下,叹了声气,“我说你们大理寺这两天怎么一直从山谷往回运东西,就是为了这个案子吧。” “这案子的情况你还记得吗?”闻幼卿一看果然有戏。 “这卷宗上的案子是我当时刚进玄衣卫的时候接的,后来没几天我就升迁了,这事交接给了下面的人就不了了之,说来也是对不起那农妇,没能帮她找到儿子。”方旭惭愧的摇头,“你们想问什么?” “你当时既然已经查到了那些墓碑,为什么没有继续查下去,荒郊野岭的出现这么一大片墓碑怎么想都是不正常的吧。”闻幼卿问道。 “我当时年纪尚轻,查到那里后上司便不让我再查下去,还把我调走。”方旭的手一直搭在腰侧的绣春刀上回忆着,“也是奇怪,一般人调任速度基本没有这么快的,现在想想其中说不定有其他原因。” “比如怕您查到什么不能查到的事情。”景云接道。 方旭朝景云弓手,两人同为武将,虽各司其职但也有打过交道。 “那您当年就没有继续再查过吗?”景云又说道。 方旭苦笑,“我当时年纪尚轻,人小式微,继续查下去说不定都活不到现在。” 闻幼卿摸着下颌疑惑道:“你刚刚说没能找到农妇的儿子,可卷宗上写的是一对夫妻啊。” “因为后来儿媳自己走了回来,只是失了神智,整日疯言疯语的罢了。”方旭说道,“我知道那儿媳住的地方,你们查案或许用得上。” …… 村庄外,闻幼卿看三人,“你们说那儿媳现在还活着吗?” 江南星抱着胳膊打量村子,“就怕是活着但疯病更厉害了。” “如果真的是疯病的话我可以试着看看,但若时间隔得太久了,治起来会有些麻烦。”一直不吭声的黎素问突然说道。 另外三人齐刷刷扭头看他,黎素问脸上一僵,不动声色的站直身体。 闻幼卿阴森一笑,“既然黎教主开口了那就全靠你了,毕竟是声名远扬的玄炽教教主,疯病什么的肯定难不倒你。” 黎素问:“……” 62 第62章、疯病老妇 众人走进村子,迎面就遇到一个扛着榔头准备出去的老汉,闻幼卿走上去想搭话,还没开口老汉就先猛的退开,好似把闻幼卿当做什么豺狼虎豹。 闻幼卿:“……” 我长得很凶吗,为什么要这么害怕的样子! 快给本公子解释清楚! 不然放景云咬人啊! 江南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闻幼卿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对方忍笑走到老汉跟前,笑眯眯的开口道:“大爷你别害怕,我们是大理寺的,这是我的腰牌,你看。” 说着拿出闻幼卿随身携带的腰牌,举到老汉眼前,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顺走的。 也不知道是江南星乖巧讨喜的笑容的原因还是腰牌的作用,老汉虽然还满脸狐疑但好歹是不抗拒了,“各位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问一下你们这里有一位神智不清的农妇吗?他的丈夫十多年前失踪了的那个。”闻幼卿换上笑脸说道。 老汉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 闻幼卿皱眉,不应该啊,难道是找错地方了? 景云这时候摁住想要继续问的闻幼卿,“大爷不知道就算了,这件事牵扯甚广,也是咱们太着急了,害怕再出人命。” 说着看向老汉道:“最近可能不安全,一旦遇到危险记得去大理寺找我们。” 说完景云就想拉着景云走人,虽然没搞清状况,但闻幼卿还是老实的被拉着转身。 没走两步老汉就把众人叫住,景云冷着脸转过身来,“怎么?终于肯说了?” 老汉一脸愁绪,指着不远处的茅草屋,“就住在哪里,不是我不肯告诉你们,是那个疯婆子太疯了,你们去了也问不出什么。”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老汉一开始是在骗他们,闻幼卿是又气又无奈。 寻着老汉指的位置,一行人找到了茅草屋,还没进门就被里面扔出来的陶罐吓了一跳。 黎素问手疾眼快的拉开躲闪不及的江南星,一脚踹开陶罐,任其摔在地上应声而碎。 被人突然抱进怀里,江南星脸上一红,反应过来后就把人推开。 黎素问看着他透粉的耳垂,嘴角微扬。 “你们别过来!桃花大仙保佑!你们会遭报应的!”老妇疯疯癫癫的乱窜,闻幼卿看的直皱眉,景云想要制住她却担心弄伤迟迟不敢动手。 江南星因为害羞眼睛没处放,干脆就一直盯着老妇,这定睛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你们派人去周围看看。” 其他人一愣,但景云还是唤来暗卫去检查附近的情况,过了好一会儿暗卫回来说没有人。 江南星点点头,对着老妇喊:“别装了,周围没有人,很安全。” 其他人又是一愣,什么别装了,这人是装成这样的? 闻幼卿闻言仔细打量起老妇,发现她虽然疯疯癫癫头发凌乱,但身上的衣服还算整洁,脸上满是灰尘但也像是故意涂抹的。 “你是装的?”闻幼卿困惑道。 老妇听到柳爻的话也停了下来,警惕的看着众人,迟疑道:“你们是什么人?” 闻幼卿见她果真恢复正常,拍拍江南星肩膀,“可以啊,你也会医术?” 江南星挠挠脸,“她喊桃花大仙保佑的时候眼神精明口齿清晰说话流畅,你们见过几个疯子这么正常的。” “我装了十多年,你是第一个看出来的。”老妇感叹。 “我们是大理寺的,过来查十年前你夫君失踪的案件。”闻幼卿回答刚才老妇的问题。 谁知老妇一听神色一冷,刚刚缓和点的脸上又盖上的冰霜,眉头紧皱的呵斥,“你们走吧,我不相信你们!” 众人听了也不生气或者离开,而是确定,当年的案件绝对还有其他内幕,而老妇一定知道什么。 闻幼卿眼珠子溜溜一转,推了江南星一把,朝着老妇努努嘴,江南星了解的点头。 “阿婆你别紧张,我们是过来彻查当年案件的,我们知道你当年受了很多委屈,但你想想如果我们不查的话,你这委屈估计要带到下面去,等到那时候就都晚了,你说是不是?”江南星腆这脸凑上去,一脸乖巧的看着就讨喜。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老妇迟疑的看着江南星,但没有像一开始那么抗拒了,江南星一看有戏,就继续说:“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大理寺的官都换了好几拨了,当时不让深查的人估计都已经入土了,阿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话说到这个程度,老妇也抱着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好人,不过我已经到这个岁数了,你们要是真来弄死我的,老太婆我也只能认栽。” 江南星小时候过得苦,后来跟了师父后就整天逗自己师父,讨老人喜欢的同时也喜欢老人,现在看到老妇说这话,心里也是难受的不行,“阿婆你别这么说,我们真的是来帮你的。” 老妇眼神闪烁,隐隐有泪光在里面打转,闻幼卿等人看着也心里不太好受。这位老人受了委屈,却十多年没有人帮她伸冤,这份心情在场的人都无法去感触。 老妇伤感了一会儿摸了把脸,抬起头看众人,“当年我和夫君被人绑走,他们带着我们去了一个种着桃花的地方,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我知道那里的人都听桃花大仙的话。” “桃花大仙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闻幼卿问道。 “桃花大仙是我起的称呼,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我只见过他一次,穿着一身深红色的衣服,我记得他衣摆上绣着桃花,那桃花很红,跟血染的似的。”老妇顿了一下,“当时不止我们两个人,还有很多人,桃花大仙说了几句话,我的夫君还有其他几个男人就和着了魔似的跟着他走了,不管我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头,在哪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后来我就被送了回来。” “那你为什么装疯,还装了这么多年。”闻幼卿不解,是什么让一个正常人装这么多年的疯。 老妇脸上闪过一丝恨意,“送我们回来的时候,那里的人说,如果我们敢把在这里经历的事情说出去就杀了我们,还说会监视我们。我回家后为了保命就只能装疯,这一装就是十多年。” 黎素问听得眉头紧皱,“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们,反而把你们留下来还放了回来。” 老妇一愣,她没想到这个,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 闻幼卿景云等人也疑惑,不管怎么想都应该是杀人灭口更合理点,留下来就不怕这群人泄露秘密吗。 黎素问走上前去,“可以让我给你把个脉吗?” 63 第63章、疑点重重 老妇点点头,黎素问给她把脉,良久松开手站起来,摸着下巴思考道:“没问题,阿婆的身体很好,比一般正常人的还要好……阿婆你闭上眼睛。”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说道。 老妇不解但还是闭上了眼睛,就见黎素问送怀里拿出一个竹筒,众人都疑惑这是什么的时候,黎素问从里边放出一直蠕动的肉虫,拿在手中放到老妇耳边。 其他人:“……” 一向喜净的闻幼卿差点叫出来,惊恐的看着那肉虫蠕动着身体像是要爬进老妇耳朵里,打死他也想不出来黎素问会随身装着这种东西! 黎素问没有去管众人惊愕的神色,沉眸盯着肉虫,没一会儿一只细小的虫子从老妇的耳朵里爬了出来,他脸上才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又把细小的肉虫放回老妇耳朵里,收起自己的那只肉虫,站起身,“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闻幼卿看着老妇困惑的掏掏耳朵,忍着胃部翻涌的感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素问拍拍手,“当时被放回来的是不是全是女人?” 老妇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那就是了。”黎素问摇摇手中的竹筒,“这是帝王蛊,是蛊中之最,刚刚那个是双生蛊,应该还有一个蛊放在阿婆夫君的身上。” “什么双生蛊?我夫君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老妇茫然的问道,倒是没在意蛊爬进自己耳朵里的事。 “双生蛊其实是两只蛊,同时放在两个人身上,就算其中一个人死了,只要他身上有这蛊也可以如活人一般行走,听从命令。”黎素问继续说道:“虽然不能肯定,但可能你的夫君还活着。” “你说真的!”阿婆激动的抓住黎素问的手,瞬间老泪纵横,脸上的灰尘被泪水弄出一条条白痕。 黎素问一向不和人亲近,他来这里也多是因为江南星,这突然被个老妇抓住手,登时整个人都僵住了,想退开又怕老妇磕着,只能直愣愣的杵着,求救似的看江南星。 “咳。”江南星忍着笑接过老妇的手,安抚着说,“那些人在你们身上下这蛊就是为了用你们的身体维持被他们留住的人的生命,这也是为什么不杀你们,反而放你们走的原因。” 想要的线索找到了,众人就把老妇带回了大理寺,老妇说自己姓安,让他们叫她安婆,本来闻幼卿的想法是让安婆在大理寺好好养着,结果安婆不愿意非说大理寺已经帮她很多了,她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回报大理寺,就在厨房包圆了大家的饭菜。 从山里回来后黎素问没有走,留了下来蹭饭,美名其曰协助破案。 院子里,几人围着石桌坐下,桌上有茶有酒有点心,几位也是不委屈自己的主。 “按照安婆说的位置,应该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就算十多年过去了,怎么的也会留下一些树桩子。”闻幼卿手里捏着个橘子思考着。 “安婆当年那分明就是中了摄魂术,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江南星有些头疼,心道为什么总是有些江湖人会想不开的想要一统天下,安心的当个土地主不香吗? 黎素问手里正剥着一个橘子,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地把橘子上的白线全部剥离掉,一瓣儿一瓣儿的地进江南星的嘴里。 江南星张开嘴,自然而然的吃了下去,黎素问宠溺的继续喂着,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闻幼卿看到这两人又不合时宜地修起了恩爱,顿时觉得更加头疼,这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过,自己之前和景云做的那些事情是多么的过分。 “想要施展摄魂术必须要有一定的物质基础。”黎素问喂完橘子又摸了摸江南星的头,对方嫌弃的撇了他一眼但并没有阻止。 “有一定的物质基础?”闻幼卿重复道。 黎素问点点头,“对,一定的物质基础。” “我们来理理线索。”闻幼卿拿出纸笔,首先写下了桃花庄三字,“案件的开始是桃花庄灭门案,按照玄炽教的线索以及咱们在山洞里发现的人祭,可以猜测出桃花庄在进行一次祭祀,理由暂且不说,接下来是城外桃花庄,黎素问我问你,那些人真的不是你杀的?” 江南星身体及不可查的一僵,他下意识的看着黎素问的眼睛,显然对这个问题很在意。 “不是我杀的。”黎素问答的坦然。 闻幼卿点点头,“那么我把桃花庄的事情也算作是祭祀,两次人祭加上山洞里的,这前前后后知道的就有几百条认命,桃花庄祭祀的秘密是什么呢?” 众人不语,鸡腿不知道从哪里溜达出来,在闻幼卿脚边蹭,闻幼卿顺手就捞起来抱在怀里,他继续道:“刚刚是第一个疑点,接下来是玄衣卫遇到的摄魂术,城外的荒坟,还有桃花大仙。” “玄衣卫遇到的是桃花仙,我做的。”黎素问淡淡道,“当时我们刚来盛京调查桃花庄的事情,想找人试试桃花仙,谁知道正好遇上了玄衣卫。” 说到这里黎素问也有些无奈,要不是因为玄衣卫这案子也不会被闻幼卿注意到,不过想到这里黎素问又庆幸被闻幼卿注意到,不然他怎么会遇到江南星,只能说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自己和南星是天定的缘分,这么想着黎素问看着江南星的眼神愈发深情。 “那荒坟呢?”江南星被黎素问一直盯着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叉开话题。 “荒坟里的都是九黎的士兵,但为什么在这里我不清楚,可能是当年在这里战死的就埋在这里了。”黎素问顿了下,又道:“还有,安婆说自己看到的桃花大仙应该也是桃花庄的人,衣摆上的血色桃花绣纹是桃花庄特有的。” 说到这里众人都沉默了,闻幼卿和景云不是江湖人,对这些江湖门派的了解不多,此时头疼的还是在案子上。 而江南星则还有其他的疑惑,他会介入到这个案子是因为师父的嘱托,当时师父让他去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他还不解,师父已经不问江湖事很多年了,为什么突然又掺和进去,难道其中有其他的隐情? 一直关注着江南星的黎素问没有错过对方眼中的迷茫,放在桌下的手覆在对方手上,悄无声息安抚着。 感受到手上的温度,江南星脸一热,撇开脸把手抽出来,没一会儿又被对方握住,这下抽不出来了。 臭不要脸! 看闻幼卿还在想案子,江南星也不好意思骂人,只能忍着,假装自己手上压的是鸡腿。 “也许案子并没有咱们想的那么复杂,这里面有个主要线索。”一直不吭声的景云道:“桃花庄会做这些肯定是求什么,咱们可以假意将他们求的东西摆在明面上,引蛇出洞。” 景云是当兵的,在战场上是以武力定胜负,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兵法他会用,但再好的计谋兵法也需要武力做支持,头铁的直接揍是景云不败将军的秘诀。 景云的提议闻幼卿有些担心,“万一打草惊蛇呢?” 沉迷摸小手的黎素问道:“我觉得景云的提议可以一试,只要给出的诱惑够大,桃花庄肯定不会错过。”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黎素问和景云是一类人,这类人仗着自己武力值高都是头铁的主,直来直去从来不墨迹,从追人上就能看得出来。 喜欢就搞到手,一点也不含糊。 “说到底也需要个足够大的引子,用什么当引子?”江南星举手发言,他莫名觉得在场的只有他智商不够用,卑微。 黎素问摸摸他脑袋,被打掉手也轻笑着不在意,“你要是有权有势后接下来最想要的是什么?” 江南星歪着脑袋想了想,“求一知心人,白首不相离?” 黎素问一愣,哭笑不得的捏捏他脸,神算子到底是怎么养的能把这人养的这么天真。 听到这答案闻幼卿来了劲儿,他戳戳景云,“你呢,要是你,你想得到什么?” “我想不再打仗。”景云坐在那里腰背挺直,给人一种即使是坐在花前月下里也仿佛是坐在军帐里指点江山的样子,杀伐气由内而外散发着。 一个将军说想不再打仗,这要是换做其他人说闻幼卿是绝对不信的,但景云说,他信。 他去过边城,见过边城安居乐业的百姓,他就知道景云的内心是不想有战争发生的。 毕竟,战争里最受伤害的永远是百姓。 景云也看闻幼卿,道:“你呢?” 闻幼卿顿了顿,“大概是找个人游山玩水吧。”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出不去,长大后又忙于勾心斗角,出去看看是他一直的想法。 “我会陪你的。”景云道。 又没说找你! 闻幼卿羞恼的瞪他,景云不动如山。 这群人不是在说案子吗,能不能专心点? 黎素问无奈的看他们,道:“有权有势的人都有个通病。” 被拉回注意力的众人看他,他继续道:“他们都怕死。” 自古数不清的皇帝嗑所谓的仙丹把自己嗑死,都是因为怕死,想要吃仙丹求长生不老。 有了这个思路,闻幼卿刚刚被景云扯远的思绪也回来了,“那我们就给个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引子,你能这么说,肯定有合适的引子吧?” “的确,玄炽教藏有很多九黎祖先的秘籍,其中有个延长寿命的正好合适。”黎素问也不隐瞒。 “这样的东西藏在自己家里,你就没动心过?”闻幼卿状似不经意道。 黎素问笑了笑,“你不用试探我,那些东西祖辈有没有动心我不知道,在我这里,那些不过是堆废纸,可有可无,而且——我已经得到更想要的了。”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江南星身上。 听得出这话不似作假,闻幼卿松了口气,一个九黎分支就折腾出这么多事,要是玄炽教也跟着一起折腾,他真的怕这天下会大乱。 “有了这秘籍,咱们就得想想怎么将它摆到明面上,借进献朝廷为由放出来?”景云说道。 闻幼卿摇摇头,“我有种感觉,朝中有人在帮桃花庄,进献给朝廷不合适。” 他的想法不无道理,从边城案开始他就发现有朝中人插手案子,这次的桃花庄能在城外做出人祭的事而不被发现,以及方旭当年调查被终止,这些都在说明桃花庄有人在暗中支持。 “引蛇出洞也得一步步来,但咱要先把幕后人逼到死路,再趁机把引子放出来,这样哪怕他们怀疑也会急不可耐的抓住!” 闻幼卿本就是心高气傲的人,这个所谓的桃花大仙把他耍的团团转,要说不生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景云就发现闻幼卿突然气焰高长起来,心想那个桃花大仙可算是倒大霉了,忽悠谁不好偏忽悠这一个记仇并且十分小肚鸡肠的闻大人。 “那你想怎么逼?” 闻幼卿轻笑,“山人自有妙计,我这样可都是他们逼得,我也不想的。” 三人看着他的笑莫名后背发凉,怎么觉得桃花庄要倒大霉了呢。 64 第64章、引蛇出洞 有了新的想法,闻幼卿风风火火的带着几个人就朝着城外去了,一回生,二回熟,这城外的路,众人记得都跟回自己家差不多了。 一行晌午时分之前赶到桃花庄,其他人还在思考来这里要做什么,就看到闻幼卿命人拿出了一个漆黑的铁球。 江南星疑惑,“这是什么?” 闻幼卿扯扯嘴角冷笑,“轰天雷。” 众人:“……” 惹不起惹不起,这是要直接把这里炸开啊!! 找了个波及不到的高处,众人眼看着一颗颗轰天雷被放置在桃花庄里,饶是见过腥风血雨的众人也默默地咽了下口水,以后谁在敢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是,他们就弄死谁,这书生疯起来简直吓死人了好吗。 闻幼卿背着手看着,不久暗卫全部回来,禀报已经准备好了。 “点火。” 随着闻幼卿的一声令下,留在下面等候命令的暗卫点燃引子快速回到高地,开玩笑等会下面炸开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引子随着火星闪烁进入桃花庄,震天的轰鸣声下整个地面都颤抖了起来,闻幼卿等人差点没站稳,景云担心他摔下去连忙抱进怀里。 轰鸣声响了很久才停下来,众人一直等满天烟尘显然才下去,好好一个庄子已经被炸开了花。 待浓烟散去,众人这才看清原本的桃花庄炸出个大洞,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众人到黑洞边,景云和之前数次一样,将闻幼卿放在身后,自己先前去查看,江南星想跟上去,被身侧的黎素问拦了下来。 “你来了。”景云看到他,道了声。 黎素问点点头,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从靴子里拔出一把短刃,寒光耀目。 两人在腰上绑了根绳子,顺着洞边跳了去,不大会儿功夫就看不清人影。 闻幼卿和江南星趴在洞口紧张的看着,好半天的功夫下面才传来声音,是景云的。 知道下面没危险,闻幼卿和江南星还有暗三小五才绑着绳子一起下去。 到了洞底闻幼卿才看清下面的光景不禁感叹,这桃花庄能在京都外搞出这个大个地宫也是真不容易。 就见目光所到之处无不华丽,粉白相称的白纱悬挂着,随着不知何处来的风微微起伏着,平添诡异。 “搞成这样也不怕闹鬼。”江南星搓搓胳膊,地宫里的温度冷一些。 几人在地宫里逛了圈,唯一的发现就是些似是而非的祭祀壁画,还有几箱金银珠宝,除了这些半个喘气的都没发现。 “还跑的挺快,连这些都没顾着拿上。”闻幼卿瞥了眼金银珠宝,没好气的踹了脚,这一脚竟然把整个箱子踢翻,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嚯,你这一脚力道不轻啊。”江南星起哄。 “去去去,这箱子有问题,装满的哪能一脚踢翻。”闻幼卿蹲下翻了翻,敲敲箱底,果然是空芯的。 江南星拿过黎素问的匕首,削铁如泥的匕首直接把箱底划破,干净利落,“就藏了本书?” “这么宝贝的藏本书,上面记了些什么?”闻幼卿接过来翻看着,越看面色越难看,看到最后直接把书扔地上,气的喘粗气,被气的不轻。 “上面是什么把你气成这样。”景云轻拍闻幼卿的后背,顺气。 “上面是桃花庄每一次人祭的记录,每次都是数十人到近百人。”闻幼卿吐出一口气,几百人的生命就在这本册子上一笔带过,轻贱如蝼蚁。 景云将他揽进怀里,无声安抚着。 闻幼卿眼中闪过狠厉杀意,他冷声道:“我要让幕后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景云点头,“我来杀。” “我要鞭尸。” “我给你鞭子。” “我要让他挫骨扬灰。” “我给你点火。” …… 回到大理寺,闻幼卿没休息,连夜安排人把消息放出去,第二天满京都的人都在说一件事——玄炽教投诚大理寺,进献玄炽教秘法以示诚意。 这件事不知道真假,但就是传的风风雨雨的连路边茶肆里都在说玄炽教秘法有多神奇,据说还有长生不老秘药。 一时间大理寺也忙碌起来,这消息自然是传进了皇宫里,皇帝虽然已经不太管事,但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的。 “这闻幼卿别看年纪不大,倒是能折腾。”皇帝放下奏折感叹道,但听不出他语气里是满意还是不满,到底年轻的时候也是被称为明君的人,再怎么昏聩也不代表他脑子也犯昏,言形不显于色,是一个帝王必备的。 商澜清恭敬的站在大殿中央,头微微垂着一副恭听的样子,“闻幼卿本事不俗,少年及第,出了名的才子。” “这个朕多少听到过,要不也不会放心把大理寺交到他的手上。”皇帝笑了笑,“你最近在做什么?” “看书,儿臣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需要学习。”商澜清说的中规中矩,不卑不亢的样子皇帝看的很满意,又换了一个话题,“朕记得你和闻幼卿的关系不错,可以尝试着让他帮助你。” “父皇的话儿臣谨记于心,闻幼卿是儿臣的好友,儿臣相信他会帮助儿臣的。”商澜清说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温柔笑意,但很快就收敛起来,恢复之前恭敬的模样。 “对了,废宫那边你替朕注意着,到底是朕兄长的孩子。”皇帝敛眸不知道在看那里,没等商澜清回答,“朕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儿臣退下了,还望父皇珍重身体。”商澜清说着就退出了大殿,站在殿外,一直亲信侍卫马上迎了过来。 “太子殿下。”侍卫说道。 商澜清揣着手看着恢弘的皇宫,良久道:“桃花庄不安分,把咱的人撤出来。” 侍卫没多问,道了声遵命,退下去做自己的事。 …… 大理寺后院,闻幼卿正在清点聘礼,当然这个聘礼是闻幼卿单方面以为的。 看着礼单,闻幼卿咂舌,“南星你不亏啊,玄炽教家底真的厚,嫁人后别忘了我。” 江南星幽幽的看他,声音飘忽似鬼魅,人也飘到闻幼卿跟前,阴森森道:“嫁人?” “可不就是嫁人,这聘礼都送上门了,你还能反悔不成。”闻幼卿嘿嘿一笑,拍拍他肩膀,“咱也有点家产,绝对让你的嫁妆不跌份儿!” “还嫁妆!”江南星扑上去捏闻幼卿的脸,嗷嚎,“我现在就把你的嫁妆送景云家里去,明天就把你嫁过去!” 闻幼卿不甘示弱,也扯住他的脸用力扯,“就算送礼,我送的也是聘礼!” “可算了吧,你都坐了人家的花轿了!” “那是做戏!” “不管!就是坐了!” 两人放在外面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院子里跟俩孩子似的扭成一团,抬着箱子进来的景云和黎素问站在门口相顾无语。 放下箱子拍拍手,景云无奈叹气,“你不管管?” 黎素问扶额,“不敢管,要不你去?” 景云哽住,干巴巴道:“我也不敢。” 两个妻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彼此。 等院子里的两人闹够了,景云黎素问上来拉走自己的人,让两人保持距离。 也不知道相识这么短的两人是怎么做到如此“情投意合”的,十分让妻奴费解。 几箱子摆好占满了小半个院子,江南星嫌弃的瞥了眼,道:“现在引子准备好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闻幼卿笑吟吟的活像只琢磨耍坏的狐狸,“引蛇出洞自然是瓮中捉鳖!” 随便安排了几个人守着“聘礼”,四人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大摇大摆出了大理寺。 离开了大理寺,理由是为了感谢玄炽教的鼎力相助,闻幼卿在天香楼请客,当然请客的钱是江南星出的。 开玩笑天香楼的饭菜一点也不便宜,闻幼卿自认是个穷当官的,这种事当然要吃别人,比如江南星。 这人吃穿用度无一不精,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不吃他吃谁! 一行人到了天香楼的雅间,江南星捂着钱袋一脸肉疼的看闻幼卿,“这招真的有用吗,会不会太明显了?” 闻幼卿抿了口茶,皱眉招呼小二来,“上新来的春茶,咱可喝不下这种陈茶。” “这就来了,客官稍等啊!”小二喜滋滋的就下了楼。 江南星满是绝望控诉的看着闻幼卿,“桃花庄惹你生气干嘛欺负我啊,我一共就那么几个钱,我出门就带了这些,以后没钱了就只能喝西北风了啊!” “没事这不是还有黎教主吗。”闻幼卿笑的温柔,“小二!今个是好日子,再一人上一份虫草鸡汤!” 江南星悲愤,“闻幼卿!!!” “怎么了吖?”闻幼卿笑眯眯的看他。 江南星耷拉着头,“哥,我叫你哥行了吧!” 闻幼卿满意的点点头,“小二都下去了,我刚才说的声音又不大,他怎么可能听得见,真是个傻孩子。” 江南星:“……”自己之前为什么会觉得闻幼卿是个善良的好人! 黎素问心疼的拍拍他的头,默默的把自己的钱袋递给他,“我的都是你的。” 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手里江南星心情勉强恢复了一些,闻幼卿瞥了他一眼,十分嫌弃对方的没出息。 景云看他迎刃有余的样子,“所以你真的不怕桃花庄那边不来人?” 闻幼卿手里拿着折扇摇了摇头,“当然不怕,这样机会可遇不可求,纵使看起来像陷阱那桃花庄也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而且——” “而且什么?”江南星来了精神。 “而且藏着的老鼠咱还没有找到,那桃花大仙觉得可以里应外合,咱们这次摆的局就是为了套出来他们安排的老鼠。”闻幼卿合上扇子,心想,风水轮流转,这桃花庄套路了他们这么长时间,转也该转回到他们头上了。 众人慢悠悠的吃了顿饭,闻幼卿单手撑着下巴了眼天色,“时间差不多了。” 65 第65章、瓮中捉鳖 把时间倒回到大理寺这边,在闻幼卿等人走之后,一个人影悄悄地摸进了闻幼卿的房间。 这个人他东翻西找的,终于在角落找出了,那几个被景云黎素问扛进来的大箱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人摸了把额头上因为紧张出现的细汗,一脸得意的笑了起来,“就这样主子还说他聪明绝顶,我看是蠢材才合适吧。” 那人看了眼箱子上面的锁,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把东西都放回了原位后又离开了房间。 躲在树上的暗卫看到了这一幕,小五拍拍暗三的肩膀,“我怎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呢?” “这就是闻大人要等的老鼠。”暗三冷笑,“我去跟着他看他要去哪里。” “那你自己小心。”小五嘱咐道,暗三摸摸他的脑袋跟着人影跑了出去。 小五蹲在树上,看着下面的院子,单手撑着下巴瘪嘴,“居然敢说我们夫人是蠢材,等会儿告诉了将军,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哼!” 暗三一路跟着那人到了湖边的一艘画舫上,他站在不远处看着画舫,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那人身材矮小,画舫上的人又多,那人见了话饭后就像鱼儿入了江河,转眼就看不见人影了。 暗三看着涌动的人群,被小五形容是冰块儿的脸此时紧锁着眉头,凌厉的眸子在扫过某个房间后迅速退了回去,那人刚刚进去了那个房间。 确定了房间的位置,暗三闪到了画舫外面,找到了房间的窗户,在窗纸上戳了个洞,里面的景象尽数出现在他面前。 “回禀庄主,属下刚在已经探查清楚了,玄炽教那边是真的和大理寺合作了。”从大理寺出来的那人半跪在地上,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男人,隐约能看见其衣摆上绣着的桃花纹。 暗三隔着窗户看的不太清楚,但从身形上打量符合之前安婆说的。 看来应该就是这里了,暗三从怀里拿出响箭,这是他们在行军中特备的东西,声音小火花大,在外面用来互相联络再好不过了。 已经回到大理寺的众人,看到这枚响箭皆是一笑,小五这时候也扑了出来,“将军!暗三他去追那个奸细了!” 众人跟着小五一起往画舫赶,等到了画舫,闻幼卿看着满是人的船有些迟疑,这么多人要是找人的话难免不会惊动那些人,该怎么办呢? 景云抬头看了一眼,隔着远远的距离就看到站在画舫角落的暗三,“他在那里我们去找他吧。”说着就抱起闻幼卿纵身而起,黎素问也想效仿他抱着江南星过去,然而等回头看江南星的时候,那人已经飞身而起,黎素问不禁懊恼的想,忘了江南星的功夫也不错了。 众人到了船板上,果然看到暗三正站在那里等着,闻幼卿看了眼抱着自己的男人,这人的警觉跟狼一样,惊人的敏锐,这就是沙场上成长出来的人吗。 “将军,他们就在里面。”暗三指着房间,景云瞥了一眼回头看闻幼卿,对方点点头,景云便没有顾及,抬脚就把窗户踹开,闪身进入房间,身后的人也鱼贯而入。 房间里的人被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飞起的灰尘散开,景云冷峻的脸出现在灰尘之后,正在和所谓的庄主汇报消息的那人更是被吓得动弹不得。 景云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刚刚还是半跪在地上,现在已经完全脱力的瘫坐在地上了,他垂着头心里满是杂念,不可能的,他的线索怎么会败露! 但已经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不管他现在想什么办法也已经没有用了,等待他的大概只有大理寺的地牢了。 闻幼卿从景云的身后走了出来,看到地上跪着的人,面露了然,是这人的话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大理寺不是一言堂的地方,闻幼卿虽然是大理寺少卿,但他上面还压着个不太管事的大理寺卿,更遑论下面的寺正了,一个个手里的权柄都不少,也都有自己的心腹。 而眼前的这个人,名叫周峰,原是前任大理寺少卿手下的得力干将,闻幼卿上任后嫌这人放在眼前碍眼就顺手把人打发到其他人手下,谁承想这人能成了隐患,这时候看到周峰,闻幼卿只恨当时没直接把人清理,平添乱事。 也是太久没看到这人了,都忘记大理寺里面还有这么一号人,被这样的杂碎坑了,闻幼卿顿时笑的更加开心,只是房间内的温度也瞬间低了很多。 “周峰,你挺能干啊。”闻幼卿上前几步,躲在角落的黑袍男人趁众人都没看他的时候想要跑,结果刚迈开脚就被小五一脚踩住。 小五笑眯眯的看着吃痛的黑袍男人,“你要去哪里啊?” “你——”黑袍男人抬起手,手腕上缠着一串铃铛,还没等他动手,暗三就点住了他的穴道,“这人会摄魂术,这铃铛估计就是他施展摄魂术用的工具。” 小五绕着圈打量着黑袍男人,干脆利落的把铃铛摘了下来,放在耳边摇了摇,“没什么不同啊。” “别贪玩。”暗三无奈的笑了笑,摸了把他的头。 闻幼卿指着被定在那里的黑袍男人,“这就是那个桃花庄庄主?看着除了年轻点,也没什么特别的。” 其他人跟着点头,按照安婆的形容,他们想象的桃花庄庄主是个高深莫测的人,除了比较年轻之外,真的看不出哪里高深莫测。 “哈哈哈哈哈哈庄主岂是尔等贱民能见到的!”话音刚落,他的口中突然冒出黑血,暗三连忙解开他的穴道,黑袍男人瞬时摔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血。 江南星冲上去想要用针锁住黑袍男人的命脉,然而等拿出针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手放在黑袍男人颈上,冷声道:“死了。” “不对。”闻幼卿盯着黑袍男人的尸体,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 江南星看他神情不太对劲,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没事。”良久闻幼卿才失笑的应了一声,“咱们又被骗了。” 众人一愣,闻幼卿接着说:“先回大理寺吧,幕后黑手这招调虎离山用的不错。” “调虎离山?”景云重复的说着,随即想到之前遗漏的信息,“那个胡六不是普通的杂役!”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听到这里也都很快的反映了过来,刚刚那个黑袍男人大概只是一个替死鬼,真正的桃花庄主另有其人。 “咱们的计划这是暴露了吗?”江南星不解的看着周峰,这人就在这里,看样子也不像装的,计划是怎么暴露的呢。 闻幼卿摇头,“计划没有暴露,而是他们选择了另一个方法,我没猜错的话,现在真正的桃花庄庄主应该就是胡六。” 桃花庄庄主在大理寺! 众人也不耽搁,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去,小五和暗三留在画舫这里处理周峰和假桃花庄庄主的尸体。 …… 大理寺,地牢。 两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闪进了大理寺地牢,在风口点燃一支细香,白烟缓缓的飘了进去,钻进地牢内每一个人的鼻子里,还没等他们思考哪里来的桃花香就趴倒在桌子或者地上,人影也进入地牢。 其中一个人从怀里拿出竹筒抖出只甲虫似的虫子,虫子两根长长的触角四处点了几下,好像收到某种感应一样,朝着前方爬过去,两人也连忙跟上,在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 “庄主。”两人跪在地上行礼,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带着同样的面纱,甚至连动作都差不多,就像两个人偶一样。 牢房内的人听到声音睁大眼睛,看着两人笑了笑,“来的有些慢,不过我今天心情好,就不惩罚你们了。” 人偶似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惩罚也对他们无法造成恐惧一般,其中一个上前去,手放在铁栏上。 大理寺牢房的锁都是特意找人定做的,除非有钥匙不然想要打开时极难的,那人看都没看锁一眼,那样子是准备用蛮力打开铁栏。 就见他手用足了力气,青筋绷的死紧,手心也渐渐被血色染红,可这些都没有让那人停下来,甚至都没有做出一点痛苦或紧张的表情。 终于铁栏被打开,牢中的人从里面走出来,看了眼那人的手,用很惋惜的语气说:“辛苦你们了。” 三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出了地牢,而在地牢门口,闻幼卿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胡六——不对,应该是桃花庄庄主,我们又见面了。”闻幼卿摆着扇子,笑的风光霁月,单单就是这幅模样在胡六看来就担的上惊艳二字。 被救出来的人是谁,正是在此之前自称桃花庄杂役的胡六,或许这个也只是他暂时编造的名字。 “闻大人回来的挺早,不过,对我来说也足够了。”胡六笑眯眯的样子,虽然穿的还是那日的衣裳,但整个人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66 第66章、数典忘宗 闻幼卿挑眉,勾唇的轻笑,桃花眼里满是狡黠,“你不会以为我这大理寺只有区区两个暗卫吧?” 胡六脸上一僵,“你什么意思?” “虽然我的确没有提前猜出你调虎离山的计划,但给自己不知在何处的敌人留空门也不是我能做的出来的。”闻幼卿合上扇子,在手心不轻不重的拍了三下,院子就涌进来一群人。 胡六冷眼看着被捆起来的人,和自己身后的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无一例外都是自己的属下,居然全都被抓了,“闻大人好手段,看来这次是我输了。” “哎,承让了。”闻幼卿说着,胡六的脸上又是一黑,他紧抿着唇从袖子里甩出一个东西,霎时间浓烟四起,闻幼卿也不慌张,朗声道:“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到了这个地步还以为自己能逃出去——动手!” 胡六听到声动手,心里的不妙一瞬间到了极致,可这时候已经一切都晚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外跑,还保留一点侥幸。 然而,侥幸也仅仅是侥幸,胡六只觉得后背一痛,随着他闷哼一声,他就被人踩在了地上,踩在他后背上的居然是黎素问。 “黎素问!”胡六在面对闻幼卿等人的时候还能自持冷静,可在看到黎素问的时候,冷静什么的就烟消云散了,“身为九黎后裔,你居然投靠中原皇帝!你这是数典忘宗!” “数典忘宗?”黎素问摸着自己下巴思考了一下,回想自己在江湖的名声,以及这些年来的丰功伟绩,认真道:“我爹都是我杀的,你觉得我会在意祖宗?” 我爹都是我杀的。 在场的都是一愣,这句话涵盖的信息太多了,闻幼卿的好奇心本来就重,这时候简直想打断正在对峙的两人先问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奈何景云一直拉着他,让他不能付诸行动。 江南星也好奇,他知道的比闻幼卿多点,自然也就知道黎素问在江湖上的一些传闻。 玄炽教被江湖人称为魔教并不是空穴来风,玄炽教做派张扬不羁,行事诡谲不定,前任教主也就是黎素问的父亲在江湖上闻名的时候更是扯起一场腥风血雨,只是后来突然消失,黎素问横空出世,虽有猜疑但也没人敢确定玄炽教的事。 谁能想到真相就这么被黎素问说了出来。 “弑父夺权,黎素问你还真是狠毒。”胡六愣了瞬随即讽道。 黎素问不甚在意,他踩着胡六道:“你口口声声说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九黎,说我数典忘宗,你自己真的记得祖宗遗训吗?” “当然记得!”胡六扯着嗓子喊到。 “你若是记得,为何要将九黎后代扯进危险中。”黎素问眼色微沉,声音也逐渐变冷,“九黎祖先告诉我们,若想绵延千世万世必须隐姓埋名,不入世俗,你做到了吗?” 胡六愣了一下,这话他听过,每一位族长都会在祠堂里看到这句话,可是他看到的时候,除了不甘还是不甘。 九黎族曾经那么昌盛,如若不是中原人的打压怎么会消失,现在还有几个人知道曾经强盛的九黎。 “可我要报仇,为那些死去的九黎族人报仇,他们就那么被埋在山谷里,数十载的时间,还有几个人记得住他们!”胡六说的歇斯底里,脸涨得通红,“是中原皇帝杀的他们,我要踏平中原,为他们报仇!” 闻幼卿站在一边捂住嘴,手指在景云身上戳啊戳,景云被戳的心痒,忍不住将他的手握住,看着他——别闹。 他要踏平中原哎!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哎!有人在挑衅你哎!——闻幼卿看戏不怕火大的眨眨眼睛,灵动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景云爱极了他这幅样子,他瞥了眼胡六,心里冷笑,就这么一个玩意儿还想踏平中原,当他边城军是死人啊?! 江南星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关于那些尸体的地方后道:“我想你可能搞错一些事情,那些士兵是被毒死的,不是在战场上被杀死的。” “你什么意思?”胡六盯着他,声音沙哑。 “意思就是,你可能想错了。”江南星耸肩,“你以为那些人都是为了九黎族厮杀而死,事实上他们是被毒死的,而且被谁毒死的谁也不知道,不过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应该想得出,能做到这种事的除了自己人,别无其他可能。” 胡六被刺激到了,挣扎着想要爬了起来,黎素问脚下更加用力,胡六又是吐出一口血,气喘吁吁的说:“你们骗不了我,我不会相信你们的。” “你这是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吧。”江南星凉嗖嗖的说道,这人还真是没品,错了就错了呗,死撑着有什么意思。 黎素问盯着胡六的脸看了许久,抬手就从对方的脸上揭下来一张轻薄的面具,看着面具,“我说为什么总觉得不对劲,这才是你真实的样貌吧。” 被揭掉面具的胡六惨叫一声捂住脸,手未挡住的地方布满了紫红色的血丝,明明还算清秀的样貌因为这些血丝看起来格外的惊悚。 “为什么会这样?”闻幼卿眉头紧锁的看着胡六,此时的对方已经完全没有一开始的迎刃有余,好像没有了面具就没有了支撑一样,蜷缩在地面上,身体不住的颤抖着。 这样的胡六看起来虽然可怜,但在场的人同时也知道他的凶狠,可怜的情绪仅限在心里罢了。 “你把自己练成了蛊。”黎素问说道,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江南星对于这些东西比较感兴趣,“蛊?以人身炼蛊我只在书上见过,还只是提到并没有写出方法,这次还是第一次见。” “蛊人我也是第一次见,在残卷上有提到过,据说是需要将未满月的婴儿和五毒放在一起,以毒炼之。”黎素问松开脚,“是谁将你炼成蛊人的?” 胡六冷笑一声,森然的看着众人,最后定在黎素问身上,“是我的父亲。” 众人看着胡六此时不人不鬼的样子面色沉重,能将自己的孩子炼成这幅模样,他的父亲该是怎样的狠毒的心肠。 “你就心甘情愿?”江南星不懂,他虽然没有见过父亲,对母亲也所知甚少,但他见过其他人的父母,都是自己的血肉,怎么会有人这般狠心。 “呵呵呵……心甘情愿?你问我心甘情愿?”胡六手撑着身体,手指紧扣在地上,指甲依然断裂,血在地面上抓出一道道血痕,他死死瞪着众人眼里满是恨意,“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 闻幼卿看他可怜可恨的样子,叹气,“所以你就顺从你的父亲,助纣为虐?” “我是庶子,如果不是体质特殊得到父亲的注意,我一辈子就只能苟活在后院里。”胡六垂着头,声音沙哑粗粝,像是说出刚才那些话耗尽了所有力气。 “你想要玄炽教秘法是为了保命对吗。”黎素问冷漠道。 胡六这次没有说话,但是黎素问已经肯定他为的就是这个原因了,他拿出一份残卷扔到胡六的身上,“你自己看吧,蛊人一旦炼成,结局只会有一个。”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父亲他不会骗我的!”胡六颤抖的打开残卷,就见上面写着:蛊人者,寿三十载,无一例外者。 或许是坚持了多年的信念一朝破碎,胡六崩溃的低吼着。 在无数个与毒物相伴的痛苦深夜里,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得到父亲的认可,带领桃花庄光复九黎。 父亲说蛊人一旦炼成就百毒不侵寿长百载,他一直以为自己虚弱是因为炼制的过程出了问题,只要拿到玄炽教的秘法就可以拨乱反正。 可现在呢,到了这般田地他才知道自己被父亲骗了。 他在父亲眼中从来不是有用的儿子,他只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 良久胡六抬起头,血红的眼看黎素问沙哑着声音惨笑,“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从刚才开始你就在看我笑话是吧。” “你见过有人嘲笑蚂蚁无知吗?”黎素问说道,眼里的鄙夷狠狠的刺痛了胡六最后的自尊,他猛地暴起挣脱开黎素问的压制,朝着江南星就是一掌,只是还没等他接近江南星就被黎素问踹开。 胡六捂着胸口,一口血喷到残卷上,只是此时的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管这个自己追求的一辈子的东西,颓然的躺在地上,“终究还是输了,不甘心啊。” 67 第67章、该结束了 “这不是注定的吗。”闻幼卿看着他,“九黎族的祖先都知道隐世避世,是你自己看不透。” “隐世避世?说的轻巧,你知道我们活的多么的屈辱吗,父亲一生都在寻找光复九黎的方法,只是失败了而已。”胡六一笑,“我们虽败犹荣。” “所以你父亲用人祭这样荒谬的法子,你也用,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九黎,那被你们杀的人呢?”闻幼卿回想着册子上那些无情的数字,“他们的命就合该低贱,合该为你们的妄想负责吗!” 看到闻幼卿气的微微颤抖的身体,景云捏捏他的手,无声安慰着。 “你以你父亲为目标,你就知道你父亲一定是对的吗?”闻幼卿深呼吸一口气道。 “父亲哪里不对,他都是为了九黎族,为了让九黎重现当年的辉煌!”胡六完全听不进去其他人的话,他的心里只有数年来父亲的句句教导,光复九黎这个任务已经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闻幼卿无语,这些话在边城的时候库也说过,他是真不知道这些人的祖先都是怎么教育后代的,一个个教成这般偏执的疯子,这真的是光复九黎,不是让九黎毁的更彻底吗? 之前有库恩为了义父不顾生死,现在有胡六为了父亲的愿望罔顾人命,这些人当真都没想过这些事对错与否吗? 为了忠孝? 闻幼卿看不懂,也不想去琢磨明白,他只知道天地自有章法,世间亦有人伦,为了忠孝去泯灭人性,这样的人只会是个蠢材。 “蠢材。” 一个声音骂出了闻幼卿心中想说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江南星上去朝着奄奄一息的胡六狠踹了脚,闻幼卿连忙拉住他,担心他下脚太重直接把人踢死。 江南星站稳后,看着胡六继续道:“屈辱?九黎族祖先留给你们的还不够吗,明明是你们太贪心,不满足!你们祖先流传下来的秘术,若是将其用在正途上,你们桃花庄早就名扬天下了!” 正在气头上的江南星继续说道:“贪心不足蛇吞象知道吗,原本你的族人可以有一个很好的未来,他们可以良田美景,是你父亲、你们自己亲手毁了!” “不许你污蔑我父亲!”胡六被气的一阵晕眩,可还是想站起来去和江南星打一架,江南星也不怕撸起袖子就准备动手。 闻幼卿拉着他,慌乱间看到地上的残卷,怔道:“你们看,那上面是不是有字!” 其他人寻着看过去,就发现方才被喷了血的残卷上浮现出一些字。 景云将残卷捡起来,发现上面是九黎族的文字就交给黎素问,对方接过看了一眼,冷笑的扔给胡六,“你自己看吧,这就是你报仇的真相。” “什么?”胡六惊魂未定的拿起残卷,上面的字他都认识,这是每个九黎族自小便要学习的,只是现在他宁愿自己不认识这字,这样就可以继续欺骗自己。 江南星凑到黎素问身边小声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你们别打哑谜啊!” 黎素问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一切都只是个骗局,那些九黎族士兵是九黎族祖先自己杀死的。准备说他们也不是士兵,而是在当时动乱中,坚持反抗的人。” “你的意思是,当年九黎族的祖先将主战的人全部杀死,伪装成士兵下葬,然后带着剩下主张隐世的人离开了对吗?”闻幼卿道。 黎素问点点头,“没想到当年的事居然会是这样,胡六你还不承认是自己错了吗?” 胡六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残卷,像是要把残卷看出个窟窿,也不知道听没听到黎素问的话,还是听到了不想回应。 “你走吧,带着你的族人离开京都,以后不要再进入中原了。”黎素问拦住想要说话的江南星,“这份残卷你也拿走吧。” 胡六这才抬起头深深的看着他,“你就不怕放虎归山?” “嗤,放虎归山?你先努力活下去吧。”闻幼卿嗤笑一声,伸了个懒腰对景云道:“我累了,你陪我去休息吧。” 景云知道他什么意思,跟着闻幼卿离开了院子。 转眼院子里就剩黎素问江南星还有胡六了,江南星尴尬的指着自己,“要不我也去忙点别的事情?” 黎素问失笑,握住他的手,“你和我一起收拾残局吧。”他看了眼失神念叨着错了的胡六,眼里除了冷漠别无其他。 …… 桃花庄的案子在胡六的口供中结束了,等江南星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到半夜了,他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然而等他洗漱完坐到床上了,桌边慢悠悠喝茶的人还是没有丝毫要走的自觉。 “你怎么还不走?” “喝口茶歇会。” “回你自己房间歇着去!” “我房间没热水,在你这喝口茶都不行吗?” “我不想让你喝成吗!” 江南星看着黎素问淡漠的脸火气直冒,这人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烦他作甚! “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黎素问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床边,俯身看着坐在床上的江南星。 这个姿势很危险。 江南星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黎素问笼罩着,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躲不过这人的视线,那视线灼热的很。 看到被自己注视的人愈发坐立难安,扭来扭去的怎么都不自在,黎素问没忍住笑了出来,心底一片柔软。 被嘲笑了! 江南星气恼的把人推开,只是当手刚触碰到黎素问的身体就被人抓住,接着他就被推倒在床上,身上压着黎素问。 “你干什么!”这人怎么突然就压上来了! 江南星刚刚洗漱过,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汽,头发也是散开的,此时直接散了一床,衬的这人肤色格外白皙。 “你真好看。”黎素问挑起江南星一缕黑发把玩,绕在指尖勾勾缠缠。 “你、你你说什么胡话呢。”江南星被闹得脸热,撇开脸不去看身上的人,一时间心乱的连把人推开都忘了。 捏着黑发戳戳身下人的脸,黎素问低声道:“我父亲是我亲手杀的。” 江南星一愣,不懂这人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干巴巴道:“我知道,你之前说了。” “他和胡六一样,毕生夙愿都是光复九黎,他做过的事不比桃花庄做的少。”黎素问顿了下,“曾经我是他最锋利的刀。” 两人间的旖旎因为这句话散的一干二净,江南星怔愣的看着黎素问,微微张合着唇说不出话来。 “从我记事起父亲教我的都是杀人的法子,但他想不到的是,等我掌控住玄炽教后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黎素问的声音很冷,话语中是江南星不敢想象的血腥。 “你——” “我杀他不是为了什么大义,杀他只是因为我想过我想要的生活。”黎素问缓缓低下头,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父亲是父亲,我是我,现在的天下很好,闹个天翻地覆没意思。” 最后一个字隐没在两人交合的唇间,之后的时间,一夜无话。 68 第68章、雁过留痕 暑往寒来一年将至,归家儿郎,翘首盼,谁家娘子笑吟吟。 闹腾了许久的桃花鬼兵案终于结束了,结案的日子里大理寺上上下下也是忙碌着写案宗,闻幼卿又恢复了每天守着看不完的卷宗的日子。 案子结束了,江南星也没走,留在京都整天到处溜达,前天琴阁听曲,今天天香楼品新菜,明天画舫钓鱼,总之每天都有事情做,而理应是大忙人的黎素问也整天陪着他,寸步不离。 好不容易看完卷宗,浮生偷得半日闲的闻幼卿端着茶撸着鸡腿,眯眼瞅眼前打转的江南星,“听说黎素问在京都弄了个玄炽教分舵?” 江南星动作顿住,哭丧着脸看他,“嗯,而且听他的意思是准备在京都置备房产常住。” 越说越头疼,江南星扼腕,万分想不懂黎素问这个玄炽教教主为什么要留在京都开琴阁,难道教中就不忙吗? 闻幼卿看他苦哈哈的表情一乐,心想那个黎素问还真是个痴情种,爱美人不爱江山,为了江南星舍下玄炽教,就在京都守着江南星。 这么想着的闻幼卿突然想到景云比起黎素问好像也不差,堂堂一个大将军,放着校场不去整天陪着自己,也不怪最近写话本上把自己写成狐媚子,祸国殃民的那种。 “房产都置办了,你是不是该收拾东西搬过去?”被自己的联想气到闻幼卿无情的开始赶人,江南星现在可是住在他宅子里。 “你要赶我走!”江南星出离的愤怒了,“你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羊入虎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啊。”闻幼卿忍笑,黎素问心思就差写脸上了,他要是还不识趣也太得罪人了。 江南星忿忿瞪他,看到一边案桌上还放着一卷没看完的卷宗,凑上去看了眼,“胡六还在牢里?” “嗯,还有问题没有解决。” 那日胡六伏法后,闻幼卿景云带着人找到这些年来被桃花庄掳走的人,让黎素问破了他们的摄魂术送回了家。 他们有的失踪的时间较短,有的失踪时间较长,幸运的是想安婆夫君那样的家中还有人在等他,不幸的回到家发现等待他的只有几座旧坟。 话说安婆的夫君姑且叫他安老吧,安老回来后安婆哭了很久,两人分离的时候是青年人,再见头发都已花白,安老在知道自己妻子苦等自己十多年,中间忍受的痛苦,甚至自己的生命都是依靠安婆才能维持下去后,安老更是直接老泪纵横。 原本按照闻幼卿的意思是帮两人置备住处重新开始生活,但两位老人都是要强的性子,非要报答大理寺的恩情,得到闻幼卿的同意后就走马上任,承包了大理寺伙房的工作。 众人原本还犹豫,但等吃过一次安婆做的饭后,立马改了想法,那滋味比之天香楼大厨做的也不差多少,人间美味! 如今案件已经解决,闻幼卿也将十年前的案卷补全重新放回来库房,这件事之后他经常会去库房查看,看看有没有未结局的悬案,趁着年岁还不是太长解决了。 事情都暂时得到了解决,虽然还有一处疑点没有答案,桃花庄说到底也不过是江湖势力,能让大理寺的周峰为他所用,单这一点的问题就很大了。 后期闻幼卿不是没想过找到周峰问出来,只是没想到的是,当日在他们走后,留下收拾尸体的小五就发现周峰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毒,还没回到大理寺就毒发身亡,唯一的线索就这么又断了。 为了查出朝中的牵扯,闻幼卿一直把胡六关在牢里没放出去,可奈何胡六的嘴就跟河蚌似的,怎么也撬不出线索来。 这时房门被打开,不知道怎么碰上头的景云黎素问一起走进来,此时已近年关,两人进来的同时还带了一身寒气,激的闻幼卿一哆嗦。 “晏晏,吃饭嘛?”景云走到闻幼卿跟前,伸手捏捏他的后颈,不同于身上的寒意,手倒是很热乎。 “吃,安婆今天做的什么啊?”闻幼卿舒服的眯起眼,活像只被撸舒服的猫咪。 “好像是羊肉煲。”黎素问摸出个油纸包打开给江南星,“东街的山药糕。” 江南星眨眨眼,“你大清早出去就为这个啊?”东街的山药糕卖得好,每天还没开门就排老长的队,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的好东西。 “你说过你喜欢吃。”黎素问捏起块塞进江南星嘴里,笑着擦擦他嘴边碎屑。 “啧啧啧,云哥,我也想吃山药糕!”闻幼卿促狭的看两人打趣,看到江南星脸红的不行笑的别提多欢快了。 景云默默点头记住,晏晏也喜欢吃东街的山药糕。 四人一行出门去吃饭,在京都的另一边却是另一番光景。 …… 东宫,书房。 商澜清立书案前,执笔在纸上轻轻描画着一个身形,虽不见画中人全貌但单论身姿就可以用芝兰玉树形容,所画的定是个清雅人物。 在他的对面站着个高大男人,高鼻深目穿着一身墨黑长袍,衣摆处绣着银线纹路,隐约看起来像是星辰图,端的是气势不凡。 男人微微敛目垂首看着商澜清,耳边静的只有对方抬笔落墨的声音,倒是两人为数不多平和的相处。 待最后一笔朱红落在画中人的唇上,商澜清终于停下了笔,他一边洗笔一边欣赏着自己的画,心情似是不错道:“国师大人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殿下?”被称为国师的男人反问道。 商澜清轻笑,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手,这才终于抬头看男人,“这样说,会让本宫误会国师大人其实是个多情人的。” 男人不语,商澜清走出来,坐下端起桌上的茶,“说吧,什么事?” “五皇子那边可以动手了。”男人沉声道。 “是吗,那就当做是本宫送父皇的一份大礼吧。”商澜清的唇微扬着,“五弟还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收买了荣正风就可以扳倒本宫,和他母亲一样天真。” “殿下把周峰的事栽到五皇子身上,就不怕他反击?” “反击?”商澜清放下手中的杯子,“他想也得有那么本事。” 男人扯扯嘴角,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书案上的画,“殿下对亲兄弟都这般心狠,就不怕吓着别人吗。” “这皇宫里哪有什么亲兄弟,都是敌人罢了。”商澜清瞥了眼男人,“所有人本宫都看得清,唯独国师大人,本宫从未看清过国师大人在想什么。” 男人并不直视商澜清的眼,“是殿下不想看清而已。” “是吗,幸好本宫也没兴趣看清,只要国师能为本宫所有就好。”商澜清整整身上的衣服,“没什么事国师大人就请便吧,本宫还有事要做。” 说完不等男人回复,兀自走出了书房,半丝犹豫都没有。 看着商澜清的背影,男人的眸子似是覆了层阴霾,他走到书案前,看着画上的人,嘴角扯起个嘲讽的弧度。 “刚愎自用。” 言罢拿起案上的水洗,泼在画上,未干的笔墨瞬间糊成一团脏污,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看到这幅场景男人像是满意了,负手离开了书房。 69 第69章、棋子弃子 大理寺几人正在一起吃饭,今天安婆做的羊肉煲,羊肉煲本就适合冬日吃来暖身,安婆还比平日多加了些辣椒,味道更是鲜美非常。 饶是口腹之欲不重的黎素问都比平时多吃了些,更别提景云等人都是行军出身,在军队里吃饭是头等重要的事,为了多吃口肉打起来都是常事,一时间几人也顾不上聊天都在闷头吃饭。 江南星一介江湖客不在乎脸面,下筷飞速,不仅自己吃还时不时给黎素问夹一筷子,生怕对方慢了吃不到。 闻幼卿以极优雅的姿态飞快吃着,速度一点也不比江南星慢。 景云吃得快饱的也快,在众人还在抢肉的时候他已经在喝酒休息了,顺便欣赏晏晏吃饭。 吃到最后,众人刚放下筷子,一个看守牢房的护卫快跑过来。 “大人!大人!出事了!”护卫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到众人后手杵着膝盖粗喘道:“胡、胡六死了!” “什么!” 闻幼卿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什么时候死的?自杀他杀?有发现可疑人吗?”脸上满是焦急,难得的有些失态。 护卫还没喘匀气也很紧张,看到这般样子的闻幼卿吓得一缩缩,颤颤巍巍道:“不知道,我们送饭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死了。” “别着急。”景云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看护卫,“你们一直守着没有走开过吗?” “没有,我们都是轮班守着,不敢走开。”护卫小心翼翼说着。 江南星知道闻幼卿着急,但人已经死了也是无法避开的问题,他道:“先去地牢看看吧。” 可怜一行人刚吃完饭就要去看尸体,幸好都是粗神经的人,不然非得恶心死。 …… 关押胡六的牢房是比上次更要森严的位置,杜绝一切胡六逃走的可能,谁承想逃是没逃走,胡六直接死里面了。 到了牢房,看到胡六的死状众人的眉头皆是紧蹙起来,面色沉重。 胡六死的很惨。 他脸上的面具被黎素问去掉了,面上青红血丝密布,眼睛圆瞪,浑浊的眼里也满是血色,像是死前经历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四肢向后诡异扭曲着,嘴紧紧闭合着向内凹陷,暗三上去掰开他的嘴。 就见嘴里已经看不见舌头,舌头在喉咙处缩成一小块肉结,因为暗三掰开嘴的动作,牙齿也脱落掉在地上。 江南星见过不少凄惨的死状,胡六这般死相算是他见过的里面比较惨烈的了,尤其是在看到他的舌头萎缩成一团后更是看了一眼就赶忙别开脸不看第二眼,“下毒的人该是多恨他啊。” 黎素问轻揽着他的腰,微微挡在他身前,不让他看。 “牵机毒。”闻幼卿看这尸体沉声说道。 中了牵机的人腰直不起,头足相就,状如牵机,故名牵机。 众人不语,心中都认可这个答案,可是在这牢里谁会给胡六下牵机毒呢? 看着胡六的尸体闻幼卿脑中闪过一点点可能,死的实在太巧了。 桃花庄与朝廷的牵扯还没定论,一直不肯说的胡六就这么死了,这不是杀人灭口是什么! 这大理寺里肯定不止周峰一个内应,还有其他人,会是谁呢? “晏晏你看这里。” 闻幼卿想的正出神,景云的声音把他拉了回来,他走过去蹲下身看景云指的位置,一愣。 两个血字——弃子。 这两个字写的歪歪扭扭,联想到他的位置,应该是胡六死前留下的,可这两个字又代表什么? 这个问题直到夜幕落下闻幼卿回到家都没想明白,他点着灯坐在床边,看着手里的卷宗出神。 “还在想?”一个低沉的男声问道。 闻幼卿下意识的回道:“想不通——” 他惊愕的看着眼前不应该出现的景云,“你怎么来了?!”这人不是回将军府了吗? 抽出他手中的卷宗,景云淡然道:“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 闻幼卿一哽,干巴巴的瘪嘴,“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嘴硬的小骗子。 景云也不拆穿他,在他身边坐下,拿起帕子给闻幼卿擦头发,“湿着头发也不管,就不怕着凉?” “等会就干了,没事的。” “别人没事,你这小身板够呛。” “景云!” 闻幼卿幽怨的扭头瞪男人,男人摁着他脑袋给扭回去,继续擦,“别犟,我说的是事实。” 景云的大手覆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头发,闻幼卿也乖巧了些,他瞥了眼被景云拿到一边的卷宗道:“胡六死的不对劲。” “嗯。” “云哥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你觉得呢?” 闻幼卿顿了下,回想着胡六的口供,“胡六的口供里说他的父亲是从二十年前开始的人祭,有个自称九黎后人的人找到桃花庄,人祭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擦的差不多了,景云把人扭过来,两人面对着面,“所以呢?” “原本我并没有多在意这点,可想到胡六留下的‘弃子’二字,我猜测这个‘弃子’值得不仅是他自己,也是桃花庄本身,桃花庄也是被利用了。”闻幼卿将心中所想说出来,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可紧接问题又来了。 看到闻幼卿脸上更加困惑,景云叹气,晏晏的心思太重了。 他摸摸对方的头,“你还在怀疑商澜清和其中的牵扯对吧。” 从边城案的荣正风开始,似乎就跟商澜清有说不清的关系,可偏偏又没有绝对的证据能证明什么,而且这些牵扯给闻幼卿一丝不对劲儿感觉。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闻幼卿觉得这些牵扯都太过刻意,以他对商澜清的了解,对方如果真的有问题,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嗯,可二十年前商澜清也不只是个小孩,怎么能牵扯的上呢?”闻幼卿觉得脑壳疼,蹙眉摁压着太阳穴。 “你钻牛角尖了,桃花庄是棋子,你怎么就知道商澜清不是棋子。”景云握住闻幼卿的手,自己替他轻轻的揉,“胡六一死案子线索就算是断了,你就是想破天也只能是猜测,别想了。” 知道景云说的没有错,可这种戛然而止的感觉闻幼卿是讨厌透了,他忿忿道:“我有种感觉,这次的案子肯定不是最后一个,后面还有案子在等着我呢!” “没事,再多案子云哥陪你。”男人捏捏他的脸。 闻幼卿听到这话一怔,抬头看男人的脸,却掉进对方眼中的一汪深情里。 “云哥……” “怎么了?” “没事。”闻幼卿倾身第一次主动抱住男人,靠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满满的安全感让他忍不住想要沉沦,“云哥,谢谢你。” 景云诧异的看着主动亲近的闻幼卿,脸上露出一丝笑,他用力抱住怀里的人,在对方的额上落下一个不带任何意味的吻,“晏晏永远不用和我说谢谢。”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好。 好到让人忍不住想要依赖,忍不住放下所有防身的荆棘去接受对方。 闻幼卿心里暖的不行,反正抱也抱了,他也不扭捏了,直接整个人缩进对方怀里,用脑袋蹭蹭男人坚毅的下颌,“云哥,我一定会把幕后的人捉出来的!” “相信晏晏一定可以的。”景云把人抱的更紧,“我们晏晏是最厉害的,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打倒。” “哼哼!敢打扰我的太平日子!全部打死!打死!” 被晏晏可爱到了,景云没忍住握住闻幼卿的手放到唇边,落下一个吻,这个吻没有就此停止,一点一点落到对方的唇边,两人的唇贴了一起。 房内两个人抱在一起,房外月挂在枝头,清冷的月光打在窗上,映出两人的身影,不分你我。 70 第70章、琼英纷纷 烛影摇红焰尚明,寒深知己积琼英。 岁末将至,大理寺的工作也清闲了许多,闻幼卿这个忙碌命更是闲的整天哈欠连篇,当然是很优雅的哈欠。 同样无聊没事做的江南星闲的没事就来找闻幼卿玩,此时两人正对着打哈欠,一个接一个。 室内一派温蕴暖藏,院子里不知何时飘起了雪,闻幼卿放下手里的卷宗走到窗边看着一地琼英寒霜,呼出热气,看着雾气浮起沉沉,轻笑道:“南星,咱俩堆雪人吧。” 江南星是南方人,从小就没见过多少雪更别提是堆雪人了,一听闻幼卿的话瞬间不困了,裹紧衣服兴致高昂,“好吖好吖!” 两个闲人二话不说就冲进了雪里,不大会儿功夫,雪人还没堆起来自己倒是成了个雪人。 景云和黎素问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心道这两人是不是终于憋疯了,连忙上前去把两人从雪里捞出来带进屋。 “晏晏你做什么呢,冷不冷?”景云握着闻幼卿冰凉的手不停搓,看着对方冻红的小脸心疼不行。 江南星倒是还好,他有武功寒气不侵,这点雪冻不着他,虽然脸也是红的,但这更多是兴奋的,黎素问只是拍掉对方身上的雪。 “我们在玩雪啊,你们俩都忙得脚不沾地,还不许我们找点事情做啊。”闻幼卿哼哼唧唧的看着外面,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就是就是!你俩赶紧忙去,我俩没事的!”江南星刚玩的来了兴致,正亢奋着呢根本不想停下来。 黎素问看他这样子满是无奈,“我今天已经忙完了,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桃花庄的案子结束后因为某位教主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臭毛病,玄炽教干脆在京都搞了个分舵,舵主由兼任。 想法很美好,但架不住实施起来有太多阻力,京都是天子脚下,其中或明或暗的势力错综复杂,玄炽教分舵想在这里站住脚还是要付出不少功夫的,所以黎素问就整日被拘在分舵看各种的账本书信,忙得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三个用。 江南星自然是知道他又多辛苦,所以也没闹他,自己整天找闻幼卿玩,到了吃饭点黎素问直接来这里接人。 那边景云终于把冻成冰娃娃的闻幼卿暖了多来,捏捏他的脸,叹气道:“要不你明天跟我走吧,这里也没什么事,也不用守在这里。” “我才不要,你那边更无聊。”闻幼卿嫌弃的撇嘴。 景云是回京述职的,虽然现在留守京中但还是要练兵的,他的随行军就驻扎在城外十里的庄子里,之前闻幼卿去过一次,那次的经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让闻幼卿忍不住脸热。 看到他这幅样子景云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军队是个热闹的地方,边城军常年驻守边关,军营里并不是只有汉人,有很多外族和混血,性格也都各有特色,嘴上也都没个把门。 那日闻幼卿穿着身便服跟去了军营,刚走到庄子门口就被门口的士兵认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那士兵对着闻幼卿就嚎了声夫人。 嚎的声音还不小,拐的其他路过的士兵也跟着一起嚎,在一声声夫人中,闻幼卿简直是羞愤欲死,恶狠狠的瞪了景云一眼扭头就走。 从那之后不管景云怎么说闻幼卿就是不再去军营。 “我跟他们都说过了,那天他们也都不是故意的。”景云把人拉到一边低声道。 闻幼卿没好气的瞪他,“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肯定是你的问题,还不都是你不着调!” 这人在军营里也不知道怎么说的自己,士兵会叫自己夫人肯定是潜移默化惯了。 “晏晏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景云轻笑看着他,声音压得更低,人离的更近,彼此的唇几乎要贴在一起。 这么近的距离闻幼卿觉得自己快要喘不动气了,连忙用手抵住对方的胸口想要把人推开,撇开脸不去看他,嘴硬道:“我不知道。” “是嘛,我还以为晏晏早就知道了,看来是我还不够努力。”景云越说越暧昧,说到最后还伸手拂上闻幼卿的唇,拇指微微用力想要探入那方唇齿之间。 唇上的温热瞬间就让闻幼卿想起了之前几次唇齿交缠,脸热的更厉害不说,他好像还听到了自己胸腔内剧烈的心跳声,空气好像更加稀薄了。 “咳咳!” 第三人的轻咳声让闻幼卿清醒过来,他这才想起来还有另外两人在这里,连忙退开几步,背对着景云用手搓脸。 奸计没能得逞景云幽幽的看了眼黎素问,那意思像是在说,打扰人追妻是要遭天谴的。 黎素问回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刚刚咳嗽的是江南星,他向来都是惯着江南星为所欲为的。 江南星完全没有打扰到别人的自觉,颠颠的拉着闻幼卿往外走,“该吃饭了,走走走我请客!黎素问掏钱!” 目送两人跑出去,被留下的两人看着对方,默默叹气,认命跟了上去。 …… 吃了顿饭江南星原本想跟着闻幼卿回大理寺的,奈何黎素问一出天香楼就拎着他后领子把人带走了。 剩下的两人一路回了大理寺,看着到了门口还不准备走的景云,闻幼卿挑眉,“你还不走?” “晏晏你这是赶我。”景云委屈了。 闻幼卿一哽,这家伙人高马大的装作这幅委屈样子,可怜没看出来,辣眼睛倒是真的。 捂住眼闷头往里走,懒得搭理身后的人,只是走了没几步,就撞上了个人,抬头一看就愣住了,“太子殿下?!” 景云跟着走进来也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商澜清,当即蹙着眉把闻幼卿拉到身后,沉声道:“太子殿下此行有何事。” 此前在东宫已经对峙过的两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商澜清本来对着闻幼卿还有丝温柔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三日后父皇设宫宴,本宫是过来跟澹雅说声。” “有劳太子殿下了,下官知晓了。”闻幼卿觉得气氛有点诡异,但他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得罪对方了,只能从景云身后出来打暖场。 “顺路罢了,天冷了,我让人做了几件冬衣给你送过来。”这句话商澜清是看着闻幼卿说的,自称不再是本宫。 天冷送衣服? 景云眼神一扫就看到了屋内的几个箱子,怎么看都不是只有几件冬衣的意思,商澜清这是来给自己上眼药的。 东西已经送过来了,闻幼卿再拒绝就有些计较了,只能硬着头皮道谢,努力忽视景云灼灼的注视。 又挤兑几句景云,心情终于明朗了的商澜清就带着侍卫走了,徒留闻幼卿看着几个箱子愁容满面。 “不打开看看,宫里的东西不会差。”景云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脱口而出的话醋味满屋。 正头疼的闻幼卿听到这话,抿嘴笑了笑,仰着脸看他,“云哥好大的醋味啊。” 景云冷着脸点头,坦荡荡的不加丝毫掩饰,“我吃醋一向是光明正大。”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换上件,正好之间雪弄湿衣服还有些难受。”说着就要打开箱子翻衣服。 景云眯着眼俯身从身后把人抱起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摁住对方的手,不等对方说话直接吻住。 门没有关严,丝丝冷风顺着门缝钻进来,却完全侵扰不到紧贴在一起的两人,景云的大手紧握着闻幼卿的腰,感受着怀里人的力气越来越小,愈发任由自己予取予求,唇舌交缠,细弱喘息声勾缠着彼此的神经。 “唔……够、够了!”闻幼卿靠在男人身上,用力呼吸着,大脑乱成一片,耳朵里也都是嗡鸣声,什么反应都做不了。 紧紧抱着怀里人,景云因为突然到访的商澜清而掠起波澜的内心终于平复下来,声音低哑道:“晏晏,以后让我照顾你吧。”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 闻幼卿轻轻点点头,这是他第一次给景云正面的回应。 景云一愣,随即惊喜的看着怀里人的脸,“晏晏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嘛?” “你说——”闻幼卿看到男人的唇还有些水色,抿唇眨眨眼,主动揽住男人的脖子倾身上去,印下一个吻,“这样算知道了吗?” 从少时初见就藏下的心思经过多年的发酵,在这一刻终于得偿所愿,景云眼眶一红,更加用力的把人抱进怀里,闷声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不对,下辈子,下下辈子,晏晏我想永远对你好。” “我给你记着了,你要是背叛我,我让你生不如死!”闻幼卿叼着男人的耳垂用力咬了下,看着自己留下的印子哼哼道。 院子里雪已经落了厚厚一层,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江南星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幕羞红了脸,食指压在唇上悄悄的拉着黎素问退出了院子,两人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被雪掩盖,好似没有人出现过一样。 雪落无痕,吻落留情,无人知那一室中,暖色蕴蕴。 71 第71章、宫宴之上 宫中的宴会一年到头怎么也得有个两三次,每逢喜事的时候也得办一办,闻幼卿参加的次数不少,对宫宴是没多少稀奇的。 闻幼卿和景云一同进入大殿的时候到场的人已经不少了,文武官坐的地方是不一样的,所以两人也没着急落座,而是在院子里找个人少的地方躲清闲。 但有句话叫事与愿违,两人刚找到地方站下,就有人闻风而动朝着两人走过来。 “景将军、闻大人日安,许久不见两人风采依旧啊。”说话的人看起来五十出头,留着一把长髯,倒是看起来比真实年纪要大一些。 景云不常在京中停留对些官员也不了解,对于对方的场面话只能回以弓手,道了声客气。 “王大人客气了,听闻令千金来年就要与丞相公子大婚,还望倒是能讨杯喜酒添添喜气。”闻幼卿笑着说道,十分给面子。 王大人捏着胡子笑的爽朗,那样子硬是笑年轻了几岁,又说了几句就走开跟别人寒暄去了。 景云看着人走远了,凑到闻幼卿耳边咬耳朵,“晏晏怎么对人家女儿结婚的事那么清楚。” 伸出一只手指把人戳开,人多眼杂的地方这人也没个数。 “王侍郎女儿大婚这事谁不知道,也就你不关心这些。”闻幼卿淡淡道。 “我关心这些做什么,关心晏晏就够了。”景云理直气壮。 突然听到情话,闻幼卿脸一红,瞪他。 自从三天前说开后,闻幼卿才发现以前的景云还是有所收敛,现在是愈发的肆无忌惮,那天之后更是厚颜无耻的赖在他家,他的屋,他的床! 每天起来都黏黏糊糊的,特别耽误时辰! 又应付了几个寒暄的官员,闻幼卿笑的脸都快僵了,突然人群骚动起来,几个人凑在一块窃窃私语的看着刚刚走进来的人。 闻幼卿也寻着其他人的视线看过去,在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怔愣一瞬。 “原来是真的,今年陛下真的开恩让这位也来了。” “嘘!小点声!我看你是脑袋不想要了!” “嗐,咱就个小官抓不到咱头上,说说也没事。” “谨言慎行!这里随便拉个出来都可以弄死你!” “行了行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 闻幼卿听着身后一撮官员说的话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皇帝居然把这人放出来了。 “这人是谁?”景云看闻幼卿一脸专注又有些吃味。 景云的声音不小,闻幼卿连忙把人拉着往后退几步,“你倒是小点声啊。” “好吧,所以他是谁?”景云无奈的压低声音。 “废太子商澜云。”闻幼卿看着独处人群中的青年人叹了声气,“今天他居然会来,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废太子? 景云微微挑眉,这点他倒是知道,现在的皇帝安平帝是继兄长干化帝之位,当然这是对外说的,其中的辛秘就不为外人道也,总之就是安平帝登基后废了兄长太子的位子,软禁在深宫,废太子商澜云已经多年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干化帝的事一向是朝中禁谈的事情,有关商澜云的也一样,这次商澜云来了,在场的官员都不动声色的院里他,避免被传与废太子有牵扯。 因为突然到来的商澜云大殿陷入诡异的安静,好在没过多久安平帝就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太子商澜清。 商澜清错安平帝一步跟在后面,父子二人不知道在说什么,颇有些父慈子孝的温馨,早已落座的其他几位皇子,有坦然有羡慕也有嫉妒。 闻幼卿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在场的人将这些收入眼底,又瞥了眼仿佛置身事外的商澜云,心中不禁戚戚,这皇家事真的乱啊。 看着看着就看到了坐在他对面的景云,对方正幽幽的盯着他,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闻幼卿朝他眨眨眼,对方抿着唇,眼神愈发幽怨,像是在控诉他刚才盯着别人看忽略他了。 幼稚鬼! 对于景将军的幼稚行为,闻大人心中好笑,面上回以无情白眼。 景云接收到闻幼卿的白眼,挑挑嘴角心情甚好,突然他看到两人坐到了闻幼卿身旁的位置,舒缓的眉头蹙了起来。 “哥哥!” 正在跟景云“眉目传情”的闻幼卿被这一声拉了回来,他转头就看到自己身侧的空位不知何时坐下了安国公以及叫他哥哥的闻云竹。 闻云竹凑到闻幼卿跟前,一个劲儿哥哥的叫个不停,闻幼卿也不烦他,摸摸他的头,让他坐好,全程都跟没看到安国公一样。 安国公被忽视也拉不下脸去主动搭话,只能冷着脸说,“不知规矩!”也不知道说的是哪个儿子。 安平帝到了宴会也就开始了,佳肴歌舞轮番上,闻幼卿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吃东西,时不时把尝着不错的点心给闻云竹吃。 投喂弟弟正开心的闻幼卿没注意宴会开始献礼了,安国公扯起还在往嘴里塞的闻云竹,“起来,随我一起去给陛下献礼。” 说这句话的时候安国公瞥了眼闻幼卿,按理说闻幼卿才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子,随父献礼的应该是他,但自从他搬出去安国公府后,父子决裂的事就是人尽皆知了。 安国公和闻云竹走上去,闻幼卿兀自坐在位置上喝酒,其他人看到虽然没有交谈,但心里都在想,安国公是铁了心要放弃闻幼卿这个嫡子了。 景云自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要是眼神能化成剑,安国公早被万箭穿心了,他护在手心的晏晏被人弃之若敝,偏偏这人还不能揍,景云是气的七窍生烟。 献礼轮到了安国公,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长木盒,示意闻云竹从里面拿出个卷轴。 闻云竹今年十五岁,这是他第一次随父亲来宫宴,虽然在家演练过很多次但还是紧张的不行,强忍着颤抖缓缓打开卷轴,说出练习过无数遍的词,“愿陛下弘治百代,万世呵——!” 变故突发,闻云竹尖叫一声呆坐到地上,他手里的卷轴掉到地上完全展开,在场的人看清卷轴上的话,全场哗然。 就见卷轴上写赫然是四个血色大字——安平窃国。 当今圣上是安平帝,安平窃国指的是什么自然不用多说,在宫宴上出现这种事,安国公府要变天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闻云竹看着卷轴吓得说不出别的话,只能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安国公也被这大逆不道的卷轴吓愣当场,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安平帝脸色铁青,他拿起手边的杯子砸向闻云竹。 闻幼卿冷着脸站起身快步走到闻云竹身前跪下,“陛下!” 他不想管安国公的事,但闻云竹他不能不管,今日若是放任发展闻云竹难逃一死。 “闻幼卿?”安平帝冷笑一声,讽道:“你们安国公府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东西就在这,你还想说什么?” “陛下息怒,幼弟年纪尚小怎会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必是有歹人意图嫁祸安国公府!”闻幼卿硬着头皮说道。 “嫁祸?”安平帝又砸了个杯子,“朕看是你们安国公府不满朕多年终于不想忍了吧!” 杯子碎裂在闻幼卿身侧,崩裂的碎片划过闻幼卿脸颊,瞬间留下一丝血痕。 天子一怒,血流千里,伏尸百万。 在场的人都噤声不言,生怕自己出声就会被牵扯怪罪。 商澜清蹙眉看着闻幼卿,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他想帮闻幼卿说话,可是他不能。 而另一面的景云则是快步走了上来,半跪在闻幼卿身侧,“陛下此事必有冤情!” 景云是安平帝提拔起来的,相比于安国公府景云是要更加得安平帝亲近,而且边城军实力不可小觑,现在安平帝还不会对边城军下手,所以此时景云站出来安平帝的怒火再大也会收敛些。 “早就听闻你与闻幼卿交好,没想到这时候还能站出来帮他说话。”安平帝又是一声冷笑,“既然你如此信誓旦旦,那朕给闻幼卿十日期限,十日后闻幼卿你若是查不出真相,朕赐你安国公府满门抄斩如何。” 十日查案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景云想要再争取宽限一些,闻幼卿扯住他袖子,叩首,“谢陛下恩典,臣定给陛下一个答案。” “希望你不要只是说的好听。”安平帝站起身,冷冷看着四人,“安国公和其子收押天牢,闻幼卿,朕等着你的答案。” 闻幼卿再次叩首,“臣领命。” 安平帝没再看他一眼,甩袖离开了大殿,皇帝一走在场的官员也都三三两两的离开,好似多呆一会儿就会沾上晦气似的。 士兵很快就涌了上来押起两人,闻云竹到底还是个孩子,看到士兵当即吓得呜咽哭起来,“哥哥!哥哥救我!” 安国公慌乱中想要去抓闻幼卿的胳膊,只是景云挡在他面前,不给他抓住的机会。 闻幼卿看都不看安国公,他握住闻云竹的手,“云竹你不要怕,哥哥一定会救你的,不要怕!” “哥哥我、我怕呜呜呜……”闻云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抓着闻幼卿好像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知道这孩子没有吃过这份苦的闻幼卿也是心疼,他看了眼冷肃的士兵,这些是宫中禁军不比外面的,他不能求情,也求不了情。 闻幼卿只能安抚,“云竹不要怕,没事的,不会有人为难你的,不要怕!” 景云看着闻云竹哭哭啼啼的样子眉头紧蹙,沉声道:“男子汉山崩面前也应不改颜色,你兄长既然说了会查案,你哭有什么意义。” 这话说的很严厉,加上景云本就是闻云竹崇敬的人,被这么一说闻云竹也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哥哥担心的神情,少年心里有些难受,自己太让哥哥失望了。 他抹了把脸,“哥哥你放心查案,我没事!” 闻幼卿更心疼了,他还想多说几句,但禁兵不等人,无奈只能目送禁兵押着两人走远。 此时殿内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闻幼卿看着被弃在地上的卷轴冷面不言。 景云没说话而是拿出帕子轻轻擦过他脸上的那道血色,闻幼卿抓住他的手,闷声道:“你不该站出来。” “无所谓。”景云淡淡道。 “有所谓!”闻幼卿转过身看着他,低声道:“陛下早就视边城军为眼中钉,稍有不慎你与边城军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景云看着对方的眼里都是自己,笑了出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你却先关心我,说明我比安国公府重要对吗。” 闻幼卿差点被他气笑了,他撇开脸不想看他,景云捏着他下颌转过来,认真道:“这案子查不明白你也是死,我也是死,咱俩做一对死鬼鸳鸯活他个天长地久又有何不可?” 死鬼鸳鸯? 这都是什么鬼话! 闻幼卿这下是真的被气笑了,拍开景云手去拾起卷轴,脸上一片愁云。 “宫中不能久留,咱们先回去,接下来一点一点的查。” 闻幼卿点点头,两人并肩离开了宫殿。 而在宫殿暗处,去而复返的商澜清一直在默默的看着他们,目送两人背影走远也不发一言。 72 第72章、迷雾难散 “很可笑不是,太子殿下一番深情付错了人。” “你为什么要将那卷轴跟安国公的献礼调换。” 国师缓缓走到商澜清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步。 商澜清转过身来,清冷的面上好似覆了层抹不开的寒霜,“善渊,我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 “自作主张?我只是听命行事,这不是你下的命令吗?”国师或者说善渊又走进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这么生气是因为我伤害到了你的闻幼卿?” “明知故问。” 善渊被他这幅兴师问罪的冷面气笑了,捏住对方的下颌,微微抬起,“我从来不是你的手下,太子殿下你也清醒一点,你喜欢的闻幼卿在意的从来不是你,我不希望你因为那些杂事坏了咱们的计划,还是专心眼前的事吧。” “不用你提醒。”商澜清拍开他的手兀自离开了大殿,丝毫没有为善渊停留片刻的意思。 . 宫宴的前期准备都是很严谨的,入宫的人也都会仔细检查身上是否有武器,所以想要替换献礼的机会是很多的。 因为案发在宫中,所以想要查案必然就躲不开要从宫中的人下手,幸好安平帝除了宫宴当场为难过之后都没有多刁难闻幼卿,这倒是让闻幼卿松了口气。 案发的第二天,闻幼卿拾掇好自己进了宫,今天要进宫所以景云不能陪着一起来。 今天的闻大人要孤军奋战了。 “闻大人这些就是昨天负责排查献礼的宫女太监。”管事太监领着一队人走进院子。 闻幼卿看了眼一个个低眉顺眼不敢抬头的宫女太监,笑了笑,朝管事太监弓弓手,“真是麻烦公公了。”几个银子藏在袖子里放到管事太监的手中。 在皇宫里能混出名堂都是有脑子的,管事太监也没去看银子多少直接揣起来,笑的更加谄媚,“闻大人客气了,这些都是分内的事,这样您先审着,咱家先退下了。” 管事太监走出院子,闻幼卿也没着急审问,而是坐在石凳上端着杯盏一点点观察眼前的所有人。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宫女太监一直紧张的站在原地,有几个都原地打晃荡。 嗒。 杯盏被放下了,有胆子大的宫女微微抬起头瞥了眼,却正好视线和闻幼卿对上,吓得连忙低下头。 闻幼卿轻咳一声,淡淡道:“昨夜宫宴前可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宫女太监低着头互相对看几眼,没一人出声。 这样的反应是闻幼卿意料之中的,他又道:“分别负责第几轮审查的各自站成一队。” 看人脸色讨生活的宫女太监这次做的很快,不大会儿功夫就各自站好。 闻幼卿分别打量了一遍,注意到第三轮审查的一个宫女,也是刚才偷看他的人。 闻幼卿走到那个宫女面前,微微倾身,“你昨夜在做什么?” 宫女的年纪不大,看起来只要十五六岁,此时因为闻幼卿的靠近脸上有点泛红,说话倒是利索,“奴婢昨晚帮着检查完献礼后就去大殿端果盘菜品了。” “你原本是做什么的?” 宫女顿了顿道:“奴婢是太子殿下宫中的,昨夜前殿太忙奴婢就被分过去帮忙了。” 闻幼卿点点头,心道怪不得看这宫女有几分眼熟,可能是之前在东宫无意见过吧。 不过这宫女给了闻幼卿一个思路,他拿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纸笔,“你们一个个把自己在哪个宫殿做事告诉我。” 宫宴做事的宫女太监不在少数,等闻幼卿记录完所有人的已经过了晌午,日头渐渐西垂,管事太监又来了。 “行了,你们回去吧,如果想起有关昨夜奇怪的事可以告诉我。”闻幼卿坐了一天浑身的骨头都快酥了,但人多他又不好意思伸懒腰只能装模作样的忍着。 管事太监把人都打发走,笑着对闻幼卿道:“闻大人,太子殿下有请。” “太子殿下?”闻幼卿想到这人就一阵头疼,他撑着桌子站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起的着急了,头晕了一瞬,扶着石桌才站稳。 “闻大人您没事吧?”管事太监想过来搀扶。 “没事,可能是染了点风寒。”闻幼卿笑了笑,“不知能否劳烦公公去帮我跟太子殿下说声,我这案子缠身不好去见太子殿下,今天就不去了,等案子结束了必亲自去道歉。” 闻幼卿笑着和人说话的时候,很难有人能拒绝他,管事太监也是个老油子了,太子殿下对闻幼卿的亲近不似作假,被拒绝应该也不会有事,所以就很干脆的应了下来,还嘱咐道:“咱家一定把话带到,闻大人也要注意身体啊。” “多谢公公好意,我会注意的。”闻幼卿带着笑告辞管事太监兀自揣着手往外走。 …… 因为宫宴的事现在宫内的人几乎都认识了闻幼卿,路过巡逻禁军的时候,闻幼卿停了下来,“这位统领,在下大理寺闻幼卿,有些关于昨夜宫宴的事想问统领几句可以吗?” 被拦住的禁军统领长得很高大威严,打量了几眼闻幼卿,“可以。” “昨夜统领巡逻的时候可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行为奇怪的人?” 统领回忆了一下,摇头。 闻幼卿又道:“那不知可否有劳统领带在下去天牢,案发跟家父幼弟有关系,在下想去询问几句。” “这不合规矩。”统领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胆子小点的估计都不敢和这人说话。 幸好闻幼卿是个胆大的人,而且他觉得这人虽然也很威严,但跟景云比起来还差了些。 “只是去说几句话,统领可以派人看着在下,在下不会做逾矩的事的。”闻幼卿说道。 统领又多看了几眼闻幼卿,他身量很高,居高临下的看人,给人的感觉其实不是很好。 闻幼卿被他诡异的眼神看的快要笑不出来了,心道这人一个劲儿看啥呢,能不能说句话。 统领沉默片刻,让身后的禁军先走,“你随我来。” “多谢统领了。”闻幼卿笑了笑紧跟上去。 从这里走到天牢的路程不近,一路上统领都是一言不发,幸好闻幼卿也不是话多的人,两人无言走到天牢门口。 守天牢的侍卫看到人来了就拦住,统领拿出令牌,“协助查案。” 守卫确定令牌是真的后就把人放了进去,闻幼卿亦步亦趋的跟着,突然统领转过脸来是看着他道:“我与景云是好友,他跟我提起过你。” “啊?”闻幼卿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好半天才看懂统领眼中的促狭,整个人都蒙了。 这人跟景云是好友? 景云跟这人提起过自己? 再想到那些叫他夫人的边城军,闻幼卿无比庆幸天牢的灯光昏暗,统领应该看不到他脸上的红晕。 但闻大人没想到的事,习武之人都是耳清目明,虽然昏暗但那泛红的脸颊还是看的一清二楚。 “我叫凌风,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凌风脚步不停,“我以前任职于军中,近些年才调回京中,所以你可能不知道我。” “是、是这样啊,那还挺巧啊。”巧言善辩的闻幼卿嘴笨了,他现在特别想问问凌风景云是怎么跟他说的自己,但又不好意思问,只能尴尬的笑笑。 凌风又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前面就是了,我在这里等你,你去吧。” “多谢。”闻幼卿没再多说耽误时间。 …… 天牢从来不是个让人觉得舒服的地方,潮湿的凉气无缝不入的钻进身体的每一处关节,只是一天的时间就把健康的人折磨的失去活力。 安国公和闻云竹关在一起,闻幼卿到的时候,安国公跟死鱼一样躺在地上,闻云竹盘坐在地上,眼眶还有些红但是没有哭。 “云竹,哥哥来了。” “哥哥!” 闻云竹一下就扑到铁栏上,紧抓着铁栏,“哥哥你怎么来了!” 安国公也听到了声音,蹒跚的从地上爬起来,“幼卿!幼卿!你是来带为父出去的对不对!” 安国公是老安国公唯一的儿子,少时因为老安国公从军打仗,所以过的并不好,后来过了好日子人也胡闹起来,年轻时候没少做混蛋事,不然老安国公也不会对这个儿子如此失望。 闻幼卿知道安国公的脾气,也没去搭理他,专心看着闻云竹道:“云竹你好好想想,作夜装卷轴的木盒除了审查的时候离开你们之外,有没有其他人拿走过?” “没有!那木盒全程都是我盯着的!”安国公大声道。 “你闭嘴。”闻幼卿瞥他,“云竹你仔细想想。” 被冷漠对待的安国公几乎要气炸了,但现在出去的希望都在闻幼卿身上,他不敢惹闻幼卿生气,只能焦急的忍着。 闻云竹因为昨夜景云的一句话已经冷静了很多,此时也能定下心神仔细回想,但还是摇头,“没有人拿走,审查之后我和父亲就去了大殿,全程没有人碰过木盒。” “没事,哥哥再去查就是了。”闻幼卿摸摸闻云竹的头,突然看到闻云竹抓着铁栏的手受了伤,蹙眉道:“有人为难你们?” 闻云竹一愣,看向自己的手,想了片刻道:“不是的,这是之前摔倒磕的。” “摔倒?” “嗯,之前被个太监撞了下摔倒了,应该是那时候磕的。”FBJQ整理 “宫宴之前?” 闻云竹点点头,他小心道:“难道那个太监有问题?可是他手里都是空的,没有拿着木盒啊。” 闻幼卿沉思道:“说不准,你还记得那个太监的模样吗?” “当时天太黑了。”闻云竹弱下去了声音,“他一直低着头,没看清。” “没事。”闻幼卿又摸了把他的头,“我不能久留,哥哥会再来看你的。” 又嘱咐了几句闻幼卿才心事重重的走了出来,凌风在不远处等他。 “说完了?” “嗯。”闻幼卿顿了下,扯起嘴角笑了笑,“麻烦你了。” 凌风耸耸肩,“无所谓,不是大事。” 闻幼卿算是看出来了,这凌风只是长了张冷面,性格好像有些不正经。 凌风一路把闻幼卿送出了宫,刚到宫门口闻幼卿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等在那里的景云,手里提着灯笼和挂着一件披风。 73 第73章、两种可能 “景云还真是紧张你啊。” 闻幼卿一愣,不解的看了凌风一眼,而景云在看到闻幼卿出来后三步并两步的快走过来,把披风给搭上特别自然的揽住了对方的腰,死鱼眼盯着凌风,“你刚刚跟晏晏说什么呢?” 这下闻幼卿更蒙了,景云和凌风不是好友吗,怎么有点剑拔弩张的感觉? 扯扯景云的袖子,对方抿唇看他,沉声道:“晏晏你以后不要和这人走的太近,他不是好人。” 闻幼卿:“……你们不是好友吗?” 景云十分认真,“这不代表他是个好人。” 凌风抱着胳膊冷笑,“不带你这么诋毁人的,我要不是好人,你能好到哪去?” “比你强就行。”景云回以冷笑。 闻幼卿风中凌乱,谁能告诉他,这两个人为什么突然就跟俩孩子一样吵起来了? 你们当兵的都是这么吵架的吗?! 凌风看景云跟母鸡护小鸡崽似的挡着闻幼卿登时冷笑三声,讽道:“藏得那么严实,有本事让大家看看啊!” “对不起。”景云黑脸,“我没本事。” 搞笑,他家晏晏好不容易拐到手的,这群狗崽子凭什么看! 看着自己这个狐朋狗友,景云就后悔之前为什么要跟这人炫耀,这人想媳妇想疯魔了都快,万一跟他抢晏晏怎么! 越想越后悔,景云都想直接扛起闻幼卿跑路,外面都是妖魔鬼怪太危险了! 两个放在外面都是威风八面的人物杵在着互瞪,闻幼卿捂着脸不去看逐渐变多的围观百姓,羞恼的拽着景云就跑。 拽着人随便进了家酒楼,幸好现在人不多二楼还有雅间。 等三人坐定,闻幼卿这才松了口气,瞅瞅两人,冷漠摊手,“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景云:“……” 凌风:“……” 完全失去了互瞪的想法。 看两人不再闹了,闻幼卿叫小二上来点了菜,待小二下去了,恶狠狠瞪了眼景云,“你俩放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也是个人物,怎么吵起来跟小孩子一样不讲道理。” 这可给景云委屈坏了,可怜巴巴的看自家媳妇——明明是凌风先起的头。 看人委屈上了,闻幼卿又瞪一眼——我跟他不熟,不凶你凶谁! 这两人“眉目传情”,凌风也不甘寂寞,做出跟其相貌十分不符的挑拨举动,嘲笑道:“他就这狗性子,是他的谁敢多看一眼就要谁,疯狗崽!” “我最起码有晏晏可以护着,你就继续享受你那孤枕难眠吧。”被自家媳妇教训过的景云好男不跟狗斗,不痛不痒的回了句,气的凌风恨不得扑上去大战三百回合。 一直到菜上来两人才终于熄战,闻幼卿看着一桌饭菜,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晏晏先喝汤暖暖胃。”景云把小碗放到闻幼卿手边,看着他乖巧的埋头喝汤才转头。 凌风酸的直撮牙花子,嫌弃的撇嘴,“一天已经过去了,十天真的能破案吗?” 昨晚宫宴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凌风作为禁军统领自然是清楚前因后果的。 “没把握,但真凶我已经有猜测了。”闻幼卿慢悠悠的喝着汤,说话的时候都会先确定嘴里的食物都咽下去才开口,“无非就两个人的嫌疑最大。” 两人一同看他,满是好奇。 碗中的汤喝完了,闻幼卿把碗递给景云羞嗒嗒的抿嘴,男人会意又给他舀了一碗。 “太子、五皇子。”闻幼卿语气平淡至极,仿佛说的是路边小商小贩。 景云凌风同时眉头紧锁,景云声音一沉,“五皇子不常露面与你也没什么来往,诬陷安国公府的原因不足。至于太子,他会把这脏水扣安国公府上?” 商澜清和闻幼卿之间的交好可从没掩饰过,这京都里谁不知道闻幼卿曾是太子伴读,景云可还记得商澜清送来的几箱衣服。 “对啊,你以前还是他伴读,也算是太子这边的,他疯了吗?”凌风也是不解。 “哈哈哈……”闻幼卿喝完第二碗汤,感觉之前在皇宫被寒气冻透的自己终于缓过劲儿来了,也不着急继续吃饭。 他坐直身子,视线在两人的身上来回走了几圈,勾起唇角,“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你们也都觉得太子不会陷害安国公府,这不正是太子最好的保护吗。” 两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闻幼卿的话,顿时心惊,如果真的是商澜清所谓,那这人的心肠可真是狠辣。 “陛下年事已高,皇子中有能力一争皇位的也就太子和五皇子了,这次的案子应该是两人狗咬狗,安国公府多半是倒霉催的正好赶上了。”闻幼卿回想白天在皇宫看到的,“今天有个宫女引起了我的注意,恰恰好是东宫的,这太巧合了。” 再回想起边城遇到的荣正风,闻幼卿眼神微凉,这幕后之人到底是太子还是五皇子…… “明日五皇子府上设宴,咱们去看看吧。”景云说道。 “这是个机会,五皇子我接触的不多,正好去看看是什么货色。”闻幼卿想罢拾起筷子,准备吃饭。 凌风突然想到了什么,贱笑,“景云,我没记错的话明日你应该没空吧。” 明日滇南军回京述职,现在常驻京都的景云要去——接客。 对面的两人一怔,景云这才想起来明天自己好像真的没空……他尴尬的闻幼卿,“晏晏你看——” “明天休沐我陪他去吧!” 不等景云说完凌风就疯狂自荐,成功收获景云的死亡凝视。 闻幼卿哭笑不得的看着又要打起来的两人,心想这凌风看起来冰冰冷冷的,性格倒是意外的活泼呢。 一顿饭就这么热闹的吃完了,景云毫不顾及往日情义的凌风赶走,自己拉着是闻幼卿的手慢慢往家走。 此时天已经黑透,或许是因为阴天,天上连一丝月光都欠奉,两人只能凭靠着景云手里的灯笼摸索回家的路。 闻幼卿被景云牵着走很安心,所以是边走边出神,脑子里都是有关案件的丝丝缕缕,太监宫女的每一句话。 走着走着闻幼卿突然停了下来,蹙眉揉了揉太阳穴。 “又头疼?”景云连忙扶着人,帮他轻揉,看着对方骤然苍白的脸上担心道:“晏晏你要不看看大夫吧,你这头疼也太频繁了。” 每次遇上难题想不出结果的时候闻幼卿就会头疼,开始还好,或许这次是因为牵扯到闻云竹,所以也格外揪心。 “老毛病了,不打紧。”闻幼卿缓了会儿就不疼了,拉着景云继续往前走。 知道自己说不动他,又不能把人帮到大夫那里去看病,景云只能叹气,“等这个案子结束了,不怎么样你都要去看看知道吗?” 这人对自己的身体漠不关心,一牵扯到他就紧张的跟什么似的,像是把他当做个易碎品。 没有人会不喜欢被关心,闻幼卿笑着扑进男人怀里,在那结实的胸口蹭了蹭,“好啦,等忙完这个我就去,不要担心啦。” “晏晏最乖了。”景云怀里软软的身体抚慰到了,控制不住的揉揉对方脑阔,手感一如既往的好。 . 大盛五皇子商澜风不同于太子商澜清的温雅,他一向是以不羁出名,成年后封瑞王出宫建府,平生最大的流言就是他的风流韵事,从世家之女到京城名妓,这位五皇子向来视名声如粪土。 而得以让他如此嚣张的后台是他的母妃家,出了名皇室戚族,其母妃更是宠妃,风头权利不下皇后。 幸而在皇后去世前安平帝立了商澜清为太子,不然这太子之位由谁来还真说不好。 这五皇子商澜风府中办的宴会不比宫宴,请来的人也不是单一的朝中官员,还有很多京都的富甲豪绅才子墨客。 闻幼卿走进瑞王府的时候忍不住微微蹙眉,他还是低估商澜风的做派了,他居然请了一群风月场男女在这里搔首弄姿。 有些嫌弃的用长袖遮面,闻幼卿对身后的人轻声道:“你之前来过这吗?” “没有,我对这些没兴趣。”凌风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冷冰冰,这好似是他专门用来见人的假面。 要是昨日没有一起吃过饭闻幼卿还能被这人唬住,可见过昨日这人和景云的幼稚鬼现场后,凌风在闻幼卿心里就没什么正常人形象了。 这次不是宫宴,最多算是官员的私下聚餐,所以闻幼卿和凌风都是穿便服来的,在院子里的一众花红柳绿中倒也不是那么显眼。 并排走进是院中,很快就有人认出了闻幼卿显眼的脸,但这次没有人赶上来搭讪了,一个个惊愕的看着他,心道这位真是心大,是不把陛下的十日期限放在眼里吗? 凌风好笑的看了小心翼翼的官员,“这群人也太有眼力劲儿了,知道你可能命不久矣,一个个的避你如蛇蝎啊。”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闻幼卿自然察觉到放在他身上的视线,他没有多做反应,只是负手而立,一点点的在人群中寻找商澜风的身影。 他与商澜风只见过几面,印象很模糊,想一眼认出来有些困难,好在是他还没找多久,商澜风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远处回廊走出一男子,身形挺拔眉目疏朗,倒是难得的好样貌,只见他朗笑着走到闻幼卿身前,喜道:“让本王看看这是谁,闻大人居然肯来本王的宴会,这属实让本王惊喜万分啊!” “下官拜见瑞王殿下。”闻幼卿笑着弓手行礼,端的是不卑不亢丰神俊秀,“能来殿下的宴会,是下官的荣幸。” 凌风看着对方丝毫没有进入眼里的笑,再想想昨日依赖景云撒娇卖乖的闻幼卿,忍不住勾勾嘴角。 景云这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宝贝,小东西还有好几副面孔呢! 74 第74章、会告状的 笑的本质是不单纯的,或出于愉悦,或用于隐藏。 凌风本身是个不喜欢笑的人,就算笑也多是讥笑、冷笑、嘲笑……对于这些深有体会的就是景云,两人能玩到一起去,从本质来说是同一类人。 对于喜欢的存在会百倍千倍的好,对于不喜欢的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闻幼卿和他们不是一类人,在安国公府他见识过太多世事无常也见过太多人情冷暖,笑于他而言是一层保护,所以他的脸上经常带着各样的笑给不同的人。 比方说,昨日在酒楼里的笑,和今日的笑就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昨日的笑是有情人相依后的满足,而今天的笑—— 凌风认真想了想,心道,笑的像个蔫坏的狐狸精,少说千年道行的那种。 这样的笑虽然浮于表面,但出现在闻幼卿脸上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最多就是觉得这人在客套,而五皇子的笑就从里到外透露着两个字。 虚伪。 “闻大人!嗐,本王也不跟你客套了,直接唤你幼卿可否?”商澜风一副疏朗不羁的模样,不仅说话不客气,手也不客气起来,抬手就想揽着闻幼卿往里走。 他倒是全然不在意宫宴上发生的事情,但有句话叫,事出反常必有妖,可不是白说的。 更别说目前敌我不分,光就是商澜风平时的名声闻幼卿也不能让他得逞,不着痕迹的退了步,好在凌风也不是个木头,坦然的上前一步接住商澜风伸出来的手。 面前突然出现拦路虎,商澜风脸上的笑一僵,把手抽出来打量眼前的人,沉声道:“你是?” “在下禁军统领凌风,见过瑞王殿下。”凌风语气平淡的没有丝毫恭敬的意思,可以称得上一句冒犯了。 “本王还心道这般威风人物是谁呢,原来是禁军统领。”商澜风没有生气的意思,继续端着那副笑脸,“说来也是本王闲散惯了,方才失敬了。” 禁军统领品级多高的官,在京都一块牌匾掉下来能砸死三四个与其同级的,但架不住禁军统领是管兵的。 有打仗的家伙才有话语权,商澜风这个没有实权的瑞王要是对皇位有想法,就绝对不会想得罪凌风。 对于商澜风摆底姿态的讨好凌风并不在意,他扯着嘴角摆摆手,撇看脸去看身侧的闻幼卿。 再让他盯着商澜风那张笑脸,他估计眼睛就要瞎了,为了还能看见人间烟火,他决定看闻幼卿洗洗眼。 凌风兀自专注盯着闻幼卿,他自己知道是洗眼,别人可不知道,尤其是面前的商澜风。 商澜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两人,心中有了思量。 景云为闻幼卿出头的事不是秘密,两人早已结契兄弟的事也已有流传,现在这闻幼卿又和凌风眉来眼去的……商澜风想起自己那个太子兄长好像也对闻幼卿格外在意,心下更是冷笑连连。 这闻幼卿除了脸长得好看了点,还有哪里好,难不成床上功夫特别好? 这么一想商澜风又多看了闻幼卿几眼,凌风不知道和对方说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衬的脸上平添几分艳丽。 商澜风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心中虽然不忿但还是耐不住的心痒,这么一张小脸要是动起情来,该是什么光景? 这么想着他又恋恋不舍的多看了几眼才道:“二位既然是朋友那就先聊,本王那边还有事。” “叨扰王爷了,慢行。”闻幼卿礼数做的规规矩矩。 凌风目送那行人走远,面上一冷,“等会儿你跟着我,不要走远也不要吃喝东西,做做样子就行。” 他可没错过是商澜风盯着闻幼卿那好似要生吞活剥的眼神,他今天是来帮兄弟守着媳妇的,要是闻幼卿出了什么事,他就是对不起兄弟。 好在闻幼卿也不是那种不听劝瞎逞能的人,也知道这瑞王府危险程度不亚于龙潭虎穴,一直都乖乖跟在凌风身边。 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两人又不想掺和到那酒池肉林似的欢乐中,就各自揣手站在外围腊梅树下。 凌风身量和景云差不多高,此时微微侧脸就能看到是闻幼卿的头顶,如墨染的头发好像云雾般,仿佛整个人都柔软起来,让人想伸手摸一下,身后树上落下一片花瓣。 看着花瓣,凌风揣起来的手悄悄握拳,他低声道:“你知道为什么回京都这么久,老景都没带我见你吗?” 闻幼卿挑眉看他,有些疑惑,不懂他为什么说起这件事,那一双桃花眼这样看像是在故意勾引人,更像狐狸精了。 凌风笑了起来,“我和老景小时候就认识了,玩得来完全是因为我俩品好志向相似,我和他因为同时喜欢一个东西抢的头破血流是常事。” “所以你是想说,云哥担心你看到我后跟他额……抢我?”这说法太奇怪了,尤其是闻幼卿自己说出来,倍加羞耻。 “嗯,可惜啊,他想错了。”凌风笑的更肆意了,“我挑媳妇可跟他不一样,我喜欢小白兔,又乖又软还黏糊糊的那种,你这种小狐狸精可不是我的菜。” 小狐狸精? 闻幼卿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形容,他笑眯眯的看着凌风,认真道:“你跟云哥谁武功好?” 这下换凌风愣了,虽然不懂但还是老实道:“赤手空拳的话,我不如他。” 闻幼卿点点头,笑的更灿烂了,那艳色比之树上的梅花也不差分毫,“提前准备好跌打伤药,我回去一定会跟云哥告状的,毕竟我是狐狸精嘛,不坑人对不起你给我的评价。” 凌风:“……” 告状这种事你是怎么做到如此理直气壮的! 长得风光霁月为什么做事如此不君子! 跌打伤药超贵的明天还要当值啊! 不去管凌风是多么的崩溃,闻幼卿心思又放回到宴会上,舞乐渐收,宴会要开始了。 …… 商澜风换了身稍微正经点的衣服回来,最起码不是像刚才那样放肆了。 “多谢各位能来捧本王的场,今日不言公事不言难事,但请敞开心怀好好玩上一场!” “王爷豪气!” “王爷气派!” “不愧是瑞王殿下,果然气度不凡!” “王爷……” 闻幼卿坐在外围冷冷看着,眉头微蹙,这商澜风不像是多有脑子的人,偷梁换柱宫宴礼品这种事他做得来吗? “这商澜风真有脑子做那些事?”凌风低声问道,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商澜风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个有勇无谋还汲汲名利的草包,不是闻幼卿夸太子商澜清,就商澜风这样的,两个都不够商澜清玩的。 或许这件事是商澜清所为,意图嫁祸是商澜风,好把这只扰人的苍蝇打死? 闻幼卿想的正入神,突然身侧的凌风拽了拽他的衣服,他回过神来就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闻幼卿:“……?” 看本公子作甚? “看来幼卿对本王府上的舞姬很是喜欢啊,看中哪个跟本王说,带回去也好暖个床。”商澜风笑道。 闻幼卿:“……多谢王爷好意,不用了。” 带舞女回去暖床? 你这是在谋害本公子! “咳、他们让你作诗暖场。”凌风小声提醒。 “看来幼卿是害羞了哈哈哈。”商澜风伏案指着离闻幼卿最近的一个舞姬,“本王可是看人家的眼都快黏在幼卿身上了,既然不带走,那就给这位有情人作诗一首当赔礼如何?” 闻幼卿抬头看眼前的舞姬,对方正含羞带怯的看着他,他相信这要不是场合不对,这位姑娘可能已经扑到他身上了。 闻幼卿忍不住扶额,之前都在想案子完全没注意什么时候有人离自己这么近,眼神还如此灼热,此时尴尬的移开眼去看商澜风,这时候还能有什么不懂的,对方忍了半天,终于开始给他下马威了。 当朝官员在公共场合做诗赠与舞姬,这怎么说都不好听,往大往小都够别人参他一本了,可偏偏这一遭他又躲不过,只能接着。 “下官——” “哎!今日不论官职,幼卿别忘了。” 闻幼卿扯扯唇角,“咳,那在下献丑了。” 说着献丑,闻幼卿站起身缓缓走到舞姬身前,负手而立全然君子不近美色的做派,“不知姑娘芳名?” 那舞姬也没想到这人会跟自己说话,倒是没了刚才恨不得扑上去的孟浪劲儿,羞涩道:“奴家唤作秋水。” “亭亭秋水玉芙蓉,姑娘的貌美是芙蓉不及啊。”他转身看向商澜风,轻笑道:“娟娟侵鬓妆痕浅,双颦相媚弯如翦,一瞬百般宜,无论笑与啼。[1]王爷,您这诗配得上秋水姑娘吗?” 君子如芝兰玉树,一颦一笑皆是风雅秀美。 “一瞬百般宜,无论笑与啼。”商澜风愣了瞬,随即恢复过来,脸上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笑,“这诗配舞姬可惜了,幼卿可比她美多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噤声了,凌风直接黑了脸。 娘的,他兄弟媳妇被当众调戏了! 当事人闻幼卿却不在意,淡然道:“王爷说笑了,在下身为男子,便是美也美不过秋水姑娘半分。” 他回身朝秋水微微弓手,回到位置坐下,好像刚才那些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待到舞乐重新响起秋水才回过神来,她没读过书,也听不懂那些文人的诗词,但闻幼卿刚才的种种都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久久难忘。 到了她退场的时候,她幽幽的看向闻幼卿,那双眼里的情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世间又多了个痴情人啊。”凌风贱嗖道。 闻幼卿斜了他一眼,心中对商澜风有了多般考量。 调换宫宴礼品的事应该不是他做的,除非这人是在装。 这条线查的差不多了,那么就差宫里的了,以及那位东宫的太子殿下。 75 第75章、云哥哥啊 宴会结束所有人就各回各家了,凌风一路把闻幼卿送到家门口才松了口气。 他可算是见识到自己兄弟媳妇的杀伤力了,别看是个书生,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其凶残程度绝对不容小觑。 但就是对方那一句“告状”就足够让凌风怀疑人生的了。 到了闻府门口,两人发现早就有人等在那了。 那人是谁? 除了翘首盼妻归的景将军还能有谁。 “晏晏!” “云哥!” 凌风眼睁睁的瞅着闻幼卿变脸,颠颠小跑的扑进景云怀里,哪有一丝半点宴会上霁月清风的样子。 “老景我可跟你说,你家这——” “云哥!我要告状!”不等凌风说完,闻幼卿当机立断堵住他的话,“他今天说我是小狐狸精!” 唰! 景云凶狠的眼刀捅进了凌风的胸口。 凌风看着有了媳妇忘兄弟的景云,悲戚的捂住胸口,“你这是恶人先告状!” “你才是恶人!”闻幼卿拽着景云往屋里走,生怕慢一步凌风就落井下石的把舞姬的事告诉景云。 哐。 闻府的大门在凌风面前无情的阖上了。 徒留凌风一人在寒冬中泪目。 …… 一路拽着人进了屋,闻幼卿将宴会上的事告诉了景云,当然舞姬的情节被刨除掉了。 景云淡定的听他讲完,还给他倒了杯茶,“累不累,喝口水吧。” 闻幼卿接过来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这才觉得快要冒烟的喉咙缓了过来,他牵着景云的大手,一边捏着玩一边道:“云哥,你说那商澜风会不会是装的,就为了让我们对他放低警惕?” “不知道,但多小心些总没错,谁知道他会想出什么损招。”景云顿了下,突然眸色一沉,嘴角挑起个冷冽的弧度,语气危险道:“比如当众拿你跟舞姬比美开涮,我家晏晏这么好看,那个叫秋水的舞姬哪比得上,晏晏你说对不对?” 男人的低哑的声音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扑打在敏感的耳垂上,一句话的功夫闻幼卿的耳垂就红的仿佛滴血。 “云、云哥……”闻幼卿只觉得舌头发麻,叫出这个名字就再说不出其他的话,只能呆呆的看着景云,乖巧的不行。 到底是谁通风报信,闻幼卿嘴上说不出来,心里已经是波涛汹涌,这时候他哪能看不出男人眼里酝酿的风暴,以及那好像随时会把他吃了似的凶狠。 在外狡猾诡辩的小狐狸回家后对着大老虎胆子小的也就芝麻大点,呆愣愣的对着老虎阴沉的眼神,十分想要缩成一团寻求安全感。 “晏晏怎么了?”景云把人抱起来,坐到床上却没有把人放下,而是一直抱在怀里,一支手揽着腰,一支手轻轻拨开怀里人的衣领,“晏晏说那舞姬是芙蓉不及,晏晏可知道自己现在是哪般模样?” 定然是羞愤欲死的模样。 心如死灰的闻幼卿如实的想到。 在宴会上他其实没必要接近舞姬的,但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商澜风给他使绊子不就是想让他出丑吗,那他就让这丑出的别具特色,让别人想出这样的丑都是出不出来。 作死结束后闻幼卿也想到景云知道了会不开心,所以回来后就直接把凌风赶走,不让他多说话。 奈何谁知道有人先他们一步给景云通风报信,这不是坑死他了吗! “云哥我错了。” 小狐狸的耳朵耷拉下来,可怜的让人想好好疼爱。 看到他这幅样子景云就是有再大的气也没了,但想到这次的事又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男人的大手捏住怀里人的下巴,略显强势的抬起来,唇瓣帖在一起,凶狠的夺走对方唇齿间倾泻而出的喘息。 “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闻幼卿虚软的靠在景云身上,有些委屈哼哼,“不该强出头引起注意,不该以身犯险。” 商澜风背后水的深浅尚且不知,闻幼卿这次风头是出了,但肯定也引起了警惕和注意,如果对方要下狠手,闻幼卿难免不会受到波及。 “这些日子乖乖的,查案我陪着你。”景云紧紧抱着小狐狸精,心道自己上战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担惊受怕,凌风说闻幼卿是小狐狸精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除了狐狸精还有什么能如此勾人心神。 . 翌日,皇宫。 今日当值的凌风大老远就看到一同走来的两人,冷峻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显然昨晚的崩溃给他的刺激不小。 “你们怎么又来了?”凌风让自己的属下继续巡逻,自己抱着胳膊看两人。 景云没好气的瞥他一眼,“陪晏晏查案。” 这语气怎么好像欲求不满似的? 凌风狐疑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最后停在闻幼卿还有点肿的唇上,忍不住露出个充满禽兽气质的笑。 他抿着唇用胳膊捅捅景云,“那行,你们慢慢查案,我今天都在宫里,有事找我。”说完抹了把脸又恢复冷面,昂首阔步的走了。 闻幼卿:“他一直都这样吗?” 景云扶额,“他的个人爱好。” …… 东宫。 今日没有早朝,所以闻幼卿到东宫的时候商澜清早就在等着他了。 “闻大人快进,太子殿下给您准备了您喜欢的栗子酥。”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闻幼卿对这位和蔼的老太监印象是很不错的,就笑着回应,“多日不见,安公公可好?” 安公公是东宫的掌事太监,是看着商澜清长大的,对当过伴读的商澜清也是熟得很。 年岁大了的老人都喜欢讨喜的小孩,更别论这小孩性格还好,“好着呢,闻大人这些年愈发出挑,不输当年的老安国公。” “比不得祖父,安公公说笑了。”提到老安国公闻幼卿笑的更好看了。 透明人似的景云站在闻幼卿身后俊脸阴沉,他可没忘记上次他来东宫就是这老太监让他在门口干等了一个半时辰。 幸好景云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安公公侍奉的是商澜清,能给他好脸色就怪了。 三人有说有笑有黑脸的到了正殿,商澜清正坐在那里等着他们。 “聊什么呢,笑的那么开心?”商澜清瞥了眼景云,像是没看见一眼,指着身旁的位置示意闻幼卿坐下。 “安公公说起些小时候的事。”闻幼卿看了商澜清一眼,笑着把景云摁到那个位置上,自己坐在了旁边。 从进东宫气就不顺的景云终于气顺了,还是他家晏晏乖巧懂事。 “幼卿小时候乖的和个糯米团子似的,现在可比当时任性多了。”商澜清手里端着杯盏,敛眸笑道:“幼卿还记得那时候我抱着你去御花园捉蝴蝶,你说太子哥哥最厉害吗?” 抱着小时候的晏晏捉蝴蝶! 山崩于前不改颜色的景云轻而易举的被刺激到了。 “小时候的事都过去了,臣也长大了,太子殿下还当别留恋过去为好。”闻幼卿淡淡道,对刚才的话没有丝毫触动,“今日前来,是有些事想询问殿下。” 哒。 杯盏被放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商澜清抿唇笑了笑,“我就知道,幼卿没事的时候从来不会找我。” 这话说的有几分落寞也有几分自嘲。 “案子压身,望殿下体谅。”闻幼卿没多做他言,“前日臣审问了几个宫女太监,其中有个东宫的宫女臣还有些事想问问她,不知可否?” “叫什么?”商澜清把安公公叫过来,“我不太清楚,让安公公给你找吧。” 闻幼卿回忆了下名单,“那宫女名叫红云。” 安公公点点头,“红云我知道,她在小膳房打杂的,我去把她叫来。” 安公公一走,正殿里除了侍候的太监又只剩三人,气氛有些尴尬。 “听说昨日你去了瑞王的宴会?”商澜清说道。 “嗯,正好有些事就去看看。”闻幼卿心道怎么所有人都知道宴会的事? 商澜清好像就是寻常的关心似的,“瑞王的宴会玩的比较放得开,你以后少去为好。”这话显然也是知道了他为舞姬作诗的事。 “多谢殿下提醒。” 看他没有多说的想法,商澜清又看景云,“景将军今日也是无事可做吗?” “倒也不是无事可做,只是不放心罢了。”景云语气冷淡。 “将军多虑了,本宫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商澜清的语气比他还冷。 景云扯扯嘴角,“在我看来,比之龙潭虎穴更甚。” “是吗,那跟边城呢,听说每日都有匪贼侵境,还时不时还有风暴侵扰。”商澜清担忧的看闻幼卿,“幼卿在边城的时候吃苦了。” 闻幼卿:“……” 为什么说着说着又扯上我了,本馆只想安静的查案! 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安公公带着红云走了进来。 “殿下,红云来了。”安公公把身后的人带出来。 红云战战兢兢的跪下行礼,“奴婢红云见过是太子殿下,两位大人。” 商澜清不甚在意的瞥了她一眼,道:“闻大人有话问你,好好交代。” “红云,本官问你,宫宴当日你们都在各自负责的地方,可有人私下走开?”闻幼卿回想闻云竹说的,他那日被个太监撞倒,那位置是人不多的走道,宫宴时太监宫女都是不能随意走开的,如果从私自走开的人里寻找,范围就又缩小了些。 上次审问只有闻幼卿一个这次三个人盯着红云,让她几乎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一直缩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奴婢当天一直都在做自己的事,没注意到其他人。” “那换个问题,你们没份礼品都会拆开查看,最后查看的那些人里有你认识的吗?” 这个问题红云想了想,小心的看商澜清,被看的人挑眉道:“知道就说。” 红云小声道:“有一个奴婢认识。” “哪个宫殿负责什么的?” “是在慧贵妃那里打杂的一个小太监,奴婢与他是同乡,有点交情。”红云说完就又噤声缩起来。 慧贵妃? 五皇子瑞王的母妃? 东宫的宫女认识慧贵妃的宫女,还恰好知道对方负责宫宴礼品的最后一次审查,貌似有次可任意。 现在得到的线索都在互相只想商澜清和商澜风,线索明显且过于浮于表面,让闻幼卿有种被人刻意引导的感觉。 他一支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景云知道这是他思考时常会有的动作。 “你有空就回忆一下当日的事,随时告诉我。”闻幼卿说完就起身朝商澜清行礼,“殿下臣还有事要做,先行告辞了。” “需要帮忙可以找我。”商澜清笑着说道。 闻幼卿点点头拉着景云走出了东宫,刚走出去没几步,景云回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东宫,低声道:“这里藏了个人。” 76 第76章、国师善渊 “藏了个人?”闻幼卿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藏得很小心,但我还是察觉到了他的气息。”景云顿了下,又道:“那人的武功很好,肯定不是暗卫,武功不下于我。” 不下于景云? 闻幼卿还是第一次听景云这么承认另外一个人,要知道这男人别看外表冷淡的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似的,骨子里的傲可一点也不小。 “难不成是商澜清请来的?”东宫里藏了个这么厉害的人,闻幼卿不觉得商澜清会不知情,那就只剩一个可能,这人和商澜清是一伙的。 这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引起两人太大的警惕,从东宫出来后就准备出宫去继续查案,只是刚走过一条走道,一个太监带着几个小跟班拦住了两人。 “公公这是?”闻幼卿回忆了一下,这太监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大太监。 那大太监神情冷冷淡淡的,没有谄媚也没有高傲,甚至都没怎么去看闻幼卿,而是对景云道:“将军,陛下召见,您跟咱家走吧。” “陛下有说因为什么吗?”景云微微蹙起眉。 “陛下没说。” 早不召见晚不召见偏偏这时候来,景云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他扯住闻幼卿的手腕,低声道:“不要逗留直接出宫,去找江南星他们,不要独处。” “你也小心些。”闻幼卿藏在袖子里的手回握住景云的手捏了捏。 手心传来柔软的触感,男人笑了笑,无声说了声乖,松开手和大太监走远。 闻幼卿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宫道,莫名觉得有些冷,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迈开步子,景云被支走的时间太巧合,闻幼卿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好在是一路走出皇宫直到进了江南星家门都没有其他事发生,看到来开门的人,闻幼卿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鬼撵你啊?”江南星望了眼天,很好,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比鬼还恐怖。”闻幼卿拍拍胸口跟着人走进院子,四处打量了一圈,“就你自己?黎素问呢?” “去分舵了,年底其他分舵的账单都送了过来,他忙得脚不沾地,哪还顾得上我。”江南星耸耸肩,拉着人进了屋,“点心茶水都有,你还想吃点啥,我去给你买。” “不用了。”闻幼卿想到景云的话,拉住起身的江南星,“今天外面不太安生,咱还是留在这里吧。” “出什么事了?”江南星神情一整。 闻幼卿把这两天调查的案子,和在宫里遇到的简单跟他说了下,江南星越听脸色越难看,他走进内屋拿了把剑走出来,又走到窗边掏出个小竹筒从里面跑出来个小虫子,在江南星手边飞着绕了圈后就飞出去了。 “那是?” “联络黎素问的蛊虫,我武功还没恢复,万一来的人太凶,我恐怕护不住你。”江南星面色严肃的看着闻幼卿,“你觉得谁会想要你的命?” 闻幼卿手落在桌上点了点,“太子和瑞王都有可能,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来。” 从两边得到的线索都差不多,到底是谁先沉不住气呢? “那个什么太子不是对你有意思吗,居然忍心杀你?”江南星对太子的印象不深,但太子喜欢闻幼卿这事从那寥寥几面就足以看出来了。 正心乱的闻幼卿赏他一个白眼,“商澜清不是顾及儿女情长的人,那点喜欢不算什么。” 最是无情帝王家,闻幼卿从来没把商澜清的示好放在心上,一是因为他对这人是真没想法,二是因为是他清楚在商澜清心里,最重要的还是那至高的皇位,小情惬意还好,涉及到利益了,杀自己不是没可能。 “啧啧啧,怪不得话本里讲的痴情故事有一半都是皇家的,专产负心汉啊。”江南星这些时日闲的长毛,黎素问就给他搜罗了一堆话本解闷。 “话本都是人编撰的,哪能当真。”闻幼卿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瞥了眼挑眉,“龙阳册……南星啊,你这看的都是什么啊。” “咳,那本我还没看,可能是买多了不小心混进来的。” 江南星红着脸狡辩,闻幼卿懒得拆穿他,忍笑翻看起来,时不时点评两句,看的倒是津津有味。 两人各自翻着话本,时不时聊上一嘴,一阵突兀的声音从屋顶传来打破了两人脸上放松的神情,那是瓦片被踩碎的声音。 屋内的两人面上一冷,江南星敛息默默拿起桌上的长剑,将闻幼卿拉到自己身后,无比庆幸自己已经放蛊虫出去,只要拖上一会儿黎素问应该就能赶回来。 双方无声对峙着,嘭的声屋顶破了个大洞,眨眼间屋里多出来是五个蒙面的黑衣人,一双双幽深的眼睛冰冷的注视着两人。 “事先问一句,你们踩塌了我的屋顶,谁赔钱?”江南星嘴上说的轻松,握着长剑的手缓缓收紧,后背微湿。 为首的黑衣人怪笑一声,“你们还有命拿钱吗?”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四人就冲了上来,江南星也不含糊拿剑扛住两人的攻击,泛麻的虎口让他心一沉,这些人武功不低,他拖不了太久。 闻幼卿紧皱着眉头看着为首的黑衣人,“你们是谁派来的。” “自然是想杀你的人。”那黑衣人看四人还没攻下,低骂了句废物,对着江南星就是一掌,闻幼卿身体快过意识,猛地把人推开,那一掌结结实实的落在他身上。 慌乱间江南星接住软倒的闻幼卿,看着对方骤然惨白的脸,心里怒火翻涌,毫不犹豫的一剑捅穿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一击毙命。 死了同伴其他四人并不在意,依旧盯着江南星攻击,这让本就是强弩之末,周身经脉都在隐隐作痛,现在还能挥动剑全是靠胸口那口气憋着。 为首的黑衣人自然看出了他的状态,趁着江南星分身乏术朝闻幼卿伸出手,只是还没等他碰到人,手腕就传来一阵剧痛,转瞬他就被人踹飞了出去,身体狠狠砸在桌子上,随着四分五裂的桌子他摔在地上好半天没站起来。 江南星看到黑衣人被踹飞,来不及思考这又是谁来了,还好那人也不等他思考,直接对着余下三人各踹一脚,碎裂的桌子上又多了三个人。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江南星扶着身后摇摇欲坠的闻幼卿,看着对方惨白的脸,紧张的不行,“幼卿你还好吗?” 突然出现的击飞黑衣人后就站在原地,淡然的回头看两人,当视线落到江南星脸上时,微怔了瞬,没等人发现就恢复了正常。 闻幼卿他一点也不好,他只觉得头疼欲裂,好像有一把锤子在狠狠敲打着他的头,依靠着江南星摇晃着站起身,微微摇头,“我没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可能是因为头太疼了,所以被黑衣人击中的地方反而不是那么疼。 闻幼卿拍了拍江南星的手让他不要担心,不经意的瞥了眼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一身银灰色长袍将男人身材修饰的很是高大挺拔,当瞥到衣摆时,看到那上面绣着的七芒星绣纹,脸色一变。 “你是国师善渊?!” 善渊负手而立淡淡道:“太子怕你出事,让我来帮你。” 闻幼卿突然想起在宫里时景云说的话,那个人可能就是善渊。 可问题是,国师善渊和商澜清什么时候扯上关系的?! 就在闻幼卿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善渊面上一冷,盯着门口的位置,一句话也没说,等外面的人进来时,善渊早就不见了踪影。 外面走进来两人是谁? 正是姗姗来迟的黎素问以及被皇帝叫走的景云。 看到房内凌乱的景象,黎素问和景云脑子都是一阵嗡鸣,这是发生了什么! “黎素问你快过来!”江南星顾不上什么国师什么善渊的,看到黎素问连忙吆喝,扶着闻幼卿坐下,“幼卿他受伤了!” 听到这话黎素问还没反应过来,景云就已经跟离弦的箭似的冲了上去,“晏晏怎么了!” 看着闻幼卿脸色惨白还冒着冷汗,景云恼恨的不行,可再怎么气自己来晚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黎素问走到江南星身边,搭了下脉确定没大碍才放下心来,转头给闻幼卿搭脉,脸色有些难看,“他好像中毒了。” 闻幼卿神志不清的听到有人说他中毒了,他觉得特别冷,忍不住往身边的热源上靠,只是刚贴到景云身上,喉咙涌上一股腥甜,下一瞬,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惊愕的看着手心的血色,也听到了景云的惊呼声,想安抚男人没事,只是愈发剧烈的头疼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的景物也愈发模糊,很快就整个人陷入黑暗,晕了过去。 景云紧紧抱着闻幼卿,眼里满是血丝,声音低沉的似是在压抑着什么,“中毒?” 黎素问也不敢确定,但刚才那紊乱的脉象绝对不只是受了伤,他想了想从腰间取出个小包,里面放着几个细小竹筒,要是闻幼卿还醒着就绝对看得出,这竹筒和江南星放蛊虫的竹筒一模一样。 “这个蛊虫是分辨药材的,要是有毒就会变红。”说着将蛊虫放在闻幼卿吐得血上。 那蛊虫趴在血迹上,三人的视线都紧紧盯着,呼吸都放缓了下去,就见蛊虫缓缓变成了红色。 变红代表有毒。 代表闻幼卿的血里有毒。 景云轻轻抱着闻幼卿,在他的眉眼间落下个吻,满是血丝的眼里是藏不住的深情,男人将怀里人有些凌乱的头发捋顺,低声道:“晏晏先拜托你们照看,我去办点事,等会儿我会让大夫过来。” “行,你尽快回来,幼卿要是醒了,最想见的肯定是你。”江南星觉得景云有点不对劲,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 黎素问拍拍景云的肩膀,“有需要帮忙的找我。” 景云点点头,把闻幼卿轻轻放下,给他盖上了被子才起身离开。 77 第77章、陈年旧毒 入了夜闻幼卿还是没有醒,江南星看着内屋紧闭的房门,一杯杯的给自己灌浓茶,他身上只是一些皮肉伤,处理完就一直在这守着。 黎素问端着些点心回来,“你去睡一会儿吧,这里我守着。” “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幼卿不会有事吧?”江南星焦灼的看着房门,又给自己灌了杯茶水。 “大夫没说什么,应该没事,别担心。”黎素问揉了把他脑袋。 江南星并没有被安慰到,“对了,我之前让寻踪蛊去找你,你没看到吗?” 寻踪蛊就是他之前用的蛊虫,他这里的是母蛊,子蛊在黎素问那里。 “你用寻踪蛊找过我?”黎素问眉头一皱,他从小包中找到寻踪蛊的竹筒,倒出来的是一只蛊虫尸体。 江南星瞪大眼睛,“怎么死了?!” 黎素问面色微冷,“母蛊死了,子蛊就会死。” “所以是我那只寻踪蛊死了?怎么会死了呢?”江南星不解。 “应该是遇到了什么意外。”黎素问把江南星拉到旁边的榻上,“你睡会儿,我守着。” 刚坐到榻上,江南星就觉得眼皮沉重,他白天经历了一场恶斗很消耗体力,刚刚一直靠浓茶撑着,现在实在是扛不住了,眼睛合上不大会儿就睡了过去。 黎素问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江南星身上,坐在对方之前坐过的位置,看着寻踪蛊尸体,陷入沉思。 ……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景云推门走了进来,衣衫还是昨天那身,上面还有闻幼卿的血,再看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应该是一宿没睡。 晨露沾湿了景云的衣衫,在深色的衣服上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明显,他拍了拍衣服,看了眼房门,“还没出来?” 江南星之前眯了会儿现在状态还好,“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景云点点头,“我进去问问晏晏的情况。” 只是手刚放在上面,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大夫苍白着脸,脚步虚浮的从里面走了出来,眼下泛着青黑,一夜没睡全程在专心致志的治疗闻幼卿,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这样的疲惫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这位算是因祸得福,一口气将这陈年旧毒逼出来,不然等以后免不了要遭罪。”大夫抹了把脸,“不过他的身体太弱了,这毒在他身上种了这么多年,这一下去了,最少得养伤一年半载才行,唯一庆幸的是不是什么特别的毒,不然半条命可能就跟着没了。” “你说陈年旧毒是什么意思?”黎素问点道。 大夫也是一愣,抬头看三人,干巴巴道:“就是这毒中了很久了,应该是中毒的时候吃过解药,但解药的分量不够,以至于余毒一直没清干净,他是不是经常有头疼的症状?” 景云想起闻幼卿经常会头疼,之前他以为那是破案劳神累的,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中毒! 想到着景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自己整天守着晏晏居然连这点都没发现! 江南星看他脸色愈发阴沉,说道:“幼卿应该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然他肯定早早就找大夫看病了,说到底他这毒怎么来的?” 三人看向捏着块糕点塞进嘴里的大夫。 突然被人这么注视着,实在刺目,大夫差点被糕点噎住,好不容易喝茶顺下去才道:“这毒最少也得有三四年了,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啊。” “三四年……三四年前幼卿才十七八岁,他还在安国公府,谁会给他下毒啊?”江南星挠挠脸想不明白。 他刚来京都也就那么一段时间,对安国公府的往事不了解,景云却知道很多。 想到闻幼卿的后母,再联想到三四年前这个时间正是闻幼卿考科举时间,他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他应该再过一会儿就醒了,我想去睡一觉,能给我个屋子吗?”大夫的年纪其实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多的样子,此时可怜巴巴的江南星看着有些好笑。 “你辛苦了,跟我来吧,要不要洗个澡吃点东西再睡?”江南星带着人往外走,黎素问没有跟上去,而是看着景云道:“你没事吧?” 景云的视线一直落在房门上,心已经飘到里面那人的身上,听到黎素问的话,自嘲似的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 黎素问微微蹙眉,“你身上的血腥味有多重,你知道吗?” “血腥味?应该是不小心沾上的。”景云看了眼自己,“我等会去换身衣服。” “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你不用太自责。”黎素问顿了下,补充道:“闻幼卿肯定不想看到你这幅模样。” 景云敛眸微微出神,握紧的拳头,指甲陷在手心里,“只是有些后怕罢了,那四个杀手已经招供了。” “是谁派来的?” “商澜风。” …… “我叫景云。” “小公子的晏晏是那两个字?” “被荷裯之晏晏兮,晏晏是特别好看的意思!” “小哥哥的眼睛好看!” “晏晏……” 闻幼卿觉得自己的眼皮特别沉,四肢也都沉的要命,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就看到景云的脸。 “我睡了很久吗?”嗓子很干,闻幼卿看着眼前的男人,想的却是梦里那个绿眸少年。 “嗯,小猪晏晏你睡了将近一天一夜知道吗……你吓死我了。”景云埋头在闻幼卿的颈窝,像只寻求温暖的野兽,没有心情清理的胡渣磨蹭着闻幼卿脖颈处的皮肤,白皙染上浅浅的绯红。 闻幼卿突然觉得脖颈处有些湿意,心下一惊,景云不会是哭了吧! 可等他再一感受却发现是这人在吻自己的脖子,顿时羞的不行,身上又一点力气没有,怎么也挣不开,只能无奈的把手放在男人胸口道:“你再不起来我就喊人了,南星他们肯定也很着急,你不想被抓现成吧?” 男人依依不舍的抬起头,脸上满不在乎的嘀咕:“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扶着闻幼卿坐了起来,倒了杯水一点点喂着闻幼卿喝下去,看他好了点才出去叫人。 不大会儿功夫江南星和黎素问还有一个年轻人就走了进来。 年轻人先上来给是闻幼卿搭脉,又拿出跟银针试了试,笑道:“毒清干净了,接下来就放心调养行了。” “这位是?”闻幼卿看着年轻人,猜测到应该就是这人救得自己,想起身行礼道谢,被年轻人摁住。 年轻人长了张很讨喜的娃娃脸,笑起来圆圆的眼睛很是灵动,“我是医者,行医治病是我的本分,你现在好好休息比较重要。” “还未请问先生名讳。”闻幼卿轻声道。 年轻人还没开口,景云先说道:“他叫临夏,算是半个随军医官。” “老子才不是随军医官,老子那是正好路过边城看你们受伤的人挺多才留下治病的!”长相挺可爱的临夏却是个一点就炸的暴脾气,看的众人一愣一愣的。 江南星摸着下巴盯着临夏脸看了半天,一拍脑袋,“我说怎么有点眼熟!我见过你!” 本来淡淡然的黎素问终于将眼神分给了临夏几分,“你们认识?” “也不能算认识吧,酒肆见过几次,他那时候是个小胖子所以我打眼没认出来,我师父跟他师父比较熟。”江南星往临夏跟前凑了凑,“你是南山药罐子的徒弟吧!” “南山药罐子……”临夏眼角一抽,“我师父说神棍子的徒弟和他一样嘴上缺德,我之前还不信,现在信了。” 于是药罐子的徒弟和神棍子的徒弟互瞪了半天,最后是闻幼卿轻笑着打断了他们,“没想到给我治病的居然是南山仙翁的弟子,看来是我福大命大。” “嗐!我应该做的!”被人一夸心情甚好的临夏唰唰唰写了个药方递给景云,“一日两幅,我在里面加了甘草,不会太难喝。” 江南星瞪闻幼卿,“认识他是福大命大,认识我呢?!我可是神算子的弟子,咱俩还并肩作战过呢!” 站在他身边的黎素问默默看着他,嘴里有点酸,像是喝了醋。 “认识你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闻幼卿还记得昏迷前江南星紧张的样子,现在好不容易恢复正常了,就忍笑哄他,只是刚说完就感觉有个灼热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让人无法忽视。 寻着看过去就对上景云的眼神,那叫一个哀怨,仿佛在说江南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那我呢。 一瞬间闻幼卿觉得自己像是背着妻子偷养外室的人渣。 闻幼卿:“……”这一个个的哄不完了。 景云捏捏他的脸,“等你好了再跟你算账,你先说说你这毒是怎么回事。” “毒?我中毒了?”闻幼卿回忆了下,没记得自己乱吃什么东西啊。 “不是最近中的,你这毒中了最起码三四年,一直余毒未清,这次受伤那余毒才是发作起来的。”临夏解释了一下。 “三四年……那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闻幼卿笑了笑,眼神微冷,“是我后母,陈莲。” 78 第78章、伸脸挨打 同年科考的学生里认识闻幼卿的都会说一句话——虽不是魁首,但唯独澹雅担得起天之骄子这个名头。 鲜衣怒马文采斐然,年少登科丰姿秀貌,闻幼卿是的确担得起,然而这些都只是表象,或者说是老安国公死前的闻幼卿。 老安国公戎马一生只有安国公这个独子,许是因为年轻时没照顾到家里,让妻儿吃了不少苦,老安国公对独子是有几分溺爱的,待独子长成了一事无成的庸碌货色才知道为时已晚,于是就把心思都放在了闻幼卿身上,希望这个孙子能长成对家国有用的人。 然而老安国公想不到的是自己儿子庸碌不说还糊涂,听信枕边风,宠妾灭妻害的老安国公死后还成为别人的谈资,风光一时的安国公府也沦为笑话。 “祖父重病后,陈莲就不让我出后院,科考的前一天我照常吃了送来的饭菜……如果不是云秀送来了解药,那一年的科考我就错过了。”闻幼卿说着似是想到什么,眼中露出一丝嘲意,“陈莲可能到现在也不知道救我的是云秀。” 众人都知道闻云秀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妹妹,不禁咂舌,有母如此女儿居然没长歪,也不知道是谁的功劳。 闻幼卿说的风轻云淡,但其中的孤立无援和举步维艰都令景云感到后怕。 曾经千娇百宠的安国公府嫡子,没吃过苦遭过罪,一夜之间过去那些都化作泡沫,被软禁在后院,吃着凉透的饭菜,冬天穿着单薄的衣裳,好不容易等到科考,却被后母下毒关了起来。 如果当年闻幼卿没有搬出安国公府,以陈莲的歹毒心肠,现在的秀美公子可能已经是一堆白骨了。 “那陈莲这么对你,你那个爹就一声不吭的放任她?”临夏的情况和江南星差不多,都是被师父捡回家的孤儿,虽然没有亲生父母,但师父给予的关爱可一点不少。 所以听到闻幼卿的情况,临夏想的是,安国公这样的爹不如没有。 “我母亲是祖父逼他娶的,我和母亲向来不被他喜欢。”闻幼卿耸肩说道,这些年他已经看开了。 江南星没好气的哼了声,捋袖子恶狠狠道:“等着,爷帮你揍他们,揍得他们三天下不来床的那种!” “三天太短了,五天吧。”听到这话闻幼卿莞尔。 内屋的气氛刚稍微缓和点,房门被推开,因为闻幼卿中毒而过来帮忙的蒹葭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 “主子你醒了。”蒹葭看到闻幼卿醒了,脸上显出喜色。 闻幼卿点点头,又道:“你脸色不太好,有人惹你生气了?” 蒹葭扬起的嘴角压下去,抿唇道:“安国公府的人来了。” 安国公还在天牢里关着,这时候来找闻幼卿为的什么众人都清楚的很,只是这人来的不巧,正是众人火气最大的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江南星,这会真的把袖子捋起来,板着脸就要往外走,“来的谁?有一个算一个,今天都别想好过!” “祖宗你可消停消停吧。”黎素问连忙把人拉住,这人昨天刚受了伤,怎么就这么不安分呢。 闻幼卿也觉得让江南星去不太好,就想起身自己去,“我去——” “你不用去,我来。”景云把他摁回到床上,自己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衣服,一句话也不多说的气势汹汹负手走了出去。 众人看景云这明显是去找人泻火的模样,默默为安国公府来的人点蜡。 闻幼卿看着男人走远直到看不见的背影,忍不住心里甜甜的。 原来被人保护的感觉这么好啊。 还记得祖父刚去世的时候,在后院被陈莲磋磨的日子里,其实不是没想过有人能来帮他,能救他逃离苦海。 只是当时的他清楚,没有人能帮他。 不过现在这个人出现了,也不晚。 …… “夫人,您看这怎么办?”管家焦急望着紧闭的大门,回身走到轿子边,恭敬问道。 “等着,我就不信闻幼卿真能放着老爷和云竹不管,那可是他的亲生父亲和同血缘的弟弟。”安国公府现在的主母陈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染着豆蔻的手紧紧握着依稀带着香气的帕子,“这小畜生当年搬出府就惹了皇帝厌弃,我还以为他在翰林院守空门那几年能学聪明,结果还是这么不识趣。” 思及此陈莲更是恼恨,当年就应该下毒再狠点直接把他毒死,不然也不会有现在这些祸事! 她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身份,如果闻幼卿是个懂事的,她不介意在后院养个听话的废物,可偏偏闻幼卿是个不安分的,陈莲为了自己也为了他儿子的爵位她也不能放过闻幼卿。 这主仆正交谈着,紧闭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一身形高大的黑袍男人走了出来。 那男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拔,线条冷硬的下颌收紧,薄唇微抿,是极其不悦的模样,管家只敢偷偷瞥一眼就立马低下头去,不敢看第二眼。 “大人日安,小的安国公府管家,奉主母之名过来找大少爷回去。”管家的声音在男人的黑脸下越来越小,到最后直接噤声。 景云冷声,“这里没有大少爷,滚。” 大冬天的管家愣是被这气势吓出一身汗,他也是看惯人脸色讨生活的,当即知道男人身份不简单,但主母就在身后轿子里他也不能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大人见谅,只是安国公现在被关押,我们得请大少爷回去主事。” “你再说一句大少爷,我就把你和你主子的舌头拔了。”景云冷笑着看了眼轿子,“当朝一品见了本将军都得出轿行礼,陈莲你哪来的胆子?” 将军? 陈莲浑身一僵,来的居然是景云! 因为之前契兄弟的事她是知道景云与闻幼卿交好的,但她没想到安国公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景云居然还在。 这么一想陈莲又起了别的心思,景云这么在意闻幼卿说不定是有几分真心喜欢的,要是两人真结了契兄弟,那为了子嗣她可以让和闻幼卿有些许相似的闻云秀嫁给景云,这样不论如何景云都是占了便宜的也就肯定不会拒绝。 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的陈莲施施然下了轿子,行礼,“见过将军。” 定神看了眼景云的样貌,虽凶悍但也是极英俊,想到这样的人物会成为自己女儿的夫婿,心情又好了些,“将——” 虽早有耳闻但景云还是第一次见到陈莲,此时见她这做作姿态只觉得一阵恶心,脸色又黑了几分,“把嘴闭上,少说话,直接滚。” 陈莲:“……” 当兵的脾气比较爆,不打紧不打紧,陈莲拼命给自己顺气,又腆这脸笑,“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妾身此行是为了带幼卿那孩子回去,老爷出了事,家里孤儿寡母,妾身这个母亲只能依仗幼卿了。” 这话说的是情真意切我见犹怜,陈莲是很有姿色的,小家碧玉的样貌虽然年纪不小了还是能看出当年的美貌。 景云送她一个白眼,“趁我没发火赶紧滚。” 陈莲泫然欲泣,“将军何必如此,妾身怎么说也是幼卿的母亲啊。” “母亲?你也配?”景云声音一沉,“趁着主子不方便爬床的腌臜货色就不用到这装慈母了,你做的那些肮脏事我现在没工夫搭理,你最好也安分点别再出来显眼,不然——呵,安国公不过有个无权无势的爵位,我能做的你肯定不会想知道。” 战场上浴血厮杀过的男人那眼神都带着杀意,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陈莲仿佛嗅到了对方身上的血腥味,浑身僵硬在原地,灵魂也胆怯的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景云朝身后勾勾手,小五暗三走了出来,脸上的气势一个比一个凶。 “把他们扔回去。”景云回身往里走,沉着脸嫌恶的仿佛在评价一个垃圾,“看着就恶心。” 留在原地的陈莲因为这句话,本还有几分美丽的脸瞬间狰狞起来,指甲几乎要陷进手心里,风光下的褴褛被人毫不留情的拆穿,陈莲觉得那些奴仆的眼睛都在看自己,都在嘲笑她,不过是个玩男人的断袖有什么资格说她是爬床的! 然而再怎么恨,在暗三拎起她的时候也反抗不了,只能被扔回安国公府。 …… 骂了顿陈莲,景云的火是一点没消反而越烧越旺,在他错过晏晏的时间里,就这么个东西把晏晏关在后院欺负,还差点下毒害死晏晏,要是情况可以陈莲现在已经死了百八十次了。 走到门口,景云深呼吸一口,确定自己看起来没问题了才走进去,屋里此时只剩闻幼卿一人。 “晏晏,饿不饿?”景云走到床边,看到闻幼卿在看书就把书抽走,“你现在余毒刚清,不能费神。” 闻幼卿摇摇头,拉住景云的手,“是谁来了?” 景云撇嘴,“是陈莲。” “就猜到是她,一如既往的不要脸。”闻幼卿看景云脸色阴沉,就笑着往前凑凑,纤长白皙的手指捏住男人的脸,“云哥脸怎么黑了,都不英俊了。” 香香软软的晏晏就在眼前,景云再大的火气也消了,把人抱进怀里,埋头在对方的脖颈,嗅着对方身上清雅的香气,哑声道:“晏晏,不要离开我,我会疯的。” 晏晏在自己面前吐血昏迷,景云那一瞬心脏被暴虐的杀意淹没,地牢里那四个已经不成人形的杀手就是他的杰作。 “云哥那么好,我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离开,肯定得抓紧了。”闻幼卿抱紧男人,给予男人安慰。 两人抱着彼此安慰了半天,景云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闻幼卿往床里面挪了挪,拍拍空位,“上来,陪我说话,说了一天我是真的睡不着了。” 景云脱了外袍坐上去,把人揽在怀里,两人依靠在一起,闻幼卿捏着男人的手指道:“那些杀手审出来了吗?” “嗯,是商澜风派来的。” “商澜风?”闻幼卿一怔,“没理由啊,查到的线索里没有什么是直接指向他的啊。” “也许是害怕?或者是你不经意间查到了,只是没注意到?” 闻幼卿回忆着从案发到现在手里的线索,一点点捋顺分析,假设真凶是五皇子的话,从线索来看也是合情合理,可关键就是太合情合理了,让人觉得这像是故意安排做出来给他看的。 “还是有点不对劲,杀手的事不要往外说,先瞒着吧。”闻幼卿顿了下,又道:“对了,那天其实有人救了我们。” “谁?” “国师善渊。” 回想起那天的男人,闻幼卿还是不解,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听命于太子商澜清,甚至还过来帮忙做苦力。 景云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人,“善渊不是从不出摘星殿吗,什么时候归顺商澜清的?” “不知道。”闻幼卿也是费解。 “先不想了。”景云摸摸他的头,“我会让人去查一下。” 79 第79章、沦为棋子 东宫,寝殿。 善渊走进充斥着暖意的殿室,饱经寒意的身体有些麻痒,他缓步走到床边,看着半坐在床上的青年人。 “听说太子不上朝是告病了?” “嗯,偶感风寒。” 商澜清单手翻著书页,另一只手捏起精致的银签戳起放在床侧的水果,神情闲适自得。 “你这是打什么算盘?”善渊自然的坐在床边,看着他红润的脸色,只觉得对方气色比自己还好,更加笃定这人是在盘算着什么坏事。 商澜清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要说的本宫好像整天在憋坏似的,本宫就不能歇一歇吗?” “哈?别人说这话我或许还会信,太子你说这话——” 话还没说话就被商澜清一连串的咳嗽打断,善渊看着他泛红的双颊,伸手盖住他的额头,灼手的温度让善渊蹙起了眉,“你在发热?” “嗯。”商澜清有气无力的挥开他的手,“本宫辛辛苦苦泡了一夜凉水,不发热就对不起本宫的付出了。” 那语气平淡的完全听不出这人自虐了一晚。 善渊不是容易动怒的人,他性格冷淡聊得来的人也少,商澜清是例外,所以善渊怒了,他猛地抓住商澜清的手腕,“这不是计划之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又死不了。”商澜清试着挣脱桎梏,但现在的身体情况实在是使不出力气,只能任由对方抓着,“一箭双雕的苦肉计罢了,你这是怎么了,这可不像你。” 善渊一怔,随即像是触电似的猛地收回手,撇开脸不去看他,掌心还有对方身上的体温。 “你可以装病,没必要折腾自己的身体。”善渊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 商澜清有戳了块水果,“做戏就要做全套的,而且父皇和幼卿都不是傻子,装病会被看出来。” “皇帝和闻幼卿就是你的一箭双雕?”善渊哑声道。 “这次的事幼卿早晚会知道,我只希望他不要讨厌我。”商澜清扯扯嘴角,“幼卿才小心眼呢,生起气来会好半天不理人,但他又很心软,看到我病了就不会太埋怨我。” 针扎般的痛感落在心上,善渊僵硬着看商澜清的脸,那上面的温柔从来没有对着自己显露过。 藏在袖中的手掌缓缓握紧,像是在挣扎着想要握住什么。 . 为了养身体,闻幼卿被景云拘在屋里老老实实的躺了几天,眼看着还有三天就到十日期限了,闻大人终于被放了出来。 只是闻幼卿脚刚迈进大理寺,就有宫里的来把人带走了。 御书房,安平帝、商澜清、闻幼卿。 这个地方已经有许久没被皇帝临幸过了,安平帝捧着杯盏看着眼前两个青年人,心中感慨。 “太子的病可好些了?”安平帝抿了口茶。 “已经好多了,劳父皇挂心了。” 商澜清演足了崇敬父亲的孝子模样,闻幼卿看他这副做派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同时暗自计较皇帝突然召见他是做什么,商澜清又为什么在这里。 父慈子孝的戏演完了,安平帝的视线落在了闻幼卿的身上,被注视的人浑身一僵,脑子里的那根弦瞬间紧绷起来。 他这紧张的样子安平帝怎么会看不出来,笑了笑,“你这孩子不会以为朕今天找你来是来问罪的吧?” 你把老子弟弟从天牢里放出来,老子就信了你的话。 闻幼卿心里这么想,嘴上说的却是,“十日期限还有三日,臣还没查出真相,臣有罪。” “啧,那是吓唬你的。”安平帝摆摆手,“当时朕在气头上你就往前冲,你也是胆子大的。” 安平帝的话闻幼卿并不怀疑,事实上安平帝并不是暴虐的皇帝,反而是个十分温和的帝王,虽然皇位来的惹人口舌,但得承认是安平帝这皇帝做的不错。 “家父幼弟发生那种祸端,是臣急切了。” “当年你搬出安国公府朕还觉得你在孝道上有缺,现在看来是朕武断了。”安平帝放下手中的杯盏,“你年岁也不小了,开春就把爵位定下来吧,你父亲年纪大了。” 安国公那些事在京都不是秘密,皇帝听说过也正常,现在说的这话意思无非是看不上安国公,想让闻幼卿早点继承爵位,不要让安国公再出来显眼。 安平帝和商澜清都以为闻幼卿直接应下来,谁知道他会毫不犹豫的说,“臣不想要这爵位,留给臣的弟弟吧。” 我把恩宠给你摆在眼前了,你还不真心,是不是给你脸了? 商澜清不赞同的蹙起眉,想要拉他的衣服,让他把话收回去。 安平帝挑眉看他,“理由?” “臣有官职在身,虽说有爵位可以添光添彩,但臣不需要这些,臣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情。”闻幼卿说的冠冕堂皇,其实真心想法是因为他以后要跟景云去云游四方的,有爵位在身就走不了了。 “年纪不大心思不少,罢了罢了朕年纪大了,不想掺和这些。”安平帝多看了他几眼,淡淡道:“安国公和你弟弟在天牢里应该也吃过苦了,这次的事下不为例,明天把他们带回去吧。” “多谢陛下恩典!”闻幼卿跪下行礼,起身的时候身形晃了下,他还没养好,站了半天又跪下起来的,头有些晕。 一直盯着他的商澜清一下子扶住他,紧张道:“幼卿,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太子殿下。”闻幼卿推开他的手。 看他惨白的脸色,安平帝道:“今天找你来还有件事,太子告诉朕你之前差点遇刺了?” 闻幼卿一顿,没去看身旁的商澜清,“是的,是有五个杀手准备行刺臣,但好在有惊无险逃过一劫。” 安平帝点点头,“查出是谁了吗?” “尚未。” “是没查出来,还是不敢说?” “臣没有,只是觉得其中还有蹊跷。” “告诉朕,是谁?” 闻幼卿心头微乱,但现在完全没有给他理清思绪的时间,只能答道:“是瑞王殿下。” 御书房安静的落针可闻,闻幼卿垂着头谁也不看,到了这一步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次的案子就是皇帝的家务事,皇子夺嫡自己成了棋子,从现在来看,太子略占上风。 思及此闻幼卿差点笑出来,自己这次是真的利用了个彻底,从一开始自己就入了圈套,是自己棋差一着,怨不得别人。 怎么走出御书房的闻幼卿不记得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走在一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宫道。 “我这是……迷路了?”闻幼卿前后看了眼,很好,不仅迷路了,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 漫无目的的走着,寻思着能遇到巡逻的禁军,最好能再把他送出去。 走着走着,耳边传来是青涩的琴音,声音虽涩,但奏出来的曲子并不难听,别有一番滋味。 寻着琴音走过去,脚步停在一处略显破败的宫殿门口,闻幼卿探头看了眼,入眼的是一主一仆,主子正在庭院里弹琴,此主仆二人正看着他。 不请自来不问而入实非君子所为,闻幼卿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在下大理寺闻幼卿,进宫有事却不甚迷了路,不知可否问个路?” 那主子转头和仆人说了几句,闻幼卿就见仆人朝自己走了过来,脸上摆起笑来,“请问出宫该走哪边?” 那仆人盯着闻幼卿瞅了几眼,小声道:“主子让我带你走出去,这里是冷宫,不是你该来的,早点出去比较好。” 冷宫? 冷宫里怎么会有男人? 闻幼卿怔愣着一时没反应过来,等走出一段距离才想起来,冷宫里的确有个男人。 干化帝之子,废太子商澜云! 他以前没有正面见过商澜云,上次见到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这次的意外倒是让他对商澜云的印象变了变。 他还以为这人会是个极冷漠的性格,没想到还有些热心肠,这真是出乎他所料的。 跟着仆人走出冷宫,闻幼卿回头看了眼宫道,无奈叹气一声,摇摇头走了。 人各有命,他现在也是自顾不暇,帮不上别人。 . 日头西垂,夜色缓缓落下,风都凉了一些,空中不知何时落下起起伏伏的朵朵琼英,旋转着落在深色地面上。 偏殿一小间茶室支起了窗子,露出里面泛黄的珠光,身形单薄却不显柔弱的年轻郎君坐在窗边,匀称纤长的手指从琴弦上抬起,捏着杯盏两侧举起,烛光映在年轻郎君温润的脸上,平添几分暖色,只是微敛的眸子像是藏着什么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烛光映不到的角落,黑衣人半跪在那里,垂首恭敬道:“主子,准备的差不多了。” 被茶水浸润过的浅色唇瓣微启,年轻郎君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温润含情只是这情是一丝一毫也没落尽眼里,“差不多了啊,那就杀了吧。” “是。”黑衣人退回到黑暗里,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 年轻郎君看了眼窗外雪景,不知何时一只白色小猫跑了进来,应该迷路了,正慌张的原地打转,可怜的让人心疼。 “主子要赶出去吗?”仆人问道。 年轻郎君起了些兴趣,“你不觉得很像他吗,把它抱去洗干净。” 他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真可爱啊。”也不知道说的是狸奴还是白天那个同样迷路的人。 80 第80章、人心易变 雪夜的皇宫似乎比往日要安静许多。 宫女提着银骨炭往寝殿走去,因为天黑也没人在意,她仰脸打了个哈欠,嘴里嘀咕着以下犯上的脏话,踩着雪一步步走进院子。 刚进院子,宫女忽然打了个哆嗦,她搓着胳膊打量了一圈院子,发现地上有一个个深浅印子,像是鞋印,还是较小的女人脚,就是天太黑她看不清这鞋印是什么颜色。 寻着脚印往前走,径直就走到了房门口,宫女不解,难不成是主子脚上沾了墨出来走了趟? 越想越奇怪,宫女缓缓推开了房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到让人恶心的血腥气。 宫女软着腿连滚带爬的跑到桌边点上蜡烛,只见寝殿的墙上写着数不清大字,血色的“安平窃国”大字直直的刺入双眼,宫女虚软哆嗦的腿终于支撑不住了,噗通软倒在地上。 门外的风吹进来,眼角好像有什么在晃动,宫女僵硬的转移视线,挪到寝殿中央时她看到房梁悬下一根白绫,吊在上面的人影晃了晃。 烛光也被门外的风吹得摇曳,宫女惊恐的看着烛光映照出来的脸庞,那是张青白的脸,唇上还涂着唇脂红的似血,往日秀美的双目圆睁,里面满是血丝,好像是在恶狠狠的瞪着什么,姣好的脸上还有两行血泪印记,这是死不瞑目。 “贵、贵妃娘娘!!” 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寝殿,这注定是不眠的一夜。 …… 皇宫的另一处,安平帝靠坐在床上闭目养神,手里握着一串翠色念珠。 老太监填好香炉的灰,走回到床前,给安平帝递了杯茶,“陛下,慧贵妃自杀了,临死在墙上写了不少大逆不道的话。” “安平窃国?她比起她那个姑母还是差了些。”安平帝平淡道,端着杯盏抿了口,脸上划过一丝嘲弄,“老五比之她还要再差些。” 老太监接过杯盏,“陛下觉得瑞王那边该怎么处理?” 安平帝沉默的看着手里的念珠,良久说道:“朕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老五斗不过他们,朕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闻幼卿不是说刺杀是老五做的吗,那就是他做的,让这件事快点结束吧。” “陛下英明。” 安平帝瞥了他一眼,“你这恭维话收收,朕都快死了,就不能从你嘴里听点真话吗!” 老太监似是无奈的笑了笑,“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您得长命百岁。” 从安平帝还是皇子的时候,还是小太监的老太监就伺候他了,这么多年走来,可以说安平帝跟老太监的相处比起主仆更像是兄弟,有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外面是呼啸的风声,安平帝依靠着床,看着明黄床顶,眼神放空,“长命百岁?朕会疯了的,不过本来这皇宫里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疯子……” 老太监扶着安平帝躺下,自己走到旁边的小榻坐下,看着烛光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叹什么。 雪越下越大,在这个夜里,隐藏的暗流正波涛汹涌着。 …… 第二日,慧贵妃身死,瑞王伏法,宫宴案就这么突兀的结束了,就像是有人故意摁下了结束键,强行结局。 闻幼卿是在吃早饭的时候知道的,听到这消息他默默喝完了碗里的粥,擦干净嘴,起身便走。 “这么着急?”景云抓住他的手,“再吃个鸡蛋。” “吃不下。”闻幼卿还没说完就被景云拽进怀里,坐在腿上,“真吃不下了,别闹。” 景云拨开鸡蛋,把蛋清塞进他嘴里,蛋黄放到小碗里,等会鸡腿来吃。 戳戳怀里人的腮帮子,柔软的脸颊陷进去个小窝窝,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罗刹将军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爱好。 “晏晏最近胖了些,抱起来没那么咯腿了。”说着还流氓至极的去捏了捏闻幼卿腰间的软肉。 “大清早的没个正事,快松开,我要去找商澜清。”闻幼卿眯着眼拍开男人的大手,心道不胖就怪了,一天三顿的填鸭式饲养,换做是猪的话,这时候已经可以出栏了。 没好气的把景云推开,来这腻歪的一出无非是不想他去东宫,心思都写在那张英俊的脸上了。 景云故作悲伤的揣手站在门口,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确定闻幼卿走远后,收起脸上的神情变回那肃穆的冷峻,他揣着手道:“天牢那边今天放人?” 暗三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其身后,闻言应了声,“将军准备怎么做?” “闻云竹送回去,安国公绑走。”景云拍拍袖子,走回屋里,顺手捞起的吃东西的鸡腿,手陷在橘黄的毛里,虽然比不得晏晏肚子的手感,但也可以聊以慰藉。 …… 闻幼卿到东宫的时候正巧善渊也在,这次倒是没有藏起来,两人站在书桌前在看同一幅画,神情闲适的仿佛外面的事与他们完全无关似的。 “我就知道幼卿你会来,所以早早在这等你了。”商澜清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的笑都多了几分真诚。 善渊冷淡的瞥了眼闻幼卿,兀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端着茶喝了起来,那意思像是在说,你们慢慢聊不用管我。 闻幼卿站在门口并不往里走,他抿唇看着商澜清,眉宇间凝起郁色,良久才开口道:“瑞王从来不是你的对手,没必要赶尽杀绝。” 虽然对瑞王的了解不多,但是闻幼卿还是能看得出来,这瑞王就是个听多恭维话的蠢货,不足以与商澜清为敌。 “幼卿,你这次冤枉我了。”商澜清委屈的看他,“我发誓,这次我还没来得及做,这些我也是今早知道的。” 这样子不似作假,可不是商澜清那是谁? 这皇宫里能做到这一步的除了太子也就是皇帝了,可皇帝没理由啊,闲的没事杀妻灭子? 闻幼卿狐疑的盯着商澜清的脸,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半点的伪装,却是毫无所获,他心中泄气,抹了把脸又道:“还有一件事。” “你说。”商澜清看着画卷,拾起笔沾墨,轻笑道:“我一定知无不言。” “那天的杀手是你派来的吧。”闻幼卿的声音很轻,“是想杀了我?还是想利用救命之恩逼我选择?” 闻幼卿回想起那并不重的一掌,那不是他的错觉,那天杀手说的话神态之间都很奇怪,像是在做戏。 悬在画纸上的笔颤了下,一滴浓墨落下,留下深色的印记,这幅画就有了瑕疵,商澜清看着那点墨迹眉头蹙起,他把笔放下,深深看了眼闻幼卿,无奈的笑了笑,仿佛闻幼卿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幼卿,你永远学不会装傻,有时候说的太清楚就没意思了。” “是嘛,所以我这样的人活不久对吧。”闻幼卿扯起嘴角,笑道:“边城案和鬼兵案应该都有你的手笔,当朝太子与九黎族勾结,我知道这么多,你要杀了我吗?” “我不会杀你的。”商澜清走到他身前,“杀手是我派的,那只是环节之一,不会伤害到你。” 闻幼卿盯着他的脸,后退半步,“我差点死了,对普通人来说没多少伤害的一掌对我来说是致命的,太子殿下您步步为营,可你不会未卜先知,有太多是你不知道的了,也有太多是你无法掌控的……您,好自为之。” 走出东宫,闻幼卿看到守门的安公公,“安公公日安。” “闻大人不多留一会儿吗,每次您来太子都会高兴很久的。”安公公慈祥笑脸很能安抚人,他举起手里的食盒,“刚做好的栗子酥,不吃几块再走吗,或者闻大人带回去吃?” 每次来好像都会有栗子酥……可他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吃栗子酥了? 闻幼卿看着食盒有些出神,脑海里是少时与商澜清相处的一幕幕,那时候的商澜清还不是现在这幅模样的。 商澜清比闻幼卿大三岁,按理应该是大的保护小的,可事实上小商澜清的性格很软,他又不是最大的皇子,哪怕他是太子从小到大暗里也没少被欺负,与他相反小闻幼卿的性格要强势些。 说强势不如说娇蛮更合适,老安国公养在身边的嫡孙,娇蛮起来也有人愿意顺着他,更何况这时娇蛮的小少爷还长得那么赏心悦目,让人看了就喜欢想宠着。 成了太子伴读后,商澜清每天都会给自己娇滴滴的小伴读带零食,有一次小闻幼卿因为贪玩没吃饭,见到那天的栗子酥就一口气全吃了。 可能就那时候开始,让商澜清以为他很喜欢吃栗子酥吧,可这么多年过去,假的成了真的,真的变作假的,这人心也变幻的愈发不真切,总有人得先放下过去。 小时候的记忆涌上来,闻幼卿微敛双眸,轻颤的睫羽泄露出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平静,他从安公公手里接过食盒,轻声道:“劳烦安公公帮我谢谢太子殿下,我先走了。” 看着闻幼卿走远的背影,安公公长叹一声走进了东宫。 提着食盒的单薄身影走在漫长的宫道里,不知不觉间闻幼卿发现自己走到了一道门前,门的另一边是被人遗忘的冷宫。 握着食盒提手的手收紧几分,他迈过大门,走了进去。 81 第81章、熙熙攘攘 将军府柴房,景云看了眼守在门口的小五,低声道:“闻云竹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小五顿了下,“将军你把安国公留下,夫人知道会不会不高兴?” “你不说我不说,晏晏不会知道的。”景云放在门上,眼中厉色一闪,“至于这个人,我想他应该不敢说。” 小五不再吭声,老老实实守在门口。 景云走进柴房,入眼就是死狗般趴在地上的安国公,手脚被麻绳束缚着,看到景云就像蛆虫似的蠕动,被塞住的口发出呜呜声,也不知道是在骂人还是在求救。 “安国公。”景云拖了把椅子到安国公眼前,大马金刀的坐下,手撑在膝上神情倨傲冰冷,凛冽的眸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人,“初次见面,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安国公当然知道他是谁! 被人绑走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景云,他清楚景云跟闻幼卿不清不楚的,景云见到自己怎么也得尊敬几分。 景云扯掉安国公嘴里的臭布,“之前一直没空闲,今天过来,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将军客气了,有话尽管说。”安国公又挣动几下,尴尬道:“就是能不能先给我松绑,你是来救我的吧,可知道绑我来这里的歹人是谁?” 这种没脑子的家伙真的是老安国公亲生儿子? “你说的歹人就是我,是我让人把你绑来的。”景云耐着脾气说道。 安国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登时怒不可遏的瞪景云,“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安国公,你虽然是将军也不能如此胡作非为!再还有我可是闻幼卿的父亲,你这样我便禁止他与你来往!” 景云回忆着见过的老安国公,实在不能把两人联系起来,一个枭雄人物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废物,这也太让人费解了。 “我和晏晏怎么样跟你没关系,他已经搬出安国公府了。”安国公的话实实在在的踩在他的逆鳞上,景云也不客气,对着地上人的肚子就是一脚,这个位置格外疼还不容易留下淤青,“我倒是好奇,你尽过为人父亲的本分吗,你哪来的脸说那些话?” 为人子,安国公未尽孝道,为人夫,安国公宠妾灭妻,为人父,安国公放任妾室磋磨嫡子。 这样一个人到底哪来的脸用晏晏威胁他? 安国公被这话堵的脸涨的通红,他梗着脖子嚷道:“哪有怎么样!他是死了吗!我把他养大还不够吗,那小兔崽子就没拿正眼瞧过我,换别人早打死他了!” 他越说景云的脸越阴沉,说到最后景云嘭的一脚踩在他胸口,那些还没说出来的话都因为这一脚憋了回去,本就涨红的脸现在已经泛紫了,嘴大张着进气多出气少。 “你应该庆幸他还活得好好的,不然我绝对会让你生不如死。”景云从靴子里拔出把匕首,直接插进安国公脸侧的地面,刀刃的锋利寒意刺的脸颊生疼,“以后也不许找他,他要是掉一根头发,我就削你一片肉,晏晏还顾及着安国公府,我不会,知道吗?” 安国公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只能颤抖着发出一声粗嘎难听的嗯声。 “老安国公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废物。”景云鄙夷的拔出匕首,在安国公的脸上擦干净刀刃,“刚才那些话对陈莲一样有用,别再放她出来,也别惹我。” “知、知知道了。”安国公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心中满是怒火郁气却不敢对着景云发泄出来。 景云走出柴房,跟小五使了个眼神就走也不回的走了。 小五带着人走进柴房,看着抖若筛糠的安国公忍不住啧啧两声,阴阳怪气的讽道:“这龙生龙凤生凤,老安国公那般人物怎么生的儿子这么上不得台面,幸好闻大人是跟着老安国公长大的,不然也得长歪了。” 听到小五的话安国公紧闭着眼睛不去看任何人,他是老安国公生出来的废物儿子,这样的话他听过太多了,可这是他能选择的吗,要是可以他才不想做那人的子嗣,连自己的儿子被他养大后也成了那种惹人厌烦的性格,衬的所有人都像废物一样,怎么可以那么讨厌!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他厌弃的儿子出落的比老子都好,还能让景云如此帮他,更是和当朝太子交往甚密,世间所有的好都加在他身上,这不公平。 他要是从小就能得到世家教导,而不是跟乡野村夫混到十多岁才入学堂,他怎么会混成现在这幅样子,他会成个废物全都是老安国公的错! 所以他对那个父亲安排的妻子置之不顾,连同孩子也当不存在,他想报复把他养成废物的老安国公有什么错! 被人用麻袋套住的时候,安国公还在想为何世间如此不公平,但再怎么想也升不起一丁半点找闻幼卿算账的想法。 一个废物除了兀自恼恨推卸责任外,没有任何手段去反击。 . 冷宫里,废太子商澜云诧异看着不请自来的闻幼卿,有些谨慎,“你有何事?” 只是脑子一抽突然想来看看的闻幼卿哽住了,他提起手里的食盒,干巴巴道:“给你送栗子酥。” 商澜云看看食盒又看看难掩尴尬的某人,良久笑了出来,微微侧身,“进来坐坐吧,有些简陋,还望不要介意。” “是我来的太突然了。”闻幼卿顿了下,解释道:“我正好走到这里,想着应该没事就进来了,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 “不会,一般不会有人管我。”商澜云无所谓的耸肩。 闻幼卿觉得这人的性格要比他模样看起来活泼得多。 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会来这里,为什么想来见见商澜云,见见这个和皇宫格格不入的人。 可能是因为今天商澜清给他的刺激太多了吧,闻幼卿兀自想着便跟商澜云走到了一间茶室。 茶室不大,看起来很简单却不失典雅,案几上摆着茶具以及一把琴,那天的琴音应该就是它发出来的。 两人相对而坐,闻幼卿把食盒里的栗子酥拿出来,商澜云给他倒茶,状似不经意的说道:“你看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很明显?的确是遇到一点。”闻幼卿回想着是商澜清的话有些头疼。 瑞王已然被弃,安平帝也撑不了多久,等商澜清登基,自己该如何抉择,他觉得商澜清可能不想跟他止步于君臣。 他不是傻子,商澜清都如此了还能做到视而不见。 “是因为昨晚的事吗?”商澜云看着空寂的院子,“热闹的我这院子都跟着多了点人气。” 慧贵妃死成那般模样,皇宫折腾了一宿。 闻幼卿叹气,饮尽杯中的茶,“有一部分是吧……你额应该是您,您一直住在这里,心中就没有怨怼吗?” “有啊。”商澜云眼睛的颜色很深,像幽深不见底的寒潭,他微微歪着头,“说没有那才是假话吧。” 闻幼卿一怔,是啊,他问的那是什么蠢话,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一朝沦落到在冷宫里受尽蹉跎,怎么可能不恨。 他抬起杯子借势用袖子遮住面上的情绪,“是我失言了。” “这没什么,这皇宫里的人,熙熙攘攘皆为名利,开始的时候觉得很恶心,现在看着也没什么想法了。”商澜云随手拨弄了一下琴弦,“你呢?” 闻幼卿放下杯子,缓缓摇头,“我没资格说他们,我也是同样的人。” 他也有野心,他也是个俗人,要是真风轻云淡可以放下一切的话,他就不用思考那些有的没的,直接辞官离开京都不就行了吗。 琴弦又被拨动几下,音不成调,却也不难听。 商澜云道:“你想要什么?” 闻幼卿轻笑,“我想登上朝堂巅峰,位极人臣。” “走到那一步后你想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闻幼卿没有直接回答,他突然想起杨宿,自己那个只想做小官的好友。 许久,直到杯中的茶都放凉了,他才缓缓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权势在手你就只想这样?”商澜云还是那副平淡的模样。 “权势是把双刃剑,用好了能帮我杀敌,用不好就是悬在脖子上的断头刀。”闻幼卿站起身,抚平衣摆上的褶皱,轻笑,“我一向比较惜命。” …… 闻幼卿走后,茶室更加冷清了,仆人撤走其用过的茶具,“主子跟他说那么多,是准备留下还是除掉?” 商澜云摇摇头,“暂且留下,我不介意给他想要的,但前提是,他得留在我身边。” 想起闻幼卿那纤瘦的有些羸弱的身影,商澜云从小就知道,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属于自己的,金银权势如此,人亦如此。 他想,要是枯寂无趣的生活有闻幼卿这样的人陪伴,或许会有趣一些吧。 他无聊似的拨弄琴弦,转眼看到那碟没有人吃过的栗子酥,扯起嘴角似笑非笑道:“跟善渊说,可以动手了。” 82 第82章、晏晏归我 夜半之时,将军府内室。 闻幼卿坐在床上,脸颊微微泛红,仿佛被水润过的眸子左右摇摆着,不好意思去看正在给他诊脉的临夏。 “怎么样了?”景云有些紧张,眼睛直勾勾盯着临夏正在诊脉的手,那紧迫的眼神像是生怕那只手有什么逾矩的行为。 临夏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自己是个铜皮铁骨的武夫还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似的吗,我刚把他的余毒治好你就禽兽不如的要人家,会不会疼人啊,事后有没有清理有没有上药,都把人弄发热了,就这还好意思叫我来治病,我劝你先去看画册学学,我可不想每次都过来帮你善后!” 劈头盖脸一顿说,越听闻幼卿的脸就越红,后来干脆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团成一团。 “咳……我就是有点激动,你开药我给晏晏用上就是了。”饶是脸皮厚如景云此时都有点挂不住了,背着手望天望地就是不看临夏谴责的眼神。 要说为什么会发生这么一幕呢,还得从那天闻幼卿自冷宫回来说起。 …… 因为与商澜云的一番谈话,闻幼卿回到闻府的时候还在走神,或许是因为这些时日超出预料的事过多,所以闻幼卿向来自以为傲自尊心受到了打击,连带着吃饭的时候都在出神。 景云看他喝个粥就差把脸埋进碗里了,无奈的把人拉住坐直,理了理对方微乱的青丝,在那秀挺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下,叹气道:“想什么呢?” “我就是想些事情……”闻幼卿不自在的挠挠脸,觉得自己有些斤斤计较了,自己棋差一着被坑了,又不是输不起,一个劲儿想确实不太对。 “那些比云哥还重要?”男人的语气逐渐危险,带着硬茧的手拂过那细嫩的脸,毫不留情的捏住脸上的软肉,“现在开始,只能想我,再想其他人就惩罚你。” 惩、惩罚? 闻幼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热的看着男人,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起些缠绵纠缠,虽然早已说开了感情,但两人还一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这次景云没能搭上他的脑回路,只看到他又不知道想什么走神了,忿忿的又捏了把软肉,突然就把人打横抱起来。 等闻幼卿把思绪从那些晦涩不可谈的事情中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男人抱着上了屋顶。 今夜没有落雪,入目是勾月星河,是个难得的晴天。 “冷不冷啊跑到这上面来吹风?”闻幼卿缩进景云的怀里。 “惩罚你吹吹风。”景云调整了一下姿势坐下,让怀里人更舒服些,“你不觉得这风景很好嘛?” 这算什么惩罚啊? 不安分的扭了扭,闻幼卿瘪嘴,“不觉得,我只觉得我衣服被雪弄湿了。” 景云看着闻幼卿湿掉的衣服后摆,沉默了,第一次发现晏晏还挺会破坏气氛的,认命的想要把人抱回去,又被拉住了领口。 景云低头看他,闻幼卿笑的眉眼弯弯,在他下巴是嘬了口,“既然都上来了,你倒是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啊” 自己总是拿他没办法。 景云叹了口气,笑着把人抱紧,“还记得在边城的时候云哥带着你过万骨坑吗?” “记得。”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感受武功,新奇的很。 话音刚落男人便腾身而起,黑衣跟夜色融为一体,而在他怀里的闻幼卿怔怔看着眼前快速掠过的景象,萦绕心头说不出的烦闷随着耳边风声散的一干二净,那些愁绪也被眼中的万家灯火替代,而心里那些空地也被男人的一点点填满。 此时的闻幼卿除了景云再也看不到其他。 等两人再落到地面上身处的位置已经从闻府变成将军府了。 院落里空荡荡的,景云把闻幼卿放下来,看到对方正专注的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他眼里的唯一,心里热热的,他干脆顺从本心又把人紧紧抱住。 靠在男人起伏的胸口上,听着胸腔里强力的心跳声,闻幼卿觉得腿有点软,耳边响起男人低哑的声音。 “我想把世间所有的好都给你,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拿来。” “云哥把所有的好给你,晏晏归云哥好不好。” “你想当官,云哥陪你,你想闲云野鹤,云哥也陪你。” “哪怕晏晏想要那个位子,云哥也会帮你打下来。” 景云的声音低哑沉稳,灼热的呼吸打在闻幼卿的耳垂,也打在他的灵魂上。 闻幼卿埋首蹭了蹭,笑着说:“可我不想要那么多怎么办?” “晏晏想要什么?”景云手放在闻幼卿的腰上,两人贴的很近,身上的热度都在升高。 “我只想要一个。”闻幼卿踮起脚吻住景云的唇,“我只想要一个你。” 浮世三千红尘,人来人往皆是匆匆,闻幼卿他不要世俗名利,他只想一个可以永远陪着自己的景云,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云哥。 …… 临夏走后,闻幼卿朝景云勾勾手指,“过来。” 纤细如白玉的手指落在景云眼里,让男人又想起了那些就纠缠,那双软嫩的手放在灼热的位置轻轻摆弄……景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兄弟,暗骂一声禽兽。 忍着难耐的位置走到床边,还没说话,小兄弟就被就被细白的脚踩住了。 “晏晏抬脚。”景云深呼吸着,声音哑的不成样子,眼睛忍得快红了。 “云哥哥~”闻幼卿脚上轻轻用力,朝男人眨眨眼睛,无师自通了妖精的摄心夺魄。 晏晏受不住的,不能禽兽、不能禽兽、不能禽兽! “乖,别闹。”景云强忍着扑倒的冲动,握住那纤细的脚腕,挪开。 “噗——云哥行不行啊?”闻幼卿越看越好有趣,玩心大起。 努力冷静的景云不敢看他,仍是哑着声音道:“晏晏,男人不能说不行。” “哦~”闻幼卿心里笑的打滚,终于放过男人不再逗他,而是把人拽到床上,抱住男人的胳膊,“好啦,很晚了,睡觉吧。” 说完就乖巧的闭上眼睛,仿佛之前作妖的人不是他一样,柔嫩的脸贴在男人胸口,蹭了又蹭好像一只撒娇卖嗲的狸奴。 某个好不容易歇下去的小兄弟又支棱起来,精神抖擞。 景云:“……” 于是身强体壮的景将军大半夜的用井水给自己浇了个透心凉,爽! . 因为某些身体不适的特殊原因,闻幼卿在床上躺了两天,第三天江南星颠颠的来了。 “幼卿!” “南星!” 某将军和某教主对视一眼,又默默移开视线,一切尽在不言中。 黎素问手搭在江南星肩上,把要往床上扑的人拉开,“他生病了,你别折腾人家。” “我可怜的幼卿啊,你这体格也太弱了,要不等天暖和了,我教你些武功吧,揍不了人强身健体也成啊。”江南星一本正经的提议,闻幼卿也有些意动,暗搓搓的小眼神直望景云身上飘。 景云无情忽视,“不行,要教也是我来。” “切,醋精!”江南星嫌弃。 景云回以冷哼。 同样十分不爽的黎素问幽幽瞅着江南星腰部往下微翘的位置,眼神危险。 “咳,等会我换身衣服,今个去天香楼吃吧?”眼瞅着屋里气氛越来越诡异,闻幼卿及时岔开话题。 “行啊,我请客!”江南星笑容灿烂的扭头看黎素问,伸手,“给钱。” 黎.人形钱袋.素问认命的把钱袋上交。 闻幼卿:“这次我请客。” 话音刚落,一个钱袋放到了他手上,抬头瞅,是景云的。 闻幼卿:“……”这是学以致用? 四人就这么出了将军府直奔天香楼,来的时候正是饭点二楼雅间没位置了,四人就在一楼挑了个位置坐下。 等菜的时候闻幼卿就留意着周边的谈论,这两天他没出府也没去当值,不清楚宫里的情况。 瑞王倒台了,皇帝老了,现在太子商澜清一家独大可以说是春风得意。 闻幼卿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心中也有了思考,他得尽快辞官离京,不然商澜清可能不会放过他。 “怎么了?”景云握住闻幼卿的手,看他又在出神,忍不住蹙起眉。 “没事。”闻幼卿笑了笑。 江南星给他倒了杯酒,“我看你精神不济的样子,临夏给你开的药不好用吗?” “没啊,可能是这几天心事有些多吧。”闻幼卿顿了下,放低声音,“宫里的情况不好说,你们不要在京都久留了。” 太子掌权的事不是秘密,黎素问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江南星抿起唇说道:“那你呢?” “我会尽快辞官。” 闻言景云一怔,他看向闻幼卿的眼睛,那双眸子清透的没有丝毫阴翳不甘。 “那你去哪里?”江南星眨眼。 “天高海阔,我能去的地方多了去了。”闻幼卿笑眯了眼,“等着还可以去找你。” “那行,我可等着你来。” 四人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心里都沉甸甸的。 而此时的他们不知道,此时的一切都只是风雨欲来,在尚且平静的水面下是露出狰狞獠牙的巨兽。 83 第83章、心烦意乱 春天来的悄无声息,似是一夜之间春风就走过京都,带走了寒意送来了枝丫上的嫩绿。 寒冬已过,京都的街上人们开始忙碌起来,闻幼卿拉着景云溜达到街边一处小摊子,美滋滋的点了两碗阳春面。 “这就是你说的天下第一好吃的阳春面?”景云瞅着碗里清清淡淡的汤水面条,以及面上飘着的菜叶。 闻幼卿嘬了口热汤,鲜的一双眉毛都要扭到一起去了,桃花眼眯起来活像只偷吃的狸奴,“这好吃的不一定是高门大户里的,杨师傅的面那是绝对的一绝!” 正在做面的中年汉子笑的爽朗,“闻大人吃得好就行!” 景云看两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也是好笑,看闻幼卿快吃完了才道:“你今天也要进宫?” “嗯嗯,给小云送两本话本。”闻幼卿笑了笑,他说的小云不是别人,正是商澜云。 说来也是奇妙,无意间偶遇过两次后,闻幼卿就总是挂记商澜云,两人一来二往就成了朋友,因为商澜云没法出宫,所以闻幼卿就经常带些宫外的玩意送过去。 “小云?叫的真甜啊,有了小云不要云哥了?”景云笑的危险,大手在闻幼卿腰上拍了下,“云哥还不够疼你吗?” 老流氓! “这是外面!”闻幼卿凶巴巴的瞪他,腹诽为什么景云比他大将近十岁体力却那么好呢,那到了床上就几乎要把人折腾死的劲儿,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后腰泛酸。 最重点的是这男人在床上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恶趣味十足,要不是磨着他叫相公就是给他戴一些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动物耳朵。 “晏晏在想什么呢,脸都红了。”景云看自家晏晏气鼓鼓的样子,往前凑了凑几乎是贴着对方耳朵说道,还不做人的往耳朵吹气。 “呀!你走开啊!”闻幼卿羞愤的把人推开,自己急匆匆的往皇宫走完全不去管身后的男人。 晏晏真可爱啊。 老流氓景云如实想到。 …… 闻幼卿拎着话本走到宫门口,意外的被当值的禁军拦下,看他们翻看自己带来的话本有些不解,“怎的今日突然排查严谨起来,难不成宫里又出了什么事? 这些日子闻幼卿经常进宫,守宫门的禁军换来换去也就那几个人,渐渐地都混了个脸熟,听到闻幼卿的话也没计较,无奈道:“昨个陛下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有精神去检查皇子读书,那皇子也是点背的,带话本去读书还被陛下发现了。” “就这?也不是大事啊?”闻幼卿更费解了,他当时在宫里做伴读的时候,带话本是常规操作,一般是吃喝玩乐一通全带齐了才算完。 另一个禁军朝他挤眉弄眼小声道:“能让陛下这么生气肯定不是简单的话本,听说那话本是本反书,上面写的都是些大逆不道的东西。” “比如?” “有关干化帝那点事,你知道的,这些都是不能说的。” 安平帝皇位怎么来的都是心知肚明,平民百姓私底下怎么说没人管,当官的是一个字都不敢多提,这搞不好就是诛九族的大罪,谁又那个胆子。 这在皇宫里讨生活的人嘴上都套了好几把锁,能说这么多就已经很好了,闻幼卿也没多问,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拎着话本进去了。 一路上又遇到几队禁军,比平时多了一倍。 闻幼卿溜达到冷宫,看到里面的人又在弹琴,笑了起来,“小云,我来了。” “你怎么又来了,今天宫里有些乱,你早点回去吧。”商澜云上去把人迎到屋里,看到他手里的话本有些好奇,“这些又是什么啊?” “你不是说无聊吗,我就给你带了些话本,市面上刚出的,我都还没看过呢。”闻幼卿眨眨眼,说来真的很奇怪,他对商澜云有种很亲切想要亲近的感觉,和商澜云在一起的时候身心都很愉悦,相处起来很舒服。 商澜云还是那副温润的模样,倒了杯茶推到闻幼卿面前,看了眼一旁的话本,“要是我也能出宫就好了,以后我有机会出去了,幼卿你得收留我。” “唔?当然——”闻幼卿说到一半突然脑海里出现景云的脸,脑中想说的话像是被根棍子搅乱了,好半天才干巴巴道:“当然好啊,我给你挑个好宅子等你住。” “幼卿你怎么了,是我说的什么让你为难了吗?”商澜云脸上闪过一丝落寞,随即又故作坚强的笑了起来,“我跟你开玩笑的,我这身份怎么可能出的去呢。” “会出去了。”看到这样难掩伤感的他闻幼卿心里隐隐有些烦闷,景云的脸景云的声音不停出现着,他说不清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以至于他连多留一会儿的心思都没有了,“大理寺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了。” 商澜云没拦他,通情达理的把人送到了门口,直到人走远了才冷下脸来,此时他的眼里哪还有什么落寞伤感,连周身的温润气质都散的一干二净,袖中的手紧握着。 “主子,这次是怎么了?”仆人走到商澜云身边说道。 商澜云看了眼手掌,掌心还有刚才留下的印子,红的将要见血,他冷眼望着宫道,“他防备太重了,下次加大药量。” 仆人一僵,“药量再重可能会损害身体,严重些会疯傻的。” “你不觉得疯傻了更好吗?”商澜云笑了起来,隐约露出几分温润如水,只是眼里还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 回到大理寺的时候闻幼卿心还乱着,但当和钱迁正面对上的时候他还是蹙起了眉。 “你去哪了?”钱迁语气一般,不过他向来没有什么好语气。 闻幼卿走过他,在位置上坐下给自己灌了杯凉茶,冰凉的水划过喉咙,乱着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只是蹙起的眉间依然没有松缓下去。 “去了趟宫里。”闻幼卿轻揉眉心,“找我有什么事?” 钱迁冷哼一声,把手里的卷宗扔到书案上,“去过宫里那就应该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吧,这案子事关太子殿下声誉,劳烦少卿大人多多费心了。” 太子声誉? “上面什么意思?”闻幼卿打开卷宗,一目十行的看着,“那话本在哪,拿来给我。” “就知道你会要,呐给你。”钱迁把话本递过去,揣手站在一旁,“上面的意思是尽快,在闹大之前破案。这案子不简单,一看就是针对太子去的,你不是太子亲信吗,多上上心也可以讨主子欢心。” “你的嘴就是用来说闲话的吗,好意我心领了,其他的就收收吧。”闻幼卿翻开话本,纸页很新字迹都很清楚,这本书印制不超过一个月,页边也没有磨损说明翻看的并不勤,“是哪位皇子带进宫的?” 刚被怼过的钱迁瞪他,“给你卷宗你都不看吗?” “时间紧迫,有你我干嘛耽误时间去看字。”闻幼卿说的坦荡荡。 钱迁哽的说不出话,他说得好有道理,完全反驳不了,好气! “是十二皇子,据皇子自己说,他根本不知道话本从哪来的,以前也没看过,是有人栽赃嫁祸。”钱迁顿了下,小声道:“我觉得十二皇子说的是真的,他也就十一二岁哪懂那么多。” 十二皇子母妃出身不高,在众多皇子里不是很显眼,这次出事的居然是他,也挺让人意外的。 “此言差矣,十一二岁能做的事多了去了,碰上早慧的事能做的会更多。”闻幼卿想到这里不禁失笑,这皇宫里养大的怎么可能会有善茬。 这话说的有道理,钱迁耸肩,无所谓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案子你查吧,我事多你有事没事都别找我。” 然而还没走出门,就被闻幼卿叫住了,“等等。” “怎么了?”钱迁横眉看他。 闻幼卿笑的貌美如花,“等会云哥过来陪我吃饭,帮我去天香楼定几个菜。” 这人长得属实好看,钱迁被那笑容晃得一阵头晕目眩,等听清对方说的什么后差点没气嗝屁过去,颤抖着手远远指着那人,“你拿我当什么!这事你吩咐我去做?!” “我这不是看你现在挺闲的吗。”闻幼卿好无辜的看他。 钱迁气的脸都红了,在快气晕的时候,闻幼卿终于大发善心的放过了他,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逗你玩呢,我要去找云哥了,要不要给钱大人带份天香楼的点心回来?” “我才不吃!赶紧走人!” “啧啧啧,钱大人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我就是饿死也不吃你给的东西!” 面对闻幼卿的挑衅钱迁十分有文人风骨。 逗人逗够了,闻幼卿挑着唇角,背着手溜溜哒哒出门了,一路上东张西望的活像个没出过家门的孩子,等人走到将军府的时候,街上的人都散干净回家吃午饭了。 景云熬了一上午终于见到了闻幼卿,刚想抱着香一口,就看着对方的脸停住了,眉间蹙起沟壑,沉声道:“有人惹你生气了?” 84 第84章、你的英雄 “有人惹你生气了?” 男人笃定的语气让闻幼卿一怔,他半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把眼睛睁的圆圆的,看着男人直冒傻气。 “晏晏啊。”景云无奈的戳戳闻幼卿的鼻尖,看到那嫩色唇瓣里的柔软的小舌,男人深如幽潭的眼微眯,带着硬茧的手指描摹着怀里人眉眼的形状,俯下身含住那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他的唇,勾着对方的小舌纠缠,夺取对方的呼吸,习惯舞刀弄枪的大手覆在怀里人后颈,迫使对方离自己更近,不给他丝毫逃离的机会。 “唔……” 怀里人无意识的哼声扯回男人的些许理智,他微微起身看着怀里人,手指摁压着那艳红的唇,忍不住轻笑。 他的晏晏长大的好看,桃花眼总是带着意气风发的张扬,然而此时软在他怀里的晏晏眼角泛红,眸中满是水色,艳红的唇还有些湿……怎么看都是一副邀请人狠狠疼爱的模样。 “你这让云哥怎么把持的住,嗯?”景云捏起闻幼卿的下巴,声音里被压抑的野兽气息。 闻幼卿那双好似湿透的眸子怔怔的望着景云,却又好像在看其他人。 他是看着我想别人?! 被这个想法气到的景云眉间的沟壑又深了几分,泄气的叼住对方的唇,舔*撕咬着留下自己的印记。 微微刺痛的强势的吻让闻幼卿有几分昏沉走神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只是没清醒多久又被景云扯入更深的泥潭,大脑除了感受对方的炙热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别、别咬!”闻幼卿用力推开景云,空气灌满胸腔,窒息感消失了,他抬起头用力瞪人,“怎么突然这么凶啊!” 凌人的气势在对上景云像是委屈的眼时消散的一干二净,闻幼卿凶不起来了,小心翼翼的看男人,用更加委屈巴巴的语气道:“云哥你刚才好凶的,我嘴唇好疼啊。” 撒娇是门技术,过了显得娘气,少了显得无趣,而闻幼卿的撒娇是正正好好踩在景云心尖上,喜欢的不行。 “这是惩罚你。”景云想起刚才的眼神,把自己气笑了,“晏晏刚才在想谁?” 本来只是调笑的问题,谁知道闻幼卿真的又走神思考起来,这下景云再心大也不能忽视了,他捏住闻幼卿的下巴,“晏晏你最近很不对劲。” 不分场合不分状况的走神,而且完全是不自觉的情态,这怎么看都不对劲。 “可能有点吧。”闻幼卿拍开男人的手,浑不在意的笑了笑,“你知道今天宫里出的事吗?” 没问出来还被岔开了话题,景云没继续逼问,他把这事放在了心上,接着闻幼卿的话说道:“知道,这案子到你手上了?” “嗯,估计是商澜清点名的,他向来不让我清闲。”闻幼卿靠在景云身上,手抵着下颌,“不过这次的案子怎么说呢,手法低劣的让人不敢相信,但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他回忆着话本的内容,继续道:“话本里有个皇位来之不正的庸碌皇帝,这皇帝生了个恶鬼托生的太子,在恶鬼的统治里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虽说话本中用的是隐喻的方式,但我看这隐喻可一点也不隐,就差指名道姓点出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事实证明,有时候越简单的方法越好用。”景云挑眉,颇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得意。 闻幼卿无奈,“这明晃晃的招数,简单粗鄙却又格外的好用,我来的时候已经听到街上不少人在谈论这事了,商澜清这次处理不好可就栽了。” “还是老样子,暗卫听你安排。”景云指指自己,“我也任你使唤。” “二品将军听我使唤,皇帝都不一定有这待遇。”闻幼卿美滋滋的在景云脸上啃了口,“你让暗卫蹲守茶馆酒肆以及城内的书摊,这话本能传的这么快,光靠几本书肯定不行。” “那你呢?” 闻幼卿狡黠的眨眨眼,“你跟我一起进宫去看看那个倒霉的十二皇子。” . 天牢这地方,一回生二回熟,凌风杵在门口抱着胳膊看两人,面色不善,“我要巡逻整个皇宫,很忙的。” 这两人一进宫就找到他,一点也不客气的使唤他来着当守门,这对夫夫真是好大的脸! “一坛罗浮春。”景云冷眼看他。 “办案为重,我给你们守着,安心吧。”凌风笑的知心识趣,和刚才判若两人。 闻幼卿嘴角抽搐的看两人,抹了把脸自己先走进天牢,很快就找到了十二皇子关押的地方。 十二皇子并不受宠但也好歹是个皇子,牢房里收拾的很干净,草垛上还铺了厚实的被子,旁边放着食盒跟蜡烛,很不错的环境。 看到有人来了,十二皇子红着眼睛扑上来,“这位大人你是来查案的吗,我是无辜的,有人陷害我呜呜呜。” 说到底十二皇子还是个孩子,面对突如其来的恶意以及父皇的盛怒,足够这个孩子吓破胆了。 “殿下不要怕,臣下来是有些问题想问你。”闻幼卿隔着铁栏拍拍十二皇子单薄的肩膀,“殿下你看着臣下的眼睛,你真的没看过那本书吗?” 十二皇子这才直视闻幼卿的脸,不禁晃神,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比那些宫里的妃子还要好看一些。 “神、神仙哥哥……”十二皇子喃喃道。 闻幼卿没听清这含糊不清的话,不过半大孩子傻里傻气的样子倒是看了个明明白白,他轻声道:“殿下,那话本你真的没看过吗?” 十二皇子闷声闷气的,“没看过,我都不知道它从哪冒出来的!” 孩子的眼睛总是比成年人要澄澈些许,闻幼卿盯着十二皇子的眼睛看了片刻,暂时在心里把他的嫌疑抹去了。 景云在一旁陪他哄了半天孩子,等人要走的时候幽幽瞥了眼依依不舍的十二皇子。 被这野兽护食般的眼神看了眼,十二皇子吓得立刻松开自己抓着神仙哥哥的手,哆哆嗦嗦的缩到草垛上,团成一团。 景云满意的点点头,心道这十二皇子虽然没有显赫的戚族帮衬,也没有好用的脑袋助力,但就这份对危机的感知也足够他活到长大出宫了。 出了天牢景云无情的卸磨杀驴,赶走讨酒的凌风拉着闻幼卿走在宫道里,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晏晏,你带我去看看商澜云吧。” “你怎么突然想去见小云?”闻幼卿疑惑,自己平时想进宫看小云这人都得吃醋,这时候居然主动提议。 景云不在意道:“你跟他交情那么好,我问问也不行吗,我可是你的夫君啊。” 说的“夫君”二字的时候景云还故意拉长调子,惹得闻幼卿羞恼的瞪了他一眼,忍着笑把手搭在他肩上,“好了,就想逗逗你,带我去见见吧。” 他今天倒要看看这废太子商澜云是何方神圣,能把他的晏晏勾的乐不思蜀。 …… 小院里,商澜云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人,脸微微泛白。 闻幼卿不解的看他,担心道:“小云你脸色不太好看啊” 商澜云勉强的笑了笑,小心的看了眼景云,“景将军气势太冲,我有些不习惯。” 景云皱眉,闻幼卿也是一愣,不太懂的看商澜云。 像是也察觉到自己的话太突兀了,商澜云连忙摆手解释,“不用太在意我,景将军守卫家国天下,在战场上杀戮惯了可能没发现这些。” 他敛着眼眸,越说声音越小,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这样的做派景云差点气笑了,他第一次见商澜云还以为吸引闻幼卿整天来看的人会是什么人物,结果就是这么个玩意。 这样的人也配晏晏去在意? 三人一时无言,闻幼卿看着商澜云,眸中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拉着景云站起身,“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不用送。” 声音冷淡,任凭谁听都知道闻幼卿生气了。 商澜云紧张的抓住他,“幼卿我没别的意思!” “跟你没关系,是我欠考虑了。”闻幼卿拍开他的手兀自拉着景云离开。 刚才心情还差到极点的景云现在高兴的想叫唤两声,他扬起眉挑衅的瞥了眼商澜云,揽着闻幼卿的腰走出了院子,嘴角还带着嘲讽的笑。 小院的门打开又关上,石桌上的茶具猛地被商澜云挥落在地上。 仆人望着茶具碎片边上的主子,实在不敢迎着那张阴沉的脸上前。 …… 走出冷宫的范围,闻幼卿驻足停下来,扯住景云的袖子。 “云哥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说那些话。” 景云在他心里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闻幼卿可以接受别人骂自己,但唯独接受不了这个为家国冲锋陷阵的人受一字半句的非议。 想起商澜云的话,闻幼卿的脸上戾气渐浓,“你是大英雄,这么好,没人能比得上你。” 我一定是做了十世的大善人,不然老天爷怎么会送给他个晏晏。 景云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浸泡在温热的水中,四肢百骸都透着暖意,这种灵魂都得到救赎的愉悦,只有晏晏能给他。 他捧起闻幼卿的脸,看着对方微微泛红的眼,珍惜的落下吻,轻笑道:“我只想做你一个人的大英雄。” 85 第85章、诡谲手段 因为商澜云的事情两人也没回将军府,更没去大理寺,而是去了城东的合院,或者说玄炽教分舵。 据黎素问自己说,合院是他跟江南星的家,这个‘合’字取自天作之合的‘合’。 虽然闻幼卿确定了辞官的心思,但手里的案子还是要有始有终处理完的,来这里也是想找黎素问帮点忙。 官府办案能查的只有明路,有些暗路需要另请高人,已经在京都站住脚的玄炽教就很好使。 …… “这种话本也能传的起来?” 江南星满是嫌弃的翻看着话本,不无担心道:“就这点手段也能让安平帝如临大敌,幼卿你还是辞官吧,这商家皇室迟早要凉。” “你再说大点声,明天你男人的铺子就要被以谋反罪抄了。”闻幼卿抿唇轻笑,嘴上没说,眼里却是赞同的很。 如此简陋的招数都能生效,安平帝可能是真的老了。 “他的铺子抄了就抄了,老子带他浪迹天涯。”江南星挥挥手,深觉自己的话霸气侧漏,特别的气派。 紧贴着闻幼卿坐下的景云幽幽开口道:“有夫人如此豪爽,黎兄也是得偿所愿了。” 夫人你大爷! 回过味来的江南星咬牙切齿的唰唰朝景云甩眼刀子,景云揽着闻幼卿安稳如山。 “好说好说,南星很好。”难为黎素问一冷面酷哥愣是笑出了春光灿烂的味道,那张耀眼的俊脸让江南星特别想狠狠踩一脚。 貌似昨晚刚踩过,还被某人舔了脚心。 莫名的痒意让江南星不耐的扭了扭,紧接着腰被一只大手搭上,禁锢住了挪动的屁股。 “南星怎么脸红了,想什么坏事呢?”黎素问完全不在意还有两个人在。 “能想什么!你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江南星生动形象的表演什么叫故作镇定、强词夺理、色厉内苒。 黎素问微微眯眼,舔了舔自己的唇,“南星可真霸道。” 看到那舌尖,昨晚的记忆更鲜活了,江南星拿起桌上的凉茶猛地灌下去,降火。 “咳,那什么,云哥我想吃东街的山药糕,你去买。”闻幼卿顿了下看江南星,眨眼睛,“南星你也想吃吧?” 江南星把刚准备说出口的不想吃咽回去,戳黎素问,“我也想吃,你去买。” 黎素问挑眉,“景兄会一起买回来的。” 这人忒不识趣! 看不出闻幼卿是想清场说悄悄话吗! 臭男人你能不能懂点事! “我只想吃你一个人买的,不行嘛?”江南星冷笑,“有些人啊,吃到嘴了就不珍惜,就应该孤独终老。” 黎素问:“……”我怀疑我被针对了,但我没证据。 看出两人是打定主意要把他们支走,景云黎素问没办法只能走人去买山药糕。 把人赶走后,江南星不解的看闻幼卿,担忧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清楚地很,闻幼卿最信任的就是景云,有事的话瞒着任何人都不会瞒着景云,现在却把景云支走,这让他不得不担心。 闻幼卿怔了瞬,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握紧,“你当时中了桃花仙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这下轮到江南星发愣了,他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也明白他为什么要把那两人支走了,转瞬一个诡异的想法涌了上来,他惊愕道:“难道景云对你用了桃花仙?” 闻幼卿扶额,不是很懂他怎么得出的想法,“……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江南星拍拍胸口,翘起腿,单手撑着下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特别想亲近黎素问,和他相处在一起都会身心愉悦,不知不觉的想他,有时候见不到还会难受的辗转反侧。” 江南星嘴上说的特别平淡,其实还是挺窝心的,在开始的时候他以为中了桃花仙后的喜欢是真的喜欢,直到后来解了桃花仙,听从心意喜欢上黎素问,那时候江南星才清醒的知道,桃花仙做的再真也做不出真心喜欢,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心中的惦念只会比中桃花仙时更甚。 “辗转反侧吗……”闻幼卿抬手揉揉眉心,心里那股燥意又上来了,放在桌上的手握的更紧,他哑声道:“你知道有什么类似桃花仙作用的药或者秘术吗?” “这个我不清楚,但我可以问问黎素问。”江南星拍拍他的手,“有人对你做了什么?” “我不确定,但的确不对劲。”闻幼卿从来都不是个蠢人,他很敏锐,在出了冷宫后一些不合理的想法一点点出现。 闻幼卿自问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对陌生人总是带着警惕,景云当时说出老安国公的事也没完全得了他的信任,而对商澜云的时候,闻幼卿却像是一腔热血的扎了进去。 就像冷血的蛇不会突然变成热血动物一样,这份突兀的信任是不正常的。 所以他有了个猜测,江南星会因为桃花仙喜欢上黎素问,那他会不会也因为某种药或者秘术而亲近商澜云。 “……我不觉得自己是个三心二意的人,可这情绪又控制不住,还有就是我不明白商澜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闻幼卿眉宇间郁色愈浓,他不懂自己往大了说也就个大理寺少卿,商澜云有这样诡谲手段,用在皇帝太子身上得利岂不是更多。 这边两人神情肃穆,另一边原本应该在东街买东西的景云黎素问,此时就在隔壁的院子里,至于那些对话自然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黎素问不动神色的拦住盛怒的景云,把人拉走,确定交谈声不会被江南星他们听到后才说道:“闻幼卿不想让你知道就是怕你担心,别激动。” 景云眼中满是血丝,两颊微收后槽牙咬的死紧,显然是气疯了。 看他这幅模样,黎素问很能理解,他后退一步,摊手示意请便。 嘭的一声,黎素问挥开眼前的灰尘,默默看着墙上的窟窿,心中叹气,也不知道景云会不会赔钱。 不怪黎教主思维跳跃,自从把江南星这个散财童子叼回窝后,黎教主愈发觉得自己的小金库不够用了,头一次觉得赚钱是个紧要的事,颇有点吝啬财主的趋势。 “是桃花仙吗?” “应该不是,桃花仙是玄炽教不传秘术。”黎素问摇了摇头,又道:“但不排除是其他的秘术,摄魂术的种类有很多,不止桃花仙一种。” 景云薄唇微抿,“去蛊山的地图给我份。” 黎素问蹙眉看他,不赞同道:“不是我不想给你,而是你现在去,不说新的蛊王出现了没,单单就是刚冬眠结束的蛊虫就够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当日能取得的蛊王是因为正值初冬,蛊山上的蛊虫都不活跃,即便如此他也是九死一生的回来,现在已经入了春,进蛊山者绝无生机。 “可晏晏等不了。”景云声音哑的厉害。 “也许还有——” 锐器破空而来的声音让两人下意识闪开,一把匕首合着一张信纸钉在墙上,刃入数寸,功力身后。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凛然,寻着匕首袭来方向看过去却是一无所获,能袭击他们却不被发现,说明袭击的人功力却不在他们之下。 景云将匕首拔出来打开信纸,信上只有两句话。 ——不要让闻幼卿进宫。 ——解药明晚子时送上。 短短几字看出写信的人并没有恶意,而表达的意思也是想要帮助他们,可这人是谁,又为了什么选择帮他们? 突然出现的信,以及说不清的情况,闻幼卿和景云晚上回府躺在床上,第一次体验到了同床异梦。 闻幼卿闭着眼却睡不着,他心里很烦躁,却因为景云在身旁而不敢翻身,怕把人吵醒。 可他不知道的是,景云常年习武又驻守沙场本身就浅眠,更何况闻幼卿睡不着还不会敛息,浑身僵硬呼吸起伏不定,是睡着了才怪。 “睡不着?”景云长臂一揽,把人抱进怀里,“怎么身上有点热,想喝水吗?” 知道装不下去了,闻幼卿睁开眼鼓着腮帮子瘪嘴看他,用力点头,他是真的有点热。 景云利落下床去倒水,闻幼卿在床上打了个滚,突然耳边一阵嗡鸣声,脑袋像是被人摁进了水里,突然袭来的憋闷窒息让他痛苦的蜷缩起来,冷汗已经汗湿了颈项后背,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晏晏!”景云端着水回来就看到这一幕,连忙把人抱住,入手湿哒哒的感觉,在看闻幼卿仿佛溺水的痛苦模样,男人立马想到了什么,登时气的目眦欲裂。 许是景云的靠近有什么疗效吧,闻幼卿靠在男人宽阔厚实的怀里,疼痛稍微轻了些,他失神的看着男人坚毅的脸,眨眨眼睛,突然道:“云哥,你有没有听到琴声?” 青涩的琴音听不出曲子是什么,却让人想要离琴音更近一些。 然而,此时万籁俱寂哪有什么琴音,景云僵硬的看着想要挣扎下床的闻幼卿,回想起信纸上的话,心中又给商澜云记上一笔,横手劈在闻幼卿后颈上,另一只手接住了软倒的身体。 漆黑夜里,屋内没点灯,往日看不出翠色的眸子此时仿佛一汪幽绿的深潭,阴郁深沉。 86 第86章、谈个合作 将军府又是一个未眠夜,主院的屋子灯火通明到天边泛起青白。 临夏烦躁的抓了把头发,娃娃脸上难掩疲惫,看了眼床上刚消停昏睡过去的人,心里恼恨的不行,“那人到底想做什么,毁了他吗?!” 床上的人脸色惨白,唇却似血般的红,手腕脚腕都被巴掌宽的绸布束缚着,隐约能看到绸布下因为挣扎留下的红痕,闭合的眼下泛着青色,秀挺的眉微微蹙起,像是在梦中看到了不好的东西,唇齿微张无声的梦呓着,向来张扬夺目的脸上满是脆弱。 在床边守了一宿的景云揉揉酸胀的眉心,声音沙哑粗粝,“我要是知道那人想做什么就好了,晏晏现在这样是控制住了吗?” “我只能让他睡着了不难受,醒来我就没办法了。”临夏挫败的捂住眼,“幼卿的身体因为之前的余毒还没好利索,又来这么一处,我怕会伤了底子。” 听着临夏的话,景云身上的煞气又重了一分,男人的脸上脖颈处都有些许抓挠的红印,手腕更是有一个出血的牙印,这些都是闻幼卿留下的。 景云抬起手腕,用粗糙的手指摁揉着牙印,些微痛感让他神智保持清醒,他只要一回想起昨晚的场景,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想冲进皇宫杀了商澜云。 昨晚他的晏晏说着莫须有的琴音,整个人像是丧失神智一般想要往外跑,甚至攻击想要拦住他的自己。 景云一开始尝试打晕闻幼卿,可昏迷不多会儿就又清醒过来,情况还愈演愈烈,从攻击拦着他的人到自残。 瞥了眼地上的杯子碎片,要不是景云及时用绸布绑住闻幼卿的手脚,那碎片就划破他的手腕了,即便如此那纤薄的手也被划出几道血痕。 “你先去休息吧,晏晏这里我守着。”景云坐到床边仔细的给床上人掖了掖被角。 临夏知道现在劝景云去睡觉是不可能的,也不多说,拿起自己的药箱走了。 男人的手轻轻掠过床上人的脸,从眉到眼到小巧的鼻尖又到唇瓣,一路向下手指停在白皙苍白的颈侧,孱弱纤细到仿佛一折就断的颈项,大手整个贴在上面,手下是细密的汗,还有代表生命的脉动。 男人俯下身在依稀还留有咬痕的唇上吸吮一下,微微抬起身,鼻尖对着比较,幽深的眼里倒映着闻幼卿的面孔,声音低哑道:“伤害你的人都会付出代价的,相信我。” 白天的时间在闻幼卿反复苏醒中过去,晌午过后景云叫来江南星和临夏守着闻幼卿,自己和黎素问出去不知道做什么,知道天色渐深才回来,神情严肃。 江南星给神经紧绷一天一夜的临夏灌下去碗安神汤,走出内室看外室的两人,沉声道:“幼卿这样下去不行的,得尽快找商澜云要到解药。” “等下有人来送解药。”黎素问把昨天的信告诉江南星。 听完江南星不是很赞同,“真的会来吗,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来了,那解药就一定是真的吗?” “那就让他有来无回。”景云说道。 江南星诧异的看他,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回内室继续守着闻幼卿。 夕阳落尽,院子里传来锐器破空的声音,景云黎素问走了出去,就见院子里一高大男人半跪在那里,身上压着一张大网,在四面的墙上地面上没入数支锐箭。 “这待客之道挺刺激。”大网下的男人轻笑道,虽是半跪着,气势倒是没被削弱多少。 这样的人落在旁观的两人眼中,第一时间打上了危险的标签,同时也确认这人就是昨天送信的人。 “解药。”景云没有废话的心思,直接说道。 大网下的男人也没生气,从怀里摸出个锦盒,通过大网的空隙抛给景云,也趁这功夫从大网中脱身而出,迎面对上攻来的黎素问。 两人实力相当,黎素问不敢轻敌,头也不回的对景云道:“你送药进去,这里我来。” 看人进屋了,黎素问定下神来是看眼前的人,沉声道:“国师善渊,是你吧。” 被拆穿身份善渊也不惊慌,他没来也没想隐瞒什么,于是坦然道:“我无心与你们为敌。” 心中的猜测得到确认,黎素问危险的眯起眼,声音冷了几分,“果然是你” 之前听江南星说国师善渊救了他和闻幼卿,那时他就有所怀疑,再加之莫名死亡的蛊虫,不难猜测出善渊是早就守在那里等刺客来的,为了不让别人打扰计划还捉住了报信的蛊虫。 明显察觉到黎素问攻势凶狠起来,善渊心中叹气,他真的不是来打架的。 “继续打下去没有意义,除了解药,我还有事要说,我没有恶意。”他能出来的时间不多,他必须速战速决,一边躲避着袭击一边快声道。 黎素问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善渊无奈,“就凭我是九黎族人,而我现在的主子是商澜云。” 果然此言一出黎素问停了下来,善渊站在他对面,摸了下自己的脸侧,看着指尖的血痕,更加无奈了,“打人打脸可不是好习惯。”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的主子为什么会是商澜云?”黎素问警惕不减,他朝四周聚集过来的暗卫挥了挥手,示意没事。 善渊扯扯嘴角,“你们不会真以为一个冷宫里的废太子能凭自己弄出那些事端吧,商澜云的生母是我们分支上任族长的女儿,现在的族长是他的舅舅,至于我,我只是他们从小培养出来的细作。” 他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到五岁,被族里长老发现根骨不错,十五岁那年派来大盛成了国师弟子,五年后成了新一任国师。 善渊说的很坦然不似作假,黎素问虽没有全信但也信了大半,他也是九黎族,他知道想桃花庄那样的九黎疯子不在少数,善渊所在的分支应该也是这样的疯子,只是这人既然从小就被培养,又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族人? “你背叛了你的族人,为什么?”黎素问沉声道。 善渊脸上淡然的神情一僵,敛眸整理一下袖口,叹气道:“商澜云野心勃勃没人能拦住他,商澜清势必会成为他的眼中钉,我希望商澜清好好活着。” 怎么也没想到答案会是这个的黎素问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你就不怕商澜云知道这事会杀了你?” “我无所谓,死了就当是回报养育之恩了。”说到自己身上善渊倒是不怎么在意,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想到了什么说道:“还有,也不要让皇家人看见江南星。” 听他提到江南星,黎素问心头一紧,“这与南星有什么关系?” 善渊幽幽的看他,叹气,“你就没发现江南星和商澜清有几分相似嘛,二十年前有个皇子在随母妃拜佛途中丢失,他应该就是那个皇子。” 黎素问没见过几面商澜清自然不会有什么感觉,闻幼卿跟是江南星相处久了也察觉不出来,倒是善渊第一眼就察觉出问题。 因为眉眼间的几分相似,善渊回宫一查宫中密卷就查到了二十年前的皇子失踪案,当时的妃子已经不在人世,皇子也一直没有找到,所有人都以为皇子早就死了,谁都没想到皇子会以这样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京都。 如果江南星的身份让商澜云知道了,难免丧心病狂的商澜云不会对江南星下手。 “多谢。”黎素问也想到了这一点,商澜云这人实在疯狂且不择手段,商澜清已经是他的眼中钉了,要是江南星的皇子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无事,合作而已。”善渊看了眼天色,“我不能久留,你们用这个可以找到我。” 说着扔下一个小竹筒就飞身离开了,黎素问看着小竹筒里装的寻踪蛊,对善渊的话又信了几分。 他将小竹筒装好,推门进屋。 临夏检查了解药确定没问题后就给闻幼卿吃了下去,此时闻幼卿已经醒过来了,无力的靠在景云怀里喝一直温着的粥。 “是善渊,已经走了。”黎素问说道。 “果然是他。”景云眼神一冷,“这皇宫里还能找出个好东西吗。” 在场的人不言,但心里都多多少少赞同他的话。 黎素问将善渊说的一一告诉他们,但有关江南星的,他没有说。 他知道江南星虽然嘴上说不在意亲生父母的事,但每次看到别人父母时眼里都会有让人心疼的羡艳,黎素问不想他以为身世去多想。 听完黎素问的转述,闻幼卿抬手挡住景云喂粥的手,无力道:“如果善渊说的是真的,那京都大乱将近,南星你们得尽快离开。” 这次的事闻幼卿看明白了商澜云的不择手段,而且按照善渊说的,商澜云是他的主子,说明商澜云的布局肯定不是最近开始,或许更久之前商澜云就已经在筹谋,闻幼卿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斗得过底牌充足的商澜云,他必须得提前准备,以确保万无一失。 87 第87章、话本疑云 闻幼卿的身体还很虚弱,声音很小,却让所有人都噤了声。 半晌,江南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幼卿你这就不地道了,这么一场大戏你不让我看,我会抓心挠肝小半辈子的!”南星大咧咧的一挥手,拉起黎素问往外走,“醒了就吃点东西吧,守了一天我可困死了,去睡觉啦。” “南——” “你是不是想累死我。”临夏挡在闻幼卿的身前,幽幽瞪着他,“我好不容易把你治好,老老实实休息,做个不动脑子的人就这么难嘛。” 闻幼卿:“……” 其实真的挺难得,主要是他控制不住。 “行了,你也去休息吧。”景云把临夏也赶出去,端着粥看闻幼卿,“晏晏,张嘴,啊——” 闻幼卿盯他,男人不为所动,端着碗拿着勺子的手十分稳当,最后还是闻幼卿抵不住张开嘴,“啊——” . 商澜云下毒的事就这么风声大雨点小的暂时过去了,闻幼卿没有多提,景云就更加不会提起这件事。 因为身体还有点虚,闻幼卿已经被关在屋里喝了五天药汤了,临夏还不许他吃重油重辣的饭菜,每天就是各种粥配小咸菜,喝的闻幼卿脸都快绿了。 午时,景云端着食盒走进屋,在闻幼卿期盼的眼神下端出两碗粥,两碟小菜。 闻幼卿:“……我要离家出走,你虐待我。” 临夏都说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云哥不让出门就算了,怎么饭还不能好好吃呢! “晏晏是低估我了,还是高估自己了。”景云嗤笑,“我天天守着你,你想往哪跑?” 说着还捏起闻幼卿的手,将两人手掌比在一起,那纤细单薄的手对上景云宽厚满是老茧的手,弱的好似绸缎比铁剑。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被鄙视了。 闻幼卿瘪嘴,冷笑着把手抽出来,兀自端起粥把两碟小菜挪到自己跟前,一副我生气了不想跟你说话的样子。 “明天给你做肉糜粥好不好,临夏说你现在不能吃难消化的饭菜。”景云被他委屈的小样子逗乐了终于放开底线。 “云哥最好了!”有奶就是娘的闻幼卿笑眯眯的把小菜挪回去,吃的美滋滋的。 刚吃完饭,蒹葭领着两人走了进来,是许久未见的闻云秀和闻云竹。 “哥哥!”两个半大孩子异口同声的嗷了嗓子,闻云竹跟个小炮弹似的就要扑到闻幼卿身上,被景云扯着后衣领子拉住了。 景云淡然道:“你们哥哥身体不太好,别折腾他。” “哥哥你最近好点了吗?”闻云秀还是一派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拿出手里拎的小包袱,“我前些天给哥哥做了件衣裳,哥哥看看喜欢不。” “都说了,云秀不用做这些,伤着手多不好。”闻幼卿心疼的看了看她手,确定没有伤口才松了口气打开小包袱,就见里面是一件水红外袍,不厚过几天暖和了正好穿。 拿起衣服端详几眼,比起之前那件是雪色斗篷,这件外袍绣的更精致了,衣领还用银红线绣了暗纹衣摆处是丹红点缀的海棠,水红俏嫩却不张扬,一般都是用在女子服饰上,这做成男子外袍倒是少见。 “这做的不亚于宫里绣娘了,云秀,哥哥很喜欢。”闻幼卿笑着那起外袍进了里屋,不大会就换上走了出来,“快看看,哥哥穿着合身不,好看不?” “好看!”闻云秀对外清冷不言不语,对上闻幼卿却是很活泼,此时羞红着小脸,“我就知道哥哥穿这个颜色会好看!” 闻云竹抓抓头发,痴痴的捧脸看人,“哥哥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景云在一旁抱着胳膊十分赞同,他的晏晏自然是最好看的。 当然比之两个孩子,作为成年人的景云将军还有些别的心思,比如——晏晏穿艳色这么好看,要是那细白的手腕绑上红绸,或者穿一身黛色裙子,再或者是大红喜服……景云被自己的想象愉悦到了。 闻幼卿在弟弟妹妹的头上各摸了一把,一扭头就对上景云走神的模样,那表情说不出的荡漾…… 这臭男人又想什么坏东西呢! 闻幼卿不动声色的走到景云身边,不着痕迹的在对方脚上狠狠踩了一脚,还用力碾了碾。 景云:“……”不痛,我一点也不痛。 看闻云秀送袍子得了哥哥的笑颜,闻云竹也不甘示弱,他打开自己的小包袱,里面是几摞书,看放在上面的,应该都是些话本图册。 “哥哥你看!我把书行里新出的话本都弄来了,够你解闷的了!”闻云竹小胸脯一拍,觉得自己特别棒。 “都是新出的?”闻幼卿状似不经意的翻看起来,在看到其中一本的时候停了下来,赫然是那本影射皇室的话本禁书! 原本只是抱着有可能的心思翻看,结果还真让他撞上了,心不禁一沉,闻云竹能买到这话本,说明这话本还在印售,流言传的会更广。 心绪一乱,闻幼卿扶住额头,虚弱道:“我这会儿有点熬不住了,你俩趁天色还早赶紧回去,最近京都不太安生,不要出门知道吗?” 闻云竹还有点不舍,闻云秀很懂事,乖巧的应了声就拉着弟弟出门了。 看着两个孩子走出院子,闻幼卿低声道:“云哥,你能派人跟着他们吗,最好这些天守在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一直有人守着。”景云揽住他的肩,“可能只是巧合,别担心。” “但愿吧。”闻幼卿笑了笑,却还是心神不宁。 从宫宴案到现在他一直被牵制着,失去掌控权的感觉,属实不怎么好。 . 同时京都街头巷尾,酒楼茶肆,都在谈论着太子如何如何。 放在平时肯定没人敢说这些,可一旦谈论的人多了,这人的胆子也就大了,毕竟他们不觉得皇帝会因为个似是而非的传言,而去抓一城的人。 “哎,你们说这皇帝有钱有势还有三千佳丽,别说是太子,我要是有本事,我也想当皇帝啊。” “太子还是个半大孩子就封了太子,这都耗了多少年了,估计是等不及,啧啧啧,无情帝王家呦。” “可不是嘛,我家隔壁那对兄弟为了家产都能打的头破血流,这皇帝家争的可是天下呐。” “这么说那些人传的还挺有可能,说不定过些天这京都的天就要变一变了。” “谁说不是呢……” 大厅散座了鱼龙混杂,谈论的话题却是很统一,这些话也都一句不落的传进商澜清耳朵里。 二楼雅间,商澜清对着一桌饭菜,脸色阴沉,手里捏着小巧的酒杯闷声喝酒。 “这些天听了这么多还没听腻?”善渊又给他倒了杯酒。 商澜清掀起眼帘看他,扯起嘴角,似嘲似讽,“听腻?他们每天都变着花样说我,给我听腻的机会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传言简直让商澜清心神憔悴,看似玩笑一般的传言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京都,甚至这几天外地官员送来的奏折里都有提起这件事。 商澜清本想悄无声息的把这件事压下去,可偏偏安平帝又因为想正好试试太子能力如何,于是就很看重这件事,非得要个答案。 没办法商澜清只能派人去查,但至今没找到有用的线索,背后的人藏得很好,要不是商澜清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被他害死的人变成鬼回来复仇了。 善渊一杯杯给他续着杯中的酒,淡然道:“你就那么想当皇帝?” 已经有几分醉意的商澜清顿了下,单手撑起下颌,眯眼看他,“不想当皇帝的话当什么?” “江湖侠客、文人墨客、富甲豪绅选择多得很。”善渊手放在双膝上,“当皇帝有什么好,高处不胜寒,你见安平帝真心笑过吗?” 高处不胜寒。 商澜清有些昏沉的眯眼回忆,他好像真的没见过安平帝真心笑的模样,记忆里这个皇帝他威严儒雅温和种种模样都有,唯独没有笑着的。 可是,不做皇帝的话他能做什么? 商澜清此时的思维陷入了死循环,他从下定决心朝着皇位走去的时候,就没给自己想过退路。 “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善渊恨铁不成钢般,趁商澜清喝醉了,狠狠在肖想许久的脸上捏了把,心中烦闷少减。 他看着昏昏沉沉的人,想起第一次见这人的时候,那时候商澜清也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凤眼总是湿漉漉的,很乖巧的模样。 想起小时候的单纯,再看看这人现在的心狠手辣,善渊不禁感叹,自己已经无法自拔了,居然觉得这人凶残起来也透着可爱。 只是如果这人知道自己的心思还能接受跟自己同处一室吗? 这时候楼下又传来一声有关太子的高谈阔论,刚刚还软软趴着的商澜清猛地坐起身,拿起手里的杯子朝楼下扔去,眯眼嘀咕着闭嘴。 善渊:“……”有点可爱。 88 第88章、满是荒唐 这京都里风风雨雨,当官的忙着站队,老百姓怕有乱子忙着屯粮食钱财,国学书院里的学子忙着高谈阔论发表个人观点,总之就是谁都不消停。 闻幼卿走出书馆,再次的一无所获让他脸上温文尔雅的笑都假了几分。 “继续下一家吧。”江南星用笔划掉册子上记录的书馆名字。 “还有几家?”闻幼卿瞥了眼册子,“只剩一个小书房了啊,距离这里倒是不远,过去看看吧。” 因为商澜云的种种操作,闻幼卿的不安已经达到了鼎峰,所以这几日他不让景云继续跟自己鬼混,而是把人赶到军营里去练兵。 与其留着精力耍流氓,不如留着用在练兵上以备不时之需。 比起景云还得赶才能赶走,黎素问要乖些,自动自发的守着分舵,随时准备着带着江南星跑路。 又因为景云忙得原因,江南星十分积极的跑来当小跟班,陪着闻幼卿逛了一上午的书馆书房,比起书生体格的闻大人,江湖人江大侠的身体素质要好得多,奔波下来依然精神奕奕。 最后一个小书房的位置不好找,说是在巷子里却没有表明具体位置,闻幼卿望着巷子里少说二十几户人家,微微有些窒息,“南星,靠你了,找到小书房,我实在是没力气了。” 江南星打量了一下墙的高度,挑眉笑道:“小意思,交给我。” 半柱香后江南星回来了,只是湿了半身衣服,衣摆上还挂着菜叶子,脸也羞红了。 闻幼卿一愣,“……噗!” “不许笑!”江南星恼羞成怒,愤而搓脸,“那大婶怎么能把我这么英俊的人看成流氓呢,还用水泼我,忒不讲道理了。” 他只是路过其中一户,想看一看宅子里是做什么的,结果谁知道刚攀上墙就看到个大婶,还没来得及说话,大婶就把手里的水盆扔了过来,要不是江南星闪得快,这会应该是全身湿透了。 “咳,我错了,是我连累你了,回去赔你衣裳。”闻幼卿忍笑摘掉他身上黏着的菜叶子,“找到小书房了吗?” “江大侠出手还能有找不到的?”江南星带着人往里走,走到尽头才指着一户紧闭的大门道:“就是这户,不过我要提前告诉你,这里面没有人。” 没有人私闯显然说不过去,但现在是非常时期,闻幼卿二话不说就把门推开了,“闻大人我管他有没有人,今儿闻大人我就是律法本法。” 两人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的进了宅子,这才发现这宅子家具上落了不少灰,显然这没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两人对视一眼,一人一屋的搜查起来。 不大会儿功夫,闻幼卿听到江南星叫他的名字,于是赶紧找了过去,是主院后面的一间小柴房,里面摆着个火盆,里面积了满满一盆黑灰。 “看来他们走之前把剩下的话本都烧了。”闻幼卿摸出块帕子,手在纸灰里翻找着,片刻后,他从纸灰里翻出一张小纸片。 纸片瞧起来像是信纸的一角,可偏偏就这一角就给了闻幼卿足够的信息。 “南星啊,你瞅瞅,眼熟不?”闻幼卿笑的宛如春风拂面,只是这眼里冷的却像是数九寒冬,“你瞅瞅这花纹像不像你家男人的教徽?” 荆棘盘附着狰狞鬼面,诡谲古朴的徽记,是九黎的标志。 江南星脸色难看的仿佛吃了个死苍蝇,他嫌恶的啧了声,“这九黎还真是阴魂不散。” 闻幼卿极赞成的点点头,用手帕将纸片包起来,小心的放到怀里,“原本我抱着几分侥幸,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他站起身,垂眸看了眼装满纸灰的盆,冷笑,“真正想篡位的,是商澜云。” 商澜云篡位的理由比任何人都充分,父亲帝位被抢夺,从当朝太子一朝沦为冷宫中的阶下囚,他比任何人都恨是当朝皇帝。 . 善渊在冷宫的门上轻轻敲击三声,一击声长两击短促,这是从善渊来京后就知道的暗号。 不一会儿仆人就来打开了门,“国师大人,主子刚醒,你进来吧。” 虽然叫着大人,但仆人的语气没有多少恭敬,他清楚这位看似风光的国师跟自己的地位差不多。 都是商澜云的狗。 善渊并不在意这些,他对自己的定义很明确,是狗是人都无所谓,活着就行,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大部分时候善渊是感谢九黎族的,他差点冻死街头饥肠辘辘的时候,可是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 跟着仆人走进内室,商澜云披了件外袍坐在琴前,手虚放在琴弦上,时不时拨弄几下。 “殿下。”善渊单膝跪下,语气平淡却也恭敬。 商澜云并不看他,“最近商澜清怎么样?” 善渊瞳孔微颤,手搭在膝盖上,头垂的更低了些,“商澜清现在分身乏术,多次尝试拜访官员府邸,但都被拒绝了。” “看来进展的还算顺利的。”商澜云抬起抚琴的手,起身走到另一边的棋盘前坐下,“过来,跟我下盘棋。”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棋盘,商澜云落下一子,“商澜清之前以为大权在握太傲了,得罪了不少人,现在也该尝尝反噬的滋味了。” 善渊不语,只是谨慎的看着棋盘,他的黑子落得很快,好似没有思考过一般。 “最近会有大臣提议卜算国运,该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商澜云执子的手顿住,他抬眼看面无表情的善渊,唇角勾起眼里隐约透着恶意,“商澜清那样的人,寡义薄情,你不会还在等他回头看你吧?” “殿下说笑了。”善渊捏棋子的手青筋绷起,语气再平淡心里的躁动还是难以隐藏,商澜清一直都是他的死穴。 这一幕自然是落尽了商澜云的眼里,他眼里的恶意更浓厚,“这局棋你要是赢了,我就饶商澜清一命怎么样。” 嗒。 黑子失控的落在棋盘上,位置选的不好,这子一落,善渊的败势已成定局难以回转。 “看来商澜清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商澜云的将尚未落下的白子随意扔回盅里,“不想他死就不要有别的心思,你清楚的,商澜清的命在我手里。” 搭在膝上一直紧握的手终于刺破掌心,刺痛感让善渊脑中空白了一瞬,起身跪下行礼,“是的,殿下。” 善缘走后,仆人端来刚泡好的茶,“主子,茶泡好了。” “东宫那边换一批人,善渊每次去都得告诉我。”商澜云看了眼棋盘上那枚失控落下的黑子,轻笑,“失控的棋子就要做好被放弃的准备。” . 奉天殿,早朝。 殿内百官看着龙椅上的安平帝心思各异,他们已经许久没见到这位了,这次突然出来,难道是出来给太子撑场子的? 毕竟说实在的,皇子里能用的都被太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要不是废物,要不就是个孩子,除了太子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殿下百官心思各异,殿上安平帝的内心也不是毫无波澜。 昨晚他梦到了自己的兄长,那个被他赶下帝位的皇帝。 兄长阴狠的咒骂犹在耳边回荡,此时他坐在龙椅上,心中竟然有几分害怕,他总觉得自己当年谋逆的报应到了。 半晌,沉默中已经有数位大臣冷汗加身了,安平帝这才开口道:“诸位卿家应该都听过城中的传言了吧。” 帝王抚弄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语气平淡,好似这件事跟自己的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是个冷漠的旁观者。 看到这样的安平帝,站在大臣之首的商澜清心下沉了几分。 “陛下。”御史大夫站出来,这位刚正不阿一辈子的老臣此时说出个荒谬的提议,“臣提议,既然百姓听信传言,不如用请神卜算来堵住悠悠之口。” “清者自清,太子殿下若是天命所归自是不会有问题。”另一位清名挂身的老臣说道。 疯了。 商澜清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大臣附议,深深怀疑自己这是再做噩梦,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相信这种荒谬的提议。 真是够恶毒的,要不是场合不对,商澜清都想朗笑三声来表达自己的嘲讽,这些人想赶自己下台的手法还能更明显些吗。 而最让商澜清悲哀的是,安平帝同意了这个提议,他明知道这是死局。 . 墙倒众人推,商澜清这段日子过得可谓是风雪交加,整日眉头紧锁不展笑颜,东宫里服侍的宫女太监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的,幸好他们的太子殿下现在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完全顾不上他们。 善渊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商澜清满脸苦大仇深的发呆,因为流言的事朝堂上参他的人越来越多,刚到商澜清手上还没捂热乎的权利又被收走,现在太子殿下已经闲的无事可做了。 商澜清揣手站在窗前,没有回头跟人打招呼的心思,只是在那人走到身边的时候懒懒的说了句,“你来了。” “最近那些人说的越来越刺激了。”商澜清嗤笑,“说我要逼宫篡位,别闹了,父皇还有几天活头我比谁都清楚,这点时间我会等不起吗,最无法理喻的是他们想用卜算来确定我能不能当皇帝,哈哈哈谁不知道所谓的卜算都是弄虚作假。” 想到那些往日想法讨好他的大臣现在对他是避之不及,商澜清就止不住的想笑,他算是知道自己往日是多招人恨了。 站到他身后,两人的距离很小,商澜清几乎能感受到善渊身上的热气,他蹙眉往前走了半步,侧脸看他,“你靠的太近了。” 这一看才发现善渊的眼神很奇怪,直勾勾的看着他,眸子里阴沉沉看不出里面藏着什么情绪,“你怎么了?” 看着眼前的人,又想起商澜云的话,善渊心中一沉,他哑声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这没头没尾的问题问愣了商澜清,“走?走去哪?” “除了京都,你想起哪都可以。”善渊清楚商澜云不会放过商澜清的,他要是想让商澜清活着就只能带着他逃跑。 “你说什么呢。”商澜清轻轻推了他一下,这人离的实在太近了,“我的根在这里,我不会离开京都的。” 商澜清那样的人,寡义薄情,你不会还在等他回头看你吧…… 棋局间商澜云的一句话几乎成了善渊的心魔,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可太知道了,商澜清永远都不会回头看他。 他善渊只是九黎教养在皇宫里的一只狗,他没资格去拥抱商澜清。 多年来活着的疲惫、欺骗心爱之人的惊慌、被步步逼迫的压抑,情绪像是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束缚着善渊的锁链断开了。 生机已断,那就只能破釜沉舟了。 阴沉着神色的男人猛地上前把商澜清摁在窗框上,哐当的声音让守在外面的太监想要进来,商澜清虽然不知道善渊这是突然发什么疯,但还是高声道:“不许进来!” 确定没人会进来,商澜清用力挣动几下想要推开善渊,却被压的更死,后腰被窗框顶的生疼,手腕也被善渊一把擒住,两人紧贴着对方,呼吸的打在对方脸上,说不出的热意在升腾。 “善渊!你到底要做什么!”商澜清咬牙切齿的看男人。 这好好一人怎么说疯就疯! “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善渊微微歪着头,眉间蹙起沟壑,阴沉的眸子里盛满了不解愤怒还有商澜清看不懂的难过,得不到答案,他又重复了一遍,可不管他问几遍,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就跟哑巴了似的,除了那句质问再一句话都不说。 那些浓郁的情绪融成一滩浑浊的水,善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他倾身在商澜清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这个轻吻只是开始,善渊含住商澜清的下唇,趁着对方惊愕出神的功夫顶开对方的唇,将这个吻愈发的深入。 感受到身下人的身体逐渐变软,挣扎越来越小。 他空闲的另一只手在商澜清的衣服下摆游走,撩开拿处的遮挡,入手滑腻的肌肤让他身心都感到愉悦,他松开对方的唇,打横把人抱起来。 将人放到床上,善渊倾身覆了上去,床帘也被扯落掩住这一室荒唐。 89 第89章、成王败寇 摘星殿,祭神台。 祭品被一一摆放好,大臣居台下,安平帝于首位,而国师善渊位于台上。 这是判定太子商澜清命运的一次祭祀,而商澜清本人却并不在,似乎也没人在意他在不在。 善渊身居高处,俯视台下的众人,看着他们脸上漠然的神情,善渊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些官员有的出身权贵自命不凡,有的是寒窗十年换来一朝登科,他们拥有的享受的都是建立在大盛之上,可这些人是怎么做的,贪权夺利庸碌浑噩,放任大盛于危险中浮沉,事不关己般耽于安逸假象。 商澜清,就这么一群废物,当他们的主子有什么意思? 善渊藏在宽大袖摆里的手微微轻颤,手心仿佛还有那人的体温,昨夜的抵死缠绵让他忍不住沉沦其中,等回过神来,那向来高傲的人已经在他不再束缚欲望下破败如雨中落花。 矜贵如商澜清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在于善渊的来往中也是占据主位,可昨晚商澜清被他强势压住的时候,泛红的眼睛里是善渊从未见过的示弱,他一次次逼迫着,想要听到求饶的哭泣,却是直到结束都没有得偿所愿。 思绪回转,善渊的视线移到安平帝身上,心绪复杂,他看得出来这个暮气沉沉的皇帝已经快要死了。 空灵苍幽的钟声响了三声,钟声毕,善渊将香点燃高举,“国崇美彀,民资力樯,奠献惟寅,神灵来格。” 台子众人齐声重复,善渊将香插好,拿起仆人送来的杯茭,漠然将重量不对杯茭合在手心,视线随着化作缕细线的烟望向晴空,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要是真的有老天爷,那世人为什么还要受苦? 就算有神明,那也是如台下庸官一般沽名钓誉的废物。 行走世间宛如行刀山火海,唯有求己渡己,方能终结这苦果。 “神明在上,盛有太子名澜清,可堪大用否?” 杯茭被抛掷而出,经过特殊处理的杯茭自然落出了阴杯,一连掷杯三次,都是阴杯。 善渊转过身看向台下的安平帝,“陛下,三次阴杯。” “阴杯为神怒,太子这是惹了神怒。”在开始支持占卜的官员再次冒出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仿佛三次因为就代表商澜清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奸恶之徒一般。 真是够恶心的。 善渊心里唾弃着,任凭心意的放空了自己,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看安平帝是否舍得放弃商澜清。 善渊的眼神游走在摘星殿各处,从瓦砾看到染绿嫩枝,当视线掠过一处时停了下来,他微怔的看着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商澜清,心下有些慌乱。 商澜清怎么会来这里,明明他临走的时候吩咐人不许太子出来的,而且昨夜折腾的那么狠,他应该没力气出来的。 仅仅是遥遥看了一眼,善渊原本平稳的心绪就掀起了风浪,他几乎要压不住自己想要冲过去抱住商澜清的脚步,理智将他牢牢束缚在祭台上,只能望着,不能言语不能解释不能安慰。 官员们的言论声越来越大,良久安平帝在老太监的搀扶下走上祭台的台阶,看着众官员,平静道:“即日起,太子商澜清禁足于东宫,不得参政,闭门思过。” 安平帝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躲在角落的商澜清听到,善渊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身形晃了下,像是要支撑不住身体一般。 “陛下英明!” 随着官员退潮似的离开了摘星殿,善渊连忙走到了那个角落,可此时这里已经没了人影,只有假山石上依稀留下了一抹血色。 善渊的手指抚过那抹血痕,还有些湿,是商澜清留下的。 他就站在这里,看着自己的父亲放弃自己,身体被人强迫的痛苦让他虚弱不堪,只能扶着假山石才能站稳,粗粝的石面划破他的手,可再疼也比不上被人背叛的痛来的深。 思绪纷扰着善渊的理智,手上传来痛感,低头发现自己的血不知何时覆盖了商澜清的血痕。 他抬起手缓缓捂住胸口,挺直的脊梁像是撑不住压力般微微弯曲, 明明都是算计中的,为什么看到这一幕,他的心还是那么痛。 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善渊这般告诉自己,再次站起身朝着摘星殿外走去,他还有事情要做。 . 东街一间小小茶馆,深居巷里。 黎素问站在茶馆门口有那么丝后悔,万一是圈套的话,善渊的武功不弱于自己,硬碰硬的话想讨到好处很难。 最关键的是,他私自过来找善渊的事要是让江南星知道了,他怕是要被赶去睡书房了。 可事关江南星身世问题,他又不能不来,思及此处,黎素问又给善渊记了一笔仇。 等这些破事都过去了,他一定得找机会好好算算账。 短暂的纠结了片刻,黎素问还是推开了茶馆的门,看到坐在大厅中的善渊,面沉如水。 晌午他刚陪江南星吃完饭回去处理教中事务,下属送来的账本里却夹杂了一张信纸,上面只写了茶馆的位置,其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他问下属信纸哪来的,下属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这个情况黎素问就想到了神出鬼没的国师善渊。 以善渊的武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藏一张信纸,那是绰绰有余。 如果是善渊的话,黎素问想到对方提到的江南星身世,心头一紧,账本也看不进去了,跟下属嘱咐了几声不许告诉夫人自己出去的事就匆匆出门了。 他要是知道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属下就把原话一字不动的告诉了江南星,可能会先一脚把人踹死再走。 黎素问坦然坐到善渊对面的位置,敛眸瞥了眼面前对方给倒的茶,抬手推到一边,完全没有喝的意思。 “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用这么戒备我。”善渊兀自端起茶,“这茶馆是我布置的暗桩,你们要是找我可以来这里传信。” 黎素问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圈茶馆,私密性高,有很多适合藏人的暗处,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你找我来做什么?”抱着此人非敌的态度,黎素问的态度缓和了些。 “商澜清已经被禁足东宫,商澜云那边很快就会动手,只要安平帝一死朝中必然大乱,想来到时候你们应该也不会留在这里。”善渊放下杯盏,低头看了眼手上已经不再出血的伤痕,“我想拜托你们,带商澜清一起走。” 这个请求让黎素问蹙起眉,“商澜云的目标是商澜清,带走他你确定安全?” “我会安排一具尸体代替商澜清被烧死在东宫里。”善渊淡淡说道。 黎素问看着他平静的脸,说道:“商澜清的一切你都安排了,那你呢?” 气氛诡异的顿了下,良久善渊哑声道:“我无所谓。” “他要是知道了呢?” “他不会想知道的,也不会在意的。” 商澜清怎么会在意一个强迫他的人死活呢? 又是个痴情种子。 “嗤——那希望你不要后悔,我会尽力帮忙的。”黎素问语气一转,“但我还是希望你活着,离了这京都除了你不会有人对他好。” “他可以活的很好。”善渊扯扯嘴角,露出个算得上丑的笑容。 黎素问没再多说,负手离开了茶馆,弄说的他都说,剩下的就要看他们自己的缘分造化了。 走出茶馆,望了眼稍暗的天色,黎素问叹了声气,“好好的日子不过,闹什么乱子呢。” “与其想为什么闹乱子,不如先想想怎么跟我解释?” 听到这个声音,黎素问仿佛听到猫叫的耗子,霎时间僵硬了身体。 江南星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但也不想在大街上跟着人掰扯,毫不客气的抓住黎教主的一把头发,狠狠扯在手里往合院的方向走。 感受着头皮传来的刺痛,黎素问欲哭无泪。 天杀的善渊真是个祸害! . 已然入了春的京都今夜却格外的冷,仆人端着蜡烛小心翼翼挡着烛火,步履匆匆的进了茶室,里面的温度并没有别外面暖和多少。 “主子,商澜清被禁足东宫了。” 商澜云手里捧着一只小巧的手炉,他像是在看桌上的琴,但视线却并没有落在什么东西上面,空荡荡的仿佛失了魂。 就在仆人准备再重复一遍的时候,商澜云开口了,他把手炉放在桌上,缓缓站起来准备往外走,“继续盯着,别让人跑了。” 仆人想拿起桌上的手炉给主子随身带着,可一碰上才发现,手炉不知何时早已没了暖意,铜制的外身冰寒刺骨。 主子抱着这东西不冷吗? 他低头看了眼手炉,上面的花纹已经因为长久的摩擦有了丑陋的黑痕,这好像是当年主子被关进冷宫时带进来的物件。 “拿斗篷来。” 听到声音,仆人连忙放下手炉拿着斗篷走过去,“主子,您准备去哪?” 商澜云走到门口,推开门,看着空寂荒凉的院落,莫名的就想起十多年前他被人扔进这里的时候,那时候他可从没想过会有走出去的一天。 “去看看皇叔吧,这么多年不见,还是有些思念的。” 90 第90章、遮云蔽日 夜半时分,寝殿内还有太监宫女在进进出出,手里端着盛药的碗,商澜云走到寝殿外侍卫拦住了他。 “劳驾通报一声,说是废皇子商澜云求见陛下。”商澜云说出废皇子这个自称的时候没有丝毫尴尬,好像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称呼。 侍卫常年守在皇帝寝殿也是见过些人物的,对冷宫里的废皇子也是知晓一二,他没去想为什么这人会出了冷宫,下意识就进去通报了。 商澜云揣手站在殿外,他冷眼看着里面的寝殿,眸色比这黑夜还要深沉,他想这里面的人大概快死了。 侍卫很快就通报给了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听到商澜云的名字时老太监脸上一僵,他让侍卫把人带进来。 老太监走进屋里,对着依靠在床上的安平帝说道:“陛下,废皇子商澜云来了。” 安平帝怔了瞬,随即脸上露出一丝释然,“还是来了。” “所以皇叔也在等侄儿来吗?” 声音自殿外传来,那语气淡淡的,浑不在意间又带着丝恶意。 “殿下请进。”老太监朝还留在宫女太监使了个眼神,带着人出去,把寝殿留给多年没见过的叔侄。 商澜云缓步走向寝殿内室,视线掠过这里的种种摆饰,这个地方他的父亲也曾经住过。 若是没有当年的意外,现在这里住的人应该是他,不过也没什么区别,他很快就会住进来。 当床上这个他的皇叔死了之后,他会登基,夺回属于他的帝位。 安平帝艰难的抬起脸去看走到床边的商澜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对方那仿佛在看死人的眼神,那眼里的恨意让他心头一颤。 “澜清他斗不过你。”安平帝突兀说道。 原本商澜清是安平帝最看好的皇子,是以后最适合继承地位的,可现在看来,商澜清不如商澜云。 商澜清也狠,但他的狠还不够,他是精心培养出来的狠,是没开过刃也没有见过血的刀。 而商澜云不一样,他的狠里还有恨,而且这把刀还淬了毒,平时藏在刀鞘中不为人知,直到某天这把刀出鞘了。 “商澜清?”商澜云想起下属说那夜的东宫春情,眼里恶意更浓,他的皇叔知道自己儿子已经沦为他人身下禁脔了吗? 安平帝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他像是陷入某种臆想,衰败的身体僵硬的朝商澜云挪动,干涩粗粝的喉咙震颤发出卑微的声音,“商澜清斗不过你,当年我留下了你,你也留下他好吗?” “留下了我?”商澜云觉得这是自己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你把我扔在冷宫里,不管不问,甚至放任宫里的人磋磨我,你那时候还记得我曾叫过你皇叔吗!” 他敬重的皇叔夺了他父亲的帝位,还任由宫里的下人磋磨他,他甚至比不过宫里养的一只狗。 商澜云的恨吹散了安平帝最后的希冀,他惨然一笑,“恶有恶报,这都是罪有应得。” “不过我不会杀商澜清。”商澜云俯下身,看着安平帝的眼睛,笑道:“善渊想要他,按我就把商澜清送给善渊好了,也算物有所值。” “不行!你不能这样!”安平帝往前一扑想要抓住对方却被躲开,枯槁般的帝王直接滚下了床。 他之所以会放任商澜清成为靶子被百官攻击是想对方借此机会逃出商澜云的控制范围,可他没想到商澜云会做出将商澜清送人这种事。 安平帝摔在地上的声音引来了守在外面的老太监,他冲进来看到安平帝就哭嚎出了声,愤恨的瞪着商澜云,那样子像是恨不得冲上去撕咬下对方的血肉才好。 被老太监搀扶起来,安平帝似是祈求般看商澜云,“他也算是你弟弟,你那样做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皇叔,我曾经也想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商澜云冷笑着退开半步,蔑然俯视对方,“后悔吗?后悔没有杀了我吗?” 安平帝不说话,商澜云也没有等待答案的心情,冷声道:“好好活着吧。” 扔下这句商澜云就离开了寝宫,留安平帝跪坐在地上,面如死灰,而老太监依然老泪纵横。 曾经的主人依然衰老,新的主人已经耐不住隐藏自己的爪牙,血雨腥风似乎就在眼前。 . 将军府,院子里。 蒹葭将刚修好的小绣球递给闻幼卿,无奈的看了眼趴在主人怀里,异常肥硕的鸡腿,“主子你可别喂它吃了,都胖的看不出身段了。” 谁还记得鸡腿在边城时,是个身段窈窕,翻墙爬树样样精通的精瘦狸奴。 “有那么胖吗?”闻幼卿伸手挠挠鸡腿的三层下巴,笑眯眯的捏捏爪爪炸烟花看,“鸡腿一点也不胖,这叫壮。” “也就主子还觉得它瘦,合院的小白看见鸡腿都不愿意搭理,鸡腿还一个劲儿死乞白赖的粘着人家,结果被小白压着咬了半天。”蒹葭毫不留情的数落着鸡腿,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说动鸡腿不要再痴肥下去。 可鸡腿是平常那些狸奴吗,懒懒的掀开眼皮瞥了眼蒹葭,在闻幼卿的腿上翻了个身,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埋在对方的肚子上蹭了蹭。 “合院的小白?”旁边的白露闻言挑眉,手欠的凑上去捏鸡腿耳朵,“我怎么记得小白是只公的。” 蒹葭眼角一抽,冷笑,“上梁不正下梁歪。” 闻幼卿:“……” 怪我这个“上梁”歪了呗。 无辜中枪的闻大人正默默叹气,江南星就溜溜哒哒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只小巧的白毛蓝瞳狸奴,应该就是刚刚提到的,被鸡腿耍流氓的小白。 还没等江南星说话,闻幼卿先拎起小白的后爪爪看了眼,的确是公的。 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打哈欠的鸡腿,白吃那么大块头,这么只小狸奴都压不住。 “喂喂喂!不要调戏我家小白!”江南星把小白往鸡腿身上一丢,自己坐到闻幼卿对面,“我来的时候看到你家男人急匆匆往城外走,出什么事了?” 闻幼卿给他倒了杯茶,淡淡道:“边城出了点乱子,他过去整顿下军队,明日回边城。” “什么?!”江南星惊愕看他,“你能别这么轻描淡写的说这么危险的事吗!” “我还能慌张的说不成,我再慌也没用啊,而且我慌乱的话云哥肯定不放心。”闻幼卿耸耸肩,“你这来是怎么了?” 江南星这才想起过来的正事,连忙把昨天善渊找黎素问说的事尽数告诉闻幼卿,当然包括善渊的请求。 听完,闻幼卿脸上的淡然散了一干二净,白玉似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秀美的脸泛起凝重的神色,“带他走不是问题,但需要提前准备好,黎素问已经准备好了吗?” 江南星点点头,又道:“就这么灰溜溜的逃走,不像你的风格。” “哈——不跑路不行啊,商澜云布局多年,能跑出去就是很不容易了,想反杀,基本不可能。”闻幼卿顿了下,“而且,现在只有他能当皇帝,换其他人上去会被隐在暗处的九黎反噬,要是到了那地步才是真的难办。” “这些我可搞不懂。”江南星头疼扶额,“我们随时可以走,倒是你,你是跟我们走,还是在这里等景云回来?” 提到景云,闻幼卿心里咯噔一下。 昨天商澜清被软禁东宫,宫中势力彻底洗牌,今天景云就收到边城动乱的消息,这一前一后赶得太巧了。 闻幼卿敢确定,如果这件事是圈套,一旦景云离京,商澜云第一个下手的就是自己。 可如果不是圈套,留住景云的话,边城出了乱子遭殃的就是边城百姓。 思及此,闻幼卿不禁咂舌,商澜云这步棋走得好,知道景云是他的一大助力,就先斩断了这条路,让他举步维艰。 “我得留在这里。”闻幼卿捞起地上的小白,撸了两把,手感和鸡腿的不太一样,“且不说将军府还在这里,但就是安国公里还有云秀云竹,我不能走。” “也是,真闹心。”江南星苦哈哈的抹了把脸。 两人正聊着,景云和黎素问说着什么走了进来,想来说的应该是善渊的事。 两人各自坐下,闻幼卿给景云倒水,“军营那边消息确定是真的?” 景云神色也是难得凝重,“目前看来是真的,印着边城军军符,如果是假的那就说明边城军里出了叛徒。” “有没有可能是翻印的?”黎素问说道。 “难说。”景云脸色有些难看,不管是出动乱,还是边城军出叛徒,对他都不是好消息。 闻幼卿握住他的手,景云看着他,翻过手与他十指相扣,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我不在京都的时候,你不要离开将军府,安国公府那边我派人守这里,你放心。” “嗯嗯,我听你的。”闻幼卿往他身上靠了靠,“如果是圈套的话,商澜云肯定会在你们必经之路上埋伏,你们要小心些。” “好。”景云揽着他,心里软软的,不禁感叹,他也会有一天不想上战场,这就是有家的感觉吗,真是不想走啊。 黎素问看他们这不舍离别的样子,有点牙酸,摸出两个小竹筒,“寻踪蛊,你俩装着吧。” 闻幼卿景云当然知道这寻踪蛊有什么用,连忙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乱世在即,不得不防。 91 第91章、风雨欲来 出征前夜,难得的万里无云,圆月高挂晴空。 景云沾着一身凉气进了屋就看到自家的晏晏不知道去哪了,找了一圈才在床帐里找到个被子团,嗯,还是一扭一扭的被子团。 “晏晏。”景云大概锁定一个类似屁股的位置,伸手戳。 事实证明景将军的眼力很准,被子团瞬间抖开,人形物体扑了出来,“别戳我屁股!” 景云眼疾手快的接住扑过来的人,手托着屁股还恶趣味的颠了颠,“晏晏缩被子里做什么坏事呢?” 不等闻幼卿回答,老色批就贴上了去,微微起皮的唇脸侧游走到白皙的颈子,略带恶意摩擦着,留下落梅似的红印,“晏晏在偷偷摸自己?要不要云哥帮忙?” 帮帮忙? 好一个不要脸的老色批! 闻幼卿笑眯眯的凑上去,一只手揽住男人的脖颈,而另一只手缓缓向下。 景云颈上分明的喉结上下滚动,一滴汗水从男人颈侧划过,他很期待接下来的事情。 “云哥~”闻幼卿舔舔唇,敛眸俯视男人,双颊绯色漫到眼角晕了大片艳丽,还有那双水色的眸子。 景云想,摄心夺魄不过如此。 “晏——!” 正精虫上脑准备犯浑的男人被一阵剧痛刺激的差点蹦起来,可怜巴巴捂着自家兄弟看著作恶的人。 那人坐在床上笑的志得意满,桃花眼里满是嘚瑟,像只翘尾巴的狸奴,让人又爱又恨。 爱的想让他疼,恨的想咬他。 在战场上向来是越战越勇的景云此时也毫不气馁,直接扑上去把人压住。 床帐在闻大人的扑腾中落下,遮住了帐内的氤氲暖色。 …… 长夜过半,两人靠坐在床头,景云眼睁睁看着自家晏晏从枕头下面摸出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直指自己。 景云:“……谋杀亲夫?” 被折腾狠了还在腰酸的闻幼卿懒得搭理他,动作利落的抓起一缕景云的头发,裁断。 景云:“……断发绝情?” “绝你个头。”浑身发软的闻幼卿赏了他一个白眼,又从枕头下摸出个荷包,从里面拿出另外一缕头发。 闻幼卿小心翼翼的用红绳将两缕头发绑在一起放回荷包,塞给景云,“呐,收好,丢了唯你是问!”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荷包上绣了一对精致的交颈鸳鸯,上面还有些许闻幼卿留下的温度。 “晏晏……”说出两个字景云就说不出别的了,他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个小火炉,热烘烘的,那热意熏的他眼睛有些酸。 “好了,我也是听南星说起这个才想到的。”闻幼卿趴在男人身上,脸贴着那滚烫的胸口,听着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手指在心脏的位置戳戳,“此行诸事小心,尽快回来。” “好。” “我在这等你。” 翌日,城外驻扎的军队拔营而起。 城墙上闻幼卿望着那看不到尽头的军队渐渐走远,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去,身旁的蒹葭看到这样的他,既陌生又熟悉。 她曾特别反感闻幼卿与景云在一起,不是因为两人的感情不容世俗,而是因为战场上刀剑无眼,不定哪日就交代了,到那时候伤心的只会是被留下的那个人。 后来日日相处下来,她看着闻幼卿变得爱笑爱闹,动不动撒娇作妖,对谁都淡漠疏离的闻大人变回了少年时的闻公子,她的那份反感也就淡了。 以前的主子再好那也是没有温度冰冷冷,与人间格格不入的玉人,而有了景云的主子则是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是个完完整整的人。 现在眼睁睁看着闻公子再度变成闻大人,蒹葭第一次希望景云赶紧回来。 . 景云离京后,宫中的善渊也收到了闻幼卿送来的消息。 东宫里,善渊看着手中的信,上面只写了一个位置。 西侧门。 皇宫西侧门是专供宫内太监宫女离宫的小门,平时只有一两人留守,想要逃出宫的话走西侧门最合适。 善渊将信纸点燃销毁,起身走到内室,刚踏进去,一只瓷瓶就迎面招呼过来,善渊侧身躲开。 “今天怎么了?”善渊走到床边,握住床上人的手揉捏,这人才几天的功夫又瘦了。 商澜清冷冷的看他,像是在看一个死物,“我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从卜算那日之后商澜清就没再踏出东宫一步,善渊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甚至还—— 商澜清甩开善渊的手,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让他狠狠的闭上了眼。 都是些不堪回首记忆。 “善渊,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看着那双存了死志的眼睛,善渊心中钝痛,他低声道:“还不到时候,你还有用。” “还有用?”商澜清气笑了,他猛地把人推开,日渐消瘦的身子像是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怒火而微微颤抖着,“我都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用,你还要怎么折磨我?” 善渊并不回应他,只是站在床边垂首看着他,眸中似是藏了千万般情绪又似是什么都没有。 跟这人生气没意思,商澜清如实想到。 “我想吃东西。” “想吃什么?” “栗子酥。” 闻幼卿爱吃的栗子酥…… 善渊看他,对方没有一丝一毫异常,他怎么又想到闻幼卿了。 私心不想这人再跟过去有牵扯,他道:“没有栗子酥,换一个。” “那就不吃了。”商澜清翻身背对着他,单薄贴身的布料被瘦削的后脊顶起小小的凸起。 这人瘦太多了,这是第一次主动要吃的。 善渊盯着他的背影,良久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去给你拿栗子酥。” 背对他的人并没有回应,好在他已经不期待了。 . 距离景云离京已经过去五天了,这五天京都一片平静,就表面来说的平静。 辰时,冷宫。 常年不见人烟的宫道此时站满了玄衣卫以及一众大臣,这些都是多年来隐藏在波澜之下的棋子。 为首的中年男人扣响冷宫殿门,片刻,仆人打开殿门,看到门外的人,颔首,“荣大人。” 中年男人单膝跪下,肃声道:“臣玄衣卫北司镇抚使荣正风,恭请殿下回朝。” 他之后的众人也如潮涌般重复道:“恭请殿下回朝。” 商澜云缓步走出来,淡淡看了眼众人,“走吧。” 商澜云踏上准备的轿子,看着朝自己一众下跪行礼的百官和玄衣卫,又回头望了眼冷宫小院,眼底那层冰封微微松动。 他终于从冷宫走出来了。 这个皇宫也终于到他的手里了。 于此同时另一边,将军府里闻幼卿吃下一小碗白粥就不吃了,捞起鸡腿抱在怀里,景云不在他只能用鸡腿暖手,好不凄惨。 蒹葭看闻幼卿又在走神,那望的方向还正是景云走的方向,心里那些纠结尽数崩盘。 “主子,景将军很快就会回来的。”蒹葭忍不住又补了句,“将军武功盖世,纵使千难万险也伤不到他的。” 闻幼卿略惊奇的挑眉看她,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一样,“蒹葭,你吃坏肚子了?” 蒹葭:“……我没有!” “那怎么突然说这话,你不是一向最讨厌云哥的吗?”闻幼卿抿唇闷着笑,他哪能看不出蒹葭是想安慰自己,但这不妨碍他想逗逗蒹葭。 “将军是为国出征为百姓谋太平,我就一享安乐的,哪还能怨将军的不是?”蒹葭跟在这人身边多年,也学了几分牙尖嘴利,当下也不忍了直接堵回去。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接连三声嗡鸣钟声响彻京都,霎时间除了这空灵悠长的钟声闻幼卿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他的心随着这钟声一点点落尽幽深谷底,虽身处黑暗却脚踏实地倒不至于无处发力,这天终于还是来了。 “主子这是?”蒹葭有些紧张。 “没事。”闻幼卿把鸡腿放进她怀里,站起身拍拍衣摆上鸡腿留下的毛,抬步走到门口,打开门。 她这才发现府门外长街上的人都面朝皇宫跪着,闻幼卿也走到门口朝着皇宫跪下,三叩首。 她惊愕的望向皇宫,就见那巍峨的宫墙上竖起白幡,耳边好似还回荡着那三响钟鸣。 皇帝驾崩了。 三叩首后,尚且跪在地上的闻幼卿突然听到耳侧一阵蚊虫的嗡鸣声,他寻声看过去,就见一只甲虫似的小虫落在他胸口的位置。 那是景云的寻踪蛊。 景云的寻踪蛊不会无缘无故飞回来。 看着蛊虫,闻幼卿突然道:“蒹葭你说的很对。” “啊?”蒹葭搞不懂他在说什么。 闻幼卿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皇宫,“将士们的血为国为民流尚且让人心痛,要是为了某些人的私利而流,那这些人就是该死。” 说到最后二字时那双总是水润含着脉脉柔情的桃花眼中杀意尽显。 . 巳时,玄衣卫南司,方旭看着自己手下寥寥十数人面沉如水,“你们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现今宫中大局已定,我不欲与荣正风为伍,也不想看到佞幸得道,我等身为玄衣卫便是要忠君,所以我今日就舍掉这条命也要把那废皇子除掉,此行必死无疑,你们可愿与我一起?” “我等紧随大人!”玄衣卫同声道。 方旭让人都下去准备,自己也想走,一道清亮的声音叫住了他,他回身看到一人走了进来,“闻大人?” 方旭心神一紧,这人是来拦他的? 难道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方大人莫急,在下这次来不是阻拦你们的。”闻幼卿度步走到方旭身前,“方大人忠君之心让在下感动非常,可现在商澜云不能动。” 方旭眉头蹙起,“闻大人是何意?” “一时辰前在下收到消息,景云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他统领边城军,他若是没了,边疆必会大乱,到时生灵涂炭的惨景在下是不愿看到的。”闻幼卿退开一步,朝方旭躬身行礼,“在下此番要求甚是无理,但还是想求方大人派人去支援景云,如能将人带回来那就最好了。” “景云没给你留下帮手吗?” “还有他用。”闻幼卿面色微凉,“朝中商澜云的人已占多数,我得想法牵制住他。” 现在朝中已经尽数被商澜云掌控,方旭之前都是抱着必死的心思想要去刺杀商澜云,可眼前这单薄的书生居然大言不惭的想要凭一己之力拖住商澜云? “你认真的?”方旭心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还是不敢相信。 闻幼卿轻笑,“在下不是那种不自量力的人,只是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 眼前人长得很好看,可方旭看着对方的笑容却有些后背发冷,不再怀疑这人是不是不自量力的问题,听从是闻幼卿的安排带人离京追赶景云的队伍。 从玄衣卫南司回到将军府,闻幼卿坐在院中树下,蒹葭白露走了过来,手里那些披风和吃食。 “主子吃点东西吧。”白露把吃的放下,又给闻幼卿倒了杯茶。 “暂时没胃口。”闻幼卿从怀里摸出小竹筒,里面现在是两只寻踪蛊。 蒹葭看不得他这副伤神的模样,安慰道:“将军不会有事的,主子你就放心吧。” “我知道。”闻幼卿收起小竹筒,“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毕竟还有个人等着我去斗。” “主子需要我们做什么吗?”蒹葭说道,白露也跟着应声。 闻幼卿略微一顿,道:“你们准备马车去守着皇宫西侧门,接应里面出来的人。” 蒹葭白露对视一眼,同声道:“遵命!” 又送走了蒹葭白露,闻幼卿看着复又空荡下来的院子,一阵风起凉意袭来,他搓搓泛凉的手,拿起桌上蒹葭留下的披风搭在身上。 暗一翻墙跳进来,凑到闻幼卿身前笑嘻嘻道:“夫人,别那么紧张,祸害遗千年,有次打仗将军失联一个月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这次才几天啊,都是小场面。” “我会把这话原封不动转告给云哥的。”闻幼卿哭笑不得看他,“安国公府那边麻烦你们了。” “分内之事,夫人你只要不出事,那就发生什么都不算事。”暗一惯常的插科打诨,逗得闻幼卿心底那点担忧倒真的被赶走一些。 闻幼卿抿唇笑了笑,望了晴空,轻声道:“但愿诸事顺遂,不要再添乱子了。” 92 第92章、狐假虎威 将军府,正厅。 暗一瞥了眼主位上的闻幼卿,又悄默默的瞅了瞅客位上的一众老头子,年纪一个赛一个大,白胡子裁下来都可以织块布做衣服了。 “诸位大人,许久未见,有礼了。”闻幼卿放下手中的杯盏,站起身朝一众老头行礼,眉眼举止具是恭敬有加,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在座的老头眼观鼻鼻观心,身处众人中,却愣是有几分独居云上的冷漠,谁也不搭理。 闻幼卿看老头们这般作态心中苦笑,心道不愧都是在宦海沉浮几十年不倒的老妖精,光着沉着劲儿就是他羡慕不来的。 可现在不是沉着的时候啊! 一想到他的云哥还生死不明,皇宫里还有人在搞事情,闻幼卿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完全坐不住。 思及此闻幼卿也不要面子,他轻咳几声,小眼神就飘到了一旁的长髯老头,眼神分外狗狗祟祟。 长髯老头——翰林院出了名不玩勾心斗角,一心只搞学问的老学究,李培恩李老后背一凉。 “李老,您看现在情况已经成定局了,您有什么想法吗?”心知自己说不动这些老头的闻幼卿果断把锅甩给李老。 作为他的老上司、老恩师、祖父的老友,李老您多担待,臭不要脸的小兔崽子闻幼卿如实想到。 被推出来当枪使的李老幽怨了瞥了眼闻幼卿,深深叹了口气,转脸看在场的其他老头,无奈道:“你们就别装了,要是真没心思那你们还过来干嘛?” 众老头几乎是同时抬起头,直勾勾的瞪李老,像是在控诉对方不按照老谋深算剧本走。 早就一点排面都没有的李老凛然不惧,负手正气道:“来都来了。”端的是文人傲然风骨。 众老头包括小年轻闻幼卿和暗一都惊愕的看他,什么叫来都来了,您一大儒说出这么流氓的理由真的好吗?! “李培恩你这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坐在李老旁边的老头开口道。 李老瞥他,“客气,比不得户部尚书程公鸡大人的铁皮厚。” 户部尚书程大人:“……”这老东西是不是要打架! 和暗一狗在旁边听闲话的闻幼卿暗搓搓偷笑,朝中谁不知道户部尚书程大人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一毛不拔的态度让朝中不少大人吃瘪,很是招愁惹恨。 “呵!”斗嘴从没输过的文人李老冷笑,“话不多说,诸位在朝中多年,手下学生门客肯定都不少,不说大动干戈,稍稍动动手指还是可以的吧。” “诸位大人不用担心有风险,派送消息的人都由在下来安排,绝对保证诸位大人的身家性命。”闻幼卿腆着笑脸凑上去,愣是让想拒绝的人都没了拒绝的心思。 “我们要是不答应,你小子是不是就要开始‘威逼’了?”程大人扫了眼躲在暗处的暗三小五,老神在在的端起茶抿着,“哼哼,闻小子你跟你祖父比起来还差了点,不过这胆量是随了十成十了,你这事我帮了。” 被不会武功的老头子发现,暗三小五作为习武人的尊严受到严重打击,忧郁气息在角落悄悄弥漫,站在明面的暗一看到这幕嘴角微抽。 完全不想看他们,忒给暗卫丢脸了。 有了程大人和李老打头阵,其他老头也没什么顾忌了,跟着附和说帮忙。 “能有诸位大人帮忙,幼卿在此谢过了。”闻幼卿再次行礼,直起身说道:“想来诸位大人对朝中情况也有所了解,商澜云登基已成定局难以更改,但我们可以争取些别的。” 程大人放下杯盏,蹙眉看他,“闻小子,胆子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你跟皇位上谈条件,疯了?” “程大人哪的话,单我一个去谈那叫疯了,但我是跟大人们一起去。”闻幼卿眨眨眼,“有大人们陪我,那我这应该叫仗势欺人。” 众老头:“……”说是狐假虎威也不是不行。 暗一把角落里的暗三小五拽出来,三人头碰头的开小差。 小五远远看着是闻幼卿,眼中满是对文化人的崇敬之情,他感叹道:“夫人真招老头喜欢啊。” 暗一暗三扭脸看他,眼神诡异。 小五一哆嗦,“我说错什么了?” 暗三摸摸他不太灵光的脑壳,“没什么,刚刚的话跟我们说说就行了,别跟夫人和将军说。” 小五歪头,“咩~好哒。” 暗一也揉了把小傻子的脑袋,“将军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说到这个话题,三人脸色都沉重了几分,暗一叹气,“将军什么脏手段没见过,这次可能就是被拖住了,夫人请了玄衣卫去帮忙接应,不会有事的。” “这次夫人辛苦了。”暗三低声说道,他和小五是景云吩咐保护闻幼卿安全的,自然也就清楚一些别人不知道的。 比如他知道,自从将军的寻踪蛊回来后,夫人房间夜里的烛灯就没熄灭过。 “可不是吗。”暗一搓搓手揣好,“这几个老头官威一个比一个大,夫人还能保持这迎刃有余的样子。” 三人这狗狗祟祟的逼逼着,另一面闻幼卿已经和众老头有了初步计划。 闻幼卿看李老,“李老您手底下学生最多,也不让学生做别的,就多去酒楼茶馆坐坐,最好作诗作词聊聊朝政。” 李老轻笑拂长髯,“你这算是替太子鸣不平?以牙还牙?” 闻幼卿笑眯眯摆手,“顺手的事,程大人接下来是你。” “哦?” “商澜云要是想花钱,还是得从您这走吧。”闻幼卿笑的更坏了,活像只满是坏心眼的狐狸精,“劳烦程大人大展神威守住银子,断了商澜云财路,就算他想作也得收敛些了。” 铁公鸡户部尚书程大人冷笑三声,“守财?老夫是专业的。” “您说得对。”闻幼卿转头看下个老头,“工部尚书大人,您老和程大人一样,守好工部的武器库,千万别让商澜云得了去。” 工部尚书大人是个身材矮小的小老头,闻言摆摆手,“多大点事,小意思。” 有了这句话闻幼卿放心下一个,等所有老头吩咐完事,闻幼卿口干舌燥的喝了杯水,再次道:“此次事关众多,劳烦诸位大人了。” 其实闻幼卿心里清楚,这些老头根本不在乎谁坐在皇位上,他们能有现在的地位那就不是谁都能随便动的了。 不说学派之间的牵扯,光是师生关系,几个老头的关系网就广大的吓人,哪怕是皇帝也得忌惮。 所以闻幼卿会想出这么一招,拉上几个老头对刚商澜云,从根源上断了对方的后勤补给。 就是有一点闻幼卿没想到,几位老头比他想象中的要好说话,他还没走几招呢,老头们就归顺了,颇让他有些怅然若失。 “嗤。”程大人笑着起身扯平袖子上的褶子,“没事老夫就先回去了,闻小子你有事直接找府上就行。” 一一送走众老头,闻幼卿也顾不上什么姿态了,直接瘫在椅子上,心神疲惫。 和一群人精斗智斗勇,讨他们欢心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劳心劳力的闻大人从怀里摸出小竹筒,没好气的戳戳,忿忿道:“你说说你,需要你的时候就把自己跑丢了,也不赶紧回来帮忙!” 说着他估摸算了下时间,玄衣卫已经出发五天了,应该早就跟景云碰头了,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越想越气,可一时半会闻幼卿又不知道自己该气谁,只能自己生闷气。 等景云回来,一个月别想上他的床。 把自己气到肝疼的闻大人兀自想到。 …… 千里之外,景云蹲坐在树上隐起身形,他神色凛然的看着树下,突然觉得鼻子有些痒,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 蹲在他另一侧树干的方旭瞪他,景云悻悻摸着鼻子不出声,心道会不会是晏晏在想他。 方旭瞅着景云又走神了,无奈望天翻了个白眼,看树下没人走过就小声道:“你这么想闻幼卿,要不先回去?这边也没什么事了。” 玄衣卫是皇帝的御用特务组织,朝中上下没多少秘密能瞒住他们,景云和闻幼卿的事他也多少知道些。 更何况他可没忘记是闻幼卿拜托他来找景云的。 一文弱书生孤身闯玄衣卫,方旭事后回想起来,都得叹一声闻大人孤勇。 “先解决这边。”景云抹了把脸,“也不知道京都情况怎么样,对上商澜云那疯子,晏晏可千万别吃亏啊。” “你家闻幼卿可有的是本事,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方旭看他的腰部,黑色布料上隐约有水渍,“你腰上的伤还好吗?” 景云无所谓的看了眼,浑不在意道:“没事,小伤。” 方旭:“……”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刚赶来的时候,那伤是一把匕首完全没入景云身体,要不是玄衣卫赶到了,景云指不定就真的交代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树下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神色一整,谨慎的盯着树下。 随着声音愈发走近,几个身形憔悴的难民走进了两人的视线。 树上两人对视—— 终于等来了! 93 第93章、诡异难民 衣衫褴褛身形似骷髅的人群僵硬挪动脚步前进着,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每个人都是兀自低着头,眼神空洞如行尸走肉。 倏地一声,一张大网从人群上空扑下来,稳稳的把所有人罩住,大网四角缀着重物,人群挣脱不开就只能被压制着。 方旭踩住一个想要往外爬的,抬眼看对面的景云,“将军的千斤坠使得不错啊,不然就咱们两人想压住这一群失了神智的疯子还真够呛。” “本事不多,好在够用。”景云摸出响箭放出,“现在就等人过来接应吧。” 两人蹲守了一天就为了网下这群人,现在终于可以送口气了。 这紧绷的神经一放松,方旭摸摸干瘪的肚子,从腰包里掏出干粮往嘴里塞了口。 被罩在网下的人似乎被方旭手里的干粮吸引到了,干枯的躯体蜷缩在网里跟肉虫似的朝方旭蠕动,无神的眼睛紧锁方旭手中的干粮,仿佛那不是块大饼而是可让人长生不老的仙丹。 “呵——这都是饿死鬼啊!”方旭被这些瘆人的眼神看着也吃不下去了,只能悻悻收起来,“景云你们到底怎么遇上这些家伙的?” 景云也饿的不清,但腰上的伤还在阵阵作痛,倒是让他减了几分吃东西的心思。 听到方旭的话,他冷笑,“我们行军到此处扎营休息,夜里这些家伙就来了,要不是我们警醒,恐怕早就成那两脚羊被他们享用了。” 两脚羊,战乱时民不聊生,饿殍遍地,逃难的人没有粮食吃,就把女人小孩当两脚羊煮熟吃了饱腹。 这样的事景云见过很多次,也尝试过去阻乱,却没一次成功过。 他们拦着的时候那些两脚羊能活下来,他们一走,那两脚羊转眼就能下了锅。 这就是人性泯灭的战乱,也是景云最痛恨的场面。 扎营的那天夜里,连夜赶路疲惫不堪的军兵刚歇息下去,一阵阵粗嘎的呵气声闯进了军营,惊醒了浅眠的士兵。 黑夜里难民就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佝偻的身体有站立行走有匍匐爬行,青紫的眼眶几乎要挂不住满是血丝暴突的眼珠,涎水更是对着士兵流淌出来。 看到这幕的士兵都清楚,这些不是恶鬼,他们是逃到这里的难民。 若是常人看到这幕都会心生怜悯,从而给他们一些粮食。 但当兵的清楚,不能给难民粮食。 行军的粮食是有限的,打仗需要吃饭,吃不饱就打不了,打不了就代表城池沦陷敌手,到那时会有更多如这样行尸走肉的难民。 景云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让人把难民捆起来,等他们走后再松开放走。 可在捆人的时候变故突生,其中一个难民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直接咬住离他最近的士兵,生生用牙撕下对方脖颈上的一块肉,血呲了他一身。 而那个士兵脸色迅速灰白,甚至不等救治就死在当场,看到这一幕,在场的包括景云在内,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是景云疏忽了,他忘了很重要的一点——难民从来不是弱者。 死去的士兵只是个开始,紧接着难民都开始暴动袭击士兵,在景云一声令下,士兵只能拿起武器反击。 反手砍掉一个难民的脑袋,景云挥掉刀上残留的血水,他跃到高处看着不断朝这里走来的难民,脸色愈发阴沉。 他怎么可能想不明白,这突然冒出的难民肯定是商澜云送来的,为了什么也是不言而喻。 让大盛的士兵去杀大盛的百姓。 真是够恶心的招数。 一个接一个冲上来的难民让景云没有多想的功夫,他怀疑自己呼出的呼吸都带着血腥气,浑身都沾满了血,四肢也愈发疲累,麻木机械的挥动着手中的刀,眼里看到景象已经不甚清晰。 唤醒他意识的是腰部传来的痛,他低下头就看见一个头大肚大四肢却异常消瘦的孩子,那孩子手里握着匕首捅进了他的身体。 剧痛就像一根锋利的尖刺,狠狠的刺入景云大脑,意识瞬间清醒过来,这时他才发现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 他们是打了一夜? 应该不止一夜,以他此时累的程度,说是打了三天三夜都有可能。 这次的难民不对劲! 清醒过来的景云把那个孩子推开,转眼看了圈,果然士兵都是浑浑噩噩的,更有甚者已经和难民的状态差不多了。 摄魂术。 这个想法出现在景云的脑海里,紧接着说不通的地方也都捋顺了。 有人利用难民对他们这些士兵使用摄魂术,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将他们在此处自相残杀干净。 捂着腰部的伤口,景云苦笑,幸好他受了这么一刀,能提前清醒过来。 “景云!” 一声呼喊传来,景云寻声望去发现是有段时间没见的玄衣卫方旭。 方旭带着人离京后快马加鞭愣是一天赶了过来,也幸好景云他们被人拖住没走太远。 等方旭带人压制住难民后,中摄魂术不深的士兵也都渐渐清醒过来,都有些懵懂的不知今夕几何。 这时候景云才松了口气询问方旭为何前来,当得知是闻幼卿所托后,景云摸了摸胸口放小竹筒的位置,那里已经空了。 可能是在混乱中掉了,寻踪蛊跑出来就回了京都找闻幼卿,从而有方旭过来接应。 “……所以那寻踪蛊是不经意自己跑出去的?”方旭惊愕的看他,“打了整整三天两夜,你也算事在鬼门关外溜达一圈了,那虫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额,恩虫。” “那寻踪蛊是晏晏给我的。”景云轻笑,“晏晏就是我的福星。” 景云五官坚毅立体,因为外族的血统,他是眼窝比常人深一下,再加上他生了张常年绷紧抿起的薄唇,因此显得面相多少有些阴翳,看起来就挺凶且不好相与。 然而现在这张凶巴巴的脸居然露出了可以用柔情似水形容的笑! 将这笑收入眼底的方旭感觉自己快瞎了,他连忙撇开头保护眼睛,“我在这呆了两天,现在这最后一波也抓住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京都?” 景云收起脸上的笑,他看着骑马赶来的下属,“今天就走。” 商澜云送了他这么大的一分礼,他必然得回礼才说得过去不是。 更何况他的晏晏还在等他呢。 . 御书房,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此时这里的主人是商澜云。 商澜云一身明黄长袍,在这皇宫里除了皇帝可没人敢穿这颜色。 “命你置备的铁器可准备好了?”商澜云手里翻阅着奏折,时不时拿朱笔批示。 “殿下,属下去找兵部说没钱做不了铁器,去找户部,程大人说国库空虚不给钱。”汇报的人哭丧着脸说道。 此时距离安平帝驾崩已过去六天,距离景云离京已经过去十一天。 明面上的势力已经被商澜云尽数收揽,至于看不见的…… 商澜云想到那些处处跟自己作对的老东西,心下冷笑。 他心道,是他低估闻幼卿了,原本以为弄走景云,闻幼卿会收敛些,现在看来分明是更加牙尖嘴利了,连那些老东西都能搞定,咬住人还不松口。 商澜云放下朱笔,依靠着椅背,笑了笑,“现在派人去安国公府,将其上下带进宫来。” 再牙尖的人也会有担心的存在,他就不信闻幼卿能舍得下!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闻幼卿听着暗一八卦户部兵部今日的事,多日来终于顺气了一回。 没想到老头们这么勇,按照暗一说的那样,老头们这等于是直接跟商澜云说——“老夫要跟你对刚到底!” 这不仅姜还是老的辣,这老姜又辣又狠又猛! 有老爷子们拖着,商澜云束手束脚了些,但闻幼卿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 商澜云是个不计后果的疯子,若是他发起疯来,老爷子们也挡不住。 而且…… 闻幼卿担心商澜云从其他人那里下手。 思绪正杂乱生长着,一侍卫突然焦急跑进来,看到闻幼卿就说道:“闻大人!不好了! 闻幼卿心里咯噔一下,“何事?” “宫里派人把安国公府围了!”那侍卫大声道。 “什么?暗一暗三小五。”闻幼卿猛地站起来,眉间紧蹙神色肃穆,“带上些人,跟我走。” “是!”三人同声应道。 在闻幼卿带人前往安国公府后,皇宫西侧门外,一辆马车停在隐秘的角落里。 白露坐在车外,蒹葭也从马车里出来,两人看着西侧门直叹气。 六天前闻幼卿把两人派来守门,他们就一直守着,可直到现在也没人从这里出来。 白露叼着根狗尾巴草,“蒹葭,我有件事想问你很久了。” 蒹葭专注的盯着西侧门,头也不回的应道:“嗯?什么事?” “你为什么对主子那么忠心啊?”白露依靠着马车,百无聊赖的说道。 “没为什么,他是我主子,我不对他忠心还能对谁忠心?”蒹葭没好气的嗤笑,“难不成对你忠心啊?” 白露坐直身子,眉间蹙起,“总得有原因吧,什么叫他是你主子你就得忠心,他让你杀人放火,你也去嘛?” 听出对方的认真,蒹葭也板起脸,她转身看白露,“就是因为主子不会让我去做坏事,所以他才是我认定的主子!” 白露一怔,蒹葭懒得搭理他继续回头盯着西侧门。 又过了会儿,一直没动静的西侧门突然走出来两个人,蒹葭大老远就认出那其中一个人是商澜清。 能让闻幼卿派人接应的也就太子商澜清了了,蒹葭拉起白露就想过去,“白露咱们快过唔!” 蒹葭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人捂住嘴,她听到白露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抱歉,接着她就因为肚子传来的剧痛倒在地上。 肚子不停渗血,她眼睁睁看着白露驾着马车走向西侧门,昏沉的大脑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晕! 她不能晕! 她得告诉闻幼卿白露叛变了! 94 第94章、躲不过呐 安国公府。 “安国公,在下也是公事公办,请不要为难在下。” 说话的是一个面容严肃刻板的中年男人,此时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俯视安国公府众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荣正风!你不过是个玄衣卫的指挥使,我可是侯爵之位,岂是你说带走就带走?!”安国公捂着胸口粗喘着,一看就是气的不轻。 陈莲扶着安国公小声啜泣,“就算要带走我们,也得说个理由吧!” “理由?”荣正风掀起眼帘瞥了眼说话的陈莲,眼中讽意更甚。 他也没做什么安国公夫人就哭的好似要天崩地裂一样,就作态上多少有点上不得台面。 “宫里的贵人想见诸位,这算不算理由?”荣正风忍着脾气说道,到底是在京都,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粗。 安国公与朝堂的人没有太多来往,目前知道的也仅限于安平帝驾崩了。 这时他想到一点,皇帝死了自然是太子登基,荣正风也说是宫里的贵人,还能有比太子更尊贵的吗? 又想到太子商澜清和闻幼卿关系好的传闻,脑袋生锈多年的草包安国公有了个与真相南辕北辙的猜测。 一定是闻幼卿看他不顺眼,求太子帮忙抓人泄愤!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安国公恨不得直接破口大骂才好,偏偏现在场合不对,他只能忍着气兀自变脸玩。 而对面的荣正风却没欣赏他变脸的心情,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也不再多说就朝身后的人勾勾手,“带走。” “是!” 声音落下,荣正风身后的人就走了上来,也不多说就直接动手,刚刚还能勉强保持威严的安国公瞬间吓软了身子,要不是陈莲搀着,他可能已经坐在地上了。 陈莲也吓得不清,哆哆嗦嗦的靠着安国公,“老爷,这到底是谁啊,要带咱们去哪啊,要不找人去闻幼卿那里,他肯定不能不管咱们吧?” 说这话陈莲也是不确定的很,上次那景云威胁她的话,她可没忘。 但到了这时候,不找闻幼卿还能找谁? 再说了,安国公上次被关天牢不就是闻幼卿给救出来的,父子血缘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断不了的。 安国公推开要来拽他的人,扭头吼陈莲,“找闻幼卿?!你知不知道这帮人就是他找来的!” 陈莲一怔就没发现有人靠了过来,等回神的时候她已经被个高大男人粗鲁的拽起来。 从成为安国公府主母后陈莲就没受过这样的待遇,事实上在她还是闻幼卿生母的丫鬟时,她也没受过欺负。 现在被人这般无理登时发疯似的挣扎起来,染着豆蔻的指甲抓破高大男人的脸留下血痕,而那男人也发怒了,抬手就要打人。 还没等他蒲扇似的巴掌落下,突然一柄剑闯入两人中间,男人被迫推开。 陈莲缓过神来就发现挡在她面前的居然是闻云秀,而闻云竹也同样拿剑挡在安国公身前。 “好!好!好!”陈莲激动的连说三个好字,她大笑道:“我陈莲的儿女比起闻幼卿要好上千百倍!” 安国公也欣慰的看闻云竹,“好孩子,你们大哥不懂事招来了祸事,现在要你们承担,回头让他给你们道歉。” 闻云竹听到这话没有出声,只是抿唇看着荣正风,如临大敌。 而回应安国公的是向来温柔可人的女儿闻云秀。 闻云秀穿着浅粉襦裙,发上还在戴着嫩色粉蝶簪花,清秀的容貌更端的是秀美万千,可偏偏这小美人手里握着柄长剑,剑刃的冷意与美色很是矛盾。 就见她挥剑逼退靠近的人,冷声道:“父亲、母亲,你们有心吗?” 安国公和陈莲具是一愣,不懂女儿为什么这么说。 “女儿不曾受过祖父教诲,但也知祖父曾随太祖征战沙场,面对千万兵马毫不怯敌,用杀敌饮血换来安国公府,后来哥哥也继祖父遗志入朝守家护国,这么多年来即使被父亲母亲无故埋怨,哥哥也没做出半点错事,平日更是派人保护安国公府。”说到此处,闻云秀清脆的嗓音微哑,“时到今日,女儿不求别的,就求你们能有点良心!” 闻云竹眼眶泛酸,是啊,他们的哥哥那么好,为什么父母可以那么对他! 闻云秀说完便没再给软倒在地上的父母一个眼神,与闻云竹并肩对敌,看不出一点大家闺秀的温婉。 荣正风看了出好戏,不禁感叹,老安国公生的儿子像条虫,但这虫生的孩子倒是都秉性上品。 可惜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拖了这么久已经让他很烦了。 “小娘子好气魄,这样在下也不为难你们。”荣正风摸了摸腰间挂着的玉坠,颇为悠闲的姿态与如临大敌的闻家姐弟相差甚远,“你们乖乖跟在下走,等闻大人来了,在下自会送你们回来。” “休想!”闻云竹吼道,龇牙咧嘴的样子活像只护食的小狗。 荣正风分给他一丝注视,冷笑,“冥顽不灵,直接拿下。” “荣大人这是要拿下谁?” 一道隐隐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荣正风身后传来,闻云秀脸上露出喜色,闻云竹更是直接叫出来。 “哥哥!” 随着这一声,身着轻甲的边城军鱼贯涌入安国公府,迅速包围起来,闻幼卿也翻身下马走到荣正风面前。 风姿俊秀的芙蓉面带着吟吟笑意,眼里却是冰冷非常,他说道:“荣大人要是想请安国公府的人去做客,这样未免也太大动干戈了。” “嗤——闻大人说笑了,在下可没这本事,是宫里的那位贵人对闻大人甚是想念,想见见闻大人。”荣正风淡淡然说着。 “是嘛,可在下与那位道不同不相为谋,烦请荣大人转告一声多谢抬爱。”闻幼卿四两拨千斤的把问题丢回去。 “闻大人不怕贵人问罪?” “请问在下何罪之有?” 荣正风一哽,的确,非要怪罪的话也是户部工部那些得罪不起的老东西,跟闻幼卿没什么关系。 他们不能直接把闻幼卿带走,就算想带走,景云留下的边城军也是不会让的。 荣正风瞥了眼四周虎视眈眈的边城军,眼角抽了抽,扔给手下一个眼神,兀自转身离开了安国公府。 “……” 待人走干净,闻幼卿看了眼狼藉遍地的庭院,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守在他身后的姐弟,轻笑,“云秀云竹好生神勇啊。” 闻云竹害羞的搓脸,哥哥夸他了! “哥哥,那群人还会再来吗?”闻云秀走上前拉住闻幼卿的手,眼里满是依赖孺慕。 “不会了。”闻幼卿摸摸她的头,“你们快些去收拾收拾,我在这里守着。” 有撑腰的来了,俩半大小孩也觉得累了,乖乖听话的回院子去收拾自己。 而留在原地的安国公和陈莲则是大声不敢出,小心的缩在旁边,生怕引起注意。 “你们也去吧。”闻幼卿施舍的瞥了他们一眼,冷淡道:“云秀云竹要比你们好太多了,别再给他们丢脸了。” 闻云秀之前那些话又一次浮现在两人耳边,羞愧懊恼接连出现在心头,到底是没说出一句道歉,两人互相搀扶着回了院子。 闻幼卿站在安国公府中,看着两人佝偻的背影,身边仆从进进出出,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少时那个雨天。 祖父病危,自己被陈莲锁在院子里出不来,好不容易从墙角的狗洞爬出来,但跑到祖父院子的时候还是被拦住了。 他跪下求陈莲放自己进去,却也只是看着仆人从他身边走过,安国公和陈莲的背影如山一样挡在他的面前。 房间被人进进出出,唯有他进不去。 啪嗒。 一滴水落在脸上,闻幼卿抹掉脸上的水渍,望天苦笑,老天爷就这么恨他? 哒哒哒,一阵脚步声匆匆赶来,闻幼卿转身就对上闻云秀的小脸,对方没着急说话,而是先打开手里的油纸伞,“哥哥你快遮着,别让雨水湿了你。” “好,你快进去吧。”闻幼卿摸摸她脑袋,“哥哥还有事要做。” 没等他说出要去做什么,闻云竹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大声喊道:“哥哥!蒹葭姐姐受伤了!” 听清这句话的瞬间,闻幼卿脑中闪过数个问题。 蒹葭为什么会受伤? 蒹葭在这里,那白露呢? 他命两人去西侧门接应商澜清和善渊,接应到了吗? 猜测如狂风骤雨袭来,闻幼卿上去扶住蒹葭,看对方还有些神智便轻声问道:“蒹葭?发生什么了谁伤的你?” 蒹葭迷蒙的睁开眼,确定眼前的人是闻幼卿后,眼眶一红,沙哑道:“白、白露叛变了!” 白露叛变了? 闻幼卿一怔,他想继续问发生了什么,可蒹葭已经晕了过去,只能嘱托云秀云竹把人带去治疗,自己揣手站在安国公府前思绪万千。 白露是他入仕后收的仆从,以他对白露的了解,应该不是近期被收买的,那就只剩一个可能。 白露从头至尾都是埋在他身边的棋子。 可那时自己无权无势不仅搬出了安国公府,还得罪了皇帝,有什么值得幕后之人安插棋子的呢? 正漫无边际想着,一辆马车停在了面前,上面下来一人,闻幼卿认识他,是跟着商澜云的那个仆从。 仆人掀开车帘,“闻大人,请。” 他揣着手回头看了眼城门的位置,复又看向与其相对的皇宫,突然觉得好笑,折腾半天千防万防的没想到最后是身边人捅了一刀,该说句世事难料吗? “啧。”闻幼卿看着昏暗的马车内部,自嘲似的笑了笑,“还是躲不过呐。” 95 第95章、用情至深 “太子结党营私,勾结官员……” “清者自清,太子殿下若是天命所归……” “即日起,太子商澜清禁足于东宫……” “……” 耳边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商澜清想把围着他的人都赶走,却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阿清,跟我离开这里好吗?” 是善渊的声音。 商澜清寻着声音看过去,善渊端着一盘栗子酥站在门口,背着光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 “阿清,你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我?” 什么叫回头看你,商澜清搞不懂他在说什么,却发现刚刚还在门口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眼前,手里像是握着锁链一样的东西。 “阿清,你走吧,有缘再见。” 四周的世界像是燃烬的纸页,商澜清望着东宫外看不到尽头的玄衣卫,站在他身前护着他的是善渊,以及善渊为他挡下的那一箭。 “善渊!” 商澜清猛地从浑噩中清醒过来,眼中看到的仿佛还是善渊最后那个决绝的眼神,粗喘半天才缓过来,脱离的记忆也都渐渐回笼。 此时他才定下神观察自己的处境,看清后不禁苦笑,他以为被禁足东宫已经很惨了,没想到他还能进天牢住上一住。 “太子殿下你醒了。” 商澜清看向说话的人,想站起身,可手腕和脚都被捆住,动一动都费劲更别说站起来了,只能挪动到个舒服的位置,看牢房外的人,“我记得你叫白露对吧,没想到你居然会背叛闻幼卿。” “我没有背叛他。”白露的语气很平淡,不是反驳也不是狡辩,只是叙述个事实。 “没有背叛?难不成是闻幼卿让你来抓我?”商澜清气极反笑,可能是老天爷看不惯他之前十多年的顺风顺水,这月余来,他可以说是倒霉到极点。 白露挑眉笑了笑,“我没有背叛他,我的主子一直都是九黎,说来,帮您逃出来的国师大人算得上是我的前辈。” “你是九黎的人,可你跟闻幼卿那么多年,这么久的时间你都在隐藏?”商澜清觉得恐怖,白露在他眼里一直都是闻幼卿身边的小厮,谁能想到这么个人会是敌人的棋子。 “我的任务就是如此。”白露耸耸肩,“怕殿下一个人太寂寞,所以给你送个同伴来。” “你什么意思?” 商澜清蹙眉盯着白露,耳边听到有人拖着什么走了多来,不大会儿功夫他就知道是什么被拖过来了。 拖来的人像是在血水里滚了圈,灰色的袍子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因为昏迷被血打湿的头发黏在脸上,那张俊美的脸也沾的满是血污。 “国师大人武功高强让玄衣卫很是头疼,也幸好我们人多才能制服。”拖人的玄衣卫说道。 “辛苦大人们了。”白露打开牢房门,“太子殿下,满意这个陪你作伴的人吗?” 商澜清看着昏迷不醒的善渊说不出话来,什么冷静自持都忘的干干净净,“你们都是九黎的不是吗?!” “他背叛了主子就是该死。”白露声音冷的似冰。 善渊高大的身材被人毫不留情的扔在地上,昏迷中发出一声脆弱的闷哼声,地上很快就染了片血色。 “善、善渊?”商澜清挪动到善渊身边,却不敢碰这人。 躺在地上的血人颤了颤,紧闭的眼缓缓睁开,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满脸紧张局促的商澜清,“阿清。” 不似平时的低沉好听,此时的善渊声音哑的厉害,粗粝难听。 “是我,别说话,休息。”商澜清也不给他多说的机会,三个词把人摁了回去。 “看来两位相处的不错。”白露说完关紧牢房门,没多在此处停留,转身就走。 看白露走了,商澜清送了口气,尴尬的看向善渊,摸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 按理他是该恨这人的,明明这人之前那么对他,可事实上他并不恨,也没多少讨厌的情绪,很矛盾。 你一定是得病了商澜清! “你不是走了吗?”善渊艰难的翻了个身,平躺在天牢湿冷的地上,开口道。 “刚出西侧门就遇到了白露。”商澜清一顿,“他叛变了,我没防备就被抓了。” 善渊很长时间没有回话,长的商澜清都要以为他是不是又昏过去了,刚准备凑过去,就听到那人说了句对不起,让他直接愣住了。 “什么对不起?” “我说好要让你出去的。” “我出去了,只是又被捉回来了。” “可——” “闭嘴!” “哦。” 商澜清看善渊意识又开始模糊,怕这人就这么长睡不醒,连忙道:“话说你之前给我拿的栗子酥都是谁做的?比原先那厨子做的好吃。” “你喜欢吃?”善渊声音一顿,“我以为你是……” 后一句他说的含糊,商澜清也没去管,他直接道:“就是尝过这个厨子的觉得好吃才经常找你要。” 这句话说完,善渊就像是听到什么特别让人高兴的事一样,他也挪动着往商澜清这边凑,整个人靠在对方身上才停了下来。 “你靠这么近做什么?”商澜清别扭的厉害想躲开。 “你喜欢吃,我以后天天给你做,我还会学别的点心,只要你喜欢。” 善渊说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定,像是在发誓一般,一字一字的全部砸在商澜清的心上,一时间很多想法涌了上来,他怔怔的看着男人眼中的深情,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如果我们还能活着离开这里,还有以后的话,有你陪着貌似也不错。 不同于这一面的难得温情,在另一边的奉天殿上却是暗藏杀机。 奉天殿外。 马车在青石地砖上留下深色的车辙,最终停在殿门外。 “闻大人,咱们到了。”仆从站在马车边恭敬道,“贵人以等候多时了。” 车厢内的闻幼卿深呼吸一口气下了马车,端足了高深莫测的气派。 仆从在前面领着人进去,闻幼卿淡淡的看了一圈周围,心里沉了几分。 奉天殿外候着一队玄衣卫,殿内也有一小队,光这些就足以让人插翅难逃,想要躲过这些眼睛偷偷做些什么就更难了。 看来之前的准备需要变动了。 仆从走出去几步发现闻幼卿没跟上了,就退回去,“闻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一天未进餐食,有些头晕。”闻幼卿说着扶额露出个虚弱的笑。 离他最近的仆从看到的笑也最清楚,不禁有些晃神,心道这闻幼卿还真是好看的过分。 从闻幼卿下马车以后关注他的人也不少,被笑晃神的自然也不少,所以自然也就没发现抬手间一只小虫从闻幼卿的宽袖中跑了出去。 刚踏进奉天殿一只脚,闻幼卿就听到商澜云说道:“幼卿,想见你一面可真是太难了。” 装什么大尾巴狼呢,为啥不见你心里没点数吗? 闻幼卿心里把商澜云狠狠骂了顿,面上却是谦恭的笑了笑,“在下这不是来了吗。” 话音刚落,在场除了商澜云之外看闻幼卿的眼神都变了。 他自称用的“在下”,而不是“臣”。 “幼卿是还在怪我?”商澜云也不在意,反而关切道:“给幼卿搬个凳子,他身体还没养好。” 仆从很快就把椅子搬了过来,闻幼卿瞥了眼,没坐下,“多谢好意,在下的身体已经好了。” 说着话音一顿,他勾唇又道:“也多亏阁下用的毒手下留情,不然在下现在可能还在床上躺着。” “那真是可惜,你躺着比你能跑能跳安分多了。”商澜云走到闻幼卿身前,“幼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一直都很欣赏你,你该有正确的选择。” 敢情不跟你一起搞事情就是错误的选择呗? 闻幼卿揣着手后退半步,噙着笑,淡淡道:“多谢抬爱,阁下心怀沟壑,在下却只想安分过日子,实在不是一路人。” 从他无意间走进冷宫见到商澜云开始,一切都是暗中操作的欺骗,他跟这人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跟我不是一路人,难道跟商澜清是?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商澜云想到属下回报消息,轻笑,“白露是我的人,之前没告诉你,抱歉。” 想到白露,闻幼卿藏在袖中的手收紧几分,他走的时候蒹葭还没消息,也不知道伤重不重。 但心里再怎么波荡起伏,面上也不能显露出来,“的确出乎意料,让我猜猜,他应该也不是你的手下,准确的说,他跟善渊一样都是九黎派来的吧。” “没错,想来你也知道我母妃的身份了,九黎为我所用,幼卿你现在所做的都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所以呢?”闻幼卿横眉冷对,“顺者昌,逆者亡?” 话已经说进了死胡同,商澜云失望至极般摇了摇头,转身坐回到高处的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闻幼卿,神情冷漠,“我以为你我会是朋友,会是心意相通的君臣。” “不好意思,能与在下心意相通的只有景云。” “你对他倒是用情至深。”提到景云的名字,商澜云眼神一沉:“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你是明白的。” 在商澜云看来,闻幼卿可以不归自己所用,也不应该属于任何人,也不应该有情爱,断情绝爱的闻幼卿可以走的更高,若是能为自己所用的话,两人可以创下先辈都没有达到的高度。 可偏偏他看好的闻幼卿一心想着那空有武力的景云,那景云他配吗?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难听了,闻幼卿脸上闪过一丝不耐,连那装模作样的笑也懒得笑了,“明白归明白,愿不愿意妥协是我的事。” “所以你是准备死不悔改?”商澜清阴沉的看着他,“难道非得落个生死两隔的下场你才满意?” 什么叫死不悔改? 他犯了什么错? 闻幼卿气极反笑,他紧盯着商澜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生死两隔?不会的,不管谁死,另一个都不活。” 96 第96章、军临城下 京都城外。 “老板!来碗馄饨面!” “好嘞,客官稍等,立马来!” 进了早春后这天是一天比一天暖和,这傍晚的功夫还有不少人赶路回城,城外这常年聚着一些摊贩专门赚这过路人的钱,馄饨摊老板也是如此,早早过来占着位置,光着他这小摊位已经来往三四波客人了。 馄饨摊老板把馄饨送上桌,忙里偷闲的探出头去吹吹风,瞥到远处林子惊起乱飞的鸟儿,不解,“那边是怎么了,鸟都惊着了。” 正吸溜着面条的客人跟着瞅了眼,他还是个年轻人,眼神自然要比馄饨摊老板好上些,大老远就瞅到乌压压一片。 “嚯!坏事了!”年轻客人赶紧把馄饨摊老板拉进屋里,“怎个突然来好些兵马啊!” 兵马? 打仗? 会死人! 小老百姓不懂别的,但对小命的珍惜是一等一的,这下看到有大批兵马来了,这饭也不吃钱也不赚了,收拾好东西就呼哧呼哧往家跑。 不大会儿功夫,刚才还人来人往颇为热闹的京都城外就成了一片狼藉,仅剩几个不怕死的乞丐过来捡剩饭。 “吃点就得了,没听那些人说嘛,当兵的来了!”领头的乞丐吆喝一声,其他乞丐加快吃的速度,极不情愿的走了。 落在最后面的乞丐端着碗还热乎的馄饨面边走边吃,他脸上倒没有多少害怕的情绪,还挺好奇的望着兵马来的方向,“这是哪来的兵啊?那旗子上的是啥字?” 有个识字的乞丐眯眼认了下,“不是字,好像是虎纹……” “虎纹?前些天出城的边城军是不是就是虎纹来着?”乞丐吃下最后一口馄饨,随意的用衣服把碗擦干净揣进怀里,留着碗讨饭用。 “谁知道呢,反正碍不着咱,快走被给人家挡着道。”识字乞丐拉着人往旁边林子走。 几个乞丐拉拉扯扯着,那边兵马的先锋营也赶到了眼前,只见为首的先锋营士兵刚到城边四周的林子里突然出现成排的弓箭手。 霎时间,万箭齐发,箭雨中先锋营纷纷拿起盾牌护体,激起密集的脆响。 而在这阵势中,几个乞丐如雨中浮萍,惊恐的不敢动弹,离士兵近的一起被盾牌护着,而远的则眨眼间被射成了刺猬,死之前连声尖叫都没喊出来。 “回字阵!” 活下来的乞丐皆是惊慌失措的躲在士兵身后瑟瑟发抖,护着他们的士兵在听到命令后极快的变换队形,眨眼间的功夫围成个坚固的堡垒,盾牌手在外,弓箭手居其上,近身战士居其中。 阵型刚完成,林中埋伏的弓箭手就鱼跃而出,杀机尽显。 躲在士兵中乞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样的惨况,嘴里上一秒好似还有刚才的馄饨味道,现在尽数被血腥味掩盖。 他看着不远处的数个乞丐尸体,眼里的泪不断涌出来,他早就知道人命不值钱,但没想到会轻贱至此。 他怒吼一声捡起地上的刀朝着攻击他的士兵砍去,就是这些人杀了他的同伴! 这场埋伏打了不知多久,等乞丐被人拉住的时候他才发现埋伏的人都已经死干净了,先锋营只有伤没有亡。 他们赢了。 乞丐握着刀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此时后续兵马也赶了过来,为首的人虽然脸色苍白,但身形笔挺的骑着高大黑马,看到遍地狼藉后问了先锋营军官几句,转脸看向他。 乞丐听到那人问他杀了几个人。 他低下头想了想,回答,杀三个伤十个。 那人颇为意外的多看了他几眼,转头跟先锋营的军官说,“这人很不错,就收入你先锋营了。” 说着那人一顿,又看向乞丐,“你愿意当兵,上阵杀敌吗?” “我愿意!”乞丐大声喊着,像是要一口气把那满腔杀意全喊出来才好。 “不错。”那人拨动马绳继续往前走,“跟着其他人去换身衣服吧。” 待到那人走远了,一个士兵走过来拍拍还在发呆出神的乞丐,爽朗笑道:“小子可以啊,第一次打仗害怕不?” 乞丐摇摇头,可还在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情况,那士兵看到了却也没拆穿他,继续道:“能入了将军的眼,你小子有大造化啊。” “将军?” “对啊,你不知道?”士兵骄傲的昂胸抬头,“那可是我们边城军的景将军!咱大盛的定远将军!” 乞丐看了眼高耸的旗子,喃喃道:“边城军啊,我是边城军了。” “对了,小子你有名字吗?” “没有。” “啧,这可不行,你想一个吧。” 乞丐沉思片刻,沉声道:“边诚,忠诚的诚!” 士兵笑揽着边诚的肩膀往外围走,“行啊,忠诚于边城军,这名字太好了!” 此时没人想到,数年后景云退隐乡野,接班他的人正是今天这个乞丐边诚,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军临城下,城门紧闭。 “将军,无人守城。”暗二巡视一圈回来说道。 景云冷冷看着眼前的城墙,心里突的升起一股戾气,想要将眼前阻挡他的尽数踏平。 “破城门。”三个字带着连日来积攒的怒气,听起来像是要掉冰渣子。 直接破城门不是好的选择,但暗二没有驳斥景云的决定,而是带人去准备。 恰在此刻,紧闭的城门突然打开一道缝隙。 暗二警惕的看着逐渐变大的缝隙,“将军?” 景云抬手表示不用管。 缝隙越来越大,最后城门完全敞开对着边城军,城内走出一小队禁军服饰的人。 “禁军?”暗二眉间蹙起。 “我等奉凌统领之命来接应将军!”为首的禁军恭敬道。 景云扯扯嘴角,拉紧马绳,一夹马肚,“进城!” . 尚且不知景云已经进城的奉天殿众人还在僵持。 闻幼卿一直绷着脑袋里的那根弦,心里估算着自己放出去的虫子有没有飞到该去的地方,面上喜惧不显,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商澜云的话。 “幼卿,你在等谁?”商澜云斜靠在龙椅上,单手撑着下颌,“等景云吗,可他回不来了。” “放你丫的屁。”装了半天高深莫测的闻幼卿毫不犹豫的口吐芬芳。 猝不及防的商澜云一愣,惊奇的看闻幼卿,笑道:“幼卿你这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怎么的,是不相信我说的吗?” 闻幼卿送他一白分明的白眼,懒得应他,袖中的手却是骤然握紧。 从他拜托方旭去找景云后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可景云一直没回来,纵使相信景云一定会平安归来,但架不住他因为商澜云的话凭加猜测,从而乱了心绪难以平静。 “当年京都行尸的盛况你知道吧,我给景云安排了比之更甚的戏码,足够他看个三天三夜。”商澜云越说越开心,他看着闻幼卿愈渐冰冷的脸色笑的更开心了,“世人皆为刍狗,我强所以我是拿屠刀的人,幼卿跟着拿刀的人才会有肉吃。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为我所用,之前的冒犯我便既往不咎。” “为你所用?今日别人为刍狗,你可以任意其生死。”闻幼卿深呼吸一口气,忍住想要冲上去揍人的冲动,“隔年他日我失去了价值,在你眼里与刍狗有何区别?” 商澜云冷冷道:“你还是要忤逆我。” 闻幼卿回以嗤笑,“可笑至极,你哪里不值得我忤逆,我看你就是太平日子过惯了见不得别人比你好,没事找事。” 天下太平的日子不好嘛? 为什么总有人出来搞事情! 向来追求风度的闻大人想直接破口大骂,最好骂的商澜云狗血喷头。 “对,我过得不好,凭什么其他人可以!”商澜云沉声道,他似是在想什么却一直想不出答案,他阴鸷的看向闻幼卿,语气却带着些许委屈,“你也和他们一起欺负我,为什么我被欺负的时候你不在,你知道吗,其实开始的时候我对这皇位没兴趣,但我被困在这里的时候就想,如果我是笼子的主人就好了,现在我成了主人,我是不是也可以胡作非为一下?” 商澜云不对劲。 闻幼卿忍住想要后退的想法,硬着头皮道:“不是只有你少时受尽蹉跎,清醒点,天下大乱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但我开心就够了。”商澜云脸上的神情眨眼间归于冷漠,“将他拿下。” 拖不住了。 殿内的玄衣卫朝中间围上去,闻幼卿后牙咬紧,他对自己有多么手无缚鸡之力可太清楚了,这些玄衣卫随便挑个出来都可以将他弄死无数次。 景云你个大狗比! 再不回来爷就要凉在这了! 再强势的人也是会害怕的,闻幼卿猛地挥开想要抓他的人,却直接被摁倒在地,下颌直接磕在地砖上,嘴唇猝不及防被咬破,血顺着唇角滑了下来。 秀美单薄的人被强摁在地上,惨白的脸贴着深色墨石地板,挣扎间散落的青丝遮不住那红润唇瓣渗出的血色,平添几分凄美艳色。 京都谁人不知闻幼卿绝色? 奉天殿内人看到这幅场景,下意识咽了下口水,连带着看高位上的商澜云眼神都不对了。 贵人执意留下闻幼卿,该不会是为了那档子事吧? 商澜云没注意那些个人的歪歪心思,厉声呵斥,“干什么呢,把他绑起来!” 嚓你个血祖宗的商澜云! 被摁着摩擦的闻幼卿吐血的心都有了,这群玄衣卫吃肥料长大的吗,那么沉! 玄衣卫也回过神来,拿起绳子准备绑人,只是他刚拿着手腕绕了一圈,一支箭破空而来,不偏不倚,正好射断了那根绳子。 “噌!” 那支箭没入墨石地板,仿佛摁下了静音的开关,奉天殿无一人出声,皆望着出现在殿门口的人。 闻幼卿背对着殿门,但却知道是有人来救他了,一时间不太敢回头,他不知道来的是不是他期待的那个人。 商澜云冷笑一声,“没想到你还活着。” 景云大步走进奉天殿,一脚把闻幼卿身边的玄衣卫踹开,把人抱进怀里,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商澜云,“你都还活着,我必然也得活着,我得活的比你更久,不然怎么搞死你,你说对不对。” 97 第97章、云哥威武 不然怎么搞死你,你说对不对? 景云一句话震得在场所有人脑瓜嗡嗡的,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仿佛在想这人是不是浑身是胆,不然怎么敢说出这么狂妄的话。 “景云你好大的胆子!”荣正风站出来义正言辞的指着景云,呵斥道:“贵人是天命所归,岂容尔等妄言!” 玄衣卫没一个好惹的,荣正风身为是指挥使在气势上自然不会差,但他对上的是谁啊,他对上的可是千军万马逼城都不蹙眉的景云。 “荣正风?”景云挑眉施舍给他一个眼神,“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出来跟我说话?” 景云眼睛余光瞥到旁边玄衣卫手里的剑,一手揽着闻幼卿,另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捏住那玄衣卫的手腕一扭,下一瞬长剑就到了他的手里。 不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景云那把长剑便脱手而出,再一瞬,众人只听当一声。 之前还在跟景云对峙的荣正风肩膀被捅了个对穿,整个人被用剑钉在了墙上动弹不得。 围观的众人:“嘶——” 肩膀都捅穿了! 闻幼卿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忍住心中想要拍手呐喊云哥威武的想法,手拉着景云的衣领想让这人收敛点,可偏偏队友不听召唤,把人钉墙上不说,还报以冷笑讽道:“连我一剑都躲不开,你是怎么当上玄衣卫指挥使的,传闻尊夫人的姐姐是前任指挥使的妾室,莫不是真的?” 围观的众人又:“嘶——” 别提他们,闻幼卿也听呆了,捅穿人家肩膀不说,还数落人家是靠媳妇娘家上位,他家云哥的嘴也忒毒了叭! 而直接受害者,钉在墙上的荣正风猛地吐出一口血,双眼死死盯着景云,一副恨不得啃其骨食其肉的凶狠模样。 啪、啪、啪。 商澜云漫不经心的拍手,好似在场的都是戏子,而他是看戏的人,“将军好武功,厉害。” “所以你也想尝尝?”景云扫视一圈周围的玄衣卫,像是想找一把趁手的武器,吓得玄衣卫连忙后退,生怕被波及到。 之前在场还跟荣正风一样忿忿的人也不敢冒头了,开玩笑,上个出头鸟还在墙上钉着内,他们是活够了才会往前冲。 商澜云想尝尝吗? 那必然是不想啊。 他看了眼殿外乌压压的边城军,紧紧握着龙椅把手,手心被硌得生疼脸上却还是阴沉着,百思不得其解景云怎么会活着回来。 难道景云根本没离京? 商澜云看着景云难掩苍白的脸色,心中笃定自己之前的布置没有出错,景云也必然受了埋伏。 至于为什么能这么快回京都,定然是闻幼卿派人去接应了他。 又是输在闻幼卿身上,商澜云幽幽的看着靠在景云怀里的闻幼卿,心中满是阴翳。 之前闻幼卿说的话一遍遍在心中回响,商澜云捂住胸口,想要用这样的方法把那丝波动压下去,而让他产生动摇的罪魁祸首—— 商澜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就杀了。 谁也没想到商澜云会在这样的劣势下突然发难,幸好景云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在弩箭朝着闻幼卿射来的瞬间推着人往旁边一扑,可即便如此那弩箭还是从景云的腰侧划了过去,本来就有伤的腰侧现在伤上加伤。 “云哥!” 听到身上人痛苦的闷哼声,闻幼卿慌乱的扶着景云坐起来,这也就看到对方腰侧血流不止的伤口,脑子里嗡鸣一声,霎时间什么阴谋算计都不记得了,只剩下景云受伤了这一件事。 殿外候着的人也看到了这一幕,也顾不上会不会逼急商澜云都一起涌了进来,一同跟来的临夏简单看了眼松了口气,“没有毒,就是旧伤口被撕裂了所以才会这么严重。” “我知道了。”闻幼卿红着眼眶擦掉景云额角浮起的冷汗,能让景云都疼成这个样子,那该有多疼啊。 越想越恼火,闻幼卿站起身看着射出弩箭的商澜云,脸色阴沉如水,“把商澜云拿下。” “我看谁敢!”商澜云猛地站起来,明黄龙袍穿在他身上倒真是让人气派威严不少,丝毫看不出这人在冷宫时的淡然出尘。 “凭什么不敢!” 闻幼卿身后的暗卫本来就因为景云受伤怒气上头,现在夫人都发话了他们就如脱缰而出的野马,朝着商澜云逼近,而护在殿内的玄衣卫则被一同赶回来的方旭拦住。 “方旭你这是谋逆犯上!”荣正风的下属被方旭摁跪在地上,脸涨得通红却就是挣扎不开。 方旭冷冷看他,“犯上?我效忠的是大盛的明君,商澜云还担不起明君这个称谓,既然担不起,那他就不是我的主子,也就更别说什么犯上了。” 方旭瞥了眼被暗卫制伏住的商澜云,心道这人才是真正的谋逆犯上,要不是有闻幼卿他们这群人守着,这京都的天早就变了。 幸好他眼神好,早早站在了闻幼卿这边。 方旭美滋滋的肯定自己眼光独到,跟着手下一起把剩下的玄衣卫尽数捆起来,当然也包括那个被钉在墙上的荣正风。 暗卫压着商澜云走到闻幼卿跟前,“闻大人,他怎么办?” 心绪都在景云伤口上的闻幼卿回过神看了眼,淡淡道:“商澜云,刚才你让人拿下我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会有现在这出吧。” 商澜云回以嗤笑并不言语。 “你想当皇帝可以,但我有个要求。” “什么?!”商澜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惊愕的看他。 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的闻幼卿并没多在意,他继续道:“老老实实当你的皇帝,治理好国家,从此以后咱们互不相干。” 从一开始闻幼卿就没想过把商澜云赶下帝位,他承认商澜云的心性很适合当皇帝,相比他而言商澜清还差了点狠辣。 至于同样有争夺皇位权利的民间皇子江南星,闻幼卿可太清楚对方那性格了,让他留在京都这一个地方超过一年都不可能,更何况十年如一日的被困在皇宫里呢。 这诺大的皇宫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凄黑牢笼,困住了数不清的狂妄之徒,用权力画地为牢,永生难逃,等商澜云想明白想逃走的时候,那他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没想到会有这么个结果的商澜云凝视着闻幼卿,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诡计,然而对方坦荡荡的毫无破绽。 他沉声道:“你不怕我事后问罪?” “那就是你的事情,我无权干涉,但你记住了,只要你做了坏事,招惹到了我,哪怕你一辈子缩在这龟壳里,我也会弄死你。”闻幼卿笑了笑,“我能把你摁在地上一次,那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商澜清看着他的眼,也笑了起来,“闻幼卿,这次我输了,我也答应你老实当皇帝,但我得提醒你,九黎那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到那时候希望你还能这么自信。” 闻幼卿懒得搭理他,扭头把注意力全放在景云身上,也就没注意到景云看向商澜云满是威胁的眼神。 成功接收到威胁的商澜云:“……” 那弩箭怎么没直接把这比心脏扎穿了?! 奉天殿上暂且告一段落,另一边天牢里还有对被商澜云坑惨了的苦命人在艰难等待。 商澜清的手脚长时间被捆着已经没有知觉了,他头靠在善渊肩上,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拍在自己脸上,意外的心安。 最起码这么糟糕的环境里,还有个活人陪着自己,总比一个人强。 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商澜清的心又乱了起来,他天南海北的想话题勾着善渊说话,而对方从一开始的说两句到只回个嗯好,再到没有回答,到最后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善渊你就是个混蛋。” 商澜清觉得自己眼眶有些热,他用力闭上眼恶狠狠的说道。 但这句话说完,身边气息微弱的人却突然说了句,“你、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香味?什么香味?”商澜清被这不搭前言的话问蒙了,他扭动着坐起来,看善渊的脸发现对方虽然面泛青灰死相,但还没糟糕到自己以为的程度,登时有种自己又被骗了的羞恼,“你还有力气为什么刚才装死不说话!” “咳。”善渊尴尬的移开视线,刚才商澜清对他的心软太让人着迷了,他就忍不住装的更虚弱些,当然这种实话现在绝对不能说出来,他叉开话题道:“真的有种香味,你闻一闻。” 懒得跟这人计较,商澜清仔细闻了下,真的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萦绕在牢房里,他蹙眉不解,“这香味从哪来的,怎么闻着有些像桃花的味道?” 他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两人紧盯着牢房外,不大会儿功夫就见已经离开的白露走了过来,只是对方神情呆滞好似被人控制住了。 “是桃花仙。”善渊思索片刻后断言道。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接过了他的话,“二位可真是让我好找。” 白露身后紧跟走出来两人,是江南星和黎素问,说话的人是前者。 “你们来了。”善渊看到他们松了口气,同时也感到庆幸。 幸好当时他没选择孤军奋战,若不然此时他只有和商澜清等死的份儿。 黎素问用桃花仙操控着白露把牢房们打开,江南星进去解开了商澜清手脚上的绳子,顺道给善渊塞了颗药丸,“你俩一个武功高强的国师,一个堂堂太子,混到这地步,可真够可以的。” 被点名的两人面露尴尬,幸好江南星看两人已经很惨了也没多挤兑他们,跟黎素问一起把两人扶起来。 “等等,他怎么办?”江南星看着还被控制的白露问道。 黎素问淡淡的看了白露一眼,“自裁吧。” 下一秒被控制的人拿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划破自己的脖子。 江南星看到这一幕眉头蹙起却也没说什么,背叛者不值得原谅,而且他来之前见过重伤的蒹葭。 怜悯之心不是用在这种人身上的。 在脖子被划破后,白露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四人走出了天牢,偌大的牢房里只剩自己一人,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训练的地方,阴暗潮湿不见光日。“突然好想再见一眼主子啊……” 他嘴唇张合着,却没有声音发出来,随着他的呼吸渐渐消失,也没人知道他想见的主子是送他来京都的人,还是那个给过他温暖和呵护却被他背叛了的闻幼卿。 98 第98章、三日离京 一场祸事以双方各退一步结束了,但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从那日“逼宫”之后闻幼卿就没再去过大理寺当值,而是窝在将军府里休养生息。 虽然当日说着不怕商澜云再出后招,但该防的还是不能少,更何况还有人需要他照顾。 将军府,晌午时分。 闻幼卿纤细的手拿着乌木筷子夹起一根翠绿的青菜放进景云的碗里,“云哥,多吃菜。” “我可以不吃吗?”景云看着一桌除了绿找不到第二个颜色的菜,只觉得自己脸都要吃绿了。 他深深怀疑自家的宝贝晏晏这是在趁机打击报复,报复他之前因为晏晏中毒而不给他肉吃。 “云哥连我夹的菜都不吃了吗?”闻幼卿矫揉做作的摆出泫然欲泣的模样,眼里使坏的精光却是明明白白。 景云:“……” 他能怎么办呢? 自家的小宝贝晏晏自然的宠着啊! 遂,无肉不欢的景云,闷头吃草。 吃过午饭,下午两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黎素问跟江南星也走了进来。 “嚯,这才几天啊,景云你怎么胖了?”江南星打眼见到两人一张嘴就把景云的俊脸说黑了。 黎素问默默把作死的媳妇拉到身后,坐到两人对面,“伤好点了?” “只剩腰侧的伤了。”景云闷闷道。 那日从皇宫里出来景云一路强撑的身体就受不住发起高热,受的伤因为没有得到好的休息有的都已经溃烂化脓,也就是景云身体好,换旁人这一遭过去半条命都得跟着没了。 伤的最重的就是腰侧,先是被人匕首捅了一刀,又在奉天殿被弩箭射伤,按临夏的说法也就捅的地方不对,不然肠子都给你淌一地。 这比喻把天不怕地不怕的闻幼卿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接下来的时间都寸步不离的守着景云,生怕这人把伤口再撕裂了。 不能跑跳骑马,不能练武打拳,同样的一些夫夫感情促进运动也被勒令禁止,无处发泄精力的景云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努力吃草喝药,于是乎就胖了。 闻幼卿捧着景云的脸,捏捏依然棱角分明的脸盘子,认真道:“云哥一点也不胖,依然俊的天昏地暗。” 景云:“……” 晏晏的安慰可真是别致出奇。 四人凑一块剩下的问题就该拿出来讨论下了。 闻幼卿看对面两人,“你们离京后准备去哪?” 江南星坐没坐样的依靠在黎素问身上,百无聊赖的玩着对方手指,“回趟师父那里,我得问问身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关江南星身世的问题黎素问到底没瞒住,幸而江南星接受的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好,虽然有郁闷但也没多影响心情。 闻幼卿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你师父现在在哪个府?” “苏州府啊。”江南星坐起来,兴奋道:“幼卿你们也得离京,要不跟我一道去苏州府吧,路上作伴也不无聊。” “倒也不是不行,正好去苏州府还可以见见故人。”闻幼卿脸上露出一丝笑,旁边的景云知道他想到了谁,虽知道这两人只是好友,但还是有些醋。 酸叽溜的景云捏捏闻幼卿的手,“那就一起走吧,有个照应也好。” 敲定了一起去苏州的想法,黎素问又道:“那善渊和商澜清呢?” “他们想留在这里等安平帝下葬后再说。”闻幼卿答道。 …… 那日后,商澜清和善渊也没再回过皇宫,而是住进了京都城内善渊置办的宅子,方便打听消息也方便善渊养伤。 安定好后两人一起来找闻幼卿,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历的太多,别人怎么看闻幼卿不知道,在他看来商澜清变了很多。 现在的商澜清少了多年来追逐权势的戾气,多了些风波归于平静后的闲适。 示意景云带走善渊,闻幼卿给商澜清倒上一杯茶,“看来你最近过的不错。” 商澜清笑了笑,瞥了眼那两人站在树下,“你让景云走那么远,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你要是做什么,那边的人可能第一个不会让。”闻幼卿揶揄的指走远的善渊,笑的蔫坏,“想不到你居然会接受他。” 商澜清神情一僵,轻咳了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红着脸道:“咱俩五十步笑百步,就跟景云少看你几眼似的。” “我俩是情投意合当然想时时刻刻看着对方,你俩也是一样?”闻幼卿来了趣笑的更坏了。 “你可闭嘴吧。”商澜清惹不起的换了个话题,“商澜云那边不会就这么算了,你们走慢点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这么说倒也对,可该去哪呢?” 另一边树下,景云和善渊两个重伤病号互相询问了下伤情以示礼貌,等客套话都说完了,两个本就不是多热络性格的人冷脸相对,一时无言。 半晌,景云开口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善渊耸耸肩,“暂时走不了,阿清他还放不下,想等安平帝下葬后再走。” 景云应了声嗯,然后两人又是尴尬的无言,就在尴尬的要把两人弄疯的时候那边的两人终于聊完了。 树下尴尬的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有种得救了的感动。 …… 闻幼卿想起那日善渊商澜清来访就觉得有趣,江南星看着他笑突然道:“幼卿你想到什么了,笑的这么奸诈?” 奸诈你个大头鬼! 瞪了小嘴抹了鹤顶红似的江南星一眼,闻幼卿说道:“咱们定下去苏州府就得尽快动身,留在京都难保不会有变数。” “我倒不觉得商澜云会搞事情,但就怕他给你按个乱臣贼子的名头,让你遗臭万年。” 听他这么说,闻幼卿倒是不在意,“随他好了,史书怎样书写从来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且看后人定夺吧。” 他低头抿了口茶,嘴角牵起浅浅的弧度,乱世不会长存,等到了太平之时,还有多少人能记得今天的人或事呢。 “你倒是洒脱。”江南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那就定三日后吧,三日后出发。” . 三日时间过得飞快,三日后一行车队走出京都城,选的宵禁刚过城门刚开的时候,离开的悄无声息,没有引起半点瞩目。 出了城上了官道车队就没那么谨慎了,黎素问和江南星也从马车里出来骑马赶路,另一辆马车里闻幼卿靠在软枕上看书,景云僵坐着浑身不舒服。 看他坐在旁边跟身上长了跳蚤似的不停动弹,还时不时低头捏捏自己的肚子,闻幼卿看的眼烦干脆身子一歪倒在景云身上,“不许动,看的眼晕。” “晏晏我是不是真胖了?”景云又摸了把肚子,神情严肃的仿佛怀胎的母亲。 “你不要听南星瞎说,你哪胖了啊?”闻幼卿说着埋头在景云肚子上蹭了蹭,明明还是硬邦邦的腹肌,还没自己肚子软! 只是蹭着蹭着,闻幼卿感觉脸被个硬硬的东西顶到了,恰好景云也低下头来,两人相顾无言。 景云假装镇定忽视那股想要抬腰蹭的劲儿,挠挠脸,干巴巴道:“憋的久了,火气有点大,晏晏你不用管它,一会就好了。” 同是男人闻幼卿当然知道那股劲儿上来是多不可理喻,像景云这种仿佛静置除了更难受之外根本不会有任何帮助。 闻幼卿抬起身,抿唇舔了舔,小声道:“真的想要啊?” 景云被他这羞涩的模样弄得脑袋一阵阵犯昏,“啊、想不对,不想要!” 口是心非。 “不许出声,不许看。”闻幼卿哆嗦着手解开景云裤子,半途停住瞪景云,“把眼闭上!” 眼睛闭上后五官便格外敏感,景云以为晏晏是要帮他手动,结果却是被温热含住,登时一股电流一路窜到了头顶,直接炸开。 “晏晏!”怎么能让晏晏做这种事! 那软嫩的手在他肚子上拍了拍,含糊道:“不许动,不许出声!” 景云抚着闻幼卿的头,第一次觉得受伤也挺好。 没出息的景将军开始期待下一次受伤,最好还是伤在腰上。 这马车上的动静别人或许听不见,但外面骑马的黎素问还是听到了些端倪的,他颇为嫉妒的瞪了眼那马车,自己也闷闷不乐的上了他和江南星的马车。 没多久江南星也钻了上去,一进去就把外袍脱了。 本来有些困倦的黎素问看着他不经意间露出的白皙脖颈,微微眯起眼。 江南星完全没发现他危险的眼神,兀自抹了把额头的汗,“这天怎么说热就热,不行,出了一身汗再捂下去非臭了不可。” 江南星扇着风,又脱了件,只留下身内衫。 黎素问舔舔有些干的嘴唇,小宝贝这样不注意,那我可就不困了哦。 江湖上都说他们玄炽教是魔教,说玄炽教教主黎素问是大魔头,都被这么说了黎素问也干脆不把自己往好人上推。 如今这美色当前,大魔头也不含糊,捂住美人的嘴把惊呼声堵回去,压住美人欺负之。 这一行人初春之际赶路,这路自然走的也是春色无边。 99 第99章、是故人来 啪! 进了酒楼门,闻幼卿就听到一声惊堂木,抬头望过去。 “伤情最是晚凉天,憔悴厮人不堪言啊——” 啪! 惊堂木又是一响,台上的长袍书生端着瓷白的茶杯抿了一口,“吆酒催肠三杯醉,寻香惊梦五更寒。今天便给各位说说那京城名妓和书生的风流——” 到了小店里面坐下,闻幼卿拿着菜牌看了半天还给小二,“一个炒腰花,一个卤肉,再随便上两道清淡的青菜,两碗米饭再来碗白粥。” “好嘞!”小二捧着菜牌就下去了。 景云试试茶壶的温度,给自己和晏晏倒了茶,“怎么还加碗白粥,胃不舒服?” 闻言闻幼卿幽幽的看他,冷笑:“心里没点数吗。” 听着对方言语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景云悻悻的摸摸鼻子不敢说话。 昨天他们一行人进了苏州府便没有继续一起走,闻幼卿要去苏州府昭文县看望过故人,而江南星还要去昆山县找早就等在那里的神算子所以四人就暂时分开,约好了在昆山县见。 一起赶路的时候总是有很多不便,这一分开,有些人就开始疯癫了。 比如到了晚上换药的时候,景云以伤好了为由尽情浪了一宿,把憋了一路的热情尽数释放出来,这可把承受的闻幼卿害惨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腿都不听使唤。 “晏晏等会我给揉揉腰吧?”景云腆着张俊脸凑上去,“你要实在生气就挠一下,挠花就解气了。” 闻幼卿看着这俊脸的确来气,昨晚他哭得嗓子都哑了这人还不放过他,简直该打! 这时候小二把饭食送上来,因为昨晚的运动而早就饿了的闻幼卿懒得再搭理景云那恬不知耻的老色批,忿忿的糊了一巴掌上去就闷头喝粥。 两人正慢悠悠的吃着,突然听酒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其他桌的人都聚到栏杆边上探脑袋看热闹。 “听说是昆山县的县令,也不知道来咱昭文县做什么。” “谁知道呢,不过你瞅这昆山县县令看起来清廉的很,那袍子都泛白了。” “当官的哪有不捞钱的,我看这位肯定是装出来做样子给人看的!” “嗐,咱些个小老百姓就别担这份心事了,人昆山县跟咱昭文县又不一个官,管他贪不贪呢!” “……” 这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半天,闻幼卿和景云也来了几分好奇,走到人少的位置探头看了眼,不同于那些平民百姓,这二位见过大风浪的眼光独到的多。 “你看这人虽笑,但两颊僵硬,笑的忒假。”闻幼卿仔细打量了几眼那昆山县县令,片刻后笃定道,“而且这人眼睛圆鼓,眼底泛红,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景云倒是悠哉,一只手搭在腰带上,另一只手虚拢在闻幼卿后腰,闲适自得的模样,“你还会相面?” 闻幼卿挑眉轻笑,“这可是南星教我的,仙人再给他算一卦,这人几月内必有大灾。” 江南星是神算子的徒弟,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闻幼卿闲的没事就跟他聊几句,也学了些皮毛。 不过此时两人也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认真,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不久之后还真有个大麻烦在等他们。 吃完饭两人上了马车朝早就确定好的目的地赶去,紧赶慢赶总算是在落日前赶到了想去的地方。 一个小小的书斋。 “澹雅!” 闻幼卿景云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一书生打扮的人正好从小书斋里走出来,三人就这么巧的打了个照面。 看着迎面走来的书生,闻幼卿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上次见到他还是在边城,那时候这人虽然也会笑却总是神情郁郁心事重重。 “立心。”闻幼卿叫出这个名字,笑了笑,“许久不见啊。” 书生是谁? 书生自然是那个在边城被闻幼卿劝喝了毒酒的杨宿杨立心! 那日杨宿没想到自己还会有醒来的一天,等他在马车的颠簸中醒来后,看到闻幼卿给他准备的金银以及一张仅写了有缘再见四字的信纸,杨宿愣是把自己哭肿了眼。 “你来怎么也不和我早说声!”杨宿激动的想要冲上来抱住闻幼卿,但看到跟在其后的景云,在边城被恐吓的记忆涌了上来,杨宿只能悻悻的收回胳膊改握住闻幼卿的手,“你们幸好是今天来了,我这正准备去昆山县一趟,你再来晚半个时辰那都是见不到我了。” 昆山县? 闻幼卿一愣,这才发现杨宿身后不远处还杵着个人,那人手里拎着两个包袱一看就是着急出门赶路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吗,去昆山县做什么?”闻幼卿问道。 “是出事了,还不是小事。”说着杨宿叹了声气,带着闻幼卿景云进屋坐下,又让那个拎包袱的人一起坐过来,“这是黑子,是我到了这里后捡的,脑子受伤不太灵光,好在打架够狠。” 黑子?脑袋不灵光? 闻幼卿看那黑子,打眼一瞅能被高大的身材唬住,但多看两眼就能发现这人神呆滞神情木然,这哪是不灵光,这分明就是个傻子。 “黑子,这是我好友闻幼卿还有这位是大将军景云。”杨宿随意说着,而黑子却在听到景云的名字时呆滞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这一幕只有从进门起就关注黑子的景云看到了,景云微微挑眉,这黑子不像装傻,可这体型和满手老茧,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看来得多留意一下。 “所以你们去昆山县做什么,出什么大事了?”闻幼卿问道。 杨宿又叹了声气,“这事说起来有些复杂,一个月前山下村子来了一些和尚住在半山腰的庙里,这些和尚来了之后村子里的人就很奇怪,开始不事劳作整天就去烧香拜佛,还把家里存的金银米粮全给了那些和尚,就跟疯魔了似的。” “然后呢?” “然后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和尚是从昆山县定法寺来的,这就准备过去看看,再找我父亲的旧部把这些妖僧抓了。”杨宿在闻幼卿不赞同的眼神中耸耸肩,“你别那么看我,我没傻到去以身犯险,就是去稍微看看,而且我还有个打手保护我,没事的!” 闻幼卿摸摸下巴,勾起唇角,“这事我也有点兴趣,正好我们本来也要去昆山县,要不就一起走吧,云哥你说好不好?” 景云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摸摸自家晏晏的脑壳,默许了。 说到底闻幼卿也不是个安分的性子,这热闹都送到眼前了,不去看看显然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刚到昭文县的两人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和杨宿黑子一起又踏上了前往昆山县的行程。 . 另一边江南星和黎素问已经舍弃马车骑马赶到了昆山县,直接找到了神算子停留的庄子——鹿鸣庄。 江南星望着鹿鸣庄的牌匾,三字写的是龙飞凤舞仙气十足,再想到鹿鸣庄的主人江南星不禁有些奇怪,自家师父不是一向和鹿鸣庄的鹿仙翁不对付吗,怎的这次还主动住人家家里去了? 两人扣响鹿鸣庄的大门,不大会儿功夫就有人过来把他们迎了进去,一路走到后山下的院子才停下来,仆人说了主人在里面等二位就先行离开了。 摸不着头脑的江南星和黎素问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茫然,想到都走进来了,就算是有埋伏不差进去看看了。 两人并肩进了院子才发现此处跟外面的庄子相比是别有一番洞天。 只见院子右侧一处池塘,那水面之上飘着袅袅水汽,一只小鹿停在水边悠闲的喝水,而池塘傍着棵桃花树,才是初春季节这树便已经繁华满枝,片片花瓣落了一地,好似仙境。 “这鹿仙翁还真是仙翁啊,仙境也不过如此吧?”江南星感叹道,却没有得到黎素问的附和,奇怪的转过去却被人拍了下脑袋。 “臭小子!” “师父!” 黎素问乖乖站在一旁不去打扰眼前这对师徒交流感情,看到江南星被敲脑袋还有些心疼,却不敢伸手去拦。 来的人是谁? 江湖人都叫他神算子,皆传此人是通晓天机,一卦便能定乾坤,年轻时走江湖没少被人围堵就为了求他算一卦。 但事实上江南星清楚得很,自家师父才没外人说的那么玄乎,所谓的一卦定乾坤多是多条线索集合调查后进行推算得出的结果罢了。 神算子蹂躏完徒弟眼神一转落到了黎素问身上,挑剔的眯眼上下左右看了遍,不甚满意的点点头,“也还行,你们俩跟我进来吧。” 从神算子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就一直屏息紧张的黎素问登时松了口气,心中悲哀,自己好歹也是个魔教教主似的存在怎的能因为一句“也还行”而沾沾自喜呢?! 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江南星拉着他紧跟在神算子身后,边走边问,“师父啊,你把我叫过来做什么?” 神算子负手而行,闻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一些事我这个老人家做不来了,让你们这些小辈过来帮帮忙。” 江南星和黎素问一愣,能让神算子这样的老神仙都犯难的事会是什么事? 100 第100章、鹿鸣昆山 昆山县连着松江府,又是傍着太湖湾,地理位置说不上顶好但也是很不错的,是难得富庶。 初春晌午已经有些闷热,两辆马车踏着热气进了城,停在一家酒楼前。 为首的马车率先下来一黑袍男人,那男人剑眉星目冷峻非常,眉宇间的似是亘古不化的寒冰,周身气势不怒自威,端是那可以用魁梧来形容的体格就让人失去了想要靠近一步的想法。 男人下车后没有离开,而是掀开车帘伸出手,车内探出一只玉白盈透的手,细长柔嫩的手指轻轻搭在男人手上,两相比较下,酒楼里围观的食客猜测车里的是位身段窈窕的美娇娘。 只是这美娇娘光手就这么勾人了,那脸该是什么模样,岂不是能把人魂都勾跑了。 或许是周围的目光太过灼热,男人脸上聚起不耐,他手上一用力,那还在下马车的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直接被男人抱进了怀里。 男人也不给众人看清那怀里人的会,紧紧抱着人,顺手抄起个白纱帷帽盖住,只露出个纤巧的下颌,以及莹润透粉的唇瓣。 犹抱琵琶半遮面,这半张脸竟比全露出来还让人抓心挠肝。 男人脸又阴沉几分,抱着人大跨步走进了客栈,前脚刚踏进去,后脚两个同样穿着黑袍的人就落在门前,挡住了众人探索的目光。 跟在其后的马车上也下来两人,先下来的一看就是个书生,长得清秀满是书卷气,书生后下来的穿着深灰袍子,紧跟其后的样子应该是仆人之类的。 目送这一行人进了酒楼,围观的众人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颇为可惜没能见到那帷帽美人的脸。 而酒楼的雅间里,闻幼卿已经从景云身上下来了,手里拎着帷帽给自己讨价还价,“我一大男人又不怕被看,没必要这样吧!” “不行。”谈及这个问题景云就是十分的冷酷无情,毫不讲情面。 跟着进来的杨宿听到两人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坐到闻幼卿身边,揶揄看他,“澹雅你要是能保证不会遇到那样的莽夫,大可不必戴着帷帽。” 景云附和,“对,你保证不会受伤我就允许你不戴。” 闻幼卿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活像只努力生气的青蛙。 他怎么保证?他当然保证不了啊! 所以为什么会有这出呢? 还是因为在赶来昆山县的路上,他们在一处茶亭小歇一会儿,谁知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招灾惹祸体质的闻幼卿都能给自己招来事。 …… 官道茶亭。 “云哥你尝尝这个,好吃哎!” 闻幼卿闷了一路这终于下来呼吸新鲜空气了,难得的显出几分活泼,再加上他一直留在京都也没怎么出过远门,这来了苏州府对些新鲜东西好奇的很,比如这茶亭卖的香菇糯米烧麦。 “这糯米不好消化,你少吃点。”景云把小馄饨往他面前推了推,用勺子舀起一个,“这小馄饨也挺好的,晏晏你吃尝尝。” 两人这么黏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再加上两人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所以现在也没收敛的意思,开心就好。 杨宿颇为羡慕的看着两人,什么时候他也能找到个人这么腻歪啊,正想着坐在他旁边的黑子给他嘴里塞了个烧麦。 杨宿睁大眼睛,“嗷呜!真的好吃哎!” 闻幼卿用力点头,“对吧对吧!” “你俩差不多行了,人家的烧麦都快被你们包圆了。”景云忍不住扶额,总觉得跟杨宿混在一起的晏晏会格外调皮,这一定是他的错觉。 一笼烧麦吃完,闻幼卿还没吃够,戳戳景云,“云哥~我还想吃~” 景云:“……” 他认输,这样的晏晏他根本拒绝不了,试问谁能拒绝的了一位撒娇讨吃食的小美人呢。 景云认命的被使唤去买东西,闻幼卿杨宿继续边聊边吃,这吃的正香,另一桌的人却耐不住了,其中一个满脸混像的大汉朝闻幼卿他们吹了声哨子,调笑道:“小美人喜欢吃烧麦啊,哥哥这也有,要不过来吃?” “滚蛋。”闻幼卿什么脾气,虽然不能打,但该骂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杨宿嫌恶的看了那大汉一眼,冷声道:“劝你不要惹事,赶紧走。” “嘿你俩个小浪蹄子不就是那人养的小宠吗,大爷跟你们说话那是看得——啊!” 那大汉话还没说话就捂着嘴说不出话来,惊恐的看着景云,捂着嘴的手不停从指缝流出血来。 “就这?”闻幼卿看到地上的碎茶杯冷笑,“出门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遇到不好惹得,掉的就不是牙而是你的脑袋了。” 闻幼卿自认最擅长的就是狐假虎威装模作样,有了景云后就更是毫无顾忌天不怕地不怕,对上商澜云那样的疯子都敢骂上一骂的他,对上这种混不吝是连看一眼都欠奉。 那大汉也不是一个人出门,身后还跟了几个兄弟,这会看自己人被打了登时不管不顾的怒了,抄起桌上的茶壶就砸在地上,瓷片炸开一片。 景云看不上这群人,两指弯曲放在唇边,一声尖利的哨声引来了三个黑衣人。 是暗一、暗三和小五,他们一路跟着景云,这会儿就到了他们显身手的时候了。 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让三个暗卫对上他们都是给脸了,不大会儿功夫就齐刷刷躺在地上哀嚎连连。 一旁围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闻幼卿和杨宿还叫好拍手,看的景云脸都黑了。 不是错觉,跟杨宿在一起的晏晏就是格外的调皮。 暗一从那大汉身上摸出银子赔了桌椅,闻幼卿看差不多了也起身准备回马车上。 只是他刚起身迈出一步就身子一歪差点栽倒在地,低头瞅了瞅才发现,脚腕不知道何时被划伤了。 “应该是瓷片划得。”闻幼卿扭了扭脚腕,小嘴一瘪,刚刚那下直接崴脚了,“早知道就不图方便把靴子换掉了,穿靴子就肯定不会伤到。” 你要是不乱招惹人也不会出这事。 景云深呼吸让自己不生气,把人打横抱起来,边往马车走边跟暗三吩咐,“去买顶帷幔回来。” “拒绝!不要帷幔,那东西闷的慌!” “拒绝无效,暗三快去买。” 还想继续说的闻幼卿一抬头就对上了景云冰冷且暗藏威胁的眼神,顿时怂的在那宽厚的怀里窝好,不敢再吱声。 …… 酒楼里闻幼卿一直到菜上齐了才把气顺平了,美滋滋夹起小笼屉里的糯米烧麦塞进嘴里,觉得好吃又给景云夹了个,“这家做的也好吃,你快吃!” 杨宿咽下嘴里的菜,看他,“咱们这都到昆山县了,你说的那人在哪?” “他之前说住在鹿鸣庄,咱们吃完直接过去就好。” 闻幼卿解释道,来的路上他把江南星的事简单说了下,杨宿在边城那段时间是见过“刘百岁”的,现在知道“刘百岁”的真实身份是神算子弟子江南星,惊的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再等他听到江南星和玄炽教教主黎素问在一起时,嘴里叼着的鸡腿都忘记咽下去了,好半天才呆呆道:“所以你们也是唔修成正果得偿所愿了?” 早在边城的时候他就看出景云对闻幼卿的感情不一样,现在看两人腻歪的样子,杨宿是打心眼里替闻幼卿高兴。 四人边说边聊的吃完饭就去了鹿鸣庄,暗卫已经先他们一步过来打过招呼,所以等四人到后就直接被人迎到后山下的院子。 刚进院子四人跟江南星他们一样先是被那桃花树下如梦似幻的美景迷住了,紧接着就被院子里摞得老高的麻袋吸引去了视线。 “这是什么阵仗?”闻幼卿凑近麻袋,捡起边上掉落的草根似的碎屑仔细打量了下,不禁蹙起眉,“龙沙?” “小子见识不浅啊。” 院子莲花门后走出来四个人,打头的两位老者都是鹤发童颜,其中一位虽满头华发但眉眼间皆是不羁的江湖气,刚才那句话便是从他口中出来的,而另一位则端的是仙风道骨一派风雅和善。 闻幼卿瞥了眼跟在老神仙身后装乖的江南星和黎素问,再回想一路来打听的有关鹿鸣庄主人的传闻,心道风雅的那位想来就是传闻中的鹿仙翁了,至于另一位就是江南星的师父,江湖上不能得罪排行榜第一名的神算子。 “小子闻幼卿,见过二位老神仙。”闻幼卿笑着行礼,没有像在京都时那么规矩,多了些洒脱和乖巧。 果然神算子很吃这一套,满意的拍拍他肩膀,笑的爽朗,“闻小子倒是机灵啊。” 接着景云杨宿还有摸不着头脑的黑子也都是行礼,小辈们一通招呼打下来,两个老神仙脸上的笑都多了些。 圆石桌上,神算子和鹿仙翁先行坐下,江南星推开黎素问把闻幼卿拉过来跟自己一块坐在神算子身边,闻幼卿又顺手拉住了杨宿。 被推开的黎素问和景云默默看着,脸麻了,“……” 所以爱是会消失的对吗? 无奈两人只能挨着黑子坐下,这会一行才终于坐下,可以说事情了。 闻幼卿指指那摞得老高的麻袋,不解,“怎得会有这么多龙沙?” 101 第101章、祸端龙沙 “怎得会有这么多龙沙?” “听说最近有一行妖僧去了昭文县,你们可见着了?”神算子不答反问。 杨宿乖乖举手,“回老神仙,我见着了。” 神算子点点头,“那样的妖僧是昆山县也有,这些龙沙就是从是那些个妖僧手里缴获来的。” “这些都是?!”闻幼卿惊愕的看了眼那麻袋摞成的小山包,“好家伙,那些个妖僧是把滇南地区的龙沙全拔了吗?” “可不是!这两天为了这些龙沙,我差点把腿跑折了!”江南星捧脸嗷嚎。 “臭小子你才跑了几趟?还不是小黎子给你搬得!”神算子照着自家徒弟的脑袋就是熟练的一巴掌。 一旁的景云听到“小黎子”这个称呼没忍住笑出了声,坐在他旁边的黎素问恍若未闻,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哪里看得出魔教教主的风采。 被叫小黎子算什么,这是老神仙对他的认可! “所以那些妖僧是什么来头?”闻幼卿做好奇宝宝状,能让这老神仙如此上心的案子,想来绝对不是什么小案子。 神算子还没说话,旁边一直没开口的鹿仙翁说道:“那些妖僧什么来头我们只知道他们跟九黎有牵扯,具体情况不知道,这次找你们来也是希望你们能查清案子。” 鹿仙翁不愧是仙翁,说话言语间都带着仙气,一众小孩(?)听得直点头。 “哼,在小孩面前装什么大瓣蒜!”神算子看他们这样没好气的堵了句。 “我只是跟孩子们说案子。”鹿仙翁不为所动,仙气不改。 神算子嫌弃的瞥他一眼,“鹿子晏你差不多就得了,装什么呢,你什么脾气我能不知道吗!” “孩子们还在呢,云夭你非得跟我吵架?”鹿仙翁浑身仙气被这一句话堵没了。 “吵架?”神算子拍桌而起,指着鹿仙翁鼻子道:“老子还想跟你打架呢!” 说完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刚刚还坐在这里说话的老神仙就飞身到屋顶上打了起来。 “他俩八字不合,打完就好了。”江南星看了眼日头,平淡道:“太阳落山前就肯定打完了。” 众人:“……” 没想到这两个老神仙不仅年纪大,脾气也挺大。 好在这次两人没打多久,你来我往走了几个来回就停下纵身回来坐下了。 “咳,见笑了。”鹿仙翁整整衣摆,“云夭你别闹了,把妖僧的事告诉孩子们要紧。”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闹!”神算子瞪他,瞪一眼不解气,又抬脚踹。 鹿仙翁看着自己雪白衣摆上的脚印,无奈的拍了拍,“行了行了,说正事吧。” 而当两人转过脸看向其他人的时候,都是一愣,神算子干巴巴看着自家徒弟,“臭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 江南星充满八卦欲望的眼神从神算子身上挪到鹿仙翁身上,眯起眼满意的笑了笑,那笑里满是不怀好意。 他终于找到师父这么多年来孤身一人的原因了! 听说鹿仙翁也是孤家寡人,拐走当“师娘”也是不错的。 闻幼卿也跟他想法差不多,但他要收敛些,只是不停朝景云挤眉弄眼——老神仙们有情况哎! 也不怪他们多想,神算子和鹿仙翁都是鹤发童颜,身形丝毫没有老态,纵然已经七八十岁了,看起来也不过是中年人的模样。 “没什么,没什么,师父你快说正事吧。”怕神算子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江南星连忙把话题拉回来。 “哦对,正事要紧。”神算子抿了口茶,说道:“其实这妖僧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是上一次出现是六十年前。” “六十年前?师父你那时候也不过才十几岁吧?”江南星掰手指数数。 神算子嫌弃的看他,“我十几岁可跟你这混吃等死的不一样,那时候的江湖可不是现在这般,那是真的各路牛鬼蛇神都有,现在的江湖争斗和当年对比起来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当时我刚学成下山路过一处寺庙,正巧就是那些妖僧的据点。” …… 古树噪寒鸦,满庭枫叶芦花。昼灯当午隔轻纱,画阁珠帘影斜。 门外往来祈赛客,翩翩帆落天涯。回首隔江烟火,渡头三两人家。 这是一年秋意浓,萧瑟的枫林中,枫叶无助的飘落着,在半空中和寺庙内的烟火气交错起伏,缓缓的将要落到地上时,一名白衣少年伸出手接住了它,饶有兴趣的拿在手中。 路过的少女含羞带怯的看着少年,对方看起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墨发白衫身形纤长而不显羸弱,一副如玉公子的模样。看到这般模样的人,少女掩在香帕后面的小脸染上绯红,弱声唤道:“公子也是来上香的?” 白衣少年转过头去看了眼少女,指着前面不远处香火鼎盛的寺庙,轻声道:“那个寺庙叫什么?” “那是寒枫寺,很灵验的。”少女说着脸红的更厉害,声若蚊蝇,“求姻缘也是很准的。” 这时候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少女是心意少年的,如花娇嫩的少女配上翩翩隽秀的少年,端的是郎才女貌,陌上花开成全一双姻缘才好。 然而少年白长了对透亮的眸子,除了刚才看了眼少女再也没有施舍过去一个眼神,可惜了少女脉脉情意。 少年将寒枫寺这三个字含在嘴里来回念叨了好几遍,朝少女点点头就要往那边走,少女看俏少年要走,也顾不上矜持伸手拉住少年的袖子,“公子!” “怎么了?”少年停下回过头来。 “公子唤何?” 白衣少年笑了笑,“云夭,夭夭如也的夭。”言罢继续往前走,背这身朝少女摆摆手,“小姐早点是回去吧,这山里湿气重,对女子身体不好。” “云夭……”少女望着云夭的背影,低头看着手中的香帕,这上面绣着她的小字,她本想送给少年却一直没敢送出去,怕是以后也无缘相送了。 至于少女在此之后有没有见过云夭那就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暂且不提,我们来说说这白衣公子,云夭。 云夭年方十六,初春刚刚学成下了山,师门的规矩学成后就要去入世走一遭,那之后才能选择是避世还是入世。 于是下了山的云夭一路向南这大半年的时间,来到一处名叫枫桥镇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一停不要紧云夭发现,这枫桥镇好像有点不对劲,这里的百姓虽平和但太过平和,甚至有些软弱,而且一个个的都是瘦骨嶙峋的恹恹模样。 察觉出问题云夭就在枫桥镇停了下来,决定观察一下枫桥镇百姓这样的原因。 于是逗留了几日云夭得知枫桥镇百姓对山中一个名叫寒枫寺的寺庙很虔诚,想着不愿错过任何线索的云夭就上山了,然后就有了刚刚那幕少年少女的画面。 走到寒枫寺,云夭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观望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就见他们虽然瘦弱可面露红光,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和山下镇中的百姓很是不同。 “为什么呢?”云夭摸着下巴满是疑惑,说句大不敬的话,他从不信这些神佛鬼怪的,人的身体都是原理的,这求神拜佛最多只能求个心上的安慰,治病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本该虚弱无力的人进了趟寺庙出来就容光焕发了呢? “你也觉得不对劲吧。” 云夭正专心致志的想着,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吓得云夭一激灵差点蹦起来,“什么人!” 站在云夭身后的人看到对方被自己吓到了,先愣了一瞬随即促狭的笑了起来,“吓得兄台了抱歉,在下鹿子晏表字翁,偶然路过此地觉得有些蹊跷,发现兄台好像与我一样,便想打个招呼。” 你这是打招呼的样子吗! 云夭心里忿忿,但对方言语谦逊有礼他也无法动怒,只能忍着脾气回以弓手,“在下云夭,鹿兄有礼了。” 鹿子晏指指寒枫寺压低声音,“云兄可是觉得此处有古怪?” 说到正经事云夭也不去在意之前的事,点点头,“我路过此处见到山下的百姓有些不对劲就留下来多看看。” 听到云夭的话鹿子晏挑眉,“云兄也是为这事而来,真是巧了,我也是。” “哦?”云夭眼睛一眯。 两人年龄相仿,年轻气盛下难免升起几分好胜心,表面的和气下,想的却都是,一定要比对方先查到真相! 两个热血少年,打定主意就准备一起去寒枫寺看一看,可谁知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两人连门都能进去。 云夭瞅着拦住他们的和尚,面色不善,“凭什么我们不能进去。” 和尚双手合十,“二位施主不要为难小僧了,住持有过交代,日落之后寺中便不能再进人了。” 云夭蹙眉,什么日落之后便不能进人,八成是寺中的人发现他们怀疑寺庙,所以故意不让他们进去。 越想越气,云夭想把人推开,强行冲进去,鹿子晏一把拉住,朝他摇摇头,云夭不解他为何这样做,就见鹿子晏从钱袋里拿出几两碎银子,和尚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102 第102章、年少轻狂 “这位师傅,这是我们付的香火钱,我朋友他是真是想过来求一份合适的姻缘,你就通融一下,我们不会打扰太久的。”鹿子晏比云夭下山要早,而且他和孤儿云夭不同,他是有父母的,而且家中当地的大户人家,钱财银两是从来不缺的,在世俗这方面,他比云夭要清楚地多。 那和尚装模作样的犹豫了一会儿,看四下无人就极快的把鹿子晏的碎银收起来,轻咳两声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二位与我佛有缘,还请进来吧。” 云夭望天翻了个白眼,你佛听到你这话怕是能气的直接仰倒。 “多谢师傅。”鹿子晏行了个礼便拉着云夭进了寒枫寺。 从外围看寒枫寺的占地不算大,可真进了里面就发现寒枫寺建的阔气非常,雕梁画栋的好不精巧,饶是鹿子晏看了都不得不在心中感叹一声,这帮和尚还真是有钱啊。 “喂,你刚刚干嘛给他钱,直接闯进来他也拦不住咱们。”云夭还在不服气,把银子浪费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太可惜了。 鹿子晏伸手在云夭头上敲了下,感慨万千,“我现在真的很好奇你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能长得这么不食人间烟火。”想法意外的单纯可爱,鹿子晏如实的想到。 “你什么意思!”被看起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碰头,云夭瞪眼满是羞恼的看对方。 鹿子晏摊手,“没什么,就是觉得奇怪,我刚才那是正常的交易,不是浪费银子,你要是闯进来怕是被人是打死都找不到半点线索。” 被他这么一说云夭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太过鲁莽了,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岔开话题,“那咱现在去哪查?” “这个嘛——”鹿子晏指着是不是有烟飘出来的正殿,“既然来寺庙了,当然是先上柱香啊。” 云夭:“……” 总觉得这个人有点不靠谱是怎么回事。 买香这件事当然还是落到了鹿子晏这个有钱人的头上,两人拿着香走进正殿,先是打量了一圈里面的模样,和普通的寺庙没什么区别,镀金身的佛像威严中透着慈祥,居高临下的望着跪拜的信众,让人很难在这种地方生出别的心思。 哪里不对劲呢?云夭跪在蒲团上,心不在焉的上着香。 “对佛祖不尊重可不行啊。”鹿子晏轻声道。 云夭转头看他,对方正一脸虔诚的双手合十,好像真的在和佛祖许愿一样,云夭拼命忍住翻白眼的欲望,这人到底还记不记得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两人从蒲团上起身,走到殿外,这时候寒枫寺中的人已经很少了,看来真的如那个守门的和尚所说,太阳落山后就不在进人。 “有什么发现吗?”鹿子晏揣着手问云夭。 云夭摇着头说:“没有,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鹿子晏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看了眼天色,“先回山下吧,待久了,别再打草惊蛇。” 于是两人就这么下了山,到了小镇原本以为要分开各自回客栈,可三走两走,两人站在同一家客栈前,面面相觑。 “你也住这里?”异口同声。 鹿子晏挑起眉笑了,“咱俩还真不是一般的有缘呐。” 云夭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心想,也不知道这缘是不是孽缘。 两人进了客栈云夭就想回自己房间,手还没放到门上,鹿子晏一把拉住了他,直接拽进了另一个房间。 “又怎么了?”云夭僵着脸拍开鹿子晏的手,明明才第一天认识,也太自来熟了。 鹿子晏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嘘了声,从袖袋里拿出个小包裹打开,是一小节香。 “我上香的时候偷偷掰下来的,你和我一起研究研究这个。”鹿子晏说着走到桌边,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一个盒子。 这时候云夭已经来了兴趣,虽然不知道鹿子晏什么时候搞得小动作,但弄到了香,说明他觉得这个香有问题,收回了想要推门走人的心思,跟着坐到了桌边。 不甚明亮的房间里,两个少年青头凑在一起盯着桌子,准确的说是那一小块香。 香只有拇指大,呈淡黄色,还没有点燃便有浅浅香气。 鹿子晏渐渐蹙起眉来,他出身富贵,闻过的香不在少数,但这个香的味道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 云夭偏着头还在继续闻,鹿子晏看他整个人都快要趴到桌子上了连忙把人拉下来,“闻归闻,你怎么还要上人家桌子。” “别闹。”云夭一把拍开鹿子晏的手,闻了半天还不够好不好直接点燃那点香,鹿子晏惊愕,“就这么一点,你点燃可就没了。” 云夭耸耸鼻子,看向鹿子晏,冷笑,“你还没闻出这是什么的味道吗?” 鹿子晏一愣,他沉下心来去分辨,有香料常用的檀香味,还有普通的柏叶味,好像这里面还掺杂的一个很浅很浅的味道。 “是——” “是麻黄草!” 云夭刚刚说出一个字对方就给堵了回去,对方还洋洋得意的微抬下巴,像是在表示自己也很厉害不比你差。 “对,就是麻黄草。”云夭用手捏起香灰,“麻黄草又名龙沙,从草本身道种子都有毒,少量使用可以治病,但用多了的话,会让人焦虑不安、烦躁心悸、头痛眩晕还有出汗发热,更有甚者会直接身死,我之前只听师父讲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幸好他从小不仅要学武功学卜卦,还要学医术,不然今天他就栽在这里了。 云夭脸色很难看,怪不得这个小镇上的百姓都是那副样子,成天闻这种香,长年累月在体内积攒下来的毒不得病才怪呢。 麻黄草是药也是毒,古时有道士拿麻黄草炼丹,追求其带来的飘飘欲仙感。医者对于这种药都避之不及,能不用就不用,身子但凡弱点的都受不起这药性。 “我记得麻黄草产自滇南西北,内地想要弄到这么多麻黄草应该不是容易才对。”知道是什么东西后,鹿子晏的脑子也开始活络起来。 云夭想到鹿子晏给和尚银子的样子,扯扯嘴角,“有钱能使鬼推磨。” 鹿子晏不置可否,摸着下巴看了眼外面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边,“天快亮了,你困吗?” “不困,你想再去一次寒枫寺?” “闲着也是闲着,这麻黄草做出来的香害人不浅,多一天就是多害一天人。”鹿子晏没忘记自己学武是做什么的,行侠仗义匡扶正道,是他年幼至今的想法。 云夭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褶子,鹿子晏不解的看他,云夭挑眉,“既然准备再去一次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走啊。” “你还真是——走吧,速战速决解决那群妖僧。”鹿子晏摇了摇头,跟着一起又离开了客栈。 再次赶到寒枫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两人带着一身晨露站停在寺门前。 这个时间寒枫寺还没开门,但已经有几个信众站在外面等待上香。 云夭看着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瘦骨嶙峋,无精打采的,虽然身上穿着不错却是一副没吃饱饭的样子。 医者的天性让云夭和鹿子晏收起脸上最后那点轻松,挑了个隐蔽的位置,翻墙进了寒枫寺。 到了寒枫寺里面两人没敢走大路,一路都是避开所有人的往里走,好半天才寻着若有若无的香料味想到了后院。 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处,两人盯着小院里来来往往进出的和尚,无一例外的他们手中都抱着很多香烛。 看到这一幕两人的神情严肃了许多,鹿子晏压低声音道:“你武功怎么样?” 云夭顿了下,“收拾这些应该没问题。”他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纸包,认真道:“上等蒙汗药,以备不时之需,你要来点吗?” “你自己收着吧。”鹿子晏僵着脸,虽然这样有些阴险,但的确是保命良法。 深呼吸一口,两人就翻进了小院准备先打个措手不及,谁知道进了小院就发现里面已经躺了一片的人。 云夭、鹿子晏,“……”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转过身去就看到一胖一瘦两个少年。 云夭看那两人手里都拿着兵器,长得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心里多少有了猜测,他们应该也是发现寒枫寺不对劲过来准备掀了这个贼窝。 “在下鹿子晏,这个是云夭,二位兄台也是过来调查这群妖僧的?”鹿子晏反应的比云夭快,朝二人作揖,笑的温和一看就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对面的小胖子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虎头虎脑的摸了摸头,“我是天善寺的俗家弟子惠恩,这是我的朋友,徐来。” 鹿子晏朝徐来弓手,云夭虽然对江湖还不甚了解,但也知情识趣跟着抱拳权当打招呼了。 “我们前日路过这里发现不对劲,今日便过来想着解决了他们,早知道会遇到你们就一起来了。”惠恩又笑了笑。 云夭觉得这个小胖子挺有意思的,看起来比鹿子晏实诚多了。 四个年纪相仿的青年人凑在一起不大会儿功夫就相熟了起来,只是他们忘了,他们现在可不是在什么好地方,而是在实实在在的贼窝里。 小院涌进来一群拿着刀枪棍棒的和尚,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带头的那一个看着院中的冷笑,“几位既然来了,那今天就别想踏出寒枫寺的门了。” 103 第103章、世人难渡 “几位既然来了,那今天就别想踏出寒枫寺的门了。” 说话的人语气很是嚣张,手拿一把带环大刀,本事怎么样不知道,但这气势是做的十成十了。 这幅场面若是让其他人见了或许真的会有几分忌惮,然而好巧不巧在他面前的是一群名副其实刚出师门的愣头青。 愣头青们对江湖的险恶没有半点认知,不然也不能光凭着那一腔热血就杀进了寒枫寺,不知者无畏,说的就是他们了。 带头的和尚看没人搭理自己,登时大怒,“把他们给我拿下!” 云夭等人面面相觑,忽而相视一笑,几个之前从未见过面的青年人配合的却好像很熟悉一样,各自分走了一部分人,都拿出自己最快速最有效的功夫,三下五除二的,刚刚还叫嚣的厉害的和尚们已经趴到在地上,至于最开始吆喝的带头和尚也被徐来摁住,他想要挣扎起来,鹿子晏抬手一点,那人就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现在还想杀我们吗?”云夭走过去踹了脚和尚,这种为祸一方的败类,死不足惜。 和尚之前还挺有骨气的现在也不知道是真怂还是假怂,反正是开始不停的求饶,慧恩是佛家弟子,心善的很,看到他求饶了也起了恻隐之心,“你真的知错了吗,我们可以放了你,但你必须跟着我们去衙们,接受惩罚。” “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们放了我吧!”那人涕泗横流的,丑陋非常。 慧恩看其他人,云夭耸一耸肩,徐来表示也无所谓,鹿子晏蹙着眉但还是点点头,于是慧恩就松开了和尚的穴道。 然而现实是,慧恩刚刚恢复和尚的穴道,和尚猛地暴起,抬手就朝着慧恩挥出一把粉末,然后大笑,“哈哈哈哈你们几个小东西也想和我斗,你们——你们为什么没事!”和尚还没得意完粉末慢慢散去,他以为应该倒下的人都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他。 慧恩在肩上摸了把,碾碾指尖的粉末,摇头,“机会已经给你了,是你不珍惜的。” “你为什么没事!”和尚像是没有听见慧恩的话,兀自的说着。 “嗤——”鹿子晏用袖子捂脸冷笑,“天善寺的医术在江湖上出了名的,你这点药粉可迷不晕他。” “你们处理他吧,我去把其他人捆起来。”慧恩很低落,善意被人踩在脚下狠狠碾压的感觉对他这个一心向善的人来说,一点也不好。 慧恩失魂落魄的捆着人,想到出门前师父说的,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可这世人若皆是如此,他真的可以做到度尽世人吗,他有那个能力去度化吗。 云夭看着慧恩的背影,心里叹气,他们都有自己的信念,人生而不同。 在小镇作恶多年的寒枫寺就这么在几个少年郎的手中毁灭,他们又用了几天调查寒枫寺麻黄草的来源,最后锁定山下城镇的一户豪绅,四人定好明天去豪绅家一探究竟。 入了夜,云夭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发呆,睡在另一边床上的鹿子晏听到他这边云夭还没有睡,就道:“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云夭手压在脑后,觉得胸口有点闷,“总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那头很久没有传来声音, 云夭以为对方已经睡了,就在他以为是对方不会搭理自己的时候,鹿子晏道:“不可怪力乱神。” 云夭在黑漆漆的夜晚里翻了个白眼,哼了声翻过身去不再说话,静静等待夜晚过去。 夜晚总是过得很快,天还没放亮,云夭迷迷糊糊就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头疼的扶着头坐起来,没好气的说:“外面闹什么呢?” “好像出了什么事。”鹿子晏醒的比云夭早,这会已经穿好衣服了站在窗边洗脸。 云夭穿好衣服,鹿子晏洗了块帕子给他,“先洗把脸吧,洗完咱出去看看。” 等两人出了屋,慧恩刚从外面回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出什么事了?” 慧恩拿起石桌上的水猛灌了一口,“死人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愣在了原地,怎么上来就死人了? 云夭又给慧恩填了杯水,“你慢慢说,知道是谁死了吗?” “全死了。”慧恩摇摇头,“就是咱们要去的那家豪绅,一把大火烧了一宿,一个人都没跑出来。” “杀人灭口。”鹿子晏眉头打从听到死人这件事后就一直没松开。 四人急匆匆赶到约好要去的,但正如慧恩说的,这里被火烧没了,偌大的宅子只剩焦黑一片。 他们不死心的从头到尾翻找这,想着哪怕找到一丁半点的线索也好。 说来不只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找到了一个幸存的女子,她泡在水井里一晚上,被慧恩救出来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 幸存的女子用她布满血丝的眼缓缓看了一圈,突然嘴里开始涌血,血越来越多很快就在地上积了一小滩,看着格外渗人。 慧恩微敛双目静下心来给女子把脉,眉头越蹙越紧,“你怀孕了。” “还有救吗啊?”云夭只能干巴巴说出这么一句没有任何用的话。 良久,慧恩沉默的摇了摇头,女子生机已断,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着女子的生命一点点的流逝,无能为力。 慧恩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格外明显,除了分不出心思的看这边的云夭等人,其他人都停了下来。 他摸摸自己的脸,在抬起头的时候眼里最后那点火苗也熄灭了。 师父说渡人渡世,可他做不到,他渡不了恶人,渡不了好人,他连自己都渡不了。 那女子也感觉到自己活不了多久,她干裂的嘴唇张合着想要说什么,无力的手抓着一小片布料抬了起来,这是强弩之末的她最后能做的了。 慧恩接过手里的布料,“放心走吧,剩下的交给我们。” 云夭一顿,他猛地抬起头看慧恩欲言又止,鹿子晏却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他拉着是云夭站到一边,就见女子虽然虚弱,但眼里多了些释然,她朝着慧恩动了动嘴唇,应该是在说谢谢。 又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慧恩试了试女子的鼻息确定人已经走了,将人抱起来往外走。 慧恩一路没停的抱着女子的尸体找了处小山坡,其他人默不吭声的帮他挖坑立碑,最后他们站在女子的墓前,一时无言。 他们不知道女子的名字,只能将一块无字碑静静的立在那里。 “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里?”慧恩看着墓碑淡淡道。 “我准备去江湖看看,我现在还是太弱了。”云夭看着自己的手,他的能力还不够,若是可以的话,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不应死去的人死去。 鹿子晏揣着手叹了口气,“江湖我是暂时不想去了,看来少爷我只能回去继承万贯家财了。” “我发现我做不了好人,也做不了坏人,做什么样的也没想好,一步步来吧。”徐来笑着说道。 慧恩回头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抱拳,“那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神算子还是第一次将少年时的那段经历说出来,过往的记忆倒是意外的清晰。 “然后呢?”江南星听得正起劲儿,大逆不道的戳自家师父肚子,“然后呢然后呢,那豪绅的宅子被烧了,你们就没接着查?” “我们查了,但当时的我们太弱了,能查到的寥寥无几。”鹿仙翁面上聚起一份惆怅,“再加上那女子死的时候我们多少受到了刺激,于是就不了了之。” 鹿仙翁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打开,从里面小心的取出一片布料,“你们看这个,这就是那女子临死前给我们的。” 离他比较近的黎素问先接了过去,定睛一看就挑起了眉,“九黎族。” “哇哦,又是九黎,好意外啊。”闻幼卿面无表情的说道,虽然说着意外,语气却是平静无波。 从边城到苏州府,众人对九黎的搞事麻木了,再来到昆山后,闻幼卿便隐约猜到这件事与九黎有关,现在也无非是敲定那份猜测罢了。 江南星盯着那布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们当年查到这里就没继续查下去,一直等到六十年后九黎再次搞事,师父你当时让我去边城也是早就料到这一出了吧?” 被他这么一提,闻幼卿也想起回京都是遇到的那个乞丐,“‘桃花满山盛香溢,鬼兵行过阴魂猖。’那个乞丐也是老神仙们早就安排好的……等等,还有鬼城那位,我当时去找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现在想来老神仙既然能安排南星去边城,自然也就可以安排其他人!” 其他人听完,再去看神算子和鹿仙翁的眼神都变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些把他们折腾的焦头烂额的案子在老神仙面前却是早就预料到的。 闻幼卿暗搓搓瞅了瞅老神仙,心道这二位嘴上说着当年那叫个轻松,其实这些年来都记挂着,说不定一直都在暗中调查。 104 第104章、脸黑成碳 要说老神仙就是老神仙,被戳破也不见丝毫尴尬,神算子拽的二五八万似的用鼻孔看自家徒弟,“怎么的,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臭小子别不识趣!” “在鬼城的是徐来,京都外的乞丐是慧恩,他俩不像我和鹿子晏留在一个地方养徒弟玩,他俩满江湖的跑,想找到他们才费劲呢。”神算子对自己的老友万分嫌弃,“俩老王八遇到事就知道躲起来,之前给他们传信来昆山,结果这么久了还没到。” 江南星默默举手,“所以梁上君的真名叫徐来,而慧恩……我没记错的话,临夏的师父,南山药罐啊不,是南山仙翁也曾是天善寺的俗家弟子。” 鹿仙翁倒是心平气和,“慧恩当年那事后受的刺激最大,所以早早就把徒弟扔去了军营,景云你最应该最清楚。” 突然被点名的景云默默点头,心道,他虽然知道临夏是江湖医者,但谁能想到来头这么大,幸好这些年来没得罪过临夏。 “瞧瞧同样是仙翁,人家慧恩比你会做事多了,要数王八,你才是最大的王八。”神算子可能是天生跟鹿仙翁八字不合,逮到个机会就忍不住想怼人。 “你知道这么多年来多少人来找我买你的消息吗?”鹿仙翁冷笑,“要不是我给你兜着,你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鹿鸣庄在江湖上声望极高,凭的就是鹿鸣庄江湖百晓生的存在,有钱人用金银换消息,武功高强的用做鹿鸣庄打手为交换,有了各方势力互相对峙,鹿鸣庄在其中如鱼得水,多年来一直占据着江湖财富榜第一的位置。 而鹿鸣庄的主人正是仙气十足看起来不沾人间烟火的鹿仙翁,少年时继承了万贯家财的鹿子晏。 “你卖我的次数还少吗!”神算子想起些陈年旧事,登时火大的跳脚现场表演一秒炸毛。 眼瞅着两人又要打起来了,一众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的悄悄起身遛出了院子。 跟着江南星遛到隔壁院子,在外也是有头有脸呼风唤雨的众人才勉强找回自信,不然有两个老神仙压着,他们连大声说句话都不敢。 “咱们接下来该从哪里开始查?”江南星没骨头似的坐在石凳上,黎素问站在他身后当靠背。 闻幼卿摸摸下巴,转头看杨宿,“立心你之前说,你在昭文县遇到的和尚是从昆山县定法寺来的对吧?” 杨宿点点头,“你想直接杀到定法去,给他一窝端了?” “非也。”闻幼卿笑眯眯的看江南星,“老神仙使唤你们抢了妖僧那么多的龙沙,定法寺那边肯定已经警惕起来,去了也没什么线索,咱另辟蹊径,从龙沙的来源查。” 就像老神仙当年经历的一样,定法寺只是龙沙传播出去的地方,抄了定法寺只会打草惊蛇,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想要查到真相,就要躲在暗处一点点抽丝剥茧,从根源将问题解决。 “来源的话,仙翁给我的这个应该有帮助。”黎素问摸出三张信纸,“这上面的是定法寺香火钱的大主顾,也是昆山县比较出名的豪绅,从这入手查会省很多麻烦。” “鹿仙翁可比我师父靠谱多了,一把年纪了也不稳重点。”江南星超小声的碎碎念,随即想起什么,拉着黎素问道:“你给你下属传信了吗,按我师父那说法过段时间慧恩也要来,你下属把雪莲带来正好可以给我师父用上,天热起来他那气喘的老毛病容易犯。” 闻幼卿听到笑着摇了摇头,说到底江南星都是神算子养大的,这傲娇性格也是随了十成十。 “既然鹿仙翁已经给咱们线索了,那咱就顺着往下调查吧。”闻幼卿随意抽了张信纸,“老办法,分头调查,立心你跟黑子两人行吗?” “完全没问题。”杨宿拍拍黑子的肩膀,“这呆子能打的很。” 茫然的黑子呆呆的看了眼杨宿,贫瘠的大脑思考不出来结果,干脆拉住了杨宿的手。 这人去哪,他就去哪。 . 昆山县大街上,闻幼卿一身水红长衫,青丝高束没戴发冠而是用同样水红色的发带束着。 景云阴森森的看了圈周围盯着闻幼卿发呆的路人,拉着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咱们先去哪里查?” “好痒,贴那么近干嘛。”热气拍在敏感的耳朵上,闻幼卿心里痒痒的,故作镇定的说,“信纸上写了三个地方,离咱们最近的是寻香楼。” “寻香楼?听着不太像正经地方。”景云声音一沉。 “是青楼,的确不太正经。”闻幼卿抿起唇眨眨眼,用十分为难的语气说道,“走吧,爷带你逛青楼去。” 景云:“……” 你的为难还能再虚假点吗? 敢不敢把跃跃欲试的眼神收敛点? 这小混蛋是胆肥了还是胆肥了? 逛青楼,咋不直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呢! 闻幼卿心里正乐颠颠的呢,一抬头就看到景云的大黑脸杵在那,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拍着胸口说:“你干什么呢,吓死我了。” “你说呢?”景云阴沉沉的说道,闻幼卿被吓得一哆嗦,连忙解释,“喂!咱们是去调查龙沙来源好吗,我也不想去那种地方啊!” 景云挑眉,“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乐意的样子呢?” “怎么可能,你别想乱七八糟的,咱可是正经人!”闻幼卿昂首挺胸的,一身正气的样子活像个装模作样的小狐狸。 景云看的有趣,一摊手示意闻幼卿带路,对方哼了声就走起,摇头晃脑的更像小狐狸了。 寻香楼此时刚刚开门接客,楼里的姑娘都懒洋洋的没兴致,但闻幼卿景云两人都是顶好的相貌,两人一进来,姑娘们瞬间来了精神,花枝招展的扑了过来,香粉味冲的是闻幼卿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景云看他打喷嚏打的鼻子都红了,忍不住笑出了声,被闻幼卿狠狠瞪了眼也毫不收敛,笑的更过分了。 好你个臭男人! 小肚鸡肠的闻幼卿受不了这委屈,扭头朝一众姑娘扬起个张扬漂亮的笑,“姑娘们好相貌啊。” 要说这好看的人就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这换在别人身上可能难免被嫌轻佻,但落在闻幼卿身上就成了风流不羁,勾的一众姑娘差点不管不顾的扑上去。 看到成群女人一窝蜂的扑向了闻幼卿,景云的俊脸瞬间黑成了碳。 他努力顺气,告诉自己不能动手不能打女人,忍了半天上前把在女人堆里如鱼得水的闻幼卿捞了出来,随手扔下一锭银子就上了楼。 一路跟着蹲在外面房顶上的小五看到后羡慕不已,捧着脸感叹,“夫人真是好福气啊,被那么多小姐姐围着,肯定香喷喷的!” 暗三蹲在他旁边原本是在打磨一把匕首,听到小五的话后,默默地把匕首收了起来,摸着下巴开始研究什么香料比较适合做成香囊。 房间内,闻幼卿笑嘻嘻的揽着景云的胳膊,“怎么还生气了呢,不气不气啊。” “我看你刚刚玩的挺开心啊,看我吃醋很有意思?”景云自然是知道自家小混蛋晏晏的恶趣味。 “没有啦。”闻幼卿说完没忍住乐了出来,“真的挺有意思的,脸原来真的能黑成碳哈哈哈哈哈哈!” 景云被气的不知道该哭该笑,大手摁住闻幼卿的脑袋用力揉了把天,确保小混蛋的头发乱成鸟窝后松开了手。 闻幼卿撇嘴,但找到是自己先惹得火,哼唧着把发带解开扔给景云,“你总得给我绑好吧,披头散发的出去也忒丢脸了。”自己找了个地方,大爷似的坐下,翘着腿等人服侍。 自己宠的媳妇,跪着也得宠下去。 景云任劳任怨的开始给闻幼卿梳头,这时候老鸨敲门进来,入目便是两人这般亲近的样子。老鸨这样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龙阳之好在大盛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在上流人群中很是风行。 “二位爷早说是各自为伴啊,刚刚姑娘们和我说有位大爷生气了给我吓得半条命差点没了,您二位要是早说,我肯定给您拦着那些不识趣的!”老鸨扭腰捏嗓的说了半天,听的闻幼卿浑身不得劲,景云也没好到哪去,“老鸨你让人随便上点酒水,然后找个弹曲的姑娘来就行。” 许是之前那一锭银子的功劳,酒水瓜果很快就端了上来,景云也把头发梳好了,闻幼卿捏着发梢吹毛求疵的逗人。 “二位爷想听点儿什么?” 弹曲的姑娘也进了屋子,打眼就瞅到一脸温柔的景云,便开始心神不宁,这人长得真好看还那么温柔,要是能有一个成为我夫婿,那岂不是人间佳话。 闻幼卿看这姑娘进屋后看到景云就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猫眼瞬间眯了起来,不着痕迹的瞪了眼景云,招蜂引蝶! 此时的闻幼卿完全忘记自己刚才的恶行,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吧。 莫名其妙被瞪了的景云很无辜也很茫然,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咳咳,你弹个顺手的就行。”闻幼卿假意咳了两声,捏起果盘里的葡萄,柔情蜜意的喂到景云嘴边,笑的温婉可人,“云哥,吃个葡萄。” 景云:“……” 105 第105章、二度女装 “你怎么不吃?不喜欢吃葡萄?”闻幼卿歪着头轻声问道。 景云死死盯着对方手中看起来色泽诱人的葡萄,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晏晏又想作什么妖呢! 两人就这么对峙这,一个不放手,一个不张口,琴姬眼巴巴的瞅着景云,脑子里已经想到十里红妆了,奈何她不知道自己肖想的高大男人早就把十里红妆许给了别人。 “咳,我吃。”景云想接过闻幼卿手里的葡萄,然后被躲了过去。 闻幼卿冷笑一声,把葡萄塞进自己嘴里,“不想吃就别吃了。” 景云:“……” 我这是找谁惹谁了,晏晏怎么就生气了呢?!! 闻幼卿兀自吃着果盘连瞅一眼景云的心思都没有,瞥见面带微红的琴姬十分不爽的哼了声。纤细的两指夹着酒杯,隽秀清雅的书生漫步走到琴姬旁边软塌坐下,倜傥一笑,“姑娘怎的只看那人,是我不好看吗?” 琴姬这时候将自己从风情话本中拽了出来,入目就是美的好似不是凡人的书生,当即倒吸一口冷气,“好好好好看!” 呜呜呜呜重点是比我个女人还好看! “话说这里的香料好别致,格外沁人心脾。”闻幼卿倚在榻上,为扬起脸嗅了嗅,端的是风姿优雅,当然不管外表多泰然,他心里想的都是等晚上回去在好好收拾那招蜂引蝶的狗熊。 殊不知景云此时想的也是,等晚上回去必须好好调教一下这个只知道招花惹草的小混蛋。 一时间两人同时想到一个词,以振夫纲! “公子觉得这香料好闻?”琴姬拨弄琴弦笑了笑,“这是楼里统一采买的,奴家这里还有,要不就赠与公子?” “姑娘赠我一香情,我赠姑娘一簪花。”说着闻幼卿就跟变戏法似的,从袖袋里摸出支簪花戴在了琴姬发间。 景云:“????” 是本将军拿不动刀了,还是本将军的脑袋绿了。 风流秀美还不端腔作势狗眼看人低,琴姬对闻幼卿的好感是蹭蹭往上升,在簪花戴好后抬起晕红的小脸朝着闻幼卿含羞带怯的一笑,“多谢公子,奴家这就去给公子拿香来。” 待琴姬起身进了内室,闻幼卿走到窗边推开窗,头往外探了探深呼吸几口气才缩回身来,一脸心有余悸的掏出小药瓶给自己嘴里塞了粒药丸。 因为簪花而满脑袋兴师问罪的景云看他吃药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不舒服?” “来这里换换气。”闻幼卿甩袖子可劲用力的扇风,萦绕在鼻尖的香料味终于散的一干二净,他将药丸给景云也塞了颗,“这熏香里掺了龙沙。” 激烈的薄荷味瞬间席卷口腔的每个角落,本有些昏沉的大脑恢复清明,景云诧异的看着对方装药丸的小瓷瓶,“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东西?” “南星给我的,说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闻幼卿勾勾唇角,“是不是很提神醒脑?” “很提神了。”景云蹙眉,“我刚才也觉得里面的味道有些不对劲,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太过敏感,早知道就提醒你一下来。” 闻幼卿点点头,眼里多了几分凉意,“得问出香料是从哪来的。” 恰好此时琴姬拿着小盒走了进来,“公子你若是喜欢这香料可以去多置备些。” “可我刚到此地,这昆山县好的香料店在哪?”闻幼卿问道。 “好像是城南的苗家铺子,之前听楼里采买的人说起来着。” 琴姬说到底也只是这寻香楼饿的可怜人,知道的不会太多,闻幼卿也没多问,听她弹了几支曲子后就拉着景云走了。 从寻香楼里出来两人带着装香料的盒子回了鹿鸣庄,在门口就遇上了同样回来的江南星杨宿他们四个。 几人没在门口多言,面面相觑的进了宅子一路走到是山下的院子才停下来,闻幼卿举起木盒,“在寻香楼里找到的,掺了龙沙的香料,问里面的人说是从城南苗家铺子采买的。” 江南星拿出手帕,“我们去了几处寺庙,无一例外,用的香烛里都有龙沙。” “我没找到龙沙。”杨宿面色不太好看,“我去几个书斋,里面都没有人读书了。” 平民百姓的小孩想学知识一般都是送到书斋,杨宿在昭文县就是教平民小孩读书,后来因为小孩都被家人带走他才觉得不对劲找来昆山县的,结果现在看来昆山县的情况也是一样的。 “看来这昆山县的情况很不妙啊。”闻幼卿叹气,“那咱们就顺着往下查吧,百密总有一疏,就是有点奇怪。” 一行人走到院子石桌边各自坐下,景云怕出神的闻幼卿磕着,一路牵着人走,“坐下在说。” “昆山县不小,书斋怎么也得有十几个,可现在这里面的学生都不在了。”闻幼卿看众人,“那这些人跑哪去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杨宿回想了一下,忍不住蹙眉。 江南星摸着下巴回忆今天看到的,“我们走的几处寺庙里也没多余的人,人没去那里。” “所以那些人不在昆山县里。”闻幼卿说着看景云,“有人用龙沙控制住他们,将这群人送出了昆山。” 景云想到自己遇到的难民,心神一动,如果不止一个昆山县的人被控制住…… “商澜云当时说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想来昆山县失踪的人应该也是大礼的一部分吧。”闻幼卿语气平淡,但握住景云的手却并不平静。 他忘不掉景云伤重昏迷的样子,这笔债,迟早要跟商澜云算清楚。 “已经过去了。”景云看出他眼中的阴翳,心里满足又心疼,“云哥没事的。” “哼!”闻幼卿往他怀里一窝,“谁来搞事就弄死谁!” “好好好。”被甜到心坎的景云毫无原则应着,“弄死弄死都弄死。” 猝不及防被迫围观的众人:“……” 黎素问心痒难耐的朝江南星敞开怀抱,仿佛在说,来吧,我给你依靠。 好好一个玄炽教教主,怎么就傻了呢? 满心满眼都是暖心依靠的黎素问被江南星嫌弃的推开,心里郁郁的想道,景云是受了伤才有这些福利的,要不他也去受个伤,可能让他受伤的人有点不太好找。 认真思考怎么受伤的黎教主不会想到,很快他就可以体验心爱之人危在旦夕,他却伤重不起的无奈痛苦。 “弄死归弄死。”杨宿在两对有情人中坐着,分外觉得自己多余,忍不住打断他们扶额道:“所以接下来咱们调查还得谨慎再谨慎,身份也不能被发现,那些人彼此勾结,万一被发现就糟糕了。” 闻言,景云像是突然来了兴致,附和的点点头,“也对,等会去苗家铺子查香料是,两个大男人去查到底不方便,你说是吧,晏晏?” 闻幼卿:“……” 对方并不想说话,并朝你扔了坨粑粑。 “咳,装扮什么的我最在行了,幼卿我帮你吧。”江南星跃跃欲试的看他。 “黎教主。”闻幼卿轻笑,“要不咱换一下,你和南星去苗家铺子?” 祸水东引,死道友不死贫道! 黎素问微微挑眉,刚想应下来就被江南星拽走,眨眼的功夫就跑出了院子。 这对跑了,闻幼卿不信邪的转头看杨宿,目光灼灼。 杨宿:“……黑子应该饿了,我带黑子去吃点东西!” 说完拉起小山包似的黑子溜走,十分的不留情面。 “咳咳,晏晏别挣扎了。”景云色气的摸了摸闻幼卿的脸,“小美人,跟爷去换衣服吧。” “小美人?”闻幼卿冷笑一声,脚后跟猛地跺在景云脚上,起身把人甩在身后就走。 . 城南大街。 一对夫妻相携而行,男人身形高大冷眸黑面留着络腮胡,长得凶神恶煞穿的倒不差,云锦绸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再看男人身旁身形窈窕的女子,身着浅色罗裙,挽着妇人发髻,蛾眉轻扫朱唇微点,美目含春间端的是顾盼生辉。 可惜啊,斯人已为人妇。 “晏晏,你再笑夫君就要给你买帷帽了。”景云的脸皮摸黑了,说话也凶了,但在凶也吓不住闻晏晏。 闻晏晏是两人约好的身份,景云则叫鹿云,借的鹿仙翁子侄名头,也是有备无患。 鹿夫人闻晏晏笑的更灿烂了,他眨眨眼睛看着景云,“夫君这说的什么话,晏晏这是笑给夫君看,夫君不想看吗?” “夫人别闹了。”景云的大手握住闻幼卿的腰侧,提着人往上抬了抬,用一种几乎算是狎昵的姿态低声道:“晏晏,今晚回去可别求饶。” 闻幼卿吓得一激灵,乖巧的怂怂一笑,“云哥别激动,咱还有事要做呢。” “乖了?” “乖乖乖!” 闻幼卿此人欺软怕硬,吃硬不吃软,如景云那日说的。 这人跟狸奴一个性子,有事没事挠你一下,跟他逞凶又开始委屈,极难伺候。 不大会儿走到了琴姬说的苗家铺子,还没走进去两人便顿住了脚步,两人同时看向对方。 是龙沙的味道! 106 第106章、三妻四妾 苗家铺子是昆山县出了名的香料铺子,准确的说整个苗家在昆山县都是出了名的富贵。 卖香料倒不是苗家的唯一营生,但也是极重要的一部分,所以被认命来苗家铺子管事的掌柜也颇为自命不凡。 这日他又守在铺子里,百无聊赖间就被路过门口的一对夫妻吸引,他用他这个月的月钱保证,这对夫妻绝对是非凡富贵! 不说穿着配饰,单单是举手之间的矜贵傲气就不是寻常人家会有的。 “二位可是要进小店看看香料?”掌柜笑的谄媚,“这位老爷高大英俊想来是为夫人买吧,小店的香料百种之多,总会有尊夫人喜欢的。” 要说这看人脸色讨生活的总不会太蠢,一通话说下来掌柜只是匆匆打量了那妻子一眼,全程都是跟是男人交流,很好的照顾了男人的小情绪。 看景云颇为满意的样子,闻幼卿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人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夫君,这家铺子挺不错的,晏儿想进去看看。”闻幼卿捏着手帕小声说道。 “那便听晏儿的。”景云握住闻幼卿的手,牵着人往里走,“劳驾给我夫人上些好的香料,他极爱这些。” “二位真是伉俪情深,在下这就吩咐人去拿香,二位稍等。”掌柜看景云一副不差钱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连忙带着人就去了后面。 看掌柜走了,闻幼卿微敛眸子四周打量着,在看到二楼的人时顿了下,移步到景云身边像是撒娇似的靠了上去,压低声音道:“云哥你看二楼。” 景云并没有抬头看过去,而是直接说,“从进来的时候就在了。” 闻幼卿又小心看了回去,这下不小心和二楼的人对视上了,那人当即朝闻幼卿像是在调情似的眨眨眼努了努嘴。 闻幼卿:“……” 呕!哪来的登徒子! 二楼是给熟客看香的地方,那人应该是熟客,且先记下得着派人去查一下。 这般想着闻幼卿就想撤开视线,却看到说是去是拿货的掌柜走到了那人身边,满是恭敬的说着什么。 少爷? 闻幼卿盯着掌柜的口型分辨了一下,有些意外,那人竟然是苗家少爷。 香料铺子是苗家产业,苗家定然不会干净,这苗家少爷是个值得下手的目标。 “云哥那人是苗家少爷,我得想法将他引开套话。”闻幼卿戳戳景云的手,看对方脸又黑了也知道这人是不开心这法子,连忙哄人,“咱们尽快查完才好回去,今晚再好好赔你成吗?” 景云眼睛一眯,“晏儿那么美,穿红纱裙给夫君看好不好?” 你爷爷的老色批! 闻幼卿努力深呼一口气,呼出,咬牙道:“一切听夫君的。” “好了,夫人说为夫该怎么做?”得到了想要的景云就好说话多了,和之前的黑脸判若两人。 “咱俩假装吵架吧,这样咱俩引起了注意,再因为矛盾分开,这样那苗家少爷说不定会找上来。”闻幼卿冷笑,别的他或许不太行,但论勾引人,除非名妓来战,不然都给爷靠边站! “怎么吵,我哪舍得跟你吵?”景云无奈,晏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这都是什么昏招? 堂堂一个探花郎怎么就没点光明正大的法子? 果然晏晏是个蔫坏的小混蛋吗。 蔫坏小混蛋闻幼卿思考了一下,“嗯——这样吧,你现在打我一巴掌,随便骂一句。” 景云默默看着自己蒲扇似的大手,再看看对方单薄的小身板,这一巴掌下去他可能就丧偶了,“你这是在刁难我” “打就行!我个大男人还能让你打坏了?!”闻幼卿被磨叽的来火了。 “真的能……” “那我打你!” “行!” 景云想到自家晏晏的小手,打人估计也跟挠痒痒似的——没等他思绪过尽,破空一个巴掌印在了他脸上。 挺响,也挺疼。 景云摸摸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幸好抹的黑皮不然这会得显出红手印了。 “你干什么!”景云挨了巴掌不忘演戏,一板脸要多凶就有多凶,心中想到,没想到晏晏是君子动手不动口了,这巴掌扇挺有劲儿! 其实闻幼卿也有点尴尬,许久未扇巴掌,没控制好力度。 他从小到大便生的秀美,没少遇到不怕死的流氓,遇到不讲理还头铁的赏对方个巴掌也是常事,少年时他可是赏巴掌的好手。 后来随着祖父病重,他在安国公府中不再受重视,他也明白过来逞凶不是好的办法,再到入仕他更是沉淀了自己。 正所谓君子不器,所为不在其形,他闻幼卿睚眦必报,再遇到类似的人多是一笑而过,事后再使绊子解气。 不过这这尴尬归尴尬,还是正事要紧,闻幼卿眼里瞬时聚了泪珠,仿佛下一秒泪水就会如断了线的珍珠是从眼角滑落。 “你昨日带回的小娘子是谁!”闻幼卿泫然欲泣,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要支撑不住身体,“夫君明明说过只要晏儿一人的,你带回来两个妹妹说是给晏儿作伴,晏儿不说什么,这出来探亲夫君又收了个妹妹,晏儿受不了这委屈!” 气狠了的小美人猛地推了把男人,兀自抽抽搭搭的走出了苗家铺子,而男人还在生气一甩袖子,丝毫没有追上去安慰的心思。 此时看到这一幕都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恨,羡慕男人坐享齐人之福,嫉恨男人有如此美人还不知足竟然还不停纳妾。 景云冷哼一声,瞥了眼还在看戏的下人,“看什么看!拿香上来!” 得,家宅不宁的男人惹不起,有本事生气也不想想都是自己色心不改。 景.三妻四妾.色心不改大渣男.家宅不宁.云负手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看了眼二楼,那里的苗家少爷已经不见踪影,眸色微沉。 …… 另一边跟夫君吵架的小美人跑到街上后却不知道去哪里,只能可怜兮兮的站在路边看着人来人往。 像一只走丢的小兽。 “这位夫人可需要帕子?”身着贵气的年轻公子走到年轻妇人身边,没有过分轻佻也没很冷漠,“在下是你刚刚去过的苗家铺子少东家,夫人在那里受了气,在下得负责安慰好夫人,正好匠人制了新的香料,便赠与夫人可好?” 匠人制香? 所以这苗家就是源头之一? “新的香料?”闻幼卿现在这个身份是好香的人,他做出不禁心痒难耐的样子,“匠人制香不易,公子且说多少银钱。” 小美人生的貌美,还如此进退有度识规守礼,她那夫君怕不是瞎了眼吧? 铺子里的景.瞎了眼.云突然打了个喷嚏,掌柜连忙地上干净的帕子,这位刚刚一口气买了一百两的香料,是大主顾啊。 “对了,你们这些香料能给酒楼客栈配送吗?”景云摸摸假胡子,“我准备在昆山开个酒楼,你这的香料好那便从你这里进了。” 果然是大生意! 掌柜笑的又灿烂了几分,他搓着手笑道:“客官你尽可打听去,这昆山县叫得上名的酒楼客栈用的都是我家的香料,还有那些个秦楼楚馆也都是呢。” “说来我昨日去寻香楼也闻着那里的香不错,原来也是你家的?” “那是当然,寻香楼四是我们的大主顾,那里的男人都喜欢这香味,。”掌柜笑的淫气,景云扯扯嘴角没回应,掌柜却以为他是因为夫人还在生气,便低声道:“尊夫人貌美却好像不太听话的样子,铺子里有种香或许适合老爷,保管再烈的性子用上几次也能变成嘿嘿嘿,总之就是任老爷你为所欲为就是了。” “是嘛,那我给我拿来。”景云状似愤慨,“不过个女子也敢跟我叫板,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女人吗,老爷英雄气概,害怕收拾不了她不成。”掌柜笑着上了二楼,不大会儿功夫拿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回来,“老爷收好,放心我嘴严,这事天知地知我知。” “识趣。”景云又给了他一百两银票,揣好木盒,叫人把买的其他香料送到鹿鸣庄便出了铺子。 外面闻幼卿还在和苗家少爷周旋,他心里膈应的快吐了,面上还是羞怯万分的不敢言语,“是晏额、是小妇人惹了夫君不满被赶出来,和少东家无甚关系的。” “在下方才便听你夫君唤你晏儿,也不知晏儿的晏是哪个字?”年轻工子打开手,掌心放在闻幼卿面前,“晏儿在这儿写写给在下看一下。” 晏你爷爷的儿。 闻幼卿向后退了步,纤细的手指紧紧握着帕子抬起挡在身前,像是在推拒的样子,“公子请自重,小妇人的夫君马上就过来了。” 这就是个勾人精魄的妖孽。 苗家少爷不禁佩服这人的夫君能顶得住诱惑不说,还能再娶妾室,换做是他可能就死在这人身上了。 苗家少爷一把握住闻幼卿的手,攥在手里狠狠揉了下,闻幼卿恶心的想召唤景云了,但又忍住了,他含泪挣扎着,“公子这是做什么,我夫君是鹿鸣庄庄主的侄子,公子莫再逾矩了!” “鹿鸣庄?”苗家少爷眉头一紧,握着的手却不松,“夫人与你夫君不合,不如合离,在下愿娶你过门,娶你做唯一的妻子!” 闻幼卿:“……” 你愿意娶,老子不愿意嫁! “公子莫再说胡话了。”闻幼卿想要用力拽出手,还没用力,就听一娇俏女声大声呵斥。 “大胆登徒子!” 107 第107章、琴姬墨兰 “大胆登徒子!” 闻幼卿和苗家少爷都被这声呵斥震得呆在原地,回头看过去就见一秀美白衣女子,怀里还抱着一把琴。 竟然是在寻香楼遇到的琴姬! “怎么会是你!” “我不是!” 琴姬看到闻幼卿的正脸,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在寻香楼送自己簪花的客人,此时见他女装模样,琴姬也没往男扮女装上想,她想的完全相反。 她把闻幼卿当做是女扮男装随情人去青楼取乐的女子,这么一想琴姬觉得一切都对了。 怪不得那时两人那般亲密倒显得她多余,原来不是情敌而是“姐妹”!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当做“姐妹”的闻幼卿头疼的看狐疑的苗家少爷,小声道:“小妇人与这位姑娘曾在琴阁有一面之交,姑娘琴技很好。” 听他自称小妇人,琴姬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她倒不生气对方开始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她是秦楼楚馆的琴姬到底不是清白身家,人家已为人妇的确不方便。 “是我叨扰二位了,只是这位公子还请自重!”琴姬将闻幼卿拉到身后,自己抱着琴挡在他面前,“我识得她夫君模样,并不是少爷你。” 苗家少爷蹙眉看着她,冷声,“哪来的琴姬这般不识规矩,少爷让你在这里待不下去信不信。” 闻幼卿虽是扮作女装,但没有让女子挡在自己前面的习惯,幸好这时候景云走了过来。 “闹够了?”景云声音冰冷,面无表情的俯视闻幼卿,“闹够了就跟我走,在这里给别人看算什么样子。” 显然这是还在戏里没出来的景云。 “夫君!”闻幼卿左看看迎面走来还没出戏的景云,右看看神情诡异琴姬和苗少爷,只觉得自己这次翻车翻到深沟里去了。 一咬牙,闻幼卿扑进了景云的怀里,娇滴滴道:“夫君晏儿错了,晏儿再也不敢拦你纳妾了,你千万不要舍了晏儿。” 苗家少爷和琴姬听到这句话,同时气的差点咬碎一口牙。 Tui!人渣! 被两人用看禽兽一样的眼神看,饶是景云都有些扛不住,揽着闻幼卿瞪苗家少爷,“这位怎么一直粘着我夫人,难道有什么别的想法?” 苗家少爷再大胆也不敢当街强抢人妇,更何况这还是鹿鸣庄庄主的侄媳妇,鹿鸣庄他可得罪不起。 “只是看夫人独自流浪路边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过来多嘴问几句。”苗家少爷弓手笑了笑,临走多看了几眼拦他好事的琴姬,阴森森笑道:“这位姑娘也是义气中人,有缘再见。” 琴姬在寻香楼里来来往往各种人见多了,没把苗家少爷放进眼里,她拉着闻幼卿从景云怀里出来,“你说你一女子怎么敢女扮男装去寻香楼,好大的胆子!”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闻幼卿不敢置信的看她,声线都颤抖了,“你说我是女扮男装?” “对啊,你装的还真像,要不是看了你女装这般好看,我还不敢信呢。”琴姬这在外面倒是比在寻香楼的时候开朗许多,笑容也真切的多。 闻幼卿无奈的看她,抚开她的手,不在捏着嗓子说话,“你不用不敢信,我就是男子,这身女装是因为我需要查一些事情。” “你——” “嘘!这件事你不要知道太多,今天就当做没见过我。”闻幼卿拍拍琴姬的肩膀,“你也是有趣,还没问你的名字?” “奴家唤作墨兰。”琴姬墨兰也知道自己之前乌龙了,她红着脸不敢看闻幼卿,“奴家不会说出去的,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这琴姬墨兰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性子却是直来直去的,实在有趣。 “没事,你还是快些回去吧。”闻幼卿也不能真的跟人家计较,哭笑不得目送墨兰走远,自己扭扭脖颈,疲惫道:“云哥你那里有打听到什么吗?” “不少,回去再说吧。”景云捏捏他酸软的细白脖颈,拉着人的手往回走去。 回到鹿鸣庄的时候夜色已然落下,两人这才发现只有他们回来了,一问才知道江南星和黎素问住在寺庙里,而杨宿则带着黑子去了乡间。 “他们这上山下乡的,显得咱们好清闲啊。”闻幼卿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他已经换回了男装,“那苗家少爷说要送我他家新产的香料,那么可以推测,他们的香料都是自己做的,这苗家是毒香的来源之一,可惜我没你能问出他们的作坊在哪,说说我走后你那里得到什么线索。” 景云摸出掌柜给他的小木盒递给他,闻幼卿是眨眨眼接过来,“什么东西?” 看景云不语,闻幼卿兀自打开,发现里面几块香料,他凑近嗅了嗅,一股甜腻的味道仿佛油脂糊住了思维,香料猛烈的效果让他此时已经软了身子,身体里隐约涌出一丝磨人的热意。 “云……” “晏晏。”景云将软成水的闻幼卿揽在怀里,压下那些个阴暗念头,摸出薄荷药丸给他塞进嘴里。 想要肆意独占的劣根性谁都会有,景云也不例外,可能是被这一天的醋意刺激到了,他没有阻拦闻幼卿去嗅香料的举动。 可当看到闻幼卿迷茫的仿佛失去灵魂的模样,他还是后悔了,比起掌柜形容的那种任人索取的玩物,他爱的还是他的晏晏。 昏沉的意识被薄荷药丸唤醒,闻幼卿捂着口鼻将小木盒合上推远,眼神复杂的看景云,看到男人翠色眸子里的阴翳,他叹了声气,“云哥,我有点生气。” 景云直勾勾的看他,捏着了对方纤巧的下颌,俯下身,狠狠吻住。 “嗯……大混蛋!”闻幼卿手放在景云胸口,想要把人推开。 景云一把擒住他的手,看着怀里人潋滟的眸子,轻笑,“我是大混蛋,你是小混蛋。” 最后一个字音封在两人唇齿间,平添一番暧昧。 弯月挂在枝丫上,嫩叶的光斑落在青石砖面上,树下石桌纠缠的两人身形在影影绰绰间也变得模糊不清。 莲花门外“偶然”停在这里赏月的神算子看的不禁咂舌,“好家伙,这还在外面呢。” “知道是在外面,你个老不羞的还不走?”鹿仙翁拽着探头探脑的神算子想走,奈何那人非赖着不走,就得蹲在这里“赏月”。 “要走你走,我还没看够呢。”神算子挑了个结实的树枝子蹲上去,还招呼鹿仙翁一起上来。 仙风道骨并不想与其狼狈为奸的鹿仙翁沉默三秒后,诚实的蹲了上去,装模作样的瞥了眼树下的两个小孩,嫌弃,“这么老半天就亲个嘴。” 神算子揣着手赞同的点头,“我那天都看见我家徒弟和那小黎子羞羞哎,啧啧啧,可给我家徒弟累坏了。” “那真是你徒弟吗,徒弟被人压了你居然不生气。”鹿仙翁无语。 “他打不过小黎子,那就老实受着。”神算子耸耸肩道。 这都是什么师父,江南星造孽啊。 鹿仙翁看他摇头晃脑的“赏月”,有点不爽,摁住他的脑瓜,“别再动了,说点正事,慧恩徐来他们什么时候到?” “应该就这几天了。”提起这两位慢性子的好友神算子就生气,“要我说就不该让他们来,徐来的小孙子身体不好,路上颠簸生病了怎么办。” “是咱们不让他们就不来的事吗,慧恩为这事纠结了这么多年,要是不让他看到真相,他怕是最后会死不瞑目。”鹿仙翁说的惆怅。 虽然现在他们都已经在江湖上有了一番名声,但初入江湖那一遭足以让他们铭记一生,也影响了他们后来的种种决断,从而引发了后续的故事。 神算子嗤笑一声,蹲靠着树干,眼神放空看向黑漆漆的夜空,“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结束了。” “怎么?”鹿仙翁瞥他,“你个老神棍是算到自己大限将至了?” “放屁,我绝对活的比你久,你赶紧死,我着急掘你的坟。” “嗤,也不知道谁每次打架都输,江南星功夫不行一定都是因为你这个师父不行。” “你爷爷的师父才不行,我批卦咒死你信不信!” “来啊!看看是你先咒死我还是我先揍死你!” 树下的闻幼卿和景云看着两个老神仙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沉默无语,两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走出了院子。 . 翌日清晨,闻幼卿睁开眼睛,眨了眨。 “云哥。” “晏晏?” “一个月不许碰我。” “天亮了就不要做梦了。” “我怕我英年早逝。” “不会的,相信我。” 闻幼卿扶着被折腾了一宿的腰,这人昨天就跟疯了似的,怎么叫停都不停下,愣是逼得他最后哭求着才停下来,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地上的红色纱衣,一些羞耻的画面又出现在脑子里,脸又热了起来。 两人并肩,不,应该是景云扶着闻幼卿走出了房间,刚走进院子就看到几个鹿鸣庄的下人凑在一起聊天,隔着老远两人就听到他们说—— 琴姬墨兰死了。 108 第108章、鱼山寺庙 琴姬墨兰死了。 闻幼卿登时愣在了原地,明明昨日还与他在街上言笑晏晏的墨兰怎么就死了? “你们说琴姬墨兰死了?”闻幼卿还是不敢相信,“是寻香楼的那位琴姬吗?” 被拉住的下人也是一愣,好半天才敢愣愣的点头称是,看闻幼卿没再继续问话,跟同伴使了个眼色,结伴离开了院子。 景云看闻幼卿脸色不对,不禁有些后悔昨晚折腾的太狠,“墨兰的死让你想到什么?” “墨兰的死跟苗家少爷脱不了干系。”闻幼卿笃定道。 ——“这位姑娘也是义气中人,有缘再见。” 苗家少爷的话仍在耳边,说这句话时的阴狠也是清晰在目,“咱得去苗家找到这苗家少爷。” “这简单。”景云手指拂过他脸颊,“你夫君现在的身份是鹿鸣庄庄主的侄子,去苗府做个生意岂不是刚刚好?” “什么生意?” “一个三妻四妾的人渣偶然得到了可以控制人心神的香料,对人渣来说这是个好的商机。” 景云故弄玄虚的拉长调子,闻幼卿心里的阴云散了几分,伸手戳戳他的脸,“行了,三妻四妾的夫君,咱们去苗宅走一趟吧。” “晏儿要换衣服吗?” “不,今天晏儿要‘女扮男装’。” . 昆山县里的琴姬生死没有波及到山上的江南星和黎素问,两人今天的目标是鱼山上的定法寺,也是和尚跑到昭文县的那家寺庙。 按照黎素问手下打探的,定法寺建造的时间不长,也就是这十几年内才出现的,说是昆山县富商合资修建说是为昆山县祈福,香火倒也不错。 两人走到定法寺外,江南星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物,确定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后就走进了定法寺。 门口扫地的小和尚看到有人来了就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是有何事?” “这位小师傅从小在定法寺长大?”江南星像模像样的双手合十,那样子有些滑稽。 小和尚歪头看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人,相貌清俊身段利落端的是风流倜傥。 这样的人肯定不是坏人,小和尚如实的想到。 待看到问话人身后的人,那阴冷似毒蛇的眼神只看了一眼就让人害怕。 这肯定是个坏人,小和尚再次想到。 “回施主小僧是被住持捡回来的,从小在寺里长大。”小和尚小声回答着,江南星又笑眯眯的问:“那小师傅知道这定法寺是什么时候建的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施主可以问一下其他师兄,他们知道的比较多一些。”小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些不好意思。 “几位施主是有什么事吗?” 江南星觉得这小和尚挺好玩刚想逗一下,身后就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退下。” 江南星转过身去就看到一个身形佝偻但高大的老和尚,黎素问移了一步虚挡在江南星身前,小和尚冒出头来恭敬道:“住持,这两位施主刚刚问了点事。” 住持浑浊的眼睛在江南星和黎素问身上打量了一圈,看到小和尚还想再说什么就瞥了一眼道:“和你师兄去打扫后院,今天有香客入住。” “我这就去!住持!”小和尚抱着扫帚一路小跑去了后院,临走还不忘给江南星一个歉意的眼神。 小和尚走了,住持看着江南星道:“不知施主是有何事?”那双眼里无波无浪的,一片平静。 江南星双手合十一本正经的说:“不知在下可否在寺中停留一宿,斋戒为家中父母兄长祈福。” 爹娘早就归西了的江南星心中翻了个白眼。 住持没有拒绝的权利,定法寺常年留宿香客斋戒,更何况刚刚他支走小和尚的时候就说今天有人入住斋戒,拒绝江南星的话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施主不嫌定法寺简陋就是,贫僧这就为施主安排床位,这位也是一起?”住持看向黎素问,黎素问点点头表示同意,住持就唤来一个弟子。 “给二位施主安排两个房间。”住持吩咐弟子道。 两个房间? 不不不,不需要! “一个嘶——!”黎素问看看自己的脚,再看看好像什么都没做的江南星,深呼吸。 不大会儿弟子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对住持说:“住持,大师兄说,房间只剩一个了。” 住持有些为难的转过身来看江南星黎素问两人,江南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黎素问接道:“住一间就好,不用麻烦了。” 苍天助我! 住持也没法说什么,说了句阿弥陀佛就和弟子一起下去安排了,留在原地的江南星转身就继续往里面走,边走边说:“今晚你睡地上。” “不可。”黎素问义正言辞看他,“这山上太冷,我会着凉的。” “着凉?”江南星伸手戳戳对方厚实的胸口, 现在正是初春的季节,嫩叶刚刚攀上新枝,点点桃粉色晕了半个山头,定法寺里黎素问看戳自己胸口的江南星,那双白皙的手特别适合握住他的咳咳。 江南星说完以为会收到黎素问的回应,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黎素问冷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瞳色晦涩深不见底,一看就是心猿意马不知道想到什么了,他拍开黎素问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挑眉:“这可是佛门圣地,少想有的没的。” 就是因为在佛门才会想到新的玩法。 黎素问默默在心里回了一句,但肯定不会说出来,让南星听了不炸毛才怪。 确定好在定法寺住下,两人就在定法寺里溜达了一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后山。 “那里是什么地方?”江南星看着眼前上了锁的院门,问黎素问。 “连着后山的门吧。”黎素问走过去看看锁:“锁上面有锈迹,应该是用了很长时间了。” 江南星走过去,颠了颠锁,蹲下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对着锁就是一下子。 旁边看着的黎素问莫名觉得江南星砍得不是锁,下面莫名有点疼。 “你走神想什么呢?”江南星把锁扔一边,推开门往里走,结果黎素问还在原地站着不动。 黎素问掩嘴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江南星嫌弃的瞥了一眼,转回头去自己走自己的,不管身后的人。 “南星你过来看。”黎素问跟在后面,眼神四处乱飘,不敢放在江南星的身上。 乱飘的时候,树上高处的一些痕迹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叫住了走在前面的江南星。 江南星走回来,打眼一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刚想嘲讽黎素问可仔细一看,就看到黎素问指的树上好像有一些疤痕,有深有浅,像是有人在不同时间段用刀子划的。 “留下这些印子的人应该多少会些功夫,这些印子深度相当,用力均匀。”黎素问摸着下巴,有些不解,是什么人在这留下印子,有什么意义呢? 江南星没有守着一棵树,他看其他的树发现也有很多深浅不一的印子:“这之前会不会是有过争斗,刀剑劈砍会留下这样的印子吗?” “刀剑劈砍的话也是可以的,不过这里一直都是定法寺的地方,争斗的话应该有和尚会知道。”黎素问指着定法寺说。 两人继续深处走,走的越远四周越是静谧阴寒,江南星靠近黎素问,那跗骨的寒意消散了一点,心道,同样是学过武功的,为什么人家就不怕冷呢。 “小心脚下,这块地上有些湿,这附近应该有水源。”黎素问扶住江南星的腰,虽然知道对方不是柔弱的,但还是会下意识照顾对方。 “我摔不到的。”江南星抿唇笑了笑,却没有把人推开。 定法寺在山的阳面,江南星和黎素问寻着脚印一直走到阴面,空气开始越来越潮湿,两人走了没多久,黎素问停了下来,“你看这里。” 江南星翻开草丛看过去,就看到一具森森白骨,横在草丛中不知多少时日。 凄寒的山林深处,好像有人因为这句话才发出声喟叹,冷意更甚。 “穿着僧袍,是定法寺的和尚?”黎素问蹲下来,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翻看覆盖在白骨上的衣服,虽然已经很破旧了但不难看出这是件僧袍,在寺院的后山发现和尚的骸骨,他皱起眉头:“这人是被乱刀砍死的,还有烧伤。” 江南星看着衣服上的破口和被火烧过的痕迹,联想到之前看到的树上的痕迹:“这个地方到底发什么了什么,这里发生了这样的惨案为什么会没有知道。” “应该是被人掩盖了,你猜什么样的人能做到这样的程度?”黎素问收起帕子,站起身问江南星。 江南星点点下巴:“非富即贵,这昆山县还真是藏了不少东西。” “风平浪静下总是不太平的。”黎素问淡淡看了眼四周,“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吧。” 两人准备朝着来的方向离开的时候,林中突然走出一黑衣人,正面对上要离开的江南星黎素问,直接拔剑冲了过来。 “躲开!”黎素问抬掌迎上黑衣人,趁黑衣人被掌风逼退的功夫错身对江南星道:“快下山回鹿鸣庄!” 109 第109章、生死关头 江南星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明明上山的时候这条路没这么长,此时却好像跑不到尽头一样。 上一次这样的疯跑是因为着急回去“救”黎素问,这次是黎素问为了救他。 他拼命克制不让自己多想,可还是会忍不住去想,能让黎素问那般警惕的人……黎素问会不会有事? 林木间愈发灰暗,夜幕即将降临,到时极致的黑暗会覆盖整片山林。FBJQ整理 江南星鼻尖突然闻到一股诡异的腐臭味,同时还有一阵类似野兽嘶吼的声音,毛骨悚然的猜想逼迫他寻着声音望过去。 只见不远处乌压压一群行尸走肉般的人类,江南星直接想到了景云曾经遇到的,商澜云送他的礼物。 天要亡我。 那群行尸般的人挡住了下山的路,江南星无奈只能往回走,到了这般田地还能苦中作乐的想,早知如此是他刚才就不跑了。 …… 黎素问很少有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眼前的敌人功力与他差不多,但区别是这人仿佛不怕伤不怕痛,黎素问都捅穿他的腿了,对方还跟没事人一样攻击。 幸好让南星先离开了。 黎素问胸口被拍了一掌,被打飞出去的瞬间他是这般想到,然后他就落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江南星喘着粗气把黎素问放到地上,“呼,幸好我跑得快,不然你摔地上也能摔死。” “你怎么回来了!”黎素问目眦欲裂,他强撑着想站起来,可刚才那一掌应该是淬了毒,他想顺利的呼吸一口气都费劲。 “我倒是想跑。”江南星扶着他苦笑,他回头指了指身后,“今天咱俩可能得做亡命鸳鸯了。” “亡命鸳鸯?”黎素问看到那乌压压一片,扯扯嘴角,又吐出一口血,血色深沉似黑。 他想起了桃花庄,那次他们是假的亡命鸳鸯,这次倒成真了。 那黑衣人拎着剑又走了过来,江南星摁住想要起身的黎素问,他将匕首握紧,“现在换我英雄救美。” 江南星的功夫一般,但轻功不错,用本就劣势的匕首对上持剑的黑衣人,凭着巧劲拖了一会儿,但时间一长,气力续不上动作慢下来就陷入完全的劣势。 “南星!”黎素问眼睁睁看着那黑衣人淬了毒的一掌打在江南星的后心上,撑在地上的手指紧紧扣着地面,指甲被撕裂,血染红了地面的砂石。 江南星接连退后十多步到黎素问身前才停下来,他狼狈的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咳了声便咳出一口血,回头看同样狼狈的人,苦笑,“黎素问,咱俩真的要栽在这了。” 黑衣人站在他们面前,缓缓抬起手中的剑。 江南星紧紧握住黎素问的手,心道,死就死吧,做一对亡命鸳鸯,来世再续前缘也好。 下一秒,长剑落下,他闭上了眼睛。 . 嘀嗒、嘀嗒、嘀嗒。 江南星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睛。 我瞎了? 我还活着? 黎素问人呢? 他扶着还有些晕眩的头坐起来,眼前还是黑的,他伸手在眼前挥了挥,什么都没有。 真的瞎了。 他呆坐在地上还有些搞不懂情况,他和黎素问不应该已经是剑下亡魂了吗? “唔——”不远处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江南星摸索着爬过去,“黎素问?” 黎素问再次睁开眼便看到了江南星,还没等他高兴自己还活着,他便发现了对方眼中的无神。 他心里咯噔一下,伸手在江南星面前挥了挥,对方毫无反应。 南星瞎了。 “南星。”黎素问哑声叫到,对方应道:“我在,怎么了?” “对不起。”黎素问倾身抱住江南星,手轻轻拂过对方无神的眼睛,心痛的无以复加,他宁愿瞎了的人是自己也不想南星承受这份苦。 “什么对不起啊,我现在看不见,你可不能再不行了!”江南星拍拍他,指着耳朵,“我听到一个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黎素问寻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被草帘遮挡住的山洞口。 “能起来吗?”黎素问站起身,也不知道两人之前昏迷了多久,此时虽然伤势依然重,但不至于连站起来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江南星也是一样的情况,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两人互相搀扶着,黎素问把人护在身后,朝着山洞口走了过去。 声音越来越近,拨开草帘,腥臭味扑面而来。 “咦,好臭啊。”江南星捂住鼻子,嫌弃的不行。 黎素问也是眉头紧蹙,他太熟悉这味道了,这是尸体腐烂味道。 “吼——吼吼——” 两人慢步走进去,江南星看不见,只能听到数不尽的吼叫声,还有铁器碰撞的声音。 而黎素问看到的则是一个个牢笼似的存在,笼子里面有很多人,吼叫声就是这些人发出来的。 两人都轻轻屏息,他们居然被困在了关行尸的地方,关他们的人是笃定他们逃不出去吗。 “这里总该有出口,咱们沿着这条路走过去看看。”黎素问紧紧握着江南星的手,自己做他的眼走在前面,几乎是举步维艰的穿过一个个笼子,两侧是隔着笼子张牙舞爪行尸,换个胆小的人可能已经吓破了胆。 “你们是什么人!” 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黎素问想都没想看见脚边的石子捡起朝着声音方向,如扔暗器一样扔了过去,想要一击毙命。 此时他的神经紧绷到极致,稍有刺激绝对是不经大脑的杀招。 看到那人脑袋被击中晕了过去,黎素问松了口气,拉着江南星继续走。 可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又传来一阵声音,黎素问心里咯噔一下,回头就看到原本紧关着的笼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而应该晕过去的人趴在笼门边,是他开的门。 “艹!”黎素问忍不住骂出声,江南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愣。 两人在狭长的通道中狂奔,满腔腥臭味中江南星突然闻到一丝清新的味道,是新鲜的空气。 “前面是出口!”江南星疯狂跳动的心脏莫名的安稳下来,黎素问也定下心神看了一圈,在山洞一角找到个类似他们进来时的草帘。 出口找到了黎素问终于喘了口气,推了把江南星,“你先出去!” 语气果断不容半句拒绝,江南星只能乖乖先跑了出去,在出口巴巴等着黎素问,而黎素问手里没有半点武器,生靠一手肉掌对敌。 好不容易挪到出口,黎素问踏出洞口的瞬间,江南星一把抓住他,另一只手摁下石墙上的机关,石门落下。 随着石门落下的轰鸣声,黎素问看了眼无事的江南星,最后那口气呼出来,直接摔倒在地上。 “你没事就好。” 听到这句话,江南星又慌了,他摸索着拍拍黎素问的脸,对方却没有丝毫反应。 此时如果他能看得见就会发现黎素问身上满是伤口,黑衣往下滴落着血水,很快就在地上积了一滩。 江南星觉得手心湿乎乎的,他颤颤巍巍的伸手去试黎素问的鼻息,很弱,脉象也仿佛随时会停止,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要扶着黎素问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扶不动他。 “你醒醒啊!”江南星带着哭声不停尝试着,好半天才终于把人扶起来,一步一步的挪动着。 “你别睡!你不能睡!” “黎素问我求你了,你别睡,我求你了……” “黎素问……” 黎素问昏沉间就听到南星不停叫自己的名字,他想醒过来告诉他自己没睡让他别哭了,可意识越来越沉,南星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 林中的另外一边,两个老者一个小孩正缓缓走着。 “慧恩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牵着小孩的老者突然说道。 被叫做慧恩的老者眯眼仔细分辨了下,“黎素问?我怎么觉得这名字那么熟悉?” “那不是神棍家小徒弟的姘头吗?”老者摸着下巴说道,他手里牵着的小孩好奇的接道:“爷爷,什么姘头啊?” “额,不是姘头,是夫君。”老者换了个称呼,让小孩子去理解什么是姘头有点不太好。 慧恩又仔细听了会儿,眉头蹙起,“不好,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不等老头把话问明白,慧恩便纵身离开,他暗骂一声只能抱起小孩跟了上去。 说来两人明明都是老态毕现,但穿梭在林木间的身形却是轻巧灵便不带丝毫累赘。 两大一小赶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到地上的两个人皆是心中一惊,慧恩沉声道:“南星?” 江南星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但他此时眼前一片黑暗根本分辨不出来的人是谁,只能谨慎的靠着昏迷的黎素问回道:“你是谁?” “我是你南山药翁啊,你这孩子怎么瞎了!”慧恩惊呼,“这个又怎么了,你俩怎么搞成这样了?” “南山药翁?”江南星喃喃重复道,失神的眼里落下泪来,“太好了,药翁你救他,你救救黎素问吧!” 慧恩看他这样,心道造孽啊,抬手一针把人弄晕,给两人各塞了一颗大还丹,“这样还能再拖会,带他们去找神棍他们吧。” 老头拎起江南星,看他惨兮兮的样子,回想在鬼城时见到的样子,不禁摇头,“好好一孩子被欺负成这样,老神棍得气死喽。” “谁说不是呢。”慧恩拎起黎素问,叹气,“走吧。” 110 第110章、苗宅初探 苗宅正厅里,苗老爷看着今日来的两人,心里思绪翻飞。 “苗老爷也知道我是鹿鸣庄的人,应该也就知道我鹿鸣庄最不缺的就是钱。”景云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我又不是昆山县人,这种不能见光的生意,我做了鹿鸣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他这么说苗老爷也有些摇摆不定了,他现在急需一个拿钱的合作伙伴帮他分担压力,这来路尚且不清的鹿云不是最合适的,却是最及时的。 “鹿公子且放心这生意只要能做,老夫定然尽心尽力为之,只是现在老夫还有些事要走开片刻。”苗老爷笑着起身,跟管家说:“还不去把少爷叫过来待客,鹿公子可是咱们的贵客!”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管家连声应道。 苗老爷绝对是去联系其他同伙了,特意叫儿子过来拖住他们。 景云和闻幼卿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了然,幸好他们早有准备,已经命暗三小五守在苗宅书房,就等苗老爷回去了。 …… 苗宅,后花园。 “少爷,您要的果子来了。”小厮端着果盘走了过来,看着苗家少爷苗圭说道。 苗圭半躺在院子的凉亭里晒太阳,手里故作风雅的拿了把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摆着,芝麻大的眼放空的看着远处,嘴里嘀咕,“小美人啊……小美人……” “少爷你在说什么小美人?哪有小美人?”小厮点头哈腰的凑到苗圭跟前,这可是个要巴结的主,怠慢了可有的他们受的。 苗圭猛地坐起来,把扇子合起来,拍打小厮的头,“蠢货!就是昨天见得那个小美人你忘了!” “啊?那个啊!”小厮捂着头。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苗圭反复念叨着这句他唯一会的文雅词,总觉得用其他词是对小美人的侮辱。 “可少爷啊,那小妇人已经嫁人了,而且嫁的还是鹿鸣庄庄主的侄子。”小厮担心自家少爷找死,连忙把人拦下来。 苗圭本来就因为没能和小美人搭上耿耿于怀,现在小厮这么一提登时火就上来了,抬腿就是一脚,“去你大爷的,那鹿鸣庄也就一时威武,等爷掌权了,迟早弄死那鹿鸣庄!” 小厮被踹到在地上,打了滚爬起来,衣服染了一身灰,脸也摔青了,“少爷息怒!” 两人正解气的骂着,突然管家急步走了过来,看到苗圭顿时松了口气,擦着脸上的汗说:“可算找着少爷了,少爷你快跟我来吧,老爷正找你呢!” 苗圭一愣,但也是老实的跟了上去,路上问管家是怎么回事,管家模棱两可的也说不明白,闹得苗圭一阵抓耳挠腮。 …… 苗圭跟着管家走进来,一眼就瞅到了正厅里的闻幼卿,虽然对方今天穿了男装,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昨天的小妇人,当即话没过脑子就从嘴里吐了出来,“小美人!” 闻幼卿心里翻白眼大骂,面上却是羞涩的抓着景云的袖子,“苗少爷请自重!” 苗圭这一声小美人是生生把苗老爷的半条命给吓没了,自己这哪是生了个儿子啊,这分明就是个祖宗,这么没眼力劲儿迟早把自己作死! “混账!”苗老爷上前一步,照着苗圭的脸就是响亮的一巴掌,“这是咱苗家的贵客鹿公子,鹿公子的夫人岂容你这黄口小儿无理!” “爹你这是做什么啊!”苗圭被自己爹扇了个蒙,捂着脑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景云这时候放下手中的茶杯,“苗圭今年二十有四,用黄口小儿形容也太过不齿了吧。” 苗老爷腆这脸,“鹿公子有所不知,我这儿子从下就是个缺心眼的傻愣,你千万别和他一般计较。” “夫君别气,虽然苗少爷昨日想要欺侮晏儿,今日又不顾夫君还在就对晏儿出言轻佻,但苗少爷不是坏人。”闻幼卿娇滴滴的说着,很是大度的样子,“晏儿一点也不介意被叫小美人,真的不介意。” 苗老爷、苗圭:“……”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味呢? 这苗圭来了,苗老爷还着急传信的事,客套了几句跟管家使了个眼色就离开了正厅。 正厅苗少爷也知道自己过来是帮他爹拖延时间的,但不学无术如他实在也想不到什么高雅话题,而且人家的妻子还在,些男人的话题也不能说,正尴尬着呢,闻幼卿小声说道:“对了,小妇人想起件事,不知苗少爷知道吗?” 美人主动搭话那就不算是他勾搭了! 苗圭连忙应道:“小美咳咳咳鹿夫人请说,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就是昨日街上遇到的琴姬墨兰。”闻幼卿敛眸伤感道:“小妇人与墨兰虽只见过寥寥两面,但情味相投,谁知今日便听到了墨兰死讯,真是世事无常。” “墨兰死了?”苗圭诧异道,他转头看小厮,对方点头称是,“少爷你今日思虑过重,这墨兰不过个琴姬,不值得少爷关注所以小的也没再少爷面前提过。” “下次不管大小都得告诉我。” “是是是。” 闻幼卿暗暗观察这对主仆的神情,心中不解,这对主仆没有说谎,所以墨兰的死跟苗圭没关系? 可墨兰不过是小小琴姬,有谁会想杀她? 昆山县案子的线索冗杂繁复,墨兰的案子搀在里面似是毫无关系,又似是密切相关,闻幼卿有种感觉,墨兰或许是因为意外发现了某件事从而出了意外。 这边景云信口胡诌了一堆忽悠住苗圭,另一边苗老爷也笑着回到了正厅。 “让鹿公子久等了!”苗老爷笑的爽朗,“事务繁多耽搁了鹿公子可真是老夫的罪过。” “鹿老爷客气了。”景云也不知道暗三他们的情况怎么样,只能顺着是苗老爷的往下接,“不知苗老爷对这生意考虑的怎么样?” “能跟鹿公子合作那必然是荣幸之至!”苗老爷一张老的跟菊花似的脸愣是笑年轻了好几岁,看来之前这生意出了不小的问题,让苗老爷很是为难。 景云也笑了笑,“那也是在下的荣幸。” 这话套完也没有久留的意义了,景云东拉西扯的说了些废话就带着“身体不适”的“夫人”离开了。 出了苗宅,走出一段距离暗三小五落到了两人面前。 暗三沉声道:“将军,查到了。” …… 院子里,闻幼卿景云刚进鹿鸣庄就知道了江南星和黎素问的事,匆匆赶到院子却发现神算子一脸煞气的要往外冲,鹿仙翁毫无仙气的拽着他不让走,两人纠缠的样子嗯——十分不雅。 “你放开我!老子要去抄了那群狗崽子的老巢!”神算子怒呵不止,“你帮老子放消息,谁灭了九黎老子逆天改命助他荣华百年!” 鹿仙翁满脸黑线的拖着人往回走,“你改个屁,你就个神棍装什么神仙!” “老子能算!老子当年算你一生无子不就是算对了!”神算子说着话题就偏到鹿仙翁身上,“你说你现在也不是不行,慧恩也在,有病就让他给你看看呗,莫要讳病忌医嘛。” “你可闭嘴吧!”鹿仙翁忍无可忍,捂住他的嘴把人带进了屋,临关门还幽幽瞪了眼刚进来的两个小孩。 小孩闻幼卿和小孩景云乖巧的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走开,鹿仙翁满意的关上了门。 …… 室内萦绕浅淡暗香,黎素问没想到自己还会醒过来,就是四肢无力大脑昏沉混沌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罢了。 黎素问缓了好一会儿四肢才渐渐恢复直接,这时候他也发现自己胳膊好像被什么压住了。 费力挣扎起来,黎素问就就看到一个鸦黑的头顶,正温顺的轻轻的靠在自己手边,依稀能嗅到药香隐约的苦涩。 黎素问愣了一瞬,意识逐渐回流,昏迷前的记忆逐渐清晰,首当其冲的便是江南星的那一声声哭音呼唤。 他绷紧肌肉想坐起来,转身间看到身边趴着的江南星,对方此时压在他的胳膊上。 感觉到胳膊有些麻,黎素问想抽出胳膊又怕惊动江南星,无奈下只能轻轻的挪动着,可江南星就像是惊弓之鸟般,一点点动静就让他清醒了过来,失神的眼睛“看着”黎素问,小声道:“你醒了?” 黎素问蹙眉,“南星你——” 没等他说完江南星便呜咽的扑进黎素问的怀里,埋头在他的胸口,不大会儿就湿了一片。 “南星,别哭,我没事得。”黎素问手足无措的看着怀里压在他伤口上的人,很疼却不舍得放开他,心疼的安抚着。 许是经历了一波生死,黎素问心境变了不少,天骄如他从小到大就没怕过什么,所以他敢独闯蛊山九死一生。 可这次他是真的怕了。 他怕自己死了再也见不到江南星,也怕是自己死了江南星会被欺负,当然最怕的还是怕自己死了会被江南星忘掉。 哭了好半天江南星抹了把眼泪坐起来,一双剔透的眼睛哭的通红,“你先等着我去给你叫人,你饿不饿?” “不用叫了。”房门被推开,闻幼卿和拎着食盒的景云走了进来,“回来路过厨房就顺道给你们拿过来了。” 111 第111章、养伤准备 房内床边,江南星坐在床边,手里端着碗粥,往床上人靠近,“喝粥吗,我看不清,你自己来吧。” 被慧恩救了回来后,江南星的眼睛就被治疗了,但依慧恩的话说,没十天半个月这眼睛是好不了的,所以他现在只能安心的当个瞎子。 江南星不知道,此时他这幅敛眸失神的样子在别人看起来多可怜,黎素问艰难的撑起上半身坐起来,接过粥碗,舀起一勺放在江南星唇边,“南星,啊,张嘴。” “你吃唔!”江南星嘴里被塞了个勺子连忙含住,“你也吃啊!” 两个死里逃生的人坐在一张床上喝着同一碗粥,之前的绝望虽已散尽,但那份心颤还是留下了,黎素问看着江南星乖乖喝粥的样子,心里酸涩的要命。 这是他的南星,他的心尖宝,让他开始害怕死亡害怕危险的人,他只想守着他的南星白头到老,哪怕平淡无波也甘之如饴。 房内另一侧,闻幼卿翘起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支着下巴,悬空的脚尖轻轻点击地面,而空置无依的手执扇,本该显得几分猥琐的姿势在是他做来却是风流,不似在一居中,更像是湖上画舫。 此时他桃花眼微微眯起看床上两人,忽视那甜腻的气氛,“能把黎素问伤成这样,难道是江湖里那些个隐世老神仙?” 景云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搭在桌上,听到闻幼卿的话他眉峰蹙起,手指有频率的敲击着桌面,沉声道:“以黎兄的本事,便是鹿前辈那样的老神仙对上他,都很难讨到好。” 不同于不会武功的闻幼卿,他一进这鹿鸣庄就看出武功最高的是鹿仙翁,虽气势内敛,但那不过是返璞归真罢了。 “伤我的不是正常人。”黎素问把手里的粥碗放到床边的小桌上,“那人被控制了,没有痛感也不怕流血受伤,武功说不准真假,但阴毒是真的。” 黎素问回想起林中的那一天,牙关紧咬,倒不是害怕,只是恨当日没能手刃那怪物,平白害的南星跟他一起受难。 “被控制?”江南星想到那看不到尽头似的行尸走肉,脸色沉了下来,“那九黎倒真是神通广大,什么样的怪物都能造的出来。” 在场的四人都是实实在在的天之骄子,现在却因为九黎教屡屡受挫,闻幼卿景云被逼的远走京都,黎素问江南星身受重伤。 认输吗? 不可能的。 “这笔债迟早得算清。”黎素问脸色惨白,眼底泛着青黑,眸子里却是凛冽寒意,“诸位也不会就这么甘心吧。” 闻幼卿轻笑,直起身子,换了个跟景云一样的姿势,“那九黎嚣张的我不舒服,该死。” “晏晏说该死那就不能活。”景云附和道,“我已经派暗卫去联系周边的驻军往昆山县调兵。” 不是喜欢耍阴招搞围攻嘛? 那就看看是你的行尸走肉多,还是老子的兵多。 江南星看不见东西,但这不妨碍他去听,“这次九黎行事如此狠辣,师父他也是气狠了,他要是发起疯来,你们都可以歇着了。” “老神仙应该不会吧?”闻幼卿自己说的都不确定,他们回来的时候可是正好对上发飙要去杀人的神算子。 江南星扶额,“我师父他会不会得看鹿仙翁拦不拦得住。” 众人:“……” 鹿仙翁和你师父真的只是平平无奇的朋友关系吗? 没等众人想明白这个问题,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吓得屋里说悄悄话的几人一哆嗦。 “小兔崽子你又怎么编排我呢!”神算子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身后跟着是黑脸的鹿仙翁,以及刚到没多久的南山药翁慧恩和带着小孩的神偷徐来。 徐来手里牵着的小孩从大人身后探出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房内的闻幼卿,伸着小手朝对方扑了过去,“小哥哥!” “是你啊。”闻幼卿也认出了这孩子是鬼城见过的那个,把软软的小孩抱在怀里,幼崽的奶香味勾的闻幼卿在小孩脸上亲了好几口。 景云:“……” 他吃小孩子的醋了。 “知道这次来会见到你们,他可是闹了我一路了。”徐来慈爱的看着小孩,“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吧,他叫糖糖,大名徐棠。” “这么甜的嘛。”闻幼卿又在糖糖脸上亲了口,稀罕的不行。 吃醋的景云在醋海游了圈后,回过头来看到满身透着慈爱光芒的闻幼卿,认真想到是不是该领养个孩子,晏晏很喜欢幼崽的样子。 糖糖赖在闻幼卿身上不下来,神算子三人走到了床边,看到自家徒弟还是失神的眼睛,心里那股火噌的又冒了上来,“药罐子你就不会扎扎针让我家小兔崽子快点好吗?” “我就个凡人,那种仙法我可不会。”慧恩白了他一眼,给床上坐着的两个小孩把脉,良久道:“年轻人身体好又有功力护体,月余内就可康复。” “月余?那么久!”神算子的火开始往外冒了,鹿仙翁眼神多好使啊,更何况他一直盯着神算子,看这人又要往外冲连忙把人拉住,神算子撸着袖子怒气勃发,“姓鹿的你放开我!” “老神棍你徒弟可还在呢,别惹我。”鹿仙翁想想这人之前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胡话,只觉得自己也要冒火了。 神算子又想张嘴骂人,突然袖子被人扯住,他怔愣的低头去看,抓住他袖子的人是江南星。 江南星受的伤一点也不轻,苍白的脸色加上因为猝然失明而茫然无助的神情,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他轻轻晃了晃扯袖子的手,“师父你别生气,徒儿没事的。” 言罢还顺着抱住神算子的腰,蹭了蹭。 “老——” “闭嘴!”神算子打断鹿仙翁的话,红着眼摸摸江南星的头,“师父带你去换身衣服吃些点心去。” 从江南星成年后他便没有再这般依赖他,他是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宝贝徒弟的。 黎素问眼睁睁看着自家媳妇抱着别的男人撒娇,又被带走去换衣服吃东西,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 师徒关系也不耽误他吃醋! 鹿仙翁挑眉目送那对师徒离开,收回心神看床上黑脸的黎素问,“小黎子,你给我仔细讲讲你遇到的那个人。” 吃醋归吃醋,正事归正事,黎素问摆正心神,把鱼山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尽数说了出来。 等他说完,糖糖递给他一杯水,“叔叔,喝水。” 你刚刚叫闻幼卿明明叫的是小哥哥。 黎.还不想做叔叔.素问努力保持微笑的接过了水,“其实,我跟那边的人同岁。” 糖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指的是景云,糖糖歪头思考,不解道:“那个不也是叔叔吗?” 景叔叔和黎叔叔对视一眼,而立之年的他们叫叔叔貌似没有问题。 不理会小孩们插科打诨,鹿仙翁说道:“你们在鱼山里发现了什么,他们非这么大功夫围堵你们,肯定是因为你们发现了什么。” “鱼山定法寺的后山在多年前应该发生过一次惨剧,我们发现了一具烧伤痕迹的尸骨,还有树干上多年前的劈砍印子,在其他的就没有了。”黎素问沉吟片刻,又道:“还有一点,这样的事情在昆山县好像没发生过一样,连寺庙里的小和尚都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住持倒是三缄其口不愿多谈。” “可以去昆山县衙门查卷宗。”闻幼卿想了想,“我虽然离京,但官职还在,或许可以去试一试。” 那日逼宫后商澜云倒没有说要免职什么的,甚至连闻幼卿上朝当值与否都不管,这一路来到苏州府也没遇到想象中的追杀。 有时候闻幼卿也猜测是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想归想,该有的警惕还是不能放下。 商澜云此人心狠手辣,一旦给了他可乘之机,那必是致命一击。 正说到昆山县衙门,暗三走了进来,朝景云道:“将军按照你的吩咐,衙门和苗宅都安排了人。” 之前暗三跟踪苗老爷送出去的书信,就见书信进了昆山县衙门,回来禀报景云后,接听从命令去布置人手看管起两个地方。 “这昆山县令风评是不错的,怎么会与这件事牵扯在一起。”鹿仙翁长居此地,对这里的人和事也是有了解的。 闻幼卿笑了笑,“苗家能搞出这么多东西,总得有人给他兜着,如果是昆山县令的话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一旁听着的暗三顿了顿,又道:“还有一点,苗老爷给县令送信前在跟管家谈话的中提到一个徐家,说要不是因为徐家的突然退出,他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难怪了。”闻幼卿微微挑眉,“如果是因为有同伙退出的话,那他这么快接受咱们的入伙就可以理解了。” “现在咱们成了他的同伙,想要顺着往下查应该会顺利些。”景云闲来无事捏着闻幼卿的手放在自己手里,细细把玩,“那个徐家不能放过,也得查一下,突然退出肯定是有理由的。” 112 第112章、拨云见雾 昆山县虽暗藏风波,但明面上还是很富足的一个城镇。 闻幼卿今日穿的一身利落直缀,雪色袍子在下摆缀了几片秋香色枝叶绣纹,青丝玉冠高束,发尾垂在纤细腰间。 像条小尾巴。 景云微眯着眼捏起发尾,带硬茧的拇指不像是在抚弄发丝,倒像是在抚弄柔软的别处。 “头发有什么好看的。”闻幼卿执扇在景云宽厚的胸口点了点,“先去县衙吧,探探那昆山县令的口风。” “都听你的。”景云淡淡道。 “都听我的?”闻幼卿一双桃花眼危险的眯起,“任何情况下都听我的?” 真是小坏蛋呐。 景云唇角扬起,之前抚弄发尾的拇指拂过对方的脸颊,“床上除外。” 言罢,景云收获闻幼卿的一枚白眼。 两人一路走到昆山县衙,站在可以用破败形容的衙门门口,相顾无言。 “鹿仙翁说昆山县令颇为廉洁清正,是指外在表现吗?”闻幼卿想到此人与案子有牵扯,难免先入为主,“他不会是把钱都拿去享受,顾不上修整县衙吧?” 景云无奈的看他,“站在人家家门口编排人家?” 闻幼卿笑了笑,上前走到衙役面前,掏出官牌,“本官大理寺少卿闻幼卿,途经此地有事找你们大人。” 守门的衙役不过是县城里谋个营生的普通人,没见过世面,在他眼里正五品的昆山县令就是天大的官了。 虽然大理寺少卿也不过是从四品,但这京都里天子脚下的从四品是绝对不能小觑的。 “大、大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衙役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让闻幼卿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凶神恶煞。 不过片刻的功夫衙内匆匆走来数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在昭文县远远见过一次的昆山县令。 景云看着愈渐走进的县令,想到自家晏晏当日玩笑似的相面,心中暗叹,还真的让晏晏说中了,此人山根高挺,眼窝深陷泛黑,单看起来便觉得阴狠。 “下官昆山县县令高友德,见过少卿大人。”高友德弓手弯腰行礼,态度摆的很是谦恭,与他的面相相差甚远。 “在下大理寺少卿闻幼卿,高大人有礼了,本官此次是偶然路过昆山县本想面见友人,却得知友人身死。”闻幼卿面露伤情,“所以过来想要询问下高大人,这琴姬墨兰的死因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晏这说瞎话的动力是日渐深厚了。 景云间歇性眼瞎只能看见闻幼卿一个人的毛病又犯了,因为没注意到高友德在听到闻幼卿名字的时候,脸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了正常。 和闻幼卿官方客套完,高友德又看向景云,看对方身形高大气势不凡的样子,一时拿不准此人的身份,“不知这位是?” “看在下的记性,这位是鹿鸣庄庄主的侄子,此次来昆山县便在鹿鸣庄落脚。”闻幼卿没说明景云的身份,继续用着鹿家子的身份。 听到是鹿鸣庄的人,高友德的警惕少了几分,他们在昆山县盘踞多年,虽一直没吃下鹿鸣庄这块硬骨头,但两方也是井水不犯河水,鹿家子应该只是路过影响不到什么。 若是这闻幼卿非得查些不该查的…… 高友德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再清高的人只要同流合污过一次,便丧失了清正的资格。 三人依次进了正厅坐下,闻幼卿也没忘了他是为什么事来的,“高大人对墨兰的事知道多少?” “闻大人所说的墨兰在下甚少,仅知此人是寻香楼的琴姬,前日身死却没找到尸体。”高友德说道。 闻幼卿眉间蹙起,“既然没找到尸体怎么能确定是死了呢,或许是被人绑走拐卖,有关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吗?” “暂时没有结案,不过因为没有线索,所以也就没有浪费人力去调查,左右不过一琴姬,无父无母,便是查出来凶手是谁,死者本人也不会知道了。” 高友德说的好似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听在闻幼卿的耳朵里,却是格外的刺耳。 人命在此人的嘴里轻贱如草芥。 因所为无人知而不为,这样的人想来也不会是多清正一人。 闻幼卿努力克制心头的怒火,直接换了个话题,这次说的才是此行的正事,墨兰的事不会就这么放下,看样子还得从别的地方差。 “对了,在下在来昆山县之前途径昭文县一寺庙,那庙里的老和尚与在下说他本是鱼山定法寺的和尚,后寺庙被焚烧杀抢掠,他只能逃走,这事可是真的?”闻幼卿两片唇一开一合,这瞎话脱口而出,一旁的景云要不是全程都在,此时可能已经被忽悠傻了。 提到定法寺高友德牙关一紧,闻幼卿见他神情肃正起来,又道:“我问过鹿兄,他也说少时的确记得定法寺有过一次火灾。” “是、是吗?”高友德的从容已经透着勉强了,他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起,“可能是天灾?在下对此事没什么印象,要不在下去查查卷宗?” “如此可真是麻烦高大人了,需要在下协助吗?”闻幼卿说着就要起身挽袖子准备干活。 “过来给二位备茶!”高友德连忙招呼衙役,“在下去去就回。” 原本也没指望能亲自去查卷宗的闻幼卿无所谓的耸耸肩,手撑着下巴转头对上景云正看着自己,他眨眨眼像是在问怎么了。 景云摇摇头,他想抱一下晏晏,可现在地方不合适只能忍住。 两人在正厅等着,另一边早就安排好的暗卫跟着高友德去了书房,跟高友德一起进来的还有县丞。 暗三俯身趴下负责警戒,今天小五因为要帮忙照顾江南星他们所以没一起跟来,而是带了擅长调查的暗二,此时暗二离书房较近负责探查。 暗二确定好位置朝暗三打了个手势,暗三会意找到更合适的位置警戒,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配合起来效率也格外的高。 书房里的两人并不知道外面还藏着人,高友德阴沉着脸负手在书房里走了几个来回,沉声道:“这闻幼卿我知道些他的事,此人绝非善茬,估计是听着什么风声了,最近有什么大动作吗?” 县丞的神情没比高友德强多少,“还有墨兰,昨日送墨兰离城的人回来了,说是人丢了。” “人丢了!”高友德气的随手拿起桌上的笔架扔了出去,“那人怎么办事的!徐家退出后上头已经很不满意了,这下又把要送去的人弄丢了,你这让我怎么交代!” 县丞紧张的摸了把额头的汗,气弱道:“要不换个人吧,好看的女子又不是找不到,听说苗家少爷近日为了一美人整天在家里叫魂,不如查查那美人的身份?” “只能这样了,你派人去查,尽快把结果给我,那边可不能等太久。”高友德抹了把脸,又道:“今天派靠谱的人去知会定法寺那边,让他们小心些。” “那闻大人要的卷宗?” “就说没有找到,这么多年了,丢几个卷宗很正常,他就算怀疑也没什么可说的。” 县丞应了声先行离开了书房,高友德不大会也走了出去,暗处的暗二暗三早在他们谈话结束的时候就离开了县衙。 回到正厅,闻幼卿景云看到空手而归的高友德心道果然如此,没多做为难便离开了县衙,回去的路上两人找了家酒楼进去要了雅间坐下,不大会儿暗三暗二走了进来。 “将军、夫人。”暗二抱拳道。 闻幼卿:“……” 夫你个头呦。 暗二是暗卫中最安静的那个人,跟冰块脸暗三不一样,暗二的安静想透明人,按景云的话说就是——暗一在的时候暗二是挂件,暗一不在时候暗二是摆件。 因为不善与人交流,暗二的思维模式也十分的直率,认定闻幼卿是将军夫人后便坚定不改。 “咳,将军,我们在高友德那里听到是不少事情,有关墨兰,也有关你们。” “我们?因为我们差定法寺的事?”闻幼卿问道。 暗三摇摇头,戳暗二,后者用毫无起伏的语气将书房中高友德和县丞的话复述了一遍,在提到他们准备对“美人”下手时,在闻幼卿诧异的神情中,景云默默捏碎了杯盏。 景云冷冷瞥了眼手里碎成渣的杯盏,扯扯嘴角,嗤笑,“也忒脆了,搞得好像我用的力气多大一样。” 闻幼卿没吭声,他偷偷拿起杯盏用力握了握,直到手心犯疼了那杯盏都没有丝毫要碎裂的样子。 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可以这么大? 文弱书生闻幼卿心中默默叹气,面上接着暗二的话说道:“按照高友德话可以推测,昆山县内,苗老爷和高友德已经徐家是合作关系,而他们都是为九黎效力,近日徐家突然退出导致他们的合作出现问题,墨兰因为莫名原因被抓去补空缺,却中途逃跑。” “他们三家与鱼山定法寺发生的事有牵扯,掩盖事实的人应该就是他们,可就是高友德的样子,他并不知道前日江南星他们在定法寺后山被攻击的事。”景云也顺着他的话分析着,“会不会有这种可能,九黎利用他们三家为自己做事,但没告诉他们有关后山的事,只是说那里不能去。” 闻幼卿抱着胳膊,手指在下巴上点了点,“不排除这个可能,还有个问题,是关于他们的生意,我有个猜测。” 景云看他,“什么?” 闻幼卿放下手,坐直身子,“你知道,扬州瘦马吗?” 113 第113章、山间村落 乡间村落,阡陌小道。 杨宿和黑子已经走过三个村落,此时他们在扛着锄头正准备回家的农户前停了下来,曾立志做为民小官,亲和力奇强无比的杨宿走上去,笑的乖巧又温顺,“大爷,我们是路过的旅人,请问能借口水喝吗?”说着还倒倒自己的水袋,单薄的一滴水落在地上,连个水印都没留下。 农户看起来五十多岁,背有点驼,看杨宿长得白白净净的,虽然跟着他的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但下意识觉得两人应该不是坏人,就点了点头,带着两人朝自己家走去。 杨宿手背在后面,偷偷朝黑子比了个胜利的姿势,外表冰冷实则木呆呆的男人跟上去。 农户带着他们走进自己家小院,指指杨宿手上的水袋,“给我吧,我去给你打水,你们在这里坐会。” “麻烦了。”杨宿拉着黑子坐下,没大会儿的功夫农户就回来了,把水袋交给杨宿,杨宿接过来咕嘟咕嘟的灌了几口顺手给黑子,对方举起来继续喝。 杨宿擦着嘴,抹了把额上的汗,像是无意似的说:“大爷你可真好,你不知道,我们一路上就没遇到个人影,我都怀疑自己是进鬼打墙了,后来倒是遇见几个,但开头就要劫我们钱财,要不是跑得快怕是就交代了。” 这里杨宿说的半真半假,他们的确遇到了山匪似的人,但都被黑子三下两下撂倒,根本碰不到杨宿分毫。 说来也是神奇,杨宿年岁不小,可能是因为天生一张娃娃脸,明明已经二十六七了,看着却还像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头。 农户看他一副我好怕怕的样子有趣,笑着摇摇头,压低声音说:“你碰着的那些不是我这种农户,那些都是其他山头的山匪,他们山头被占了,就游荡在这里打家劫舍。” “山匪?”杨宿装作呆兮兮的样子,“大爷你们都不害怕吗,怎么不去报官啊,我可是看到有士兵似的人从山里走过的。” 这是纯编出来诈农户的。 “那些不是咱的兵,那些是山鬼的兵。”农户解释道。 “山鬼?我们是走南闯北做生意的,也见过不少世面,这昆山县也来过几次,可这山鬼我们是真没听过。”杨宿说道。 “你们不知道也正常,那山鬼是最近突然冒出来的,你们外乡人可能不知道,最近这山鬼闹得可凶了才让外人知道的。”农户拉下肩上搭着的布巾抹了把脸,“你看我这附近几个空院没,人家现在都是山鬼的人了。” 杨宿往四周一看,的确空了好几个,风一吹,破背篓翻了几个轱辘,露个大窟窿朝着天。 “走了这么多,那个山鬼用什么把他们引诱走的。”杨宿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农户摆摆手,用手比划着,“就是吹了吹笛子,我远远瞟了一眼,那些人就跟下咒了似的,跟着山鬼走了。” “吹笛子?” “我也说不准,那些人听到笛声就跟着了魔似的,拦都拦不住,家里老人孩子都一起走了。”农户说着又抹了把脸。 着了魔,听着更像是中了什么可以迷惑心智的东西,杨宿已经猜得到这些都是九黎的手段了。 说着杨宿想起来,看着农户,“那大爷你没被影响?” “对啊,可能是看老头我年纪大了不稀罕吧。”农户笑的腼腆老实,“不去也好,那山鬼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正经地方,指不定还是个反贼啥的,咱不能去凑那热闹。” 杨宿黑子两人告别农户又继续往下一户农家走,伴着日暮,两人看到远处的袅袅炊烟。 “看样子有几户人家。”杨宿喃喃道,黑子默不吭声的跟着,仿佛个挂件。 “阿婆,就你一个人啊?” 夕阳下,杨宿看着来给他们开门的老太笑眯眯。 老太盯着他看了良久,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浮出泪光,杨宿一愣。 “崽崽你回来喽。”老太突然哭起来,杨宿彻底手忙脚乱了,连忙扶着老太进屋坐下。 “阿婆你别哭别哭,回来了,这不是回来了吗。”杨宿说着老太的话说,生怕老太继续哭下去。 老太的抹了把眼,“崽崽你走喽这些天,咋子才回来啊!” “被事情拖住了,没事了啊,没事了。”杨宿看老太终于不在继续哭了,可算松了口气。 老太哭够了再抬起头看杨宿,同时也看看到了杨宿身后的黑子,反应过来这俩人不是她等的崽崽。 “你们是谁啊?”老太松开抓着杨宿的手,警觉。 “阿婆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京都派来查山鬼的。”杨宿没有像之前在农户那里说的是商人,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明目的,毕竟对于这种独居在家警惕心高的老人家来说,还是官员的身份更靠谱更值得信任一些。 “京都来查山鬼啊?!!”阿婆恍然,噗通跪在地上,杨宿一张小脸登时煞白。 两人连忙把人扶起来,杨宿都快哭了,“阿婆你别这样,你这样不是折我们的寿吗!” “哦对对对,不能不能,阿婆求求你们,你们一定要查那个山鬼哦,把我家崽崽救出来啊!”老太说着又哭了起来。 “阿婆你说的崽崽是你儿子吗?” “对,我崽崽他被那个山鬼给骗走了,一直没有回来。”老太悲痛,“他们在村口吹笛子,我家崽崽不知道怎么就跟着魔似的,拉都拉不住,还想把我们也给拉去,最后留下来的只有几个拉不走的老东西留在这里等死。” 嘭! 杨宿用力拍桌,他一直都是个好脾气的人,在被九黎威胁的时候,他都只是伤心难过没有生气,可现在他是真的生气了。 原因很简单,杨宿他不敢想象,如果今天他和黑子没有来这里,没有见到这个老人,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结果。 或许他们可以靠身边仅有的食物活下去,可食物吃完之后呢,留在这里的就只会是几具生生饿死的尸体,而且他们临死都没有等到自己的子女回家,那种凄凉悲苦。 在杨宿看来,山鬼,或者说九黎,策划九黎这个案件的幕后主使他简直罪无可恕! “阿婆你别着急,很快你儿子就会回来的。”杨宿压着满腔的怒火说道。 “谢谢、谢谢你们!”老太哭的像个泪人,杨宿看的难受,但也没办法,九黎就像是藏在山间的鬼魅,无影无踪,他们只能看着,却无能为力。 走出村落,杨宿的面上还是十分凝重,这个村子里只剩老人,年轻人都被带走,去做劳什子山鬼的兵,那么可以推断九黎在这山里藏了一股势力不小的军队,还有一群“僵尸”似的怪物。 “这九黎到底哪路妖怪,筹谋这么多。”杨宿边想边叹气。 黑子木愣愣跟着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杨宿也停下看他。 就见两人刚停下道路前面突然出现几个褴褛壮汉,手里握着生锈的武器,面目凶狠的对着他们,“呔!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 “黑子,揍他。” 杨宿懒得看这不知道第几波山匪,直接使唤黑子揍人,几个瞬息的功夫,那些壮汉就哀嚎倒地。 “你们是哪个山头的?” 山匪没想到随便拦下的人都是这样的硬骨头,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对上杨宿清秀的模样想嘴硬又不敢不出声,只能支支吾吾的说是隔壁鱼山上的。 “鱼山?”杨宿摸摸下巴,心道那不就是定法寺山上吗,又问道:“那你们怎么跑这来了,还这么磕碜的样子?” 山匪看杨宿颇为嫌弃的踹开他们的武器,悲从心起,这是在羞辱他们! “士可杀不可辱!”山匪怒吼,还没吼出下一句就又挨了黑子一脚,呜咽道:“我们也不想啊,那天杀的九黎把我们的兄弟都带走了,就剩我这几个人苟活了。” 杨宿微微挑眉,“你们知道九黎?” 山匪倒没觉出什么不对,“可不就是那群人,带走我们兄弟不说,还把我们的老巢占了,弄得我们只能逃到这里躲起来。” 这几个山匪有用处。 杨宿从腰间摸出一捆绳子,跟黑子一起把几人捆起来,“我是来查九黎案子的,你们跟我回去配合查案,算你们以功抵罪,等案子结束给你们找个好的落脚的地方。” 山匪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看他,没想到挨一顿揍能碰上这种好事,挨冻受饿几日的他们听到这就哭的更凶了。 说到底能有安生日子过,谁会想去做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山匪呢,杨宿此时跟他们的再生父母比起来没什么区别。 杨宿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手里牵了一串山匪的黑子,一行人边走边说,准确的说是山匪单方面叙述昆山县非明面上的变化。 比如像他们这样被九黎赶跑的山匪不在少数,昆山县的外围已经被山匪占了大半,情况舒适不妙。 “得尽快回去告诉澹雅他们。”杨宿思索着一路看到的问到的,没注意到黑子何时停了下来,直愣愣的望着林子。 杨宿走着走着发现身后的动静停下了,回头看去发现出神的黑子,不解,“黑子?” 话音刚落林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哨声,黑子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扔下手里牵着土匪的绳子朝着林子扑了进去。 “黑子!”杨宿怔了下,脑子里瞬间想到农户说的可以控制人的笛音,也顾不上山匪,跟着黑子追进了林子。 114 第114章、黑子邢墨 “黑子!” 杨宿扒拉眼前挡路的树枝分叉,两人的身高体型都差了太多,黑衣迈一步都快赶上杨宿这书生的两步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跑远成了个小小的黑色背影。 追赶的杨宿快喘不上气了,黑子终于停了下来。 杨宿从林子里扑棱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黑子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身上挂了好几个身着武袍嚎啕大哭的高大男人,也得亏黑子身子结实的跟小山似的,不然这会儿早被压趴在地上了。 “将军你怎么在这啊!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 “呜呜呜呜我们走到一地方就吹哨,想找到你,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你一声不吭的跑了,活都都堆成山了,将军你是想累死我吗!” “我们再也不逼将军了批公文了,你可别再离家出走了!” “呜呜呜将军啊!” 脑袋上支棱着树枝,小脸被划了一道道红灰痕迹的杨宿怔愣的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木了。 黑子是将军? 这些都是黑子的兵? 黑子是因为受不了批公文离家出走? 他随便捡回家的人这么流弊吗? 杨宿傻乎乎的想开口说话,又不知道怎么叫人,呆呆的张开嘴啊了半天,不经意的就跟黑子对上了视线,下一瞬黑子推开挂在身上的人朝他走了过来。 “黑、不对,那个什么将、将军?”杨宿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黑子伸过来的手。 不怪他这幅怂样,实在被武官揍过的文官太多了,祖传三代都是正儿八经文官出身的杨宿,对武官有着血统自带的恐惧。 黑子哪知道杨宿在想什么,他现在也没脑子去思考那些,他只能看到一直给自己喂饭的人脸上多了伤痕。 动作僵硬且不熟练的把杨宿脸上的灰痕擦掉,乖乖跟往常一样站到了杨宿身后,做个闷不吭声的挂件。 杨宿:“……” 这位不知姓名的将军,请你注意一下行为,你的下属快把我身子盯穿了。 黑子仰着脸发呆,真真切切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闲模样,挡在他身前的杨宿就惨了。 “咳咳……那啥,在下杨宿,你们称呼他为将军?”杨宿侧身露出身后的黑子,“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我是在村门口捡到他的,当时他受伤昏迷不醒,醒了后就是这样不认人,脑子额也有点那啥。” 所以真不是我想他这样的,你们冤有头债有主,不要伤害我这个普通人啊! 听杨宿说完,对面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多打量了杨宿几眼,突然道:“你表字立心?” 杨宿一怔,随即警惕的看向那人。 苏州府尹之子杨立心已经死了,这人怎么会知道他的表字。 那人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杨宿,诧异道:“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你父亲死前曾托付我找你,后来我不管怎么找都得到的是你死讯便只能作罢。” “父亲?”杨宿怎么回也想不到会是这么回事,他父亲死前被九黎控制着还能给他留出退路。 沉寂在心里的悲痛被猝不及防的提起,杨宿眼一酸差点不顾场合的掉金豆豆,低着头好半天才忍住。 黑子转过脸来看他,大手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对方,拍完抬起手,黑子还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手,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还活着就好,我那里有你父亲给我的信物,这次出来没带,下次交给你。”那人顿了顿,又道:“你身后的这人是淮南节度使,安南将军邢墨。” “邢墨……墨汁的墨?”杨宿关注点有点偏。 那人点点头,杨宿嘴角抽搐一下,似是想笑又强行憋着的样子。 “我是安南军的先锋校尉吕文韬,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你愿意的话以后就叫我哥吧。”吕文韬是个爽朗性子,他看的出杨宿不是个有坏心思的人,说话也就随意起来,说完朝黑子,或者说邢墨招招手,“将军快过来。” 邢墨瞥到不瞥他一眼。 吕文韬又唤了声他的名字,邢墨还是不理,仿佛聋子。 看吕文韬尴尬,杨宿朝军对方向走,朝邢墨招手,“黑子过来。” 黑子,邢墨。 吕文韬知道杨宿为什么要忍笑了,无奈的看他一眼,说道:“我们来这边做事,没想到还能找到将军,这可是解决了一大麻烦。” “邢墨他听见哨声就过来——坏了!”杨宿说着就想起被自己扔在林子那头的山匪,快速跟吕文韬他们说了遍就急匆匆往回走,邢墨亦步亦趋跟上。 折腾了好一会儿几人协力把那些个山匪带了过来,吕文韬不解的看山匪,“你们这还剿匪?” 这年头的文弱书生都这么大胆的吗? “实不相瞒,我来这里是帮人查案的,这些山匪正好知道线索,我要带他们回昆山县。”杨宿没尽数告知案子的事,只是简单一说,好在吕文韬等人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想法。 “昆山县?”吕文韬一拍手,“我们此行正是要去昆山县,一起走吧,正好也能想办法让将军恢复正常。” 众人齐刷刷看向邢墨。 邢墨微微歪头看他们,不知道这群人类盯着自己看什么。 众人又齐刷刷重重叹气。 算了算了,还是先回昆山县吧,这一趟可太折腾了。 杨宿瞥了眼休息的军队默默想到。 . 另一头昆山县城的酒楼雅间里,席面已经上齐,闻幼卿手里执着杯子却不着急喝,而是望着众人淡淡道:“你们知道,扬州瘦马吗?” 景云微微蹙眉,“听闻扬州有人专门将幼女从小驯养,不仅要学琴棋书画,还会被教授伺候男人的方法,最后卖给富户官员,这样的女子就是扬州瘦马。” “是的,这就是扬州瘦马。”闻幼卿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专门拐走貌美女子,还会调制那些不正经的香料,从而获得大量钱财,我猜测他们的手段只会更恶劣,不会比这个好。” 景云等人不语,但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不是弱者,但不代表他们不同情弱者,恃强凌弱那是懦夫行径,以伤害柔弱女子去谋财那更是泯灭人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些人便真是罪该万死。”闻幼卿冷笑着饮下一杯酒,“那些女子何其无辜,墨兰应该也是要被送去那里,只是中途逃跑,也不知道逃去了哪里。” 说完这个,四人没再多言便开始吃饭,现在不是伤情的时候,他们还有其他事要做。 吃完饭出了酒楼,景云和闻幼卿朝着打探到的徐家宅子方向走去。 …… 大街上,景云和闻幼卿并排走着,两人一个武夫一个书生,身形差异大,此时略显亲密的走在一起,倒是没让人觉得奇怪,反而很是顺眼。 “苗家徐家高友德,三方合作许久,徐家突然退出会是因为什么呢?”闻幼卿蹙眉思索,“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儿,怎么跟线团似的越扯越乱。” “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再聪明也不能一眼看到底。”景云轻揽着他的肩,“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就在生气,现在还想这么多,也不怕胃疼。” “哪有那么娇——”闻幼卿话还没说完,突然蹲了下来,脸色苍白的捂住胃。 景云扶额,还真让他说中了。 “去喝一点热的缓缓吧。”景云寻摸着周围,最终相中一家甜汤铺子,把人搂在怀里走了进去。 甜汤铺子不算大,现在不是吃饭的时辰,里面除了坐着个正在做甜汤的老头儿,并没有其他的客人。 “二位客官是要吃甜汤吗?”老头听到有人来了抬起头,手上做甜汤的动作倒是没有停下。 景云把人放下,先给他倒了杯热水喝,“要两碗甜汤,尽量快一些。” 老头是个手脚麻利的,捞起热汤锅里已经沸腾的甜汤,“二位稍等,马上就好。” 雪白的团子在甜滋滋的热汤里翻滚着,景云没着急拿给闻幼卿吃,而是手放在对方胃上一点点揉着,沉声低语,“我说什么来着。” 闻幼卿此时难受的厉害,窝在对方怀里,委屈哼唧,“都是被这群大坏蛋气的。” “乖乖,不气。”听他撒娇,景云心软的要命,手上动作也更加轻柔的按摩着。 甜汤放凉一点,景云端起来小心的一点点喂给闻幼卿,老头看到两人紧贴在一起,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笑了笑,“这位公子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胃不好,胃疼。”景云用勺子舀起一个柔软的白团子,放在嘴边吹凉,确定不会烫到最后再喂给闻幼卿。 心道这种甜滋滋的东西跟晏晏可太像了。 又软又白还甜的要命。 老头看到这一幕,脸上笑意更深,“二位感情真好,别人都说这断袖是有毛病,老头我就觉得这没什么不对,都是喜欢凭啥断袖就是有毛病,二位说是不是。” “哈哈哈老爷子高见!”闻幼卿被揉了半天胃,又吃了甜汤,整个人已经没有刚才那副可怜一些的样子了,听到老头说的话,更是精神起来,乐呵呵的开始搭话。 老头是个爱谈天的,“算不上高见,老头就是想的实在点,就拿之前徐家老大闹得那档子事说,好好一对有情人就天各一方了。” 115 第115章、徐家前情 “徐家老大?城北的那个徐家?” 闻幼卿一愣,心道这还真是打瞌睡送枕头,他们正准备来查徐家,这徐家的八卦就送到了跟前。 不过这老板说徐家老大是断袖,还跟情人天各一方? 痛失所爱难不成就是徐家突然退出的原因? “除了那个徐家还会有哪个徐家。这徐家老大从小就是个身子骨弱的,也不知道徐家老太从哪找来的法子,就给徐家老大带了个契弟回来。”老头说着不禁咂舌,“也是邪门,契弟进门后徐家老大的身体真的好了,人也是愈发魁梧气派,那契弟书生模样秀气的很,可惜啊——” “可惜什么?”闻幼卿已经完全听入神了,一看老头停下来就连忙追问。 “可惜那契弟在徐家老大出门的时候被人害死了。”老头长叹一声,“徐家老大回来就收到契弟死讯,出殡那天我远远看了眼,好好一人就跟垮了似的,可怜呐。” 闻幼卿和景云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这老板说的要是真的,那徐家突然退出的原因应该就找到了。 甚至再继续猜测,这杀死契弟的人,九黎的人可能占了大半。 两人一边吃甜汤一边认真的听着,待两人甜汤吃完,老头也说够了徐老大的故事,感慨万千的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人,“我看他是个会疼人的,不错。” 满脑子阴谋诡计的闻幼卿回过神来听明白脸上一红,手忙脚乱的道了声谢就拉着景云离开了,这甜汤铺的老头也忒热情了。 “好了别羞了,该做点正经事了,那徐家老大身上肯定有问题你准备怎么办?”景云拉住还在继续走的闻幼卿问道。 “谁害羞了!”闻幼卿昂首挺胸的往前走着,一派正气凌然,“有问题就去查,爷还就不信了,这徐家能是无缝的鸡蛋!” 好家伙,头一次听人自比苍蝇的。 景云抿唇盯着他,嘴角微微翘起,没等到回话的闻幼卿回头瞥他,被他一副忍笑的样子气的不想说话。 冷笑一声,扔下人闷头呼哧呼哧往徐家走,景云被他这小模样逗得更想笑了,也不闹他,一路跟在后头追。 到了徐家门口也没着急进去,闻幼卿相中徐家门口的一处小摊走过去,随意的拿起个兜售的香囊,“这香囊怎么卖的?” 商贩一看生意来了,笑呵呵道:“被公子相中是这香囊的福气,这么样,公子喜欢就六文一个,十文两个,正好我看那边那个公子也没戴香囊不是?” “你倒是会做生意啊,那好我拿两个。”闻幼卿挑了两个银白色上面绣着连理枝的香囊,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眼徐宅的大门,“这家人门口怎么连个守着的都没有?” 商贩咦了声,贼眉鼠眼的到处瞅了眼,小心翼翼的说:“这位公子有所不知,这徐家已经很久没开门了,自打徐老爷子过世后徐大少爷当家,徐家就没怎么接待过客人了。” “这样啊,会不会是个徐大少爷因为孝顺太过难过了?”闻幼卿一脸好奇的看着是徐宅大门。 “公子是外乡人吧?”商贩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暗搓搓指着徐家大门道:“那徐家老大能是个孝子,那我就是京都的皇帝,他闭门谢客是因为小情儿死了。” 这话和甜汤铺老板的话对上了,看来这徐家老大和他的契弟在昆山县名声不小啊。 “他小情儿和他父亲一起死的?” 闻幼卿做出一份特别好奇的模样,他那张好看的脸期盼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拒绝,商贩本身也不是嘴严的,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月前徐老爷子带家眷去城外别庄小住,谁承想路上遇到了对家请来的杀手,徐老爷子当场毙命,陪同一起去的契弟也因为想要保护徐老爷子被害,一府上下林林总总死了十几号人,幸好徐家老大及时赶回来才没让徐家被其他人吞并得以保全。 商贩到底也只是听说,所说中有以讹传讹的虚构,几个关键点应该错不了。 大约是月前的时间,徐老爷死了,徐家老大的契弟也死了,徐家老大及时赶回主持大局,徐家退出苗家和高友德的生意。 假设这派杀手的人苗家他们,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单单因为徐家的退出就让他们如此焦头烂额了,从利益上想应该不会是他们。 那是他们的上峰九黎? 假设徐家想要反水被九黎发现所以派杀手,可那样的话九黎应该是斩草除根,而不是只杀这几个人。 或许是杀鸡儆猴? 那又想儆谁呢? 闻幼卿从小商贩嘴里套完话思绪翻飞着,一转身发现原本应该站着男人的树下此时空无一人,“这人去哪了?” …… 在闻幼卿和商贩聊的正起劲的时候,景云站在一旁树下,看着徐宅紧闭的大门发呆。 突然宅子边角的位置飞出只鸽子,男人翠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幽光,双眼微眯,抬手挥出块小石子,鸽子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走过去把鸽子拎起来,果然是个用来传信的信鸽,接下来纸条,景云快速的看了一眼,皱着眉将纸条收了起来。 景云走回去,闻幼卿正窝在原处抱着胳膊臭着脸,嘴撅的老高。 “你那边问完了?”景云摸着鼻子,想到自己刚刚也没和他说声就走开,有些尴尬。 闻幼卿眯着眼睛,冷笑,“你刚才跑哪儿去啦?” 景云连忙把纸条上交,一本正经的说:“我刚才看到徐家宅子里飞出来只信鸽才走开的。”一脸求表扬的表情,指望这个样子可以将功赎罪。 纸条上的内容并不多,只有四个字,阿裕快走。 “这个阿裕是什么人?”闻幼卿果然忘记了景云把他扔下这回事,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了眼徐宅的大门,“阿裕这称呼倒是亲切,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徐家里的人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景云看他没计较自己走开的事,偷偷的松了口气,“咱先进去看一看吧,说不定从徐家老大的手里会得到线索。” 两人走上去敲门,没大会儿一个看起来年过半百的男人走出来,应该是徐宅的管家。 管家似的男人看到站在门口两人,也有些犹豫,这两人看上去就不像寻常人,瞅了半天才开口道:“二位是找谁?” “我们是京都的官员,来找你们大少爷。”闻幼卿也没隐瞒,直白说道。 “啊?京都的官员!”管家怔愣半天,磕磕绊绊的说了声二位先进,把人带进大厅就自己跑去后院,应该是去找徐家老大。 “这徐家看宅子应该是和苗宅差不多,宅子里用的仆人倒是不多。”闻幼卿打量着大厅,说仆人不多还是委婉了,应该是很少了,简直就是小猫两三只。 管家去了没一会儿,很快就跟在个身形高挑的男人后面回来,景云打量了几眼,心中有了几分思绪。 “在下徐坤,不知二位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来的人就是徐家大少爷徐坤,闻幼卿上下瞅了眼,摆摆手,“不打紧,是我们来的比较匆忙。” “听管家说二位大人是京都官员,不知是哪处府衙,此行又是所为何事?”徐坤让仆人上了茶,自己端着茶杯抿了口,说话虽是谦恭却并没有多担心他们会做什么,很是有底气。 这人不是简单角色,得小心应对。 闻幼卿这般想着刚想开口,便被景云摁住了手,就听景云说道:“我们此行是来调查案件的,具体不多说,但涉及到苗家的生意,偶然得知你徐家曾是苗家的是生意伙伴却又在突然退出,因为什么?” “因为家父的突然亡故,再之就是我自己的问题,说实在的,大人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我与苗圭那样的纨绔子弟是绝对玩不到一块儿去的,所以我跟他并不熟,到时和他的父亲有过几次生意上的摩擦,之后便直接退出了。”徐坤神色不变也不绕弯子,直直白白的把他和苗家之间的纠葛说了一清二楚,倒是省了景云和闻幼卿再去麻烦的问。 只是这说辞怎么说呢——假,假的一听就知道提前编好用来应付人的。 其实商人之间的纠葛又说复杂是真的很复杂,但要说简单也真是简单,不过是来来往往几场没有谈妥的生意罢了。 苗家是昆山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徐家若是因为这点理由就不惜得罪苗家也要退出,换个傻子来傻子都不会信。 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闻幼卿心中冷笑,面上淡漠不显,像是被这徐坤打太极似的绕回去也不生气的样子,淡定自若的把纸条拿出来,轻笑,“徐员外有一张八面玲珑的巧嘴,就是不知道这个阿裕有没有。” 很少扮坏人的闻幼卿戏十分足的附以两声阴冷怪笑,他和景云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专治徐坤这种心防甚重犹豫不决的人。 徐坤藏在袖中的手掌骤然握紧,那纸条他再熟悉不过了,就在刚刚他将纸条用信鸽送了出去,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两人手里! 116 第116章、徐坤安裕 “阿裕是何人,在下听不懂大人再说什么。” 徐坤脑子里快速闪过几个可能,但他到底不是多好忽悠的,心神动了几番便稳了下来。 “其实徐坤你认不认识这人也不打紧,毕竟没多少人能扛得住刑讯,我们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好,你说对不对?”闻幼卿笑的风光霁月,看在徐坤眼里却如千里冰雪,冷的彻骨。 徐坤手心传来刺痛,可他现在无暇顾及,努力镇定下来,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阿裕现在在哪?” 闻幼卿点点头,和景云对视了眼,嘴角挑起,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们算是看出徐坤是真的惦记这阿裕的安危,这幅关心则乱的模样完全没想到他刚送出的信被他们截住了,这么短的时间怎么会只凭借四个字找到阿裕,只是恐吓几句就诈出原型。 徐坤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笑弄得茫然无措,景云无奈的拍了拍闻幼卿,叹道:“装坏人有意思吗?” “很有意思,你看他吓得,脸都白了。”闻幼卿故作夸张的指着脸,徐坤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他自己。 “二位这是——”徐坤搞不懂了,这大起大落的到底在搞什么,不过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人身上并没有恶意。 闻幼卿看他这般无措也不忍心再逗下去了,拍着手说:“你别着急,你的阿裕还好好的,我们只是无意间拦下了你的信鸽,这才诈一下你,没想到这么顺利。” 虽然已经想到有诈,但就这么说出来,徐坤无力又无奈,这突然到访的两个京都官员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所以阿裕他没事对嘛?”徐坤看到对方点头,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个阿裕是你的情人吧。”景云淡淡道,看这徐坤的紧张程度,联想甜汤铺子老头说的,这个答案不难猜测。 徐坤点点头,“他叫安裕,也是我的契弟。” 当时那后母陈莲就说闻幼卿和景云是契兄弟关系,契兄弟算是男子之前的成婚,并不是一件丑事,在闽中地区是十分常见的事,其他地方也有但没那么多就是了。 “我们听说安裕和你父亲在去往别庄的时候死了?” “死的只有我那父亲。”徐坤一顿,“祖母在世时对阿裕很好,前年祖母过世,父亲希望我娶妻,但我心里只有阿裕,不想阿裕受委屈,我便带着阿裕离开了老宅。” 闻幼卿大概已经能设想出当年大概是怎样一出棒打鸳鸯有情人被逼离家而居的虐恋情深戏码。 “咳咳。”景云看他一副听戏上头恨不得备上瓜果听个痛快的样子,咳了两声叫人回魂,问徐坤道:“你知道是谁派人杀你父亲的吗?” 徐坤不答,反而看向问话的两人,“说了这么多还不知二位的身份。” 厅内随着这句话陷入沉默,双方都在打量对方是不是值得信任合作。 “我从京都来,这位从边城来。”闻幼卿笑了笑,“为了九黎而来。” 徐坤搭在椅子把手上的手隐约绷起青筋,“灭还是兴。” “灭。” 九黎已经亡故在历史长河中,过往的兴盛都已不再,再次出现的它只会带来动乱灾难。 徐坤看着闻幼卿不言,眸中深沉像是还在思索真假,景云摸出一物丢给对面的人,“有这个做信物如何?” 他低头看手里的东西,是边城军定远将军的腰牌。 想到见此物如见人,甚至可以调动军队,手里的腰牌瞬间重达千斤,徐坤沉声道:“萍水相逢,你们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想和你交个朋友算理由吗?”闻幼卿手撑着下颌,“现在能告诉我们,是谁杀的你父亲了吧。” 腰牌不大,不过掌心大小,徐坤握着腰牌轻轻拂过上面的字,淡淡道:“是我杀的。” 没给对面两人惊讶的机会,他猛地握紧手中的腰牌,恨声道:“当日去别庄是假,将阿裕送人是真。” 将安钰送人? 当时高友德也是说要把墨兰送到什么地方去,难道那地方还男女不忌?! 闻幼卿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回过神来看刚刚自述杀父的徐坤,“那地方不是只要女子?” “听闻是京中的贵人对一男子求之不得,所以他们就开始找貌美男子想要送到京中讨功。”徐坤解释道,“祖母过世我便于父亲决裂,他不止我一个孩子,我没兴趣,也不想继承徐家的家业,但我没想到他会把心思放到阿裕身上。那日我带人拦住了父亲直接将其毙命以绝后患,可我仍是担心其他同伙继续打阿裕的主意就伪造了阿裕身死的事实。” 不做人的爹说杀就杀,这兄弟绝对担得起心狠手辣一词,同样是恨极生父的闻幼卿就做不到这一步,只能冷漠待之。 “京中的贵人?”景云好似只听到了前一句,那冷厉的剑眉挑的老高,他看倏然僵硬的闻幼卿,“商澜云对你的心思还挺多啊。” 云哥,你的醋罐倒了。 闻幼卿可怜巴巴看醋火中烧的景云,心道商澜云这天杀的隔那么老远都能惹事,该说他本事大吗?! “那贵人求之不得的人是你?”徐坤不是蠢人,更何况两人也没藏着掖着,他诧异的看闻幼卿,平心而论的确姿色貌美。 “不是。”就算是也不能承认,闻幼卿岔开话题道:“你现在把安裕藏在哪,你若是不放心他安全,我们可以带他回鹿鸣庄,你背叛了九黎也不安全,跟我们一起回去比较好。” 这是最好的方法,可谁想徐坤拒绝了。 “你们把安裕带去吧,我还有事要做,我要在这里等个人。”徐坤直言道。 闻幼卿不解对方冒着生命危险留下来的举动,“你要等谁?” “安南将军邢墨。”徐坤面色沉了下去,“邢墨是我的师兄,我当日离开昆山县便是因为他找我,与我说九黎之事,我那时才知道自己家的生意都牵扯到什么,匆匆赶回来就得知父亲要将安裕送人,等我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与我约好在昆山想见的邢墨却失踪了。” “邢墨失踪了?”醋海里打滚的景云接道。 “你认识?”闻幼卿倒不意外,大盛的武将不少也不多,彼此认识很正常。 景云耸耸肩,“算不上认识,只是书信来往过,这次我给周边驻军送信,也包括邢墨的军队,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可邢墨失踪了,来的是谁?”闻幼卿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转头看徐坤,“邢墨的军队或许要来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徐坤抿唇想了想鹿鸣庄的固若金汤,沉声道:“好,我去接阿裕一起。” 开始闻幼卿还以为徐坤会把安裕藏在城外的庄子里,谁知道这跟过来发现,安裕就住在徐宅后院巷子的一处宅子里,从徐宅后门出来,走个半柱香时间就到了。 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徐坤牵着个圆脸青年走过来,看到闻幼卿和景云圆脸青年开始还有些茫然,徐坤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也扬起灿烂的笑打招呼,“二位有礼了,我是安裕。” “好活泼的性格,我叫闻幼卿,请多关照。”闻幼卿笑嘻嘻的跟安裕打招呼,景云只是硬邦邦的说了个名字,跟他那副冷面十分般配了。 接到了安裕,几人没多做停留直接回了鹿鸣庄,另一边半路搭伙的杨宿黑子也进了城,安南军的大部队驻扎在城外隐蔽处,进城的只有副将吕文韬。 吕文韬看他们离鹿鸣庄越来越近,不禁问杨宿,“你住在哪?” 这话把杨宿问愣了,“不用管我,我先把你们送到落脚的地方再回去。” 吕文韬瞪眼懵圈,“我这寻思先把你送到住处。” 两人傻乎乎的你瞅我我瞅你,杨宿率先败下阵来,“我要去鹿鸣庄。” “我也去鹿鸣庄。”吕文韬干巴巴接道。 感情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大家是一伙的啊。 “我安南军收到了边城军景将军的书信过来的。”知道是一伙的吕文韬也多说了些,“你呢?” “我是协助闻幼卿景云查九黎一案来这里的。”杨宿哭笑不得,他这一路辛苦瞒着有什么意义,这也太巧了,最巧的还是邢墨。 他看了眼身边木头似的男人,无奈叹气。 他只是给男人起名叫黑子,那是因为糙名好养活。 他不是故意给男人剩饭吃,那些剩饭他自己也吃,浪费可耻! 他冬天拉男人睡一张床也绝对没有占便宜的意思,他只是怕冷! 越想事越多,杨宿自己都觉得自己罪无可赦,他巴巴的看着邢墨,内心祈祷,希望这人恢复正常后,能念在自己救了他一命的份上,不要去计较他之前的无心之失。 一行人在鹿鸣庄外停下,正正好遇到了带着徐坤安裕回来的闻幼卿景云。 “澹雅!” “立心!” “邢师兄!” “景将军!” 一时间大乱炖似的称呼响起,众人停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不尴尬。 鹿鸣庄的大门打开,神算子和鹿仙翁揣手看着一口的一群小孩,嫌弃的挥挥手,“快进来,别在外面杵着丢人。” 大人都发话了,小孩们也不多说话了,边往里走边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坐在院子里你侬我侬……咳,是养伤的黎素问江南星也听到了动静,这倒是庄子里久违的热闹。 117 第117章、聚众聊天 鹿鸣庄的院子此时有点热闹。 徐坤拉着杨宿不停询问邢墨的情况,安裕跟在一旁眨巴着眼睛吃点心。 吕文韬也往前凑,奈何邢墨看都不看他,像是对待个透明人。 闻幼卿缩在江南星身边,这里是病号区人最少,就是不小心把另一个病号黎素问挤开了。 平白无故受到波及的黎素问:“……” 被晏晏无情扔下的景云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习惯就好。” 黎素问扯扯嘴角,发自内心的并不是很像习惯,他看了一圈院子里的人,“这些都是谁?” 景云挨个给他说了是徐坤安裕以及吕文韬的来历原因,话音刚落吕文韬凑了上来,腆着脸笑道:“景将军能拜托你个事吗?” “你说。”景云刚得知此人是安南军的副将,态度不错。 吕文韬挠挠脸,“我们将军这情况能不能让你们那个随军医师看看,听说那医师的医术很厉害。” 走来院子这一路上他已经知道黑子就是邢墨,也知道对方受了伤人傻了,所以这说帮忙求医师必然也是为邢墨所求。 邢墨的兵挺不错的。 “临夏不在。”没等吕文韬脸哭丧起来,他接着道:“不过临夏的师父南山药翁在,可以让他给邢墨看看。” 心情大起大落的吕文韬幽幽的道了谢飘走,心道幸好这说话大喘气的人不是他们的将军。 神算子溜溜哒哒走出来,手里抓着一把瓜子闲嗑着,随口就把瓜子皮吐到了鹿仙翁的衣摆上,瞥了眼大咧咧的拍掉,“不小心的,嘻嘻嘻。” 对上这个人就仙不动的鹿仙翁黑着脸不看他,看向一院子的小孩,“咳咳,你们都回来了。” 大人来了小孩们也不敢再呜呜咋咋,自己找位置坐下等大人训话。 神算子嗑完瓜子好不讲究的拍拍手,“来吧,说说你们查到了什么?” “昆山县的苗家、徐家,以及县令高友德都为九黎做事,他们调配淫香拐卖貌美女子进行训练,再倒手卖给其他人从来敛财。”闻幼卿伸手指徐坤,“月前徐家等人为了讨好上峰企图把安裕送走,被赶来的徐坤杀死,后将杀父的凶手推到九黎身上,借故退出三家的生意,苦于没有合作者的苗家因为搞不到合适的女子送去训练,担心九黎的刁难。” “那高友德还真不是好东西。”神算子摸摸下巴,看鹿仙翁,毫不留情的嘲笑,“看错眼了吧,我体谅你,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很正常。” 想把人扔出去的鹿仙翁:“……闭嘴。” 眼看着两个老神仙又要打起来了,杨宿连忙开口打岔,“我和黑啊呸,我和邢墨去了几个村子,那里面基本都只剩老人,听留下的老人说是有人在村外吹笛子,村里的年轻人听到笛音就跑去成了山鬼,也就是九黎的兵。” 说着又想到遇到的山匪,将山匪地盘被占的事一同说出来。 “怪不得会有那么多怪物,这九黎不仅用龙沙迷惑百姓,他还用摄魂术将人弄成那些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江南星眼上还蒙着白绢,一生气眼睛就火辣辣的流泪,黎素问看他眼上的白绢湿了,哪还管的上案子,把人揽在怀里轻声顺气,“不气不气,那群人都得死。” “有训练的私兵,还有那些行尸走肉的怪物,以及那神鬼莫测的摄魂术。”不了解九黎的吕文韬惊愕的看邢墨,“当时将军走之前提到过九黎,原本我们还没当回事,所以现在看来将军遇险也是被九黎害的嘛?” “当日师兄发现了九黎制作的怪物,他担心牵连安南军就找了我和他一起查,我因事回了昆山县,师兄跟我约好在昆山县见面,结果就失踪了。”徐坤解释道。 “格老子的九黎,该杀!”吕文韬气的一拍桌,沉重的石桌颤了颤,他又看向鹿仙翁,“老神仙你们能治好我们将军吗?” 鹿仙翁瞥了眼呆愣愣的邢墨,直言道:“我治不好,慧恩出门办点事,明天应该就回来了,他肯定能治。” “药翁他是离开了?”江南星歪头,药翁早上还给他换过药。 “他去接其他的小孩了。”神算子神秘的笑了笑。 众人疑惑看打哑谜的神算子,不解,别的小孩? . “善公子!善公子!”小二端着木盘找到在门口等着的善渊,“你要的栗子酥做好了!” 进了苏州府后商澜清就有些水土不服,做什么都厌厌的,饭都吃不下去,善渊看他短短几天就清减了不少,就让人做点商澜清爱吃的。 善渊轻笑,“谢谢你,不过,我不姓善。” 他姓黎,九黎族的黎。 “不姓善?”小二一愣,再想问,善渊已经走出了院子。 端着木盘回到院子,善渊就看到商澜清在盯着院中的树发呆。昨夜下过一场小雨,今天的风有些凉爽,商澜清穿的不多,善渊把木盘放下,进屋拿了件外袍出来,披在对方身上。 “怎么在这里发呆,冷不冷?”善渊握住商澜清的手,冰凉,显然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 “里面太闷了。” 善渊顿了下,“那我陪你在外面多待一会儿。” 商澜清回过神来看着他,抽出手,“我刚刚做了梦。” “什么梦,有我吗?”善渊垂着头反问。 商澜清笑了笑,“这次还真的有你。” “有我,那一定是个好梦,梦见我什么了。”善渊像是在哄一个懵懂的孩子一样,极尽温柔。 “善渊。”商澜清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我以前见过你,对吗?” 风像是因为这句话瞬间停下来一样,善渊兀自给商澜清暖着手,商澜清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进自己的话,只能直直的看着男人,等他的回答。 好不容易把商澜清的手暖过来,善渊抬起头,笑的像是很高兴又似乎是苦涩,“你想起来了。” “我记忆中是及冠才认识你,可梦中见到你的我还是个孩子。”商澜清回忆着那个梦,具体内容已经不清晰了,只能记住善渊尚且稚嫩的脸。 “皇宫里很无聊,那时候安平帝仍是壮年,我不敢有太多动作,整日守着摘星殿,后来我就遇到了你,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吗?” “嗯……安平二十二年的秋猎?”商澜清努力回忆着,奈何实在过去太久了,他记得很模糊。 善渊摇摇头,“是安平十四年的秋猎,安平二十二年那次是我用善渊这个身份认识你,在那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你了。” 商澜清微愣,在那之前就见过? “你可能不记得了,当时你要带着一个侍卫去打猎,我那天无聊就装成侍卫随行,正好被你挑中了。”善渊看他呆住的样子,忍俊不禁,“那次你说你要捉一只白兔子回去送人,但林子里的都是灰色的野兔,你拉着我愣是找到天黑才回去。” 提到白兔子商澜清才想起来,当时他想捉一只白兔子回去送给闻幼卿,不过他记得,第二天帐篷门口出现一只,他就心满意足的抱走了。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秋天的林子里怎么会有白兔子?! 想到这点商澜清瞪大眼睛看善渊,对方笑了笑,“那是我连夜去镇子里买的,特意挑了只肥的。” 说不感动是假的,商澜清没想到他和善渊直接还有这样的过去,可惜他记得并不清楚。 “在你还是个小少年的时候,我的眼里便只有你了。” 跟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看着你野心勃勃,看着你喜欢上另一个人。 忍着心底那丝苦涩,往事不可追,最起码现在阿清眼里只有他,善渊抬手拂过商澜清的脸,眼底的深情让人心动。 “先进屋吧。”商澜清牵起善渊的手往屋里走,声音闷闷的说:“都说傻子不怕冷,我看你不怕冷就是因为傻。” 不傻怎么会为他做这么多事呢。 “嗯,我傻。”善渊怔愣看着他羞红的耳朵,心热的扑上去把人抱紧,“傻也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商澜清小声回道。 两人进了屋,对上停在房中央的棺材没有丝毫害怕,商澜清甚至还姿势颇为熟练的打开棺材盖子探头进去看,伸手探了探里面人的鼻息,叹气,“有鼻息但就是醒不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善渊也探头往里面看,“已经到苏州府了,很快就可以到昆山县,找到闻幼卿他们说不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商澜清无奈的看着棺材里的人,叹道:“父皇也是真的胆大,太不怕我看不到那纸条直接封棺吗?” 躺在棺材里的是谁? 赫然是已经驾崩的安平帝。 当日闻幼卿等人离京后,留在京都的商澜清和善渊去了停放安平帝棺椁的灵堂,这一去不要紧,去了以后商澜清发现了安平帝留下的信,得知安平帝是假死。 除了假死这件事之外安平帝没多留任何话,因为死而复生的安平帝,商澜清和善渊临时改变了归隐山林的想法,带着安平帝离京奔赴苏州府。 “安平帝当时可能也是走投无路,破罐子破摔吧。”善渊猜测道,当时皇宫被商澜云控制着,会有这种情况不稀奇。 “或许吧。”商澜清又叹了声气。 两人漫天乱想着,房门被人叩响,善渊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把商澜清拉到自己身后,“来者何人?” 门外传来一声苍老的笑声,那人答道:“能救安平帝的人。” 118 第118章、安平旧事 “能救安平帝的人。” 苍老声音将落,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缝,善渊想要抬手一掌被身后的商澜清拦住。 “先看看情况。”商澜清说道,他并没有从外面的人身上感受到恶意。 “年轻人性子挺急。”外面的人走进房内,与他一起的还有个佝偻老者,“老夫是南山药翁慧恩,安平帝假死药便是我给的。” 南山药翁? 善渊和商澜清皆是一愣,这种江湖传说中的老神仙怎么会出现,安平帝又怎么会有对方给的假死药? 看出两个小孩脸上的疑惑,慧恩笑了笑,没着急回答,而是先去看了看棺材里的安平帝,搭脉片刻满意的点了点头,“保持的不错,只要服下解药两三日内便可以醒来。” “敢问药翁这其中到底有何前情?”商澜清的姿态完全摆在小孩的位分上,恭敬且乖巧。 慧恩捏着胡子打量着俩小孩,兴致盎然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善渊脸皮厚还好,商澜清却是有些扛不住了,羞红了脸。 “我只是帮人做事。”慧恩耸耸肩,他伸手一指棺材里的安平帝,“他大限将至,若不是有假死药,他早死了。” “可父皇他这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想见一面江南星吧。”善渊答道。 商澜清一愣,他自然已经知道江南星是遗落民间的皇子,可按理来说这件事没有任何人告诉安平帝的。 “南星的身份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但皇宫那种地方,我们几个老头子都不想他回去也就一直没告诉他。”慧恩打开腰间的布袋,在一堆小瓷瓶里翻找解药,“前段时间我正巧路过京都就给安平帝送了这个,安平帝大概也是早就看出了朝中的问题,没拒绝我的药,但真正让他吃下去的理由,我不知道。” “父皇早就知道了……”商澜清愣在原地,一时间思绪乱成一团毛线,理不出头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怔怔的看着安平帝。 这个曾经在他眼中威严的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同样愣住的善渊则是想起很久之前,一件他都快忘记的事。 …… 其实也不能说很久,其实也就是半年多前,那时候,闻幼卿刚刚遇到景云,商澜清已经习惯了善渊这个很好用的帮手。 某天的夜里,善渊一人在院子里喝酒,他想长醉不醒,可奈何千杯不醉,于是只能一杯杯的灌着,神智清明依旧。 “国师一人在这里饮酒,是有什么烦心事?” “陛下。” 面对安平帝的突然到访善渊并不多诧异,他保持着冷漠的神情行礼,他本就不是大盛人,对皇帝没有什么尊敬,更何况安平帝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威胁他的人。 本不应该久留的安平帝今日不知怎么了,他并不在意对方的冷漠,兀自在他对面坐下,突然说道:“听说你最近与澜清走的挺近。” 没想到安平帝会是说这件事,善渊心里咯噔一下,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太子殿下聪敏温和,臣知太子殿下一手丹青便是名家也得叹上一叹,便时不时登门讨教一二。” 这话真假掺半,善渊摸不透安平帝说这话的意思,说的理由也尽数将主动方揽到自己身上。 “澜清的丹青的确不错。”安平帝似是感同身受一般赞同道,“那孩子从小便喜静,几个皇子里他是最像他母亲的,也是最合朕心意的。” “太子殿下是个很不错的储君。”善渊模棱两可的应和着。 安平帝轻笑一声,淡淡道:“但他不适合当皇帝,也当不了皇帝。” “陛下这——” “好了,别认真,朕就过来找你聊聊闲。”安平帝望着漆黑天幕,“若是没当年那一遭就好了。” 善渊没有接话,他看出来了,安平帝是受了什么烦闷,想找人发泄一下。 果然没有得到回应安平帝也没说什么,兀自喃喃了几句听不清的低语,站起了身,“是朕叨扰国师休息了。” “臣无事。”善渊顿了顿,想到商澜清对安平帝的在意,又添了句,“只是陛下应当注意身体。” “朕知道了。”安平帝笑着走出了摘星殿。 …… 回忆起这件事,善渊看着安平帝神情复杂——难不成老丈人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简单解释后,慧恩看俩小孩,“吃了解药就等着行了,你们也早些休息,明日一同启程去昆山县。” 这边老的小的半死不活的都就寝躺下了,另一边昏暗的环境里却有一群人没睡。 . 不见天日的地下空间里,石壁上燃长龙般的灯火,一个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身影走上中间搭起的高台,他转过身来揭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下面戴着面具的脸。 “天耀九黎,光复九黎!” 男人振臂高呼,高台下跪俯的人也喊着同样的话,在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回荡。 “九黎子民们!我们因为中原的皇帝在这个地方蜗居了百年,我们祖先软弱无能不思反抗,但我不能!”男人指着身后,高台下的人点上火龙,很快原本黑暗的角落也明亮了起来,成片的棺材立在那里,阴森诡谲。 如果闻幼卿在这里就会发现,这棺材的摆放与他在边城地宫里见到的太阳墓一模一样。 “他们是九黎曾经的王,也是九黎的罪人,今天我就要用他们毁灭来见证九黎的光明!”说着他抬手一挥,莫名的棺材上就燃起大火,很快漫延开来,不过几瞬的功夫那里剩下的只有一片灰烬。 “天耀九黎,光复九黎!”台下的人再次高呼,男人听着一声声不绝于耳的声音,胸腔里的豪情似要满溢出来。 可面具下传来火烧撕裂的痛感,那些激昂的情绪就像是被一盆冰水浇灭,他从高台上走下来,侍卫急步走过来俯身在其耳边道:“王,已经布置好了。” “很好。”男人扶着面具,发出怪异的笑声,“小云到了吗?” “算了算时间已经快到苏州府了。”侍卫说道。 “那就好。”男人握紧拳头,他摘下面具,面具下露出的一片狰狞斑驳,那是他为了得到九黎族神力的代价。 侍卫不敢多看男人的脸,低着头退下,留男人一人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 深夜,鹿鸣庄的人都被吵醒了,此时他们聚在院子里围成一圈,在圈中间躺着个身穿夜行衣的青年。 “这位是?”闻幼卿散发披着景云的外衫,打着哈欠泪眼蒙蒙大打量青年。 抓人的暗三答道:“应该是个偷儿。” “什么叫是个偷儿!老子是侠盗!有名有姓叫钱满满!”钱满满顿时不爽了,一个激灵从地上坐起来,扯着嗓子强调。 “钱满满?好名啊。”闻幼卿看着地上坐着的他失笑,给人取这么个名,取名那人绝对是个人才。 钱满满还挺乐呵,呼噜着自己一头乱毛笑嘻嘻说:“是吧,这名是我师父给取的,我可喜欢了。” 众人无奈,这钱满满不着调也就算了,敢情是随了个不着调的师父,江南星觉得有意思就问:“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在江湖上可是世外高人!”说着比起大拇指,“说出来你们别吓着,我师父名叫钱老多!” 众人:“……” 闻幼卿拍掌,“好名啊,好名!”能起出钱满满这种名的人怎么可能是个靠谱的人呢。 “兄弟我看你是个有品位的,咱必须交个朋友,哥们送你个见面礼!”钱满满说着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在身上各种掏,脸上七扭八扭的好像是在挠痒痒似的。 突然被送礼的闻幼卿愣在原地,这个钱满满到底什么来头,刚刚还被制服在地这会儿怎么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比起闻幼卿这个不会武功的茫然,景云不动声色的把闻幼卿挡在身后,和暗三对视一眼,比划了个警戒的手势。 “我记得我就带在身上啊?去哪了?别是刚才掉了吧!”钱满满掏了半天终于从衣服夹缝里,掏出张烧掉大半的破纸扔给闻幼卿,“呐,哥哥给你的见面礼。” 一张破纸当礼物? 闻幼卿挑眉,对这钱满满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他定下心神来看手里的破纸,是一张破破烂烂的地图,年代颇为久远的模样,完全分不出是什么地方。 “看轮廓,这应该是鱼山的地图。”景云轻飘飘的说道,闻幼卿蹙眉看江南星,“你们那天不就是在鱼山上被埋伏了吗。” “嗯,那破地方可让我吃大亏了。”江南星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浑身犯疼。 景云自诩见过不少世面,在沙场上什么诡异莫测没见过,然而这份地图上的若是真的,那景云还真的要对昆山县这个地方另眼相看了。 “按照地图上画的,这鱼山里面已经被掏空了。”景云摸着下颌沉思道。 “真的假的,疯了不成。”听他这么说闻幼卿诧异的瞪大眼睛,凑上去看,“这些小人又是什么意思?” 119 第119章、钱满满啊 闻幼卿指的是分布在地图各个角落,颜色各异的小人图案。 “也许是藏在各处的私兵?”景云猜测道,“小人代表的是士兵,小车的图案是车马,可为什么有一部分小人的颜色不一样?” “行尸。” 众人寻声看过去,黎素问小心扶着夜里各外看不清东西的江南星,“当时我和南星被埋伏,围堵我们的人将我们扔到了行尸山洞,里面至少有二三百个行尸。” “如果红色小人是行尸——”闻幼卿数了数地图上的红色小人,“那这近百个小人代表的就是数万人,九黎果然是一群疯子。” 钱满满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幽幽的看着地图,“谁能想得到,这小小一个昆山县藏着这么多疯子呢。” “看来这份地图是真的可能性最少也有八成了,不过在偷摸的把那么多人藏起来,这消耗绝对不是小数。”黎素问眉间紧蹙。 景云点头,他对军队再熟悉不过了,军队每月的月需都是朝廷的一大支出。有句话叫弱国无强兵,这国家供不起军需的话军队也不会是多凶猛的军队,在战场上只有挨打的份。 “钱兄弟,这份地图你是从哪里找到的?”杨宿诧异的看着钱满满,这看起来不着调的青年到底什么来头。 “就那昆山县令的书房里喽。”钱满满以一种满不在乎的模样摊手道:“我这种侠盗就喜欢去逛逛富绅大官的宅子,遇到恶绅贪官就给他来个钱财空空,这溜达到昆山县就翻出了这玩意。” 这钱满满还真是洒脱的很。 闻幼卿放下地图,轻笑,“你这是帮了我们大忙,若是什么都不要,我是真的不太信。” “果然我还是不喜欢和你们这种当官的聊天,说话忒没趣。”钱满满叹气扶额,“我是大盛子民,如今国家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我等习武之辈,志不在朝堂上不了战场,可就算如此也不能容那些贼人宵小作乱!” 这个理由若是让别人来说,闻幼卿等人或许只当是为了掩饰什么在放屁,可亲眼看到钱满满说出来,都忍不住心中被感染的澎湃。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有同样的感觉,江南星摸索着大概人影揽住钱满满肩膀,豪气的挥挥小手,“就冲你这话,这兄弟咱认下了,今儿太晚了,明天城里的酒楼随你挑,我请客!” 黎素问:“……” 景云拍拍他的肩膀,心道娶回家这么个散财童子,玄炽教得多开几家铺子才能养得起。 钱满满很喜欢江南星这爽利脾气,刚想揽着人好好唠上一唠就见一只胳膊伸过来,下一秒江南星就被人拽走。 “你干嘛啊,我刚认的兄弟!” “你要兄弟还是要我?” “什么啊,你怎么不问你和兄弟掉河里先救谁。” “你先救谁?” “当然先救你啦。”江南星笑眯眯的戳戳醋味漫天的黎素问,“你更重要一点。” 奈何黎素问这个贪心的男人,得到这样的回答了还不满足,危险的眯起眼逼近江南星,轻笑道:“那我和你师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江南星能将人看清个大概,歪头眨眨眼,道:“还是先救你。” 黎素问的呼吸登时粗重了些,他压着心里激动的情绪,抱住江南星温声道:“傻,当然是要先救师父。” “你才傻。”江南星捏捏他的脸,“我师父掉水里,鹿仙翁最紧张他了,肯定第一个跳下去救人,我去凑什么热闹。” 眼神不好的江南星不知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师父以及鹿仙翁正好听道动静过来看热闹,此时两人僵在了门口。 满心温情抱着江南星的黎素问也黑了一张俊脸,恨恨的瞪了眼说话不走大脑的某人,拉着往房里走,那背影怎么说呢,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闯祸的小孩没心没肺的跑路了,留俩老头你瞅我我瞅你,同时咳了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进院子。 走到其他人跟前,神算子一眼就看到了钱满满,诧异道:“怎么是你?” 钱满满没想到这看起来仙气飘飘一瞅就是老神仙的人会认识自己,乖巧的行礼,“老神仙认得我?” 神算子也有些不确定,他问道:“你师从何人?” 众人都想到了钱满满自己说的世外高人钱老多,不禁有些想笑。 钱满满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我师父叫钱老多。” “还真的是你。”神算子惊讶的拉着钱满满仔细看了看,“你都长这么大了,武功不错,这些年没断了练武。” 能让神算子这么亲切熟稔,这钱满满到底是何方神圣?! 鹿仙翁无奈笑道:“钱老多是云夭走江湖的诨名,他当时见到钱满满觉得这小子根骨不错,就传授了轻功,虽然没有正式拜入师门,但也算是有段师徒情分了,算是南星半个师弟。” 先是刘百岁又是钱老多,你们师徒的诨名会不会都太随意了? 不应该都是鹿仙翁神算子这样的吗? 非江湖人士闻幼卿,小小的脸,大大的迷惑。 钱满满没想到自己当年的师父就在面前,还有些恍惚盯着神算子瞅,“你真是钱老多?” 当年神算子也没想到还会有今日这缘分,临了都没摘掉面具,也难为钱满满没认出来他。 神算子尴尬的挠挠脸,“的确是我,要不你今晚住下,明天正好带你认识一下师兄。” “我还有师兄?!” “对啊,就是你师兄受伤了,现在是个半瞎子。” 钱满满一下就想到了刚才说要请他吃饭的江南星,咧嘴笑了笑,“我见到师兄了,他人可好了!” 这边毫无防备就上演师徒情深,鹿仙翁走到景云身边,淡淡道:“现在有了这份地图,可以筹备筹备去鱼山探路了,这一仗你有几分底气?” 景云抿唇沉吟片刻,开口道:“五分。” 九黎造的怪物太多,他调来的兵不仅要是负责守山,还要守城,以防止怪物入城造成十多年前京都的惨剧。 行尸入城,人间地狱。 “五分不够。”鹿仙翁蹙起眉,“得想办法,这一仗不能输。” “输是不可能的,等着到时候一部分人随我去鱼山,一部分留下守城,万一是调虎离山的话也能应对的过来。”景云揉了把探头过来的闻幼卿,“你留下来。” “不要。”闻幼卿瘪嘴,委屈巴巴的看男人,“云哥,我想去。” 景云笑的温柔,说的话却十分冷酷坚定,“不能去。” “呵!男人!”闻幼卿冷笑一声拍开景云的爪子,眼珠子溜溜一转,“那你给我留一些兵。” 本来也没准备把兵全带走的景云欣然点头,他暗搓搓瞥了眼全场武力值最高的鹿仙翁。 有这位老神仙在,完全比得上千军万马。 另一头做完好人好事,猝不及防就师徒相认的钱满满,突然一拍脑袋,“坏了,看我这脑子!” 钱满满认真道:“我捡了个姑娘!” 神算子瞪大眼睛,“姑娘?!” 小伙子瞅着正气凛然的,怎么还随便捡姑娘呢! “时间不早了,那姑娘一个人在客栈我不放心,你们先休息,我明儿把那姑娘一起带过来。”钱满满也顾不上多做解释,说完就着急的翻墙走人了。 杨宿看着他灵巧的背影,不解,“他为什么不走正门?” . 翌日,钱满满带着一个长条形的麻袋翻墙进了鹿鸣庄,正好赶上众人吃早饭,把麻袋往地上一放,朝神算子和鹿仙翁行礼,“师父、仙翁。” 闻幼卿推了碟包子到他面前,自己慢条斯理的吃着咸豆花看他,“姑娘呢?” 钱满满也不客气,从桌上拿起个包子塞进嘴里,含糊的伸手指麻袋,“在那里面。” 闻幼卿吃豆花的动作僵住了,他嗒嗒小跑过去打开麻袋,露出来一个女子的脸,居然是失踪的墨兰。 “我在城外小林子捡到的,可怜见,这姑娘要不是遇见我,可能就被山里的野物叼走了。”钱满满接过杨宿递给他的豆浆,一口气干了一碗,“我也不想这么带她过来,可这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让人家姑娘被我污了清白不是。” 他这边解释着,麻袋里的墨兰缓缓醒了过来,茫然的看着在场一水的俊美男子,神情都恍惚了,迷迷糊糊的闭上眼,嘀咕,“这是仙界吗?” 闻幼卿刚想说出口的安慰咽了回去,无奈道:“……墨兰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墨兰这才又睁开眼,失神的眼睛慢慢聚焦到对方脸上,看清后不解道:“你怎么又穿男装了?你的胸呢?” 闻幼卿:“……” 深呼吸,一定要深呼吸,墨兰是女子,不能对女孩子生气。 “你是女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钱满满不怕死的张嘴问。 闻幼卿幽幽的看了他一眼,“绝对比你还男人!” “那这姑娘的话是——” “查案迫不得已而已!”景云连忙把话接过去,要是真给晏晏惹毛了,他以后可就看不到晏晏女装了。 扶着墨兰从麻袋里出来,要不是人太多对方又是女子,闻幼卿简直想脱衣自证男儿身,费了好半天功夫让墨兰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所以现在是安全的对吗?”墨兰回想起自己被人捂住嘴拖走的场景,忍不住一阵恶寒,“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鹿鸣庄?” “小丫头你放心住下好了,这里都是男的,你要是又什么不方便可一定要说。”神算子叼着根油条说道,那神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鹿鸣庄的主人呢。 鹿仙翁瞥了他一眼,懒得跟这人计较,端着仙气飘飘的样子点点头,“放心住下即可。” 一顿早饭因为钱满满的加入热闹许多,待他们吃完饭,新的客人到访了鹿鸣庄。 120 第120章、大战在即 新收拾出的房间里,一群人聚在外室,探头探脑往内屋看,那里面慧恩正在同时给床上床下两个人施针,一心二用倒是不影响他的速度。 被针戳的两人是谁? 躺着的今早刚到还处于假死状态的安平帝,坐着的失忆变傻的安南将军邢墨。 “老神仙也太厉害嘞,不会囊错场莫。”老家济南府的吕文韬紧张之下家乡话都出来了。 “放心好了。”神算子老神在在的坐在太师椅上喝茶,“慧恩以前同时给十几个人施针都稳稳当当,老鹿就是其中之一,现在不也好好的。” 一群人齐刷刷看向鹿仙翁,对于小孩们好奇的眼神,鹿仙翁只施舍了一个“嗯”字。 没能听到老神仙当年神勇故事的众小孩失望的转回头继续看内屋,姗姗来迟的黎素问江南星推门走进来。 看到江南星,商澜清的思绪有些复杂,按年龄算对方算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但两人却从没好好相处过一天。 “嗯……南星。”商澜清主动开口道,他看到江南星的眼睛不方便,自己往旁边的让了下,好让对方就近坐下。 在场的人都有些诧异,没想到先主动示好的会是曾经贵为太子储君的商澜清,神算子不动声色的勾起唇,心道这孩子还不错吗。 “好嘞,谢谢清哥。”江南星也不是计较的人,人家好脸都凑上来了,他受着就是了,惯没有打脸的道理,他甚至还颇为自来熟的问商澜清,“清哥你们吃饭了?” “路上吃过了。”可能觉得自己这个回答太生硬了,他又补了句,“你是苏州府长大的,等你眼睛好了,不如一起逛逛吧。” “那当然没问题,到时候我做东,带你好好玩一玩!”江南星挥挥小手,再次当起了散财童子。 黎.南星专属钱袋.素问沉默不语,善渊看在对方既是自己的同族,又是连襟的份上,哥俩好的拍拍对方肩膀以示安慰。 另一边和景云紧挨着坐的闻幼卿咂舌看着这一幕,放在半年前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会有今天这么和谐的场面,这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对了云哥,苗宅那边一直没动静吗?”闻幼卿问道。 “还没有,小五带人一直盯着。”景云手里剥着瓜子,剥出来的瓜子仁盛满一茶杯就递给闻幼卿,看对方吃的一脸满足,眼里满是柔情笑意,接着兢兢业业的继续剥瓜子,端的是二十四孝好相公模样。 坐在上属长辈位置的鹿仙翁被景云的猛汉柔情逗笑了,余光扫见身侧的神算子怪异的看他,便转过脸去不解道:“为什么这么看我?” “你笑的好变态。”神算子毫不留情的恶语相向。 “让你多读书你偏不,我那是看到孩子们露出慈祥的笑。”鹿仙翁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可惜了,安国公看不到了。” “谁说不是呢,幸好孩子们都是好孩子。”提到故友,神算子也正经了几分,“景云对闻小子也是真心一片,安国公可以安心了” 说到这神算子笑了笑,他放下手中的杯盏站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着头顶的晴空万里,叹道:“是个好天气” 跟着他一起出来的鹿仙翁说道:“景云他们准备这两日动手,你当了这么多年神棍,不如算算他们此行顺利吗?” “你才是神棍呢,我早就算过了,他们此行是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神算子瞥了他一眼,“但那些孩子都是聪明的,定能乘流得坎,化险为夷。” 另一边院子的桃花树下,徐来抱着小宝望着天,晴天远阔,浅风寥寥。 在他看来闻幼卿他们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他们不幸生在这个不算安稳的时代里,可幸运的是他们团结在一起,一个人的力量或许不够,但他们所有人的力量是足以扭转一切的。 那些个孩子比他们这些只知道躲起来等死的老东西强太多太多了,有这些孩子在,这天下永远没有大乱的那一天,有的只会是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徐来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宝,心里一片柔软,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不知道小宝长大后这天下是什么样子,但他相信,哪怕再乱也会有人,有人去改变这个天下。 . 傍晚时分,慧恩终于从内室走了出来,他看着众人笑了笑,“邢墨已经没问题了,安平帝大概得明天才能醒。” 话音将落,一个高大身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他面无表情朝众人点点头,闷声走过想和他说话的吕文韬,停在了杨宿面前。 被吕文韬灼灼眼神注视着的杨宿尴尬笑了笑,“怎、怎么了?” 邢墨盯着他的脸看,沉声道:“你下面给我吃吧。” 杨宿脸麻了,“哈?” “咳咳咳咳!”赶巧进来的闻幼卿听到这句话直接被呛到了,收回往里走到脚,拉着景云扭头就走。 被闻幼卿掺和一下,本来只是尴尬的杨宿登时又染上几分羞恼,他当然知道邢墨的意思是饿了想吃饭,但这不妨碍他的迁怒,恶狠狠的瞪了眼面瘫的邢墨,怒气冲冲的朝厨房去了。 一直被忽视的吕文韬可怜巴巴凑上来,“将军我可算找到你了。” 邢墨转头看他,“军营里怎么样?” “都好的很,就等你回去了。”吕文韬拍拍胸脯等夸。 “我这还有事没处理完,昆山县的事结束后,你们先回去,军营里就靠你了。”邢墨淡淡道。 吕文韬愣住了,刚想问什么事就看邢墨朝着杨宿离开的方向去了。 看到这一幕他突然想到景云,那个自从跟闻幼卿回京都后就没再回边城的定远将军,以及那个直接总舵搬家的玄炽教教主,心道难不成他们将军也要重蹈覆辙? 一旁收拾药箱的慧恩笑呵呵的看戏,临走还好心的递给吕文韬一方帕子。 捏着帕子,忠心的副将吕文韬不禁悲从心起,差点当场猛汉落泪。 . 翌日,苗宅。 苗老爷此时正在书房里不停的来回度步,管家哭丧着脸跑过来,“老爷,城外聚了不少兵,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吧?” 苗老爷猛地停下来,市侩的肥脸上满是阴厉,“高友德那边可有动静?” 管家摇头,“没动静,老爷要不咱们先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可是、可是……”苗老爷紧握着拳头,明明只是春暖天,苗老爷却热的头上冒出大滴的汗水,不大会儿就湿透了衣衫,“可是我这家业难道就要这么扔下吗!” “老爷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啊,要是不走的话指不定命就没了!”管家已经哭出来了,他紧抓着门框,腿弯曲着一副腿软的样子。 苗老爷想了半天最后一咬牙,“你现在去通知少爷收拾东西,把东西装车运到密道先走!” 管家连滚带爬往外跑,苗老爷在书房里收拾东西,收拾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尖叫,连忙跑出去。 小五啃完最后一口苹果把核扔掉,拍拍手从树上跃下来,稳稳站在苗老爷面前,“苗员外胆子不小吗,你可知道你犯了多大的罪吗,砍头估计都是轻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知慌张也没什么用了,苗老爷现在反而出奇的冷静下来,看着被暗三踩在脚下的管家,又看笑眯眯的小五,厉声道:“你们是谁派来的,凭什么抓我们!” “嘿小老头恭敬点!”小五抱着一捆绳子微抬下巴,“劝你留着点力气,等会见了我们,你想说多久都可以。”说着还扬扬手里的绳子。 自己绞尽心机的筹谋在别人眼里却只是一句话,苗老爷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看了眼慌张的两股战战的儿子,眼前一阵阵泛黑。 与此同时,昆山县府衙,高友德也被早就等在这里的暗一扣住。 当苗老爷和高友德在鹿鸣庄见到笑吟吟望着他们的闻幼卿时,心彻底沉到了谷底,一步错步步错,汲汲营营多年下来终究是害人害己。 . 人闲深山空,飞鸟鸣春涧。 众人齐聚在鱼山下,旌旗蔽空,黑甲压城,空气仿佛已经冷凝在一起。 “你们准备的怎么样?” 景云穿着一身软甲策马立于队伍之前,手持一柄长枪,凌空划了一圈,枪尖所到之处皆是寒光凛凛。 他身侧几匹战马,同样身着护身软甲的善渊、邢墨以及伤刚好大半的黎素问迎风而立。 “早就迫不及待了。”黎素问望着远处的鱼山,他这人有仇必报,他今天就算不能炸平了这山,也得把里面的腌臜玩意全宰了。 景云笑着掉马回头,看向不远处的高坡,那里支起了一个帐篷。 闻幼卿等人就在那里,随时可以接应伤兵,暗卫守在帐篷外,严守帐篷内所有人的安全。 回首望向山边的林子,隐隐绰绰藏着几个白袍人,那些是钱满满带领的鹿鸣庄弟子,他们手中都拿着慧恩配置的药粉,一旦出现行尸,他们就用药粉制止住。 万事俱备,景云挥下长枪,长号声中铁蹄踏破鱼山虚假的宁静。 121 第121章、乘流得坎 鱼山内,大军留在山下死守地图上标注的每个点,景云等人带着一小支军队行走在山林中,万籁俱寂,只有脚踩在草丛发出的飒飒声。 又走了几里,鼻尖耸动几下,蹙眉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邢墨一愣,以为他说的是林子里瘴气的味道。 黎素问却道:“好像是尸体的腐臭味。” 善渊点点头,他朝四周闻了闻,指着正前方,“就是从那边飘来的。” 景云打了个响指,很快暗三落在他身边,“去前面看看。” “是。” 暗三几个纵跃消失在山林间,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人形,嘭的扔在地上。 善渊蹙眉,“这就是你们遇到过的行尸?” 青灰面容,已经开始腐烂的四肢,完全看不出是以什么在支撑行动。 “就是这些怪物,多得很。”黎素问回想起来还是会头皮发麻,声音也变得更冷,“还继续走吗?” “走。”景云握紧马绳,队伍继续前进,尸体腐烂的恶臭越来越浓郁,众人的眉头蹙的也越来越高。 当他们穿过山林,冲天的恶臭扑面而来,只是意外的事,他们以为等待他们的会是一场恶战,可真正看到的时候,却是一地死尸。 数个身着白袍的人还在不停的往尸体上撒药粉,排除一切漏网之鱼。 钱满满腰上挂了一圈布袋,看起来沉甸甸的,他在那些行尸头顶上蹿下跳的撒药粉,看到不远处的景云等人,用力挥手手,“这边已经解决了,前面我已经安排弟子去检查了,你们放心吧!” “多谢!”景云这声谢说的利索。 “客气!”钱满满美滋滋的摆手,带着其他弟子走开前往下一个点。 …… 踏踏踏的马蹄声继续有节奏的前进着,景云抬起手中的长枪,他身后的兵马立刻都停了下来。 “这里有些不对劲。”景云蹙眉。 他身边的善渊也点点头,这个地方太安静了,安静的甚至连飞禽走兽都没有的,要知道现在可是春末夏初,正是动物们活跃的时间。 突然旁边传来阵嘶吼声,不像人类也不像行尸,倒像是山林间的野兽,随着视线转过去,看到一庞然大物。 “这怎么会有大脑斧?”看清东西善渊诧异道。 其他三人顿时以“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爱好”的眼神看向善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善渊脸一黑,强行解释,“我昨天陪阿清逗了半天小孩,不是故意学小孩说话的!” 逗孩子的时候能一本正经说话吗? 他不仅知道大脑斧,他还知道大肥囊发福蝶! 你们一群没有童心的男人! 酷帅惯了的国师善渊大人自尊心被狠狠一戳,羞愤到脸红,嘴硬逞强道:“我和阿清准备等过两年领养一个孩子,他比较喜欢小孩。” “小孩子多吵,我们都是看星星看月亮,花前月下诗情画意的。”媳妇眼还瞎着,根本看不到星星月亮的黎素问开始编瞎话挤兑人,自己不够还拖着景云一起下水,“景兄家的也喜欢孩子?” 男人诡异的好胜心让景云开始睁眼说瞎话,“晏晏两个都喜欢,但最喜欢的还是跟我独处,让我带他飞高高。” 三个妻管严强撑着猛男的最后尊严互相吹捧,还没把人追到手的邢墨认真旁听,吸取了一堆虚假经验。 “嗷~吼~” 拦路的斑斓猛虎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双爪往下巴一垫,啪叽趴在了路中央,慵懒的掀起眼皮瞅着人类,活像是在看戏。 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多幼稚的四人面面相觑,自觉地不再提起之前的事,邢墨看着一动不动的老虎,奇怪道:“你们觉不觉得,它好像只是单纯的不想我们继续走这条路?” “你们先别动。”景云翻身下马,朝着老虎走过去,刚刚踏过去,他就明显能感觉衣摆被拽住了,回头一看,好嘛,他的衣摆上多了只很厚实且肉乎乎的爪子,光是看着锋利的指甲,可以想象被这样的爪子拍一下会是什么样的盛况。 前面绝对有情况。 景云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他将腰间荷包拿到老虎鼻子边上,看那湿漉漉的黑鼻子耸动几下,嫌弃的移开了脑袋。 “看来前面是真的有危险。”黎素问也冷了脸色,玄炽教的总舵深处山林间,他深知山中的动物多是很有灵性,告诉人类躲避灾祸不是没发生过。 景云拍拍它的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你快去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吧。” “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少。”邢墨问道。 景云顿了下,“八成。” “那么高?”善渊疑惑,动物毕竟不通人性,也许它只是乱指呢。 “这荷包里一块行尸的衣服,前面有可能是地图中没标注出来的关押行尸的地方。”景云翻身回到马上,“掉头,换条路。” 在边城,人只是少数,更多的是动物,若是夜里深入到沙漠中,可能会看到如繁星落地般的盛景,那些都是动物泛着绿光的眼睛。 曾经他们有次夜袭在沙漠中迷路,四周布满敌军的埋伏,他们若是踏错一步,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他们举步维艰的时刻,带领他们走出去的是一只狼。 当时景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那只狼,可能是因为绝望下不想放弃任何一点希望,那只狼真的救了他们。 后来等他们夜袭成功,景云才依稀回忆起那只狼。 狼这种动物在人类的眼中是阴狠奸诈的代名词,可这样的动物却是成群而居。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伤害它们其中一只,结局都是会被群狼围攻撕咬而死。 狼,它天性狡诈,但也是有怜悯善意,这就是动物单纯而简单的天性。 打那之后景云便下令除非主动攻击不然不许伤害任何动物,若是动物受困必相救。 久而久之,这也成了边城百姓间不成文的规定,一时间人类和动物倒是相处的十分和谐。 景云不能拿所有人的安慰去打赌,便果断的选择换条路。 城外鱼山注定是不得安宁的一天,城内也没得了清闲。 昆山县的百姓躲回了家里,或趴在屋顶上,或从二楼探出头来,一个个都盯着进城的军队,瞅着军队的明黄旗帜议论纷纷。 天下无人不知,能用明黄色的只有那京都皇宫里的皇帝。 很快的功夫,鹿鸣庄就被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山庄外商澜云靠坐在太师椅上,单手撑着侧脸,轻笑,“你们布置了很多,可惜,外面的兵拦得住别人,拦不住朕这个皇帝。” 站在门前看到这一幅场景的商澜清不为所动,脸上表情淡淡的,倒是他身后的江南星抿起了唇,脸上隐隐带了怒意。 “你很得意?” 就在商澜云以为商澜清会气急败坏的时候,对方轻声说出这么一句话,商澜云脸上的表情顿了下。 “朕现在是九五之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不应该吗?”商澜云声音微哑,带着阴冷寒意。 商澜清则是直接不留丝毫情面的嗤笑出声,“是吗?” 这两个字像是一个巴掌狠狠落在商澜云脸上,那日大殿上的功亏一篑让他不能接受,他的棋子就应该老老实实被他掌控生死。 哗! 尖锐的兵器齐刷刷指着商澜清。 “商澜清,真要论的话,你应该比我惨。”商澜云换了个姿势,双肘落在腿上,十指交错,幽深的眸子直直盯着对方,“在场的人还有几个知道你曾贵为当朝太子?” “还好,不过那个位置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渴望。”商澜清不为所动,“而且,我现在拥有的东西比你多的多。” “是吗?” 商澜清看着他,就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他也是这样的偏执,认为只要登上那个位子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事实上呢,他差点一无所有。 善渊一直以为商澜清离京是不甘心的,其实商澜清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不甘,这段时间更多的是在思考。他把自己之前的生活从头到尾的想了遍,觉得自己那二十多年仿佛白活了一样。 不过好在发现的时间还早,他还能去改变,去过真正想要的生活。 “你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所有的一切都背你而去,你有的只有无边的冷寂。”商澜清说着,商澜云像是想到了什么,也懒得再和这两人废话直接下令进攻。 “我劝你不要动。”商澜清摆摆手,墙壁之上突然出现成排的弩箭,直直的指着商澜云,“这弩箭要是不小心射中你这位九五之尊可就不太好了。” 商澜云冷冷的盯着商澜清,对方无所畏惧,嘴角噙着一丝笑,怡然自得。 “你不会以为我只带了这些人来吧。” 随着商澜云话音落下,士兵推着一个笨重东西走出来,商澜清脸色不太好看,江南星敏锐的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低声问道怎么了。 在另一边无人发现的高处树枝上,神算子紧张的看着眼瞎还张牙舞爪想揍人的江南星,鹿仙翁揣着手杵在傍边看光景。 两人看到商澜云推出来的大家伙,神算子一愣,“那是什么?” 鹿仙翁幽幽开口,“是火器。” 122 第122章、该结束了 “火器?”神算子眉头皱得老高,他们的位置视野很好,他可以看清那火器是怎样一庞然大物,这样的存在杀伤力必然惊人,“那皇帝怕不是个疯子吧?” “血脉里带着的吧。”鹿仙翁倒没多在意,哪怕那火器正对着的是他的宅子。 “他舅舅是现在的九黎王。”神算子想到他那独闯蛊山的徒婿,再想想商澜清被善渊囚禁东宫,不禁感叹,“这九黎还真是盛产疯子。” 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正常的。 继续看鹿鸣庄门前,那火器的遮挡已经撤了个干净,商澜清淡淡看着远处正对自己的漆黑炮孔,“能让你用这个,我也算是有本事了。” “你这表情我不喜欢。”商澜云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似的,“你为什么还不痛哭流涕的求我放过你?” 求我放过你,求我饶你一命,就像当时在冷宫的我一样。 “求你有用吗?”商澜清反问。 商澜云一愣,点点头,“的确,可能你越是求我,你死的越惨。” 旁边的江南星听他们一来一往的说着,心道这皇宫里长大思维果然不一样,幸好他当时被人偷走了,这要是一直当皇子,能不能顺利长大都够呛。 你来我往几回商澜云也像是烦了,他变回靠坐着椅背的闲适姿势,“两个选择,现在死,还是回京死。” “有什么区别吗?”这话是江南星问的,他现在还是瞎,只能大概的通过声音方向分清人的位置。 “是你啊,听说你瞎了,真可惜。”商澜云分给他一点注意力,没有丝毫诚意的说着。 江南星对蛇精病的思维很好奇,追问,“可惜什么?” 商澜云倒是不厌其烦,解释道:“死之前也来不及看一眼这世界,难道不可惜吗?” 江南星算是明白了,在商澜云眼里,他们这群人怕不都已经是一群死人了。 论起狠毒,商澜清的确是比不过这人。 “有一说一,他的确比你适合当皇帝。”江南星拍拍商澜清肩膀。 你不能仗着自己眼瞎看不清状况就这么肆无忌惮。 商澜清算是服了不着调的江南星,把人拉到身后,“老实点,别乱动。” “他就是你那个遗落民间弟弟吧,算起来你们也是我的弟弟。”商澜云点点下颌,“也无所谓了,动——” 负责点火的士兵全神贯注的等着第二个字,可始终没等到,小心翼翼的回头看过去,一鬼魅似的身影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皇帝身后,将锋利的剑刃贴在皇帝的颈上。 “护驾!” 不知道是谁喊出声的,原本对着鹿鸣庄的刀剑转对上了商澜云身后的人,而那人只是淡淡的瞥了眼。 众人这才看清这人并不是年轻人,而是个鹤发童颜中年人,面相冷峻不似凡人,浑身上下透着股仙气。 “老鹿你悠着点,你手一抖,那小皇帝的命就没了。”神算子跃下树走到门前两小孩的身边,摸摸两人的头,“乖,大人来了,小孩进去玩吧。” 商澜清难得傻乎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神算子是他弟弟的师父,那也算是他的长辈,他从小被长辈摸脑壳的次数五根手指就数得过来。 “鹿仙翁?”商澜云呼吸压的很小,那剑刃的寒意几乎要刺破的皮肤,“阁下可否把剑移开?” “你要炸了我的庄子,我杀你有什么问题吗。”鹿仙翁冷冷的说道。 商澜云心中大骂,算年纪这鹿仙翁应该已经垂垂老矣,现在这人是怎么回事,真成神仙了不成?! “小皇帝,我劝你赶紧退兵吧。”神算子笑眯眯的,眼里却没丝毫笑意,“老鹿的脾气可不好,等他没耐性了杀了你也就杀了。” 想杀了就杀了,在这群人眼里把他这个皇帝当做什么? 商澜云心里的火气蹭蹭的往是冒,要不是颈上的剑,他可能已经控制不住那火气了。 “年轻人,赶尽杀绝有意思吗。”神算子淡淡道。 “当然有意思。”商澜云咬紧牙关,他不能认输,绝对不能,他曾经输过一次,得到结果却是失去一切,从那以后他就告诉自己,宁死也不能认输。 看到这样的商澜云,商澜清心里是百味陈杂,若不是善渊,自己也会是这般模样。 “商澜云,景云已经进入鱼山腹地,那么一座山,九黎的人能守多久?”商澜清换了个稍微温和的语气,似是循循善诱的说:“我知道你和九黎王有牵扯,怎么?你是觉得他还能过来帮你吗?” 商澜云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却是没有说话,良久他道:“你以为我输了景云就会赢吗?” 商澜清淡淡的看他,他继续道:“他的确厉害,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抵得过无缝不钻的毒虫呢?” 这话正好被江南星听了个实在,他脸上一僵,若是景云出什么事他简直不敢想象闻幼卿会怎么,更别说那里面除了景云还有黎素问邢墨和善渊。 商澜清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他手放在江南星肩膀上,也不知是在安慰对方还是想要用对方的体温安慰自己。 “你们不用担心,老夫早就算过了,没事的。”神算子看不得乖徒弟难受,“老鹿你把小皇帝找个地方关起来,等那边结束了再说。” 鹿仙翁应了声,跟拎小鸡崽似的拎起商澜云进了鹿鸣庄,护驾的士兵只能守在门口完全不敢动。 另一边因为临时换路,一行人放弃骑马运起轻功走野路,穿过大片密林,终于在是一个瀑布前停了下来。 景云拍拍身上一路粘的树叶,心想还好是春天,要是秋天的话这林子他说什么也不会进的。 常年生活在干燥的边城,景云对潮湿的环境不是很适应。 “应该就是这里,这瀑布后面就是入口。”黎素问望着眼前的瀑布。 “这瀑布水流湍急,直闯是不可能的,要不还有其他的路要不这地图出错了。”景云往瀑布里扔了块石头,石头连瀑布都没碰着就被水打开老远,这要是人往前冲的话怕是会直接拍死在水里。 黎素问抿唇沉思片刻,认真道:“要不试着游进去?” “兄弟你可省省吧,这是已经春暖花开了,可这水还凉的很。”善渊无奈的看了一圈,“而且你觉得谁水性那么好,反正我是不会。” 黎素问回头看景云,想都没想就跳了过去,沙漠里长大的不配参与这项活动,他转头看邢墨,对方挑眉,“我旱鸭子,入水沉。” 黎素问:“……” 一个个说出去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居然连游泳都不会! 理直气壮的黎教主完全没反思一下自己也不会的问题。 “游泳就别想了,就这水流来看,想要游进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景云若有所思的看着瀑布,这个瀑布绝对不是真正的入口,军队那么多的人基本都是青壮男人,会也最多会点拳脚功夫,在场这些武功不错的人都进不去更何况那些呢。 景云仔细打量着是瀑布周围环境,视线落到了傍边的密林,临近水源土地很是湿润,走过去难免脚上不会沾染泥土,所以刚刚众人都没有看那边。 景云打量了下距离,一个纵越稳稳落在处干燥的草垛上。 在地上站稳,就看到面前的石壁上有个比较突兀的石头。他将手放在上面,用力摁下,原本湍急的瀑布中间突然出现一道缝隙,这缝隙越来越大,瀑布后面的景象也缓缓的暴露在众人面前。 “先进去吧,进去慢慢说。”景云说道,一行人连忙进了瀑布。 瀑布内的环境要比众人想象的好得多,最起码这里很干燥,没有他们以为的跟水帘洞一样,要是这样的环境藏人藏多久都有可能。 可这么个洞也不想能藏多少人的样子,应该是还有机关没有找到。 “失策了。”景云难得有些挫败,找机关这种细心的活计,晏晏更擅长点。 在鱼山下的高坡帐篷里,闻幼卿不雅的打了个喷嚏,摸摸泛红的自己。 旁边的弟子连忙给他续上一杯热水,这位小公子纤细单薄的很,要是冻着伤着可就说不过去了。 抿着热茶闻幼卿看了眼倒水的弟子,见对方好像闷闷不乐的,时不时走神看着门不知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呢?” 弟子没想到闻幼卿会突然跟自己说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应道:“回先生,弟子在看鱼山,快一上午了,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两军对峙,胶着上几天几夜都有可能。”闻幼卿用手拔掉沙盘的小旗子,刚刚的线报,那里的行尸已经清理完了。 “先生这是在做什么?”弟子年纪不大,约莫和闻云竹差不多。 “我在推断兔子洞。”闻幼卿笑了。 循着山势,高处的洞排除,临近水源的排除,剩下的就是兔子可能逃跑的洞。 那弟子听得云里雾里,等闻幼卿讲完了还没理顺,红着眼眶低下头,“对不起先生,我太笨了。” “你不笨。”闻幼卿看小孩这样子,没忍住摸了把脑壳。 “我不笨的话,师兄们就会带我一起进山的,我笨武功也不好。”弟子说着还真吧嗒吧嗒掉起了金豆豆,闻幼卿递给他帕子,拉着人走到帐外,“你看那片拦着咱们的林子。” 弟子瞅了瞅,“有什么不对吗” “那片林子是天然屏障,你想想,如果这林子只有高大的树木,上密下疏,起不到最好的效果,但他有高有低,上下皆密,这林子就挡的严严实实。”闻幼卿揣着手,笑了笑,“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就这么懈怠着自怨自艾,高大的树木也会有被人砍断的一天,矮小的树木也要努力长高才是。” 弟子揉揉眼睛,“可先生啊,这矮小的树木若是天生就那般高度无法更高呢?” “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对你们会武能上战场杀敌的人来说我就是矮木。”他将自己的手掌在弟子面前摊开,细嫩的手掌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娇嫩,闻幼卿声音温和,微敛的眸子却无半分松懈。 “先生……”弟子呆呆的看着闻幼卿,心里热热的。 闻幼卿笑着摸他脑袋,“矮木并不是毫无用处,只要放在对的地方,矮木也能狠狠的绊人摔一跤。” 比如,把兔子逃跑的洞堵死,瓮中捉鳖。 123 第123章、洞口塌了 鱼山巍峨高耸,山脚一处邻水山洞堆满了潮湿的木头,坐在马上的景云手里拿着火把,不难看出他是想直接把这地方点了。 “你真准备点了他?”黎素问不解,这不是原本计划里的。 景云轻笑,“吓唬他们罢了,那个劳什子九黎跟个王八似的那么能躲,不用点特殊手段他们是不会冒出来的。” 他们按照之前问出来的位置找到了入口,但目前也想不出省时省力的办法,干等着是绝对不可能的,必要时候不择手段也是可以的吗。 黎素问没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士兵布置柴火,很快柴火就准备好了,景云走到草料边。 “我知道你就在某处看着,不过不要紧,我就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这门熏不开就炸开好了,什么选择由你们自己决定。”景云不快不慢的说着,慢条斯理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威胁人,更像是在和朋友聊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好了,现在开始。” 在鱼山的其他几处隐蔽山洞里,闻幼卿吩咐的人已经到了,几双眼紧紧盯着山洞,怕是想飞出去一只蚊子都很难。 …… 鱼山内部,黎贪,商澜云的舅舅也是九黎现在的王,此时他面色阴冷的坐在属于他的王座上,他坚信着,只要他还坐在这里,那他就还是九黎的王,他拥有的是属于九黎千百年的荣耀。 侍卫疾步走进来,噗通跪倒在地上,“王!外面——” “开门。” 侍卫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黎贪,一旦门打开,景云带兵攻进来,那他们岂不是就成了瓮中之鳖! “开门!” 黎贪又重复了一遍,他双手紧紧抓着扶手,十指几乎扣进椅子里,眼睛圆睁,死死盯着大殿的门,“只要他们赶紧来,我就让他们再也出不去。” “是!” 就在一炷香将要燃尽的时候,轰鸣声中,隐藏在山石中的大门被打开了。 巨大的石门竖立在他们眼前,经历沧桑岁月依然清晰的雕刻,黎素问打量着门上的雕刻,虽然凌乱复杂但排除不重要的细节简化整个图案是呈回型八卦的样子,这些图案他在玄炽教遗留下来的文献中见过,这个入口应该是真的。 这么想着黎素问和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不动声色走了进去,他没有让士兵跟着,士兵留在外面,以防万一。 马蹄声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声,在一片静谧中格外的明显,每个人的呼吸都压的很低,众人的神经都紧绷着,提防着不知道何时会出现的危险。 ——嗒! 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出现,景云立马抬手,其他人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所以很快就停下。 紧接着两侧石壁上突然出现很多小洞,密密麻麻的活像几百只眼睛黏在墙上,正死死盯着他们,有些渗人。 气氛瞬间冷到极点,景云耳朵突然敏感的一抖,他轻呵道:“小心!” 话音刚落黑云似的箭矢穿射而出,若是刚才景云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走,怕是他们都被射成肉串! “呵——果然,就这么把咱们放进来不会有好事。”邢墨对这个黎贪的行事风格表示嗤之以鼻很是不屑,在他看来,与其搞这种小动作不如大刀阔斧的来一场。 箭矢射完后,景云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确定没有机关后,众人继续往前走。 通道很长,没走多久善渊莫名啧了声。 “怎么了?”景云问他。 “好像有东西来了,你们仔细听。”善渊低声说,其他人刚想问哪有什么声音,一阵熟悉的恶臭扑面而来。 这下也不用他们去猜测是什么东西了,严阵以待的看着前方。 甬道狭窄不方便他们几人动作,黎素问摸出一纸包扔给邢墨,“你们撒这个,景云咱俩来收拾这些东西。” 他俩有对上这些东西的经验,其他两人也不去争,四人分工完毕,甬道的那一头,行尸已经来了。 …… 景云把最后一个行尸捅了个对穿,甩掉剑上的血,嫌弃的闻闻自己袖子,上面沾了不少血,臭的好像在血水里泡了一宿,“真是恶心透了。” 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活人都被黎贪做成这种怪物,这样的人他手上该是染了多少血。 不比他情况好多少的黎素问也臭着脸,显然心情差到了极点,“接下来怎——!”他还没说完就被善渊一脚踹开。 黎素问黑着脸连名带姓的叫人,“黎善渊!” 善渊无辜的眨眨眼,伸手一指他刚刚站着的位置,石壁上牢牢钉着一根箭矢,是从墙壁上射出来的。 知道刚才是对方救了自己,他无奈的看过去,“其实你可以和我说一声的。” 善渊耸肩,“下意识就动手了,抱歉。” 黎素问看着黑色外袍上分外明显的脚印,更加无语,还真是动手啊。 几人又走了半天,邢墨站在一个石洞的面前,对着其他人说:“你们说后面会不会就是了。” 景云走上前去看着深的看不见尽头的石洞,转头问其他人:“有没有火折子?” 邢墨从袖袋里拿的出来放到了景云手上,对方打开火折子吹亮凭着微弱的亮光朝着洞里照,依然是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个这么深的洞?”景云蹙眉,事出反常必有妖,里面指不定藏着什么机关。 善渊试探的扔了块石头,石头在地上弹了几下,最后安静的停在那里,没有丝毫意外出现,“先往里面走吧,随机应变。” 众人点头,这里现在只有这一条路,止步不前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继续往前走,哪怕哪里有未知的危险。 山洞里面很黑,景云试着在两边寻找可以点亮的火把,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有。 邢墨舔舔手指,静止在半空中,这里没有风,而且要比之前那段路干燥很多。 四人面面相觑,闷头继续走又遇到三波一样的行尸,也幸亏黎素问药粉带的多,等药粉用完的时候,他们终于走进了鱼山的内部,入目便是一片荒芜,唯有一座高台,以及高台上戴着面具的男人。 “你们来了。”黎贪阴森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他的族人和手下已经死的差不多,现在就是最后的决斗了。 黎贪说不出自己现在的感觉,只知道以现在这种居高临下看他们的方式,心里说不出的爽快。他清楚自己的输已经是定局了,可那又怎样是,他依然九黎族的王。 “黎贪,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的梦也该醒了。” “呵,现在说这句话是不是有点太早了。”黎贪摁下王座扶手。 轰隆一声,大殿的角落处一扇石门被打开,景云盯着角落,那里传来一阵野兽呼哧呼哧的粗喘声,很快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动物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景云蹙眉,其他人和他的表情差不多,不怪他们这样,属实是眼前的巨兽长得实在是让他们无法和现实中的某种动物结合起来。 这巨兽长得像座移动的小山,身后除了本身自带的厚实皮毛外还有一层人工制造的铠甲,如狼似虎的的头颅满是狰狞,龇牙咧嘴的粘稠的口水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小片水滩,结实的爪子在地上摩擦着,很快青石地砖上就多了一道道划痕。 众人看的恶心,心想这巨兽长得也太磕碜了,黎贪别的不行,搞这种怪物倒是得心应手。 也是难为他们这种紧张的时候还能有心情开玩笑,不过玩笑归玩笑,四人对视一眼,很快就决定好了对策。 黎贪看他们盯着巨兽发呆,还以为他们胆怯了,忍不住冷笑,大脑里已经在设想几人葬身怪兽爪下的惨状,只是还没等他笑出声,就看到原本站在一起的四人突然分成两队,景云和邢墨两人对敌经验多的去对付怪兽。 至于黎贪,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黎素问和善渊想和他算的账可不是一点半点。 等景云和邢墨解决掉巨兽的时候,两人身上虽然没有受伤但还是沾染了大片巨兽身上喷溅出来的血。 景云嫌弃的甩着袖子,挑眉,“现在只想回去和闻幼卿一起泡个澡。” 邢墨认同的点头,也不知道杨宿那边怎么样了,估计还在另一个出口焦急的等他们出去吧。 两人走到高台之上,看了半天才认出被黎素问踩在脚下,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人是刚刚还在叫嚣的黎贪。 黎贪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他身上的伤都是善渊留下的,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法子,明明不是那么深的伤口,却让人疼的撕心裂肺,再加上黎素问给他喂下去了蛊虫,本就受了重伤又被蛊虫撕咬内脏,还能喘气黎贪也是已经很不容易了。 看到他这副凄惨的样子,众人脸上满是冷漠,景云又说了一遍,“黎贪,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的梦也该醒了。” “梦?醒了?”黎贪睁开眼,这双眼睛已经浑浊不堪,满是血丝,他的声音因为之前的怒吼也变的嘶哑难听,他像是有些茫然,没理解景云刚刚说的话。 “对,梦醒了,你妄想用九黎闹得天下大乱想要光复九黎,这梦还不应该醒吗?”善渊突然觉得黎贪很悲哀,汲汲阴谋了几十载的时间,到头来却是早就注定的一场空,他怪天道不公,可这天道从来没有公平过。 有人生来就是路边的乞丐,一生都在为口饱饭艰难的生存着,有人却生来就是站在别人理解不到的巅峰,想的是怎么更好的享受生活并且把这份巅峰维持下去,但这些人也在羡慕比他们更高层次的人。 这些人不怨恨天道吗,他们也怨恨,只是他们的野心和势力不成正比,做不到黎贪这样,最终在生命终止的时候抱着一丝遗憾闭上眼睛。 梦每个人都有,这是人自降生以来就会有的贪念,贪求着自己不拥有的存在,却大多数的人都是求之不得。 景云用长枪的尖挑开黎贪的面具,面具下的脸狰狞可怖,和当时桃花庄的胡六如出一辙,这人不仅在胡六身上用了蛊,在自己身上也用了,景云道:“在一切最开始的时候,那个时候你能想到自己的结局吗?” 黎贪像是在回忆什么,他出神的看着没有尽头的大殿,良久他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流满了他满是疤痕的脸,黎贪的痛苦维持了很久,众人甚至都要以为他会哭死自己的时候,他停了下来,闭上眼睛道:“是该醒了,这份结局我没有想到过,不过我不后悔。” 邢墨平静的看着他,突然道:“你为什么不后悔,这些年来你若不是想着造反,而是带着九黎族人去找个平静的地方做个普通人生活下去的话,说不定会是不同的结局。” 黎贪大笑起来,他精疲力竭的看了眼众人,“你们以为我是错的,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和我是一样的人。只是我运气差点,你们有亲人有朋友还有毕生所爱,而我什么都没有。所以在我疯魔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陪我,你看天道就是这样的不公。” 众人摇头,黎贪已经深陷在这泥沼里了,直到现在他想的都是天道的不公,而没有从自己身上去找原因,如果不是他贪念横生又怎会发生后面的事情,终究是冤孽,这就像是麻线团,剪不断理还乱,注定的死局。 景云举起长枪想要对着黎贪挥下,只是还没等他动手,身侧突然窜出一个身影,在回过神来的时候,黎贪已经不见了踪影,而是一个面上带着九黎刺青的青年。 “你们去追,这里我来解决!”景云说完就和青年打了起来,其他人朝着黎贪消失的方向追去。 又看了眼那个方向,景云转过脸来对着青年,“为什么要放他走。” 青年咬着牙,坚定道:“他是九黎最后的王——最后的王!”这是他成为黎贪侍卫第一天便牢记住的话,他的使命就是保护黎贪,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换。 “还真是忠心,只可惜跟错了人。”景云眼神一利,足尖轻点,“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 可令他意外的是,这人并不在意胜负,他一直再拖时间。 幸好让其他人去追上黎贪了,不然还真让人得逞了。FBJQ整理 不想再多费时间,景云的动作又快了几分,本就接近力竭的青年眨眼间的功夫就成为地上的一具尸体,眼睛圆睁,死不瞑目。 而在他断气的同时,景云听到一阵阵越来越近的轰鸣声,四周山壁也开始崩裂掉落巨石。 轰天雷! 而追着黎贪刚出鱼山的三人没走出几步,身后就是轰鸣巨响,洞口在他们面前就这么塌了。 124 第124章、用他陪葬 竹深林啸,风静云轻,空幽的山林中几个小动物聚在一起翻找着躲在草丛中的食物,它们是丛林法则中的弱者,但好在它们需要的从来都不多。 突然山脚的一处,一块巨石被移开,最近的山林很乱,本就紧张的小动物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快速躲开,等巨石后的人走出来时,这里已经没有其他活物了。 黎贪跑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巨石移回去,确定洞口被关死后才终于松了口,他狞笑着看了眼鱼山,他刚刚逃跑的时候摁下了地下城中的自毁机关,那些人就永远留在鱼山里吧! 他一步一步的走着,他要去找商澜云,就算商澜云帮不了他,救他一命应该还是可以的,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然而他想的很好,刚走出一处密林,他的衣领就被人拎住,他回头看过去一一群白袍年轻人,他记得这是鹿鸣庄弟子的衣服。 钱满满拎着黎贪甩了甩,“看你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东西,跟我走吧。” …… 轰鸣声持续了很久,闻幼卿远远望着林中鸟兽惊起,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并没有很快被压下去,不多会儿功夫他看到钱满满等人拎着个人回来了,直接把人扔在他面前,“幼卿你看看这家伙,我亲眼看到他从地道里出来,指不定是九黎的什么人物呢。” 心中早已乱的不行,但面上依然平静冷淡,好似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蹙一下眉似的。 黎贪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尽在掌握,老天爷对这些人太善良了。 “九黎的王名唤黎贪。”闻幼卿只看一眼他那和胡六如出一辙的脸便有了猜测,他噙着一抹冷笑,“没想到还是让你逃出来了。” “还是让你捉住了,命太差了。”或许是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黎贪反而冷静下来,他四肢大敞的躺在地上,“不过,你命也没比我好到那里去。” 你做了那么多坏事,命好的话老天爷都说不过去! 钱满满满腔江湖人的嫉恶如仇,恨不得当场捅黎贪个对穿才解气,闻幼卿拦住他,不怒反笑道:“我可从来没说过我命好,我命的好坏,不是别人三言两语能左右的。” “这鱼山快塌了。”黎贪脸上是歇斯底里的疯狂,“那是我九黎最后的故土,也是景云的墓,有景云为九黎陪葬,这可太值了。” 山塌了? 景云陪葬? 向来遇事迎刃有余,哪怕山崩于前也能不改颜色的他一时间差点没站稳。 “幼卿你没事吧?”钱满满看身旁人那惨白的脸色担心的不行,他恨恨的瞪着黎贪,嘴上安抚道:“这人说的也不知真假,说不定都是假的,景云本事那么大,一定没事的。” “你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黎贪也不去多辩解,闭着眼躺平像个死人。 “幼卿你——” “我没事。”语气里是个人都能听出的牵强,闻幼卿也不想勉强自己在这个时候去笑,他干脆冷下脸来,他想多问是黎贪一些事,可这人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山中还有隐隐不绝的轰鸣声,闻幼卿淡定不能,他握住钱满满的胳膊,恳切道:“带我进山,去找他们。” 其他弟子想阻拦,钱满满却没管他们,揽着闻幼卿纵身进了山林,眨眼间没了身影。 . 好不容易从不见天日的地道中逃出来,最后一个爬出来的邢墨看着眼前沉默的两人,“你们说景云他会出来吗?” 黎素问和善渊没说也没动,只是看着洞口像是这样能盯出朵花来,邢墨没去逼问他们,他们都清楚,这山里塌了,而景云还在里面。 坍塌还在继续,时间已经不多了,景云要是还不出来的话,恐怕就很难再出来了。 就在他们这么想着的功夫,他们逃出来的这个山洞也塌了,三人惊愕的看着完全进不去也出不来的洞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兄弟生死不知的担忧,以及——三人同时想到还在山下等景云回去的闻幼卿,一时间脚下变得更沉,让人迈不动下山的步子。 “总不能所有洞口都封死了,我去其他洞口看看。”黎素问闷声说道。 “我跟你一起。”善渊接道,“景云不像是短命的人,咱们再看看吧,说不定还有希望呢。” 邢墨抹了把脸,眼眶有些红,“是啊,战场上九死一生的都过来了,这次也没事的。” 三人刚准备分开走去别处找山洞,两人从不远处掠了过来,是带着闻幼卿来的钱满满。 一看到闻幼卿三人就感觉心头堵了块大石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对方说现在的情况,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闻幼卿看着满脸写着羞愧不安的三人,压抑中颤抖的声音,说道:“景云呢?” 闻幼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但他就是想知道那个人去哪了,为什么其他人都回来了,只有他没有。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狠毒也罢,他就想让景云活的好好地,而不是正值英年死在这无人问津的深山里。 邢墨看到他的样子眼睛酸的更厉害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逃避似的低下头。 没有人回答他,闻幼卿又问了一遍,最后是善渊道:“里面塌了,我们分开行动,他殿后拖住了黎贪的属下,我们准备去找他。” ——“有景云为九黎陪葬,这可太值了。” 黎贪的话犹在耳边,闻幼卿袖中的手握的死紧,指甲嵌入手心都没能感觉到,“请你们带我一起去。” 不能带着闻幼卿。 三人同时想到,不说能不能找到景云,但是闻幼卿那身板,别是最后景云没找到不说,还把闻幼卿搭进去。 正当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一声离地面很近的爆炸声,开始以为这是山中的余震,下一秒天边就炸开一团烟花。 那是景云的令箭! . 景云用最快的速度在山中甬道狂奔着,四周在不停的剧烈震动,是个人都看得出这个地方快塌了。 他清楚其他三人要是发现坍塌肯定也会尽快离开,这么想着他便沿着之前记忆的地图往出口跑,这个地方塌了被埋在山里可不是开玩笑。 只是大殿距离洞口的位置实在是太远,等他赶过去的时候洞口已经被封死了,无奈之下他只能跟着风向选择别的路逃,只是怎么走都是死路,直到他看到了大堆的轰天雷。 他身上带着火折子,若是用轰天雷炸个出口出来,可这里轰天雷数量太多,若是一不小心牵连这一起爆炸了,那他可能就死的连渣都不剩。 坍塌的声音还在不断的传来,景云一咬牙拿出一部分轰天雷塞到洞口的碎石中,点燃后跑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心想能不能成功就看现在了。 好在老天爷还不想亡他,他真的炸开了一个出口,只是那出口距离他十多米,四周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石壁,除非他会飞不然绝对出不去。 “这他嘶——艹!”景云想四处走走再找找办法,刚想站起身就发现他的腿被刚刚炸开的石头砸断了。 祸不单行,景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他心想这老天爷这果然是要弄死他吧。 景云艰难的挪到洞口正下方的位置,摸出随身带的令箭,对准那洞口点燃,“可就这一支了。” 看着令箭在天边炸开,他挪动到没有碎石掉落的地方,找个了舒服的姿势慢慢等着,看着那洞口展现的一方蓝天从白日到幕落西垂。 大量失血让他头晕的厉害,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叫他云哥,抬起头看到闻幼卿的脸出现在洞口。 洞口外,闻幼卿又叫了几声云哥,发现对方没有反应,心下更是焦灼,他想都没想就在腰上绑好绳子,另一端塞到善渊手里兀自跳了下去,也不知道这个平日里娇气的小少爷是有胆子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里跳。 此时的闻幼卿完全没有害怕,下降的越快他离景云就越紧,脚尖碰到地面的刹那,他不等自己站稳,磕磕绊绊朝着景云跑了过去。 他的晏晏来了? 可是晏晏怎么会来这里? 景云这时候完全想不起他的柔弱晏晏在边城时多大胆。 不等他去想明白这个闻幼卿是不是濒死的幻觉,他的怀里就多了个温热的身体。 “云哥!” 真的是晏晏。 “晏晏。”景云埋头在闻幼卿的颈肩,看着他娇贵的小宝贝染了一身血污,白嫩的脸也是沾了灰尘,还有泪水划出的几道浅色印子。 凑近了闻幼卿自然是看出景云的情况很不好,腿折了不说,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也不知道伤没伤到致命处。 忍着想要奔涌出来的眼泪,闻幼卿把绳子解开绑在景云身上,他拽了拽绳子,“再扔下两根绳子来!” 上面没多言,很快就扔了下来,等景云身上绑好两根绳子,闻幼卿给自己也绑好,搀扶起景云,“云哥,我们回家了。” 神智迷蒙一片的景云只能跟着闻幼卿走,在拖拽的失重感里,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125 第125章、暖意酒香 院子里,闻幼卿端着一碗汤进了屋。 “云哥!我给你做了肉汤你快尝尝!”闻幼卿小心翼翼端着汤进了内屋,笑眯眯的仿佛献宝求撸毛的狸奴。 还记得他刚醒来那晚,一睁眼就看到晏晏呆兮兮,跟丢了魂似的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景云担心他是因为自己受伤吓坏了,刚开口哄了一句,晏晏就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小脸被泪痕沾湿,小身板抽抽嗒嗒看的景云心疼坏了,又是好半天的哄。 直到闻幼卿哭累了,小心翼翼缩在一团窝在男人怀里,手上紧紧抓着男人衣服,像是这样才能确认男人是真的回来,这才闭上眼睡着。 但那样的晏晏到底是昙花一现,第二天醒来晏晏就恢复了往日模样。 景云看着那一碗跟药汤子似的肉汤,拿出壮士就义的气势伸手接过来,一口闷。 因为腿折了,景云这几日被闻幼卿拘在床上不让乱动,还整天学些奇奇怪怪的汤水做来给景云喝。 景云回味着嘴里奇怪的味道,心想这应该就是甜蜜的负担吧,晏晏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为他洗手作羹汤,天下也就他这独一份了吧。 “晏晏今天这是什么汤?”景云品了品,和之前的鹿肉汤蛇肉羹完全不同的味道,以前也没喝过。 “好喝吗?”闻幼卿眨眨眼睛。 “好喝。”景云艰难说谎。 闻幼卿踢掉鞋子窝在景云身旁,看着不方便动弹的男人,笑的更欢实了。 “所以是什么汤?”看着怀里人的笑,景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闻幼卿纤细白嫩的手指从景云胸口一点点滑到男人腿间,浅色的唇张合着,“是鹿鞭汤。” 景云:“……” 上次单单只是鹿肉汤就让景云燥的半宿睡不着,这次直接换成鹿鞭汤,景云觉得自己半条命已经没了。 “晏晏,你这是要我命啊。”景云干巴巴说着满是委屈,他也不想以身犯险的,谁也没能想到黎贪会来个鱼死网破,再说他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腿间的手轻轻搭着,指尖还戳了戳,跟狸奴爪子似的不轻不重却勾人很。 听着男人有些粗重的呼吸,闻幼卿瞥了眼已经起立的位置,收回了手,坐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男人,“若是再有下次,你就别要这东西了。” 景云苦笑,忙不迭点头,握住对方的手放回那个位置,声音微哑,“晏晏你也别光折磨我,好歹帮帮云哥是不是。” 看男人跟可怜的大狗似的,闻幼卿到底是狠不下心,俯下身在男人脸上留了个牙印子,忿忿道:“再敢扔下我,你就死定了!” 抱着闻幼卿温热身体的景云抿唇笑了起来,他就是把自己扔了也不会弄丢晏晏。 这可是老天爷赐给他的,独一无二的宝贝。 . 九黎最后的老底也被抄家了,山崩将歇,杨宿带着人去找丢失的村民,本来这任务要折腾上几天,可邢墨偏要跟着,还带着自家兵一起帮忙,于是三天时间尚且活着的村民都回到了自己家中。 至于那惑人心智的龙沙也消停了下来,有了徐坤的证据以及作为人证的苗老爷和高友德,那些被拐去做扬州瘦马的女子都被救了回来。 万事平息后,昆山县也归于平静。 商澜清又一次来到商澜云的房间,那天之后对方就住在这里,或者说软禁在这里,整天就是煮煮茶下下棋。 “黎贪被抓住了。”商澜清淡淡道。 商澜云不以为然,给自己倒了杯茶,“是吗。” “你是他最后的保命底牌,现在也没了。” “那又怎么样。”商澜云不屑的冷笑一声,“跟我说了有什么用,我自身难保,难不成还能求你们放过他?” 商澜清点点头坐在他对面,像是对他说的话很是赞同,“换做我的话也差不多。” “……”商澜云冷漠看着他,摸不清这人是要搞什么名堂。 “别紧张,毕竟你已经登基了,我不可能对你做什么,黎贪决不能留,毕竟是你舅舅就想着过来告诉你一声,但现在看来你们感情不太好。”商澜清说着风轻云淡。 都是利益交换罢了。 商澜云懒得多言,就跟在冷宫里煮茶度日一样,静静坐在那里仿佛一尊人像。 时间一点点的走过,商澜云终是没忍住,手中的杯盏“哒”的一声放在桌上,他看着对面的人,冷声开口,“你到底要说什么?” 商澜清嘴角一勾,端起杯盏抿了口,心情不错道:“有个人想见你。” “谁?”商澜云搞不清这时候谁会想见他,他看向房门,下一刻房门被推开,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走了进来。 嘭—— 商澜云生生捏碎了茶杯,看着流血的手掌,不敢置信的看着缓步走进来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侄儿,好久不见。” 脱了龙袍的安平帝看起来就像是平常的老者,只是他身上有着常人不会有的腐朽气息。 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在安平帝醒来后,慧恩告诉他最多可续命十天不会再多了。 杀伐了一辈子的老皇帝倒是对这个结局接受的很好,在知道商澜云关押在后院后,跟商澜清提出要来看他。 商澜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再见到安平帝,这个他的皇叔,也是他前半生的噩梦。 “皇叔,你居然还活着,真是让人意外啊。”商澜云声音冷的掉冰渣,他以为自己尽在掌握,到头来都是笑话。 被冒犯安平帝也不生气,他坐到商澜云的对面,自己拿起杯盏倒了杯茶,“清儿你先出去吧。” 商澜清不吭声的走了出去,善渊一直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了,两人也没走,而是在院子里坐下等安平帝出来。 房内,安平帝抿了口茶,轻声道:“皇兄去世的时候,你好像还很小,想知道关于你父亲的事吗?” 弑兄夺位的人居然敢在他面前这般坦然的提起父亲?! 商澜云气的想杀人,可对面的老者虽是在问他,但并没有在意对方会不会给出答案,兀自陷入回忆里絮絮说着往事。 房外商澜清端坐在石凳上,姿态清越,善渊抬手拂过他脸侧,指尖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头一暖,脸上也显出一丝笑意。 “你最近整天出去做什么?”商澜清不解的看着他笑,随口问道。 善渊握住他的手,拉着人靠坐在自己怀里,下颌落在颈窝脸贴脸这才满足的善渊笑了笑,“给咱俩置办点家底,以后咱俩四处看看,看累了回来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们都不会再回京都了,另寻住处必然的,可商澜清没想到对方现在就开始准备了。 “我问过他们,他们也都准备在昆山县置办宅子,若是住在这里的时候能碰上,那来往也方便些。”善渊一点点把打算说出来,他们这样的人亲友少得可怜,有那么几个都得珍惜些,对于景云黎素问他们,善渊已经把这群人当兄弟了。 商澜清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余生只有善渊的准备了,现在却有了这意外之喜。 说到底没有人是喜欢孤单的。 两人又说了半天从家具添置到养点宠物,大大小小说了半天却没一点厌烦的感觉,直到安平帝从房里走出来两人才停了下来。 “父皇。”商澜清羞涩的从善渊怀里出来,迎了上去。 安平帝看看他,又看看善渊,无奈的拍拍商澜清的肩膀,“你一直都是很好的孩子,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都是儿臣应该的。”商澜清嗫嚅半天,又道:“儿臣和善渊——” “你们很好,这世上难得一真心人,要珍惜。”安平帝直接道,笑看着两个愣住的人,“善渊,你说是吗?” “能有澜清陪伴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善渊郑重其事的模样好似在对天发誓,是半点也看不出此人当国师时的高冷矜傲。 在京都的时候他都不敢想还会有今日这般,现在能得来的每一天都是曾经不敢奢求的,更不要说他终于得到了澜清的心。 “你们感情好那我也就放心了,商澜云那里已经说开了,剩下的还得看他自己。”安平帝说着就看到两个年轻人不自觉就握在一起的手,促狭的打量着自家儿子,“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吧。” 两人目送安平帝走出了院子,望着那苍老的背影,商澜清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牵着善渊的手却是一直没有松开。 往事不可追,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想要得到父皇鼓励的孩子,他现在有了更需要珍重的人。 . 三日后,安平帝离世,商澜云去他的墓前看了眼,回京了。 半年后,九黎残余人马尽数除灭,躁动几十载的九黎族终归平静。 又是一年除夕夜,鹿鸣庄临山的院子。 神算子拉着鹿仙翁坐在树上,望着夜幕中的明月星辰,拎起一坛酒想喝,却被身旁的人拦住。 “干嘛?” “你已经喝了不少了。” “这算什么,我还没喝醉呢。”神算子不理他,托着脸看树下院子里的众人,笑道:“这群小孩可真是闹腾。” 鹿仙翁分神看了眼,不禁失笑。 伤好了的景云抱着闻幼卿金鸡独立,对他一样的还有邢墨他们,怀里都抱着人,像是在比谁能单脚站的时间更久。 其他人要不划拳喝酒,要不就是醉的嘀嘀咕咕不知今夕何夕。 明明都是闯出一番名声的人,此时玩闹起来却都像个孩子。 “这样挺好的不是吗。”鹿仙翁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的仙气少了几分,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神算子也被感染了几分,突然拉着鹿仙翁从树上跳了下去,“我也要玩,你肯定比这群小兔崽子强!” “你——”鹿仙翁一怔,没等他反应怀里已经多了个人,对上几个熊孩子不怀好意的眼神,好胜心被激起来。 有了鹿仙翁这样的大佬加入战圈,几人玩的更疯,单脚蹦着撞来撞去,直到后半夜才玩累了各自把人抱回了屋。 酒过人散,小院里隐隐还有未散的暖意酒香。 126 第126章、狐朋狗友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闻幼卿走进小院的时候就听到这句话,他垫着脚走到景云身后,看到男人暗搓搓的翻看话本,一张英俊的脸荡漾着猥琐的笑,嘴里嘀嘀咕咕个没完,完全没发现身后有人的靠近。 “什么卿卿?”闻幼卿眯着眼猛地扑到男人宽厚的背上,掐着男人脸颊往外扯,声音低哑语气危险,“好啊,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什么卿卿?哪来的卿卿!” “卿卿当然是你,除了你还会有谁?”景云把人捞到身前抱在怀里,大手流氓十足的拖住那两瓣软肉,不要脸的捏了捏,“晏晏这兴师问罪的语气可是吃醋了?” 好不要脸的男人! 闻幼卿嫌弃的推开男人的俊脸,伸手指戳戳男人颈上凸起的喉结,“明明是你自己躲在这里想入非非,怎的还能赖到我身上。” 景云可没他的晏晏这么要面子,这男人向来视面子如粪土,此时干脆把那点小心思说了出来,“刚才话本上,妻子叫自己夫君为卿卿,夫君本是不愿意,可妻子说便是因为亲你爱你所以才称之卿卿,我觉得很对,所以以后晏晏也称我为卿卿如何?” 卿卿? 闻幼卿嘴角抽搐的打量男人高大魁梧的身材,到嘴边的那声卿卿是怎么也叫不出来,羞耻的让人脸热。 “晏晏就叫一声嘛。”景云单手捧着闻幼卿的脸,翠色的眸子浸了暖水似的柔情,引人想沉溺其中。 “卿、卿卿。”闻幼卿觉得自己喉咙干涩的要命,叫完就推开景云自己跑回屋里,留景云一人在小院里回味。 入了夜,不大的小院静谧安逸。 闻幼卿坐在树下石桌一边抿着酒一边等景云买下酒菜回来。 九黎案之后两人便留在了苏州府,住的小院只有两个负责打扫和做饭的婆子,平日到了晚上婆子就各自回家不会留在这里,所以这小院其实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家。 想到家这个字闻幼卿就觉得心里暖暖的,从边城案到现在已经三年的时间了,三年前他苦于安国公府的腌臜做派,全身心投入朝堂争夺,那时候他可不敢想自己也会有岁月静好的一天。 清风拂过,枝叶婆娑。 闻幼卿望着满头令人心朗气清的星辰,眼前猝不及防的陷入一片黑暗,不知何时身后出现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以及——完全陌生的气息。 “你是谁?” 闻幼卿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可紧绷的如玉手指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紧张。 粗糙的大手执起闻幼卿的手,印下一个吻,男人的吐息移到闻幼卿惨白的小脸上,一声轻佻至极的笑,“原本只是路过,没想到这小院里还藏着个小美人。” 景云你个大混蛋! 闻幼卿心里大骂着不知所踪的景云,挣扎着想要逃离身后人的挟制,可这时候他才发现他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身体里还涌起一阵阵热意。 “一点点情趣,我可不喜欢闹腾的。”那人解下闻幼卿的腰带捂住怀里人的眼睛,惆怅道:“如此良辰美景,看不到美人落泪真是可惜了。” “不管你是谁,你现在放下我,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闻幼卿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来,心里愈发恼恨,“不然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杀了你。” “杀了我?不如今晚就杀了我?”那人的大手在软肉上捏了捏,轻笑,“用这里最好了。” 陌生人的亲密触碰让闻幼卿几欲呕吐,未与景云定情前他是不介意借用自己的脸去获取利益的,可遇到景云后,单是看到别人有所意图的眼神都让闻幼卿觉得恶心。 纤弱单薄的人被放到雕花床上,床榻间还有闻幼卿跟景云惯用的熏香味道,如果在这床上受到那样的侮辱,闻幼卿眼眶酸的厉害,他无力的躲着贼人抚上来的手,声音里染上几分绝望,“我会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 “这床像是两个人睡得,你不会是谁的金屋藏娇吧。”那人倾身压下来,粗糙的大手四处游走。 “藏娇你大爷!我已经成亲了,你赶快放开我!”闻幼卿咬牙切齿,挪动身体想下床,可被压的严严实实根本动不了。 “呵,成亲了吗,你有妻子啊,让我想想你已经这么美了,那你的妻子该是什么模样?”贼人像是有些不忿,手上的力气都重了些,闻幼卿莫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一种猜测冒了出来,他忍着身体里的热意,继续虚与委蛇,“我妻子在我心中自是国色天香,你这种奸孽贼人怎会懂得!” 国色天香?! 景云摸摸自己的脸,自认称不上国色天香,他眯眼看着身下青丝散了满枕的人,觉得这人才真是活色生香,“你当真娶妻了?娶了女人?” 开始的时候闻幼卿慌乱认不出来还说得过去,到这地步他再搞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景云你就是个狗东西! 闻幼卿深呼吸一口气,心里没有害怕了,只有想揍人的想法,他勾唇轻笑,“我不仅娶了女人,还有好几个男人,我这么好看你不也是被勾来的?” 不是装贼人入室吗,那就看谁先受不了。 “怎么停下来了,我那姘头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你快些还来得及。”闻幼卿演的兴起,当然是怎么勾人怎么来。 景云算是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算是给自己找了顶绿帽子带吗? 听不到回答闻幼卿作劲上来了,扭动着身体贴到男人身上,吐息如兰,“是不是男人,这都忍得住?” “晏晏——”景云解开闻幼卿眼上的腰带,入眼看到对方还湿漉漉的眼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下。 “呦,这不是我那姘头吗,怎么是你啊。”闻幼卿恨得想咬景云一口,天知道他刚才真的怕死了,如果真的是贼人,他怕是屏息憋死自己也不会让贼人得逞。 越想越气,一直忍着的泪落到枕上,一点一点晕开一朵朵花瓣,景云心早已软成一片,他俯下身吻住对方。 “你知不知道我自毙的心都有了!”闻幼卿也不忍了,直接咬在男人脸上,只可惜药效还在,他没多少力气,只留下个浅浅的牙印。 眼里的泪像是止不住一样,景云心疼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刀,不光给自己也得给出馊主意的善渊一刀。 前些日子景云黎素问善渊邢墨四个狐朋狗友聚在一起,这四人都是对外冷酷狠厉霸道无情的主,可偏偏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单独凑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从来没说过正经事。 黎素问送了三人一些增加夫夫生活乐趣的小礼物,三人坦然受之,接着善渊又说了些小游戏,让从军出身的景云和邢墨叹为观止,深度感受到了江湖人的丰富生活,并决定活学活用,于是提前准备新的衣裳借着出去买下酒菜的功夫就换上杀了回来,来了个贼人偷香美人的游戏。 闻幼卿听完景云的犯罪阐述,冷冷一笑,“你们还真是好兄弟啊,为了防止南星他们受欺负,明天我得去找他们好好聊聊。” 闻言景云整个人都蔫了,若是此时他的头顶有耳朵话肯定是无精打采耷拉着,想着兄弟几个的福利,景云一咬牙直接扑到闻幼卿,拉下床帘。 “景云!” “晏晏乖,云哥疼你,这事咱翻篇成不成?” “不成!我要揭穿你们的恶行!” “那云哥只能用下下策了。” “你、你要做什么!” 床内暗香浮动,景云在闻幼卿唇角落下一吻,轻笑。 听到这笑声,闻幼卿心中一慌,翻身想跑,然而已经为时已晚。 “只要晏晏下不了床就好了。” “不要啊!” 小院里又掠过一缕夜风,娇嫩花瓣落入杯盏中未饮尽的酒水里,荡漾着浮浮沉沉。 由此,便又是一夜春色,雕花床上暖帐添香。 . 三日后,玄炽教苏州府昆山县分舵。 景云面色憔悴神情恍惚支离,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这般模样的不止景云一人,同桌的另外三人没比他好到哪里去,恍恍惚惚的好似那些中了摄魂术的行尸。 “你们也都……”邢墨出声后又顿住,端的是话在嘴边却欲言又止。 其他人却是懂得他的意思,默不吭声的点点头,神色又憔悴了几分,可怜兮兮像是被弃养的狗崽子。 善渊扶额长叹,“阿清已经把我赶去书房睡了两天了,我快疯了。”这两晚他只能蜷缩在软塌上,连床被子都没有,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南星倒是没赶我去书房,他直接回鹿鸣庄住了。”黎素问惨淡一笑,堂堂玄炽教教主怎么夜想不明白,惹怒媳妇回娘家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听到这两人的悲惨,邢墨稍微舒服了一点,幸好他家阿宿只是用黑暗料理惩罚他,他家阿宿真善良。 ——“既然你们几个狐朋狗友那么要好,那你跟他们过日子去吧。” 于是定远将军景云就被赶出家门整整两天,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兄弟,他只想回家抱晏晏亲晏晏。 四人各自惨淡落寞,家宅和谐夫夫生活愉快和小院里气氛格格不入的暗三走了进来,直接禀报道:“将军,夫人去逛青楼了。” 另外三人抬起头开景云,心道好惨的景云,幸好自家的闹归闹但逛青楼是不可能的。 谁知他们刚这般想着,暗三大喘气的接着道:“随行的有杨宿、江南星、商澜清。” 刚得意完的三人,“……” 这脸打的可真疼啊。 暗三不动神色的默默退场,他家小五又乖又甜,他可不会学这四人那般不着调。 都是自己作的,活该! 暗三如实想到。 院中四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自家媳妇闹归闹,但夫纲绝对不能丢,打不了就是跪跪搓衣板! 没错,今天的大佬们也是这么有骨气!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