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后悔值采集专员[快穿]   作者: 一昔岁寒   文案:   身为A741空间最优秀的“后悔采集专员”,贺砚予拥有着最优秀的业务能力。   他穿行于各种小世界,化身最完美的优质炮灰攻与受谈恋爱,各种被虐身虐心,最后却在受回头时设计出生离死别的剧情飘然潇洒离去。   面对各种世界的“你很重要但天下比你更重要受”“我只是把你当替身你应该有自知之明受”“清冷高岭之花受”,贺砚予理智且清醒,做业务我们是专业的,谈恋爱是不可能的。   然而……   等等为什么这家伙追夫还能从小世界里追出来?!   要怎么才能解释他只是为了做任务根本不想跟这家伙有半毛钱关系!   苏明翡:这次绝不会让你再从我眼前消失。   洒脱冷静演技帝攻×切片受   1V1,追夫火葬场。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砚予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爷不陪你玩了。   立意:知足常乐。 第1章 第一个世界 你是狗吗天天追着人跑赶都赶不走?   热辣的太阳灼烧着海滩,来去的人们穿着泳装踩着沙子,笑声和闹声跟海浪一样,没有休止地往脑子里灌。   苏明翡板着面孔躺在太阳伞下边,觉得这趟旅行实在是没趣之极。   似苏明翡这样相貌出众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在这样的场合,自然招惹了不少目光,不过苏明翡兴致缺缺,显然没有任何要跟他们结交的兴趣。   应付了不少人后,苏明翡难得享受着短暂的安静时光,还没来得及喝上两口果汁,随后就有人冲了出来,满脸没心没肺的笑容扑到他身边:“苏明翡你还坐在这干什么!都在等你过去呢!说得好好的大家出来玩,怎么就你自己缩在这里?”   苏明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缓缓在沙滩椅上翻了个身。   不过刚才出声的家伙显然没打算放弃,继续推搡着,试图让苏明翡起来。   苏明翡发觉沉默没法对抗死缠烂打,于是终于坐起身来,揉揉额角压着火气说道:“江澈,我现在很烦你别来跟我说话。”   江澈是苏明翡的好友,一个只懂得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虽然没心没肺但也不至于看不懂脸色,现在见着苏明翡这脸色,他顿时明白了过来,恍然地“哦”了声。   毕竟能够影响苏明翡情绪的事情并不多,江澈都不需要细想,就知道肯定跟那个人有关。   沙滩那头又传来其他人的声音,催着这边两人赶紧过去,苏明翡沉着脸根本没有半点要挪动屁股的意思,江澈于是也随口敷衍了两句,接着凑过来好奇问道:“怎么了?你们家那位又联络你了?你不是把人拉黑了吗?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贺砚予贺总,贺家大少爷,他那么神通广大,找我还需要想办法吗?他要想拿捏什么人,还不是动下手指的事情?”苏明翡满脸不耐站了起来,“烦死了,那家伙说今晚就赶过来陪我,我用得着他陪,要不是为了躲他我至于跑这么远来吗。”   江澈看他往旁边走,连忙叫住了人:“哎你去哪?”   苏明翡瞥了他眼,情绪不大高:“抽根烟。”   江澈追上去又问:“那晚上你还玩吗?”   “去。”苏明翡抬起头,在阳光下眯了眯眼睛,“让那家伙见鬼去吧。”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事实上整个晚上苏明翡也根本就没痛快玩过。   江澈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端着酒杯坐在角落里面,沉着脸对着已经暗下屏幕的手机生闷气。   看到这幕的江澈忍不住走过来,戳开他的屏幕,看到待机界面上显示的十来条未读消息,以及发出消息的那个名字,江澈满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坐在苏明翡的旁边笑出了声。   苏明翡恼怒地把手机直接关机,瞪了眼江澈说道:“有什么好笑的?”   “笑你家那位啊,不是说是个雷厉风行的大总裁嘛,我听说好多人都怕他来着,连我家老爷子都叫我小心别触了他的霉头。”江澈朝着苏明翡扬了扬下巴,脸上的笑意收也收不住,“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个罗里吧嗦的老妈子,这也管那也管,两天不见面就能直接从淮市追到这儿来。”   虽然是这么说,但苏明翡对即将到来的见面没有半点期待。   江澈故意逗趣道:“你缩在这角落里,该不会是怕等下被人给当众牵回家吧?”   苏明翡脸色难看:“他敢?”   江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出声。   苏明翡于是看起来更臭了,这种事情贺砚予还真的干过,而他的挣扎在贺砚予的面前没有半点用处,这么想起来他现在的闹腾仿佛就是个笑话。   苏明翡周身气压更低,转过身开始往肚子里灌酒,看样子是真的犯了狠劲。   这下江澈都有点摸不准了,看着他不要命似地灌酒,连忙出声劝道:“哎别喝了别喝了,等下你家那位来了该找我们算账了!”   “住口。”苏明翡指着江澈厉声道:“他不是我家那位。”   江澈:“这不都已经是未婚夫了……”   苏明翡气急:“那还不是他自己不择手段骗我订婚的!要早知道那家伙是这种样子,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跟他沾染上半点关系!”   江澈:“……”   他看着旁边其他人投过来的目光,无奈地耸了耸肩,摆摆手让他们各玩各的,他处理这种状况已经非常习惯了。   没错苏明翡苏小少爷他又要开始向他抱怨贺砚予这人了。   苏明翡刚才灌了不少的酒,本来就不胜酒力的人现在脸颊已经有点泛红了,他砰然把酒杯放回桌上,咬着牙说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贺砚予。”   江澈事不关己,啧了声说:“想开点吧,贺砚予好歹有钱有势,长得还好看,对你这不也是死心塌地吗?跟其他人比起来不是已经好多了?”   苏明翡看样子是真的有些醉了,听见江澈这句话,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不满地小声说道:“他有什么优点,他有钱我没有?他对我死心塌地?我看他那是死不要脸!他根本就没想过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天天的只知道跟在我后面,我干什么他都来跟着,我出门他问我要干什么,我工作他还跑过来我公司门口接我,我出差就只是半天忘了回电话,他直接冲到酒会上找我让我难堪!他这叫什么死心塌地?我没见过比他还让人烦的家伙!”   江澈在旁边听得咂舌,半晌没有出声。   苏明翡眉头拧得很紧,抬头看着表情奇怪的江澈,问道:“你在干什么?”   江澈摇头,语气飘忽,做出了认真思考的样子:“我在想你刚才这些话到底是在抱怨还是在炫耀呢,照这么说他不是还挺好的吗?”   苏明翡根本不能容忍这句话:“好个鬼。”   他又捻了根烟在手里,不过没点火,因为提到让人不愉快的家伙,所以眉心蹙得很深:“你根本就不明白,讨厌的家伙多在我旁边晃一眼我都觉得碍眼,他也不过就是那张脸长得还不错,如果不是他长得像……”话音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下,看到江澈的目光,他心烦地撇了下嘴才继续说道:“不是那样的话,我怎么可能会答应跟他订婚?”   听到这里江澈立刻接了话茬:“魏煦是吗?你那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我记得你说过贺砚予长得跟他有点像?”   苏明翡因为刚才的几杯酒头晕得厉害,听到这里就忍不住更加暴躁,他闭上眼睛按着微微抽痛的额角,语气更加阴沉下来:“别把他们两个人相提并论,贺砚予根本就不配,他连那个人半根手指头的比不上!”   他话音落下,突然之间才发觉四周好像没有了动静。   苏明翡重新睁开眼,才发觉江澈的表情好像不大对劲,于是说道:“你有事就说别摆出这副傻兮兮的样子。”   江澈重重咳了两声,表情又是无辜又是无奈,还有点显而易见的同情,他抬手指了指苏明翡的身后,说道:“我可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听到,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就你们两个自己慢慢解决好了。”   听他这么说着,苏明翡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马上回头,果然看到了正站在他沙发后面的某个人。   四周都是耽于玩乐的家伙,这片场地的灯光偏暗,音乐声有种震颤灵魂的出窍感,而那个人的轮廓在这种灯光下面被照成了不真实的剪影,颀长的身形和高挑的个子本就出众,他西装革履站在这种场合仿佛有些格格不入,但他往前半步,从暗影里走到灯光下,清逸冷峻的外貌却像是把周遭的气氛都给压了下去,让人只看得见他。   这人应该是披着锐气的,常年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那种锐气,在场的其他人都因为他的出现而不可避免的安静下来,因为他们中大概没人不知道这人的身份。   贺氏最年轻的继承人,整个淮市现在风头最盛的年轻人,贺砚予。   这些身份上的名头当然不足以让其他人在他面前畏手畏脚,但如果再加上他这几年在商场上搞出来的事情,以及他平常的手段,他就是谁也不敢招惹的家伙。   但就是这样子的人,偏偏却栽在了个苏小少爷苏明翡的身上。   贺砚予和苏明翡之间的破事几乎都成了淮市上下谁都爱聊的八卦,人人都知道贺砚予痴恋苏家小少爷,从初见之后就开始疯狂追求,经过了三年的时间才终于在死缠烂打下逼迫得人跟他签了订婚协议。   贺砚予在商场上谁都治不了,但偏偏却栽在了苏明翡的身上。苏家小少爷心里另有所属,即使是被半强迫着跟贺砚予订了婚,但心里面却压根没有这人,于是后来淮市常有见到的情景,就是苏明翡花天酒地出入各种场合,而贺砚予跟着在他后面追的画面。   当然这种时候,聪明的人多半都会选择假装看不见。   就好比现在。   其他人仿佛不知道贺砚予的到来,静了片刻之后就继续恢复了喧闹,就连江澈也用最快的速度随便找了个理由开溜。   身后的音乐鼓点敲得苏明翡脑袋昏沉,他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贺砚予,胸口剧烈起伏了着,情绪里的厌倦烦躁仿佛随着音律的节奏也逐渐掀向顶峰。   他盯着这人想,他刚才听到自己说的话了?听到了多少?   听到好像也没关系,那正好让他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讨人厌。   苏明翡神色恹恹地想着这些,然而贺砚予却像是没有看出苏明翡眼底的情绪,他在苏明翡的面前远没有传言里那么可怕,走到苏明翡面前轻轻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声音沉稳温和地说道:“明翡,你喝醉了。”   没听到?   苏明翡抬头盯着这个男人,随即否定了这种可能,刚才他声音没有刻意收敛,贺砚予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听不到,只不过是假装不知道罢了。   “贺砚予,你烦不烦?”苏明翡后退甩开贺砚予的手,恶狠狠说道:“我说了什么你没听见吗?你是狗吗天天追着人跑赶都赶不走?”   他这番话说出来,在场其他人全部散开了去,生怕多听几句会成为贺砚予迁怒的对象。   然而贺砚予依旧平静,他就像是不懂得什么是生气,任由苏明翡泄愤似地对着他胡乱骂着,等到苏明翡骂不动了之后,他才捡起苏明翡脱在沙发上的外套,披在了对方身上:“你喝醉了,跟我回去。”   “喝醉喝醉喝醉!我根本没有喝醉,你以为我只是随口说说吗?”苏明翡推开贺砚予,趁着酒劲对着人继续骂道:“你懂不懂什么叫自讨没趣?我是几岁的小孩吗犯得着你追到这来管我?”   欲延欲延欲延贺砚予还要再靠近,苏明翡今晚情绪不知道为什么炸裂得厉害,他心口突突直跳,反手一巴掌在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的情况下直接甩到了贺砚予的脸上。   仿佛连那重金属的音乐声都停了刹那。   贺砚予垂着眼,没出声,也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苏明翡似乎自己都有些被他刚才的举动吓到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随后收拢了掌心,把心横下躲过贺砚予手里的外套后退两步,急促道:“我说了,不要跟着我!”   他这么说着,脚步匆匆直接推开人群冲了出去。   只留下贺砚予还在原地站着。   不少人都好奇又八卦地看着这幕,虽然不敢当着贺砚予的面明目张胆的调笑,但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却也不少,就连平常在商场上吃过贺砚予苦头的,或者看不惯这位的,现在都禁不住对这人有些同情起来。   在场众人都在猜测着贺砚予接下来究竟会怎么做,然而半晌的安静之后,贺砚予抬起头,脸上还带着些微红印,他却看似毫不在意,从桌上拿起刚才苏明翡丢下的钱包手机,转身去找到江澈,替苏明翡向他的朋友们道了个别,接着转身离开会场。   他离开的姿态看似从容,但会场里其他人看他的目光,却都各自满怀着同情或者嘲笑。   贺砚予毫不在意。   不是看起来毫不在意,而是真的半点也没当回事。   离开会场之后,贺砚予并没有像其他人想的那样继续去追苏明翡。   他的脚步停顿下来,对着喧嚣夜色里的灯红酒绿,贺砚予没什么情绪地说道:“系统09,今晚刷了多少追求值?”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他脑海当中,有个冰冷带着金属味的声音立刻回应道:“追求值+9,现在总值9973点。”   贺砚予把玩着苏明翡的手机,找到开机键重新启动,若有所思道:“还差27点,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快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百收开坑就百收开,准时如我。   感谢大家光临,初次写快穿希望大家喜欢。   ps贺砚予是攻,主攻。 第2章 第一个世界 滚。   贺砚予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准确地说他只是作为“采集专员”来到这个小世界里。   贺砚予所在的A74空间以收集各个世界的情绪值为能源,各种专员分别采集“喜悦”“悲伤”等等情绪,而贺砚予所负责的,就是“后悔”这种情绪。   作为专员来说,贺砚予必须要进入各种各样的世界,扮演原着贱渣剧本中的贱攻,在求而不得之后灰心离去,以取得渣受回头所产生的后悔值。   相对于其他采集专员来说,后悔值的采集显然要更加困难,采集专员必须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够在面对各种冷言冷语和羞辱的时候,不被击溃心理的防线。而他也必须要足够没心没肺,才能够在投入地付出之后,不会彻底带入角色迷失自己,不会在完成任务渣受回头之后,被对方打动从而导致任务失败。   而贺砚予就是在A74空间经过层层挑选之后,最适合担任这份工作的人。   系统09看着此刻站在门口的贺砚予,主动提问道:“宿主是否要追上去?”   贺砚予低头看了眼苏明翡重新开机后的手机屏幕,屏幕上是个和他相貌有些相似的人,但那个人的轮廓相比贺砚予更加地柔软,笑容更加温和。   贺砚予没什么情绪波动地收起手机:“帮我确定苏明翡的位置。”   系统09:“好的宿主。”   只花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系统就找到了苏明翡的所在地点。   苏明翡来这座城市只是为了玩乐,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离开会场前又喝了酒,贺砚予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搂着个陌生的男人准备进入房间。   贺砚予在他们进门之前把人拦住,对着那个揽着苏明翡的腰,抹着发蜡穿着酒红色西装的男人说道:“请把他还给我,谢谢。”   原本跟苏明翡亲密地贴在一起,手已经快伸进后者衬衫里的男人,在听到贺砚予的声音之后扭过头来,不满自己的动作被打断,皱着眉头问道:“你是什么人?是这家伙自己先来黏着我的,我们你情我愿的事情你管得着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晕乎乎挂在男人身上的苏明翡抬起了头,在男人的耳边软乎乎叫了声“阿煦”。   男人挑了挑眉峰,对着做出了个略显无奈又挑衅的表情。   贺砚予从容问道:“他叫的是阿煦,你是吗?”   男人根本不受这话的影响,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我虽然不是,但我可以暂时顶替下,毕竟比起我,他好像更讨厌你。”   苏明翡因为两人的对话,这时候似乎已经稍微清醒了点,他扶在男人的胳膊上,扭头看到了正站在面前拦着他们的贺砚予。   在见到贺砚予的瞬间,苏明翡眼中便又升起了浓浓地嫌恶,他立即搂住了身边人的脖子,看条阴魂不散的狗般看着追过来的贺砚予:“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堂堂贺氏大少爷没有自尊的吗?要我怎么骂你才肯走?还是说你想看着我们做?”   苏明翡身边的男人听到这些话,稍微露出了惊诧的表情,显然是没想到他不过就随便找了个长得不错的醉鬼,竟然还能撞见这种八卦。   而贺砚予这时候总算是没能再像刚才那样从容回应,他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变了些,似乎是不敢相信苏明翡竟然会真的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些话。   苏明翡应该是不想见到这幅模样的贺砚予,转身拉着人进了房间。   最后回身关门的那下,苏明翡对上了贺砚予沉默而携裹着疲惫绝望的目光。   但苏明翡没有停下动作,他咬牙关了房门,砰然震得整个房间都在回荡着这声音。   而刚才那名男子见状轻轻捉住苏明翡的手,轻笑着说道:“你这么讨厌他,就别跟他生气了,不如来做点让人高兴的事情。”   苏明翡阴沉着脸,抬头挣开这人的手,缓慢地对着他吐出了个字:“滚。”   他这时候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半点喝醉酒的样子,刚才的醉态显然都不过是装出来的。   男人听着他的话,脸色顿时变了,他忍不住对着苏明翡骂了起来,苏明翡压根不理他,自己在衣兜里摸了摸,找出烟和火机,站在阳台旁边抽了起来。   半晌之后,等到那男人骂他都骂到有些骂不动了,他才夹着烟喃喃说道:“你懂个屁,我不是讨厌他,我是恨他。那家伙离不开我,天天纠缠我不肯让我清静,那我这辈子也不会让他好过,等着瞧吧,看看究竟是谁耗得过谁。”   男人到这时候终于也骂累了,眼瞧着这人像是疯了,嗤笑了声转身就想出去。   然而苏明翡回头瞪着他,开口说道:“站住,贺砚予还在外面。”   男人好笑地说道:“你们两个人逗我玩呢,别当我不知道,外面那个是贺砚予你就是苏明翡吧?你们是未婚夫夫吧?”   苏明翡皱眉没出声。   男人接着说:“你既然不是来办事的,那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没等那男人收拾东西走出去,苏明翡压着声音说道:“二十万,别出这个门,你想干什么都行。”   听到这句话,男人顿时挤出了笑容,转了个身回到旁边坐下来:“老板好说话,我做什么都行。”   接着他就在房间里面翘着腿玩起了手游。   酒店的房间隔音效果不错,正像是苏明翡所说的,贺砚予至今还等在房间的外面。   他站在房门侧方,背倚着墙,从苏明翡进入房间之后,他就已经收起了脸上多余的情绪,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   现在只剩下系统09跟他对话:“为什么不拦住他们?”   贺砚予微垂着眼,冷静道:“为了阻拦别人而大打出手的疯狗,和眼看着喜欢的人乱来却隐忍不发等在外面的未婚夫,哪个更让人同情?”   系统09:“……”   虽然系统只是编程制造的任务工具,但有时候凭着它作为人工智能的反应速度,贺砚予依然会常常说出让系统难以回答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贺砚予应该是最适合做后悔值采集者的人,因为他为了完成任务可以毫不在意使用任何手段,也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受到伤害。   系统09:“宿主不在意他真的跟其他人上床?”   贺砚予反问道:“我需要在意吗?”   系统09再次沉默。   贺砚予裹着单薄的西装外套,站在气温渐冷的走廊里,在系统的沉默中说道:“替我播点东西吧,电影综艺纪录片都行,我在这里等着太无聊。”   系统09:“我的本职是帮助宿主获取后悔值,或者用后悔值成就点换取任务需要的道具。”   贺砚予:“你认为我需要你的帮助吗?”   系统09:“……”   贺砚予:“我想看惊悚片。”   系统09于是开始在贺砚予的脑内播放起了电影。   但系统仍然在播放的同时出声提醒:“宿主可以选择先去休息,等到明早再回来守在这里。”   贺砚予理智地分析道:“我没有办法确定他什么时候出来,所以演戏就必须要时刻守在这里,而且休息整晚和熬夜等待之后的状态是不同的。”   系统09于是不再出声。   ·   次日清晨五点,酒店房间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接着苏明翡裹着外套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过才刚出门,他就撞见了依旧衣冠楚楚等在外面的贺砚予。   贺砚予看起来应该是根本没有离开过这里,这个人仿佛永远都能够保持着最体面的样子,即使是在追着他跑,被他言语羞辱之后,也依然端着模样仿佛永远不知疲累。   但看在苏明翡的眼里,贺砚予脸色苍白,眼下明显有着熬夜后的黑青,脸颊甚至也因为昨天的巴掌还有些泛红,贺砚予所表现出来的从容,很明显只是强撑而已。   苏明翡神色复杂,昨晚他借着酒意把这人狠狠骂了顿,谁知道这家伙根本赶不走,今天再见到对方这幅样子,他有些骂不出口,只能语气不好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贺砚予盯着从门后走出来的苏明翡,大概是因为在走廊站了整晚,声音有些沙哑:“我在等你。”   苏明翡掀起眼睫,面对着这人没来由地又开始烦躁起来:“你就非得让我跟着你回去?”   “现在外面很危险,你应该跟我回淮市。”贺砚予用最耐心的语调安抚着这人,如果说这时候曾经在贺砚予身上吃过亏的那些人看到这幕,他们肯定想象不到贺砚予也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   他这句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最近外面动荡得厉害,苏明翡也的确在不久前才刚遇到过车祸,不过因为没受什么伤,事后也没有调查出什么问题,所以苏明翡也并没有在意。   但贺砚予却坚持要让苏明翡近期好好待在家里。   也就是这样,苏明翡被贺砚予烦得无可奈何,才会从淮市跑出来散心,谁知道贺砚予竟然也追到了这里。   苏明翡对着贺砚予沉默却坚持的目光,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是甩不掉这家伙了,他不耐地“啧”了声问道:“只要我回淮市你就不烦我了是吗?”   贺砚予摇头:“有人想对付贺家,你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出门。”   苏明翡觉得好笑:“这都什么年代了,你难道还觉得有人能绑架我?”   贺砚予依旧坚持,苏明翡被他烦得不行,干脆说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无趣,天天公司家里两头跑?那我听你的待在家里,我叫人来家里玩你管吗?我们用你的床你管吗?”   冲动说完这句话,苏明翡看到贺砚予深黑色眼瞳里复杂的情绪,稍微停住了话语。   用了点时间让心绪平复下来,苏明翡说道:“下午,下午两点我跟你回去,但在这期间你别让我再看到你。”   说完这话,他转身脚步飞快离开了这里,走得竟然有些狼狈。   而在他走后没多久,房间里面又有个人慢吞吞走了出来,面上挂着怡然自得的笑意,跟贺砚予打了个招呼之后慢慢踱步向电梯走去。   系统09:“宿主,他们昨晚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贺砚予没去管这个,等到两个人都离开之后,他从走廊那头收回视线,说道:“点数。”   系统09:“追求值+11,现在总值9984。”   “还差16点。”   等到之后,他现在的追求值,就会慢慢转化成苏明翡的后悔值。   贺砚予若有所思,问道:“系统09,我现在的成就值足够换取那个道具了吗?”   系统09:“宿主上次订的‘痛觉消除’功能,已经可以进行兑换。”   不过它很快又问道:“宿主想要做什么?”   贺砚予随口答道:“没什么,演一段戏,给这段感情做个完美的收尾罢了。” 第3章 第一个世界 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呢?   虽然答应了贺砚予要回去,但苏明翡几乎是在刚开口之后,就立刻后悔了起来。   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再后悔的余地,他在离开酒店后憋闷地找了个咖啡厅坐下,想起自己以前似乎也是因为冲动答应了贺砚予的订婚请求。   因为贺砚予酷似魏煦的模样,苏明翡当时几乎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下来,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因为家族和商场利益方面的事情,后来他就再也没办法甩掉贺砚予,也没法再理直气壮地提出分开两个字。   他讨厌见到贺砚予,最初可能只是因为不喜欢所以不愿意跟他有太多的接触,只想立刻离开这人,后来等发现他已经没法离开之后,他在见到贺砚予的时候,便总会想到自己的无能与无力,渐渐连对这个人的憎恶也加深起来。   凭什么他要在贺砚予的摆布下过这被安排好的日子,为什么他无论走到哪里,都逃不开贺砚予这个名字。   苏明翡昨晚其实也没睡好,旁边有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家伙玩了整晚的游戏,屋外还有个贺砚予守着,即使是用被子捂住了脑袋,苏明翡眼里晃过的也全是贺砚予那张让人火大的脸。   他心情不快,低头摸了下衣兜,本来是打算摸出根烟,等摸下去才发现他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衣兜里。   苏明翡眉头微皱,动作迟疑了下。   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明明记得昨天离开会场的时候自己没带上手机,开房的时候都还是那个男人付的钱。   不对,他后来花钱让那个男人闭嘴留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用手机转账了,他昨晚头脑昏沉没有注意,现在才想起来,应该是昨晚见面的时候贺砚予把手机塞回了他衣兜里,而他当时只顾着吵架根本没有注意到。   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这也是苏明翡讨厌贺砚予的地方,贺砚予太过理智冷静,不管做什么事总是满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这衬得他仿佛是个无理取闹的家伙,永远都没办法在气势和理由上占据上风。   苏明翡把玩着手机,打开手机屏幕后,入眼就是魏煦的照片。   他动作稍微顿住,想到昨天既然是贺砚予替他把手机送过来,那是不是代表着贺砚予也见到这照片了?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发现自己未婚夫的手机里放着别人的照片,贺砚予脸色肯定好不到哪去。   这么想着苏明翡面色稍霁,觉得解气了不少。   打开通讯软件,苏明翡随意刷着各种讯息,视线却突然在某条讯息上面停了下来。   是魏煦发给他的消息。   魏煦居然主动找他?   对于苏明翡来说,他对魏煦的感情很是复杂,就算他理智上明明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跟魏煦在一起,但他依然会忍不住时时去刷魏煦的动态,偶尔戳开跟魏煦的聊天框,什么也不做只是盯着对方的头像发呆。   有些时候苏明翡甚至觉得,魏煦已经成了他反抗贺砚予的某种标志,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贺砚予难受,只有这样他才能觉得自己是在这场博弈里占据上风的。   而现在,苏明翡有些诧异又心情复杂地戳开跟魏煦的聊天界面,盯着屏幕上那行简短的文字,很久都没有给出回应。   那条消息很简单,是魏煦对于很久未见的朋友普通的问候:“好久不见,你来海城了?”   苏明翡匆忙回想起自己之前发在朋友圈里的动态,猜想魏煦应该是这看到这条消息才找过来的。   他到现在才想起来,魏煦离开淮市之后,好像正好就是去了海城。   苏明翡盯着这条消息发怔,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到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回复了对方的消息,而那头的魏煦似乎手机刚好就在手边,没等苏明翡再回过神,他的回复就已经发了过来:“正好,我今天下班来接你去逛逛吧。”   苏明翡长久地凝视着这行文字,之后他咬了咬牙,从座位上起身,转身往外走去。   ·   晚上。   贺砚予站在昨晚的酒店门口,低头看着自己手机通讯上无数没有拨通的消息记录。   微信也是同样,他发出去的消息全部都是被拉黑后的红色感叹号。   很显然,苏明翡食言了。   他似乎对此并不算太意外,他和苏明翡约定了时间和地点,苏明翡亲口答应要跟他回去,然而他在这里从下午等到晚上,说好要回去的人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甚至还用各种方式拉黑了他。   贺砚予看着像是尊没有情绪的人偶,保持着同样的动作立在寒风里面等待着。   或许是因为外形过于出众,他引来了不少过路人的视线,不过迫于某种无形的压力,他们又迅速地收回了视线。   他们并不知道,看似沉默的贺砚予,实际上这时候正在脑子里跟他的系统对话。   系统09:“宿主对苏明翡的食言好像没什么反应。”   贺砚予:“我如果会为他生气,早在两年前我就该气死了。”   系统09以自己作为人工智能的逻辑很难理解贺砚予的心思:“宿主为什么不会因为攻略对象的这种对待而感到愤怒?”   贺砚予清晰地回答道:“你会因为在玩游戏的过程中遇到过不去的关卡而愤怒吗?”   系统09:“……”   贺砚予:“这个时候理智的玩家会选择想办法做攻略,而不是发泄自己的愤怒。”   系统09诚实地给出了自己的回应:“系统不会玩游戏。”   贺砚予不置可否。   这在他眼里就是游戏。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此时已经是夜晚十点,从苏明翡最后定位的位置来看,他就算是走路也该已经到了,但现在他显然是临时改变了主意,有了别的安排。   贺砚予吩咐系统:“帮我查看苏明翡的位置。”   系统09很快就给出了某个坐标,是市区内某家高级餐厅,而与此同时,它也主动开口对贺砚予说道:“有人正在尾随苏明翡,现在也在那间餐厅里面。”   贺砚予根本不需要花时间去思考,就能够说出那帮人的身份:“是周家的人。”   周家也是淮市里面不弱的势力,起初跟苏明翡的家族相互打过不少次的交道,谁也没办法对谁造成天大的影响,但后来苏家成功的踩在了周家的头上,其原因正是贺砚予作为苏明翡的未婚夫加入了战局。   而当然从那以后周家就记恨在心,没有办法在商场上对苏明翡造成影响,他们接下来就开始有了鱼死网破的心思,几次想对苏明翡出手,最后都被贺砚予拦了下来。   但现在他们不在淮市,苏明翡自作主张跑到了海城,事情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系统09提醒道:“苏明翡现在很危险,攻略对象不能死亡,否则任务失败。”   贺砚予看起来却不着急:“我知道。”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慢慢有了反应,他找了辆车,朝着系统定位的方向赶去。   两地相距并不算远,到达餐厅的时候,距离刚才查到消息才过去半个小时,贺砚予从大门进去,很容易地注意到有两道人影正守在外面,而他们的视线向着餐厅里,却不是苏明翡所在的方向,显然他们还有着更多的同伙在其中。   贺砚予很容易判断出这间餐厅的问题,不过他没有动声色,假装没有认出门口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顶着他们惊诧的视线朝着餐厅里面走去。   苏明翡就在靠窗的位置上,他似乎根本没打算隐瞒,就这么毫无顾忌地跟人用餐。   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人,他有着跟贺砚予相似的外貌,只不过谈吐间比贺砚予要温和得多,表现出来的气质也是儒雅随和,不像贺砚予总有着锋芒在身的攻击性。   很显然这个人就是让苏明翡惦记了很久的魏煦。   贺砚予走到两人近前,甚至还没有出声,苏明翡就已经看到了他。   在见到他的刹那,苏明翡神情慌乱了片刻,贺砚予没有分辨出他到底是心虚占了上风还是理直气壮的愤怒占据了上风,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神色,起身对着自己面前的魏煦小声说了两句话,就拉着人准备要离开这里。   贺砚予拦住了他的动作,说道:“我认为你在跟人用餐之前,至少应该先告诉我你有别的计划。”   他微微垂下眼,看着面前两个人交握的双手:“这样我至少不用在那里白白等你几个小时。”   苏明翡难得地没太多底气:“你……”   他对着贺砚予说不出话,而魏煦却已经在短暂地惊愕过后出了声,他盯着面前这位跟自己面貌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的先生,回头看了眼苏明翡后,顿时有些明白过来:“你是明翡的未婚……”   苏明翡打断他的话:“不是!我根本不想见到他!”   魏煦被他突然爆发的情绪震得怔在当下,他大概没见苏明翡有过情绪起伏这么大的时候,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弄不明白现在的状况,而贺砚予对他轻轻摇了摇头,接着靠近苏明翡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先跟我回去。”   苏明翡后退半步不让贺砚予靠近自己:“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听你的话?我今天就要跟你说清楚,贺砚予我受够了!我后悔了你知道吗,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碰到了你!”   这些话苏明翡几乎是用尽浑身力气喊了出来,包含着这几年来所有的憋屈和不满,痛苦和折磨,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释放过,他只觉得痛快,仿佛所有的事情终于在今天有了了结。   从决定来见魏煦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了。   如果贺砚予还要再继续追来,他这次绝对不要再继续跟他纠缠下去。   就像现在,他终于对贺砚予说出了这些话。   然而等到他说完之后,他才发现贺砚予的眼神并不像他所以为的那样,贺砚予眼底沉寂如死,仿佛伴随着某种东西破灭的声音,他听到贺砚予低声问道:“如果是这样,当初你为什么要答应我的求婚?我们这几年的关系,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呢?”   苏明翡沉默。   不过是玩乐而已,谁知道真的会有人当成了真,本来以为只是玩玩而已,如果早知道要搭上这么久的时间,他绝对不会招惹这个人……   苏明翡话音还没出口,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感觉有沉闷的重响声和诡异的火光突然在餐厅中爆裂开来。   四周随之开始震颤,天花板上不住有东西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动静掉落下来,苏明翡匆忙间意识到应该是发生了爆炸,但他的双腿却好像是灌了铅,在四周的混乱和惊叫声中他甚至不知道该往哪头逃跑。   直到有个声音突然急促地打断了他的思绪,接着苏明翡感觉自己被猛然冲过来的人推到了旁边。   与此同时,就在他刚才所站的那个位置,天花板上的重物骤然砸落下来,将刚才推开他的贺砚予埋在了下面,鲜血随之缓缓渗出。   “贺砚予!”   苏明翡手足冰凉,在这刹那神智突地变得恍惚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那些鲜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那颜色尤其刺眼。 第4章 第一个世界 我不闹了,别让他死。   接下来的所有事情,对于苏明翡来说都显得极不真实。   他甚至不太清楚救护车到底是怎么来的,救援的人们又是怎么从这间被损毁的餐厅里面救走了众多的伤者,他只记得贺砚予被他们从那些碎物下面救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向来讲究的模样已经毫无体面可言,身上全是刚才爆炸扬起的灰尘,鲜血沾了半边身子,脸色也苍白得可怕,苏明翡认识贺砚予这么长的时间,不论是什么情况下,都从来没有见他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那个向来从容强势的家伙,竟然也会有这样脆弱得像是瞬间就会消逝的时候。   苏明翡已经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他只知道在贺砚予快要被人送上急救车的时候,他也毫无意识地跟着走了过去。   旁边的救援人员看他这样跟着,似乎是问了他和贺砚予之间的关系,苏明翡稍稍怔了怔,终于艰难地说了句回答。   对方有些诧异地反问道:“未婚夫?”   就在这时候,魏煦也跟着走了过来,有些担忧地看着苏明翡:“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你朋友……”   他说到这里,等看清苏明翡的神色,话语倏地停了下来。   苏明翡木然着脸,扭头看着此刻已经快要被人送走的贺砚予,生死未卜的贺砚予,终于声音微微颤抖着,点头回应了刚才的问题:“是,我是他的……未婚夫。”   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到医院的,也想不起来自己在那群护士的面前都低头签了些什么同意书,苏明翡只记得四周的情况很忙乱,爆炸造成了大量人受伤,而贺砚予大概是里面伤得最重的那个,苏明翡等在手术室的外面,偶尔会有护士出入,对苏明翡低声安慰两句。   苏明翡禁不住会有些疑惑,因为他不太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他脑袋里面空空荡荡的,坐在这里他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办法正常地去思考,他只要稍微安静下来,就会禁不住想起之前贺砚予把他推开的那幕。   还有他倒在地上,身上鲜血沾湿了半边身体的情景。   这又算是什么?那个人新的手段?用受伤骗取他的同情让他以后好乖乖听话?   他才不是那么容易拿捏的对象……   苏明翡觉得嗓子干哑得厉害,连身体也似乎微微颤抖着,他觉得这应该是由于医院的气温太低。   还有这里消毒水的气味实在是太难闻,闻得他忍不住发腻,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   他如同没有了魂般站起来,而这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苏明翡心跳骤然加快了速度,他艰难地回过头去,才发现出来的是名护士,似乎是在忙碌着什么。   苏明翡拉住她,不耐地压着声音问道:“手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贺砚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那该死的手术台上爬起来?”   被他拉住的护士像是有些没料到苏明翡的反应,接着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苏明翡,小声说道:“家属冷静点,病人现在还在抢救当中,情况暂时不是太好,但我们肯定会尽力……”   苏明翡动作有片刻的凝滞,他喃喃地重复着护士的话,问道:“什么叫情况不是太好?他情况哪里不好了他不是在做戏给我看吗?”   他话语中的情绪越来越重,到后来几乎是用喊出来的。   护士显然是没想到苏明翡会说出这种话,她语塞了下正打算再出声解释,苏明翡已经沉着脸又道:“让贺砚予别装死给我起来!我还有账要跟他算,他别以为这样就能够让我对他心软,我……”   “先生。”护士不明所以地说道,“病人在里面心脏停跳了好几次,我们是在救人,也没有谁在做戏,您不要无理取闹。”   苏明翡脸上不耐的表情在听到“心脏停跳”的时候终于彻底凝滞住,他僵硬地盯着面前的护士,喃喃地念着这四个字,好像到了现在才终于彻底看明白眼前的状况。   所有他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以为的骗局,他不敢接受的事情,都是真实的。   真实的事情就是现在贺砚予就躺在手术室里面,而他快要死了。   贺砚予竟然也会死?   苏明翡脑中嗡嗡回荡着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办法去接受这个事实。   那家伙就在不久之前还亲自追到海城来,死缠烂打地要自己跟他回去,这家伙就跟鬼一样地天天对他纠缠不休,现在怎么会突然间说放弃就放弃?   而且……   苏明翡捂着脑袋,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忍不住觉得这幕可笑至极。   他到底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要为了贺砚予的事情而感到痛苦?   贺砚予分明才是让他这几年痛苦的根源,现在贺砚予死了,他就能够完全解脱了。他不需要再想尽办法地去回避一个人,不需要用放浪的日子去证明自己的自由,这到底有什么不好?   可是不顾自己的性命救下他的人也是贺砚予。   苏明翡坐在椅子里,缩着身子咬着唇低低呜咽了声。   而这时候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苏明翡听见声音抬头,才发现来的竟然是江澈。   江澈跑得呼吸急促,但脸色却是掺着点白,这时候护士已经再次离开忙碌起来,而江澈看了看旁边的手术室,又看看明显情绪不对的苏明翡,犹豫了下才说道:“还在里面呢?情况怎么样了?”   苏明翡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江澈,却没出声。   江澈对着他的眼神没敢再问状况,改口说道:“搞出这事的人已经被揪出来了,连警方都来了,不出意外是周家那个孙子弄出来的,谁能够想到他们盯了你那么久,为了针对你竟然还追到了海城……”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顿时就感觉领口一紧,整个已经被苏明翡揪住了胸口的衣服。   江澈愕然盯着苏明翡,还没弄明白他这是在发什么神经,苏明翡已经用阴沉的嗓音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周家?”   他问出这话,江澈立即回应道:“我就猜你还没回过神来,事情发生之前贺砚予就跟我联系过了,贺砚予说可能要出事,让我早点赶过来看看。谁知道他们动作那么快,我还在路上就已经出事了,后来为了调查周家的那群家伙,我耽误了点时间,所以现在才到……”   “你说贺砚予早就知道会出事?”苏明翡再次打断江澈的话。   江澈点头道:“当然啊,不然他怎么会提前打电话给我?”   他还不清楚贺砚予的状况,所以这下也没太在意,语调轻松地安慰苏明翡道:“放心吧,贺砚予既然早知道会出问题,他就不会没有准备,就算是受伤应该也不会太严重,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不过话说到这里,他看着苏明翡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才想起来自己可能是说错了话:“不过对你来说,贺砚予出不出事好像没太大关系……哎也不能这么说吧,贺砚予至少还是保护了你好多次不是?”   苏明翡似乎没有听见江澈后面这句话,他无力地松开江澈的衣服,重新坐了回去,再次陷入了沉寂。   江澈到这时候总算是看出了苏明翡的不对劲,他小心试探着坐到苏明翡的身边,问道:“你怎么了?”   苏明翡习惯性地想要掏烟,但因为想起来这里是医院,他抬起来的手顿时又僵住,无可奈何地垂了下去。   他不是很愿意说出那句话,似乎只要说出来,事情就好像成了定局,但江澈盯着他的目光对他来说就仿佛火辣的炙烤,他嘴唇开合几次,终于虚弱地发出了声音:“里面还在抢救,贺砚予可能会……会死。”   江澈是真的被吓到了,连忙瞪大眼睛站了起来:“贺砚予那种人也会死?”   这话让苏明翡心里颤了颤,心里被恐惧撕扯开了个大洞,令他整个人往深渊下坠去,他顿时也站了起来,发泄般踹了下脚边的椅子腿:“你他妈给我闭嘴!”   这话震得江澈顿时停下了动作,不解又担忧地往苏明翡看去。   有医护人员过来训斥了在医院大喊大叫的苏明翡,苏明翡刚才气焰被点燃得厉害,但在这时候,他却又仿佛瞬间卸下了满身的锋芒,无力地对着面前的护士说道:“我不闹了,我什么都不管了,别让他死。”   等到其他人离开之后,苏明翡再次陷入了沉默。   江澈这次再也不敢乱说话,只能表情担忧地坐在苏明翡的身边,观察他的反应。   而苏明翡却长久的沉默之后,突然出声说道:“他来海城是因为我。”   他的话像是在对江澈说,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他讽刺地笑了声,低着头又说:“他说有人想对付我,说我在这里不安全要我跟他回去,我没信他。那不过是他为了骗我回去故意找的理由而已,谁会这么蠢上当受骗。”   苏明翡把脸埋在双掌间,声音发闷地传出来:“可是这居然是真的。”   “我本来答应要跟他离开,可是我去见了魏煦,我本来只是想让他知道,我不是被他控制在手里的傻子,他让我回去我就会乖乖地跟他回去。”苏明翡的声音越来越小,透着浓浓的疲惫,“他来找我让我走,那时候他应该就知道那家餐厅会有危险,但我没理他,我很生气,他在魏煦的面前让我很没面子。”   苏明翡低着声问道:“我这次错得很离谱,是吗?” 第5章 第一个世界 你可以不用再过来了。   病房里面很安静,贺砚予睁着眼睛面无表情。   他现在的状况实话说来非常地糟糕,身上有多骨折,还有好几处缝合的伤口,内脏当然也被波及,总的看来借用医生的话来说,就是他能在几次心脏停跳后又活过来,简直就是个奇迹。   当然其实就连贺砚予自己都觉得这是奇迹。   因为他原本是安排好要让自己死在这场事故当中的,他特地提前用成就积分在系统商城换好了消除痛觉的功能,特地没有在见面的当下就对苏明翡说出餐厅有危险的真相,故意在可以安全的情况下把苏明翡拉开,但他却偏偏选择了让自己被砸在重物下面,就是为了能够让自己有个理由名正言顺的死亡。   但现在他又被救活了。   其中的罪魁祸首应该是系统09。   贺砚予现在全身都是伤,虽然没有痛觉,但身体的虚弱却也让他没有办法挪动半根手指。但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他身上的低气压也足够让系统09察觉到他的情绪。   系统09主动解释道:“宿主为了保护攻略目标受伤,系统主动触发锁血功能,让宿主能够继续攻略任务目标。”   贺砚予在脑内说道:“我记得我并没有开启这个功能。”   系统09:“这是内置功能,需要空间管理员权限才能够关闭。”   贺砚予没再出声。   系统09:“而且宿主死亡任务没法进行,任务会被自动判定为失败。”   贺砚予说道:“任务不会失败。”   系统09:“系统判断宿主死亡后,任务失败率有百分之九十八。”   贺砚予却非常肯定:“就算是我死,任务也能够完成。”   或者说,其实这样更容易完成。   但现在他没能够死成,事情也就只能这样了,他原本是不想留下来应付接下来的麻烦事,但好像除了面对暂时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贺砚予问道:“现在从苏明翡身上采集到有多少后悔值?”   系统09:“3470点后悔值。”   贺砚予其实有点诧异,因为以他对于苏明翡的了解,他认为苏明翡的后悔应该不会来得这么快,期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才对。   正像是贺砚予所猜测的那样,系统09主动把情况告知了贺砚予:“在宿主昏迷的时候,江澈已经把这次事故发生的真相告诉了苏明翡。”   贺砚予大概明白了现在的状况,而这时候系统09继续问道:“宿主接下来打算如何采集后悔值?”   系统09在问出这话后,接着又补充道:“顺带提起,宿主已经昏睡三天,在这三天里苏明翡每天都会来看望宿主。”   贺砚予对此并没有感觉到惊讶,他闭上眼睛假寐,接着终于才在脑海里回应系统道:“算了。”   系统09没有判断出贺砚予这句话的意思:“宿主?”   贺砚予道:“没有打算。”   他已经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即使是他死去,他之前刷的追求值也会慢慢转化成苏明翡的后悔值,后悔值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简单就能够生出的东西,有时候过去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才会越浓烈。贺砚予很清楚自己安排的剧本事情会是什么走向,所以他没有必要再去接触和刺激苏明翡。   系统09却不太明白:“他以前那样对宿主,宿主不会有报复的想法吗?”   贺砚予提醒道:“你只是个系统。”   系统09:“我之前服务的宿主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贺砚予理智道:“没有必要。”   他只是在做后悔值的采集工作,不管是追求还是放弃,都是为了能够采集从苏明翡身上转化的后悔值而已。   没有谁会愚蠢到对攻略对象的行为而生气,为攻略对象而动感情。   所以贺砚予原本的计划是“杀死”自己,但可惜他的计划没有成功,并且非但没有成功,还替他惹来了麻烦。   晚上,苏明翡果然来到了贺砚予的病房里面。   病房里的气氛随着苏明翡的到来而变得有些奇怪。   贺砚予受伤太重,理论上以他现在的伤势和体力没有办法说话,所以他只是安静地躺着,闭着眼睛看样子就像是依旧在昏睡。   苏明翡坐在贺砚予的床边,很长时间都没有出声,贺砚予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却能够感觉得到,苏明翡的视线始终都落在他的身上。   过了很久之后,苏明翡才终于出声说道:“我听护士说你今天已经醒来过了。”   他的语气跟平时稍有不同,听起来有些虚弱无力,这三天的时间过去,他似乎比以前憔悴了许多。   贺砚予很轻易地听出了他话音中的欲言又止。   而苏明翡压根不清楚贺砚予此刻是清醒着的,他刚从外面赶过来,因为周家的事情而累得根本没时间睡觉。他以前很少会去处理这种事情,大多数的时间他觉得麻烦,都会选择溜出去找江澈玩乐,而重要的事情有贺砚予在,他都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事情漂亮地处理完。   但现在贺砚予躺在床上,处理这些麻烦事的就成了他。   “我会让周家为这次的袭击付出代价。”苏明翡眉眼沉沉,但在说出这话之后,他又多看了眼病床上的贺砚予,迅速补充道:“你这个混蛋别想太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他们差点伤到我的事情。”   他说完这话,微微垂下眼,视线从贺砚予的脸上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他正挂着点滴皮肤青白的左手上。   苏明翡犹豫了片刻,试探着把手伸了过去,指尖触碰到这人冰凉的手。   他故意流露出不悦的语气说道:“你最好快点给我醒过来,你之前追到海城来逼我回去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别以为你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就能够让我顺着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我现在来照顾你只是看在你救我的份上,你最好还是快点醒过来,我天天为了跑过来看你可花了不少时间……”   就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床上的人眉头微蹙,缓缓睁开了眼睛。   苏明翡霎时停下了话音,怔怔看着贺砚予,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竟然也开始有点泛红。   贺砚予想要出声,但很可惜他现在的身体条件并不允许,所以只能定定地看着对方。   苏明翡低下头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搭在贺砚予的手上,他脸色从苍白到微红,随后他就像是被烫到般蹭地站了起来,收回手背在身后,用最快的时间收拾好狼狈,对着贺砚予说道:“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你没事了?”   贺砚予依旧没有表情,也连眼神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苏明翡低下头自顾自地说话,说起周家那群家伙袭击他们的后续,说他跟江澈的安排,以及贺砚予的病情,完了之后他才抬头说道:“你快点给我好起来,这些事情说到底还是你最擅长,我在这种事情上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他说到这里,与贺砚予的目光对上,不知道为什么心口突然沉了沉,觉得贺砚予的眼神和从前似乎有些不同。   明明以前贺砚予脸上也很少会有什么丰富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这眼神和以前相差很大,就好像是……   换了个人一样。   苏明翡心里莫名有些慌乱,以贺砚予现在的状况,他能够探病的时间有限,在胡乱说了些话之后,他终于在护士的催促下转身离开了病房。   走到房门处的时候,他又顿住了脚步,回过头对贺砚予说道:“你……”   贺砚予平静地回望他,苏明翡张了张嘴,半晌才艰难地憋出了句话:“这次,谢谢你,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这话,他立刻转身拢着外套飞快走了出去。   贺砚予从头到尾都没法说话,看着他独自表演了整出默剧。   系统09:“检测到苏明翡身上203点后悔值。”   贺砚予没什么精力,重新又闭上了眼睛,他不喜欢这种浑身无力的感觉,但至少他现在不会有痛觉,所以勉强能够当成是假期休息,虽然医院的味道并不好闻。   系统09没有得到贺砚予的回答,自顾自又好奇问道:“宿主当时在酒店门口等待苏明翡的时候,是不是其实也希望他能够赶来,而不是去找魏煦?”   所以才在那边站着等了整整半天的时间。   贺砚予淡淡道:“不是,相反我希望他不要来,这样接下来的戏才能演得下去。”   系统09再次沉默了下来。   这是它作为系统初次与贺砚予合作,而贺砚予与它从前匹配过的宿主都不同,以系统的感情程序常常会对贺砚予产生错误的判断,这是个从思维到感情方式都与其他采集专员截然不同的存在。   接下来的时间很平静,贺砚予专心闭目休养,而系统也没有再出声。   到了次日下午,苏明翡果然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再次赶来了贺砚予的病房当中。   这次贺砚予的状况已经好了不少,至少已经能够开口了。   苏明翡拎了大堆东西进来,有吃的也有用的,看起来重量不轻,苏明翡额头微微带着点汗。他放下东西之后坐下看了眼贺砚予的状况,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看起来你恢复得不错,过几天应该就不用我再过来了……”   “你今天就可以回去了。”贺砚予打断他的话说道。   苏明翡脸色稍变,回头看着贺砚予,声音不对劲地道:“你说什么?”   贺砚予神情冷静没多大变化,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带半点情绪:“我已经请好护工了,你可以尽管忙自己的事情,不用再过来了。”   苏明翡之前明明说的是不想过来,但现在听到贺砚予这话,却顿时情绪不好地站了起来:“贺砚予!” 第6章 第一个世界 取消婚约。   贺砚予听到他这话,轻声提醒道:“不要在医院大声说话。”   苏明翡听着他的话冷笑了起来,他以前在贺砚予面前发脾气的次数不占少数,对方向来都会迁就着他,但现在他皱眉发怒,贺砚予却依旧躺在床上,看他这番动作就像是在看一出与自己毫不相关的闹剧。   看到这幕苏明翡却突然像是冷静了点,他紧皱着眉头,来到贺砚予的床边,犹豫着问道:“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他跟贺砚予的目光对上,从中果然读出了以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   苏明翡感觉那目光像是刺,让他浑身都不自在,他迅速收回视线,开始更加烦躁恼怒起来,迅速拿起手机就往病房外面冲去:“我去叫人,我要把那群庸医给叫过来!他们明明跟我保证过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遗症,只要醒过来就不会出任何问题!他们说过的!”   贺砚予原本打算节约体力好好休息,但看着苏明翡就要蛮不讲理地冲出去闹,他终于还是出声道:“我没有失忆。”   苏明翡脚步顿住。   他站定在门口,却没有看贺砚予,他像是有意避着贺砚予的视线:“可是你现在的状况不对劲,我还是让他们来看看,你……”   贺砚予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只是再次说道:“你回去吧。”   苏明翡依旧低着头,但从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可以看出,他的情绪现在极不稳定。   安静了片刻之后,他终于回过头朝着贺砚予看过来,脸上的笑意带着尖锐的嘲讽:“贺砚予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辛辛苦苦每天往这边跑?要不是看你受伤了没人照顾,我才不会花那么多时间赶过来,你现在让我走,我走了之后谁来照顾你那么多事情,护工能信得过吗?他们能随时都在吗?你知道我为了你耽误了多少事情,你倒是好,现在醒过来了就要我走了?”   这次贺砚予没再立即坚持要苏明翡回去。   苏明翡猜想贺砚予应该是知道了好歹,所以不敢再开口,他于是言语稍微缓和了下来:“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等稍微好点了以后我们再回淮市,回去之后我答应你半年内不会再去别的地方,看在你这次救我的份上,我也尽量少出门……”   听着苏明翡说的这些话,贺砚予却突然说道:“你带来的这些食物,没有一种是能够给病人吃的。”   苏明翡愕然回头,他看着刚才自己放在桌上的那堆东西,先前的气焰顿时消失了大半。   而贺砚予则继续说道:“还有生活用品,很多我都没有办法使用。”   “虽然护工不可能随时陪在这里,但他在的时间肯定会比你要长,而且比你专业,当然我还可以请人轮换。”   苏明翡脸色煞白,他刚开始还有要争辩的意思,但随着贺砚予每说出一点,他的脸上的失措就越多几分,等到最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没有任何能够反驳的话语。   贺砚予说的每个字都是对的,指出来的都是他的错处,贺砚予言辞理智又完美地把他的行为放在阳光下面,让他知道自己的说法和做法有多矛盾多可笑。   可是贺砚予怎么能对他说出这种话?   他在否定自己对他的关心?他明明已经用了最大的耐性,在最大的程度上迁就地对方,可是贺砚予他居然觉得不满意?   苏明翡先前有些窘迫,但现在他慢慢觉得愤怒起来,他紧盯着病床上的贺砚予,想了想终于用嘲讽的语气问道:“你是在跟我生气是吗?”   不等贺砚予有说话的机会,苏明翡已经不顾他刚才的不满,大声在病房里喊了出来:“贺砚予你觉得我不该出来,不该去见魏煦,不该失约让你在街上等这么久,所以你生我的气是吗?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该不该生气?我出来还不是因为你每天限制我的行动,我是小孩吗?我已经二十多岁了!我凭什么就该天天被你拿捏着?你考虑过我要什么吗!”   他因为说出这么番话而剧烈喘息着,他怒目瞪着贺砚予,明明刚才骂出口气势不弱,但最后却渐渐红了眼圈。   然而贺砚予看着他即将落泪的样子,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迁就哄他,立刻道歉认错,而是用依旧平静的语调说道:“我没有跟你生气。”   苏明翡冷笑了声,显然没把他这话当真。   贺砚予继续说道:“你刚才所说的这些事情,每件事我都能够解释清楚对错,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说给你听,不过我现在体力不够,可能会说得慢点。”   苏明翡怎么都想不到贺砚予居然真的会说出这种话,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贺砚予:“你脑子是被撞坏了吗贺砚予!”   贺砚予道:“医学报告上来讲,没有。”   苏明翡没能继续跟他说下去,他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心平气和地跟现在的贺砚予说话,他狠狠地再次踹开病房的门,回头说道:“我现在不跟你说这些,等你消了气我们再好好聊聊,事情很简单这婚我本来也不想结,你要是也没有兴趣,我们就不用考虑那么多了,我看各过各的就挺好的!”   贺砚予正要点头,但苏明翡却没给他回应的时间,直接就冲出房间,然后重重砸上了房门。   外面又传来医生护士训斥苏明翡的声音,不过贺砚予已经不太关心。   系统09:“后悔值+32。”   它这么播报之后,又忍不住说道:“这样也能增加?”   贺砚予是真的有点累,他早知道死不掉,就不会让自己往死里受伤了,现在拖着这个身体也不知道多久才能真正好起来。   他听着系统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舒适圈,也可以称其为习惯,只要离开了舒适圈,要生成后悔值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而想要后悔值足够多,只要把这个圈画得足够大,那么让他后悔的事情也就会更多。”   系统09说道:“就像是你平常对他好,如果突然之间不再对他好,他就会觉得不适应?”   贺砚予没有回答。   这只是基础而已,当然还不够,而真正要得到足够数量的后悔值,必须要基于感情的基础上。   这才是他最初设计死亡的原因,他可以不计苏明翡的态度,用各种方式攻略苏明翡,但他不想经历这后续的感情牵扯。   就像是之前他对系统说过的,没有意义。   ·   深夜,江澈找到苏明翡的时候,后者正在酒店里面收拾着东西,把东西一股脑地往自己的箱子里面塞。   江澈看得惊讶不已,蹲在旁边盯着他的动作问道:“你要搬去医院照顾贺砚予?”   苏明翡板着张脸,把箱子重重关上,抬头看了他一眼。   江澈意识到自己应该是猜错了,他连忙改口问道:“你难道是要回去了?贺砚予的伤势现在就已经好得能动了?”   苏明翡又踢了一腿床柱,不知道是把那床柱当成了江澈还是贺砚予,他木着神色说道:“少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   江澈瞬间明白了过来,毕竟这种事情早就不是一次两次,苏明翡三天两头就会这么生趟气,江澈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于是问道:“那就是那家伙又惹你生气了?他怎么回事,不是还伤着吗?这也有能耐惹你生气?”   苏明翡:“他能耐可大着了,这回可不是他惹我生气,而是他自己先生气了。”   江澈听到这里不由得都觉得啧啧称奇:“他生气了?贺砚予居然也会生气?”   苏明翡坐了下来,拿出手机随便翻了翻通讯软件,乱七八糟的消息满满一堆,但某个头像却没有半点动静。   他沉着脸熄灭了手机屏幕,这才说道:“是啊,脾气可大了,还满脸正经地说要让我走,说他不需要我照顾。”   “真的?”江澈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得仰躺在沙发上,他捂着肚子笑得厉害,“你们两个怎么就这么有意思,以贺砚予对你那么宝贝的态度,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他是不是给砸坏脑子了?他平时求你都求不过来,现在居然说要让你走?”   苏明翡冷淡地说道:“谁知道呢。”   江澈看他表情实在不像是能开玩笑的样子,笑了会儿还是爬了起来,拍拍苏明翡的肩膀说道:“不过你也别着急,他能生气多就,等你们回去淮市,你把取消订婚的事情向他提出来,你看他还敢不敢继续挑战你的耐性,他肯定马上就低声下气哄你回去了。”   苏明翡:“谁要跟他回去!”   江澈熟门熟路地顺着他的话讲,等看苏明翡从炸毛的样子平复得差不多了,他才低头看了眼面前的大堆东西,问道:“不过你真的要回去?”   苏明翡怔了怔,接着气愤道:“回。”   ·   虽然是这么说,但苏明翡最终还是没有回去。   几天过去,苏明翡虽然没有再去贺砚予的病房里,但江澈却代替他成了贺砚予病房里的常客。   再次来到医院,苏明翡推着江澈往里面去,等快要到达贺砚予的病房,他才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递给江澈,板着脸说道:“拿进去。”   江澈苦着脸觉得自己无奈极了,不情不愿地接过东西才说:“我跟贺砚予又不太熟,也就平常见见面的关系,他以前偶尔跟我打听下你的事情,我每天去病房看他,很奇怪吧?”   苏明翡根本没理会他的挣扎:“海城里面同时认识我跟贺砚予的也就只有你跟魏煦,难道你觉得我该让魏煦去?”   江澈:“……”   他嘀咕着说道:“那不如就别看了吧,你又生他的气又想探病,到底在想什么?”   苏明翡满脸不高兴地道:“我就是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知道给我道歉!”   江澈看他脸色不好,连忙妥协安抚。   而苏明翡盯着那袋被江澈拿在手里的东西,里面有他特地排队买的营养粥之类的东西,他过了会儿才收回视线,忍不住问道:“贺砚予这几天真的没问过我的事情?”   江澈瞥了眼苏明翡的脸色,老实说道:“没有。”   他接着连忙又说道:“我最开始来的时候不是听你的,跟他说你已经回淮市了吗,可能他以为你真的走了,所以后面就没再问起来。”   苏明翡也不知道信没信这句安抚,蹙着眉头催着江澈去了贺砚予的病房里面。   他在外面找了个地方坐着沉默等待,打开微信又看了看,往下翻了很久才终于翻到那个人的头像。   他对着贺砚予的头像恶狠狠地瞪了会儿,几次点开信息界面要再次拉黑对方,最后却又收回了手指。   过了好一阵,江澈才从里面出来。   苏明翡立即站起来,拉着他问道:“东西送过去了?他今天跟你说了什么没?”   江澈脚步有些迟缓,连带着神情也仿佛欲言又止。   苏明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皱眉问道:“你怎么了?他说了什么吗?”   “我也就随便说了点平时说的话。”江澈后退了两步,似乎是提防着什么,他判断着苏明翡接下来会有的动静,随后才在催促下缓缓说道:“不过我刚进去的时候,好像听到他在跟人商量,商量取消婚约的事情。” 第7章 第一个世界 看他将来要怎么收场。   苏明翡用了很长时间才从空空的脑海里分析出“取消婚约”四个字的含义。   取消婚约?   当初这婚约可是贺砚予用了很大力气才求来的,现在他居然说他要取消婚约?   苏明翡最前面的反应就是不肯相信,接着他开始说服自己,在盯了江澈半晌之后,他终于冷笑着说道:“那家伙知道你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我,所以故意说给你听?”   江澈先是怔了怔,继而说道:“好像也有这个可能。”   苏明翡根本就不相信贺砚予真的会取消婚约,他看了眼贺砚予病房的方向,说道:“既然他想要演,那我就跟他演下去,看他将来要怎么收场。”   江澈轻咳了两声,忍不住说道:“我想问个问题。”   苏明翡看着他这副作妖的模样,问道:“什么?”   江澈看着他现在气急暴躁的样子,说道:“其实,你不是本来就不想跟贺砚予在一块儿吗,解除婚约不是好事吗?”   这话让苏明翡脸上神色不怎么好看起来:“要是他真的肯解除婚约当然是好事,但怕就怕他根本不会这么做,他说出这么写话,无非就是为了威胁我做做戏而已。”   他说着转身往医院电梯走去,准备离开这个有贺砚予在的地方,而江澈跟在他后面,想了想又说道:“我还有个问题。”   苏明翡加快了脚步,没有回头,语气极冲地说道:“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别问了!”   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江澈还是迅速问出了口:“那我明天还用帮你来看他吗?”   苏明翡:“不用来了!”   江澈松了口气,顿时恢复笑容跟了上去:“哦,我就说嘛,贺砚予是谁啊还需要别人照顾吗,他自己照顾自己肯定没问题的。”   苏明翡依然没回头,但神情却因为这话而变得复杂起来。   -   次日,苏明翡就收拾好东西带着江澈回到了淮市。   不过人虽然走了,但他也在离开前主动找到了贺砚予请的护工,对他们重新叮嘱了许多,给了双倍的工钱,让他们好好照顾好贺砚予,并且让他们每天向自己汇报贺砚予的状况。   苏明翡告诉自己,他这是看在贺砚予救了他的份上才会花心思关心这人,根本就没想过别的。   回到淮市之后,苏明翡立即就被家里叫了回去,跟他们家老爷子交代了最近在海城遇到的事情,以及贺砚予的情况和周家的问题。   有他爹在,周家的事情当然也不再归他处理,苏明翡乐得自在,交代完之后就要回去自己的房间,然而苏家老爷子却很快叫住了苏明翡,紧皱着眉头问道:“你居然就这么回来了,贺砚予呢?你把他自己扔那了?”   苏明翡挑着眉回过身:“不然呢?我等他完全好了,几个月以后再回来?我去他的病房里天天的照顾他?人家可不愿意,他现在催着我走呢。”   苏老爷子对他的态度极为不满:“他救了你,还帮了咱们苏家,你就算是照顾他又怎么了?”   “说得可真好听。”苏明翡根本没理会他这些话,径自往楼上走去,走了几步他才在楼道上停下脚步,回头收起了懒散的笑容,冷冷说道:“你这么关心他,不就是因为想拿他当靠山吗?”   说完这话,他也没再管苏老爷子的反应,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对于苏明翡来说显得再平静不过。   因为周家的麻烦已经被解决,所以苏明翡去哪里也不再受到限制,而更因为贺砚予人现在还在海城的病房里养伤,所以他更是不需要顾忌任何人,几乎是才刚回到家里,第二天江澈就打电话把他给叫了出来,大家组了个局帮苏明翡接风洗尘去去晦气。   苏明翡玩得很疯,喝酒喝了不少,灌起自己和别人来谁都拦不住,没过多久现场就醉倒了大片。   等到现场因为这群醉鬼而混乱起来,苏明翡折腾完了之后,红着脸带着酒气醉醺醺坐在门口的角落里,却低着头开始翻起手机微信。   江澈在刚才的灌酒中幸免于难,现在慢悠悠靠了过来,有点弄不明白苏明翡的心思:“你在干嘛?大家都在里面玩,你蹲在这里做什么?喝醉了?”   苏明翡头埋得很低,动作也有些迟缓,江澈啧了声忍不住笑起来:“果然是喝醉了,你干嘛呢?”   苏明翡回答的声音很轻,听起来跟平时飞扬跋扈的样子不太相同:“我在找贺砚予给我发的消息。”   江澈好笑地说:“找就找了,干嘛还凑那么近呢?”   苏明翡垂着眼,看模样竟然有种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没找到,想看凑近点能不能看到。”   江澈:“……”   他靠过去偷偷看苏明翡的手机屏幕,对方正好翻到跟贺砚予的聊天界面,可能是因为刚拉黑后又加回了好友,他们的聊天界面空空荡荡的,连半句话也没有。   这就算是凑得再近怕是也找不到的。   江澈拍了拍苏明翡的肩膀劝道:“行了别找了,你家那位现在在病床上躺着呢,也许现在根本没法用手机。”   “骗人,我今天才问过他的护工。”苏明翡不满地嘀咕着,“说是他从昨天起就能够坐起来用手机了,甚至刚起来就去谈了好几桩生意呢。”   江澈话有点接不下去了。   苏明翡又恶狠狠地说道:“这家伙谈生意都不谈我。”   他这么说下去,让江澈实在有点哭笑不得,苏明翡清醒的时候好像觉得贺砚予哪里都对不起他,连半个好脸色也不肯给,喝醉了以后却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个小可怜,盯着手机等着贺砚予联络他。   苏明翡不知道身边的江澈怎么想,他现在脑子里浑浑噩噩,准确地说他这几天的状态都不太对劲,就连他自己也感觉到了。   他紧盯着贺砚予的微信头像,小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就那么讨厌他这个人,你知道吗,我就是有点不甘心,我觉得我的追求应该是魏煦那样的,只有喜欢魏煦,我才能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苏家那群家伙,所有的人都在劝我跟贺砚予在一起,否则我们苏家就要被其他人给压下去了,可是他们问过我自己的心思吗?他们考虑过我想要什么吗?”   江澈盯着他欲言又止,半晌才问道:“那你对贺砚予……”   苏明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刚才像是清醒的,现在又像是喝醉了,蜷着腿坐在地上,喃喃着说:“都已经这么晚了,贺砚予去哪了,他怎么还不过来接我回去?平常这时候他都到门口了,这个混蛋每次跑出来抓人动作最快了。”   -   海城。   虽然夜晚已经很深,但贺砚予还在处理着事情没有睡下。   护工已经被贺砚予暂时支走,现在就守在病房外面,病房里就只剩下了贺砚予自己。   当然还有个别人看不到的系统。   系统09:“宿主为什么要赶在这时候处理这些事情?”   明明不需要这么着急,而且对于贺砚予来说这里不过就是个小世界,只要完成任务离开,这里的所有事情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虽然是小世界,但这里的人也都是真实存在的,我必须对公司的其他人负责。”贺砚予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其实已经能够出发回到淮市,这是他在海城病房待的最后一个晚上。他的恢复速度的确有些太快,让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都因此有些吃惊,实际上只有贺砚予知道,这是源于他在系统那里用成就点换了能够让身体恢复加快的道具。   系统09原本以为贺砚予换取道具是为了能够尽早回海城,从苏明翡那里获取后悔值,谁知道恢复之后贺砚予居然是先工作了起来。   因为贺砚予认真的个性,有时候系统09都怀疑贺砚予究竟是来做任务还是来工作的。   面对系统的疑惑,贺砚予说道:“后悔值的转化是需要时间的。”   他把手边的事情做得差不多,突然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看去,才发现是苏明翡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贺砚予把消息点开,苏明翡没有发什么文字过来,只是发了个表情,一个“发呆”的表情。   这大概是多年以来苏明翡第一次主动发消息给贺砚予。   但贺砚予看过之后,只是平静地把手机放了回去,没有回复这句消息。   接着他拨出另一个号码,与电话那头的人交谈起来。   ·   苏明翡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头疼欲裂,还有点想吐。   他坐在床边怔怔回想着自己昨天喝醉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好像和江澈聊了不少,然而具体聊天的内容他却已经想不起来,印象里面他最后做的事情,好像是忍不住拿出手机对贺砚予发了个消息。   他发了什么?   苏明翡几乎是立即僵硬了身体,他连忙低头寻找,从床头处找到自己手机后,他飞快点开熟悉的聊天页面,等看到他发过去的那个“发呆”表情时,他才终于面色复杂地松了口气。   好在没有发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   想到这里,苏明翡又多看了眼屏幕,心里面忍不住有气。   他都已经主动发消息过去了,但贺砚予居然没有回复他。   贺砚予是还在睡觉吗?是他发得太晚了对方没看见?   苏明翡不知道等下贺砚予回复之后他应该说些什么,他应该说那是他喝醉之后不小心发出去的,还是顺势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问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苏明翡拽着手机思考了会儿,随后他穿好衣服收拾了下,准备下楼去找点东西吃。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等他下楼之后,他才发现他家老爷子今天竟然没有出门,而且更加令人意外的是,这时候苏老爷子的面前还坐着另一个陌生男人,那个人满身的西装革履,手里面拿着份文件,似乎正在跟苏老爷子低声交谈着什么。   而苏明翡很容易地就能看出来,他爹的表情与其说算不上好看,倒不如说是非常地难看。   怎么回事?   苏明翡皱着眉走过去,正准备要开口,但苏老爷子却比苏明翡更先出了声:“明翡。”   苏明翡很少听到自己父亲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苏明翡更加觉得费解,迟疑地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还没等苏老爷子来得及说话,对面的男人就已经站了起来,上前拿着手里的文件递到苏明翡的面前:“苏先生你好,我受贺砚予先生的委托,来和您商量取消婚约的事情。” 第8章 第一个世界 但是我后悔了。   苏明翡脑袋似乎是嗡地响了下,他感觉自己心底的怒火仿佛要喷薄而出,有那么瞬间他有种想要砸东西的冲动,把自己面前的所有能见到的东西全部给砸烂了才好。   最好是把面前这人正经八百的脸也给砸烂了才好。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沉默着回忆过去的种种,想知道贺砚予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对他说出这句话。   接着他冷笑起来,声音听起来仿佛平静般地对面前的人道:“退婚是么?我可真是求之不得,合同拿出来,我签,我现在就签。”   苏老爷子听见这话脸色立刻就垮了下去,连忙拉住苏明翡开始小声劝阻,但苏明翡根本不想听任何人说话,他对着刚才说话的那名律师,几乎是用咄咄逼人的态度又上前了两步,伸出手说道:“给我,我马上就签,你告诉贺砚予让他别后悔!这是他自己决定的!”   对面的律师依然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点头说道:“贺砚予先生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苏明翡在接过文件袋的同时听到这句话,他紧绷着脸,手上的动作顿了片刻,接着才面无表情拿着东西到了桌边坐下。   他低头去看那叠厚厚的文件,他们订婚的事情其实关系到很多利益方面的东西,当时苏明翡没太在意,那些都是让其他人去处理的,现在苏明翡看着这些东西,才发现贺砚予的确是退让了很多,而即使是退婚,他似乎也做得风度十足,找不到半点漏洞,把大部分的好处都给了他们。   苏明翡胡乱地翻看了些东西,然而他没过多久就看不下去了,满眼都是他熟悉的文字,但组合起来他却仿佛弄不懂其中的意思,只觉得烦躁,恼人得厉害。   他想起刚才那律师所说的话,他说这都是贺砚予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贺砚予到底要做什么?他真的会做出这种决定?   苏明翡放下手里的东西,忽地抬起头沉下脸道:“我改变主意了。”   虽然看起来不太惊讶,但那名律师还是出声问道:“可以请问是为什么吗?或许我能帮你解决问题?”   苏明翡听着他这话再次冷笑起来:“你?”   他接着脸色骤然改变,瞬间将他积压的怒火全部发泄了出来,哗地掀翻了桌上所有东西,低沉着气压说:“我要见贺砚予。”   律师无奈地笑道:“苏先生,贺先生现在还在海城……”   “我不管,我要见他。”苏明翡态度强硬,甚至接近蛮不讲理,“没见到他我不会签这个东西,我要亲自问问他究竟想要干什么,他没回来我就等他回来,等多久都可以。”   听到这话,站在苏明翡身后的苏老爷子也同时点了点头,赞同地说道:“没错,我们需要等说清楚之后再签这个字。”   苏明翡当然清楚自己的父亲说这些的原因,他胸口还在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着,现在面对这场景只觉得无力,他转过身重复了遍自己刚才的话,找人把律师给送了出去。   律师倒是没有多说,出去之后拎着包站在苏家的大门口,随后拿起手机拨出了个号码。   此时的海城。   贺砚予正准备上飞机,早早就已经赶到海城的秘书把电话交给贺砚予,贺砚予沉默地听完了律师的讲述。   “就是这样。”律师叹了口气,随后说道:“苏先生坚持要见过您之后再作决定。”   贺砚予这时候其实伤势还没有彻底好起来,虽然有从系统那里兑换的道具,能够加快恢复的速度,但如果好的速度过于惊人,也会引起不必要的事情。   贺砚予坐在轮椅上,让人推着赶路,听到律师的话后不介意地说道:“那就见面吧。”   挂断电话之后,贺砚予对身边的人说道:“下飞机后去趟苏明翡家。”   秘书显然没有想到贺砚予会做这样的决定,但对上贺砚予平静无波的眼神,他迅速点头回答道:“好的。”   贺砚予不喜欢回避事情,已经发生的事情,就要越快解决越好,所以甚至没有来得及休息,刚从飞机上下来,贺砚予就让人推着自己找到了苏明翡的家里。   苏明翡显然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贺砚予,在开门看见贺砚予的刹那,他竟然没办法为此给出正确的反应,只能怔怔地挡在门边。直到贺砚予开口提醒,他才仓促后退,让秘书推着贺砚予的轮椅走了进来。   看着贺砚予往屋子里面去,苏明翡依旧站在原地,手指摩挲着门边,目光沉而阴冷。   倒是苏家老爷子热情地招待着赶路来的贺砚予,像是竭力挽回眼下的事情。   苏明翡皱着眉,觉得丢人的同时又烦闷无比,昨晚宿醉的头疼也又像是重新缠绕上身,他揉了揉额角关门走过去说道:“老头你给我闭嘴,这是我们两个自己的事情。”   他说着来到贺砚予的面前,矛头首先对准了贺砚予轮椅边站着的秘书。   贺砚予点头说道:“让我跟他单独聊聊吧。”   他们当中依旧是贺砚予才拥有着说话的权力,苏明翡刚才说了话,谁也赶不走,但现在贺砚予出声,不管是秘书还是苏家老爷子,全都去了旁边的其他房间,把这里留给了他们两人。   苏明翡看到这幕只觉得讽刺,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而贺砚予则迅速进入正题,抬头看着苏明翡,说道:“你上次说,你觉得我的存在让你觉得烦躁。”   苏明翡没有反驳他的话,似乎心里面依然觉得就是如此。   贺砚予继续用那种寻常的语调道:“你还说,你受够了我,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到了我。”   苏明翡到这时候终于眼里有了点心虚,但他依旧强硬着语气,打断贺砚予的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砚予说道:“你不想见我,我现在离开你的生活,这应该是对我们两方都好的事情,为什么要拒绝签字?”   苏明翡骤然抬头,目光紧紧地凝在贺砚予的身上,眼底的情绪浓烈到近乎要把贺砚予灼出个洞。   他忽略了前面的那些话,无法相信地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贺砚予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不对,坦然迎着苏明翡的视线。   苏明翡语气夸张地重复道:“对我们两方都好的事情?你是这么觉得的?”   贺砚予:“有什么问题吗?”   苏明翡仿佛是在笑他的荒唐:“有什么问题?当然有问题,当初是谁花了那么大功夫非要跟我订婚?现在你又在做什么?玩腻了不想要了所以转身把我给踹开,你当我是什么?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最开始就计划好了糊弄着我玩,对我虚情假意,等我对你有心思了,你就把我给扔了?否则你怎么就那么顺手?”   他虽然说了这么多的话,看似咄咄逼人,但实际上声音到了最后,却已经带了点颤抖。   然而他很快就心冷地发现,贺砚予对他刚才的这番话没有半点反应。   苏明翡说完刚才那些话,终于也轮到贺砚予开口,贺砚予说道:“或许在说我之前,你应该先想想自己的问题?”   “我的问题?”苏明翡今天从起床开始情绪就没有好过,永远在被贺砚予气得脑袋发懵,他来回走了好几步,如果不是贺砚予现在有伤还没好,他甚至都想要拎着对方的衣襟让他起来好好说说,他呼吸了好几下才说道:“明明是我在说你,你倒好竟然直接反手开始数落起我?贺砚予你到底是对我不满有多久了?”   贺砚予说道:“我没有对你有任何不满,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只认为我们不合适。”   苏明翡觉得好笑至极:“不合适?你现在才告诉我不合适?那你为什么之前要招惹我?”   贺砚予没有立即回答他这个问题,他觉得跟苏明翡进行正常交流实在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这个人总有套自己的逻辑,也不会管其他人究竟对他说了什么,每次胡乱的发泄之后,总会把所有人都拉进他自己的节奏里,然后谁也都出不来。   贺砚予于是主动打破了这个僵局,问道:“你既然不喜欢我,那么为什么不肯签字?”   苏明翡张了张嘴,脸色稍有些泛白,但他很快就又嘲讽般笑了起来,正准备要开口,贺砚予却截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继续说道:“你觉得是我不对也好,觉得你上当受骗也好,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签字,我就能消失在你的视线里,为什么不肯签字?”   他明明用的是再随意不过的语调,不像苏明翡那样情绪激动,也没有半点的攻击性,娓娓道来仿佛只是想弄清楚问题的答案。   但这些话停在苏明翡的耳朵里,却尤其的刺耳。   仿佛他所在意和纠缠的事情,都只是没有道理的闹剧。   苏明翡说不太出来话,他发现自己找不到更多的理由,当抛开所有的东西,只是问他为什么,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到底为什么不肯同意取消婚约。   他说不出原因,但心里面不甘的感觉却异常的清晰。   意识到这些,他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情绪,然而却是慌乱越理不清头绪,最后他在贺砚予的注视之下,只觉得自己满身狼狈,连说出来的话都是可笑。   他就好像是被人看穿了所有伪装的小丑,满身的刺暴躁地向其他人竖起,但内里却只剩下可笑的空洞。   还能有什么原因,他最终只能卑微可怜地被扒开给人看,是他离不开贺砚予,是他不愿意贺砚予跟他分开。   可是苏明翡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即使是被人戳破心事,他也只剩下这点东西去维持自己的体面,他绝对不会在贺砚予的面前承认这件事情,他语塞了会儿,接着开始挑刺道:“刚才的问题你也还没有回答我,你真就是想订婚就订婚,想取消就取消,你以为我就这么好糊弄……”   “我说过,这些事情我都可以跟你论出对错,只要你想听我说。”贺砚予说出这话的时候正直视着苏明翡的目光。   苏明翡心里突地跳了跳,抓着这机会道:“那好,你告诉我,你真的觉得你对我好吗?我们虽然是未婚夫夫,但你到底都对我做过什么?查探我的行踪?在我出门的时候派人跟踪我?上次我去参加江澈表姐的宴会,你不光追过来,你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给带走了,你觉得我不需要面子是吗?我就是你养的宠物是吗?”   对于苏明翡数落出来的事情,贺砚予几乎不需要提醒,立即就能够记起来,他面不改色听完苏明翡的叙述,接着说道:“或许我应该纠正下,你上次说那是江澈的堂姐,而你所谓的家宴不过是场胡来的聚会,场合不对参加聚会的人也不对,是有人知道了好心提醒我,我才赶过去的。”   贺砚予看着苏明翡眼底的心虚,继续道:“最后我过来带你走,是因为你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差点被人给扛进房间,我认为作为你的未婚夫我应该有权力阻止里在有婚约的情况下跟人乱来。”   没等苏明翡脸上的苍白褪去,贺砚予就继续说道:“顺带说,这样的情况从我们订婚到现在,包括之前在海城酒店那次,至少有不下十次。”   苏明翡听到最后,脸色已经难看至极,明明是他数落在先,但最后却变成了他被人给数落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他反驳着道:“我在去之前根本就不知道那个聚会不对劲,而且我也没有……”   贺砚予:“你不需要向我解释这个。”   苏明翡定了定神,又说:“那其他事情呢?上次不过是普通的跟其他人吃个饭,我根本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跑过来?”   贺砚予:“我说过,周家想对付你,相比起玩乐,我认为保护好你的性命才是首要的事情。”   苏明翡接连又说了好几次的事情,数落和发泄自己的不满,然而不管是他说什么,贺砚予总能给出最正当的理由,甚至有时候还会让他暴露自己的更多问题,这让他这番对话丝毫没有感觉到半点快意,只觉得无限憋屈。   他最终放弃了做这种事情,咬着牙红着眼睛道:“所以你就是想说我才是错得不能更错的那个,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是吗?贺砚予你自己就真的那么完美无缺吗?你凭什么做出这么高高在上的姿态指责我?”   贺砚予回望着他:“我只是说,我们不合适。”   苏明翡接连被他这么羞辱了许多遍,到现在已经满脑子只剩下屈辱和羞愤,他双手撑在桌前,眼睛红得厉害,声音也有些变化:“好,那就如你所愿取消婚约!贺砚予你这辈子都不要回来求我改变主意!你现在,现在就让那家伙把文件送回来,我马上就签!”   贺砚予:“不用叫他回来,合约我这里还准备了一份。”   贺砚予说着提高了声音把秘书叫来,接着把合约向苏明翡递了过去。   苏明翡瞪着贺砚予,显然是没料到他竟然还准备了这个,而秘书在无声中将文件往苏明翡那边又递了递,苏明翡才终于缓缓找回了神智,低头僵硬地接过东西开始签字。他看也没再多看,笔尖戳在纸上,动作不受控制似地略有些颤抖,但又用力到几乎把纸戳破了洞。   而他胡乱划拉了半天,最后才终于抬起头来,定定看着贺砚予,用喑哑得不成调的嗓音说道:“你满意了吗?”   贺砚予没有出声回应苏明翡近似挑衅的话语,只示意着秘书上前收回文件。   但就在秘书上前的同时,苏明翡霎时笑了起来,接着他狠狠用力,把刚刚签好字的文件全部用力撕成了碎片。   纸片洋洋洒洒落了满地,苏明翡踏着碎纸片来到贺砚予的轮椅边,低头看着他:“但是我后悔了。” 第9章 第一个世界 他好像离不开贺砚予了。   从苏明翡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秘书询问贺砚予今晚住的地方,贺砚予疲惫地说了自己以前的住所。   他跟苏明翡其实有处新家,不过苏明翡不爱回去,贺砚予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单独住在那里。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没必要回去了。   贺砚予揉了揉额角,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让秘书带人去替自己收拾东西,要把他在新家里的东西收拾回来。   以后那栋房子就是归属于苏明翡。   这次退婚会失败,是贺砚予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他知道苏明翡心里或许会有后悔的情绪在,但他情绪会这么激动,并且甚至当着他的面撕毁了合约,贺砚予还是没有料到。   而秘书也询问了接下来他的打算。   贺砚予说道:“再等等吧,等他想明白再说。”   秘书点了点头,车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而这个时候苏明翡在家里却完全不是这种沉默的氛围,他几乎是把自己手边所有能够看见的东西都给砸了个遍,而苏老爷子叫了人来看着他,花了好大力气才算是把他给暂时控制了下来,塞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苏明翡回房之后依然没打算消停,随手拿起桌上的钢笔就准备砸,但拿起之后看见那上面的字,却又禁不住停下了动作。   那是贺砚予送他的东西。   之前贺砚予送过他很多礼物,虽然看起来冷淡无趣,但贺砚予在很多时候却是个非常有仪式感的人,所有的节日他都会非常重视,约会和惊喜永远都少不了,礼物也总是不要命的送,只要是苏明翡稍微关注过的,他稍微多看两眼,贺砚予都能够察觉得到。   苏明翡那时候还嘲笑贺砚予老套,然而等到现在,他才发现他的身边似乎已经变得全部都是贺砚予的痕迹。   他跟贺砚予纠缠了这几年,那些他以为不愉快的经历,他全都清晰地记得,贺砚予送的他不屑一顾的东西,他也都全部留着。   而现在东西还在,贺砚予却说他准备放他走了。   那个人怎么可以做出这种决定?   以前贺砚予缠着他让他没有办法好过,那他现在缠着贺砚予,也算是种报复。   对的,他只是想要报复回来而已,谁离了谁难道还过不了,他只是单纯地想跟贺砚予耗下去而已。   他说服着自己,接着迅速披上外套,推开房间门往外面走去。   门外,苏老爷子等人还守在这里,似乎在努力听房间里的动静,现在看见他骤然推开房门,苏老爷子立刻又对旁边的人递了递眼色:“快,把门给我堵回去,别让他继续祸害家里的东西……”   “滚开。”苏明翡冷着脸看他们,根本不想跟他们纠缠:“我对你的东西没兴趣,我要出门。”   苏老爷子迟疑了下:“去哪?”   苏明翡缓缓吐出两个字:“回家。”   他要回的当然不是现在这个家,而是跟贺砚予同住的地方,苏老爷子听到这话也怔了怔,因为苏明翡从来没有对那地方用过这种称呼,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接着迅速替苏明翡安排了车,怕他反悔似地直接把他给送了出去。   苏明翡神色恹恹,直到上车之后脸色也没太好看。   半个多小时之后,他到达了跟贺砚予同住的那座独栋小楼前。   在看清这里的瞬间,苏明翡其实心里就已经凉了半截,以前他不爱住在这里,那是因为贺砚予每天晚上都会回来,他不想见到对方,自然就四处晃荡,有时候回家有时候去外面玩,回来的次数少之又少,但他知道只要贺砚予在,不管他晚上回不回来,贺砚予永远会替他留着灯。   那还是他有次喝醉说要回家,司机以为他回的是新家,不小心开错了地方,所以苏明翡才看到的。   而现在,明明已经到了晚上,这房子里却黑漆漆的连半盏灯都没有。   贺砚予是真的没回来这里。   苏明翡面无表情地赶走了司机,自己站在楼前看了会儿才终于走进去。   贺砚予跟苏明翡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性格也好审美也好,连平常的爱好都是完全不同的,贺砚予喜欢简洁,然而苏明翡却喜欢各种各样热烈的颜色,越夸张肆意就越喜欢。这个房间的装修摆饰就全部都是按照苏明翡的喜好来设计的,其实当时苏明翡对新家根本没有兴趣,他也压根没有过问,但最后的成品却全是苏明翡所喜欢的。   贺砚予好像能够洞察他的所有,即使有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开口。   苏明翡想着这些事情,慢慢往里走去,他对这里算不上熟悉,甚至在进入房间之后,低头看着摆在桌上的许多东西,忍不住怀疑它以前是不是就放在这里的。   桌上有着贺砚予用过的东西,他的电脑和书,还有些苏明翡看不懂的东西,他们全都被使用过,这不像是贺砚予的个性,似乎它们的主人只是随意出了趟门,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它们,而他很快就会回来。   苏明翡盯着那些东西看,半晌后他垂下眼,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卧室,躺在了床上。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他却是被外面动静给吵醒的,脚步声再加上摆弄着什么东西的声音,苏明翡很容易地就在这样的动静下清醒了下来,他睁开眼睛,迅速起身拉开房门,故意用不耐的语气朝外面的人说道:“贺砚予我还当你不打算……”   但话还没有说完,他就不得不止住了话头。   外面站着的人并不是他所以为的贺砚予,而是今天跟随在贺砚予身边的那名秘书。   而在那名秘书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他们正在收拾着屋子里面的东西,似乎是准备把某些贺砚予常用的物品给带走。   苏明翡紧盯着他们的动作,一瞬之间已经大概明白了他们想干什么,他对着那名秘书道:“贺砚予的吩咐?”   秘书看起来对于苏明翡的出现也有些意外,他看了看苏明翡,又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我没有想到苏先生您会在这里。”   “我问你,是不是贺砚予让你们来收拾东西的?”苏明翡打断了他的话,他阴沉着脸步步朝秘书逼近,身上带这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他要搬走?去哪?”   秘书大概也是知道苏明翡不好应付,迟疑着不敢多说,还是在苏明翡再三的逼问之下,他才说出了贺砚予先前对他的吩咐。   贺砚予要把这里的东西全部搬走。   他是认真地要跟自己彻底撇清关系,以后再也不见面了。   苏明翡心里回荡着这个念头,他恶狠狠地咬着牙,在秘书疑惑又忐忑的目光下,直接把人给轰了出去:“都给我滚!”   秘书为难地后退两步,又说:“苏先生……”   苏明翡压根不理会他,推着人出去:“给我出去!贺砚予要走你让他自己来搬走,这里也是我家!你们没有权力来这里搬东西,快给我滚出去!滚啊!”   秘书他们没办法真的跟苏明翡过不去,犹豫之后还是被推出去关在了门口,最终只能无奈地转身离去。   苏明翡蹲在门后边,猜测着他们应该是回去把事情告诉给了贺砚予,不过他不在意,只要能够把贺砚予引过来,就算是再不讲道理的事情他也可以做。   只要能够见到贺砚予——   苏明翡动作僵住,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似乎脑子里晃过的永远都是贺砚予的身影,想的事情永远都和贺砚予有关。   贺砚予对他来说真的已经重要到这种地步了吗?怎么可能?   他以前不是最烦的就是这个家伙吗?   苏明翡胡乱地揉着脑袋,他拼命想要把这个人从自己的脑子里面拎出去,然而没有任何办法,那道身影就像是被用刀斧深深地凿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不管他怎么去努力,贺砚予的模样永远都清晰无比。   而他现在费尽心力,闹出这么多事情,不也只是为了见到贺砚予。   苏明翡跌坐在地,在意识到这件事情之后,他整个人如同醉鬼般瘫坐着,长久地凝视着地面,最后发出了嘲讽般的笑声。   他好像做了件错得不能再错的事情。   -   早上,苏明翡的手机响了起来。   客厅就像是个入室行窃后的混乱现场,屋内所有东西乱七八糟地落在地上,酒瓶被堆积在沙发的周围,苏明翡迷迷糊糊间捞起手机,对着那头说道:“贺砚予你怎么才过来,我都快醉死了,快点开车来接我,我在……我在……”   他仔细想着,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在什么酒吧还是宴会,然而等对面的声音传过来,他才骤然感觉心口微凉,缓缓睁开眼睛清醒了过来。   电话那头的江澈听着这莫名其妙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没醒呢?昨天晚上去哪喝了?怎么不叫上我?”   苏明翡忍着头疼坐起身来,他茫然地看着四周的景象,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哪里。   昨天发生的事情走马灯般闪过眼前,退婚和搬家,还有他跟贺砚予的争吵,直到最后他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他从柜子里翻出了很多酒,就这么醉倒在了沙发里。   而秘书替贺砚予收拾东西的箱子还摆在旁边的地板上,东西只装了一半。   清醒的瞬间苏明翡有种被眼前的现实砸懵了的感觉。   电话那头的江澈没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接连着又问了两句:“苏明翡?喂?”   苏明翡举着手机,任由自己陷在沙发里,良久之后他抬起另一只手捂住眼睛,终于声音沉闷微弱地说道:“江澈,怎么办。”   他好像离不开贺砚予了。 第10章 第一个世界 我想让他回来。   当天下午,江澈赶到了苏明翡的住处。   江澈来的时候表情十分古怪,他出门时弄好的头发现在已经乱七八糟,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因为在路上折腾了太久。   来到房间里扔下外套坐下,江澈嫌弃地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酒瓶,又看看现在失魂落魄蹲在地毯上的贺砚予,实在觉得现在的场景有够令人匪夷所思。   “苏明翡,你什么时候搬到这边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地方?”江澈抹了把额头的汗,瘫坐在沙发上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我都跑到你们苏家去了,结果问了半天才知道你原来在这里。”   苏明翡抬头看了他一眼,喃喃道:“从我跟贺砚予订婚起就有这么个地方了。”   江澈说道:“但你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过,也没带我们来过。”   苏明翡恍惚回忆着,才发现自己好像的确没有带任何朋友来过这里,江澈说得很对,他不光没有来过,甚至也从来没向其他人正式介绍过贺砚予和他的关系。   当然其实不需要他介绍,其他人应该也都知道。   他始终回避着跟贺砚予之间的关系,不想承认也羞于承认,他不愿意让贺砚予跟他出去,仿佛觉得那样会让他很丢脸,也不愿意让贺砚予更多地接触他的生活和社交,他永远都把贺砚予划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不肯让他靠近半点。   可是不知不觉他竟然还是让贺砚予闯了进来,不光如此,那个人好像还把他的防线整个全部击溃了。   苏明翡讽刺般地笑着,又低下了头,把自己的脸埋在双膝之间。   江澈拨了拨他的肩膀,实在是有点想不通:“我都已经特地这么远赶过来了,你倒是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好帮你想办法是不是?你刚开始问了我句怎么办,我仔细问你又不肯说清楚,你现在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说看起来弄不太清楚,但江澈心里还是有了点猜测,他想了想问道:“让我猜猜,是跟贺砚予有关系?”   苏明翡骤然抬起头,像是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够立刻猜到。   江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说道:“你自己想想,你这段时间每天折腾自己,哪次不是为了贺砚予?”   苏明翡沉默了下来。   江澈说完刚才那句话之后,等了会儿没听见苏明翡的回应,他有点不习惯地看向苏明翡,连忙问道:“等等,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反驳我吗?”   如果是平常的苏明翡,肯定马上就会说出“贺砚予配吗”这种话,但现在苏明翡不光没说,反倒还像是默认了下来。   他盯着此刻的苏明翡,半晌以后连眼睛都有些直了,连忙站起身惊奇不已地道:“等等!等等你该不会是真的……”   苏明翡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他像是颗被戳破了的气球,到现在连最后的那点傲气都不见了,整个人都颓废得厉害。   见苏明翡这个样子,江澈知道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对了,他瞪眼看着苏明翡,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坐下来,试探着说道:“你是真的喜欢上那家伙了?贺砚予?”   苏明翡喃喃地念着他们的话,问道:“喜欢?”   江澈捂着额头有点觉得无奈:“你这不是喜欢吗?你都为他这样了,这难道还算不上是喜欢?”   苏明翡却因为他这句话微微怔住,半晌说道:“我们这种人说这种话不觉得有点蠢吗?”   江澈:“……”   他定定看了苏明翡很久,到底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实话说,确实有点,但是这不是没办法嘛,你看你都成这样了,倒不如让我来跟你分析分析,反正你跟贺砚予都是未婚夫夫,真要喜欢上了那不还省了追人的过程?照我说这比以前魏煦那个直男好解决多了!”   苏明翡用种难言的目光看着江澈,江澈没弄太懂他的意思,问道:“怎么了?”   苏明翡低下头不是很想理他,但被人注视着,他又像是拼命想抓住最后那根稻草,小声说道:“他真的要跟我取消婚约了,不过那合同被我给撕了,我后悔了,我不想取消婚约。”   江澈张着嘴,半晌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惊讶。   而苏明翡已经怔怔盯着地面歪倒的酒瓶,说道:“你说得对,我不想取消婚约,我离不开他,我可能……”   可能是真的,喜欢上贺砚予了。   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可是他太清楚自己究竟有多不甘心,他不肯签字退婚,不肯让贺砚予搬走,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要回到去海城之前,那时候的贺砚予还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淡对他。   苏明翡想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他头疼地揉着额角,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这两天他几乎都是泡在酒里的,如果不用酒精让头脑变得迟钝,他根本没法面对现在这样的自己。   他跟贺砚予这种关系到底算得上什么?   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够和贺砚予在一起,而他也的确答应了贺砚予的求婚,但他始终认为这是种妥协,是他妥协给苏家那群长辈的证明,所以他始终不愿意跟贺砚予有太多的接触,总是躲着他,对他摆脸色,希望对方能够知难而退。   但现在对方真的知难而退了,他却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情。   他不能接受,也不愿意接受。   “贺砚予他凭什么这样对我?”苏明翡喃喃地说道:“他凭什么说他要搬走?凭什么让律师让秘书来见我,却连亲自来见我都不敢?”   江澈为难地看着他,想了下说道:“这下就有点难办了啊,应该是上次他追到海城等你回去,结果你跑去见魏煦,所以他心灰意冷了?”   苏明翡立刻反驳道:“心灰意冷个屁!他有什么好心灰意冷的!他知道我当时在干什么吗?魏煦都已经要跟他女朋友结婚了,我只是去跟他聊聊天而已!他根本就没有问过我当时是在跟人说什么,他难道觉得我还能拆散别人跟魏煦结婚?”   江澈张了张嘴,想着又说道:“可是你这些事情,好像也没有跟贺砚予解释过,在他看起来,也许就是这样子的。”   苏明翡抬起头,他无声地盯着江澈,发现自己的确是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说法。   他于是只能重新闭上嘴,捂着头不再出声。   江澈现在都已经跑到这来了,当即开始热心给他出主意:“你别光忙着生气,你听我的,如果你还想跟他在一起,那你把人追回来不就行了?”   苏明翡头脑发懵,低声重复着这句话:“追回来?”   江澈点点头:“当然,不追人怎么会回来?”   苏明翡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落差:“以前都是那家伙追在我后边,我凭什么要去追他,明明是他自己……”   他这么说着,抬头却看到江澈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他,接着说道:“你看你看,要不是因为这样,贺砚予怎么会打算要取消婚约呢?”   苏明翡表情难看。   江澈说道:“所以你到底想不想让他回来?”   苏明翡像是还想要再捞瓶酒,他身上满是熏人的酒味,现在动作也绵软无力,他坐在沙发上捞到个空酒瓶脖子,随后手上微滑,酒瓶顿时滚倒了下去。   伴随着酒瓶在地面滚动的咕噜声响,苏明翡目光呆滞,半晌以后终于低着声说道:“想。”   “我想让他回来。”   说出这话的时候,苏明翡感觉到自己心底似乎松动了片刻,接着又迅速被另一种情绪所填满。   -   贺砚予从秘书那里听到苏明翡不肯让他们搬走东西的时候,贺砚予其实心里有点诧异。   他诧异的不是苏明翡蛮不讲理的行为,而是苏明翡居然会出现回去住下。   在他印象里,苏明翡以前回去的时间几乎是屈指可数。   而秘书为难地询问着贺砚予的打算,贺砚予并不在意,只说既然苏明翡不让拿,那就不要了。   他放在那边的东西其实也没有太重要,如果苏明翡想留着,那就让苏明翡留下,如果他嫌碍眼,那就让他丢掉,反正也没有关系。   而关于婚约的事情,即使现在苏明翡不想取消婚约也没有关系,他只要再继续等待下去就够了。   更重要的是,实际上取消婚约也只是种形式,对他来说并不是必要的事情。   他回到淮市之后,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但这也并不妨碍他工作,他将办公的地点挪到了自己家中,每天虽然没有前往公司,却依然像是不要命般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这看在秘书和其他公司高层眼里,只觉得他们老板事业狂的人设依旧很稳,而看在系统眼里,却有着很大的问题。   因为在贺砚予处理的诸多事情当中,甚至还包括了遗产方面的事情。   系统能够随时知道宿主的行动,而看到贺砚予处理这些,系统09憋了两天,终于忍不住问道:“宿主是打算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贺砚予手上处理着东西,没有立即回答,反而问道:“后悔值有多少了?”   系统09:“5970点。”   短短几天的时间,似乎就涨了不少。   贺砚予估算着:“够了,等到我死之后,应该还能涨点。”   系统09:“虽然每个世界6000点后悔值是合格线,但宿主是S级采集专员,难道不该等涨到10000点满分再脱离世界吗?”   贺砚予说道:“不需要,7000就够了。”   系统09:“可是……”   “可是我为什么是S级?”贺砚予打断了系统的话,再次说道:“因为我每个世界待的时间很短,采集效率比其他人高。”   系统找不到反驳的说法。   贺砚予提醒道:“作为系统你有点多话。”   他没有跟人工智能聊天的兴趣,简单说道:“等我处理完该处理的事情,就会再策划一场‘死亡’,这次你不要插手。”   最多再过一个月,他就能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 第11章 第一个世界 你只要过你自己的生活就够了。   五天之后,贺砚予终于能够脱离轮椅,稍微拄着手杖缓慢行走。   虽然说贺砚予早在三天前就可以脱离轮椅了,但是为了不让事情显得过于惊人,所以他还是特地推迟了自己“恢复”的时间。   能够起身后贺砚予就主动去了公司。   有很多事情是在家里能够完成的,但还有很多事情,却是只能在去公司之后才能完成的。   贺砚予工作起来不要命,以前或许还需要照顾苏明翡,偶尔接到他的电话去各种场所接他回来,或者回家照顾喝醉的人,但现在跟苏明翡断绝关系之后,贺砚予就有了更多的时间,能够将更多的心思投入到自己的事情上面。   不过这也让公司内部不少人传了不少的八卦。   大家都猜测贺砚予是不是跟苏明翡终于结束了,有人觉得痛快,说是贺总瞎了多年的眼睛总算是恢复了过来,当然也有人怀疑不解,好奇打听,觉得应该是苏小少爷甩了他们贺总。   毕竟平常都是他们贺总在围着别人转,相比之下被甩的是贺总这种事情,几率要大很多。   然而就在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肯定是闹掰了的时候,突然有人发现,苏明翡居然开着车就停在了他们公司大楼的外面,打开车门后就站在那里,显然是在等着什么人。   而这整个公司,苏明翡认识的大概也就只有一个人。   大家的猜测似乎瞬间就有了结果。   然而这时候的贺砚予,却并不清楚其他人还有心思讨论这种事情,更不知道公司外面正等待着的某人。   他刚处理完手边的事情,接着又开始吩咐其他需要处理的东西。   等说完之后,他才问身边欲言又止的秘书道:“有什么事吗?”   秘书视线若有似无地向窗外瞥了下,迅速说道:“您准备要回去了吗?”   贺砚予摇头:“还有很多事没做完,这么早回去干什么?”   秘书欲言又止,但最终却还是没再多问,继续忙碌工作起来。   以贺砚予对工作认真的态度,接下来他又持续加班了两个小时,才终于有了要离开的意思。   而这时候秘书挪到窗外看了看,发现楼下的那辆车还在,而人却已经没再站在车边等待了,不知道是因为站得太累去车里坐着了,还是去了附近的咖啡厅坐下等待了。   贺砚予:“你在看什么?”   他都已经问了出来,秘书没胆子隐瞒,自然是如实相告,而等说完之后,秘书才问道:“老板,要去见他吗?”   贺砚予摇头:“我什么时候从那边离开过吗?”   他来去公司从来都是经过直达电梯从停车场出去,当然不需要经过正门,也不需要跟苏明翡碰面,也不知道苏明翡怎么想出来的到公司正门堵人。   秘书怔了怔,连忙点头应声。   -   苏明翡在贺砚予的公司外面等了整整三个小时,等到夜晚都已经深了,依然没等到贺砚予从里面走出来。   等到察觉到不对,苏明翡直接冲进去询问,才知道贺砚予本人早走了,根本没有从这里经过。   苏明翡气得厉害,回头就打电话给了出这鬼主意的江澈,把人给骂了个狗血淋头。江澈挨了骂却没生气,反倒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说自己让苏明翡去找人,也没让他用这种方式找,贺砚予只要不想见他,提前知道他在哪只要不从那过,那他就算是等半辈子,估计也是等不到人的。   到这时候苏明翡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蠢,接下来就想明白了过来,他是来“堵”人,而不是找人的。   所以第二天再去的时候,苏明翡直接在贺砚予准备离开的时候,在他的门口堵到了他。   不巧的是贺砚予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就这么走出门的时候,他碰到了正抱着双臂气势汹汹活像是来讨债的苏明翡。   跟在贺砚予身后的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想要假装感觉不到现在的古怪氛围,没多久就各自找理由四散开了。   只剩下秘书在贺砚予的身后,想要离开又不太弄得清楚自家老板的意思,直到看见自家老板平静投来的眼神,他才确定了贺砚予的意思,无奈又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苏明翡板着张脸,对着贺砚予笑了声:“你又打算一声不吭地跑了?你这次打算跑到哪里去?”   贺砚予没有立即出声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无声地打量着他,看样子就像是在质疑着他来这里的目的。   而事实也的确是这样,苏明翡很少被贺砚予用这种目光看着,在他的印象当中,从初次见面之后,苏明翡就总是理所当然地接受着贺砚予的包容和温柔,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贺砚予总是会接受他的所作所为,在他们的相处当中,他永远都占据着主导的地位。   但现在当贺砚予用这种陌生的眼神看着的时候,苏明翡才突然间似乎想了起来,想起贺砚予这些年在淮市有过的头衔,想起他除了是自己的未婚夫,还是让很多人都又敬又怕的对手。   这样的贺砚予让苏明翡觉得异常地陌生,甚至让他心里有那么瞬间生出了点怯意。   而就在苏明翡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贺砚予也终于开了口,用惯有的语气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明明他的语气跟平时没太大变化,甚至就算上次是跟苏明翡不欢而散的,贺砚予依旧用着彬彬有礼的语气,但不知道为什么苏明翡就是觉得这跟平常是不同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天他会因为跟贺砚予对话而觉得心虚。   不过苏明翡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很快就整理好了心绪,瞥了眼不识趣站在旁边的秘书之后,还是说了出来:“我来接你回去。”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明翡看起来略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故意压低了语气,放软了态度。   这在苏明翡过往是从来没有过的。   就连贺砚予的秘书听到他这语气和这话,都禁不住脸色微微异样。   苏明翡这是按照江澈的主意说的话,江澈对他说了,他最大的问题就是脾气太坏,有时候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但却总是不肯示弱,不管什么话被他说出来都会变得凶狠并且丝毫不讲情面,所以他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学会放软态度。   而像他这种平常不怎么好说话的人,只要稍微放软了态度,就能够给人不同的感觉,很容易让人心软。   苏明翡不清楚江澈说的究竟是对是错,他起初不肯答应,认为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凭什么要对贺砚予服软,但江澈却两句话就把他又给怼了回来,让他无法再反驳。   江澈问他,那你到底想不想让贺砚予回来?   苏明翡当然是想的。   现在他按着江澈的说法,故意示弱地用这种语气说出了这话,等待着贺砚予的回应。   但贺砚予却并没有像江澈所说的那样,对他有心软的意思。   贺砚予理智地说道:“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应该很清楚。”   苏明翡在之前质疑过江澈对贺砚予的估计,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想到自己在说出这些话之后,贺砚予还能够把话说得这么快,这么绝对,不留情面到根本没有给他再继续厚着脸皮继续说下去的余地。   苏明翡前半辈子很少会有鼻子碰灰的情况,现在却在贺砚予的面前,接连两三次的吃了亏,他心里面有气,眼睛里也有着怒意,但想着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还是捏了捏拳头,将这些情绪全部压在了心底,继续好声好气地说道:“谁说没有关系,我们到现在还是未婚夫夫,我们还有共同的住处,你的东西也都还在那里。”   但即使是苏明翡自认已经低声下气到这种地步,贺砚予还是根本没吃这套,只后退了半步避开苏明翡伸过来的手,说道:“我们没有取消婚约,是因为你不肯签字,我的东西还在那里,是因为你不肯让我的人把东西搬走,我想这不需要我来提醒。”   苏明翡本来准备牵贺砚予的手,这下因为对方的闪避与毫不留情的话语,直接僵在了空中。   苏明翡不是没有跟人翻脸过,也不是没有骂过人,但现在贺砚予清醒又冷静地对他平静讲述这些事情,却仿佛比骂他更让他觉得难以承受,脸上火辣辣地疼着。   他紧绷着脸,看着那张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的脸,再度放低姿态,继续尝试劝说:“别再生气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回去之后我再跟你说清楚,把你想知道的事情解释给你听……”   贺砚予没有立即出声,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抬头对苏明翡说道:“抱歉,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先离开了。”   他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刚才苏明翡所说的那些话,径自跟苏明翡擦身而过,朝着走廊那头走了出去。   苏明翡定定地站在原地,脸蓦地红得厉害,既愤怒又委屈。   他转过身去,眼看着贺砚予拄着手杖往那头走去,根本没有半点要回头的意思,仿佛他只是路旁根本不值得一顾的家伙,对他来说没有丝毫的特殊性。   苏明翡握着的双拳更加用力,他视线用力地凝在贺砚予的身上,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再次冲了上去:“贺砚予你够了没有?你到底要怎么才肯好好跟我说话?要我认错吗?要我给你道歉吗?还是要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用力拉扯着贺砚予的手臂。贺砚予受伤没好,被他拉扯得站立不稳,终于不得不停下脚步,再次认真看向了苏明翡。   苏明翡对上他的眼神,知道他是终于肯好好跟自己交流了。   贺砚予说道:“苏明翡,你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对我不情愿地放低姿态,更不用听朋友的主意用这种方式来找我。”   苏明翡听着贺砚予的话,胸口微微起伏着,到这里眼睛里终于有了点笑意:“贺砚予,你……”   江澈的说法果然是有用的,只要他认错,贺砚予就会心软。   但在说完刚才的话之后,贺砚予却又道:“你什么也不用做,你只要过你自己的生活就够了。”   苏明翡未完的话语霎时顿住,眼里的温度慢慢消失了下去。 第12章 第一个世界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准备要开始追你了。   江澈是在牌局上被人苏明翡给拉出去的。   被拉出去的时候,江澈整个人都还是懵的,看起来没太明白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等终于到了外面安静的角落里,他才见苏明翡板着张脸说道:“你给我出的好主意!”   江澈看这样子就知道事情应该是进展得不太顺利,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明白:“你真的是按照我说的做的吗?没道理啊?”   他这么说着,忍不住又催促了两句:“你跟我说说当时的状况?”   苏明翡现在经过在贺砚予那里的几次碰壁,已经不太相信江澈的主意,甚至怀疑道:“你真的可以帮到我?不是在害我在贺砚予那里再丢面子?”   江澈说道:“你就是面子太重了,不放下面子怎么道歉?”   如果是平常的苏明翡,这时候大概就已经被激怒开始反驳了,但现在他听着这话,却也只是看了眼江澈,接着低声说出了之前在贺砚予公司发生的事情。   江澈听得也是满脸苦涩,最后忍不住说道:“完了,这听起来贺砚予已经完全死心了……”   “他死心?他凭什么死心?”苏明翡脸色难看地捏着拳头,情绪难以平复。   江澈连忙抬手安抚,接着说道:“还有办法!还有办法!”   苏明翡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看起来有多紧张和在意,不过江澈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说他不肯回心转意,那当然是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你再重新追求一遍好了。”   苏明翡满脑子都是不明意义的烦躁:“我为什么要追求他?”   江澈对苏明翡的反应有点摸不着头脑:“可是谈恋爱不是本来就要追的吗?总不能你们刚开始,他就是你的了吧?”   苏明翡冷着眼沉默地对着江澈。   江澈对上他的视线,顿时恍然道:“你们好像还真是这样。”   苏明翡眼睑微垂,低声说道:“现在不是了。”   他沉沉吐了口气,回想着今天贺砚予对他说的那些话,还有他看着自己时候陌生的眼神,稍微抹了把脸把心里的惶恐压了下去,说道:“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把他追回来。”   关于追求别人这种事情,苏明翡几乎没有任何经验,他早年曾经喜欢过魏煦,不过那种喜欢也只是朦胧的好感,还没有等到他真正向魏煦表达自己的心意,魏煦已经为了女朋友远走去了海城。   而后来他就接触到了贺砚予,几乎是从见面起,贺砚予就对他百般纵容的,无条件地对他好,跟着他照顾他,两人没多久就订了婚。   这个过程当中苏明翡从来都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所以当然也就没有任何追人的经验。   而现在为了能够重新将贺砚予追回来,苏明翡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跟着江澈进行了场特殊的学习过程。   只是在经过这场学习之后,苏明翡的追人过程依旧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   贺砚予大概也知道最近苏明翡在做什么动作。   这直观地体现在每天他去公司的时候,都会收到苏明翡送来的花束。   每天的花束都是不同的品种,被精心包装成漂亮的模样,就摆在他的办公桌上。   对此秘书总是会显得十分无辜而无奈。   而公司里其他知情的员工有时候看到贺砚予,也会忍不住露出好奇的探寻眼神,他们见过不少追人的场面,送花到公司里的也不是没有,但送花给贺总这种事情,还是有点超过他们的想象和认知。   而且送花过来的还是不久前刚来公司闹过的苏明翡,所以说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他们未婚夫夫间的情趣。   但对于贺砚予来说,这件事情就显得有点毫无意义了。   看到花束的当天,贺砚予就对秘书放了让他随便处理这些花束的话,但经过几天之后,苏明翡不见消停,反倒开始更加过分起来,不光送花还在花里面夹着纸条和贵重的小礼物,颇有世家少爷玩弄小姑娘的花哨做派,看得贺砚予不禁失笑,而系统也忍不住质疑起来:“他到底是后悔想追你,还是想侮辱你?”   贺砚予不置可否,不过也依旧没有理会,任由苏明翡自己折腾。   虽然贺砚予没有理会,但苏明翡却好像来劲了似的,原本他以为苏明翡不过只用上两三天热情就会消退,但整整十天过去,他依然还在坚持着这件没有任何回应的事情。   贺砚予的微信上,苏明翡每天都会发来对话,贺砚予没有拉黑他,也没有回复他,甚至根本没有点开过聊天界面,只看着那个头像上的红点从1变成99。按说以苏明翡的个性,只要稍微碰壁两次,他就不会再继续下去,但这次他却出乎意料地坚持了很久。   苏明翡依然会三天两头来这里找贺砚予,但贺砚予不想处理这些麻烦事情,总会有意无意地避开,有时早有时晚,总有办法不与苏明翡碰上。   在这个世界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贺砚予不想再将时间浪费在跟苏明翡的纠缠上面。   然而即使是这样,在接下来淮市的某场聚会上,贺砚予还是见到了苏明翡。   其实这并不让人意外,这场聚会非常重要,淮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会来到这里,苏明翡自然也会代表苏家出现。   当初贺砚予和苏明翡订婚的消息几乎轰动了整个淮市,然而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几乎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这自然让有心人忍不住试探。   贺砚予面对众人的试探态度平静,让人看不出深浅,面对其他人不断端过来的酒,也是如数照收,根本没有半点为难的意思,但就在他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的时候,却突然有只手伸到面前,替他接过了酒杯。   贺砚予回过头,就见到了西装革履的苏明翡,他少见地做了正装打扮,有别于平时没个正形的样子,看上去竟然少见地有几分成熟干练。   而这时候苏明翡手里端着正从别人那里接来的酒杯,先是向贺砚予笑了下,接着才对刚才敬酒的人说道:“他今天已经喝了很多了,我们是未婚夫夫,剩下的就让我来替他喝吧。”   他这么说着,还没等其他人出声,已经抬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贺砚予看着他,神态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变化。   苏明翡的出现,也算是让之前其他人关于贺砚予与苏明翡即将退婚的传言暂时失去了可信度,贺砚予由着他们胡乱猜测,也不太在意苏明翡被人灌酒,既然有人替自己接下了场子,他也就礼貌地微笑点头,起身往外走去。   今天的酒局贺砚予难得有空休息,他在外面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着处理了点事情,等回去的时候,苏明翡已经不在刚才的座位上,不知道究竟是去了哪里。   贺砚予又被几个人拉着聊了会儿,随后才听见他们说起苏明翡刚才喝多了酒身体不适,所以先出去了。   也没有说去了哪里。   半个小时后,贺砚予在去洗手间的路上碰到了苏明翡。   苏明翡的酒量不怎么样,相比起贺砚予,他那点酒量实在是很不够看,现在他敞着西装外套,领带早已经被他松开,他红着脸颊喘了口气扶墙站着,一把扣住贺砚予的手腕,短促地笑了声说道:“贺砚予,要见你一面可真难。”   贺砚予猜测苏明翡应该是在这里等待很久了,对方都已经堵到这里,现在回避也没有了意义,他于是主动问道:“有什么事吗?”   苏明翡靠近贺砚予,眸色令人难以看懂:“那些花你收到了吗?”   贺砚予:“我已经查到送花的店,并且联络他们之后不用再送了。”   苏明翡瞪着眼看贺砚予,显然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做法,他恼怒地说道:“我订了三年的花!”   贺砚予说道:“订花的钱已经打回你的账上了。”   苏明翡每次见到贺砚予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生气:“你以为我在意的是这个吗?”   贺砚予对着他的视线:“你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情。”   “退了就退了。”苏明翡吐了口气,他脸颊因为喝酒而发烫,额头的发丝湿漉漉的,看起来应该是在不久前为了保持清醒才刚洗过脸,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不太在意地道:“反正我订花也只是想完成个形式而已。”   苏明翡边说话边朝着贺砚予这边走,等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已经跟贺砚予靠得很近,他贴着贺砚予说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准备要开始追你了。”   贺砚予这次是真的有点没想到。   没想到这句话竟然会从苏明翡的嘴里说出来。   他停顿了脚步,看着此时的苏明翡,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又继续往前走去。   虽然他表现得像是没听见苏明翡的这话,但苏明翡却知道他心里已经非常明白,苏明翡忍着酒意抬头看着已经错身往那头走去的贺砚予,提高了声音冲着他的背影道:“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这次是认真的,我总能等到你改变主意的。”   贺砚予脚步没有停顿,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拐角处。   苏明翡始终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等到他的背影彻底失去踪影,才又回到旁边的洗手间,又冲了把脸缓了缓酒意。   再回到会场的时候,贺砚予还没回来,苏明翡找了个角落坐下,没多久就见江澈走了过来。   “哎怎么样?”江澈碰了碰苏明翡的胳膊,推了杯酒给他:“我刚看贺砚予去你那个方向了,怎么样你们见到了吗?成功说上话了吗?说得怎么样?”   苏明翡现在看到酒就烦,把酒杯推了回去,面色复杂地说道:“说上话了,该说的都说了。”   江澈说道:“那不是挺好的?你脸色这么奇怪干什么?”   苏明翡摇了摇头,虽然听江澈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他根本没有理我,不对,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眼里根本看不到我,我现在这样真的能够让他……”   江澈笑了起来,胸有成竹地说:“你就放心好了,他以前既然会这么喜欢你,那肯定是因为你身上有让他心动的地方,现在你只要肯花心思去追人,他早晚都会回来的。”   苏明翡没有接话,心里却并像江澈所讲的那么放心。 第13章 第一个世界 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贺砚予没有把苏明翡的所谓宣言当回事,但从这天之后,他接连又好几天都碰上了苏明翡。   因为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贺砚予最近也开始往外跑,而苏明翡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他的行程,天天地跟在他的后面,仿佛每天除了追人已经没有别的正事好做。   就这么短短的几天时间,淮市就传出了贺砚予和苏明翡恩爱有加,已经开始准备要近期进行婚礼的传言。   贺砚予倒是没有特别地去纠正这种传言,对他来说这些都算不上紧要,他现在每天忙着做自己的事情,倒是没有心情管别的,而苏明翡跟在他的身后,只要没有干扰到他的事情,他也不想花精力在对方的身上。   但他虽然是这样想的,苏明翡却没有真的保持安静,贺砚予今天要见的人是从隔壁甄市来的客人,因为两家的合作,贺砚予向来跟他们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如果是平常,贺砚予根本不需要过来,只需要安排下面的人接待就好,但这次对方不知道究竟为什么突然坚持要贺砚予亲自去见,并且还为此加码了不少的合作条款,贺砚予反正也无事,正好为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之后的事情做打算,于是也就答应了对方。   甄市来的客人名字叫做方韶,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也就二十出头的岁数,长着副眉清目秀的样子,笑起来颊边酒窝还泛着甜,跟贺砚予说话也是一口一个“贺哥”的叫,身上带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亲切感,看起来与其说是个生意人,不如说更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贺砚予猜测他应该是对方公司的太子爷,刚开始进入自家公司做事,所以倒没太惊讶,如常地处理着事情。   不过等到正事聊得差不多了之后,他们之间的话题就开始慢慢变了味道。   方韶放下手里的咖啡,小心藏着目光里的好奇,探问道:“我刚才好像看到苏明翡在外面,他是在等贺哥吗?”   贺砚予不愿撒谎,也不想将这种事情如实相告给外人,所以随口说了两句就准备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然而方韶却不肯放过这个话题,视线紧紧凝在贺砚予身上,又问:“贺哥,他为什么等在外面不进来?”   不等贺砚予再出声,方韶已经像是急于求证什么般,接着又猜测了起来:“我来之前听人说过,说你们相互恩爱,已经准备要举办婚礼了。可是我看你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并没有他们说地那样亲密,而且我之前还听了另外一种说法,说你们其实并不相爱,你还向苏家提出过要取消婚约……”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表情不像之前那样轻松,表现得不知为何看起来尤其紧张,他紧盯着贺砚予,顿了会儿才又继续说道:“这两种说法,到底哪种才是对的?”   贺砚予听到这里已经站起了身,被人说出这么多的隐私,他面上却不见任何不自然的尴尬,依然神态自若,说道:“既然正事已经说完,那我们也该离开了,贺氏已经提前为你安排好了住处,等下也会有人带你去淮市四周转转。”   方韶没有听完他这些话,他在贺砚予说完这番话之后,直接就大声说了出来:“我就是为了你来的!”   贺砚予垂着眼,平静看着他。   方韶刚才说话的时候没有顾及太多,现在意识到自己说出了这番话,顿时就低下头,脸颊开始有些泛红。   毕竟还是个刚脱离校园生活没多久的年轻人,眼里有着纯粹的热情单纯,也免不了羞涩和紧张,他抬头专注地看着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贺砚予,小声说道:“或许你已经没有印象了,我们以前是见过面的。那时候你来甄市,我还是个学生,我在我爸的聚会上见过你,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对你印象深刻,后来我天天关注你的事情,之后才反应过来我应该是喜欢你的,可是你那时候已经跟苏明翡订婚了。”   随着这些话说出口,方韶脸颊愈发烫得厉害,但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他也没有再要扭捏隐藏的意思,大着胆子接着说下去道:“我真的很喜欢你,知道你订婚之后我也没有打扰你,可是现在我听说你已经向苏家提出过取消婚约了。”   他抬起头来,视线热情而专注:“这么说的话,是不是代表我有机会了?”   现场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秘书这时候接到通知走进来,贺砚予在秘书开口之前,对方韶说道:“抱歉。”   这句话就已经为这次的谈话画上了句号。   然而贺砚予才走出两步,方韶就紧接着跟了上去,拉住贺砚予的手,认真说道:“你刚才没有纠正我的话,这至少代表了我刚才的猜测是对的,是不是?所以你和苏明翡真的已经结束了,是吗?”   深深吸了口气,方韶接着对贺砚予露出个畅快又明媚的笑容:“我知道你现在对我还不太熟悉,我也没想过你刚退婚就会立刻答应我的追求,但至少我现在有机会了,我肯定会表现很好,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他坦然说出这么些话,听得旁边的秘书都忍不住怔愣,看看他们老板,又看看对面的人,怀疑起自己今天是不是记错了场合。   他们老板最近居然有这么多桃花?   注意到秘书困惑的目光,贺砚予轻轻摇了摇头,他不准备耽误别人的时间,正准备要礼貌地挣脱方韶的手,礼貌正式地再度回绝对方,然而这时候,他视线余光却瞥到了某个正怒气上头迅速冲过来的身影。   对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他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提醒身边的人,苏明翡已经一拳头砸在了方韶的脸上。   接下来的场面实在算得上混乱无比,苏明翡揍了人一拳之后立刻就骂了起来,他显然是把刚才方韶对贺砚予的话全都听进了耳朵里,骂人的时候指着骂对方横刀夺爱不要脸,而方韶在短暂地懵了会儿之后也渐渐地弄明白了当下的状况。   他显然不像苏明翡那么凶悍,不太会打架,只能伸手护着身体,但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坚持没有半点要退缩的意思,即使是挨了打依然大声地喊了出来:“我本来就没有说错,贺哥都已经准备退婚了!是你不情不愿死活要缠着贺哥!我都听说了!贺哥对你这么好但你呢,你对他都做了什么?你现在死活缠着他不放就是对他好了吗?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苏明翡把人给摁到了地上,扬起手就要照着脸上去,但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对方这话砸在他心里,他明明没有挨打,却仿佛比地上被打的那个人还要难受百倍。   这个家伙究竟在说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配不上?   他配不上难道这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就配得上了吗?   苏明翡这几天不是没有脾气,他每天跟着贺砚予,却每天都被贺砚予当成空气般忽视,但为了能够成功追回贺砚予,他依然要压着所有的脾气低声下气地跟对方赔笑。   苏明翡觉得他已经做到了自己从来没有过的谨慎卑微,可就是这样,他也依旧没能够让贺砚予回头。   但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家伙,这个叫做方韶的小子不知好歹,竟然来抢他的人,还对着贺砚予说出那种话,还笑得那么兴高采烈,甚至还拉着贺砚予的手。   苏明翡原本没有那么冲动,但在看到方韶抓住贺砚予手腕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全身的热血都往头顶涌了过去,他不太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心情,而他剩下的所有念头,就是把这个黏着贺砚予的家伙从他身边拖走,把他的笑容撕碎,把他揍得再也说不出刚才那番话!   “我配不上?你又配得上?”苏明翡居高临下看着方韶,笑容冰冷,“好好看看你这幅样子,你才是配不上的那个,贺砚予他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就算是我不要了,也不可能会轮得到你!”   他说着就要真正将拳头砸下去,手臂高高扬起,然而就在这时候,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对方似乎力道不大,但就这么握着他手腕,却让他瞬间泄了力气,没办法再继续下手。   苏明翡抬起头,在对上贺砚予目光的刹那,心头不禁微微一颤。   贺砚予的眼神大多数时候都很少会有情绪起伏,即使是有,但也都总是淡淡的,似乎在许多时候都只是个看客,对于这个世界不会给予太多的悲喜作为回馈。   然而现在这刻,苏明翡却觉得他似乎在贺砚予微蹙的眉峰间察觉到了丝可称之为严厉的感觉。   苏明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说出的话顿时没有了多少底气:“贺砚予……”   贺砚予摇头说道:“够了。”   苏明翡还要再出声,贺砚予却已经将他拉开,然后低头动作温柔绅士地扶起了刚才被苏明翡按在地上的方韶。   “很抱歉,让你受到惊吓了,这里的事情我会让保安处理,我先送你去医院检查伤口。”贺砚予这么说着,带着人往外走去,而方韶摇摇头说着没事,却还是被贺砚予扶着往门外走去。   整个过程贺砚予再没有多看苏明翡一眼,甚至连怒斥都没有。   只留着他怔怔站在原地。   好像他刚才的发疯和愤怒,都只是他自己的独角戏。   苏明翡看着那头贺砚予他们离开的身影,突然之间意识到,他在贺砚予的面前,已经真正成为了毫不相关的人。 第14章 第一个世界 那么,再见。   苏明翡双脚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他这时候应该立刻跟过去,向贺砚予道歉,或者继续将那家伙再揍上一顿出气,但苏明翡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些失去了勇气,他不怕闯祸也不怕得罪了谁,但他不敢看贺砚予对自己陌生的眼神。   正像是刚才贺砚予说的,他竟然真的让秘书叫来了保安,要把他这个闹事的家伙处理出去。   苏明翡心不在焉地在这里接受着盘问,过了好一阵才终于定了神般,推开其他人迅速往贺砚予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从秘书那里强行问到了贺砚予他们所去的医院,苏明翡打了个车飞快跟上,然而因为路上稍有耽误,等他到的时候,贺砚予他们已经把伤口给处理好了。   苏明翡下车的时候,正好看见贺砚予和那个叫做方昭的家伙在医院门口拥抱的场景。   天气有些阴沉,连带着苏明翡的心情也低沉得厉害。   私人医院环境不错,四周的人也不多,贺砚予身形比方昭高了半个脑袋,这两个人相互拥抱着,看起来就像是最般配的那种情侣。   苏明翡弄不清楚自己现在这刻的心情,他只觉得脑袋嗡然作响,恨不能立刻冲出去把那个家伙刺眼的笑容砸个粉碎,恨不得把面前入眼所见的所有东西都砸个稀碎,甚至干脆整个世界都瞬间毁灭了才好。   他心脏突突直跳,也的确在瞬间之后冲上去就要做这样的事情,然而就在这时候,他注意到贺砚予抬头看见了他。   不过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苏明翡就失去了前行的力气。   他竟然不敢再承担面对贺砚予质问眼神的后果。   他停下了脚步。   而就在他停下脚步后不久,方韶就缓缓松开了贺砚予。   贺砚予后退半步与之拉开距离,应该是低声跟人说了什么,方韶面上依旧带着笑意,两个人低声交谈了好几句,随后才有车来到这里,接着就见贺砚予把方韶送了进去。   车门关闭,方韶在里面对着贺砚予挥了挥手,似乎又说了几句道别的话语,等过了会儿才终于升上车窗,随后离开这里。   苏明翡看清了整个过程。   他原本以为方韶会趁着受伤的机会留下来,继续纠缠贺砚予,但却没有,他这就被贺砚予送走了,两人除了刚才的那个拥抱,甚至连更多的亲密接触都没有。   所以说是贺砚予拒绝了他?   贺砚予果然对这个家伙没什么好感,这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贺砚予肯定不会花费时间在这家伙的身上,更不可能对他动心。   苏明翡心中畅快了些,心里的气也渐渐地消散了下来,而这时候他注意到贺砚予送走方韶之后,看了他一眼后就向着他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不过是极短的距离,而苏明翡以前和贺砚予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也绝对不少,甚至于以前很多时候,每次看到贺砚予向自己走过来,苏明翡都会觉得烦躁,厌倦和烦躁。但现在对着正在走过来的贺砚予,苏明翡却感觉自己的心跳声似乎都突突地变得明显起来。   贺砚予已经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正视他了?   没有刻意视而不见,没有仿佛陌生人般不予理睬,而是真正专程来到他的面前,认真地对他说话。   他应该先说点什么?很高兴贺砚予能够甩掉刚才那个蠢货?   不行,他不能先暴露出自己的慌乱,他应该要更游刃有余点,或许应该先嘲讽上几句才对。   然而还没有等苏明翡想好该怎么开口,贺砚予就已经出声说道:“我想我应该早就对你说过,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开口就是这样疏冷的话,当场就把苏明翡还没来得及成型的笑容打散了大半。   苏明翡紧绷着脸,他依然没有办法在面对贺砚予这种划清界限的对话时保持体面的冷静,他右手悬在当下紧扣着裤缝,强自保持着平常的样子,说道:“我也说过,我后悔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签字放你走的。”   贺砚予并不在意:“这份婚约很快就会终止。”   贺砚予没有去解释太多,对他来说,只要他死去,婚约自然就终止了。   但苏明翡却听不懂这话,他皱着眉不明白贺砚予究竟还有什么打算,不过他自认为贺砚予没有办法逼迫他签字,于是暂时放下了这个问题,假装不经意地询问道:“刚才你跟那个家伙说什么了?他走了?去哪里了?”   明知道苏明翡打的什么主意,但贺砚予还是没有隐瞒地回答道:“我已经派人送他回甄市了,这次经历不愉快他估计也没有再继续在淮市游玩的兴致了。我已经为自己没来得及阻止害他受伤而道歉,于情于理你也应该向他道歉,我会给你他的联络方式,是否要道歉你自己决定。”   苏明翡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只说道:“你拒绝那小子了,是吗?”   贺砚予神情不变地看着他,在令苏明翡紧张的沉默过后,他说道:“我拒绝了他。”   苏明翡虽然早就猜到贺砚予不会答应那家伙的示好,但心里其实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异样的担忧,现在听到贺砚予作出了回答,他悬着的心才终于算是稍微放了下来。   然而还没等苏明翡再继续追问,贺砚予就再说道:“这次的事情,你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他虽然是这么说着,但语气却其实并不严厉,与其说是在问罪,不如说是在做简单的叙述和劝告。   苏明翡根本不以为意,他现在因为得知方韶在贺砚予这里吃了瘪,心情非常愉快,于是贺砚予说什么他就回答什么,认错起来非常地快:“我答应你,我等下就去找他道歉。”   顺便再嘲讽下那个家伙,反正这两件事情也并不冲突。   贺砚予光看着苏明翡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但就算知道,他也没有办法管住这人做任何事情,他所能够做的不过是说点再普通不过的忠告而已。   将该说的话说出之后,贺砚予就转身往另外的方向走去,苏明翡见到他转身,立刻又跟了过去,说道:“你的车刚才开走送那家伙去了吧?我叫了车过来,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贺砚予就像是前段时间那样,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苏明翡的话,也根本看不到苏明翡这个人。   苏明翡刚刚好起来的心情瞬间又因此而受到了影响,不过他丝毫没有气馁,依然保持着上扬的语调,继续向贺砚予说话聊天,说他们以前发生的事情,也说之后的安排,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退婚这种事情,苏明翡用这样的日常对话粉饰着太平。   但这依然是和以前完全不同的,不同就不同在他们以前根本就没有过能够好好对话的时候。   以前的他们相处起来向来都是沉默的,苏明翡是不愿意和贺砚予说话,而贺砚予也不是擅长聊天的那种人,那时候两人之间最常有的相处方式,就是苏明翡甩着脸色走在前面,而贺砚予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现在跟在后面的成了苏明翡,而苏明翡还在想办法赔笑说话,想办法让贺砚予能够回应两句。   苏明翡跟了贺砚予半个小时,期间贺砚予上了另一辆车,苏明翡也就立即厚着脸皮跟了上去,贺砚予把他弄不下来,也就没再管他,只吩咐司机继续开走。   坐在车里贺砚予的身边,前行了一段路之后,苏明翡注意到这条路似乎是回他们家的路线。   苏明翡顿时心跳快了几拍,连忙问道:“你终于肯跟我回去了?”   贺砚予揉了揉额角,看起来不大愿意搭理他,但最终还是说道:“送你回去。”   苏明翡根本不觉得贺砚予是单纯为了送他回去,他现在心里面已经开始觉得江澈之前对他说过的话是对的了,让贺砚予回头似乎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不就是死缠烂打,刚才那个叫方韶的家伙会用这种办法,他也可以学会,只要等下到家的时候他赖在车里不肯下来,慢慢地他就能够拖着贺砚予一起下去。   而再后面的事情,贺砚予既然都跟他回来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   苏明翡盯着贺砚予的侧脸,想着这些事情,不觉也认真看了下来,他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但到了现在才突然间注意到,贺砚予的相貌实在是很不错,属于怎么看都不会让人腻味的那种。   他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   不过现在发觉却也不算太迟。   苏明翡虽然觉得之前那叫方韶的小子很讨厌,但也觉得多亏这家伙,让他终于能够再跟贺砚予说上话,有机会劝人回来。   半个多小时候,他们的车停在了两人曾经的住处外面,贺砚予没有侧目去看苏明翡,说着到达目的地让他下车,但苏明翡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扣着贺砚予的手腕坚持不肯自己下去:“你陪我回去。”   苏明翡甚至都在来的路上准备好了各种各样的说法,他已经想好了,不管贺砚予接下来说任何话,他都能够强行拧转过来,找充分的理由让贺砚予跟他进屋。   但让他意料不到的是,贺砚予什么也没有说,竟然直接就下了车。   见到贺砚予的动作,苏明翡微微上扬了唇角,他接着下车,拉着贺砚予就要回去,然而贺砚予却默然挣脱了他的手,径自转身往后方走去。   看着贺砚予丝毫没有回头的背影,苏明翡顿时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贺砚予竟然宁愿自己下车离开,也不肯跟他回去。   苏明翡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这瞬间他有种自己刚才的所有力气都打到了棉花上去的感觉,刚才他明明想了那么多,他折腾了那么久,为了能够跟贺砚予说上几句话,他甚至不惜做出这么多丝毫不符合自己性格的事情,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就是为了能让贺砚予回头吗?   可是贺砚予呢?   不论他做什么,他好像永远都没法让这个人正眼看自己,甚至似乎连说句话都是奢侈,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子低声下气?   苏明翡眼看着贺砚予就要离开,他迅速冲了上去,拉住对方转身,大声说道:“贺砚予!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好好跟我说话?你说啊!”   贺砚予因为他的拉扯而回过头,目光浅淡地瞥在他的身上。   就像是在应付一个令人烦扰的陌生人。   苏明翡被这目光刺痛了下,但越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他的话语也就越加尖酸刻薄,他放弃了已经伪装许久的讨好面孔,冷笑着发狠说道:“贺砚予,这段时间你看我追你看得很爽吧?你以前天天跟在我后面跑,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捧着追着过,你是不是觉得我贱得厉害,是不是觉得我可笑得厉害?贺砚予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都已经够低声下气了,你还想我怎么样你才肯回头?”   他这番话几乎是用尽了全力说出来,苏明翡压抑了很长的时间,这番话也是根本没有经过头脑直接就脱口说了出来,等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乎都已经是嘶哑了起来。   而听到这些话,贺砚予终于认真看向了苏明翡。   苏明翡很难去形容这瞬间贺砚予的眼神。   像是怜悯,又像是在看个可笑的小丑。   苏明翡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这趟跟来的目的,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都说了什么蠢话。   但现在收回已经来不及了,贺砚予终于出声问道:“当初我跟在你身后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苏明翡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   他才想起来,他追着贺砚予不过只有短短的半个月时间,而贺砚予却足足追了他好几年。   好几年的时间,贺砚予从来没有过任何怨言。   他刚才的那些话,究竟算是说给谁听的?   苏明翡开口想要解释,但却觉得无论怎么说都苍白无力到了极点,心里甚至有种忍不住要拔腿就跑的冲动。而贺砚予盯着他,再次出声道:“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这是最后一次,我也希望我们能够从此以后成为真正的陌生人。”   说完这话,贺砚予顿了片刻又说:“虽然没有什么关系,但还是提醒你一句,将来你如果再喜欢上什么人,不要再这样听着朋友出主意,做着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追人,这除了可笑对你的感情没有任何帮助,你到现在眼里还是只有自己而已。”   说到最后,贺砚予神情淡漠地拨开苏明翡微微颤抖的手,说道:“那么,再见。” 第15章 第一个世界 我什么都可以给出去行了吧!他能回来吗!   江澈接到电话再次来到了苏明翡的家里。   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这次来看到的场景,明显要比之前好上许多,至少没有满地的杂物和歪倒的酒瓶。   苏明翡也不是醉醺醺躺在沙发上的,他蜷缩着身体,这时候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看样子有些出神。   江澈稍微松了口气,接着又来到人的面前,低头轻轻推了推对方,想了想又说道:“这个月第几次了来着,你不觉得这个场景,呃……有点熟悉?”   苏明翡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略显呆滞地看着江澈。   他的眼神跟之前有着明显的区别,虽然以前他也是颓然失落的样子,但至少那个时候他眼里还有些别的情绪,诸如愤怒和不满,甚至还有不解。   但现在苏明翡眼里浓浓的却全都是绝望和失落,除此之外找不到丁点从前大少爷的倨傲。   江澈看清他这反应,顿时感觉到事情不对,连忙蹲到他旁边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是怎么回事?又是因为贺砚予?你没按照我说的做吗,不应该啊?”   苏明翡张了张嘴,江澈以为他要出声,连忙专注地听着,但苏明翡对上他热切的目光,怔然半晌,最终却放弃了讲述的打算。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是让他痛苦的根源,是让他不能承受的东西,但对于旁观者来说,都只是身边人的故事而已,无论对方究竟跟他关系有多好,终究没有人能够跟他感同身受,也无法真正替自己想出解决的办法。因为其中最真实的感受,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就像是贺砚予之前所说的,听朋友的主意示好追人,除了闹出笑话之外,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帮助。   江澈眼看着苏明翡的表情变化,实在弄不懂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忍不住有些着急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说啊?”   苏明翡红着眼睛,盯着江澈,过了好一阵才像是泄了气般地说道:“不行,根本行不通,我没有办法了,贺砚予这次是真的决定要丢下我了。”   江澈听他这话连忙道:“你别这么快放弃啊,别着急啊,这个办法不行,我们再想想其他的办法,比如说……”   “没有用的。”苏明翡怔怔盯着江澈,喃喃地摇头说道:“都没有用的,他看不到我,也不会想回头。”   江澈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些词穷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安抚对方了。   过了半晌,他也没听到苏明翡再说句话,他偷偷觑了眼后者,才发现苏明翡目光无神地对着地板,脸颊边竟然划过了一道泪痕。   这下江澈是真的有点慌张了,他赶紧直起了身子,指着苏明翡支支吾吾道:“你、你哭了?”   苏明翡低下头,把脸埋在膝盖间,不想再让人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江澈说不出话来,他跟苏明翡从小认识,最清楚苏明翡的性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从前到现在苏明翡大概还从来没为谁哭过,现在为了贺砚予,居然……   苏明翡没让他继续追问下去,低着声说道:“你说贺砚予以前追着我跑,是因为我身上肯定有吸引他的地方,所以只要稍微放低姿态去挽留他,他就肯定能再回头喜欢上我。可是如果说,他喜欢的东西我已经没有了呢?如果说时间能消磨这份喜欢呢?”   江澈有点傻眼,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能理解苏明翡说的话,问道:“你在说什么?”   他觉得这实在不像是苏明翡会说出来的话。   苏明翡依旧摇头,心情低沉:“他说的其实很对,我说着是要追他,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走出去过。”   江澈有点弄不明白他现在的反应:“你就是为了这个?你还要怎么走出去?”   苏明翡慢吞吞起来,歪歪斜斜倒在沙发上,喃喃道:“刚才你来之前,我就在这里想了很多。我在想我明明已经为了贺砚予做到这种地步了,我给他送花,我天天不管自己的事情,只要有空了就去他公司的楼下等他,我追着他跑,连苏家自己生意上的事情我都没有管了,我成天围着他转,为什么都到这种地步他却还是不满意。”   江澈说道:“那难道不是他不识好歹……”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明翡抬起头,随便的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江澈连忙赔着笑等苏明翡接着说下去,苏明翡低着声说:“我想了很久,贺砚予说得对,那是因为我的心里只有自己。”   江澈盯着说出这话的苏明翡,他现在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更没办法多说,他觉得苏明翡这次叫自己来根本不是跟自己讨论如何追回贺砚予的,或许只是纯粹想要倾诉而已。   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太能听懂苏明翡的意思。   但江澈觉得,现在的苏明翡跟之前似乎有哪里不同了。   究竟是哪里不同他却说不太清。   苏明翡目光没有焦距地又出神说道:“后来我又想,如果说要让我抛下自尊来求贺砚予原谅,换他对我回心转意,我究竟会不会愿意。”   凉凉地笑了声,苏明翡缩在沙发里,手臂搭在眼睛上,嘲弄般低声道:“我当然不会答应,我凭什么要为了个贺砚予活得低声下气,贺砚予才是让我呼来喝去的狗,就算没了这条狗我也还有别的狗可以使唤,难道我离开了他还能活不下去不成?”   江澈眨了眨眼,继而咧嘴笑了起来:“你这不是看得挺开的吗,这样就对了,当初魏煦走了也没见你这么伤心难过的。”   “我是这样想的。”苏明翡的声音依旧低沉,“我比谁都清楚,我这么多年都是这么活过来的,谁没了谁难道还活不下去,可是……”   最后的半句话苏明翡没有说出口。   但江澈看着他现在的模样,渐渐地明白了过来。   好像也已经不用说出口了。   理智上谁都明白,可是有些事情显然不是理智所能够解决的。   他长长叹了口气,又拍拍苏明翡的肩膀,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去找他?可是该用的方法不是都用过了?还要怎么样才能有用?”   苏明翡没有出声,他只是忽地站起身,不过披着件薄薄的衣服,就这么直接推门向外面走了出去。   江澈看得发愣,连忙叫住他问道:“你要干什么?”   苏明翡走到门口,脚步顿了片刻,几乎是颤抖着回头说道:“不就是自尊吗,我都不要了,我可以向他证明,我全部都不要了,我不要了行吧!我就不信我什么都放下了我还没办法让他看出我的心思!我什么都可以给出去行了吧!他能回来吗!”   崩溃般的话语回荡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面,从刚才江澈进门起,苏明翡就是浑浑噩噩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他骤然爆发出来,喊得江澈都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是怎么都想不到苏明翡会有这么一天。   江澈后退半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只能指着他声音低弱地说道:“你,你是不是疯魔了?”   苏明翡脸色苍白,只有双眼睛是红得像是要滴血般的颜色,他对着江澈自嘲般笑了声,低语道:“早就疯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贺砚予这个名字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在他心里面生根发芽的。   -   贺砚予今日回家之后并没能够闲下来。   因为苏明翡半途出手打伤了人,苏明翡不得不在回家以后继续忙碌,协调和处理两边的事情,等做得差不多之后,他又接到了另一通电话。   将电话接起,律师的声音从那头传了出来,带着些许迟疑和不解:“贺先生,您之前提过的关于遗产的事情……”   贺砚予寻常般回应道:“继续说吧。”   夜晚还长,贺砚予在家的时候向来不喜欢有别人打扰,偌大的屋子里只有自己和满屋的灯火,外面渐渐有雨声传来,与听筒里的声音含混在一起。   贺砚予视线触及外面路灯下淅沥的雨滴,视线在某个位置停顿了片刻,连说话的声音也跟着顿住刹那。   通话那头的律师不禁疑惑道:“贺先生?”   贺砚予收回视线,说道:“没事。”   他们继续谈论下去,等到凌晨时分,暂时结束通话的贺砚予再度来到窗前,窗外的风景已经被雨水浸透。   寒风凑着热闹从窗户的缝隙渗进来,贺砚予低头看着楼下路灯的方向,发觉那道身影依旧还在,踏着水淋着雨,泛着股倔抬起脸看他房间的位置。   贺砚予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   不过他的视线很快收了回来,拉上窗帘关上灯,准备开始休息。   躺在床上的时候,贺砚予听到头脑里来自系统09的声音:“苏明翡在外面淋着雨等了你整晚。”   贺砚予闭着眼睛,准备入睡:“我知道。”   系统09:“后悔值已经7473点了,今天涨的数值比以前都要多。”   贺砚予并不惊讶:“嗯。”   系统09问他:“照他这样下去,他明天很有可能就病了。”   贺砚予当然知道,不管是谁在寒风雨夜里面淋上整晚,都会有感冒发烧的风险,更何况还是养尊处优的苏明翡。   贺砚予反问道:“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系统09:“宿主可以收集更多的后悔值后再离开。”   贺砚予:“够了。”   他只是来做任务,并不想看人受折磨,不管是来自其他人的折磨还是自我折磨,这些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第16章 第一个世界 苏明翡甚至有种身在梦中的错觉。   雨过天晴,贺砚予出门的时候,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蹲在门外角落里的苏明翡。   苏明翡还没有醒过来,他长手长脚缩在那里,似乎睡得并不舒服,昨天晚上的雨足足下到了凌晨时分,苏明翡身上的衣服到现在还没有干透,湿漉漉的挂在身上,让他看起来显得更加狼狈。   作为苏家的大少爷,苏明翡还从来没有哪天形象狼狈成这样过,他像是怕冷似的,缩着手足不太舒服地蹙着眉头,连脸色也是异常苍白的。   贺砚予停在这里,这时候秘书已经开着车到了门口,正走过来迎接他,注意到贺砚予的视线,秘书微微侧目,接着就看到了像是个流浪汉般缩在地上的苏明翡。   秘书刚开始还没把人认出来,等看清楚之后才忍不住脸色变了变,他张了张嘴正打算开口,贺砚予却主动以眼神制止了对方即将出口的话。   两个人往外走去,等到了车旁,不会吵醒苏明翡之后,贺砚予才说道:“找个人来,把苏明翡送去医院,顺便再通知苏家,让他们自己找人来照看。”   秘书怔了怔,盯着他像是还没听明白他说的意思。   贺砚予只说道:“照做。”   秘书这才回神,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   贺砚予近日的工作更加忙碌,期间也接到了来自甄市的视频电话,方韶已经回到了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正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散步,满脸笑容地对贺砚予打过招呼之后,又把手机摄像对准了四周,给贺砚予看了看四周的景色。   完了之后方韶重新将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朝贺砚予眨了眨眼笑道:“贺哥辛苦,偶尔也该出来逛逛。”   贺砚予的态度在礼貌之余也足够称得上疏离:“没有时间。”   方韶并没有被他的冷淡吓到,接着说道:“所以我替贺哥逛,贺哥不用走出去,就只用看看就好了。”   贺砚予淡淡笑了声算是回应,方韶看着这笑意感觉非常满足,又正色表达了自己不愿意放弃的意思,贺砚予该说的拒绝话语都已经说尽,只能随着他去,直到十来分钟后终于挂断通讯。   不过这边才刚刚挂断,那头就有其他的电话拨了进来,贺砚予的电话平常不会随意给其他人,但现在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这个号码十分陌生,贺砚予盯着号码,大概猜到了来的会是谁,于是将其接起。   几乎是在接通的瞬间,那头的人就迅速出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果然是苏家的人。   苏明翡的母亲在那头语带哽咽地说着话,话语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说苏明翡现在在医院里面高烧意识不清,嘴里念的全是贺砚予的名字,希望贺砚予能够去看看他,哪怕只是说两句话也好,希望能够让苏明翡稍微振作起来。   贺砚予没有等到他们把话说完,直接打断道:“很抱歉,我现在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如果说苏明翡真的病得很严重的话,我想他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医生的帮助而不是我的。”   说完这话,没有再等到对方给出回应,贺砚予已经将电话给挂了下去。   并且直接将手机给关了机。   做完这些之后,他总算是能够不必再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所以为的那么顺利,或者应该说苏家没有那么容易地打算让他安宁下来,又过了两个小时,秘书敲开房门欲言又止地走了进来,说是外面有人闹着说想要见他。   来的其实不是苏家人,而是苏明翡的朋友江澈。   要将人弄走不太容易,放在那里不管也的确比较碍事,所以最终贺砚予还是让人把江澈给叫了进来。   江澈进来之后盯着贺砚予看了半晌,却没有立即出声,贺砚予同样也不着急,自己低头整理着桌上的东西,等待江澈自己说明来意。   没过多久,江澈走了过来,双手撑在他桌上语调无奈地说道:“虽然我是想理直气壮说点什么,但想了想好像也没太多道理可说的,我来的目的你应该之前就已经在电话里听说了,我是被他们叫过来帮忙传话的。”   贺砚予抬起头,沉默地与之对视。   江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说,苏明翡他是真的为了你变得有点疯魔了,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还真的从来没有见他为了谁变成这样过。你知道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平时要什么就有什么,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的,但现在为了能够见到你,他每天把自己折腾得不成人形,你是不是也……”   他低着头,与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贺砚予对视,想着措辞道:“或许你也能够感觉得到吧,他是真的改了,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了,虽然这些话不该由我来说,但这段时间我看在眼里,觉得你们真的没有必要走到这步,你就不能,给他个机会再试试看吗?”   贺砚予听到这里,从神情看来,说不清是否有被江澈所打动。   江澈定定地盯着他看,试图再说上两句话继续令人动摇,但贺砚予却在他之前出声问道:“你知道我们之间的情况?”   江澈立刻点头:“当然,哪次出了事苏明翡不是叫上我……”   贺砚予再问:“比我们自己还要清楚?”   江澈顿时哑然,良久说道:“当然没有,是你们谈恋爱又不是我。”   贺砚予无声地看着他。   江澈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他来都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能真的就什么都不说又自己回去,他头疼地说道:“你真的不能去看看他吗?就当是可怜可怜他,他毕竟也是为了你才会生病的,为了你才会淋了整晚的雨,变成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就算不说别的,也该稍微负点责任吧?”   贺砚予再次向他看来。   注意到贺砚予与之前不同的目光,江澈怔了怔问道:“怎么了吗?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贺砚予说道:“或许你应该弄清楚一件事情。”   江澈狐疑地看着他,贺砚予这才接着说道:“从昨晚到现在,我没有和苏明翡说过半句话,我不知道你刚才的结论究竟是怎么得出来的,也不知道我究竟需要负什么责任。如果你始终认为我有责任,或许你可以请律师来将我该担负的责任按照条例写出来,我再慢慢跟你对照,如果真的需要我去负责,我会尽力去做。”   江澈瞪大眼睛看着贺砚予,他听着刚才贺砚予这些话就像是在听某种不明意义的东西,瞪了半晌他也找不出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应对,最终也只能慢慢憋了句话道:“你是在说什么?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贺砚予依然以平静的姿态看着他,说道:“如果你说不出我应该履行什么责任,那么你可以离开了。”   江澈:“……”   直到被秘书请出去,离开公司大门,江澈的脑袋都还有些木然。   他来之前就已经从苏明翡家人那里知道了贺砚予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他也想过贺砚予可能不会答应,甚至还做好了被轰出来被轰出来的准备,但他压根没想到,他的确是出来了,但却是被客客气气请出来的,对方根本没有骂他也没有说任何不友善的话语。   贺砚予从头到尾都在理智地跟他谈论这件事情,但他却就这样被人说得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再说下去。   江澈甚至都忍不住觉得贺砚予说的的确没有任何问题。   他怀揣着满肚子的复杂心事回到了苏明翡所在的私人医院里,推门走进病房的时候,里面只有苏明翡和苏母,苏母正在满脸无奈地跟病床上的苏明翡说着什么,苏明翡神色恹恹,看起来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手上打着点滴,脸色苍白,旁边放着不少吃的,但他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显然是已经整天没吃东西了。   江澈出现,不管是苏明翡还是苏母,两人都迅速朝他看过来,着急地询问江澈情况。   面对他们这样期盼的样子,江澈有点说不出话来,他眼看着对面两人在自己摇头的同时眼里的希望渐渐熄灭下来,心里忍不住有些过意不去,挠了挠头说道:“我尽力了,看起来他是真的没打算过来。”   他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可能是说错了话,连忙回头看了眼苏明翡,补救道:“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苏明翡倒在床上,脸色原本就白得厉害,现在更是连半分血色也没了,他低着声说道:“算了。”   江澈急急忙忙还想要再说点什么,苏明翡侧过头看向窗外,喃喃着说道:“不管怎么样,他好像都没有办法回头,我已经想不出该怎么办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母无奈地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又看看江澈,两人原本不放心地想要留下,但苏明翡那副厌世的模样,还是让他们最终只能选择离开。   出了病房,两人商量着接下来的办法,也都没商量出任何解决的方式,最终也只能无奈,道是之后再慢慢打算了。   -   苏明翡不知道自己究竟这么怔怔地躺了多久,他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最终亮起灯火,夜色通明。   他发现自己的所有感觉似乎都开始变得迟缓起来,他不太能判断出冷热,不太记得清时间和地点,他想起很久的某次,他们因为和贺砚予生气,自己出去跟朋友快活了几天,结果因为半途出了问题,他被困在又冷又黑的山道上。   他没有办法,最终只能服了软,拨通了贺砚予的电话。   那次是凌晨三点,贺砚予独自冒着雪开着车来到山上,找到了他。   他那时候心里其实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可是示弱这种事情他向来不会做,所以即使是这种情况下,他还是用言语故意刺了贺砚予,说为了捉他回去,贺砚予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找到。   然而当初贺砚予能隔着那么远的地方,冒着风雪来找他,现在他就在这里,贺砚予却不肯来了。   他向来不肯承认自己有过错,也从来都不愿意回头,但现在他只觉得自己错得离谱,错得彻头彻尾,错得蠢而又蠢。   身后的房门似乎是开了。   但苏明翡的感官好像已经脱离了身体,过了好一阵,他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回过头,原本正要不耐地让人离开,却在看清楚来人的身影时,不禁微微怔住。   贺砚予裹着满身夜晚的寒意站在门口,正以苏明翡所熟悉的视线安静地注视着他。   有那么瞬间,苏明翡甚至有种身在梦中的错觉。   他迅速起身,右手颤抖着就要拔掉点滴,然而门口的贺砚予说出的话语,却瞬间浇透了他心里刚被希望点燃的星火,贺砚予说道:“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我来是希望你能把上次撕毁的合同重新签上。” 第17章 第一个世界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个混蛋。   苏明翡眼底的希望渐渐落空,变成了显而易见的失落。   贺砚予就好似看不到那些失落,也感知不到这些情绪,只继续说道:“你如果愿意,我现在就把律师叫进来。”   苏明翡因为他的话而情绪激动起来,他捂着嘴咳嗽几声,身子微微蜷着,明明不过才病了一天的时间,身上却像是压上了无数不能承受的重担,连脊背都是弯曲着的。   他渐渐调整过来,抬起头看向贺砚予,喃喃说道:“我不答应,我说过的,我不会答应。”   苏明翡曾经与贺砚予相处过很长时间,嚣张跋扈的大少爷向来都是神采飞扬的样子,仿佛天塌下来也跟他没有半点关系,贺砚予见过他许多种样子,即使是有错,在他的眼里那些错处也都不会是他的软肋,他能够理所当然地让整个世界为他让道,用自己的理由为所有的行为做出解释。   就连苏明翡的好友江澈都曾经说过,苏明翡这辈子大概永远都不会有承认错误的时刻。   他的傲气不容许他向任何人低头,他用那样的方式生活了整整二十多年,他的世界观他的人生,几乎都在执着着用这种方式为自己定义价值。   如果他低了头,那他就是在否定他从前的所有。   但现在苏明翡就躺在病床上面,他紧张地盯着贺砚予,甚至不顾自己的双手还打着点滴,就这么急切又小心地抓着贺砚予的手背,小声说道:“我错了。”   贺砚予沉默地盯着这个人覆在自己手背上的苍白双手。   苏明翡继续用哀求般的声调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个混蛋,我知道我做了很多让你失望的事情,我也不会说话,我从头到尾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我辱骂你嘲讽你,我甚至每天为了躲避你浑浑噩噩地四处瞎逛,我那时候以为这就是我对家族的反抗方式,但我却忘了我根本就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是我……是我做错了,我大错特错,我就是个不知好歹浪费你对我的喜欢,却还试图为自己寻找理由的混账。”   他越说越是垂下头,声音细弱到几乎要说不下去:“到你离开之后我才想明白这些事情,可是我知道得太晚了,我根本就……”   苏明翡紧咬着下唇,同样定定望着两人相触的手,低声说道:“可是我还是想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能够有办法补偿你,让我们能够像真正的未婚夫夫那样相处,这次换我来宠着你,我来追求你,让我追多久都行,用什么方式都好,你可以打我骂我想怎么样出气都可以。”   说到这里,苏明翡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思:“不管怎么样,我是绝对不会签字的。”   从头到尾,听着苏明翡的这些话,贺砚予都没有出声。   直到苏明翡说完之后,病房里面终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剩下医疗仪器偶尔的机械声响。   苏明翡隔了很久才在这份沉默中抬起头,对上贺砚予的眼神,握紧了贺砚予的手背。   因为手上太用力,他手背上的点滴针头看起来危险至极。   贺砚予注意到这点,将自己的手挣脱开,将他的手重新平放回去,说道:“你不要过于紧张。”   苏明翡观察着贺砚予的神态,他从刚才起就始终在小心留意着贺砚予说话时候的模样,试图从他说话时候的神态读出他的心思,但贺砚予向来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就像是以前苏明翡所感觉到的那样,贺砚予向来都吝啬于向旁人展示自己的内心,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但不同在于从前的苏明翡只觉得他的死人脸古板无趣,现在却感觉到了令他不敢应对的冰冷无情。   只是这时候看着贺砚予这么做,苏明翡心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前倾着身子靠近贺砚予,如同抓到了什么把柄般激动说道:“你其实还是在担心我的对不对?”   贺砚予微微皱眉,对于他们两人突然贴近的距离表达了不适应,没有出声回应他的问题。   苏明翡却像是没看到他表现出的疏离,继续出声说道:“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会担心我的身体。你想要签字,任何时候都可以,但你偏偏选择了这个时候过来,而且你甚至还可以让你的律师自己过来,但你却选择了亲自过来!你其实不是来签字的,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对吗?”   他语速极快地说完这些话,双眸就紧紧地盯上了贺砚予的眼睛,像是怕贺砚予会立即出声否定他的猜测。   然而贺砚予既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也没有去否定他。   贺砚予站起身直接往门外走去。   苏明翡有那么瞬间的愕然,他视线追着贺砚予,出声问道:“你要去哪?”   贺砚予这时候已经走到了门边,手落在门柄上,回身说道:“看起来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正常交流,我还是下次再来好了。”   苏明翡有些急了,语调也开始狂躁起来:“贺砚予!”   到这时候,贺砚予才终于正眼看向苏明翡。   苏明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面上霎时闪过一抹失措的情绪。   贺砚予甚至都已经不愿意再去多说,他转身打开了房门,连脚步都已经踏出了病房,然而后方的苏明翡不管不顾,竟然直接拔掉手上的针头,就这么冲了出来从后背紧紧抱住了贺砚予。   “我承认我的病情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我只是装成这样想让你来看看而已,我知道你肯定是狠不下心的。”苏明翡紧紧抱着贺砚予的腰不肯松手,倔强到甚至显得有些小孩子气,但他的语气却已经疲惫到近乎无助,“我的确也在故意装可怜想让你心软,但我没有骗你,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道歉是真的,想跟你回到过去也是真的。”   他抱着贺砚予,脸颊埋在贺砚予的脊背上,声音闷闷地传过来:“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要能让你原谅我,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贺砚予缓缓回过身,将苏明翡从他的身上拉扯开来。   苏明翡脸色有些着急,还在使劲地想要往贺砚予的身上凑,贺砚予根本不理会他,把他给扔到了床上,说道:“我让护士来替你重新打上点滴。”   苏明翡原本以为贺砚予终于有了松动,满心期待地等着贺砚予把他按在床上,谁知道等待半晌,等到的却是他不痛不痒的这么句话。苏明翡脸上表情变了变,咬咬牙不肯放人离开,大声说道:“你明明就是在关心我!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贺砚予没有逃避他这个问题,他回答得异常简单,也再坦然不过:“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出事,所以主动帮持,这应该是受过基本教育的人类的本能。”   苏明翡根本不相信他的说法:“就这样?”   贺砚予淡声道:“就是这样。”   他现在开始有些后悔过来了,很显然他是来错了时候,也忽略了苏明翡的难缠程度。   他再度抽身要离开病房,但苏明翡就仿佛是在心底里打定了不死不休的主意,近乎疯狂地跟他较上了劲,贺砚予不过才刚离开床边两步,苏明翡就已经用力把他给拽了回来。   贺砚予是没有这种防备的,更何况苏明翡这次是用上了不少的力气,不知道生病中的苏明翡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他拉过贺砚予,两人的身子就这么重重砸到了病床上。   私人医院特殊病房的病床和其他地方不同,宽敞又柔软,两人的身体栽倒在厚厚的被子里面,苏明翡根本没有给贺砚予离开的机会,翻身就压在了他的身上,双眼发红发狠地压着声音说道:“我不管究竟是为了什么,贺砚予你要什么,我把我自己给你好不好,你想要怎么都可以,怎么玩弄都可以,我什么都有,什么都可以给。”   先前不过是这么说着,但在说过这话之后,苏明翡竟然真的伸出手,就要去解开自己身上病号服的纽扣。   他皮肤原本就白皙,因为这次生病的关系,白皙的皮肤又泛着点青,看起来并没有显得狼狈,反倒展示出几分孱弱纤细的姿态。   随着上面的两颗纽扣被拉开,宽大的衣领敞开,形状分明的锁骨以及下方的胸膛——   苏明翡还没有再来得及再做什么,贺砚予就轻易地撂倒了他,并且重新撑着从床上站起了身。   贺砚予出手绝对算不上轻,再加上苏明翡现在还算是个病人,这么倒在床上之后,他用了好一会儿才艰难而又难以相信地抬起了头。   此刻贺砚予已经站在床边整理好了自己刚才被弄得略微凌乱的衣服,相比起现在苏明翡倒在床上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子,贺砚予可说是从容体面,看在苏明翡的眼里,贺砚予仿佛永远干净高高在上,而只有他自己,被拽进了泥尘里。   苏明翡长久地看着贺砚予的模样,看他如同看任何人般看着自己,看他因为刚才的动静而微微垂下的额发,还有他漆黑而不带情绪的眼睛。   他似乎连生气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苏明翡觉得荒唐极了,他依旧保持着刚才被贺砚予掀开的动作,只是颓然掉了个身,将脸埋在被子里,嘲讽般笑了出来。   “我是不是很可笑?”   苏明翡自言自语般问道。   贺砚予并不觉得可笑,他只是不太能理解苏明翡各种意义上的行为,他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做得最错的是什么?” 第18章 第一个世界 他在贺砚予的心里,甚至连个真正的人都算不上。   苏明翡没有办法理解贺砚予的意思。   他如果能够知道贺砚予究竟在意着什么,他也不会直到现在还在可怜兮兮地求着贺砚予能够原谅他,而不清楚真正的问题究竟在哪里。   苏明翡依旧沉默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宛如陈朽的雕像,连气息都是恍惚的:“我已经把我能够找的错都找了,我什么都已经认了,你为什么还不满意?我到底,错在哪里?”   贺砚予对于苏明翡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模样有着略微的不满,不是出于他对苏明翡有着什么要求,而只是单纯的从旁观者的角度。   他很少会见谁这么不体面过,而这个人还是他的任务对象,他因为任务要求而必须追求的人。   贺砚予没有拒绝任务的权力,但有些话他是可以说的。   贺砚予道:“你最近这段时间已经折腾得够多了。”   这话倒不是故意讽刺,而是确实如此。   苏明翡动作僵硬了片刻,双手紧紧拽着病床的被子没出声,但心里却因为这话回想起了他这段时间来经历的事情。   从最开始的怒骂,到后来的撒泼和追求,从伪装的温柔到气急败坏的死缠烂打,不管究竟是在做什么,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苏明翡似乎永远都有把始终弄得更加糟糕的能力,而他永远都无法弄明白别人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贺砚予说他自私,他只顾虑着自己的感受,永远都不肯低下头,甚至连追求和挽回都是在朋友的主意下屈尊去照做而已。   在听到了贺砚予的评价之后,他都改了,他放下了所有,他甚至不惜伤害自己,不惜用这样的方式来求贺砚予的原谅,他甚至还想过,如果说只有他死贺砚予才能够原谅他,那么他大概也会去试试。   但就是这样,他依然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情。   所以他的折腾究竟有什么意义?   苏明翡终于动作迟缓地抬起头来,他看向贺砚予,没什么底气地嗫嚅着说道:“我没想过让你生气,我只是想让你原谅我。”   贺砚予虽然没有读心的能力,但却能够看懂苏明翡的表情,他说道:“你认为你的错是在方式上吗?”   苏明翡怔然抬头,他现在已经越来越不能听懂贺砚予的意思。   他欲言又止,似乎想要继续询问下去,但却又失去了胆量,贺砚予垂眸说道:“你的错处在于,你根本不懂得如何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活着。”   “你的所有行动都是带着目的性的,你只会索取却永远不懂得该如何付出。”   “你所谓的道歉和追求,感动的永远都只是你自己。”   “你以为你为了挽回付出了许多,实际上所有事情都是没有必要的,你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付出了很多。”   “同情不能称之为原谅,你即使是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样子,让自己看起来自尊全无,但也只是让自己受苦而已,因为你骗不了任何人。”   贺砚予的语调依然是没有任何起伏的,他说了这么多,甚至没有哪个字稍微用过重音,然而这些话轻飘飘地落在苏明翡的耳中,却每个字都像是座巍峨的高山,沉重地压在他的脊背上,令他连呼吸都颤抖而困难。   “还有。”贺砚予最后说道,“靠伤害自己骗取同情是最蠢的办法。”   “用肉体作为筹码更是让人难以理解,当我决定和你分开之后,你的身体对我来说就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你还是没有明白,犯错之后应该做的不是死缠烂打祈求自己获得原谅,而是想办法让自己变成值得被原谅的人。”   “你这样是没有资格谈论喜欢和不喜欢的。”贺砚予说到这里,语声稍低了些,更像是在自语,坐躺在床上的苏明翡并没能够听清他最后这句话,“当然,我也没有资格。”   贺砚予说完这些话之后,终于在苏明翡怔愣无言的同时,转身离开了病房。   离开的时候没有忘记带上房门,让苏明翡待在独处的空间当中。   而直到他离开,苏明翡都没能够说出话。   他自床上坐起来,神情已经从最初的痛苦悲戚变成了茫然的空白,他想要出声反驳贺砚予刚才的话,然而张口之后却是连半句替自己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发现贺砚予说得实在是再正确不过,而他自己却从来都没有意识到。   他真正要做的,不是学会怎么样追求,怎么样道歉,想出如何才能够让贺砚予对他回心转意。   可是学会该怎么去作为一个真正的人而活着。   他在贺砚予的心里,甚至连个真正的人都算不上。   那他算什么呢。   -   江澈和苏母看见贺砚予离开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回到了苏明翡的病房前,然而他们站在这里,却犹豫着没有立即进去,因为就在离开之前,贺砚予对他们说了句话,要他们先不要进去打扰。   听到这话的时候他们本能地认为贺砚予和苏明翡是已经和好了,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如果和好的话,贺砚予不会这么快就转身离开。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江澈他们弄不明白,但也的确听了贺砚予的话没有立即推门,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贺砚予的身上好像总会给人种无形的压力,让人没有办法忽视他的每句话。   也是因为这样,他们在门口等了很久,才终于小心地推开了苏明翡的房门。   苏明翡坐在床上,回过头看着窗外的夜色像是在发呆,难得竟然有些安安静静的样子。   江澈和苏母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出声,怕吵到了心情不好的苏明翡,于是只能定定地站在门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明翡才如梦初醒般回过头,向江澈他们张口道:“你……”   “贺砚予已经回去了。”江澈见他开口,几乎是马上就出了声,比他还先说道:“有一会儿了,我们没敢拦住他,如果你想找他,我们明天再把他给骗……不对,劝过来。”   苏明翡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调竟然有点不像平时的他自己,江澈说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时候坐在他面前的苏明翡似乎还是苏明翡,但却又像是看明白了什么,比起以前有些不同了。   就像是,突然之间成长了。   成长这个词用在苏明翡的身上似乎有些不恰当,但江澈却的确有着这样的感觉。苏明翡已经二十四五的年纪,早就脱离了什么都不懂的少年范畴,但多年过去他总活在自己的舒适地带,现在却像是终于走出来了。   江澈其实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犹豫着站在原地,问道:“你还好吗?”   苏明翡低下头,苦笑着说道:“大概是不太好。”   江澈和苏母听见这话后,当下的反应就是要替苏明翡把人给叫回来,然而苏明翡却继续说道:“我需要你们帮忙把护士叫回来。”   举起右手,让江澈他们看到自己手上的针眼,苏明翡说道:“我的点滴掉了。”   江澈:“啊?”   他看起来懵得厉害,但苏明翡无声地看着他,他到底还是转过身,立刻叫来了护士。   接下来护士回来重新替苏明翡弄好了点滴,苏明翡全程安静地等待着,直到护士离开的时候,他才终于张了张嘴,在犹豫之后喃喃说了声:“谢谢。”   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护士听见他的声音,回头对他轻轻笑了笑。   苏明翡原本没想到对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等见对方朝着他笑,他才像是怔住了般,神情略微僵硬地做出了似笑又似哭的表情。但对面的护士已经拿着东西转身离开,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后来的回应。   江澈在旁边看着他这连串的反应,表情就跟见了鬼差不多。   他现在是真的相信苏明翡不对劲了。   以往每次见过了贺砚予之后,苏明翡要不然就是伤心酗酒要死要活,要不然就是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从来没有哪次,他像现在这样,既不吵也不闹,看起来就仿佛入了定,好像瞬间有种通透的感觉。   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江澈试探着问道:“你真没事?”   这时候苏母已经先回去了,深夜的病房里面只剩下苏明翡和江澈,江澈怀揣着复杂的心思跟苏明翡对话,苏明翡却只是很平常地说道:“我能有什么事。”   这回答显然不是江澈想要的,他想了想又接着问道:“你跟贺砚予,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是终于要放弃他了?”   提及贺砚予,苏明翡的神色总算是有了明显的变化,只是这次他没摔东西也没颓然落泪,他低头很久才说道:“我已经弄清楚也想明白了,我当然不会放弃贺砚予,我说过我永远都不会放弃的,但是我现在好像还不够资格请求他原谅。”   江澈有点糊涂:“什么?”   苏明翡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小声说道:“即使这个过程可能会很长,但我不会放弃的。”   -   时间跳过月底,又到了更加清闲的月初。   贺砚予在没完没了的处理事情之余,也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这天他罕见地没有去公司,他待在自家的阳台,泡了杯茶坐在椅子里晒太阳看书。   系统在脑内说他的行事风格像个老年人,贺砚予不予否认,平静地享受着这刻难得的安静。   距离他计划离开这个世界只剩下三天的时间,他自认为在这个世界过得还算不错,也很高兴能够为其划下完美的句话,能够特地留出三天的时间享受最后的时光。   并且非常让他满意的是,这段时间苏明翡没有再以各种古怪的方式纠缠他。   可惜他的休息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过晒了半个小时的太阳,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而这个电话,来自于苏明翡。 第19章 第一个世界 对不起。   一个小时之后,苏明翡来到了贺砚予的家中。   这次贺砚予没有阻拦着他。   其实上次他也没有阻拦,只不过苏明翡在单方面的自我折腾,并没有问过他是否需要这个步骤。   而这次苏明翡来到这里的目的,他先前已经在电话中对贺砚予说过。   “我是来签字取消婚约的。”   听见苏明翡再次说出这句话,贺砚予微微抬眸,并不言语,虽然他没有办法理解苏明翡的心思,但他其实也并不好奇。   苏明翡今天的穿着和平常很不一样。   作为家境不错的大少爷,苏明翡从毕业后就进入了自家的公司,虽然有着不低的职位,但苏明翡向来不爱那套条条框框,去公司的时候少得可怜,平常多半都跟江澈他们在四处玩乐,所以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依然总是一副生嫩模样,走出去甚至有时还会被人当成没毕业的大学生。   但现在却不同,苏明翡今天穿着很正式的西装,连头发也认真地梳过,看起来虽然还有点不太成熟,但却已经没有了平常的闲散感觉。   穿着正装的苏明翡跟贺砚予坐在阳台上,明明不过才几天的时间没见,苏明翡却表现得像是久别重逢,坐下之后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专注地怔怔盯着贺砚予看了很久。   而贺砚予却不是把人叫进来品尝沉默的,他迅速进入正题道:“律师还有大概半小时就到。”   苏明翡点点头,轻轻地“嗯”了声。   贺砚予说是让苏明翡先耐心等待,接着就要起身,然而苏明翡目光却始终流连在他的身上,并且主动开口叫住了他:“我不会问些让你为难的问题,我们也好久没有这样坐着说过话了,就当是朋友之间的寒暄,等的这段时间跟我说说话好吗?”   只要苏明翡不会突然又发疯,贺砚予的确没有必要特地回避苏明翡,他于是坐回了椅子里,不过也没出声。   苏明翡看起来并不在意贺砚予出不出声,他端着杯子抿了口咖啡,低下头的时候显然心里有丝紧张,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杯柄,说道:“那天你走之后,其实我自己在病房里面想了很多。”   贺砚予从桌上拿起了书,却没有看,只是捧在手里。   他不太喜欢这样的交流方式,也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能够和苏明翡交流的东西,其实从以前起他们就很少有能够聊得上的话题。   苏明翡虽然没有得到回应,却也依然继续说道:“你说得对,我以前的确挺混账的。”   说到这里,苏明翡苦笑了声,他现在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许多,不光只是扮相上的,还体现在神态和目光上,以前的苏明翡就算是说出这种话,也根本不可能会有反省的意思,但现在他却非常平静地就将这话给说了出来,并且显然是认同着这话的。   他继续说道:“我知道我配不上让你原谅,我这次来也不会请求你回头原谅我,我只是有些事想说给你听。”   明白贺砚予大概不会回答自己,所以苏明翡顿了会儿就自己说了下去:“我现在在我们公司做事,你应该不太清楚这些事情,我其实一直在我爸的公司有个职位,只不过这些年都没怎么去过,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我想去好好学着做点正事。”   “其实这些事情都算不上太难,但是我游手好闲惯了,你知道的,所以好多东西都不太会,这段时间差点闹出好多笑话。”   “不过就算是被嘲笑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只要能学到东西就行。我这段时间其实学到了不少,不过跟你比还是差太多了。”   “也是真的去做了,我才知道你每天要忙这么多事情有多不容易,更知道……你以前每天要处理这么多事情,却还要经常浪费时间在我身上,让我百般刁难,以前的我究竟有多让人讨厌。”   苏明翡抬头看着贺砚予,再次说道:“对不起。”   苏明翡向贺砚予说过许多次对不起,但这次语气浅浅淡淡的,却听起来多了几分酸楚。   从头到尾贺砚予都没再多开口,他要跟苏明翡说的话早在那次在医院就已经说完,事实上认真说,那也早就超过了他的业务范围,毕竟他只是负责后悔值的采集工作,并不包括帮谁实现人生目标,他之前说那些话,大概只能算得上临别赠言。   连他都没有想到,苏明翡竟然会真的为了这些话而做出改变。   苏明翡还在认真说着自己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他在工作和生活中见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还会分享一些从前没吃过现在觉得不错的餐厅,说是等到以后想要请贺砚予去吃吃看。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看起来与从前阴郁又嚣张跋扈的大少爷完全判若两人。   等到律师终于到达,他才终于停了下来,不过看起来好像仍有些失落,似乎是还想要再继续享受这难得的独处时光。   其实找律师过来并不是必要的,这也是苏明翡的意思,在贺砚予询问他是否想要等到律师过来再签字的时候,他选择了是,因为他可以利用这点时间跟贺砚予多相处那么一会儿。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简单的走流程,苏明翡拖了这么长的时间,这次说要签字终于是认真做下了决定,并没有再闹出任何问题。   看到他终于落笔完全敲定签好了名字之后,连律师都忍不住松了口气,觉得这次折腾的时间实在是太长。   而在签完自己的名字之后,苏明翡抬起头来,却对贺砚予笑了起来。   贺砚予微微抬眉,看着苏明翡骤然起身朝着他靠近了两步。   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贺砚予虽然坐在椅子里,但却并不比站在自己面前的苏明翡气势低弱,他不太明白苏明翡突然走过来的原因,而苏明翡却正色着脸,摆出了再认真不过的神色说道:“虽然我主动取消了婚约,但我还是想说,我从来没有打算过要放弃你,只是我知道我之前的方式错了。”   “我不应该靠着用那个没用的婚约绑架你,那没有任何意义。”苏明翡换了语气,牵着唇角摆出了个不算灿烂的笑容,“我想用新的面貌重新追求你。”   贺砚予眼神依旧平静如往昔,纵然是听到苏明翡的这般宣言,也依旧没有给出任何多余的反应。   苏明翡说不上失望,但目光也的确稍微黯淡,接着他被贺砚予用客套却生疏的语气送了出去。   而也是直到目送着苏明翡离开之后,贺砚予才对身边的人说道:“陈律师,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律师连忙摇头,说道:“我只是做该做的事情而已。”   他这么说着,又重新回头看向刚才苏明翡离开的方向,大门早就关上,苏明翡应该也已经开车离开了,陈律师心里莫名有点感慨,说道:“苏少爷最近这段时间好像比以前变了很多。”   贺砚予:“或许吧。”   他没让话题在苏明翡的身上多留,因为今后苏明翡活得怎么样与他并无关系。   贺砚予只问道:“我之前让你拟的文件怎么样了?”   律师回过神,点了点头连忙把随身文件包里的另一部分资料拿了出来,并将其交给贺砚予。   贺砚予接过之后低头随手翻看了会儿,点头道:“谢谢。”   虽然贺砚予已经给出了回复,但律师却站在原地没有立即离开,他犹豫了会儿问道:“贺先生,这东西其实没有必要现在就……”   他这句话带着点试探的意思,而贺砚予为了免去麻烦,直接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律师听见这句话脸色顿时变化:“贺先生?到底是?”   贺砚予面不改色地说道:“生病。”   虽然说贺砚予身上没有哪处看起来像是生病的样子,但因为这话是从贺砚予的口中说出来的,所以它的可信度就高了许多。律师起初还在疑惑,现在听到他的回答,顿时沉默了下去,最终只能说出两句关切和安慰。   贺砚予又说:“这件事暂时没有更多人知道,希望你能暂时替我保密,这份遗嘱暂时就放在你这里,等到合适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替我公布它。”   律师不知道该多说些什么,最终只能无奈地答应下来,在关心过贺砚予的身体之后也出门离开了。   房间里面只剩下贺砚予自己。   贺砚予回头看了眼四周这已经让他住惯了的地方,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也要离开了。   他回到在苏明翡来之前自己所在的阳台,虽然人都已经离开了,但却有着苏明翡留下的痕迹,咖啡被喝了两口放在桌上,旁边是片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阳台花园的树藤上飘落下来的叶子,叶子的边角泛着黄,但中间却还是翠色的,被苏明翡压在杯子的下面。   贺砚予拿起东西,准备慢慢收拾,系统这时候已经在脑中询问起了贺砚予刚才对律师说出那些话的用意。   系统09:“要换道具伪装生病需要的成就积分不多,但过程会很麻烦,宿主或许可以考虑用其他的方式离开这个小世界。”   贺砚予边低头收拾,边回应道:“我有我离开的方式,这只是随便找个理由让他相信,毕竟我还需要他替我办点事,必须要让他知道我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   系统09沉默了下来,发现宿主并不需要自己的提醒,早就已经把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从业务能力上来说,贺砚予的确是它所匹配过能力最强的宿主。   他甚至不需要系统做出任何提示,就能够凭借自身的能力把事情办得完美无缺,甚至很少会用到成就点兑换的道具。   但系统仍然忍不住觉得好奇:“如果说苏明翡真的改变了,用新的面貌重新追求宿主,宿主会心动吗?”   贺砚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系统09:“我上一任的宿主就是因为这样,没能够完成任务,被永远困在了小世界里。”   贺砚予:“你担心我也会这样?”   系统09:“系统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贺砚予没再回应下去,他收拾好东西之后重新拿起了自己刚才落在阳台桌上的书,终于能够再次安静的坐下。   阳光穿过阳台树叶的缝隙,在书页上落下浅色印记,贺砚予凝住视线,不知道究竟想到了什么,指尖在书页上摩挲着那点春阳的暖意。   半晌。   贺砚予说道:“我没有那种人类普遍定义上称之为感情的东西,所以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或者下下章结束这个世界,   本文不出意外应该是1.12(周二)入V,   下个世界暂定是科幻未来背景,(无生子)科技造崽攻带崽跑路,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啦。 第20章 第一个世界 对我来说他就是最好的。   从贺砚予那里出来之后,苏明翡又回到了自己和贺砚予的屋子里。   因为最开始的时候苏明翡不肯让贺砚予的秘书把东西给搬走,所以贺砚予的东西就始终留在了这座房子里,贺砚予也没有再派秘书来拿过,所以苏明翡又把之前收拾在箱子里的东西重新放回了原处。   这些东西都是苏明翡亲手摆放的,贺砚予曾经用过的钢笔,他用过的袖扣,还有他的衣服和用品,所有的东西苏明翡都珍视无比地把它们放回了原位,都映照着他的期待之情。   他始终相信贺砚予还是会回来的。   这座房子里从前住着贺砚予,现在住着苏明翡,当初贺砚予在的时候苏明翡不在,而现在苏明翡回来了,贺砚予却走了。   而就算是暂时换了主人,但相同的是苏明翡回到家中之后,也总会像以前的贺砚予那样,把房间玄关的灯打开,随时等待着贺砚予回来。   苏明翡今日见到了贺砚予,他的心情其实很不错,虽然没能够听到对方回应他什么,但至少他能够同贺砚予毫无争执和不快,完整地说上一些话了,这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进步,至少他认为在这个阶段,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放下东西之后,苏明翡稍微整理了下自己,接着回到桌边,翻出手机仔细看着相册里面属于贺砚予的照片。   他的手机里几乎没有贺砚予的照片,从前是因为不乐意去拍,他那时候不想见到贺砚予,所以总也觉得没有必要,而贺砚予也不是个喜欢拍照的人,所以当苏明翡想念却见不到贺砚予的时候,他找来找去才发现自己连能够思念对方的照片都没有。   还是翻了很久之后,他才从角落里面找出了以前他在某次酒会上面跟其他人的合照。   他当初在酒会上玩得高兴,却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拍照的时候,贺砚予竟然就在会场外面,微垂着眼穿着单薄的衣服,应该是在等待着他。   也是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苏明翡才想起来,他只记得贺砚予每次都会在他出去的时候把他带回去,却忘记了几乎每次贺砚予带他回去的时候,都是他玩得尽兴几乎要散场的时候,他喝得醉醺醺的,被贺砚予牵着离开。   其实要说尊重,贺砚予向来都是尊重他的,那个人只是在担心他的安全而已。   那时候他只顾着自己,因为不满于家里的安排,不满于这场被控制的联姻,所以在他的眼里什么都是不满意的,但实际上许多时候都只是他的无理取闹而已。   像是这样默默在外面等待的场景,贺砚予不知道究竟都经历了多少次。   苏明翡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捧着,指尖落在后方贺砚予的侧脸上,想想又将手放下,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他当初是多混账才在贺砚予离开之后连张完整的照片都没有留下,让他只能在跟别人的合照里找到个小小的侧影来怀念从前。   等到将来,如果贺砚予肯回来,他肯定要跟贺砚予拍上很多照片,挂满整套房子所有的房间。   苏明翡心里这样想。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想象里抽离而出,起身将房间收拾了下,又将贺砚予的那些东西重新整理了遍,仿佛他还住在这里一样。这段时间他只要闲下来就会去做这些事情,用忙碌填满自己的时间,这样他就能够不会那么容易觉得孤独。   将这些事情都做完之后,苏明翡才终于拿出电脑摆在贺砚予工作过的桌上,开始处理今天剩下来的事情。   他稍微处理了会儿,揉了揉眼睛,接着就听见手机传来了声响。   接通电话,那头是吵嚷的声音,苏明翡几乎才刚听见,就有些头疼地把电话拿远了些。   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声响了好一阵,即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苏明翡依然听得清清楚楚,过了好一阵,他才听见那头传来了江澈的声音道:“苏明翡你在哪呢?过来玩么?在花烧酒吧,今天的场子挺有意思的!”   “不去。”苏明翡把手机摆在桌子上,从抽屉里找出了贺砚予曾经用过的浅度眼镜,将其架在鼻梁上试了试,不明白为什么贺砚予戴起来的时候那么好看,他戴起来却显得稍微有些滑稽。   江澈那边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他跟着人群情绪激扬地叫了几声,这才又问道:“你又不来?”   苏明翡不为所动:“我说过我以后不会再去乱七八糟的场合。”   江澈显然对他这番评价不太赞同,但苏明翡也没有解释,江澈不想自讨没趣,想了想只能问道:“你现在真打算在家当个入定的和尚了?你这是要打算成仙呢施主?”   苏明翡说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没空去这些地方。”   江澈还没放弃,依然用各种说法想让苏明翡出来玩乐,可惜苏明翡现在油盐不进,根本没有半点被说动的意思。   这已经是最近以来不知道第多少次了,苏明翡从上次出院之后起,就仿佛是整个换了个人,不再喝酒也不再跟着他们玩,每天自己要不然就是在家里,要不然就是在公司,好像总有做不完的事情,忙不完的东西。   就算是再迟钝,江澈也看出苏明翡这次是认真的了,他缓缓放下了刚才的话头,叹了口气问道:“你真的是要为了贺砚予改变自己了?你现在都已经不像你了,这样值得吗?他真有那么好吗?”   苏明翡听到这个名字,不禁怔了怔才说道:“他当然很好,对我来说他就是最好的。”   但他却不能说自己是在为了贺砚予而改变自己。   苏明翡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回应道:“我只是在纠正自己过去的某些错处,没有值得不值得的。”   只是成长而已。   他想要让自己变成更加值得被人信任的人,想要让贺砚予能够相信他。   江澈在那头听着他这些话,虽然没怎么听懂,虽然也觉得不能理解,但他也还是笑着说道:“好吧,那我就只能提前祝你成功追回你家那位了。”   苏明翡听着他的话,也忍不住失笑道:“嗯,我家的。”   回想起来当初去海城的时候,江澈就开玩笑对苏明翡说,说贺砚予是“你家那位”,当时的苏明翡觉得并不乐意,现在再想起来,那明明没过多久,却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苏明翡想着他必然要再加把劲,让贺砚予真正再次成为他的未婚夫,然后他们有机会要再去一次海城,这次就他们两个人去,别的谁也不见,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对于苏明翡来说,游手好闲地玩了这么长的时间,要迅速成长起来所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是要相当多的,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是在忙碌当中。   而今天也是这样,他忙碌到了深夜,甚至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接下来的两天里,苏明翡都是在忙碌当中度过的。   当然他的心里面也有着期待,因为他忙碌这么久,就是为了他们公司和贺氏之间的某项合作,如果说计划成功的话,他很快就能够再见到贺砚予,并且是以合作者的身份正大光明地见到对方。   可是这样的期待在两天后落了空。   因为当苏明翡耗费了许多精力,终于促成了这次合作之后,他收拾好衣着体面地来到现场,见到的却不是贺砚予,而是贺氏的其他负责人。   苏明翡心里面满是不解,直接就问了出来,而对面的负责人当然也是知道苏明翡和贺砚予曾经的关系的,所以稍微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原因。   也是到这时候,苏明翡才知道贺砚予已经有三天没有去过公司,甚至于这段时间来根本没有管过公司的事情。   苏明翡用了很长的时间准备今天的碰面,他甚至还想过贺砚予见到自己时会是什么情形,在他看来,这么重要的场面贺砚予必定会亲自到场才对,但他却没有想到他计划和期待的场面,贺砚予根本就没有来。   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问题。   苏明翡怀揣着许多的心事,几乎是心不在焉地完成了这场回忆,谈拢了这次合作,但在结束回忆之后,他立即就冲出会场,拨打了贺砚予的号码。   贺砚予没有接这通电话。   苏明翡紧皱着眉头,心里知道这不是贺砚予会做的事情,贺砚予向来对什么都不在乎,就算是已经跟他没有了婚约关系,他也没有拉黑苏明翡的号码,所以如果是正常状况下,贺砚予不可能不接电话才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明翡心里渐渐有些慌乱起来,他想着自己几天前在贺砚予家里最后见到他时的场景,回忆里实在是没有看出任何的异常。   可是贺砚予去哪里了?他为什么不接自己的电话?   苏明翡不知道为什么心跳渐渐加快起来,他心底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等到里边的贺氏这次的负责人走出来,他立刻又拉住了对方,继续询问起来。   对方被苏明翡着急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但他知道的事情也少得可怜,除了他这几天没来公司的事情,根本说不出任何别的东西。   苏明翡明知道自己不应该有太多不好的猜测,但他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瞎想,他迅速借了那个人的手机,拨了贺砚予的电话,然而和刚刚一样,贺砚予依旧没有接这通电话。   等到这里,苏明翡终于没有办法再按捺住心里的担忧,推开面前的人,迅速朝着贺砚予的家中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V~ 第21章 第一个世界 小世界完结+主线   苏明翡亲自开着车到了贺砚予的家门口。   他的速度很快, 几乎是只花了半个小时不到,他就来到了这里。   然而等到了这里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贺砚予大门的密码。   敲门的时候果然没有任何回应, 贺砚予向来不喜欢家里面有其他人出入,所以所有事情都是亲力亲为,连个其他人都没有。   苏明翡在门外紧张地等待许久, 依然没能够等到任何回应, 最终他在脑子难以说清的混乱中, 终于想起了某个人,于是迅速通过其他人的联络找到了经常跟在贺砚予身边的那名秘书。   “贺砚予在哪里?”对方接通电话之后, 苏明翡几乎立刻就问了出来。   然而秘书那头却长久地沉默了下去。   他必然是知道什么的。   苏明翡心里在瞬间做出了这个判断,于是扶着门框的手更加用力了些,他立即又问了出来, 明明是想要表现出凶狠的语气,然而说出来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是颤抖的:“告诉我,贺砚予究竟去了哪里?”   在漫长的沉默过后,秘书在那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最后终于出声道:“或许苏先生你亲自去看看就明白了。”   苏明翡握着手机的手稍微紧了紧, 听到这里心中那点令人慌乱的预感已经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让他几乎有种拔腿逃走的冲动。   或许只要不看,只要不听,就不会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但就在这时候,通话对面的秘书已经将贺砚予房门的密码告诉了苏明翡。   是他的生日。   或许这个密码是贺砚予以前设置的, 但都已经分开这么长的时间,他却依然还保留着这个密码。   苏明翡手足发凉, 觉得自己连双腿都是酸软僵硬的,似乎已经迈不出往前的那一步。   他突然开始感觉到恐惧。   苏明翡从先前起心里就始终有不好的预感, 不管是贺砚予那个工作狂人居然休息这么长时间不去公司,还是他的手机无法接通,这似乎都意味着什么不好的东西,而越是靠近这里,越是即将踏足贺砚予的房间,苏明翡心里的惶恐也就越感到真实。   可是贺砚予怎么可能有事呢?他明明就在几天前都还好好的,他们坐在一起喝咖啡聊天,贺砚予能出什么事呢?   苏明翡听见自己心底里的催促,他缓缓抬起手,终于输入那串熟悉的数字,打开了贺砚予住处的门。   进入其中,这里依然是苏明翡上次来时见到的模样。   和他们以前住的那里不同,苏明翡以前从来没有在意过,也是上次到了这里之后,他才知道他们同住的地方那些浮夸的装修都是贺砚予专门替他设计的,而他自己其实喜欢的是眼前这些再简约不过的设计。   苏明翡顺着走进其中,贺砚予的房间干净整洁,不论任何时候都是如此,他的房间不大,而所有的东西都好好地摆在它们应该有的位置上。   这应该是很寻常的场景,但看在苏明翡的眼里,却更加深了他心里不安的感觉。   太整齐了。   在有人居住的屋子里,不管这屋子的主人平常究竟有多么喜爱整洁,也绝对不可能会让所有东西都完好的摆在它们应该有的位置上,连半点动过的痕迹都没有。   眼前的这个房子看起来太干净太整洁了,整齐到仿佛根本没有人居住在这里。   苏明翡觉得这片安静中的每寸空气都在抓挠着他的皮肤,令他如同被凌迟般痛楚难忍,在看清这房间的当下,苏明翡就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平静。他飞快冲上了二楼,推开之前去过的那处书房,书房里面空空如也,就像之前的客厅那样干净整洁得没有丝毫人烟气息。   苏明翡在这里停留了片刻的时间,接着不死心又开始往其他房间走去。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不敢停下来片刻,他怕自己只要停下来就错过了见到贺砚予的机会。   但接下来他走遍了整个屋子所有的地方,都没有见到贺砚予。   所有的房间,苏明翡不死心一遍遍的找过去,甚至许多地方都找过了两遍,他依然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迹,每个地方都被收拾得像是还没有人住进来那般,苏明翡觉得自己就像是进入了平行的空间,这里什么都和从前没差,只是没有了贺砚予。   他最终喘着气来到了上次见到贺砚予的阳台。   阳台上,贺砚予之前坐过的椅子和小桌还在那里,苏明翡还记得他之前就是在这里签了退婚的协议,并且对贺砚予说要与他重新开始。   但现在贺砚予已经不见了。   这个地方大概是唯一还有点人烟气息的地方,因为桌上放着上次贺砚予没有看完的书。   这本书就这么摆在雪白的桌面上,孤零零的,苏明翡低下头,对着它伸出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他将那本有着漆黑封面的书拿了起来。   接着他看到了被压在书下面的那张叶子。   那是他上次留下来压在咖啡杯下面的叶子,泛黄的边,仍旧翠绿的叶,只是现在泛黄的部位更多了,干枯着还有些卷边,翠色也少了,凋零在岁末之间。   贺砚予把这个屋子里所有东西恢复了原状,却只抛下了他。   铃声又响。   苏明翡怔怔盯着这片叶子,不太能弄清楚自己是怎么接通这个电话的,他只是在接通电话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喊出了贺砚予的名字。   但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贺砚予的声音,而是刚才联络过苏明翡的秘书:“苏先生,你应该已经看到了,贺先生他已经离开了……”   接下来秘书似乎又对他解释了什么,苏明翡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得清晰,只是不管是“生病”“死亡”还是“离开”,这些每个字眼都让他神智几乎走向崩溃的边缘。   他紧紧地握着手机,用力到像是握着救命的稻草。   从前不管在什么时候,即使是在雨夜的山上,只要他拨通贺砚予的电话,不管他在哪里贺砚予都会立刻来接他。   那时候他觉得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但现在,再也不会有了。   -   -   贺砚予已经不在了。   这是贺砚予身边的秘书还有律师都同样确切告诉苏明翡的话。   在苏明翡的纠缠之下,秘书将贺砚予从前的身体检查报告交给了他,上面分明清晰地展示着贺砚予的状况,按照时间推算,早在他们分手之前,贺砚予就已经知道了他自己已经没有多长的时间。   而秘书也拿出了贺砚予的遗嘱,他早就已经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好了打算,并且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   可就是这样,苏明翡依然不肯相信这件事情。   秘书说贺砚予是因为不愿意留在这里被其他人看着自己生命慢慢结束,所以提前离开了淮市,并且为了防止被人找到,他没有将行踪告诉任何人,甚至也没准备留下线索。   所以说上次苏明翡来这里找到贺砚予,签字解除婚约,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苏明翡蓦然间回想起很多事情,比如上次他不肯答应退婚,贺砚予曾经说过,不签也没有关系,因为这婚约很快也就会作废。   那时候苏明翡以为贺砚予是还有别的办法解除婚约,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贺砚予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因为他死了,婚约自然就作废了。   而还有许多次,贺砚予和他的对话,似乎都报着将来再也不会见面的打算。   他们都在淮市,虽然整个淮市也不算小,但混迹在这个生意圈子里早晚总能够见到面,那时候苏明翡还想着自己总有办法见到贺砚予,到现在他才明白贺砚予所说的不见面,是因为他即将用这种方式离开。   还有更早之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苏明翡每次喝醉了让贺砚予来接,贺砚予总会无奈地说,以后如果他不在,苏明翡是否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原来已经从那么早贺砚予就知道他要离开……   不对,或许从最开始,贺砚予会那么决然地不回头,其中就有他身体状况的原因。   会是这样吗?   苏明翡不知道,贺砚予已经走了,而且似乎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早年贺氏曾经出过不少事情,贺砚予的家族只剩下他自己,他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跟他最亲近的大概也就只有他最信任的几个人。然而即使是秘书和律师,还有贺氏的其他不少人都确定地告诉苏明翡,贺砚予已经不在了,以他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就算独自离开,也只是找个地方安静地死去,但他依然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苏明翡发了场很大的疯。   自从想明白贺砚予说的那些话之后,他已经完全改变了过来,所有见到他的人都能够说出他和从前的区别,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做过像以前那样任性的事情。   但这次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拒绝见到任何人,也拒绝和任何人交流。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曾经应该属于他和贺砚予的地方,他想要砸碎掉自己入眼所见的所有东西,然而看着那些贺砚予留下的痕迹,他却又瞬间像是被冰凉的水兜头浇了满身,心底里的那些伪装出的狂躁混乱再也压不住无法言喻的悲戚,他整个被淹没在其中再难呼吸。   但苏明翡只发疯了那么短短的两天时间。   他不敢把太多的时间花在消沉上面,他在短暂的冲击过后,意识到他最应该做的事情不是自顾自地难过,而是将贺砚予给找回来。   贺砚予就算真的生了病,他们也应该还有时间,他应该还没有走太远。   苏明翡想,不管贺砚予去了哪里,只要他还在这世上,自己就必然能够将他给找出来。   不管多久他都要找下去。   苏明翡这么想,并且也这么做了。   苏家虽然有钱,但所能够影响的范围也不过只有淮市以及周边而已,他没有办法去更远的地方寻找,于是他只能选择一处处地去拜访其他的朋友,低声下气地求人帮忙寻找。   以前的苏明翡从来不会允许自己低头,更不会做这种事情,但现在为了能够找到贺砚予,苏明翡什么也没有想。他不断地鞠躬不断地说着打扰和麻烦,不停地做着同样的事情,只是希望能够再有见到贺砚予的机会,哪怕只要能够得知对方好好活着的消息,即使没有办法见到对方也没关系。   但整整两年多的时间过去,苏明翡用了自己所有能够动用的人脉关系,花了大量的时间金钱和精力,依然没有办法找到贺砚予半点消息。   两年的时间,对于普通人来说都已经足够长久,而对于贺砚予那样的病人来说,或许已经是终结。   江澈从头到尾都在劝说苏明翡,然而苏明翡根本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相反时间过得越久,他越是不肯放弃。   而因为要寻找贺砚予的关系,苏明翡这么长的时间都在与贺砚予从前认识的人们保持着联络,甚至于就连贺砚予以前的秘书,都忍不住开始劝说苏明翡,想让他放弃寻找。   这么长的时间,贺砚予应该早就不在了。   但苏明翡只是沉默地继续找下去。   没有休止地寻找下去。   这日苏明翡从机场出来,接人的居然是江澈。   自从贺砚予离开之后,苏明翡已经很少和江澈他们再出去,他开始长时间地把心力放在工作和寻人上面,用苏明翡的话来说,只有拥有更多的资金和更强的能力,他才能够更方便于去找人,所以他即使是在寻人的时候,也没有落下过这些事情。   江澈站在车旁看着苏明翡身着西装混在人流里走出来的时候,恍惚有种看到了贺砚予的感觉。   这几年的时间苏明翡活着仿佛就只是为了寻找贺砚予,而他也把自己活成了贺砚予,苏明翡的身上有太多东西与贺砚予越来越相似,有时候苏明翡甚至用的就是贺砚予的东西,穿着的就是贺砚予当初穿过的衣服。   在苏明翡看起来,似乎只有在身上烙下贺砚予的痕迹,他才能够安心下来。   看着苏明翡越走越近,江澈招呼了贺砚予,转过身打开车门说道:“去喝两杯?”   苏明翡上车,摇头说道:“回去。”   江澈啧了下说道:“知道了。”   江澈亲自开车,经过红灯的时候忍不住往旁边的苏明翡多看了几眼,问道:“你这次去国外怎么样了?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苏明翡直视着前方的车流,漆黑的眸子里情绪沉得很深:“是有消息,不过不是他,只是有点相似。”   江澈语气里满怀无奈地安慰浴盐浴盐了句。   这三年里苏明翡经常会离开淮市,因为其他地方时常会查到点消息,说是在某处有和贺砚予相似的人。   近点的时候在国内,只用耽误半天的时间,远的要飞上很长时间,跨越半个地球,而不管有多远,苏明翡总会亲自飞过去看看,即使是只有很小的可能性他也要看过之后才会死心。   车流依然不断,四周的鸣笛声嘈杂如往昔,传递着城市的繁华音讯。   但苏明翡真正想找的人却音讯全无。   车里安静了片刻,江澈欲言又止地问道:“你真的打算就这样继续找下去吗?”   苏明翡毫不迟疑:“当然。”   江澈还是不太能理解:“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毕竟谁都知道,在贺砚予离开的时候,他的身体状况就已经很糟糕了,而过去的时间越长,贺砚予还活着的可能性也就越小,对于苏明翡来说,这已经是注定没有结果的寻找。   但苏明翡却依然不肯妥协:“找不到,那就继续找。”   江澈问道:“你要把这辈子的时间都花在找他上面吗?”   苏明翡原本已经闭上了眼睛假寐,听到江澈的问话,他又睁开眼睛,沉默瞬间后牵着唇角说道:“有一辈子的时间能够跟他纠缠,那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的意思,闭上眼睛等待着车辆到达目的地。   许久之后,他们的车停在了熟悉的房子面前。   苏明翡拎着包回到曾经跟贺砚予共同居住的房子里,他推开房门,对着安静的空气静默半晌,才终于收回在外面和其他人相处时的笑容伪装,缓缓地坐倒在地上。   房间里面没有开灯,只剩下孤寂的呼吸,不论在外面伪装成什么样子,苏明翡知道他永远都没有办法真正释怀。   “贺砚予,究竟要什么时候,我才能再见到你?”   冷清的房间里无人回应。   -   A741空间里,贺砚予只看到这里,就转过了身,没有再看下去。   系统在回到空间后已经变换出了机械形态,以白色的金属球形象出现在贺砚予的身边。   看贺砚予离开,系统09漂浮着追了上去,问道:“宿主不准备继续看看这个世界后面会再发生什么吗?”   贺砚予没回头:“没必要。”   他已经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应该放下上个世界的事情,准备进入下个世界。   不过在那之前他有些别的事要处理。   回到熟悉的空间里,贺砚予转过头从世界入口离开,这处空间的时间流速比小世界要慢上许多,所以就在他刚才说话的时间里,之前那小世界的窗口里时间流逝,已经又过去了很长的时间。只不过贺砚予没有看,所以也并不知道苏明翡后来又寻找了多久。   他离开小世界入口,脚下站定的地方是片巍峨的高塔,塔身雪白,所见之处高耸如云,直入天际仿佛没有尽头。而就在这片高塔的每层当中,都有着无数或是敞开或是关闭的大门,每扇门后都连接着新的世界,这就是A741空间的世界塔。   贺砚予顺着塔外的回廊过道,来到了传送点上,刷过自己的采集专员铭牌后,他出现在了世界塔的下方。   采集专员的住处就在不远处,条件还算不错,贺砚予属于业务水准最顶尖的那种,所以他的住处也在这片住宅区域的最里面,是处独栋有着小花园的宅子。   在住宅区域入口处打卡之后,贺砚予直接就传送到了自己的房门前,他侧目看了看自己小花园里明显被修建过的花木,蹙眉问道:“有人来过吗?”   房间的安全系统在他的问话下检索片刻,随后回答道:“系统没有查看权限。”   贺砚予沉默不语,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出现这样的状况,所以他也没有再继续大惊小怪地问下去,只是推门朝里面走了进去。   系统09实体化的金属球就跟在贺砚予的身后,也随着他迅速钻进了房间里。   贺砚予的房间和他在小世界里的房间很像,系统09这是初次跟随贺砚予绑定,所以对这位宿主充满了好奇,忍不住朝四周多观察了会儿。   等发觉贺砚予已经不见了之后,它才飞快往里面飘去,胡乱寻找了会儿之后,他终于在地下室内找到了贺砚予的身影。   这间地下里只有昏暗而颜色古怪的壁灯,灯光之下,四周金属墙壁上的古怪纹路和许多如同没有修整好的零件般的东西全都被照得明暗交错,像是座有着不明目的的实验室。   而贺砚予就站在地下室某个敞开的柜子旁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去了工作外套,此时穿着单薄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肩膀半露,右手的针剂正在缓缓注入左胸的肌肉之中。   “是R309号稳定剂。”虽然只是匆匆瞥见了贺砚予手中药剂的模样,但因为自身的辨识功能,系统09立刻就认出了这药剂,并且立刻出声做出了判断:“宿主是人造人?”   贺砚予没有立即理会系统09的话,他沉默地将药剂往肌肉中推送,这是件很精细的工作,速度不能过快也不能过慢。在做着这些的时候,他仿佛只是个冰冷没有生命的存在,而直到几分钟后终于注射完毕,贺砚予才扔掉手里用过的注射器,重新扣好衣服回身看向系统09。   虽然早就知道贺砚予不简单,但从前在小世界里,贺砚予大概是为了符合人设,所以给人的感觉更多只是不淡漠而已。   但现在接触到真实世界里的贺砚予,系统09才在接触到他视线的瞬间忍不住往后飘了点,回避那种令系统忍不住想要发出警报声的危机感。   然而贺砚予只是向他轻轻瞥了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说道:“是,准确说起来我们应该算是同类。”   系统09不太敢认这位危险的同类,A741空间的情绪采集专员和系统向来是匹配办事的,从最开始工作的时候,每位采集专员就会匹配到一个系统,由采集专员在系统的帮助下完成工作。   系统09拥有着个位数的编号,在这片空间自然称得上是系统中的精英,所以在上个宿主出现问题被留在小世界之后,它对于自己会分配到S级采集专员并不意外。   在刚开始进入小世界的时候,系统还会以前辈的身份指点贺砚予办事,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贺砚予根本不需要它的帮助。   等到现在,它才发现贺砚予非但不需要它的帮助,甚至如果愿意,对方还能轻易地抹杀它。   这时候系统09才明白自己之前对贺砚予的提醒究竟有多自作聪明。   很明显贺砚予是人造人,刚才他所注射的东西就是专为人造人准备的稳定剂,并且看其中的编号,贺砚予所注射的还是最高级的那种,这也就代表着贺砚予在A741联盟里的序列等级应该是极高的,根据系统所能够查到的资料记载,整个联邦拥有这种序列的人造人只有三名。   是被作为足够毁灭无数小世界的战争机器而被制造出来的。   虽然不明白这样的战争机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成为情绪采集专员,但这显然不在系统的管理范围之内,系统09的求生功能让它立刻做出了服软的行为,对着贺砚予做出了作为金属球体外貌的系统能够做的最谄媚的动作。   它飘到贺砚予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蹭了蹭贺砚予的小腿。   贺砚予并没有做出任何让系统担忧的事情,他只是在穿好衣服之后,无视着系统的亲昵动作,转身自地下室走了出去。   离开地下室后,贺砚予回到房间里,随手找了点营养剂补充能量。   人类需要用美食填饱肚子,但对于贺砚予来说,他虽然有人类的外貌,在小世界里也像普通人类那样生活,但在更多的时候他更习惯用最简单快捷的方式补充身体的能量。   他并不需要美食,他对任何东西都没有特殊的欲望,就像他也不需要太多的情绪。   贺砚予补充能量之后,收拾好东西又将没有用完的营养剂放回去,很快在摆放营养剂的柜子旁边看到了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是个粉白色的兔子玩偶。   贺砚予盯着那个玩偶看了片刻,随后将其随手收到了柜子里,并且来到房间的安全系统操作台旁,把各种数据重新设置了下来。   系统09始终跟在他的旁边寸步不离,等到他设置完毕,才终于出声说道:“TSR5834世界的最终后悔值分数已经出来了。”   只有当任务目标的生命结束之后,最终的后悔值才能够采集完毕,A741空间和小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就在刚才贺砚予摄取能量的时候,苏明翡已经过完了他的人生。   贺砚予表情寻常,似乎对于这种事情已经非常习惯,听到这里连半点异样都没有,只是完成流程般问道:“多少?”   系统09说出这个数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刚好一万。”   这是他跟随多个宿主,穿越过各种世界以来,所见过工作效率最高并且宿主完成得最轻松的一次。   贺砚予听到这个答案却是反应平平,没再继续问下去。   系统09在判断出贺砚予暂时不具备攻击性之后,胆子稍微大了点,于是接着问道:“宿主能够轻松完成任务,不用担心被任务目标影响,是因为宿主作为人造人,设定当中没有感情系统?”   贺砚予朝他看去,系统09原本以为他不会作答,但没想到他却摇头说道:“我有。”   系统09:“可是宿主在小世界中曾经说过,你没有感情这种情绪。”   贺砚予纠正道:“原本的确没有,但我的制造者在制造我的过程中,在我的身体里写进了某个特殊程序。”   系统09再问,贺砚予这次却并没有回答。   他的感情的激活条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不打算将其告诉任何人。   也许他永远也没有办法激活感情系统,拥有这种能够称之为感情的东西,但他在小世界执行任务已经看过太多的故事,也接触了太多人,在他看来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并非必需品。   贺砚予说完这些话,又收拾了下房间再度起身。   系统09为他的行动有点紧张:“宿主要去哪里?”   自从知道了贺砚予作为战争机器人造人的本质,系统09就自觉对贺砚予提高了监控等级,然而贺砚予脚步顿了顿,却给出了个让系统09难以理解的答案:“睡觉。”   系统09:“……”   人造人需要睡眠吗?   在系统09的认知里,人造人的确可以算他们的同类,他们最大的区别,是人造人拥有和人类相差无几的外观,也是有血有肉拥有生命的存在,但他们的身体强度却远比人类要强大许多,并且他们的认知和性格也是在制造的时候提前设置好的,从这点来说他们也算是更高等级的人工智能。   准确说来人造人是不需要睡眠的,但贺砚予的确回到了房间里,并且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的确就像是睡着了。   在小世界里的时候,贺砚予会用最效率的方式尽快完成采集工作,似乎对于业绩十分看重。   但回到A741空间之后,他却没再有任何赶时间的意思,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他先是注射稳定剂,又补充过身体能量,接着在经过睡眠休息之后,他才终于开始继续考虑起下个任务的事情。   贺砚予总共睡了七个小时,从他闭眼到睁眼,没有多也没有少哪怕半秒钟,这是系统观察的结果。   睁开眼睛起床,贺砚予没有表现出任何刚醒来时候的迷茫,在按照流程仔细地收拾过自己之后,他回头对旁边呆滞得跟个摄像头差不多的系统09说道:“新的任务下来了吗?”   系统09早就整理好了最新的任务,现在它认清定位不再多嘴,专心地当个宿主的小助理,回答道:“共有五个待接取的任务,两个紫色,两个橙色,还有个红色。”   情绪采集工作是以颜色评级,由难易程度分别为白蓝紫橙红,其中红色的任务就是等级最高的。   顺带要说贺砚予上个世界完成的就是红色任务。   而这次贺砚予几乎没有考虑,直接就选择了最后的那个:“红色。”   虽然经过了上个世界的事情,再加上知道了贺砚予的真正身份,所以系统09对贺砚予已经到了盲目相信的程度,但现在它还是按照流程继续问道:“宿主是否需要先了解任务内容再作决定?”   贺砚予:“不需要。”   系统09于是替贺砚予接下任务,随后说道:“任务世界编号LKU6304,请宿主尽快赶到任务世界入口。”   贺砚予这时候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随后点头披着采集专员的白色大褂,走出了房间。   在出门之后,他站在自己的屋子外面,最后看了眼那些被人修剪过的花木,随后利用传送系统到了世界塔,到达新任务世界的入口处。   “新世界与我们所在的A741空间生活环境非常相似。”贺砚予已经准备要开启任务,系统09于是开始按照惯例介绍道:“宿主此次所要扮演的是名机甲研究制造专员,在星河帝国具有很高的知名度。”   系统金属球中照射出一道光幕,随后另一张脸出现在光幕当中。   那是张对于贺砚予来说不算熟悉的脸,画面中的人大概不到三十岁,有着亚麻色的头发,五官是恰到好处的精致,其中那双细长的桃花眼最是吸引人的目光。   系统继续介绍道:“这位就是这次采集情绪的目标人物,银河帝国第一医院的医生,苏晤,同样也是帝国的著名人物,被称之为天才医者,你们两个在这个世界应该会是法定伴侣关系。”   贺砚予轻轻点头,看着光幕中的这张面孔,并没有提前为这位没见过的任务对象做出任何评价。   虽然明明应该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人,贺砚予在记忆中也搜寻不到这张面孔,但他心里对这人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   系统继续提醒道:“任务没有更多的剧情提示,所以需要宿主在任务过程中更加谨慎。必须要提醒的是,这位叫做苏晤的任务对象在我这里的危险程度是属于红色的,请宿主务必小心。”   虽然系统这样提醒,但贺砚予仍旧没有更多的反应,在系统结束介绍之后,他抬起脚步,没有犹豫地步入了这个任务世界当中。   对于情绪采集专员来说,每次任务并非是直接穿越到故事转折点的时候,他们必须要以他们的任务身份从头生活,最终等到与任务目标见面的时候。   当然,由于时间流速不同的关系,对于他们来说,一次任务从以新生命降生到小世界,再到完成任务,也不过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在十二点前赶出来啦!   感谢大家支持,留言有红包掉落! 第22章 第二个世界 你是不是有件事忘了问我?   今天是星河帝国的盛典, 远征的军队得胜归来,在星河宫殿的前方广场上,正在接受着来自帝国皇帝的迎接和封赏。   人们披上红袍, 在广场四周装饰上彩带和鲜花,欢呼着迎接这种时刻的到来。   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这天都是值得纪念的。   当然对于苏晤来说, 却并没有那么美好。   所有人都看到了战争胜利的荣光, 却很少有人会去在意这背后都发生了什么。   作为星河帝国第一医浴盐浴盐院的首席治疗师, 军队的回归也带来了无数的伤者,医院里面人满为患, 所有的伤者都在转移进来,其中不乏有因为战场医疗条件无法保证治疗,所以拖到现在才得以救治的人们。   苏晤处理着这些事情, 忙到几乎没有时间去想任何别的东西。   也是因为这样,他心里感觉到异常的烦躁。   刚从一处诊室里出来,苏晤边脚步飞快地往下个诊室走去,边对身后负责这个诊室的观察员说道:“数值还要低点, 治疗稍微放慢点也没有关系, 他的身体受损太严重但性命没有危险,不用担心拖太久会出事,只要注意不会用药太快就没问题。”   观察员点了点头,立刻记录下来,开始调试起治疗仪器。   苏晤继续往前走去, 经过的另一名治疗师看他板着脸行色匆匆的模样,禁不住笑着问道:“苏医生这是急着完成任务, 好回去陪你们家那位呢?”   苏晤皱着眉:“你觉得短时间完成得了吗?”   对方无奈地耸了耸肩,同样表示无奈。   苏晤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继续又走了好几个诊室,期间他好几次拿出随身终端,不住地查看时间,神情中的焦急,就连跟在他身后的助理都能够清楚地看出来。   时间临近黄昏,虽然苏晤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但因为伤患的速度实在是太多,前面依然还有许多诊室没有去过。   苏晤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终于妥协了般,把终端扔到身后的助理手中,对人说道:“帮我拨个语音通讯。”   苏晤现在的助理是个刚来不久的实习生,听见这话还没明白他的意思,握着东西跟在他的后面,有些茫然不解地问道:“苏医生,您要拨给谁?”   作为这间医院的首席治疗师,苏晤的坏脾气几乎和他的治疗水平同样出名。   这名刚刚从学院毕业,刚被分配过来的实习生,在这几天里从来不敢跟苏晤多说半句话,现在接触到苏晤的眼神,他捏着东西的手顿时因为紧张而用力起来。   好在苏晤现在因为忙碌没空跟他计较,稍微瞥了眼人之后,他就说道:“联络人列表,最上面那个名字。”   助理不敢有半点耽误,连忙按照苏晤的指示找到了联络人列表。   接着他视线定在那个名字上。   贺砚予。   是那位贺砚予?   制造出了最新型机甲战斗装备,作为帝国群星奖最年轻的得主那位?   助理对着这名字还有点懵,但苏晤已经背对着他边忙碌着调试治疗仪器的数值,边催促道:“你还在发什么呆,快拨过去。”   助理连忙回神点头,最终按下了通讯键。   而那通讯几乎只响了半秒的声音,那头的人就已经接下了通讯,仿佛他原本就等在那头,早就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   “苏晤。”   通讯那头的人先出了声,语调平静听不出太大的情绪起伏,但声音却温和沉稳,令人忍不住猜测,拥有这把声音的人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而苏晤也改了平常说话的默然语气,缓和了声音道:“砚予,你现在在哪里?”   听见苏晤和那人对话的声音,助理脸色稍微有些惊讶,他跟在苏晤的身边也有两天的时间,这两天里苏晤在工作中对谁都是板着脸仿佛随时要准备教训人的模样,不管是助理还是诊室的观察员,都对他又敬又怕,他还从来没有见苏晤对谁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过话。   这两位的关系似乎很特别。   助理好奇地听着他们间的谈话。   而这时候对面已经回答道:“我刚从研究院出来,正准备过来接你。”   苏晤动作顿了顿,无奈说道:“砚予,对不起我……”   那头的贺砚予似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他欲言又止地说出这话之后,立即就像是明白了过来,主动问道:“你今天很忙对吗?”   苏晤声音更轻了些,与其说解释,不如说更像是在耐心地哄着人:“抱歉,实在是有点忙不过来。”   “我知道今天军队回来,伤员肯定会给你们增加很多负担。”甚至不需要苏晤再解释更多,贺砚予就已经主动关心道:“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今天去培育中心的事情,我自己去就好了。”   他们的对话明显是只有亲昵到不能更亲昵的关系间才会有的对话,跟在旁边的助理听到这时,已经不可能还不明白他们间的关系。   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不到出了名暴躁的苏晤苏医生,竟然也会有对人这么温柔耐心的一面。   苏晤还在低声细语地和通讯那头的贺砚予说话,期间甚至难得轻笑了两声,直到最后贺砚予提及正事,他才无奈地跟对方道了别,随后挂断了通讯。   助理还在怔怔地猜测着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而这时候苏晤已经换了副冷淡的嗓音道:“你还在愣着干什么?”   挂断通讯之后的苏晤又回到了平常不好惹的样子,助理顿时惊醒,连忙把终端还给了苏晤,并且继续记录起接下来的数据。   苏晤把这助理的反应看得明明白白,虽然不满意却没时间去计较,不过在接下来的过程当中却比之前要严厉了许多。   等到终于暂时结束忙碌,已经是夜里十点。   这都还是苏晤用了最快的速度,片刻不停地做事才换来的结果。   换下医院的白色大褂,拿起自己今天特地准备好的正装外套,苏晤动作停顿片刻,仔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才终于有些无奈地离开,从大楼里走了出去。   这时候已经不算早了,早前没有想过最近会忙成这样,苏晤还和贺砚予约定过今天要去培育中心,不过到现在这个时间点,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贺砚予应该都已经回去了。   帝国首都向来灯火通明,夜色也总不会安宁,贺砚予站在楼下抬目望去,还能看见远处的车川流不停。   夜里的风稍微有些寒凉,因为穿着原本准备去培育中心的正装,所以苏晤也感觉到了温度的骤降。   他站定片刻,正准备胡乱叫个车回去,但就在这时,他目光瞥见了大门外角落里的那道人影。   熟悉的身影从暗角走进灯火里,那张轮廓分明的清隽面容也就随之映入了苏晤的眼帘。   即使是在寻常的灯火下面,这人也让人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视线。   在看到对方的刹那,苏晤就像是把今天因为各种琐事而紧绷的神经完全都松懈了下来,他原本紧皱了整天的眉头霎时松了下来,脚步也不再急促,反而慢慢地朝着对方踱去,轻松地笑着道:“贺砚予,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贺砚予同样向他走了过来,他的臂弯里搭着件外套,见苏晤过来,他也同样朝着苏晤走去,将外套熟练地披在苏晤的身上:“天凉,我来接你。”   苏晤任由他用外套把自己裹起来,又任由他拉着自己往车前走去,整个过程唇角始终是上扬着的,心情显而易见地愉快。   终于被拉着上了车,浑身被车内的暖气包裹,完全褪去寒意,苏晤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出声,不过视线却始终都定在贺砚予的身上。   贺砚予从另一边的车门进来,坐在了驾驶座上,他还没开车,注意到苏晤的视线后问道:“怎么了?”   苏晤拉过贺砚予的手,枕在他的手臂上语调慵懒地说:“好累。”   贺砚予于是没有立即开车回去,他任由苏晤撒娇般往自己右臂上蹭,接着侧身抬起左手替人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你是为了救人。”   苏晤厌倦地把脸埋了下去:“早晚我要离开这破医院,带你去周游帝国,这样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贺砚予专注地看着他,说道:“你要是能放下,你就不是苏晤了,你是喜欢这个工作的。”   苏晤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贺砚予,你怎么每次都能满脸正经的说出这么正直的话。”   贺砚予看起来没太理解苏晤的意思,苏晤说道:“我也不过就是拿钱做事罢了,别说这个了说多了烦,我们还是想想以后离开首都去哪游玩吧。”   与贺砚予相比,苏晤的确不是性格沉稳的那种人,在其他人的面前,他暴躁易怒不爱交流,而在贺砚予的面前,他则更像个需要人耐心去哄的小孩。   苏晤闭着眼睛嘀咕着休息之后要和贺砚予去做的事情,而贺砚予看着他,目光专注,很久之后才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件事忘了问我?”   听到这话,苏晤闭眼假寐的眼??FaBle语盐睫颤了颤,接着他才重新睁开眼睛,眼里满是期待的笑意:“当然没忘,快告诉我,你今天去培育中心怎么样了?”   贺砚予眉眼间同样带着浅浅的笑意,他很少会笑,但越是平常情绪起伏不多的人,笑起来的模样越会显得格外温柔。   将之前在培育中心拍下的照片从终端里找出来,贺砚予将其递到苏晤的面前,指着照片中那个仪器里被包裹在碧色液体中的小身影说道:“她很健康,是个女孩,再有半个月左右,我们就能接她回家了。” 第23章 第二个世界 将来肯定会是个好父亲。   明明也就白天的时间没有见面, 但苏晤却是黏糊得厉害,贺砚予在厨房里面忙碌,他就跟着跑过去帮忙, 然而因为对于这种事情过于笨拙,所以直接被贺砚予赶了出去。   没有办法,他只能靠在厨房门口, 玩着终端上的游戏, 不时抬头看看贺砚予忙碌的身影。   玩了会儿后他嫌无聊, 又把终端放下,开始仔细端详起贺砚予, 目光略微出神。   贺砚予在侧身的同时注意到了苏晤的异状,问道:“你今天怎么总是这样看着我?”   苏晤被发现也没有觉得如何,依旧专注地盯着他:“你认真起来的样子跟平时很不同。”   听他这么说, 贺砚予看起来有些不解,苏晤想着说道:“你平常的时候脾气太好了,看起来总有种好欺负的样子,但是你认真做事面无表情的时候, 看起来好像跟平时很不同。”   贺砚予闻言问道:“不习惯吗?”   苏晤摇了摇头, 想了想说道:“相反,我觉得这样的你好像有点熟悉。”   不等贺砚予出声,苏晤接着又说道:“不说这个了,你们研究院的工作最近怎么样了?”   贺砚予这时候已经将食材都准备好,因为要动火的关系, 他稍微让苏晤靠后了些,接着才边处理着食物边回应道:“我最近不怎么忙, 前段时间都已经忙过了,现在只需要再检查点别的问题就够了。”   他说到这里, 又回头似乎欲言又止地看着苏晤。   苏晤伸手抵在唇边,失笑着说道:“帝国机密嘛,我知道的,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不会瞎打听的。”   贺砚予似乎对自己这样的隐瞒有些过意不去:“抱歉。”   苏晤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工作保密本来就是原则问题,我知道的,我平常不也经常为了工作所以很晚才回来吗,今天还错过了去看孩子的日子呢。”   贺砚予说道:“我录了视频,等下给你看。”   苏晤忍不住笑了出来:“是特地替我录的吧?你今天从培育中心那边回来也不顺路,也是特地来接我的吧?你这人怎么每次照顾人这么周到,却老是不肯说呢?”   贺砚予差不多弄好了吃的,先牵着人出去,把他按在椅子上,接着才回去端出了冒着热气的食物。   苏晤对着热腾腾的美食立即毫不犹豫地夸赞起来,苏晤在外从来都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谁也想不到他在贺砚予的面前会是这副甜腻的模样,嘴甜到几乎没有边,就连平常没什么表情的贺砚予也禁不住有点失笑,用食物堵住了他的嘴。   两人吃过东西,窝在沙发里看白天贺砚予在培育中心拍的照片和视频,苏晤没骨头似地靠在贺砚予的肩头,整个人缩在贺砚予怀里,神情慵懒得像只吃饱餍足的猫。   而相比之下,贺砚予却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同样保持着端正的姿态。   看似性情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实际上却是合法伴侣,这大概是帝国很多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苏晤是帝国第一医院的首席治疗师,而贺砚予却是帝国研究院的机甲制造师,两人都是在帝国名气不小的人物,而他们的相识也非常的巧合。   但就是在各种巧合之下,他们开始恋爱,并且登记成为了伴侣。   他们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因为没有必要,也因为两人都不愿意接受太多的关注,但不管怎么样,他们就这样组建了新的家庭。   结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年的时间,而去培育中心培育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是十个月前他们共同做下的决定。   这件事情是苏晤提出来的,当然其实贺砚予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现在的帝国同性婚姻者不少,而很多人都会在婚后去培育中心培育出自己的后代,贺砚予在这之前没有向苏晤提过这件事情,是因为他知道苏晤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人。   但这次却是苏晤说出了想要个孩子这样的话。   虽然不清楚苏晤为什么突然间改变了主意,但贺砚予很快就同意了这件事。   而到现在,他们很快就能接他们的孩子回家了。   为了能够让没法前去的苏晤能够看清他们未来的孩子,贺砚予拍了很多的视频,几乎每个角度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而在苏晤看的过程当中,贺砚予也在低声地向他说明孩子现在的情况,以及在他去的过程当中培育中心负责人的叮嘱等等。   贺砚予向来细致,这时候也是同样,在他低声讲述的过程当中,苏晤突然间就不出声了,抬头看向贺砚予说道:“你这么正经负责的人,将来肯定会是个好父亲。”   他接着低头又看终端屏幕上那个沉睡在容器里的小生命,故意做出凶巴巴的语气说道:“真是便宜了这个小家伙,她怎么就这么好运呢。”   贺砚予好笑地说:“你也会是好父亲的。”   苏晤压根不这么觉得:“我不是,我可没你这么好的耐心。”   他们两个人又继续说了起来,聊的都是将来的日子,比如等再过半个月把孩子接回来之后,他们要注意些什么,比如在这之前他们要先准备什么东西之类的。   而也是这会儿,苏晤才知道贺砚予其实已经提前很久就去看了各种各样的相关书籍和视频,早就已经提前做好了很多的准备。   贺砚予的用心让苏晤忍不住又怔了会儿,贺砚予问他今天怎么总是这样盯着他,苏晤这才摇摇头苦笑着说道:“我才知道你竟然偷偷做了这么多准备,这么相比起来,我是不是好像太不负责任了?”   贺砚予摇头,出声纠正了他这样的心思:“跟责任没有关系,你只是还没学会照顾人,你自己都是个需要照顾的。”   苏晤眨了眨眼,说道:“那你到时候岂不是要同时照顾两个?贺爸爸?”   还没等贺砚予出声,苏晤就已经笑倒了下来,贺砚予无奈地看着他,看他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像个不好驯服的小动物。   等笑过了之后,苏晤才重新坐了起来,换了副正经的神色说道:“开玩笑的,我不会让你自己受累的,等之后我肯定会好好学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不过保证归保证,这也并没有影响他们继续在这气氛中做点别的事情。   沙发上的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们蹭到了地上,苏晤搂着贺砚予的脖子,低声说了几句,两个人不知如何就慢慢纠缠到了卧室里。   夜晚漫长,等到结束的时候,苏晤缩在被窝里,眯着眼睛不愿意再起来,还是贺砚予温声细语地劝着他起来洗澡清理身体。   在这之后,苏晤就枕着贺砚予的手睡了过去。   贺砚予和他相拥而眠。   卧室里面很安静,墙角的夜灯是替苏晤点的,他从前经常会做噩梦,醒来的时候不愿意见到满目漆黑的房间,所以贺砚予特地替他弄了盏灯。   房间里面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以及苏晤偶尔因为睡眠不安稳而动作的细微声响。   贺砚予睡得很浅,起初还会不时睁开眼睛替苏晤掖被子,等到夜深之后,也都慢慢没有了动静。   而不知过了多久,苏晤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了身侧已经确定熟睡过去的人。   苏晤动作很轻地从床上下来,从床头拿走了贺砚予的终端之后,他赤着脚没有声音地出了房间。   苏晤的脸上早没了先前在贺砚予面前时候的笑意,冰冷得像是戴了张沉重的面具,他走出房间后来到了另一侧的书房里。关上房间后,他坐在桌前将贺砚予的终端摆在上面,不知道从哪弄出了工具,不过随手拨弄几下,终端外壳就被打开了。   接着他将终端内的某个芯片取出,又重新将提前准备好的另外一个芯片塞入其中,他的动作娴熟无比,做完这整个过程,也不过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而在将终端重新恢复原样之后,苏晤再次起身,带着终端往回走去。   房间里面,贺砚予依旧没有醒来,苏晤说贺砚予举止端方,其中甚至还包括在睡觉的时候,即使是在睡着之后,他也依旧是规规矩矩地平躺着,跟苏晤乱七八糟的睡相有着鲜明的对比。   苏晤走进屋里,小心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然而就在他将贺砚予的终端放回原来的位置,重新上床掀开被子的时候,这点动静让贺砚予微微蹙眉,似乎有了醒来的迹象。   苏晤并不慌乱,就在贺砚予将醒未醒的时候,他凑过去吻上了对方的唇,小声说道:“起来喝水,吵醒你了吗?”   没等贺砚予出声,他已经再度钻进了对方的怀里,找好了位置说道:“睡吧。”   贺砚予在黑暗里注视着苏晤蓬松的发顶,没有说话。   次日清早,两人在短暂地收拾吃过早饭之后,由贺砚予开车送苏晤去往医院。   正如贺砚予之前说的,他现在已经暂时清闲了下来,研究院并没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他去操心。而相反的,苏晤却因为新入的伤病们而更加忙碌了起来,所以最近应该都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   苏晤向来变脸极快,在车上跟贺砚予温存时还有说有笑,等下了车见到助理,立即就拉下了脸变得不近人情起来。   而助理注意到停在路边的车,好奇地朝着车里面看了好几眼,直到被苏晤数落几句,才终于跟着苏晤进了医院的大楼里。   贺砚予在车里看着苏晤离开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他才终于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放在旁边的便携终端。 第24章 第二个世界 那方面也那么冷淡吗?   苏晤回到医院, 又成了冷漠的苏医生,带着小助理开始进行接下来的工作。   整个白天的时间里,除去接收和回复贺砚予消息的那几分钟休息时间, 苏晤脸上冰冷的面具就没有摘下来过,始终将压力释放而出,令人不敢同其近身。   等到这日的事情基本快要忙完的时候, 苏晤再次收到了从贺砚予那里发来的消息, 说是他今天研究所还有点事, 所以没有办法来接他回去。   贺砚予似乎已经把接送苏晤当成了分内的事,所以只是一天没来, 语气里就满是歉意,还是苏晤主动说了不少话才让他相信,苏晤自己回去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当然, 这整个过程苏晤都在替病人做着检查,根本没有办法回复终端消息。   所以这消息还是他说出来,让助理帮忙回复的。   整个过程里,助理满脸紧张, 对于自己目睹了上司居然在终端消息里向人撒娇而感到深深担心, 担心自己会被苏晤灭口。   但好在苏晤好像暂时还没有这样的想法,等到回复过了消息之后,他只是将终端机器收回来,然后给了助理个威胁的眼神,接着继续做没做完的事情。   结束工作离开医院大楼的时候, 苏晤站在大楼外面,果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 在短暂地等待了片刻,确定人不会意外地突然出现之后, 他往前来到车来车往的街道上。   不过才刚站定没多久,就有辆漆黑的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苏晤像是早就已经有了准备,在车停下之后,他一声不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进去之后车立即启动往前而去,司机是名戴着墨镜穿着西装的黑皮肤男人,他沉默着没有出声,苏晤也同样没出声。   整个过程他们都没有进行过任何交流,但司机却准确无误地将苏晤带到了他想去的地方,某个首都城繁华街区中某个终端修理店的面前。   将苏晤带到之后,司机立刻就开着车消失在了车流当中,而下车后的苏晤已经完全改换了装扮,他身上披着件深色风衣,戴着顶黑色的帽子,墨镜遮了大半张脸,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就连面容都做了简单的妆容修饰。   他顶着这副面貌出现在人们面前,即使是面对和他最熟悉的贺砚予,对方或许也没有办法将他立刻认出。   以这副模样匆匆走进修理店内,店里面的修理师傅正在专心对付不知道谁被砸得几乎碎光了外壳的终端机器,注意到有人进来,他头也没抬地说着让人等着,但当发现这人无声地站在他面前半天没有动静,他才抬起头来,看向了柜台前的人。   苏晤瞥了眼他面前摆着的那堆零件,说道:“看起来你在帝国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修理师傅闻言笑了起来,连嘴角的胡子都因为这笑而微颤,他上下打量着这个装扮的苏晤,点头说道:“还不错吧,唔,不过跟你比起来当然还是差远了。”   苏晤没接他这句话,只朝他伸出了手。   修理师傅低头在自己的柜子里面翻找了下,随后找出张金属卡片递到苏晤的手上,接着又满脸好奇地问道:“跟帝国最优秀的机甲制造师结婚是什么感觉?听说你名义上那位伴侣对人出了名的冷淡,是不是真的?那方面也那么冷淡吗?你们一周几次?”   苏晤听到这里,禁不住微微皱起眉头,但没有要出声回答的意思。   修理师傅盯着他的反应,自己想了会儿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连忙拍着大腿说道:“该不会一次都没有吧?”   苏晤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紧皱着眉头漠然道:“这好像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修理师傅仍旧坐在自己的凳子上,店里面没有其他人,贴满了广告的玻璃门也紧紧地关着,他悠然看着苏晤往里面走去,在后者快要从角落里的窄门进去的时候,他再次悠悠地出声道:“我这可是在担心你啊,你这几年不是都在帝国过得很舒服吗,不光有钱有名气,还连老公都有了,我怕你舒服日子过得久了,连自己该干什么都忘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这人低下头继续修理着自己的东西,语调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   苏晤开门的动作稍稍顿住:“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够了,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提醒。”   说完这句话之后,苏晤就没再理会这家伙冷嘲热讽般的言语,径自以刚才从修理师那里取来的卡片打开了后方的房门。   修理店里面进去是条阴暗的长廊,苏晤进去之后顺着走了很长一段,期间又以卡片开了道门,最后再用密码开了最后那道门,才终于进到了摆放着无数机械的秘密房间当中。   这处房间晃眼看就像是处无关紧要的杂物间,以苏晤这样的装扮和模样,必然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但他随手放下自己手中的东西,很快就熟悉无比地到了屋中那台看似破旧的电脑旁边,从口袋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芯片插入了旁边的插槽里操作起来。   从外表看这台电脑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但只有苏晤知道,这是整个宇宙最顶尖的破解器之一。   它几乎能够破解所有的芯片系统,即使是再如何加密,只要拥有充足的时间,这台机器都能够完成破解。   大概没有几个人能够想到,这座看似普通的修理店内会有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   当然,不管它再如何贵重,也比不上苏晤即将到手的情报贵重,那是帝国最新型机甲的资料信息,是据说能够颠覆整个宇宙格局的重要机密数据。如果不是为了在帝国机甲彻底制造完成之前就将这份情报拿到手,苏晤也不会耗费这么长的时间潜入帝国,并且制造各种各样的巧合接近贺砚予,与其结婚成为伴侣。   帝国机甲的研究制造过程长达数十年,期间就连主要负责人都换过几次,而到最近几年,这个负责人的头衔落到了被誉为帝国机械制造天才的贺砚予头上。   接近贺砚予,就是拿到这份情报最简单的办法。   然而事实上帝国对于这项工作的保密工作比苏晤事先所想的还要周祥,即使是和贺砚予成了伴侣,苏晤想要从贺砚予的身上套出情报却依然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从各种意义上讲,贺砚予这个人都可以称得上是完美无缺,即使是跟贺砚予朝夕相处,见过贺砚予所有面貌的苏晤,也不得不承认人们对他的评价是正确的。   在生活中,贺砚予对待伴侣是无可挑剔的体贴照顾,虽然苏晤有着刻意演戏的成分,总是在贺砚予的面前表现出没什么心眼需要被照顾的样子,但贺砚予也的确总是以最好的耐心和温柔面对他。   如果真的要说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只能说他过于古板,有时候不太能够明白某些时下年轻人们的爱好,所以年纪轻轻就像个老年人般活得没什么趣味。   但虽然这样,他却不是顽固不化的那种,他就算没有兴趣,也不会有任何抵触。   苏晤曾经教贺砚予玩游戏,贺砚予这个老干部甚至还认真地拿出随身的笔记本认真记笔记,专心练习了很长时间,严谨得仿佛是在做什么学术性的研究。   也是因为他素来认真严谨,所以工作上的事情,只要是原则上的问题,他从来都不会去犯,甚至连半点松懈的时候都没有。   成为伴侣的这四年内,他对自己的工作和研究内容守口如瓶,不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没有透露过半分,甚至于就连在半梦半醒理应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他都从来没有让苏晤打听到任何情报。   所以苏晤只能通过贺砚予平常在研究所待的时间和他的忙碌程度,判断他们现在的研究进展。   而就在不久之前,贺砚予突然间多出了许多空余时间,研究所那边似乎也不再忙碌,通过这些情况苏晤可以很容易地判断出来,帝国新型机甲的研究应该已经进入了尾声,开始进入测试阶段。   所以他也很清楚,他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现在坐在这台破解器前,苏晤出神般盯着闪烁着蓝色光芒的屏幕,直到听见破解完成的声响,他终于缓慢地眨了下干涩的眼睛,迅速回神将注意力放在刚破解出来的文件上。   里面显示的是贺砚予终端里的所有资料信息,包括他随身终端里的所有消息内容,他究竟联络过些什么人,联络地点在哪里,以及他曾经用终端都通过了哪些密码门和加密房间等等。   帝国人喜欢用终端作为进出的凭证,走到哪里都只需要刷下终端机器,所以贺砚予的随身终端里虽然没有任何资料,但只凭着他的这些密码讯息,苏晤他们就能因此入侵研究所的加密房间,并且从中找到他们想要的资料。   这当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这已经解决了他们大半的难题。   破解结束之后,苏晤将东西发送出去,眉眼沉沉用机器旁边摆放着的通讯器拨了个号码。   “资料收到了。”刚刚接下通讯,对面就传来了略显厚重的声音,“最迟明天就能分析破解,Z9,到时候需要你去办事。”   苏晤往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角说道:“我知道了。”   对方沉默片刻,继续说道:“等到结束这次的行动,你就能够回到星痕联邦了。”   苏晤面容映着光幕的颜色,淡淡应道:“嗯。”   他没什么好说的,正准备挂断通讯,那头的人却接着又说道:“我听说你和贺砚予有了个孩子。”   苏晤动作微顿。   对方没给他解释的时间,继续问道:“贺砚予这个人,你准备怎么处理?” 第25章 第二个世界 他准备要如何处理贺砚予这个人。   贺砚予并不清楚苏晤在做着什么, 他依然在研究所里忙碌着。   这应该是他这段时间最后几天忙碌了,帝国新型机甲的制造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只需要再测试两次, 就能够进入正式的战斗。   贺砚予在工作时向来投入,有时候也会忘记了自己现在角色的人设,完全沉浸在工作当中, 就连系统有时候都忍不住想说, 如果不是贺砚予在对待任务目标的时候同样也非常的尽职尽责, 它都要忍不住觉得贺砚予其实是来小世界制造机甲的。   而贺砚予对此的解释很简单,他现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自然要尽力做好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情。   系统对此欲言又止,等到贺砚予终于暂时忙完了眼前的事情,系统才终于出声提醒道:“宿主, 虽然我觉得你可能不太需要我的提醒,但我还是得说,你的伴侣是星痕联邦派来帝国的情报间谍,他现在很有可能已经从你这里拿到了信息, 正在准备进行接下来盗取机甲情报的计划。”   贺砚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边的便携终端, 并没有立即出声回应。   系统于是接着又说道:“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宿主……”   系统09没等到贺砚予的询问,于是只能主动问道:“忽略掉苏晤是任务目标的原因,宿主明明早就已经知道苏晤是星痕联邦的间谍,为什么还会这样放任苏晤接近, 并且还这样照顾他,和他培育孩子?要知道他很有可能会在任务得手之后把你给抹杀掉。”   贺砚予刚忙完了那点事情, 但也没有闲下来,立刻转身朝着另外一处试验场地走去, 边往前走边在脑海中回答系统09的问题:“首先,苏晤是任务目标,这个前提是没有办法忽略的,因为他是目标,所以即使他没有接近我,其实我也会接近他。”   这么说起来,两个人相当于同样都是怀着目标接近对方的。   贺砚予通过走廊的拐角,接着进入电梯按动了三层的按钮,继续回答系统09的问题道:“还有,他只是有间谍这个身份,这不代表他必然会对我有性命威胁,或者对我做出不好的行为。”   系统09:“宿主相信苏晤?”   贺砚予认为这种说法并不准确:“我不是相信他,我只是不会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情去怀疑甚至伤害其他人。”   系统09实在是没有想到贺砚予竟然是这样的人造人,毕竟在它看起来,贺砚予应该是危险而毫无感情的战争机器。   但贺砚予显然比它所以为的更有自己的原则。   系统09犹豫着说道:“我以为宿主已经对苏晤动心了。”   毕竟从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来看,贺砚予和苏晤结婚有整整四年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里面贺砚予和苏晤在任何人看来都是相爱的模样,如果说这两个人都是全靠伪装,那么他们究竟都是什么怪物?   能够毫无破绽地伪装那么久,丝毫不被人看出来,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   贺砚予这时候已经出了电梯,接着往前走去:“我没有伪装,但也没有真正动心。”   系统09没能够理解贺砚予的意思。   但它随即想起了贺砚予以前在A741空间里对它说过的那些讯息,似乎又稍微明白了点。   贺砚予说过,他的身体里有种特殊的感情设定。   或许是只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才能够让他真正动心,但在这之前他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动心,却也并不妨碍他主动地对人好。   从某种程度上讲,贺砚予这样的设定的确是成为后悔值采集专员的最好人选。   系统09曾经遇到过许多宿主,就是因为在前期和任务目标相处的过程中投入过多感情,所以之后被目标背叛或者伤害的时候才会过于痛苦,以至于无法完成任务。   当然,也有许多在这之后又因为任务目标的挽留而心动,落入小世界中无法脱身。   不管是哪种情况,在贺砚予的身上似乎都不会发生。   但系统09也忍不住好奇,要激活贺砚予的感情,究竟需要什么样的条件,贺砚予如果不小心被激活了感情系统,会不会和它之前的那些宿主沦落到同样的结果。   系统09突然之间没了声音,贺砚予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它到底在想着什么。   毕竟作为人造人,他是最了解这些系统思考程式的。   贺砚予说道:“如果是担心我耽误任务进度,你可以完全放心。”   他自己心里面很清楚。   因为他是永远都不可能会有“伤心”这种情绪的。   他身体里的那种设定就像是个保护程式,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开启屏蔽感情的功能,所以说他说自己其实是拥有感情功能的,只不过他的感情功能更像是种镜面的回应。   只要是有人对他好,在得到他的承认之后,他就会以同样的方式回应对方的感情。   而如果说对方对他产生恶意或者背叛的情绪,他也同样会立即收回对那个人所有的好感,并且从此将其定义为不值得信任的人。   而这种定义是不可逆的。   也就是说只要对方在他这里曾经失信,他就永远不可能再对那个人交付任何的信任。   这是属于贺砚予自己的秘密,他也从来没有将其告知过任何人,但毫无疑问这让贺砚予在进行任务的时候能够游刃有余。   系统09没有再继续发问,而贺砚予来到新的试验场地,在确认试验阶段没有遇到任何问题之后,他今天的工作也终于算是结束了。   低头看看终端上显示的时间,现在距离他平常回家的时间,已经超过整整三个小时了。   这么晚的时间,苏晤应该早已经回到了家里。   贺砚予从研究院出来的时候,正好接到了苏晤的通话请求,接通后苏晤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常听起来稍微有些不同的慵懒疲倦:“你就猜你应该是准备要回来了,你到哪里了?”   贺砚予说道:“刚从研究院出来,你已经到家很久了吗?”   苏晤笑了声:“是啊,刚下班就直接回来了,自己在家好无聊,想你快点回来。”   贺砚予看了眼终端屏幕,估算了自己到家的时间:“三十七分钟。”   几乎和自己估算的时间没有半点偏差,三十七分钟后,贺砚予推门回到了家中。   苏晤对于贺砚予这种精确到近乎古怪的算法已经见怪不怪了,贺砚予回家的时候,他正咬着棒棒糖坐在沙发上看一本画册,见到贺砚予回来,他抬起头笑着招了招手,说道:“你回来得正好,我正在看等我们闲下来以后要去哪旅游呢,你有什么喜欢的地方吗?”   贺砚予提醒道:“我们还有个即将出生的女儿。”   苏晤不怎么在意:“那就抱着一起去,她会喜欢的。”   贺砚予虽然不觉得这是个可行的办法,但也没有立即反对,跟着苏晤在这里认真看了起来。   两人在这里煞有介事地想着以后的事情,稍微耽误了会儿,等到回床上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很深的时候了。   而苏晤躺在贺砚予的臂弯里,等待着对方入睡,才终于再度睁开眼睛,看向对方轮廓分明的侧颜。   他想起了今天他上司向他问起的问题。   等到结束这次任务之后,他准备要如何处理贺砚予这个人。   他必然是会离开帝国回到星痕联邦的,但贺砚予作为新型机甲设计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他掌握着所有的东西,他作为机械方面的天才,留在帝国迟早还会为帝国带来更多的东西。   而作为他的伴侣,贺砚予也掌握着他太多的东西。   不管是出于哪方面,他都应该要选择毁掉贺砚予这个人。   苏晤视线凝在贺砚予的身上,眸中渐渐多了抹笑意,接着缓缓抬手抱住对方,自觉钻进了对方的怀中与其黏在了一起。   这样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两天。   第三天的时候,贺砚予比平常都要回去得晚。因为明天就需要将成品交到军部,并且让所有人看到机甲研究院的研究成果,所以他们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做好了要忙碌到天亮的准备。   贺砚予也提前将自己可能不会回去的事情通过终端文字讯息发给了苏晤。   但他并没有收到苏晤的回讯。   深夜的时候,贺砚予用终端机器刷开了资料室的门,开始进行最后的资料修正整理。   进入房间的时候,他视线瞥过自己手里的终端,并且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然而这个过程并不顺利,就在他整理着资料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似乎传来了什么古怪的闷响声。   贺砚予正落在键盘上输入着数字的手霎时停顿了动作。   外面又有更多混乱的动静传来,而就在这同时,房间的灯光也像是受到了某种干扰般暗了暗,不停闪烁起来。贺砚予在察觉到异状的时候迅速将自己的屏幕熄灭,并且抬手抽出了不远处插槽中的某个芯片。   然而就在他做出这番动作的同时,一道激光擦着他的手边过去,接着是有人狠狠揪住了他的手腕。   “把你手里的东西交给我,我大概可以考虑让你活着离开。”   贺砚予皱眉回头,没有办法看清袭击自己这人的面容,只看到他戴着个如同盔甲般的漆黑面具,把整个面容都给遮了起来,甚至连声音都充满着金属感,让人听不出他原本的嗓音。   此刻这名奇怪的入侵者正以近乎无所顾忌的态度要抢夺贺砚予手中的东西。   从外面的动静和惊叫声中,贺砚予可以判断得出这家伙的同伙绝对不会少,并且他们很有可能已经将其他的机甲资料弄到了手。   为了防止资料失窃,研究院将它们全部分成了许多份,按理说抢夺者应该不会知道这些情报。   但毫无疑问面前这些人什么都知道。   贺砚予紧盯着自己面前这个人,没有要将东西交出去的意思,相反他往那人更靠近了些,语气复杂地问道:“你们为什么能够进入这里?你们从哪里来的权限?”   面前的人嗤笑了声,根本没有想要回答他的问题。   他甚至朝着贺砚予再度举起了手中的枪。   贺砚予冷静且坚决地道:“杀了我,我也不会让你们拿走这东西。” 第26章 第二个世界 交给帝国军部,按叛国罪处置。   外面的动静不小, 其中不乏有枪响的声音,还有什么人的叫喊和怒喝。   枪声响起的时候贺砚予忍不住门外的方向看了眼,而面前这个戴着头盔的人却纹丝不动, 仿佛眼前的所有事情都不过是在他们的计划当中,所有的动静都不值得分散他的注意。   对峙了有片刻的时间,对方再次出声说道:“给我, 你该不会觉得你死了还能保住这东西吧?”   贺砚予说道:“你可以试试。”   如果说他急着说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对方或许还不会当回事, 但贺砚予这么说,神情还令人看不出情绪, 这就让人有些难以判断了。   对面的人沉冷着声音说道:“你想毁了这份资料?”   贺砚予没有出声,他明明只是个文职人员,但这时候让人看起来却似乎对这种场面没有任何惧怕。   这时候其他已经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 进来的人同样戴着黑色的头盔面罩,看了眼贺砚予和他面前的人,问道:“这边还没弄好?你动作是不是太慢了?”   虽然同样是经过头盔处理过的声音,但这人的嗓音明显要比之前那个人尖锐了很多, 他这么说着就朝贺砚予走过来, 贺砚予微退半步,把手里的东西握得更紧了点,正准备要出声,最开始进来的那个人已经拦住了自己的同伙,提醒道:“小心他毁了那东西。”   “他?”那名同伙显然不觉得贺砚予有这样的本事, 他朝着贺砚予靠近过来,声音里带着嘲弄的笑意:“不过是个技术研究人员而已, 让他毁了试试看?他能掰断那玩意儿吗?”   同伙说着就朝贺砚予走了过来,而先前那个人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但贺砚予早就有所准备, 在对方靠近的同时,贺砚予已经踹翻了旁边的文件桌,满桌的资料洒向两个歹徒,接着他飞快转身朝着外面跑去。   后面两人自然是立刻朝着他追了过来。   这幕追逐实在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虽然贺砚予已经跑了出去,但还是很快就被那两名歹徒给拦住了去路。   眼看那两人就要从他手里硬夺去芯片,贺砚予紧紧拽着不肯松手,直视着前面进来的那名歹徒,说道:“你到底是谁?你们没有权限是怎么进来的?”   “啧,你话也太多了。”前面出现的那名歹徒干脆直接拽着贺砚予的手腕,强行拧住他的手臂要把东西抢过来,但贺砚予始终不肯松手,他甚至真的没法把东西取过来。   旁边的同伙看到这幕,烦躁地抽出了枪:“你还在等什么,杀了算了。”   然而就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前面那名歹徒已经冷漠无声地用力掰折了贺砚予的手指。   贺砚予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而闷哼了声,他脸色苍白,额头微微汗湿,显然是处于极度糟糕的状态之下,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死死盯着面前掰折了他手腕的人,看着他一寸寸把东西从自己的手中取出来。   后者的面容藏在头盔之下,所以贺砚予没办法看到他的表情。   失去力量的手指没办法再保护好这份资料,芯片很快被那名歹徒抢夺,接着他们拿着东西走出了房间。   同伙还在想着是否要将贺砚予击毙,不过前面那人已经头也没回迅速离开了这里。   警报声和惊叫声以及砸东西的声音含混了起来,由于隔着道门的存在,听起来并不真切。   贺砚予还站在原地,捂着受伤的手沉默不语。   如果在外人看来,这幕必然是对贺砚予打击沉重。   但跟随着贺砚予视角的系统09却非常清楚,这点伤对贺砚予其实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影响。贺砚予现在所使用的身体虽然不是他作为战争机器人造人的原本身体,但也是经过系统道具强化过后的身体,普通的伤对他来说很快就能够复原,而且他也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所以简单地来说,刚才的那些痛楚都是贺砚予装出来的。   先前系统没有出声,等到刚才的两名歹徒离开之后,明白所有前因后果的系统09才终于问道:“宿主已经认出那名歹徒的身份了是吗?”   贺砚予微垂着眼,淡淡说道:“虽然有伪装,但他说话的语调和动作习惯没变,其实很容易认出来。”   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作为和苏晤生活了许多年的人,贺砚予没有道理看不出。   虽然说出了苏晤的身份,但贺砚予脸上的表情很浅,看不出有任何惊讶或者难过,仿佛只是在陈述着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系统09问道:“宿主有什么打算?”   贺砚予:“顺其自然。”   他没有要再多说的意思,系统当然也不敢再多问。   虽然其他采集专员多半都是由系统作为指引,但在他们这里明显有所不同,很显然贺砚予才是作出指引的那个。   而系统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   不过它沉默了很久,还是有点不放心又像是找存在感地说了句:“宿主还是要小心不能破坏角色的人设,否则被发现不对劲就会提前被传送出小世界。”   贺砚予独自在房间里也没再继续演戏,只静默地听着系统的提示。   但虽然贺砚予没有回答,但系统还是没敢继续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系统09觉得贺砚予现在好像和之前相比有了很细微的变化。   外面的动静持续的时间其实并不长,毕竟研究院附近还有不少防守力量,在报警系统响起之后,他们很快就会来到这里。所以那群歹徒其实也就只在这里耽误了很短的时间,没过多久,他们就撤离了这里。   防守的部队赶到之后稍微抓到了两个人,但所有的重要资料却毫无疑问都被抢夺了过去。   后续的事情就是收拾被人闯入的研究院,整理清楚损失的资料,以及统计人员伤亡。好在这次任务似乎并没有人死亡,只是有五名伤者,贺砚予作为伤者之一,很快被就送到了帝国第一医院进行治疗。   贺砚予作为这次机甲设计的主要负责人,现在右手受伤,其他人自然是非常紧张的,他几乎是被簇拥着上了救护车,然后又迅速被安排进了医院最好的病房当中。   因为伤势其实不算重,所以治疗的过程其实很快,但就算是再怎么快,恢复也需要过程,贺砚予的手很快就被用纱布给包扎了起来,并且短时间内都没有办法再动弹。   其他人对贺砚予的状况担心不已,甚至还有人提出想要让贺砚予住院治疗,但贺砚予坚持自己伤了手,所以并不打算留在医院里。   只不过在拒绝住院之后,贺砚予叫住了陪在自己身边的研究院同事,说道:“我还有件事想说。”   同事怔了怔,问道:“你都这样了还要说什么事情?”   贺砚予条理清晰地将自己的猜想向对方说了出来。   -   半个小时之后,贺砚予完成了所有检查和治疗,从医院正门走了出来。   因为苏晤在这里工作的关系,平时贺砚予来这里的次数不少,不忙碌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来,但以前都是他来接人,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成了他,这种差别还是让人有些不习惯。   贺砚予沉默地站在楼前,研究院的人不放心他,派了人来准备送他回家,不过对方开车,贺砚予却礼貌拒绝了下来:“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同行的人当然不答应,觉得贺砚予现在有只手不能用,行动很不方便,而且研究所不久前才刚出了事情,他们让贺砚予这么自己回去,显然也不太能够放心。   说到这里,同行那人又说道:“出了这种事,苏医生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担心吧,不知道苏医生现在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是他来了我再走还差不多。”   贺砚予没出声,他之前就已经用还能使用的左手打开了终端通讯界面,界面上空空荡荡,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贺砚予平静说道:“他不会来了。”   对方不太明白贺砚予的意思:“苏医生有事在忙吗?”   贺砚予沉默摇头,但就在这时候,深夜的医院大楼前方突然有车灯亮起,接着一辆熟悉的车开到了他们的面前,苏晤从里面拉开车门,脚步急促地很快就到了贺砚予的身边,沉着脸盯着他绑着绷带的伤手。   “苏医生来了。”同行的那人看了看刚刚说出那话的贺砚予,摇头笑了笑,在跟苏晤打过招呼之后识趣地离开了这里。   眼前暂时只剩下了苏晤和贺砚予两人。   贺砚予没出声,就只有苏晤在看过贺砚予的手之后,压着难看的脸色,低沉着声音说道:“我是从周医生那里听说的,你刚被送进医院我就接到消息赶过来了。”   贺砚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这点伤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甚至没有任何痛觉。   但苏晤的神色却不太好看,他小心地托着贺砚予的手,像是不敢稍稍用力,有些气急又担心地说道:“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又斗不过那些匪徒,他们要什么你给他们就好了,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贺砚予原本正要说点什么,听到他这句话微微蹙起眉头。   他语气很轻地反问道:“你认为我应该把东西交出去?”   苏晤抬起头,对上贺砚予的视线,明显看出了贺砚予眼中的认真。   他太清楚贺砚予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所以他很清楚自己如果说出肯定的回答,必定会影响对方的心情。   贺砚予不会对他生气,但在很多事情上不会妥协,就像是现在。   贺砚予坚持说道:“我没有后悔我的选择,那是研究所所有人努力了许多年的成果,即使没有能力保护好,我也没有办法允许自己为了自身安全就把东西轻易交出去。”   苏晤对于他的说法显然也有想要反驳的话,但他看着贺砚予的手,揉了揉眉心还是放软了语气:“我只是在担心你。”   见贺砚予身上还穿着研究所单薄的工作服,苏晤牵着他没有受伤的手说:“先跟我上车,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贺砚予倒也没有执着于要就刚才的话题向苏晤问出个结果,他跟着苏晤往前走去,看得出苏晤很担心他的伤势,虽然平常他看起来大大咧咧,总需要别人照顾,但在这种时候苏晤却从来不会含糊。   两人边往前走边说着这次研究所被袭击的事情,苏晤担心询问,贺砚予也没有隐瞒,将当时的情形说得非常清楚。   接着苏晤才问道:“出了这种事情,研究所准备怎么解决?”   贺砚予看着身边的人,继而说道:“研究所的安全系统非常完善,但这次袭击我们的人,很明显是拿到并且破解了我们其中某人的权限,所以才会毫无阻碍地进入其中。”   苏晤脚步微顿,面色没怎么变化,只是看起来像是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贺砚予解释道:“也就是说,只有拥有权限的人,才能够进入研究院内部,而权限越高的人,能够进入的加密房间也就越多。这次闯进来的那批人权限很高,所以我怀疑研究所里面出了内鬼,有人把权限给了出去,所以才让敌人毫无阻碍地进到了研究所内部。”   苏晤回过头,在瞬间的沉默后向他说道:“所以你们有怀疑的人吗?就算是怀疑,应该也很难把那个人找出来吧?毕竟拥有权限的应该也不少,要慢慢排查也不太容易。”   贺砚予如实说道:“不需要慢慢排查,因为其实我们每个人的权限序列都是不同的,只需要进行点很简单的操作,我们很快就能查出究竟是谁把终端权限交给了那群歹徒,让他们破解了防护系统。”   苏晤这次终于彻底顿住了脚步:“你们……”   他紧盯着贺砚予的眼睛,目光慎重但语气却只像是随意在打听:“如果发现是谁,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贺砚予丝毫没有犹豫:“交给帝国军部,按叛国罪处置。” 第27章 第二个世界 跟我暂时离开这里。   两人已经来到了车门前, 贺砚予的手不太方便,所以只能坐在副驾,他拉开车门, 回头看着依然站在原地的苏晤,不经意般问道:“你怎么了?”   苏晤摇摇头,很快从另一边坐上了驾驶座, 主动替贺砚予系上了安全带。   直到两人的车开出了好一阵, 苏晤才有意无意地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你刚才说的调查, 大概什么时候会有结果?”   贺砚予:“大概两天之内。”   苏晤问道:“这种罪名是不是太严重了点?毕竟那些歹徒也有可能是偷偷做了手脚,偷走了谁的终端才弄到权限, 要是冤枉好人怎么办?”   贺砚予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种权限是很私密的,就算是终端被人拿走,也有加密程序在里面, 除非那个人主动帮忙破解,否则很难得到权限。”   他看苏晤似乎还觉得不妥,于是又说道:“能够破解这种加密信息的机器,整个帝国和星痕联邦加起来恐怕也只有三台, 首都唯一的一台现在在军部的手里, 所以除非星痕联邦早就派人卧底在首都,并且提前准备好把机器搬来,否则他们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的。”   所以推论就是,必然有人泄露了机密。   苏晤没办法反驳这话,于是也只能小声说道:“谁能够说得清楚呢?”   他们没再对话, 贺砚予大概是有些累了,毕竟夜晚已经很深, 所以他靠着窗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否睡着了。   苏晤在路上几次转过脸看他, 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开了却有四十来分钟,等到终于到了家里的车库,苏晤才转过头犹豫着想是否要立刻叫醒对方。   但在苏晤出声之前,贺砚予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没睡着吗?”苏晤问道。   贺砚予无声地摇了摇头,接着打开车门出去。   苏晤跟在后面,看着贺砚予在灯影下清晰的轮廓,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空泛。   他接着几步来到贺砚予身边,牵住了对方的手。   贺砚予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问道:“怎么了?”   苏晤紧紧扣着贺砚予的手,表情不像平常,显得不太自然:“没什么,就是刚才看到你的样子,觉得……”   觉得贺砚予好像突然之间距离他很远,这让苏晤心里面有点慌乱,就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等到他回神之后,他就已经签上了对方的手。   回到家里,因为贺砚予手上有伤的关系,苏晤不让贺砚予做别的事情,于是直接把他按在了沙发上,自己先是替对方脱下外套换了宽松的居家衣服,接着才又收拾房间忙碌起来,准备替贺砚予做点夜宵。   然而很可惜苏晤照顾人的熟练度实在是有限,就连简单地弄个粥,他都能把厨房给点燃。   最后还是贺砚予替苏晤收了场,用左手做完了这份粥。   大半夜里,两个人对坐在桌前,喝着味道不怎么样的白粥,气氛异常沉默。   苏晤没尝出什么味道,他其实没有胃口,现在会坐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贺砚予在这里。   没喝上几口,他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问道:“你今天早点休息吗?那群歹徒吓到你了吧?”   贺砚予摇头:“我没事。”   苏晤平常都缠人得厉害,总是黏糊糊地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但今天却因为贺砚予的受伤而表现得成熟了许多,他拉着贺砚予没受伤的手,根本没有相信贺砚予故意让人宽心的这些话,坚决道:“不行,你现在需要休息,不对,你需要很长时间的休息。”   贺砚予甚至都还没有出声,苏晤就已经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吗,说等到我有休息的时间,我们就离开首都星,去找个风景不错的地方玩上两个月。”   怕贺砚予不记得,苏晤还立刻转过身去,找出了他们之前看过的那本风景杂志,翻到其中某页指着上面的风景说道:“我们说过要去这颗星球看海,这还是你选的地方,你不是说过你很想去吗?”   贺砚予看着苏晤所指的那页,杂志上的精修图片的确风景过人,也的确是贺砚予不久前陪着苏晤看过的,他说道:“我说过我们还要照顾孩子,而且你的工作现在也没办法闲下来。”   “孩子还有段时间才能接回来,而且刚出生还是应该让她在培育中心多观察会儿。”苏晤像是早就已经有了打算,笑着说道:“至于我工作的事情,我今天本来也正想告诉你这件事情,因为前段时间我已经忙得差不多了,所以说我替自己争取到了一整月的休息时间,正好能够让我们出去转转。”   看贺砚予还没回应,苏晤说道:“你们研究所的事情最近不也已经忙得差不多了,虽然资料被抢但肯定有备份吧,但这些也不需要你来折腾,你的手都已经受伤了,他们没道理还让你带伤上阵,正好你可以陪我去旅游休息。”   贺砚予当然没有立刻答应:“不行,研究所现在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解决,而且究竟是谁把权限给出去的,我们也还没有定论,我现在还不能离开……”   “贺砚予!”苏晤听到他这些话,终于忍不住稍微提高了声音,有些忍无可忍般说道:“你到底关心什么?你知道我有多期待你能跟我去吗?但你根本就不在意我在想什么,你只知道关心你的研究所还有那些破数据!”   他终于喊出了这些话,脸色原本有些难看,但在注意到贺砚予的沉默之后,他很快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退了半步说道:“抱歉,我不该说这些,但是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够暂时放下这些事情,跟我暂时离开这里。”   不管是强硬的还是委屈的,甚至是委屈过后的无奈求全,苏晤都表现了出来。   如果说是平常的时候,贺砚予必然不会再继续坚持下去。   苏晤很清楚贺砚予对自己究竟有多么纵容。   但让他感觉意外的是,在听到苏晤说出这番话之后,贺砚予却竟然还是执意道:“暂时还不能走,如果你真的想去,我们可以等到研究院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后,也不过只用等待两天而已。”   苏晤有些气急,觉得自己刚才的说法根本就是在白费心思:“你就非要这么古板固执!”   贺砚予说道:“我说过,这些都是应该遵循的原则。”   苏晤平常也不会过多地去要求贺砚予什么,但今天他却有些不依不饶:“这些都是没用的规则……”   “苏晤。”贺砚予反说道:“你今天情绪好像不太稳定,我们明天再说这些事情,好吗?”   两个人僵持半晌,竟然谁也没有办法说服谁。   这还是两人自相处以来头一次有这样不算愉快的场面。   毕竟贺砚予从前始终都会在许多情况包容苏晤,像现在这样坚决的情况却从来都没有过,而苏晤以前次次在贺砚予的面前撒娇,也很少会有这么不愉快的时候。   在这样的气氛下,两人虽然同床,却并没有像平常那样相拥着入睡。   苏晤故意背过身去,试图让贺砚予先向他服软,然而他背对着贺砚予的等待了许久,却到最后也没等到贺砚予的主动求和。   他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背过身的时候,贺砚予也并没有入睡,只是睁眸看着他的背影,神态与他所熟悉的模样并不相同,脸上始终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带着某种思考。   贺砚予的心情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入睡对他来说不算困难,他也很清楚身边人的顾虑究竟有多少。   但他却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苏晤的心思。   次日清晨,当他起身的时候,苏晤已经不在身边。   他推门出去,才看到苏晤正在房间里面来回走动着,地上早就已经摆好了打开的行李箱,苏晤在往行李箱里面一件一件地放东西,看着箱子里面已经装了大半的东西,贺砚予知道他应该是已经起床不短的时间了。   见贺砚予从房间里走出来,苏晤神态寻常地说道:“你今天醒得这么早?”   贺砚予站在房间门口,盯着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问道:“你在做什么?”   苏晤看起来没有半点被撞破的心虚:“我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发,我已经联络好飞船了,就是今天上午的这班,很快收拾好之后我们就能出发。正好你醒了,你先去换件衣服再收拾下,我们去吃点东西就出门好不好?”   他用平时那样的语气说出这些话,仿佛他们早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商量出了结果,并且贺砚予已经同意了去旅游的事情。   贺砚予微微皱眉:“我没有答应过你要去,你不能自作主张替我做决定。”   苏晤笑了笑:“我们是伴侣关系,为什么被你说出来我们好像是陌生人那样?”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依然在收拾着面前的东西,动作并没有停下。   但贺砚予仍旧没有动作,反倒是那般神态让苏晤突然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苏晤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下来,他脸色也凝重了些,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古怪和压抑感觉,苏晤终于拽着自己手边的东西,忍不住出声问道:“贺砚予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昨天问我有没有被那些闯进研究所的劫匪吓到,我说没有。”   贺砚予缓缓朝着苏晤走过来,他的一只手还是伤着的,手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因为伤病而有些憔悴。   但他这么朝苏晤走过来,苏晤却没来由地紧抿着唇,在直觉下往后退了半步。   贺砚予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我没有惧怕,因为那个歹徒的很多动作和语气,都和我认识的人非常相似,所以我想问你……”   就在他话音还没落下之际,他们屋子的大门处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静默当中,贺砚予和苏晤几乎同时回头朝着那方看去。 第28章 第二个世界 你选择了星痕联邦,而不是我。   敲门的人似乎因为某些事情有些急促, 所以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这声音不断地敲打着房间中两人的心脏,他们的住处很少会有客人过来,现在外面的人究竟是为什么敲门, 其实两个人都算得上是心知肚明。   贺砚予没有立刻前去开门,他对于这声音充耳不闻,依然站在原地, 接续着刚才的话说道:“我想问你,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想要对研究所的资料情报下手的?”   苏晤原本还在计较着外面的敲门声, 但在听见贺砚予这句话的时候,他神态恍惚着缓缓回过头, 却像是根本没有听懂贺砚予所说的话。   他神态迟滞地盯着贺砚予的眼睛,几乎是用气声低低地问道:“什么?”   贺砚予既然问了出口,就没打算把这些话再收回去, 他知道苏晤是能听懂自己这些话的,于是他继续问道:“是在认识我之后,还是说认识我并且和我成为伴侣,原本就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从头至尾问出这些话的时候, 贺砚予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大概再也没有比这更冷静的口吻,也再没有比这更让苏晤感觉心凉的问话。   他盯着此刻的贺砚予,知道会说出这些话,贺砚予必然是已经有了很大的把握,能够确定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他还是不能理解, 他究竟是哪里让贺砚予看出他的身份了。   苏晤没有立即应声,他盯着贺砚予的神情, 轻抿了唇笑笑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如果是开玩笑, 我给你个机会把这些话收回去……”   贺砚予没出声,他向来不喜欢无意义地重复相同的话。   苏晤的那些话没办法再收回去,他语声霎时顿住,脸色变了变:“你是认真的?你真的这么觉得?贺砚予你是不是不肯相信我,你就那么……”   贺砚予在苏晤准备大发雷霆之前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其实在那群歹徒从我这里夺走资料之后,我就在其他人到来前检查过了我自己的随身终端,我发现它的确是被人动过手脚。”   没等苏晤继续说下去,贺砚予又道:“还有之前你打扮成劫匪进来的时候,你忽略了习惯和身形对于辨认人身份的重要性,而且在最后你折断我的手指从我这里把东西拿走的时候,我闻到你身上的气味了。”   贺砚予说道:“我不可能会认错你的。”   苏晤张了张嘴,没能够再发出声音。   虽然他不是从来没有设想过贺砚予有天会猜到他的身份,但是当这刻这件事情终于发生,苏晤还是忍不住觉得这幕令他错愕得近乎不切实际。   贺砚予发现了他的身份,而且仅仅是凭借着自身对于他的了解,就轻易地在接触当中发现了他是谁。   如果不是真的对他关心到极致,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但也正因为这份关心,他们不得不彻底撕破所有的伪装,揭开真相面对这样的场景。   明明曾经执行过无数次生死任务,曾经面对过很多攸关性命的场面,但苏晤浑身血液发凉,却觉得不论是哪次,都比不上现在令他难以面对,无法作出决断。   苏晤沉默良久,伴随着外面催促般的敲门声,他终于彻底放弃了挣扎伪装,轻轻吐了口气妥协说道:“是我。”   是他偷走了贺砚予的终端,并且利用其中的芯片将其破解,利用权限成功闯入了研究所的资料库。   也是他在研究所内,亲手掰伤了贺砚予的手指,把资料从他的手中夺走。   这些都是他做的,他没有办法反驳,也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在这之后他甚至还换回了作为贺砚予伴侣的身份,紧张地赶来这里,并且关切地询问贺砚予的伤势,看似小心翼翼地照顾对方。   听起来的确是十分可笑。   但苏晤神色晦暗,却只能对着贺砚予喃喃说道:“我没有别的选择。”   他抬起头,重复着这话,再次说出的时候神态坚决了很多:“我真的没有别的选择,抢夺资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我也真的是迫不得已,当时在那种情况之下我如果不尽快夺走东西,其他人甚至有可能会杀了你。”   他对于贺砚予的欺骗和伤害是真,但对于他的关切也是真的。   然而贺砚予却甚至根本没有去计较现在发生的事情,他只说道:“我之前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苏晤微微怔住,接着他听见贺砚予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我有权力知道真相,你觉得呢?”   他的话语就像是种和缓的诱导,这让苏晤终于开了口:“是,我承认我从最开始就是为了能够拿到这些资料才来到帝国,并且也是为了这个才故意接近你和你成为伴侣。”   贺砚予轻轻点了点头,眼里已经没有了更多的波澜:“我明白了。”   看到贺砚予这幅神态,苏晤心里面有了瞬间的慌乱,他几乎是立刻就开口打断道:“你根本就不明白!”   突然之间变得更加急促的敲门声骤然打断了苏晤的话语,他回头看了眼那方,拉住贺砚予前去开门的手,这才接着说道:“我是为了那些事情来接近你的不假,但是我现在不想跟你结束伴侣关系也不假,你为什么要怀疑这个?为什么不相信我?”   贺砚予此时已经不是对苏晤百依百顺的贺砚予,但他也没有被欺骗后的失望和歇斯底里,他像是比苏晤更早地看清了事实,说道:“但是你利用我也不假。”   他没有停顿,随之将苏晤所做的事情叙述出来:“你用了几年的时间跟我恋爱,然后成为伴侣,不管你究竟是多久改变了心意,但在很长的时间里,你都只是为了任务才选择了我。而在这之后你从我这里套取研究所的情报和工作进度,偷走我的终端芯片破解研究所防护系统,最后从我这里夺走我们花了很长时间完成的资料。”   贺砚予说道:“这些事情至少不会是我胡乱编造的。”   这当然都是真的,贺砚予的猜测没有半点错误。   苏晤被他说出的这一桩桩事件砸在脸上,半晌说不出反驳的话语,直到贺砚予说到最后,停下了话语,苏晤才终于低喃着说道:“你们为什么都要非要逼我?”   他抬起头来,狠狠砸了身边的墙面,拳头指节处因为用力而微微泛青泛红,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话道:“可是我能怎么办?我原本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才来到帝国的,我为了得到这份情报花了无数的时间和心力,我甚至放弃了我以前所有的事业,我不可能放弃它!但我也不想伤害你!”   相比起苏晤的无奈和疯狂,贺砚予显得要冷静许多,他摇头说道:“我没有逼迫你,从你取走我的终端芯片开始,你就已经做出所有决定了,你选择了星痕联邦,而不是我。”   苏晤的手仍旧落在原地,但他看着贺砚予,终于明白了贺砚予的意思。   贺砚予再次说道:“既然都已经做好决定了,你就应该带着资料立刻离开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又何必要回来呢?”   他说着这番话,低头又看向了早上苏晤收拾出来的东西。   这些东西现在还摆在地上,旅行所需要的日用品和衣服之类的东西摆满了桌子,有一部分已经被装进了箱子里,但现在房间里的两个人都知道,这些事情说破之后,这场旅行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同行了。   苏晤无力地垂下手,说道:“你跟我离开这里。”   贺砚予也回应道:“总会有人承担这个责任,你为你们星痕联邦夺取情报是你的功劳,我为资料失窃付出代价是我的问题,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已经是打定主意不肯离开,语气根本没有半点迟疑,但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苏晤红着眼睛盯着贺砚予,却压根没打算再跟贺砚予讲道理。   苏晤直接走上前,拉住了贺砚予受伤那只手的手腕,大有要强硬地把人带走的意思。   甚至于如果说他不肯走,苏晤都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人打晕了强行带走。   但他拉着对方,对方却仿佛生了根般依旧定定站在原地,同时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抬起抵在自己的脖颈处,指缝中隐约可见有闪烁着寒芒的针尖露出。   苏晤身为情报组织的人,不可能看不出那是什么,他顿时松了手,急促道:“住手!贺砚予你干什么?”   贺砚予说道:“药剂在注入身体后三秒就可以死亡,这应该是你们情报组织为了避免被人抓住拷问,所以替自己准备的药。这是我从你的外衣口袋里找到的,你昨天匆忙赶过来,却忘记把这东西收起来了。”   “放开我。”贺砚予手上动作平稳地用这药剂对准自己,但苏晤却没有办法保持冷静,他经过无数训练,不管是拿着手术刀还是拿着枪从来都不会有任何慌乱,但现在他之间却微微颤抖了起来。   可能只需要瞬间,贺砚予就会选择死在他的面前。   苏晤不敢再继续强迫他,只能微退半步,说道:“你不要做这种事情。”   贺砚予沉默地看着苏晤。   他就着这动作缓缓后退,随即来到房间的大门前,直到这时他视线才终于自苏晤的身上移开,随即松开针尖转身打开了已经被敲了很长时间的房门。   外面站着十来名军人,身上全副武装看模样似乎已经准备要破门而入,而贺砚予的出现,让他们顿时怔住。   接着有不少人已经端起枪指向了他。   气氛压抑低沉,贺砚予不出声,其他人也就紧张地屏息看着他,仿佛他不是研究院的机甲制造师,而是令人戒备的联邦间谍。   但贺砚予知道这群人应该还没有怀疑他有实力跟军队抗衡,否则现在他们应该就是破门而入,而不是在这里敲门。   他在沉默中回头看向自己的房间里面。   屋子里面空空荡荡,不过是瞬间,苏晤就已经消失在了房间里,那边只有凌乱倒地的许多小物件,还有没有收拾完的行李箱。   “贺先生。”这队军人中有人走了出来,对贺砚予还算客气地说道:“研究院的调查结果出来了,事实证明你的研究院权限序列和抢走资料的歹徒完全一致,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去趟军部接受调查。” 第29章 第二个世界 贺砚予你等我,求你等等我。   和贺砚予所计划的完全相同, 在军部的介入之下,研究院的事情很快就有了定论,他们查到歹徒用以进入资料库的序列, 正好就是属于这次机甲负责人贺砚予的。   帝国军部将他从家中带走,原本按照计划,他们还要带走与他有着伴侣关系的苏晤, 但在彻底搜查了家中, 没有发现苏晤的身影之后, 他们才只能选择暂时将贺砚予给带回去,并且安排人手继续追踪苏晤的消息。   贺砚予没有拒绝, 从头到尾他都非常的配合,让人无法从他身上挑出任何错处。   也实在很难看出他会是出卖帝国的人。   贺砚予随着军队到达审讯室的时候,研究所的不少人也都提前到了这里, 大家都不能相信这件事会和贺砚予有关,在贺砚予被推进房间以前,纷纷着急地开口询问,想让贺砚予说清楚事情的原委。   但贺砚予却只是摇头不语, 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眼睛里有着对于众人明显的歉意。   很快他就被带进了审讯室中,大门冰冷地关闭,仿佛落下了寂静的闸。   这场审讯花了很长的时间,外面的人们焦急等待,但审讯室内根本传不出半点声音, 所以大家也无从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大概三个多小时过去,审讯室的大门打开, 而出来的却只有负责这次审讯的官员。   研究院的众人立即上前询问,似乎还不太相信贺砚予会做出出卖研究所的事情, 而那名官员沉着面孔,见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自己的回应,这才说道:“现在初步判断贺砚予的伴侣苏晤应该是星痕联邦的间谍,是他抢走了帝国的重要资料,而贺砚予作为从犯,为苏晤提供权限进入实验室,同样没有办法逃脱罪名。”   虽然早就已经猜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但当真正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研究所的其他人还是忍不住脸色变了变。   叛国的罪名实在是太大,谁也不敢胡言乱语,但还是有名和贺砚予关系不错的老教授忍不住替贺砚予求情说话:“他是被人骗了,我看着他辛苦这么久,我知道那孩子肯定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当时要查权限序列的事情还是他提出来的!”   “没有办法。”审讯的官员无奈道,“问题出在他这里,他就必须要承担责任。”   有人愿意相信贺砚予是被连累,但也有人认为这样的审判结果没有任何问题,但不论如何事情已成定局,他们不过只是作为普通的技术人员,并没有任何反对的能力。   僵持半天,终于有人担忧地问道:“所以你们打算怎么样去处置贺哥?”   -   “判处死刑?!”   坐在修理店内部的秘密房间里,在从修理店老板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晤捏破手中的玻璃杯子,几乎是瞬间就苍白着脸色站了起来。   他想也没想就准备往外面冲去,但面前的人根本没有给他机会,对方早就已经料到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所以提前拦在了门前。   修理店老板摘下自己的工作护目镜,唇畔透着不以为意的笑,盯着他看了会儿说道:“早说呢,原来当时在那个房间里,跟你纠缠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把东西交出来的人就是他?”   苏晤根本没有心思回答他的话,他满心满脑子都回荡着先前对方告诉他的消息,只想立刻离开这里找到贺砚予所在的地方。   “让开!”苏晤几乎是压抑着满心的怒火嘶声喊了出来。   他急怒之下抬手揪住对方的衣领就想要动手,但对方根本就不怕他的怒意,依旧风凉地笑着,摊手说道:“不然呢?他是从犯他当然活不了,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居然宁死也不肯跟你走。”   修理师说着又安慰似地道:“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原本首领的意思就是不想让贺砚予继续待在帝国帮他们做事,这个人的能力太强,早晚是个祸害,既然不能带回联邦,让他死在这里也挺好的。”   这番安慰反而让苏晤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使劲把面前的人给掀开,根本没有半分保留,面前的修理师被他的动作给直接掀翻到地上,重重砸起满室的灰尘,呛咳好几声才艰难爬起来,对着已经出门往外走的苏晤喊道:“没用的!你知道他在哪?你能从帝国监狱里把人救出来?你以为你凭自己的力量能够做到什么?”   他根本没有急着去追赶即将冲出去的人,因为他很清楚这人肯定不会真的做出这种决定。   修理师声音轻慢地继续说道:“这是你自己的私事,我们肯定是不可能出动联邦卧底的力量帮你的,而你如果行动失败,我想这后果应该是你所承担不起的。”   说完这话,他抬头朝着外面看去。   外面的脚步声在缓慢地响了两三声后,最终归于寂静。   没人再出声。   背对着修理师在房间外面的走廊里站了很久之后,苏晤终于缓缓转过身,重新回到这个房间。   修理师慢吞吞扶着墙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成熟点吧,我早说过你这么卧底迟早把自己给搭进去,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在你还没有疯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苏晤根本不想再说话,他像是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连唇角紧抿的弧度都透着狼狈。   不过是淡淡扫了站在墙边的修理师,他无声地转过身,几乎是以踉跄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所有的事情都该结束了。   苏晤关上房门,将自己紧紧封锁在密闭的空间里,不知道是想要断绝自己出去救人的心思,还是要隔绝自己和他人的交流。   但修理师压根没有想要照顾他心情的意思,来到他紧闭的门前,敲了敲门说道:“对了,我们回去的飞船已经安排好了,三天以后我们在首都城郊上飞船,这几天你不要乱跑,别让人发现你的行踪,躲好了等上了飞船就安全了,知道了吗?”   苏晤在房间里半晌没有回应。   修理师知道人在里面,原本他可以说完这话就走,但他偏偏不肯离开,仿佛不依不饶般继续说道:“你听到了没?你既然都已经打定主意做这种事了,就别再婆婆妈妈寻死觅活的,好好待在这里听见没?”   这次房间里面终于有回答的声音了,苏晤愤怒地在房间里喊了声“滚”。   修理师这才掏了掏耳朵,满意了似的转身离开。   而房间里的苏晤垂着头坐在桌前,他目光近乎呆滞地盯着自己面前虚空中的某个点,直到听见门外人的动静已经远去,他才终于稍稍抬起头,用略微颤抖的手指打开了桌上的电脑,迅速调查起关于贺砚予的事情。   两天的时间以近乎平淡的姿态过去,而这两天的时间,除非必要,苏晤几乎没有踏出过他自己的房间。   他始终在关注着联邦军部的动静,虽然早就已经被同伴提醒过,但他依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或许在刚刚听到同伴说到后果的时候,他的确迟疑了,也的确产生过放弃的念头。但在回到房间,让自己被沉默与绝望淹没之后,他终于决定,就算是要冒着赔上性命的危险,他也要想办法救出贺砚予。   他只剩下这个念头了。   他现在脑子里混乱一片没有办法想太多的东西,但他知道贺砚予绝对不可以死。   对于他们这种专业间谍来说,想要查到帝国对于贺砚予的处置并不难,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他就确定了同伴告诉他的消息的确无误,而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足不出户,却都在用自己的办法收集着各方面的情报。   苏晤不是普通民众,他是联邦最好的间谍之一,所以他很清楚盲目动手没有任何作用。   他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利用手边所有能够查到的资料,做出了数十种救人的猜想和计划,然而即使是可能性最大的计划,他的成功率推算而出而不过只有百分之一。   贺砚予被执行的时候应该是苏晤离开帝国的同一天,而如果顺利的话,他可以带着贺砚予赶上回去的飞船,彻底离开现在的生活。   他已经计划好了,即使只有这点成功率,他也要去闯闯看。   这次他不会再给贺砚予反驳自己的机会,即使是对方不愿意走,他也会强硬地先把人装进飞船上面绑走再说。   直到最后这天上午,苏晤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早上的时候修理师再次来敲了苏晤的门,苏晤打开房门,带着眼下的黑青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了眼修理师后直接将自己提前收拾好的东西递到了对方的手里:“帮我带上飞船。”   修理师向苏晤说起了飞船所在的位置,接着又忍不住问了句:“你要去哪?”   苏晤脚步微顿,不想节外生枝:“我出去透气,不会耽误太久。”   修理师挑起眉峰,看起来像是相信了苏晤的话,不过却没有办法理解:“好端端的你出去干嘛,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出去要是碰上什么事情了,自己出事不要紧,连累我们怎么办?”   苏晤皱眉:“我自己知道分寸。”   修理师低头又看了看手里面的包,说道:“你知道?”   他说着已经跟上了苏晤的脚步,就站在他的侧后方,不满地说道:“你要是知道,为什么这几天还在调查关于贺砚予的事情,你该不会是想去救他吧。”   这句话不过才刚说出来,他脸色骤然沉下,右手中的针尖已经在毫无警示之间推进了苏晤的腰际。   苏晤身躯霎时僵硬,他飞快打开修理师拿着针剂的手,然而在后退之间,他意识到自己警醒得已经太迟了。   麻醉剂开始在体内生效,他的视线逐渐不再清晰,意识也随之模糊起来。   “你在干什么?”苏晤瞪视着面前的人,扶着身侧的墙面,下唇几乎咬破出血,这才勉强能够保持着清醒。   修理师被甩开之后无辜摊手道:“没什么,只是想让你冷静点,你自己送死没关系,可别连累了我们。”   苏晤紧拽着拳头,用力到泛起青筋,他已经计划到现在,他没有办法接受妥协。   心底里浓浓的不甘翻涌而上,他拖着无力的身躯,喉咙里发出了近乎困兽般的嘶吼。   贺砚予就要死了。   他必须要去救他,再晚就来不及了。   快要来不及了。   “贺砚予,贺砚予你等我,求你等等我……”   苏晤眼眶泛着凌厉的红,他身躯因为无力而滑倒,他数次尝试支撑着重新站起来,然而却都已经没有办法再蓄积力量。   身体越来越僵硬,他的意识也渐渐只剩下混沌。   直到最后,在沉闷的倒地声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30章 第二个世界 贺砚予已经死了。   帝国历3271年。   源市这天空前的热闹, 各色的气球挂满了市内的大小街道,人们欢声笑语地穿行在街头,讨论着此时正在进行新市长的选举活动。   作为首都星上地势较为偏远的城市, 多年以来源市在帝国始终都是透明的存在,但就在近几年来,因为许多的机会, 还有帝国最新机甲的制造工厂重点落地在源市附近, 所以这座原本透明的城市也被带了起来, 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就有了极大的变化。   而今天,源市的新市长终于通过选举成功上任。   繁华的街道里, 在各式各样的店面当中,一家叫做“朝露”的店显得尤其静谧。   店面不算太大,夹杂在令人眼花缭乱的街市当中, 只留了道装潢普通的白色窄门,门边以编织筐悬挂着束白色的花朵,下方是串刻着文字的铃铛。   推门的时候铃铛晃荡出清脆声响,仿佛凭空能够将人躁动的心神变得安宁, 而等到真正穿过窄门进入其中, 人们才会发觉这不大的空间里竟然还有间不大但却装潢温馨简单的甜品店。   店里总共只有三个小桌,相互之间隔得很开,墙面和周围的装修都算不上有多复杂,但从各种各样的细节却都能看出,布置这间小店的人必然认真花费了不少的心思。   店里面的人不多, 总共也就只坐了三个,一个人在角落里面安静地看书, 还有两名小姑娘桌上摆着甜点,但她们却没怎么碰, 仿佛心思不在这里,只稍微吃了两口就小声地讨论了起来。   “听说新上任的市长很年轻,最多不过三十岁,年轻有为,最重要的是,他还长得很好看。”   两名小姑娘说到这里,顿时对视着笑了起来。   接着飞快翻起了网络上各种流出的现场照片和资料。   “哎这个角度不错!真的好帅气啊!”   “不过他好像挺严肃的,都不怎么笑,看起来还有点凶的样子。”   “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诶……”   “网络上好像都查不到他的消息,他是从哪来的啊?这么好看为什么都没见过这个人?”   “不过这么说起来,我觉得他和以前有位已经离开帝国好多年的谁长得挺像的……不过太久了我好像不太记得他名字了……”   两位小姑娘满脸兴奋地讨论着这些事情,角落里看书的中年忍不住轻咳了几声,视线若有似无地从她们的身上瞥过。   意识到吵到了人,两名小姑娘也随之压低了声音,接着相互对视着小声交谈道:“不过你说,他跟店长比起来谁更好看?”   说起店长,两个人都悄然把目光移向了柜台那头正侧对着他们,正低头摆弄着店里装饰花束的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浅色的衣服,身上的气质原本应该有些天然的冷厉,但因为鼻梁上架着副银色的眼镜,身上还系着甜品师的围裙,所以看起来身上多了几分柔软的气息。   如果要论容貌,这名男子的确是相当优秀的,在小姑娘们的眼中,是即使放在整个源市都算拔尖的那种。   偷偷盯了很久,两名小姑娘回过头小声讨论道:“说起来我好像还是更喜欢店长这种,比较温和看起来很有安全感的样子。”   “但是市长好像也挺不错的,有攻击性的总比温柔的属性要更有魅力。”   “你这么说就错了……”   因为两句的分歧,两个人险些争执起来,不过就在他们争执之间,两杯冒着热气的奶茶被送到了她们的桌上,两人抬起头,才发现他们刚才讨论话题中的店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抱歉打扰到两位,不过这里很快就要关门了。”店长向她们微笑说着,又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他说话的嗓音也是略显柔和的,不过仔细听来的话,才能够发现其中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有种礼貌而疏离的意味。   两位女生也是这里的常客了,听到这话后点点头问道:“店长又要去接昭昭回来了吗?”   店长点头:“再过半小时她应该就要放学了。”   关于店长的事情,两名女生知道得不多,但也不算少,经过这么段日子的接触,他们知道店长是个单身爸爸,姓贺,家里面有个非常漂亮的女儿叫做昭昭。   店长看起来明明非常节俭,但却又似乎并不怎么看重钱,他在这样的地方开着店,每天不在乎店里的客人多少,也不花心思在招揽客人上面,每天与其说是为了挣钱,倒不如说是想要替自己的生活找些能够做的事情,打发打发时间。   他的店只开白天的时间,每到小孩放学的时候,他就会关店去接女儿放学。   他就住在甜品店的二楼,两名女生知道,但却从来没有见过上面是什么样子,不过即使是住在楼上,晚上接到女儿回来之后,店长也没有要在夜晚经营的意思。   原因是他要讲故事哄女儿睡觉。   虽然不能继续待在店里打发时间有点可惜,不过两名女生还是没有再继续无休止的闲聊下去,在品尝过东西之后就拎着包离开了小店,并且同时旁边角落里坐着的那名中年男性也跟着合上书册走了出去。   等到店里的客人都离开,这间原本就不算热闹的店再度安静下来,音乐从角落里渗透进空气的任何角落,舒缓却又张扬。   贺砚予抬手关闭音乐,解下围裙后走出店面,关上门转身往外走去,融入了川流的人潮中。   -   而此时城市不远处的高楼之中,苏晤抱着双臂站在柜子旁边,低头翻看着前代市长留下的资料,等待着其他人将所有属于他的东西搬进这里,将多余的东西又从这里搬出去。   脚步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声,这里很是宽敞,也很能勾起回忆。   毕竟这里是帝国,不是联邦。   自从六年前离开,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回到过这个地方。   他也没有想到,在离开这么多年之后,他竟然还有机会回来这里,并且是以现在这样的姿态和身份。   半年前,星痕联邦和银河帝国休战,并且开始进行谈判。   半年之后,他作为星痕联邦的代表,因为在帝国曾经有过很长时间的居住经历,所以被派到这里,成为了源市这座不大不小的帝国城市的市长。   因为各种各样复杂的原因,帝国和联邦形成了合作之势。   这对于苏晤来说是可笑到近乎荒唐的事情,但它就这么真实地发生在了苏晤的眼前,放在数年之前,谁都想不到帝国和联邦这两大势力最终会变成这样的合作关系,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在痴人说梦。   但现在它的确就这么发生了。   回想起自己多年前潜入帝国,为了能够得到情报,耗费了数年时间,付出了许多心血,甚至还因此赔上了他伴侣的性命,而现在想来,这些似乎都成了白白牺牲的东西。   可怜,又可笑。   苏晤站在窗边,神色淡漠地想着这些事情,而在场的其他人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位新来的市长,一时间也不清楚究竟如何跟他相处,只觉得他冷着脸的样子不太和人亲近,于是整个过程不敢与之说话,就连他们搬完了东西之后,也只敢悄悄地离开,不敢多说半句。   而就在这群人离开之后,有人轻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音调懒散地说道:“我们的新市长刚来就把人都给吓跑了?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总不会又摆脸色吓唬人吧?”   进门之后,他见着苏晤转过头来时没什么表情的样子,顿时“哦”了声说道:“还真是。”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苏晤潜伏在帝国首都的时候,负责帮他掩护,并且搜集情报的那名“修理店老板”。   不过那只是他当时伪装的身份,而现在他则是作为苏晤的市长秘书跟着来到了帝国。   苏晤看了眼对方,不是很想理会,只说道:“不想挨骂的话就滚开,狄羽。”   狄羽勾着唇角说道:“久违地回到帝国,你的感受如何?”   苏晤没有出声,他默然地将视线定在狄羽的身上,有那么瞬间,狄羽在寂静中察觉到了丝丝肃穆的杀意。   狄羽神色稍微警觉了些,不过很快他就改换了神色,重新笑了起来:“你要记得我们这次来这里,是因为帝国和联邦的合作计划,你现在是代表星痕联邦留在这里,可别刚来就搞出什么事情。”   这么说着的同时,他几步来到苏晤的面前,抬手准备拍拍对方的肩膀。   不过他的动作被苏晤很快避开,眼看苏晤拧着眉头不悦地对着自己,狄羽这才又笑着说道:“你这么不高兴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因为……”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稍微有了变化,就连接下来说出的字,他也刻意停顿拉长,问道:“因为你那位早逝的伴侣而还在记恨我吧?”   市长的办公室内,刚才还是平静的景象,而就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苏晤毫无保留的一拳砸在对面那人的脸颊上,让狄羽整个狼狈地跌倒在了地上。   盯着地上的人,苏晤收回手,眉目凛冽,神色已经没有太大的变化。   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妥协,回到联邦后平静生活,独自面对各种各样的事情,苏晤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像是正常的模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么多年过得有多么狼狈。   当初他做的决定,对得起联邦,对得起他的同伴,对得起他多年来的潜伏和努力,却唯独对不起贺砚予。   但贺砚予已经死了。 第31章 第二个世界 重逢。   因为刚刚上任, 源市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苏晤甚至没有故地重回心生怀念的资格,他就已经被诸多的琐事所环绕。   这样的忙碌大概持续了很久的时间,苏晤每天来回在各种会议当中, 直到半个月之后,他才终于有了片刻的休息时间。   而在难得空闲的日子里,苏晤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只想要自己安安静静待着, 并不想做任何事情, 去任何地方。   不光是回到帝国之后,苏晤是这副模样, 实际上早在当初从帝国完成任务回到联邦的时候,他就已经变得沉默下来。   从前的苏晤虽然喜欢对人冷言冷语,但实际上却也只是脾气不好, 在交流方面不会和人有太多隔阂,尤其是在同伴们面前。   但因为当初不经他的意见直接打晕把他送上飞船的事情,苏晤对于狄羽始终耿耿于怀,有很长时间里甚至不愿与他说话, 不愿多给他半个眼神。   直到两年之后, 他才与狄羽算是和解。   因为他心里其实也很清楚,狄羽的选择没有错。   错的只是他自己的优柔寡断,他的盲目自信和自作主张。   虽然苏晤对于什么都仿佛没有兴趣,但却有人不肯让他清静,不过才休息了短短的两天, 狄羽就已经耐不住性子,生拉硬拽着把苏晤叫出了他的办公室。   苏晤被带去了源市某间不错的餐厅, 黑着脸看狄羽几乎点光了菜谱上的所有菜品,满满当当地上了整整一桌。   苏晤没有心思吃东西, 端着杯子望着窗外喝水,而狄羽自己吃得高高兴兴,时不时还会抬起头来,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你什么事,你最好把自己撑死。”苏晤脸色不悦地朝他看了眼。   然而正在他准备继续数落这家伙的同时,他捕捉到了视线过处某个突然晃过的身影。   他骤然起身朝着外面冲去。   狄羽仍旧坐在桌旁,看到人出去只稍微喊了那么声,但见没用很快也就放心地自己吃了起来,对于苏晤的间歇性发疯仿佛习以为常了般。   苏晤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冲出去。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上,苏晤觉得自己应该是完全清醒的,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他很清楚贺砚予早就已经死了六年,但他的希冀却又是茫然而全无理智的。   在刚才的那瞬间,他有种模糊的错觉,似乎他突然间回到了许多之前,和贺砚予初识的日子。   那时候他刚接下任务来到帝国,他早早地通过任务知道了贺砚予的名字,于是做下布局提前计划好过程,有意地等在他工作回家的必经之路,装作偶遇地撞见了他。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但过了这么久,其实苏晤对于那时候的记忆依然还很清晰。   贺砚予不管在任何时候,永远都是得体的,是出现在人群中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那个。   从初见直至现在,贺砚予依旧这样觉得。   而就在刚才,他似乎又在街头看到了那个即使混迹在人群,依旧能够与人们形成完美的分界线,异常引人注目的那道身影。   但那道身影消失得太快,不过是从餐厅里飞奔而出的瞬间,他就已经失去了行踪。   苏晤心里空空落落地站在原地,视线晃过人流,目光虚无着没有焦点。   这是第几次这样了?   六年前,苏晤随着飞船离开帝国,虽然在那之后他已经通过无数种方式求证过,知道贺砚予的确已经在那次的事件中处刑死亡,但他依然不肯真实地去相信这件事情。   他的潜意识里似乎总有种不肯甘心的念头,它像是块腐朽的湿木,不论如何连根抹除,只要被雨淋上些许,关于贺砚予的事情,依旧会如同色彩艳丽的毒蘑菇般从所有的缝隙里无法控制地生长而出。   它们让苏晤拒绝相信贺砚予的死讯,让他在理智尚存的情况下,依旧不停地派人寻找,依旧会在经过街头时只要遇到熟悉的身影,都会发疯地冲过去确认。   但没有人是贺砚予,他找遍了所有目光所及处都找不到贺砚予。   他甚至还让人去调查过当初他和贺砚予准备要孩子的那家培育中心。   他们的孩子曾经在培育中心的容器里成长了数月的时间,原本他们还准备再过一段时间就去接孩子回家,贺砚予甚至还特地替孩子准备了许多婴儿用品。   当初他匆忙离开,甚至没有来得及去考虑他与贺砚予的孩子,而等到他在飞船上醒过来,也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去了。   但后来调查得到的结果是,那孩子早在贺砚予被处死的当日,就已经被帝国的某位军官带走,早就已经失去了下落。   没有了贺砚予,连继承着他们血脉的孩子,他也没能够保护好。   苏晤在很长的时间里浑浑噩噩,现在回忆起来,他甚至不太能记得他都是如何度过的。   他承认当初他试图与贺砚予培育后代,是因为他很清楚,以贺砚予的讲求原则的性格,如果知道他其实是联邦的间谍,贺砚予必然不会那么容易接受他的身份。   但如果有了孩子,或许贺砚予会看在那个孩子的份上,更加容易接受和原谅他。   时隔多年回想起来,苏晤才明白自己当时的念头究竟有多可笑。   贺砚予从来都不是会为了这些事情而妥协的那种,他当时特地弄出个孩子,不光是将贺砚予刻意置于为难的境地,也是在不负责任地利用一条无辜的生命。   而那条生命还是他的女儿。   苏晤已经为当初他的荒唐与不成熟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任由街头的行人擦着他的肩头走过,所有行走的人,各自都仅容纳着各自的世界,相互之间没有任何相关。   苏晤垂着眼步履沉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狄羽已经吃光了桌上大半的东西,正在专心致志地消灭自己面前的那盘饭后点心。   他听见靠近的脚步声,手上动作没停,稍微抬起头看了眼苏晤,连表情都没太大的变化,只问道:“你又把谁认错了?”   苏晤沉默摇头,半晌才说道:“是我看错了。”   “哦。”狄羽同样不怎么惊讶,嘴里包着东西含混不清地说道:“说起来你这个眼瘸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好?不管走到哪你都在找你的贺砚予,你到现在还没接受自己眼睛出问题的事实吗?”   狄羽挤眉弄眼地说着这话,苏晤明白这家伙没心没肺,根本不愿和他再多说。   他靠着椅背坐着,冷着脸问道:“你吃完了吗?吃完了赶紧走了。”   在苏晤的催促之下,狄羽不大愿意地揉了揉肚子,终于在吃过东西后随着苏晤离开了餐厅。   因为是在街区闹市,喜欢热闹的狄羽不肯立刻离开,对四周的店铺都充满了兴趣,边逛还边说着自己当年在首都开修理店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而苏晤心不在焉地听着他说话,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才突然发觉狄羽的话音停了下来。   排斥着和其他人接触的苏晤只想尽快回去,他不耐地回过头,正打算数落狄羽,然而等看清那头的状况,他才不禁紧拧起眉头,朝狄羽走了过去。   狄羽的面前正站着个小姑娘,看起来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穿着身点缀着紫色碎花的小白裙子,脸颊圆乎乎的,两只眼睛漆黑又大,扎着丸子头像是个漂亮的洋娃娃,是无论放在谁的眼前,稍稍眨眨眼都能让人心软的那种模样。   而这个小家伙现在站在狄羽的面前,白生生的胳膊抬起,手里面拿着半截甜筒冰淇淋,还有半截正杵在狄羽的裤腿上。   很显然,刚才这两个人是迎面撞到了一起。   不知道究竟是小姑娘太着急还是狄羽只顾着说话根本没注意看路,总之不管如何,现在都是狄羽的错。   因为在注意到小孩圆溜溜的眼睛蓄起泪水的瞬间,狄羽已经飞快地俯下身牵住小朋友的手,连忙哄道:“等等你先别哭,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弄坏你的冰淇淋,你在哪里买的叔叔再给你买个新的好不好?”   小姑娘果然止住了哭势,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狄羽,咬唇点了点头。   狄羽平常绝对不是会耐心的人,但他对于小孩却总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温和。   苏晤就站在他们的旁边,看着他们两人的对话,神情晦涩复杂,似乎从这小孩的身上看见了什么影子。   而这时候狄羽已经站了起来,牵着小孩准备往旁边的冰淇淋摊走去。   苏晤站定在原地的样子,让狄羽忍不住觉得好奇:“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苏晤没理他,紧绷着脸问他身边的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出这句话时候的语气绝对算不上好,再加上他惯常冷漠的面容以及眼神,他这番话说出来,对于普通的成年人都具有着极强的威慑力,而对于小孩来说,当然也是足以吓哭对方的。   这小姑娘从胆量上来说并没有比其他小孩强到哪里,所以在被苏晤拦住去路,并且问出这么个问题之后,她紧张地对着苏晤,瞬间红着眼睛“哇”地哭了出来。   苏晤的气势瞬间消散大半。   甚至还有点慌乱。   经过这么多年的成长经历,他已经能够在大部分的状况下掌控当前的局势。   但即使是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苏晤在面对这白白软软小团子的哭声时,甚至还忍不住生出种掉头就走的逃避感。   然而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个让他感觉无比熟悉的声音:“昭昭。” 第32章 第二个世界 那他就不重要。   苏晤已经说不清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听见过这个声音了。   准确的时间是六年, 苏晤每天数着日子。   从贺砚予被处刑,这些年月每分每秒他大概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因为被时间凌迟的日子让他每天都过得艰难无比。   但他在梦中或是在臆想当中, 却又时时都能听到这声音。   贺砚予。   不管究竟是过了多久,他都不可能会认错这个声音。   这瞬间苏晤双足生了根般定在原地,他在过去的数年间追逐着一抹虚幻的影子, 不停的寻找和奔走, 只要是与贺砚予稍微有相似之处的背影, 他都会追上仔细查看。   但当他确定这声音的确属于贺砚予的时候,他却突然之间被心底的那点怯懦拦住了去路。   会不会是错觉?或者又是场虚无的梦?   他担心惊扰了梦境, 但狄羽却不会。   狄羽者在听到这个声音,又发觉面前的小姑娘在这之后就停止哭泣的时候,当下笑了起来, 替小姑娘抹掉眼泪问道:“你爸爸来接你了?”   小姑娘感受到苏晤落在她身上的压迫力消失,瞬间也轻松了起来,对着狄羽乖巧点了点头。   狄羽牵着这小家伙,起身拉着她就朝苏晤身后走去, 准备把这小姑娘送回家长身边。   但不过是才刚转身看过去, 他就发出了奇怪的怀疑又困惑的声音。   苏晤僵立到现在,终于禁不住急促地回过了身,挡在狄羽和那人的面前。   视线猝不及防地与对方相撞,苏晤从不苟言笑的市长到慌张失措的愣头青不过只有半个眼神的时间。   苏晤双唇徒劳地开合了好几次,却依然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最后他只能如同自暴自弃般站在那里,视线不肯移开瞬间, 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   贺砚予的面貌近乎没有变化,依旧是那副模样, 六年的时间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就像是苏晤记忆里的那样。   但他身上的气质与装扮却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从前的贺砚予身上有着自研究所里带出来的金属般的冷冽感,但那种感觉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冷漠,只是种理性糅合的产物。   但现在的贺砚予却比以前少了许多冷冽,反而增添了柔和,从前的贺砚予总是穿着研究所的白大褂和衬衫,而现在他穿着的却是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头发没有精心打理,碎发散在额上,身上甚至还系着条浅黄色的围裙。   这绝对不是苏晤记忆中的贺砚予,但他不会认错贺砚予。   苏晤已经沉默了足够漫长的时间,他此刻看着贺砚予朝自己走过来,压抑不知年月的情绪霎时爆发般将他淹没,他自喉咙里发出简单的音节,试图唤出对方的名字,然而就在他灼热的目光注视之下,贺砚予来到他的面前,视线甚至没有分给他半点。   随后他与苏晤错身而过,迎面来到了那名小姑娘的面前。   他先是低头安抚了下小孩,接着才抬头彬彬有礼地向面前的狄羽说道:“我是昭昭的爸爸,她刚才给你带来麻烦了是吗,我替她向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狄羽先受不了这古怪的气氛,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贺砚予,弄半天你没死啊?”   贺砚予眼里没太多惊讶,仿佛被人叫出了名字也没什么好在意的,被打断后接着刚才的话又说了下去,表达了对于狄羽的歉意和感谢,接着又低头去牵小姑娘的手,就要带她离开。   狄羽看到这里禁不住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他转过头看向旁边的苏晤,又看看被贺砚予牵在手里的五六岁小姑娘,恍然明白了过来,于是说道:“我就说这么多年,当初那小孩究竟去哪了,原来是你……”   他语声顿住,接着又笑了两声说道:“这小姑娘应该就是你和……”   狄羽正准备说出自己猜测的真相,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苏晤就已经出声说道:“对不起。”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里只有贺砚予,他怔怔地看着对方,像是要把丢失的这么多年全部补回来。   他从来不敢去想,自己有天还能以这样的姿态再见到贺砚予,还能亲口对他说出那句欠了他很久的道歉。   很多话他在这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在这种状况下他连出声都已经是竭尽所能,但当他说出这句道歉,并且还打算要再将那些话说下去的时候,贺砚予面前的小姑娘似乎再次被苏晤的目光所吓到,喃喃叫了声“爸爸”,接着紧张地钻到了贺砚予的怀里。   贺砚予俯身抱住小姑娘,低头轻声安慰着。   而小姑娘紧紧地抱着贺砚予,微微偏过头,看着苏晤的视线明显有着戒备。   看她努力往贺砚予身上挤的样子,很明显她虽然察觉不到苏晤的情绪,却莫名地感觉到了苏晤眼神的古怪,所以试图以自己的躯体要保护爸爸。   苏晤见到这幕,原本要说出口的那些话,突然之间却不知道该要怎么接续下去了。   时隔多年再见到贺砚予,原本以为早已经不可能再见到的人,现在又重新出现在眼前,苏晤心里的欣喜和庆幸是没有任何言语能够表达的。   但当他想要重新对贺砚予说出当年的心思,说出这么多年的悔恨时,他才发现这些都没有意义。   就连那么小的孩子,她都凭着直觉在防备他,甚至还想用弱小的身躯保护贺砚予。   但他又能做什么?   连小孩都觉得他的出现对于贺砚予来说是不受欢迎的。   苏晤闭上眼,他怕自己视线继续留在贺砚予的身上,会让自己难以再控制情绪,他用了片刻的时间将情绪勉力收起,接着才睁眼朝贺砚予说道:“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晤心里有瞬间的恍惚,他想不到自己有天会和贺砚予说出这样的对话。   明明他们曾经是身边所有人都羡慕的伴侣。   苏晤声音干涩地问出这么句话,但贺砚予却没有出声回应,他明明对着狄羽都还温和地说话,但对苏晤,他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这人的存在般,径自抱着孩子走了过去。   在贺砚予擦身而过的瞬间,苏晤微微抬起手试图拉住对方,但在临到要触碰对方的时候,他却又倏地没了力气。   也在他迟疑的同时,贺砚予已经头也没回地抱着孩子回到了自己的店内。   贺昭昭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对许多事情却异常地敏锐。   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之后,贺昭昭终于稍微能够放松下来,她被贺砚予安顿在小凳子上,眼看着自家爸爸沉默着转身要去收拾店里面的东西,贺昭昭连忙牵着小裙子站了起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喊道:“爸爸,刚才那个叔叔是不是跟你认识呀?”   贺砚予在收拾东西的间隙低头看她。   小姑娘腮帮子鼓着,圆乎乎的脸上是故意摆出来的正经模样。   其实看着有些滑稽,虽然这种滑稽在普遍意义上被定义成可爱,比如现在在他的脑中,他就已经完全被系统09的呐喊刷屏。   贺砚予理解不了“可爱”这种定义,这些年他只是在尽力照顾女儿而已,对他来说人类的幼崽与成年的模样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的问题只是照顾起来需要更加用心。   看着小姑娘这副模样,贺砚予没有隐瞒:“我们是认识的。”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视线同时往店外的方向看了眼,虽然对方躲藏得很好,但贺砚予很清楚苏晤此刻就在门外。   贺砚予早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早前在和苏晤作为伴侣的时候,已经累积了足够多的追求值,而在这之后的六年间,他时常能够从系统09那里得到反馈,收到来自苏晤那边的后悔值。   累积到现在,已经有8470点后悔值。   实际上贺砚予在这个世界的计划同样是要在让苏晤产生后悔情绪之后就离开,他所定下的计划,原本就是在被军方带走之后以叛国罪名处死。   但因为有女儿的存在,他在最后的关头改变了主意。   过去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每次在做完该做的事情之后,就选择离开,但在这个世界,贺砚予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要留下来生活的心思。   或许是因为对于这条小生命的责任,也或许是因为想要尝试,不是以A74空间的采集专员,也不是以人造人,而是单纯以普通人的姿态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   他这几年里过得还不错。   在被处刑的时候,他其实早就准备好了要以自己的方式逃脱,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军方并没有真正将他处刑,而是以这样的方式令他假死,让他继续以其他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   也是在事后贺砚予才知道,这是研究所和军部共同商议做下的决定,他们通过各种求证,明白贺砚予同样是被联邦间谍欺骗的对象,所以选择了对他从轻处置,只是剥夺了他在研究所的负责人头衔,并没有为难他。   而让贺砚予假死,也是为了保护他不再被星痕联邦的人找到。   贺砚予其实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但这也成就了他之后的生活,他离开首都,来到源市,现在只想要照顾着孩子享受一段时间属于自己的生活,并不想再和过去有任何牵连。   但现在苏晤来到了这里。   贺砚予其实不太在意苏晤的出现,不过既然孩子问起,贺砚予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小孩解释清楚。   他没管躲藏在外面的人是否能听见自己和贺昭昭的对话,平静说道:“准确地说,那个人在血缘上是你的另一个父亲。”   贺昭昭双眸霎时睁大,明显有点弄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贺砚予却已经继续问道:“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他接着问出这话,就仿佛前面只是句普普通通的闲谈,而不是个关乎紧要的消息。   贺昭昭小朋友还没有从刚才的那番话里面走出来,现在还有些呆愣,听到他说这话,她连忙端着小凳子趴到桌上,坐在了贺砚予面前的柜台上:“爸爸!你刚才是说了件很重要的事情对吧?”   贺砚予看着这位早熟的小朋友,问道:“你喜欢他?”   贺昭昭连忙摇头,摇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像是生怕自己动作慢了就要被抱去给苏晤:“不喜欢!我只喜欢爸爸!爸爸不要把我送人!”   贺砚予淡淡说道:“那他就不重要。” 第33章 第二个世界 我也是她血缘上的父亲,我也想看看她。   贺砚予虽然没有看到门外的人, 但他很清楚在他对贺昭昭说这些的时候,苏晤就在外面,并且把他所有的话都给听了过去。   因为系统告知他, 苏晤的后悔值在这瞬间又涨了不少。   每个小世界的后悔值及格线只有六千,对于贺砚予来说他的任务早都已经完成,他的业务能力向来不错, 所以也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个, 照这样他根本不需要再与苏晤有所接触。   所以苏晤把这些话听去, 他觉得这样很好,甚至他这些话原本就是故意想说给苏晤听的。   不管苏晤究竟是怎么想的, 但他在听到这些话之后,果然没有再接近他和昭昭,在店外守了两个小时后, 就转身离开了这里。   苏晤的出现没有给贺砚予和贺昭昭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如果说有,那就是贺昭昭比以前要更听话了。   她在贺砚予的面前表现得异常乖巧,小姑娘非常担心自己要是不听话, 就会被送去给那个眼神凶巴巴的男人。   十来天的生活, 贺砚予的日子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因为之前经常来这里光顾的几个小姑娘把这家店推荐给了其他人的关系,最近店里的客人明显比以前多了起来,而贺砚予也因此不得不变得更加忙碌。   当然,因为人多的关系, 奇怪的客人自然也多了起来。   这群人中有部分客人似乎从最开始就不是冲着甜品来的,虽然在来到店里后的确被贺砚予的甜品吸引住, 但他们更多的还是将目光都放在贺砚予的身上。   贺砚予虽然没有出声,依旧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但他却能够感觉到那群人的目光始终在他的身上打转。   其中大部分都是少女,在贺砚予转过身的时候,她们就偷偷地看贺砚予,从他的肩颈脊背,到他绑着围裙系带的腰线等等。   而等到贺砚予再度回头,她们又会脸红地立即装作不经意把视线调转回去。   贺砚予看得多了,也没有怎么在意,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把她们当成普通的顾客。   等到这群女生来的次数多了,也算渐渐熟悉之后,她们开始忍不住和贺砚予聊了起来。   但这聊天多半也都是她们好奇询问,而贺砚予平静回应,贺砚予说话随和,虽然少有神情变化,但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所以她们自然也没有任何顾忌。   这当然还是要怪贺砚予这个世界的人设,系统09全程跟着贺砚予,听他回答着面前这群小姑娘的问题,心里面为这些好奇心过剩的少女们捏了把汗。   它总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贺砚予在这个世界的人设过于温和,还是个不会战斗的技术人员,以贺砚予作为战斗机器的本性,这群人必定不敢在他的面前多说上半句话。   毕竟对于贺砚予的压迫力,长期跟着他的系统09是最有发言权的。   可惜系统09不能出声提醒这群少女,所以她们仍然不知情地继续好奇询问着:“昭昭什么时候回来呀,昭昭真的是店长的寓小言女儿吗?她长得这么漂亮,她母亲肯定也是个美人吧?”   贺砚予正在专注着自己面前的作品,听见这问话稍微沉默了片刻,这才回应道:“昭昭没有母亲。”   这答案大概是少女们愿意听到的,大家相互交头接耳半晌,接着才又起哄着推了个人出来红着脸继续问道:“那店长有没有想过……”少女拨了拨耳畔的头发,用手遮掩着发烫的脸颊,声音显得更轻更细了些:“有没有想过要再找个人照顾你们呢?”   贺砚予停下动作,低声问道:“照顾?”   少女眨了眨眼,连忙解释道:“就是,就是陪着你们,还有……”   贺砚予明白了她的意思,摇头礼貌且疏离地说道:“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不需要任何人陪,也不需要任何照顾。”   他向来都是看起来温和,但实际上却始终与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少女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她的这般示好显然没有任何作用,她回头慌乱地跟其他人视线交错,还没等到说点什么,就听见门外传来风铃的声响,是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并且在进门的当下站定在了原地。   有人不自觉地转过头看过去,等到看清门口那人的面容,那人瞬间没了声音,瞪大眼睛抬手碰了碰身边的人。   被她碰的人也跟着转过脸,随后跟着怔然定住。   其他人也是这样,最开始就一个人注意到门口出现的人,等大家反应过来,所有人都呆滞地看向了那头。   而贺砚予从那道身影刚出现在门口时就已经察觉,但他却没有回头,认真做着面前的甜品,等到彻底完成之后,他才重新抬头以寻常的语气说道:“欢迎。”   门口的苏晤看着此刻站在后方的贺砚予,他表面看不出有太多的情绪,眉眼微敛甚至显得有种不近人情的淡漠,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站在这里究竟有多少慌乱。   自从上次见到贺砚予,已经过去近半个月的时间了。   在此前的六年里,苏晤始终不肯接受贺砚予已经死去,所以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找人,不管是贺砚予还是他从没见过的那个孩子,他始终都在想办法寻找。   但现在当他真的见到了贺砚予,他才发现,自己积攒多年的阅历,并不足以令他在他听见贺砚予用对待陌生人的方式向他说话时面不改色。   这么多年里他经历得也算不少,早都已经不是当初在选择面前无法周全的自己,他以为自己能够从容以对,但实际上等到了贺砚予的面前,他才发觉自己能做的事情实在很少。   那次见面之后,他其实是跟着贺砚予过来的,贺砚予还活着,身边甚至还跟着有他们共同血统的女儿。   可是正当苏晤犹豫着想要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听到了贺砚予说的那句“他不重要”。   他终于放弃了立即相认的念头。   正像是贺砚予所说的,他曾经用那样的方式伤害过贺砚予,害他失去了原本的人生事业,甚至险些失去了性命,他的确没有任何的立场再站在贺砚予的面前,向他说什么道歉和补偿。   毕竟那些东西是任何言语都没办法补偿的。   他怀揣着难以言喻的颓然心绪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从头到尾将他和贺砚予重逢的情景看在眼里的狄羽当然免不了调笑他几番,但苏晤甚至连和狄羽多说句话的心情都没有,只任由这家伙喋喋不休地说着。   等狄羽都说不动了,苏晤才像是回神了般说道:“帮我找人过来,我要查清楚贺砚予这些年的经历,还有那个孩子,贺昭昭。”   狄羽想气又想笑,最后只能随着他去。   苏晤用了几天的时间,把贺砚予这几年里的状况都给调查了清楚。   贺砚予从六年前就到了源市,最初的时候他没有开店,而是随意租了简陋的地方住下,照顾他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当初贺砚予虽然没有真正被处死,但帝国对外却的确是这样宣称的,所以苏晤猜测贺砚予当时的身份卡和资金应该都是没法用的,他身上应该不会有多少现金,而在那种情况下来到源市,他最开始的日子必然没有多好过。   更重要的是,那时候的贺昭昭还是个需要照顾的婴孩,贺砚予没有办法把她独自留在家里,所以那段时间他是没有办法分心去做其他事情的。   而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概有一整年的时间,苏晤没有办法从只言片语略过的情报里知道太多的故事。   他错过的这段时间,他只能凭着那点情报自行想象,永远都不可能再参与进去。   他错过了贺砚予最艰难的日子,也错过了他的孩子最需要照顾的时候。   而后来贺砚予终于能够攒到钱开店,已经是两年之后的事情。   从纷乱的思绪里拉回来,回到当下,苏晤站在门口听着贺砚予用陌生的语气和他说话,他眼睫微微下垂,垂在身侧的手几次掐着指腹,最终还是又失落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试图在店内找个位置坐下,然而他脚步才刚往前,贺砚予就出声说道:“很抱歉,店里现在已经没有位置了。”   苏晤听他这么说,回头才发现不过只有三张桌子的甜品店,现在已经有两桌挤满了少女,还有一桌靠窗的,正坐著名看书的中年男性还一名小号。   苏晤怔了怔,没有出声。   店内原本轻松的气氛不知不觉因为苏晤的出现而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很明显客人们都已经认出了这位刚调任来的市长,苏晤这两天经常出现在电视和网络上,即使是想不被认出也难。   其中两名少女承受不住苏晤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起身举手说道:“要不然你来坐我们这里……”   苏晤沉默着,他这趟的确是为了留在店里才来的,但如果说刚来就引得贺砚予不快,替他带来麻烦,那也就违背了他的初衷。   他于是收回了脚步,摇头说道:“不用,我站着等就可以了。”   两名少女犹犹豫豫,不知道这位新市长究竟来这里做什么,也实在不敢去问,不过看着市长往墙角站去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可怜。   甜品店里的气氛顿时因为苏晤的到来变得诡异起来,其他客人相互传递着目光,视线不住在贺砚予和苏晤之间徘徊,而在这种气氛当中,苏晤表现得十分沉默,只有贺砚予似乎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依然做着自己的事情。   从旁观者的角度,这两个人似乎是认识的,但看店长的反应,似乎又毫无关系。   苏晤其实并没有等待多久,其他人当然也不敢让市长等待,所以没多久就离开了,苏晤静默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他视线盯着贺砚予,几次想要找话说,然而贺砚予却都没有给他机会。   店里面还有名中年男人坐在角落里看书,现在也的确不是说话的时候。   等到那最后一名客人离开,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候。   盯着那名客人离开,苏晤站起身准备向贺砚予说话,然而贺砚予却脱下了围裙,换上外套竟先来到了他的面前。   贺砚予竟然主动过来找他了。   苏晤在心里默念着这话,当即开口:“贺砚予,我……”   “先生,抱歉今天要关门了。”贺砚予说道,“请回去吧。”   苏晤神情微微变化,随之问道:“你要出去?”   贺砚予没有回答他,因为苏晤作为没有什么特殊关系的对象,他没有必要回答对方这些问题。   但苏晤很快就想起了缘由,他跟着贺砚予的脚步,很快问道:“你是要去接昭昭是吗?我陪你去好吗?”   贺砚予这次停下了出门的脚步,他回头沉默地看向苏晤。   苏晤因为他没有情绪的视线而有些紧张,连不久前的市长就任发言时他都没有紧张过,但此刻在贺砚予的目光里他却的确感受到了心跳加速的紧张感。   他抿了抿下唇,接着说道:“我也是她血缘上的父亲,我也想看看她,可以吗?” 第34章 第二个世界 我想再求个补偿的机会,可以吗?   苏晤觉得自己像是在等待审判的犯人, 全凭着贺砚予的回应决定自己究竟是会沉沦深渊还是逃脱升天。   但这个能决定他生死的人却选择了沉默。   在苏晤捏着双手等待的过程中,他看到贺砚予转身朝着店外走了出去。   这算是什么?   苏晤怔怔看着贺砚予的背影,不太能够确定他现在的意思, 不过他看了片刻,很快就抬步跟了上去。   或许,没有正面拒绝, 就代表着贺砚予并没有剥夺他的机会?   苏晤跟在贺砚予的侧后方, 对方很安静, 苏晤得以仔细地看他的模样。   贺砚予和从前的确没有太多的变化,但显然是瘦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苏晤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和惊异愧疚中,但等他查到这些年在贺砚予的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他现在再面对贺砚予,总会不自觉想到对方这些年来的经历。   这些苦难却竟然都是他带给对方的。   这也是苏晤现在对着贺砚予时总说不出话的原因,他揣着颗摇摇晃晃的心跟在贺砚予的身后,心想着他在来之前就曾经想过, 只要贺砚予肯和他说话就够了。   而现在贺砚予的确同他说话了, 虽然只是陌生的语气。而在听到贺砚予说话之后,他又开始试图想要更多。   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他曾经可以和贺砚予很亲近,可以肆无忌惮地对着贺砚予任性撒娇,但现在他却能够听贺砚予多说两句话都觉得庆幸。   从甜品店到贺昭昭所在的学校其实不算远, 苏晤查过,整个路程也不过十来分钟的距离。   再穿过前面的街道, 经过拐角,他们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苏晤赶在到达之前, 终于短暂收拾了零落的心绪,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上次我吓到昭昭了是吗?”   他说出这话,视线凝在贺砚予的身上,不肯放过贺砚予脸上的任何细微情绪变化。   这句问话之后的沉默显得异常地漫长,苏晤内心其实很清楚,贺砚予或许根本不会回应他,但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丝微薄的希冀,或许贺砚予对他的情绪还没有到讨厌的地步。   这段沉默仿佛是对于他生死的宣判,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才终于听见前方的贺砚予淡声说道:“昭昭胆子其实不小,但她比较敏感。”   苏晤忘了脚步,怔了怔才又想起自己需要回应。   他于是轻轻点头,说道:“是我之前情绪太重,让她紧张了。”   有了刚才的回应,苏晤确定贺砚予是愿意与他交谈的,并且似乎并没有任何排斥的意思。   这让苏晤心里的顾忌又少了许多,他接着又向贺砚予说了些话,贺砚予虽然依旧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但却都没有排斥苏晤的问题,全部都回答了下来。   虽然只是简单的日常问题,但对于苏晤来说,能够和贺砚予说上这些话,已经是他这些年连做梦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可惜时间过得太快,没能够再多说上几句,他们就已经到了贺昭昭所在的学校门口。   小朋友们放学得早,这时候已经有不少孩子伴着欢声笑语走了出来,而贺昭昭就在这群孩子当中。   因为身高腿长的贺砚予在家长当中过于惹眼,贺昭昭几乎是在走出来之后,立刻就找到了他的位置,并且像只小蝴蝶般顶着欢快晃荡的马尾飞奔了过来。   她一头扑进贺砚予的怀里,使劲蹭了蹭,又咯咯笑着开始向贺砚予讲述自己在学校里遇见的趣事。   父女两人气氛融洽,小姑娘长得像个洋娃娃,眉眼可爱,撒娇起来声音又软又糯,任谁都不忍心拒绝。而贺砚予语气温柔,有着天然的包容,说话的时候仿佛有种魔力,让人不禁有种沉沦的错觉。   而苏晤盯着他们父女拥抱对话的样子,有那么瞬间觉得自己的存在显得无比刺眼多余。   他甚至忍不住有些嫉妒起被贺砚予抱在怀里的女儿。   或许是因为他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又或许是他目光里的情绪过于不加掩饰,所以在小声交谈了几句之后,贺昭昭终于注意到了站在他们旁边的苏晤。   贺昭昭虽然天真可爱,但却也同样早熟,她早就从贺砚予那里知道了苏晤和自己的关系,现在看到苏晤,她最初的反应不是好奇观察这位从未见过的爸爸,而是警惕地往后退去。   苏晤看到她的反应,张了张嘴没能出声。   而贺砚予对贺昭昭说道:“这是……”   他的介绍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贺昭昭就已经拧着漂亮的眉毛脱口说道:“这是欺负爸爸的坏男人。”   苏晤听到这句话,当即分辩道:“我不是……”   贺昭昭根本没有给要听他说话的意思,不过她也不打算在这里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这些话,她牵了牵贺砚予的袖口,像是在担心着贺砚予的情绪,小声说道:“爸爸,我们快回去好不好?”   贺砚予点头,轻声应道:“好。”   接到贺昭昭后,贺砚予牵着孩子往回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回头看苏晤,但苏晤几乎没有犹豫,随之跟在他的身后,接着又回到了甜品店。   贺昭昭看着苏晤跟他们一同回来,眼里的戒备甚至已经快要上升到了惊恐,似乎生怕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坏人又要欺负自己的爸爸,所以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紧张,苏晤即使是多靠近贺砚予半步,都会被她给紧紧盯住。   苏晤起初还有些克制,但被盯得久了也认为自己没必要受制于个小孩,所以渐渐也不再顾忌,主动又靠近了许多。   贺砚予把这大小两人的明争暗斗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他不太在意,只是和往常那样照顾着小孩,等小孩玩累之后,才让她先自己上楼去玩。   贺昭昭最初当然是不愿意的,不过贺砚予虽然从来不会凶小孩,但在孩子的面前说话却极有分量,就算是再觉得担心,贺昭昭还是委委屈屈地选择了相信爸爸,于是转身去了楼上。   等到贺昭昭上楼之后,贺砚予才重新看向等在角落里的苏晤,倒了杯水递到他的面前。   苏晤抬头看着此刻距离自己不过两步距离的贺砚予,有那么瞬间觉得他像是回到了以前和对方住在共同的家里,他们随性聊天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苏晤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缩在沙发里,窝在贺砚予的怀里玩终端或者看杂志。   贺砚予会替他准备一杯水,还有些甜点之类的东西,偶尔会在他无聊的时候投喂他点食物,两个人说说笑笑度过闲暇的时间。   虽然明明知道自己怀揣着任务,但那时候苏晤却的确会忍不住产生种感觉,觉得那种日子是不会变的。   现在时间变了,地点也变了,贺砚予在递出那杯水后,也同样在苏晤的对面坐了下来。   苏晤从今天出现在贺砚予面前,精神就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过度在意,在意贺砚予的每个动作,以及他将会说出的每句话,因为似乎每句都可能决定他的生死。   而贺砚予始终是如暖风般和煦的,他的和煦让苏晤从忐忑到逐渐松懈,最后终于在心底有了明确的判断,贺砚予对他的恨意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深。   那么或许,他的补偿是可以让一切得到挽回的。   苏晤捧着贺砚予递过来的水杯,抢在贺砚予说话之前先道:“对不起,虽然之前已经说过了,但我这次来还是想要正式地对你说这句话,对不起。”   “还有。”苏晤视线对上贺砚予的目光,专注道:“我想再求来个补偿的机会,可以吗?”   贺砚予对于苏晤的话没有任何诧异,他就像是早已经猜到了苏晤会说什么,他说道:“你没有必要说对不起。”   苏晤怔了怔,设想过贺砚予究竟会对他的道歉有什么样的反应,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贺砚予说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当然也就不需要你道歉。”   苏晤神情不自然地变了些许,如果说贺砚予还在记恨他,如果说他不肯原谅自己,苏晤觉得他都还能够弄明白贺砚予的心思,但现在贺砚予说出这句话,他心中突突地跳着,却不知道为什么逐渐被慌乱占据了理智。   他听见贺砚予继续说道:“如果说当初要你放弃替联邦获取情报,你会答应吗?”   苏晤迟疑片刻,在贺砚予的目光注视下,他知道自己只能说出真话:“不会。”   作为情报专员,他没有任何理由在那时候放弃自己的任务。   贺砚予知道这是必然的答案,于是说道:“在当初那个时候,你只是做了必然且正确的答案,所以你没有必要向我道歉。”   苏晤紧皱着眉头,听着贺砚予这番话,越来越觉得不对:“不能这么说……”   “没有什么需要逃避的话题,我只是在说事实。”贺砚予打断他的话,认真说道:“从星痕联邦的角度来说,你没有做错,你只是做出了选择而已。”   “而你的选择里面,没有我。”   这是从很多年前就决定的事情,但现在它被再度抛开在苏晤的眼前,像是面镜子被砸碎,里面丝丝缕缕的纹路才终于透过平滑的表面显现出来。   苏晤沙哑着嗓音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不是这样的。”   贺砚予却比他所以为的要理智得多,他毫不留情地撕破苏晤的掩饰,令其狼狈几乎无处可遁:“选择之所以被称为选择,是因为它只有那一次机会,让你从两者之间做出判断,既然选择,就不应该再后悔。” 第35章 第二个世界 他想要让贺砚予留在他的身边。   如果说起初苏晤来到这里之前, 他什么都不敢去奢望,那么今天整日里贺砚予对他的态度,则让他感觉到事情似乎有了转圜的余地。   但就在他心里终于从灰烬里燃起点星火, 他又发现这些温柔只是贺砚予施舍给他的另种死亡方式。   贺砚予从头到尾都没有表达过要原谅他,因为他根本就不再计较以前的事情。   如果贺砚予不肯原谅,他至少永远都能够以另一种形式留存在贺砚予的心里, 但贺砚予豁达得出乎意料, 他越是豁达, 就越衬托得苏晤多年的忏悔和自我折磨像是场独角的闹剧。   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曾有过。   苏晤是想让贺砚予看到自己的从容面貌的, 他坐在甜品店的小桌前,借着桌面的遮掩,双手垂在身侧合起又松开, 掌心印着用力过后的指印。   他发现自己很难再像面对整个源市的群众,或是面对联邦帝国的尖锐矛盾时那般做出满不在乎的态度。   贺砚予的轻言细语温柔得过分,却也锋利得过分。   在沉默中用了很长的时间,苏晤才让自己能再以平和的语气出声, 他说道:“我后悔了, 我道歉了,我应该受到惩罚,你不能这样不管我。”   他最后的半句话说出来,声音酸涩无助,甚至带着可怜巴巴的恳求。   但贺砚予不为所动, 只说道:“你之前说对不起我,但现在你看到我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贺砚予回头看了眼四周, 而苏晤也抬头看向店内通往二楼的台阶,就在不久前贺昭昭才从那里上了楼, 那个小姑娘生得很漂亮,轮廓和自己很像,只有那双眼睛像极了贺砚予,明澈纯粹,干净到极致。   苏晤听见贺砚予说道:“我们现在过得很好。”   他说得没错,虽然或许过往有过阴霾,但现在他的确过得很好,但他说出这番话却让苏晤心里有了种不安的感觉。   贺砚予继续说道:“我们现在过得很好,所以已经不需要任何补偿,更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到这时候该说的话就已经说尽了,贺砚予起身道:“苏晤市长,请你回去吧。”   陌生的语气,客套的话语,还有明显要划清界限的意思,苏晤不是看不出来,但他只是不愿意去接受。   也许从当初他做下选择的那刻,就已经为现在画下了结果。   苏晤怔然不语,贺砚予没有再催促他离开,也没有再去理会他,只是自行起身去了楼上。   苏晤似乎隐约听见了从楼上传来的声音,贺昭昭欢欣的笑声,还有贺砚予耐心给小孩讲故事的声音,以及书页翻动的声音,轻缓的音乐流淌的声音。   所有的声音编织成了圆满的家庭,那些苏晤曾经都有过,但现在都将他隔绝在了门外。   分明就是楼上楼下,却像是被分隔成了截然不同的时间。   不知道是贺昭昭的第几声欢笑,苏晤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像是被那笑声刺痛了神经,他紧蹙起眉头回过身,最后终于拿起搭在旁边的外套,没有披回身上,只携裹着街道上的冷风离开了这个有贺砚予的地方。   他回到了清冷的市长府邸。   接下来又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苏晤开始没日没夜地忙碌工作上的事情,有时候狄羽看到他,会觉得他的神态近乎于麻痹。   他的工作无可挑剔,他也的确能力极强,所以虽然他突然来到源市,让其他人心中颇有微词,但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基本也没人再敢多说什么。   当然,这也与他的强硬手段有着很大的关系。   就连狄羽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也都忍不住感慨,说是看他现在这副样子,估计没什么人能够猜到他曾经是名满帝国的苏医生。   经过这么多年,苏晤再以源市市长的身份回到大众视线,的确没什么人能够再想起他当年的身份。   但听到狄羽的说法,苏晤还是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悦。   狄羽不太能明白苏晤的心思,不过想到贺砚予虽然“死而复生”,但知道了这件事的苏晤却很少再去找他,于是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开始非常好奇地问他是不是真的准备放弃贺砚予。   苏晤不想将精神花在狄羽挑衅般的对话上,于是冷着脸不肯开口。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放弃,只是贺砚予根本没有给他半点机会。   贺砚予让他知道,他的存在对于贺砚予来说是种打扰。   是这样没错。   苏晤默然不语,但看到他这副模样的狄羽却禁不住笑了起来,笑容里有种了然的嘲讽,像是准备看苏晤究竟能够硬撑到什么时候。   苏晤的确没有撑上太久。   在这之后发生了件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这让苏晤开始怀疑起自己不去打扰的决定究竟是否正确。   贺砚予被人给劫持了。   这件事情超过了所有人的意料,没人能想到在向来平静的源市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天原本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但就在贺昭昭他们的学校放学的时间里,正巧有名从首都过来的逃犯被人围堵到了这里。   而事实上那名逃犯对于苏晤并不算陌生,曾经苏晤在首都第一医院的时候,还曾经替那人处理过伤口。   那人曾经是帝国军人,然而因为伤病所以没办法再继续当军人,最终不知道为什么成了逃犯。   这些都不是苏晤所关心的,身为市长,在源市发生袭击和追捕的情况,他自然是最开始就接到了消息,而当他了解到情况之后,他才发现那人为了能够躲避追捕,竟然随手挟持了当时正在学校外等待贺昭昭放学的贺砚予。   虽然苏晤不清楚那群追捕的军队有没有认出贺砚予昔日的身份,但为了保障市民的安全,他们也被迫停了手。   而那名歹徒在挟持住贺砚予之后,也迅速驾驶着车带着人质去了源市郊外。   在听到这消息的瞬间,苏晤几乎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情,几乎将手中的笔给掰断。   给他汇报这些消息的是新来的年轻秘书,对于苏晤的过去并不太了解,自然也不认识贺砚予。他说起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个正好被劫持的倒霉人质究竟是谁,苏晤确定那是贺砚予,即使秘书给他看的视频监控里那道身影其实非常地模糊。   但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判断错误,他不可能认错贺砚予。   在确定贺砚予被劫持之后,苏晤就再也坐不住了,他几乎是立刻起身就朝着外面冲去,是要立刻了解情况并且尽快救人。   不过也就在他快步踏出房间的时候,他撞见了迎面走过来的狄羽。   见到苏晤脚步匆匆的模样,狄羽怔了瞬间后立刻问道:“你已经看到劫持的事情了?”   苏晤轻轻点头,绕开挡在面前的狄羽继续往外走去。   狄羽连忙叫住他,拖长了声音说道:“你不是说不去打扰他了?”   苏晤脚步微顿,声音沉沉地说道:“我后悔了。”   他的确后悔了,他现在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对于他犹豫迟疑的报复,他从最开始就不该因为贺砚予的那些话而放弃他所坚持的东西。   或许他的出现对于贺砚予来说是种打扰,但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控制这种打扰。   这段时间对他来说看似平静,但却每天都是没有尽头的煎熬,他想要见到贺砚予,他想要让贺砚予留在他的身边,哪怕贺砚予或许根本就不肯再见到他。   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在乎。   他自嘲般想着,反正他从以前在贺砚予的面前就是这样蛮横的姿态,强自进入对方的生活,那他现在就要再这样不讲道理,只要他能时时看到贺砚予,只要能够保证他平安,怎么样都可以。   苏晤对着狄羽说出这话之后,脚步不停迅速消失在了走廊那头。   只留下若有所思的狄羽和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的秘书。   而狄羽盯着苏晤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一阵才终于摇摇头,忍不住弯下身笑了起来。   -   这场劫持事件在整个源市闹得很大。   因为源市向来平静安宁,很少会发生这种大事,也因为这劫持的囚犯曾经是帝国军人,这场围追堵截的戏码演得很大,囚犯的危险程度也很大。   所有在现场目睹着贺砚予被抓走的人,都觉得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家伙被抓去当人质必然会遭受不少折磨。   然而只有系统09清楚,会遭到折磨的根本不是贺砚予,而是这名劫匪。   作为曾经的战争机器,贺砚予的战斗能力即使是在A74空间那样科技无比发达的世界里,都是几乎没有对手的,而放在现在这样的小世界里,他的战斗能力必然是毁灭性的。   但任务对于情绪采集专员是有限制的,这也是对于小世界的保护,所以在这个世界里,贺砚予必须要保持自己角色的人设不被看破,才能够不让任务失败。   不过有个问题就在于,贺砚予需要保持人设的对象只有任务目标,只要不被任务目标发现问题,在小范围当中,他是可以不必那么谨慎的。   所以现在,在源市郊外的废弃工厂里,正发生着和人们想象中完全相反的剧情。   贺砚予站在角落里,手里拿着终端正在专注地通过网络查看这起事件的影响,而劫匪则瑟瑟发抖地坐在椅子里,满头冷汗盯着贺砚予,脸色惨白连四肢都在微微颤抖。   “不要出汗。”贺砚予视线从终端屏幕上移开,向那名劫匪看去,认真地建议道:“喝点水,你太容易紧张了。”   劫匪:“……”   他现在紧张到说不出话来,但他想即使是再稳重的人,在看到自己劫持的人质徒手挣开并把手铐捏碎成粉末时,大概都不太可能保持冷静。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两天连着都有事,所以更新迟了,接下来一定保持日更。   本章发红包致歉。 第36章 第二个世界 请放开我。   劫匪顶着满头的冷汗看着对面那尊面目俊秀斯文的煞神, 不住怀疑着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明明只是随手从路上抓了个人质,为什么这个人质现在看起来会比他还要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的家伙这时候低着头继续看手里的终端,并且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太觉得高兴的东西, 所以眉峰稍微敛了起来。   劫匪心里惶恐至极,只觉得对方的每个表情细微变化,都让他有种悬在刀尖上的感觉。   相比起和这位煞神相处, 劫匪现在甚至觉得自己被抓捕起来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不敢开口, 等了大概有半个小时, 他终于听见远处有什么声音传了过来,而那位从之前起就把玩着终端没有出声的“人质”先生, 这时候也终于将视线勉强从终端屏幕上收了回来,抬头往远处看去。   贺砚予猜测救他的人应该来得不会太慢,但这个速度却还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刚才已经通过终端上面的新闻, 大概知道了他“被抓”之后发生的事情,当时劫匪和搜捕队的人都在学校门口,他被抓走之后,其他人就已经迅速将贺昭昭给保护了起来。   贺昭昭年纪小, 发生这种事情当然不会太冷静, 所以她起初也有哭闹,不过很快就有人安慰并且将她带回了甜品店的家里。   而这件事情很快就被通报了上去。   根据不久前网络上的消息,据说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所以新任市长已经决定亲自出面处理。   所以现在出面赶来救援的人当中,应该有苏晤在。   贺砚予抬起头左手揉了揉眉心, 随后右手用力,把手里面刚才还在使用的终端就地捏了个粉碎。   劫匪看着这幕大气不敢出, 只缩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试图伪装成一粒灰尘, 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但贺砚予这时候却已经站了起来。   他缓缓来到劫匪的面前——   “饶了我吧!我保证再也不敢了,我等下马上就去找那群家伙自首,要怎么处置都行求求你我真的不想变成粉末!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不要杀我!”   贺砚予甚至还没来得及出声,劫匪就已经惶恐至极地将求饶的话给拼命喊了出来。   贺砚予:“……”   他倒是没有要真的对这家伙出手的意思,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要照顾贺昭昭,贺砚予甚至可以借着这次机会死遁离开这个世界。   但他当初既然做出了留下来的选择,他就不会再轻易离开。   所以他对这名劫匪说道:“我有点事,需要你的配合。”   -   在经过精密地追踪和排查之后,苏晤带着军队迅速找到劫匪唯一可能藏身的地方。   郊外某处山脚下已经废弃有五十多年的材料工厂。   苏晤带着军队缓慢接近,怕刺激到劫匪杀人灭口,又怕他们来得太迟,贺砚予在劫匪那里遭受太多不好的对待。   他每步都小心谨慎,等到达工厂附近之后,他甚至不敢再让其他人靠近,反倒提出了要自己潜入进去救人。   市长亲自提出这种事情,底下的人们当然没法答应,不说市长不该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就说潜入和救人,大家认为他也绝对不会比专业的救援队适合这次行动。   然而事实是苏晤随手撂倒了身边几个极力劝阻的队员,大家就再也不敢多话。   新市长脾气不好,这是大家都早就知道的,但市长身手比他们自诩专业部队的人还好,这却是谁都想不到的事情。   苏晤向其他人做了布置之后,很快就悄然进入了那间宽敞空旷的废弃工厂。   苏晤昔日对于医学上的造诣是真的,但因为被星痕联邦培育为间谍,他的身手也的确超过了这群普通部队成员太多,能够与帝国的精锐匹敌。   现在他潜入工厂没有花费太多的力气。   他曾经悄然进入过帝国和联邦各种各样戒备森严的地方,但却从来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让他紧张到几乎能数出自己的心跳。   因为贺砚予在对方的手里,如果他稍有失误,或许就会害死贺砚予。   工厂里面虽然空旷,四周却依然摆着不少废弃的货箱或者零件,好在有这些东西的遮挡,所以苏晤进入其中后前行了一阵,也并没有被里面的劫匪所发现。   他已经很接近了,他能够看到贺砚予正躺在椅子里,闭着眼睛头微微偏着,似乎已经昏迷过去。   而那名劫匪就站在他旁边不远处,手里面还握着匕首,看起来依然紧张地盯着人质。   只是他双眼赤红,手脚颤抖,像是揣着歇斯底里的愤怒,随时都会对人质动手。   苏晤紧皱着眉头,想不透为什么自己明明都已经让军队守在远处,尽量不去刺激这名劫匪,这人却还是看起来像被吓得不轻。   也因为这样,苏晤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   他用比平常更加谨慎的动作攀过栏杆,来到了劫匪的后方处,而也因为距离更近,所以他更能看清贺砚予现在的情况。   刚才太远只能看清个大概的轮廓,现在靠得近了,苏晤才发现贺砚予的身上其实还有着不少的擦伤,身上也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应该是刚才在被劫持的路上蹭到的。   苏晤向来见不得贺砚予受罪,现在看到这幕,他能感觉到那抹心尖的刺痛几乎蔓延至全身。   这种愤怒已经有许久没有经历过,但每次都与贺砚予有关。   好在这名劫匪虽然紧张谨慎,但身手却比他所想的要弱,苏晤趁着他稍微分神的时候迅速上前,没花什么力气就制住了这人,并且将他敲晕在地。   做完这些之后,苏晤按下了通讯器的按钮,外面守着的其他人也迅速破门进来,擒住了昏迷中的劫匪。   而没有人知道,事实上在这整个过程当中,作为人质的贺砚予其实始终都是清醒的。   就在苏晤进来之前,他用了点方法在自己身上弄出点伤口,并且让劫匪站起来拿着匕首,无视他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让他做出绑架自己的样子。   然后他就理所当然地靠坐在椅子上装起了无辜被劫持的人质。   虽然他原本没打算靠救援,准备自行脱身离开,但现在苏晤来了,他只能尽量不让任务目标看出破绽。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计划当中。   他只需要昏迷着被人带上救护车,然后再在医院假装清醒过来,经过简单的伤口处理就能够回到家里,安抚不久前刚受到惊吓的贺昭昭。   这场简单的闹剧就算是结束了。   事情的前半部分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而动,然而在这之后,就开始变得不太对劲了。   他虽然闭着眼睛,却能够感觉到苏晤正在朝他走过来。   旁边的其他人同样也看到了苏晤的动作,眼见苏晤似乎想要去救起人质,其中有的人连忙阻止道:“市长,请不要移动人质,应该等医护过来……”   “我就是医生。”苏晤冷淡地打断了那人的话语,随后看对方还没退后,于是直直盯着他说道:“需要我把证件找出来吗?”   如果说论医术,大概整个源市也找不出比昔日首都第一医院招牌医生苏晤更好的了。   其他人虽然不太能弄清楚他的身份,但却也莫名被他的气势给压了回去。   苏晤于是来到了贺砚予的面前。   贺砚予依旧闭着眼睛,他不想和苏晤交谈过多,所以选择了装睡,但现在他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办法再继续装下去了。   不是因为担心苏晤看穿,而是因为苏晤抱着他,一只手揽着他的后背,一只手搂着他的腿弯,想把他在人前抱起来。   并且是用横抱的姿势。   贺砚予实在不觉得这是个好姿势。   在苏晤抱着他正准备起身的时候,贺砚予睁开了眼睛。   因为正准备抱着人起来,所以现在苏晤和贺砚予几乎是紧贴着的,两个人相互靠得极近,这是以前他们常有的距离,但他们已经相互陌生很多年了。   贺砚予的目光没有温度,像是带着无形的力量要将苏晤推开。   苏晤已经无数次从贺砚予这里得到了相同的回答,“已经过去了”“他的存在是打扰”“他没有权力在选择了联邦之后还不要脸地想要将贺砚予也占为己有”,如果是过去,在接触到这目光的瞬间,苏晤必定会想到这些话,然后怯懦地退后,不敢再靠近贺砚予。   但经历过今天的事情,苏晤却改变了主意。   他可以接受贺砚予不再喜欢他,可以接受他的存在对于贺砚予和贺昭昭父女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但他没有办法再看到贺砚予出事。   他只想占有贺砚予,让对方没有办法离开自己,最好贺砚予的世界里只有他,不再有别人。   既然贺砚予都已经不能原谅他,不能再和他回到过去的日子,那他即使是再做出更多不能被原谅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晤面上带着微笑,迎着贺砚予的目光,在拥抱住对方后以温柔的嗓音说道:“没事了,我带你回去,好吗?”   贺砚予不太能理解苏晤现在的心思。   以前的苏晤他能够很轻易地看懂,那时候在首都,苏晤还在医院工作的时候,他虽然看起来情绪变化很大,但其实情绪很好读懂,贺砚予只需要用简单的算法就能够大概推测出他的心情。   但现在不同,重逢之后,苏晤的心绪变得复杂许多,并且后悔值也时高时低,仿佛无限接近于崩溃的阈值。   贺砚予看了眼苏晤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提醒道:“请放开我。”   苏晤没有放开,他也没见怎么动作,就从旁边某个搜捕队员的身上抽出了手铐,扣在了贺砚予的手腕上。   冰冷的镣铐扣上的瞬间,贺砚予微微蹙眉,抬头看向苏晤。   苏晤微垂着眼,发丝垂下遮了半边脸颊,那脸颊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   他双手握住贺砚予的手,手上力道很大,但声音却极轻地喃喃道:“跟我回去,相信我,我再也不会让你有事了。” 第37章 第二个世界 后悔是最没有用的情绪。   贺砚予没能像自己所计划的那样先去医院, 然后回家。   他直接被苏晤铐着带了回去。   像这样的手铐他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够轻易将其捏碎,但他现在不能像对待劫匪那样, 做出这种行为。因为苏晤是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只要稍微做出与人设不符的事情,任务就会立刻失败。   那就看看他究竟准备做什么, 反正对于贺砚予来说这不会造成任何结果。   贺砚予低头看了眼自己双手手腕上的镣铐, 随后被苏晤带着朝外面走去。   原本苏晤打算抱着贺砚予离开, 但贺砚予神情冷淡,坚持自己行走, 苏晤最终也只是扶着他来到了自己的车上。   其他人看不懂现在的状况,他们都知道贺砚予是刚才被劫持的人,只不过刚才他们市长宁愿自己冒险也要冲进去救人, 现在突然又把人铐着出来,这怎么说都让人没有办法理解。   而就在这些人费解的视线中,苏晤开着车将贺砚予带到了自己的宅邸当中。   他在源市的住宅是来之前帝国就提前准备好的,因为两国合约的关系, 帝国不会亏待他, 所以他的宅邸当然也是极为宽敞华丽的大宅。   来到源市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苏晤回到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多的时间里他还是留在办公的地方。   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了,每天用工作把自己的时间塞得很满,不会让自己有空去想别的事情。   他觉得家里太空旷, 越是大的地方就越显得空旷,这会让他想起以前在首都的时候和贺砚予共同生活的日子, 这些回忆曾经是他最珍贵的,后来又成了每天沉眠时候的噩梦。   但现在不同了。   推门回到家中, 苏晤回头看着垂眸跟在他身后的贺砚予,这次再回到家里,终于有了与以往不同的感觉。   缠绕他多年的孤寂藤蔓似乎顷刻间被烧成了灰烬。   他后悔了,他认为自己应该早点反应过来,早点将贺砚予给带回来,把他关在房间里让他哪里也去不了,让这个人只属于自己就好。   苏晤温柔地笑了起来,牵着贺砚予被铐着的手,带他走了进来,随后关上房门,又落了锁。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又说道:“你看看这里,你喜欢吗?”   贺砚予环顾着这房子四周的摆设,没怎么出声。   作为帝国替苏晤准备的住所,这里的环境的确很好,所有的设计和摆设都按照着最高的标准而准备,令这里宽敞明亮但却并不会过于简洁普通。   和以前贺砚予苏晤在首都的那个屋子相比,这里当然要好上许多,而和贺砚予现在与贺昭昭的住处相比,这里更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但对于贺砚予来说,这里也仅仅只是个住处而已。   贺砚予没有太大的反应,而盯着他的苏晤也因此脸上多了几分明显的失落。   似乎完全不担心没有战斗能力的贺砚予能够逃脱这里,苏晤捉住贺砚予的手,低头把铐着他的手铐打开,语调里的落寞异常明显:“你不喜欢这里吗?那你告诉我你不满意什么,我让人来改好不好?或者我们重新改造,把这里变成以前在首都星住的那样,你会喜欢吗?”   现在苏晤的语气,和他在人前的时候完全不同。   但与其说他是变了,倒不如说他像是恢复了从前的语气,从前还是首都第一医院的苏医生时,他每次回到家里,和贺砚予说话就会用这样软绵绵的语气。   他会用这种方式哄着贺砚予,或者向贺砚予撒娇,有时候乖巧有时候又有些蛮不讲理。   但苏晤现在的变化,却没有令贺砚予有半点的情绪起伏。   虽然没见贺砚予有回应,但苏晤还是专注地在和贺砚予说着话。   在刚才说出了那些之后,苏晤又牵着贺砚予的手来到了沙发边上,他从柜子里面找出医疗箱,让贺砚予坐下之后,自己则蹲在贺砚予的脚边,开始如同呵护般小心地替贺砚予处理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   那些伤口并不严重,实际上甚至不需要去怎么管,只要用水稍微冲洗下就能够很快恢复。   但在整个帝国医术都排名前列的苏晤医生,在面对这些伤口的时候却仿佛如临大敌,连小小的破口都认真地去处理着,不肯让贺砚予感受到半分疼痛。   事实上贺砚予也的确没有痛觉。   他只是垂下眼,看着苏晤这样抓着他的手认真处理,并且时不时说出几句活跃气氛的话。   苏晤的话比以前还要多,从这名劫匪的事情,说到他回到帝国后发生的事情,接着又说起贺昭昭,还有他们以前所过的日子。   他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这么说的时候眼里都还是带着笑的,就像是恋人间最为亲密的对话。   “那名劫匪现在已经被他们送去监狱了,他不会再有机会伤到你了,当然任何人都没有机会。”苏晤这么说着,抬手轻轻触碰了下贺砚予的脸颊,随后又笑了起来:“对了,应该很久没吃东西了吧,我已经让人去准备吃的了,都是你以前喜欢吃的,等吃过东西以后我带你去其他房间转转,再给你看看我们的卧室……”   苏晤的声音不停地传进贺砚予耳中,贺砚予听了有很长时间,终于开口说道:“所有的改变都是不可逆的。”   他的声音突然插在贺砚予语调轻松的叙述中,让苏晤霎时停了下来,稍有些不解地看着贺砚予。   这是他们回到这里之后,贺砚予初次出声说话,所以苏晤听得格外认真。   只是他没有弄明白贺砚予的意思。   苏晤同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紧贴着贺砚予,微微侧着头笑:“你在说什么?”   贺砚予看起来却是耐心,他接着说道:“这世上所有的改变都是不可逆的,因为时间是不可逆的,所以人的年龄会改变,外貌会改变,性格也会改变,而在改变过后,不论怎么伪装,都是不可能回到过去的样子的。”   就像是,白纸不可能在经历过风雨之后,依然还只是张白纸。   就算人能够保持初心,那也已经不是从前的那颗心。   贺砚予很确信,苏晤现在所谓的“和过去一样”的性格,不过是伪装出来的模样而已。   贺砚予问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要执着于假装把那些东西恢复原状?”   苏晤再度笑了起来。   他看着贺砚予,字字句句说出口的时候,就像是在跟自己较劲:“没有过去,只要我没让它过去,它就不算是过去了。”   “只要我说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   贺砚予说道:“如果你真的觉得过去才是最好的,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苏晤抬着头,眼里的情绪压抑至极:“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你要我说几遍呢?贺砚予?我为什么就没有后悔的资格?”   贺砚予沉默了下来。   良久他才又说道:“后悔是最没有用的情绪。”   说完这话,他就已经放弃了再和现在的苏晤沟通,在这种状况下所有的沟通都是没有必要的,而他向来不愿意做没有必要的事情。   虽然他的确是A74空间的情绪采集专员,所负责采集的情绪就是“后悔值”,但他很清楚,和其他所有的情绪值相比,后悔是最无用的情绪。   但这偏偏又是人类身上力量最强的情绪。   接下来的时间里贺砚予没有再说话,但苏晤却在短暂地情绪变化之后,又恢复了先前的活跃,继续没完没了的和贺砚予聊天,然后带着他看遍了这房子里的所有房间。   而这些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双份的。   苏晤在接贺砚予过来的时候,看样子是临时起意,他当然没有时间让人去准备更多的生活用品,所以很明显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苏晤早就准备好的。   整个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双人使用的,就好像这里原本就应该住着两个人,而不是他独自居住。   最后苏晤带着贺砚予回到了卧室。   卧室里面有着宽大的双人床,衣柜里面也有着属于两个人的衣服,苏晤拉开衣帽间,对贺砚予说道:“这里的衣服都是按照你的尺寸准备的,也都是你喜欢的款式,将来……”   他原本还要说点什么,但因为不想让贺砚予再被别人见到,他笑着收回了后半句话,接着说道:“对了,都看过这么多了,你还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贺砚予没有理会他的前半句话,说出了自己记挂的事情:“昭昭。”   苏晤怔了怔,似乎是已经完全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直到现在才记起来:“昭昭在看到你被抓走之后很担心,我让人去安抚她了,她这两天没去学校,都好好呆在店里面被人保护着,你可以放心。”   虽然苏晤这么说着,但贺砚予依然默然注视着苏晤。   苏晤于是继续道:“今晚我会让人接她过来,今后她和我们一起住在这里,就我们一家人。”   贺砚予听着他说话时的语气,说道:“在你的眼里,她的存在只是个不受欢迎的工具。”   他说出这话,不是疑惑的语气,而是肯定。   苏晤面上保持了整整半日的完美笑容,几乎就在这时候缓缓开裂了下来。   他很难去反驳贺砚予的话。   从前想要孩子,是因为他认为有了他们共同血脉的孩子,贺砚予就能够更容易原谅他。后来再见到贺昭昭,他认为有这个孩子的存在,他能够更容易让贺砚予回心转意。   在他的眼里,他对这个没有养育过接触过的小孩,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但贺砚予放不下,他于是只能接受这小家伙横插在他与贺砚予之间,分享着贺砚予的感情。   到现在为止,苏晤已经不在意被贺砚予看穿心思,他继续去牵贺砚予的手,但贺砚予却忽地转身,挣脱了他的钳制,没有要留在卧室的意思,而是独自去了书房。 第38章 第二个世界 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贺昭昭是在晚上被接过来的。   六岁的小姑娘穿着条粉蓝色的小裙子, 戴着黄色的帽子,平常总是被梳成漂亮小辫子的头发,今天因为没人去弄, 所以只是乖顺地披散下来。   她在进门之后几乎是踩着小拖鞋啪塔啪塔地就朝屋子里面冲了进来,等见到屋子里面的贺砚予,她眼睛里迅速地蓄积起泪水, 边哭边朝着贺砚予扑了过去。   贺砚予伸手准备接住表情委屈的小姑娘。   然而还没等父女两人相互拥抱, 苏晤就已经提前把这小姑娘拎了过去, 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贺昭昭感觉到自己突然双脚离地,看到自己爸爸近在咫尺却不能拥抱, 她最先的反应当然是生气,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是有人拦住了自己。   从进门之前贺昭昭就满心满眼都只有贺砚予,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房间里面除了他们还有第三个人。   有点不自在地扭头看去, 贺昭昭这才发现拎着她的竟然是之前对她说话时表情很凶的叔叔。   而此刻这个叔叔的表情明显比上次还要阴沉可怕。   几乎没有花费任何反应的时间,小孩就立刻做出了最本能的选择。   她直接张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贺砚予倒不像是其他人类那样拥有着极端丰富的情绪,只要稍微见到小孩子哭泣,就会心疼关心到无以复加。   他向来都是用自己的方式教导着这个人类幼崽, 所以这时候看到苏晤和贺昭昭闹出来的动静, 他沉默地看了眼贺昭昭,随即又抬头以审视般的目光看向了苏晤。   他分明没有说话,但目光里带着的询问已经让苏晤感觉有些心虚。   稍微松开了贺昭昭,不过苏晤却仍然没有让她去到贺砚予的身边,只是牵着她的手说道:“你爸爸现在受伤了, 你最好不要用刚才那种方式扑过去,不然碰到人伤口, 我就白给他治伤了。”   贺昭昭听到他这些话,顿时眼里的眼泪又包了起来, 不过她这次倒是没有像刚才那样直接大哭,她稍微冷静了点,怯生生地看了看苏晤,又重新转过头看向贺砚予,似乎想要靠近看看贺砚予现在的状况。   小孩子的心思再好懂不过,苏晤当然看懂了贺昭昭的心思,但他却不想让这小孩如愿。   他以近乎蛮不讲理的态度说道:“好了,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贺昭昭睁大着眼睛,可怜兮兮地待在原地:“我,我不要离开爸爸!”   苏晤皱眉,对于应付小孩实在没有什么耐心,他能够跟这自说自话根本不懂大人意思的小家伙说到现在,已经是到了极限了,他指着贺昭昭道:“真正说起来我也是你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所以说你不光是要听他的,也应该听我的话。”   他虽然语气不重,但对于心思敏感的小孩来说,这些话却已经足够让贺昭昭感觉到受伤。   然而苏晤却没有停下话音,他继续说道:“贺砚予刚刚才被救出来,他现在需要休息,而我们也需要独处,你在这里不太合适,所以你最好当个听话的小家伙,自己回去休息,不要让你爸爸操心,你明白了吗?”   贺昭昭眼泪已经糊满了脸蛋,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她稍稍抽噎着,却不敢继续哭出来,只是委屈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抬头对贺砚予小声说道:“我会乖乖的,我不让爸爸担心。”   贺砚予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现在,他以目光安抚着贺昭昭,却没有开口,只让苏晤送贺昭昭去了提前准备好的楼上房间休息。   苏晤送贺昭昭回到了房间,等到再回到贺砚予所在的那间书房的时候,他才终于稍稍舒了口气,算是松懈了下来。   他不喜欢应付小孩,他天生就不是什么充满耐心的人。   回到房间的时候,苏晤注意到贺砚予还坐在书桌旁边,手上捧著书册,桌上还摆杯茶,看起来像是丝毫没有要准备休息的意思。   苏晤笑着说道:“你还是和以前的习惯一样,一点也没变。”   从以前苏晤和贺砚予才刚认识的时候,贺砚予就是这个样子,喜欢安安静静地看书,不爱社交也很少和人交流。不太了解他的人总会觉得他看起来冷漠到不近人情,但只有真正和他接触之后,才会发现他其实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难以接近。   甚至于和贺砚予相处,反倒是件让人觉得轻松的事情。   有时候苏晤甚至觉得,贺砚予就像是一面纯粹的镜子,他能够反射出所有最直观的表达,因为只要自己对他好,他就会回以同样的好,只要足够热情,他也会以同样的热情回应,只不过方式或许有所不同。   但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所以现在的苏晤,看起来虽然依旧坦然自若,能够厚着脸皮做任何事情,但事实上他的心里的确不如过去那样有着相信贺砚予能够包容他的所有。   因为他其实心里面很清楚,他曾经因为那个选择对贺砚予造成的伤害,让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要能够每时每刻见到贺砚予就够了。   “你今天应该很累了,早点休息吧,好吗?”苏晤来到贺砚予的身边,俯身轻轻蹭了蹭对方的脸颊,从后面搂住贺砚予的身体。   贺砚予听着身后这人慵懒的语调,没有回头,也没有放下手里面的书,只是出声提醒道:“你的房间在隔壁。”   苏晤不为所动,他不为贺砚予的疏离而感觉失望,相反他很开心贺砚予会主动和他说话,他说道:“错了,那里不是我的房间,是我们的房间,但我不想回去,我只想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贺砚予:“我不打算睡觉。”   苏晤干脆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看着贺砚予:“那我就守在这里。”   贺砚予没了回应。   看起来他似乎只是在沉默,而苏晤托着腮守在贺砚予的身边,但实际上,在苏晤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贺砚予已经和自己脑内的系统交流了起来。   贺砚予在看系统兑换商城里面究竟有没有能够修改人记忆的道具。   系统09看清他想要做什么,顿时阻止道:“不可以!宿主没有权力改变任务目标的记忆,因为这样是作弊,宿主这样会无法完成任务!”   贺砚予倒是没再继续翻找下去,不过转念他又问:“那或许有能够让他安静下来的道具?”   系统09:“……”   它这还是初次见到宿主对于任务对象产生情绪变化,往常的贺砚予向来都不会被任何人影响情绪,如果说现在贺砚予真的因为苏晤而有所变化,那苏晤大概也算得上是过往的任务目标中最特殊的那个了。   系统09是这样想的,而它也这样问了出来,然而贺砚予给出的答案却让他始料未及。   贺砚予:“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系统09:“宿主是这么说没错。”   贺砚予说道:“所以他没有权力囚禁我并且把我的女儿也带过来,还对她恶言相向。”   正因为是毫无关系的存在,所以他根本没有资格做这种事情,贺砚予提醒系统09道:“他现在的行为应该能被称之为绑架。”   系统09从贺砚予的声音当中听出了危险的气息,它顿时警觉过来,连忙道:“宿主,虽然我不应该替任务目标说话,但我必须提醒宿主,你在这个世界不能以任何手段伤害任务目标,也不能使用自己的能力在任务目标面前暴露自己的真正力量。”   贺砚予:“我没有打算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系统09:“宿主?”   系统原本还打算要继续劝说下去,现在听到贺砚予这种说法,顿时又失去了反应能力,连忙问道:“宿主的意思是?”   贺砚予没有跟系统分享自己行动目的的打算,顿时切断了和系统之间的通讯。   而系统喊了好几声没有再得到贺砚予的回应,不由得有些担心,虽然说想不明白贺砚予到底打算做什么,但它想到这位宿主战争机器的身份,禁不住又稍微有些脊背发凉。   苏晤还在盯着贺砚予看,贺砚予不说话,他就主动开口缓和着两人间的气氛。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砚予才终于说道:“你现在所说的,都是六年之前的事情。”   苏晤点头,他凑近了贺砚予,回应道:“是,这六年间,我每天都在想着以前的事情。”   贺砚予提醒道:“所以对于六年后来说,我们不过是陌生人,你所怀念的不是人,而是过去。”   苏晤没有将贺砚予的提醒当真,他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他先前已经洗过了澡,现在身上只剩下身宽大的睡袍,此刻他起身趴在贺砚予的背上,滚烫的身躯便也带着沐浴露的香味沁润了贺砚予的身体。   但贺砚予却依旧不为所动。   这让苏晤在荒唐中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不过对于苏晤来说,从决定带贺砚予回来的时候起,他就已经决定好了,不管贺砚予究竟有多排斥,不管未来那人对他有多冷淡,只要自己决定了,他就不会再更改。   苏晤吐气轻笑,用唇齿拨开贺砚予颊边的一缕头发,继续说道:“我带你去休息,好不好?”   他从后方搂着贺砚予,环过他的双臂就要去解他领口的扣子,然而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抽泣的声音,接着一道矮小又笨拙的身影就这么冲了进来,像个不顾一切的小炮仗,直接拦在了贺砚予的面前。   贺昭昭眼泪汪汪地瞪着苏晤,大张着双臂喊道:“走开!坏人别碰我爸爸!”   苏晤猝不及防被个小孩推开,看到这滑稽的一幕甚至有些气笑了:“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爸爸,你……”   他还要继续用言语让这个小孩接受她身世的事实,然而就在他话音还没有出口的时候,沉默多时的贺砚予说道:“我以前只认为你或许不算是个拥有责任感的人,但现在我才确定,你甚至都不能被称为完整的人。”   贺砚予蹲下来,轻轻抹去贺昭昭脸上的眼泪,不过只是简单的眼神,就让孩子止住了哭声。   做完这些之后,贺砚予才继续说道:“你的眼里除了那点欲望,装不下任何东西。” 第39章 第二个世界 嘲笑他现在连接近自己伴侣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苏晤把贺昭昭吓得不轻的关系, 最终贺砚予抛下了苏晤,抱着小姑娘哄着睡了觉。   苏晤站在门后看着贺砚予温柔哄着贺昭昭入睡的样子,双眼通红嫉妒得几乎抓烂了门框。   他甚至有那么几次瞬间觉得, 他或许根本就不该做出这样的决定,制造出个有着他们血脉的孩子,让贺砚予为她花了大量的心思, 却让自己失去了接近贺砚予的机会。   如果说, 没有这个小家伙……   苏晤沉默地等在门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间里面终于安静了下去, 没有贺砚予讲故事哼儿歌的声音,也没有贺昭昭不解的天真问话。   等到苏晤醒过神的时候,贺砚予已经关上灯, 只替贺昭昭留了盏夜灯,动作很轻地走出了房间。   苏晤仓促间抬头看向贺砚予。   明明是他将贺砚予强行带了回来,并且囚禁在这里,但不知道为什么, 等到了这时候, 他却有种贺砚予反客为主的感觉。   只是稍微地视线交错,他就立即被贺砚予的气势所压倒。   苏晤很清楚,这是源于他对贺砚予的亏欠,以及某些地方的莫名心虚。   他朝着已经被带上的房门看了眼,接着对贺砚予说道:“她睡着了?”   贺砚予点头, 继而往外走去,苏晤跟在他的后面, 看出贺砚予是准备回到书房。   他正准备继续想办法劝说贺砚予回到房间去睡,但还没有开口, 他就听见贺砚予又问道:“你真的关心她的事情吗?”   苏晤怔了怔,这种时候他很明白他应该用什么样的话作为回应,但他也知道贺砚予根本不会相信他的回应。   苏晤停下脚步,视线里贺砚予的背影继续往前,越走越远,直到他快要下楼,苏晤才终于承认道:“我根本不在意她是谁的血脉,怎么看我,从她出生起我就没有见过她,跟她也没有任何感情。”   这话终于说了出来,苏晤揉了揉额角,说道:“我没有办法做到像你那样耐心地对待她,我们彼此都只是陌生人而已,我在意的只有你。”   “我知道。”贺砚予回答得很理智,情绪也异常地平静,“所以我认为最好的方式是你过你的生活,我和昭昭过我们的生活,我们互不打扰。”   “不可能!”   苏晤几乎是立刻就脱口反驳:“我不可能放你离开!你跟我是伴侣关系!这关系从来没有结束过!”   贺砚予听着这熟悉的话,禁不住想起了某个世界里的某个任务目标。   他们似乎连任性都是如出一辙的。   贺砚予终于站定了脚步,回头说道:“你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反省。”   苏晤怔了怔,随即因为贺砚予的话而拧起了眉头,表现出了无法赞同:“你觉得我在做什么?这六年里我什么时候没有在反省?我为什么要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你?”   贺砚予摇头说道:“你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决定,也从来没有去思考过,当初是不是还有更妥善的解决办法,你只是在做过了事情之后才开始想要弥补,然后你继续任性地做自己的事情,继续以自己的方式弥补。”   看着苏晤张口试图反驳的样子,贺砚予打断他的话说道:“这只是你自以为的反省而已。”   苏晤紧皱着眉头,说道:“在你眼里我现在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是么?”   贺砚予大概觉得和这样子的苏晤再说下去已经没有了什么必要,于是在看了对方一眼之后,他选择收回先前的话,转身重新进了书房。   但话题已经到了这里,苏晤当然不肯让贺砚予就这么沉默下去,他迫切地想要明白贺砚予的心思,想要弄明白自己被拒之门外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他飞快跟上贺砚予的脚步,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贺砚予已经回到了书桌边上,刚抿了口茶,面前的书册合着,还没有翻开。   苏晤赶在他将其翻开之前,先上前趴在桌面上,双手按在了书册上,压抑着语气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贺砚予被他纠缠不休地追问,过了好一阵,他才终于再次抬起头直视苏晤的脸:“会问出这种问题,不就代表你认为自己没有错么?”   苏晤迟疑了片刻,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自己之前的那句话。   他问贺砚予,自己是不是在他的心里不管做什么都是错误。   苏晤已经受够了现在的气氛,自从他们重新见面,贺砚予对他就始终是这样子的,冷淡而毫不在意,就像是他们之间曾经存在过的那些回忆都是假象,仿佛他们从来都没有过那段曾经作为伴侣的日子。   他不明白贺砚予为什么能够做到这样绝情,只要做出了决定,就再也不打算回头。   但贺砚予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没有了反驳的能力,贺砚予说道:“你是不是忘记了,昭昭她也是条生命?”   贺砚予专注地与之对视:“是你的决定把她带到这世上的,但你从来没有思考过你的决定究竟意味着什么,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责任心。”   贺砚予对着他,用三言两语说出了结论:“这才是你不能体会大多数人情绪的原因。”   苏晤双眸微微睁大,他瞪着贺砚予,上身还保持着倾身按住书本的动作,但他却已经茫然着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回应贺砚予的话。   他很想立刻反驳贺砚予刚才的判断,但面对着贺砚予冷淡的眸子,他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责任心?这算是什么?他没有对不起联邦,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决定,他究竟哪里没有了所谓的责任心?   他只是没有能够……   苏晤继续往下想着,但内心中的许多情绪却突然开始疯狂地跳脱出来,它们就像是被贺砚予的眼神给轻易地收买控制了下来,开始反抗着它们的主人,替对面的人数落起他。   轻易决定要这个孩子,但却从头到尾没有正视过她的存在。   做出了要盗取情报交归星痕联邦的打算,却根本没有替贺砚予想过他的后路。   他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只要在事成之后带着贺砚予离开,他就能保住贺砚予,并且从此以后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但他却从来都没有替贺砚予考虑过,贺砚予处在那样的境地里,他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身为联邦人,为了联邦可以做任何事情,潜伏多年就为了能够获取情报。   但同样贺砚予身为帝国人,也做了许多的事情,可以说他的学术研究他的大半精力,几乎都投入在研究所的那些研究当中。但苏晤却很少去考虑贺砚予的心情,正像是贺砚予所说,他根本没有尽到作为伴侣他应该做的事情。   当然,身为父亲他也没有。   不会为别人考虑的人,永远都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当然只会被伴侣所抛弃。   苏晤听到自己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这样刻薄地指责着自己。   苏晤不禁苍白着脸捂住了头。   不对,他只是想得太简单了,他只是考虑不够周到,只是想要尽快结束这些事情……   但那就是没有考虑过别人的表现,他只是在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他只是在想办法给自己辩护。   苏晤的思绪在不停地博弈着,那些争执不休的声音就像是这六年来守在他心底牢狱外面的狱卒,不停地用这样的方式抽打着他的魂魄,令他在夜晚不得安眠。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支在桌上不停颤抖的手,这才发觉自己的汗已经湿了衣襟。   身体渐渐变得虚软无力,苏晤抬起头,在对上贺砚予目光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退缩般地退了几步,迅速离开了房间。   贺砚予的目光太过正直,如同明镜般照着他狼狈的身形,这让他情不自禁想要逃避。   贺砚予永远都是这样,从很早以前就是,他像是个完美到没有任何缺点的存在,看似冷淡却始终以最高的准则要求着自己,永远理智永远不会容许错误的存在。   所以所有接近他的人,稍有错误就会无所遁形。   苏晤紧抿着唇,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虚弱般说道:“你先好好休息。”   他背过身,没再对上贺砚予的眼神,只以很轻的声音喃喃说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这话,他关上房门,几乎是逃走般离开了这里。   -   这个夜晚似乎比平常更为漫长。   苏晤躺在床上辗转着,却没有睡着。   他不时会坐起身来,在阳台抽烟,在床边久坐,他的视线长久地凝在贺砚予房间的那方,想着那人是否已经入睡,但却始终不敢步出房门去求证。   那个对他来说最珍贵的人,现在也成了让他最为狼狈的人,他不敢去接近,却又始终怀念和幻想着他往日的温柔。   苏晤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如何睡去的,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屈身缩在阳台上,脚边是满地的烟灰。   拖着酸痛的身体,怀揣着满腹的心事走出去,苏晤看到贺砚予和贺昭昭已经醒来,父女两人正在低声说着话。   贺昭昭今天不需要上学,正乖巧地坐在凳子上。   而贺砚予替她牵了牵裙摆,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又开始专注地给小姑娘编辫子。   所有的景象都异常地温馨美满,只是苏晤被排斥在这之外,他不过才刚靠近,就立即得到了贺昭昭戒备的眼神。   从前的苏晤不在意贺昭昭,也不在意她的防备,但在昨晚听到贺砚予的那些话之后,他再去看,却突然觉得这目光开始刺眼起来。   苏晤意识到自己被贺砚予的话动摇了。   他从前的没心没肺就像是在嘲笑他自己,嘲笑他现在连接近自己伴侣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应该快完结啦,下个世界还没决定要写什么题材,在这里征集个意见啦   暂时有虫族,古代修真,末世,或者再写个现代题材的……   选择困难犯了! 第40章 第二个世界 我想让自己不再后悔。   苏晤再次接触贺昭昭是在两天以后的晚上。   在听到贺砚予对他说过那番话之后, 他想了有很长的时间,但对于从来都没有真正承认过错误的人来说,有些事情要做起来会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对于苏晤来说, 他能够接受贺砚予的所有指责,但对于其他人他还没有这样的耐性。   但现在,他即使百般不情愿, 却也还是莫名有了想要尝试的意思。   贺砚予说他的心里没有责任感, 心里面只有自己, 他想要让贺砚予知道,他也可以为了贺砚予做任何事情。   贺昭昭是在晚上回来的, 这里原本有专门负责做饭的厨师,但因为贺昭昭吃不惯其他人做的东西,所以自从贺昭昭来了之后, 负责做饭的人就成了贺砚   以前苏晤和贺砚予住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贺砚予负责做饭,时隔六年苏晤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贺砚予所做的东西,经过这么长的时间, 苏晤终于在沾了贺昭昭光的情况下又吃到了同样的味道。   尽管贺砚予并没有特地替他准备吃的, 但苏晤厚着脸皮,凭着贺砚予的个性也绝对不会真的赶走他。   所以贺昭昭放学回家的时候,贺砚予多半都会去厨房里面忙碌,而这种时候,苏晤也就难得有和贺昭昭单独亲近的时间。   看着贺昭昭坐在自己房间的小凳子上, 趴在桌上写写画画,苏晤怀揣着纷乱的心思, 来到了贺昭昭的身旁。   他想不到如何开口,于是只能轻轻咳嗽了声, 试图吸引贺昭昭的注意,让她发觉自己的存在。   贺昭昭倒是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只不过小朋友的反应比他所想的还要大,猛然一下站起来,慌乱着小脸去遮桌上自己刚画好的东西,几乎忍不住叫出声来。   原本还算平静的小孩,这时候因为苏晤的靠近,脸色大变,看起来仿佛立刻就要哭出来。   苏晤的心情也随之阴沉下去。   这几天里,贺昭昭对于他始终是这副反应,仿佛他是什么罪无可恕的大恶人,小孩只要接近他就肯定会被吓成这副连哭都不敢哭出声的样子。   他想要接触贺昭昭的心思,因为对方的反应而消减了大半,他站定在小孩的面前,面色沉黑又不肯出声,看起来更加吓人,身上的气势几乎让贺昭昭想要立刻跑出去向她的爸爸哭诉。   苏晤耐着性子看着这个个头才不及自己腰间的小家伙,勉强让自己脸上堆出了个近似于笑的表情,说道:“你在写什么?”   他不像贺砚予,在对付小孩子的时候还有专门对付小孩子的那套语气,所以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语气就像是在他在市长办公室内对着一堆文件向秘书说话时那样子。   往常连年纪不小的秘书都能够被他的语气给吓到不敢说话,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贺昭昭,当然也禁不起这种吓唬。   不过是才听他说了这么句话,贺昭昭就瘪下了嘴。   苏晤见状皱起了眉头:“你哭什么?”   他的本意不是计较,而是想要弄清楚对方哭的缘由,但这话被他说出来,却立刻就成了兴师问罪。   贺昭昭遮着自己面前的东西,连忙摇头,惊慌道:“我没有哭,我,我也没有画什么东西,你不要看!”   苏晤眉头皱得更深,他本来没觉得如何,现在看贺昭昭这种反应,脸色忍不住又变了些,干脆走到贺昭昭的面前,伸出了手:“你到底在搞什么东西?”   说话之间,他轻而易举地把东西从小孩手里抢了过来,仔细看了起来。   贺昭昭画的似乎是什么有情节的画面,苏晤用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慢慢看出这似乎是和昭昭准备的“拯救爸爸从大魔王的城堡里脱身”的计划。   最后这行字是贺昭昭自己写在下面的,不过因为有不少字不会写,所以用了拼音,让苏晤多认了会儿。   苏晤看过这图之后表情更加复杂。   贺昭昭小手紧紧攀着桌面,微微有些颤抖,看起来显然觉得自己已经在劫难逃。   在贺昭昭的眼里,这个大魔王在发现她的计划之后,必然已经愤怒万分,试图把她这个想要救人的家伙给处罚一顿。   但事实上苏晤却并不生气。   准确地说他实在是没有那个力气去生气,他当然不会真的和个小孩去计较这些,并且这小孩肯定也不可能真的从他的手里面把人给救出去。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孩会恐惧他到这种地步。   自从上次贺砚予对他说过那些话之后,这几天里苏晤在面对贺昭昭的时候,始终有谨慎地以更好的态度去应对这孩子。   但这好像并没有改变任何事情。   他皱眉不解,而就在他还打算再与贺昭昭继续谈话的时候,贺砚予已经走了过来。   贺昭昭见到贺砚予,顿时如同在溺水的时候抓住了浮木,立刻越过苏晤朝着贺砚予飞奔了过去,几乎是扑着到了他的怀里,脆生生地喊道:“爸爸!”   贺砚予抱住孩子,小声关心了几句,等到小孩恢复了心情,不再全身发抖,他才又抬头看向了旁边如同石像般僵立着的苏晤。   苏晤莫名觉得自己也像个小孩,在被贺砚予注视到的时候,心虚感就开始钻出来作祟。   他勉强开口解释道:“我没有骂她,也没有吓唬她,我只是想跟她说几句话,她自己就……”   贺砚予注视着他没出声,但只是这样,苏晤就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底气。   明明他自己很清楚真实的状况究竟是怎么样,但他就是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仿佛他接下来的所有话都是狡辩。   身为源市的市长,以前的联邦间谍,他当然曾经面对过各种各样的场面,要隐藏自己的心思可以说是最基本的事情。   但他发现自己就是没有办法面对贺砚予的目光。   苏晤叹了口气,说道:“你如果不相信,我只能……”   “我刚才其实就在外面。”   贺砚予这话说出口,苏晤稍微怔住,忍不住问道:“你在?”   他想着说这样自己就不需要再解释,但他很快就明白,贺砚予所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贺砚予说道:“小孩虽然年纪小,但有时候他们看待事情的态度却是人类最真实的体现。”   “当他们害怕的时候,就是真正的害怕,有时候那些情绪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够被弥补过来。”   所以说贺昭昭对于苏晤的恐惧,不是因为这次的接触,而是长期的印象。   这种恐惧的印象或许只需要一次,就会留存在贺昭昭的记忆里很久,但要将它扭转,却需要非常多的时间,花费非常多的努力。   苏晤意识到这才是贺砚予想要孩子他的事情。   人类都是如此。   他对贺昭昭只是稍微语气凶了点,都被小孩记仇到现在,这孩子甚至不愿意理会他。   而他当初对贺砚予做的事情呢?   他让贺砚予失去所有,背叛他伤害他,还理所当然地用自己的想法左右贺砚予的决定,那比现在他对贺昭昭的做法要严重多了。   苏晤不敢去想,他很庆幸贺砚予还愿意和他说话,但又同样觉得恐惧,因为贺砚予对他连恨意都没有。   他究竟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让贺砚予重新信任他?   这次苏晤对贺昭昭的接触无疑是失败的,但因为这番谈话,苏晤更加坚定了要努力让贺昭昭接受自己的决心。   这不只是为了让贺昭昭能够接受他,也是为了让贺砚予知道,他有足够多的耐心去改变贺砚予对他的看法,让他重新接受并且信任自己。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苏晤就像是换了个人般,他不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沉着脸,用自己的不良情绪影响别人。   他开始变得耐心起来,并且学着用更好的方式和其他人交流。   为了能够让贺昭昭喜欢自己,让贺砚予接受自己,他甚至还不顾面子去请教自己身边的人,比如狄羽和他的秘书之类,询问他们要怎么样才能够讨小朋友的喜欢。   苏晤开始送贺昭昭礼物,收集某些能够说给小孩听的,有趣的小故事。   他送给贺昭昭的礼物都是精心收集的,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喜欢的东西。贺昭昭就算说再早熟,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姑娘,被苏晤用这样的方式收买,时间长了之后终于也没有办法把心肠再继续硬下去,渐渐开始对苏晤的脸色稍微好点了。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终于有天在苏晤给贺昭昭送去漂亮玩偶的时候,贺昭昭抱着大玩偶,背过身小声对苏晤说了谢谢。   有那么瞬间,苏晤甚至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他回头看向小孩,虽然小孩侧对着他,但他却能够很清晰地看到孩子微微上扬起的唇角,还有上翘弧度漂亮的眼睫。   苏晤好像有些明白了贺砚予想要他体会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好像也逐渐知道,自己从前所错过的究竟是什么。   这件事情就像是次简单的契机,在这之后,苏晤和贺昭昭的关系也终于开始渐渐地被拉近。   贺昭昭并没有立即变得信任他,也没有对他表现出太多的信任,她依然不会像和贺砚予相处时那样百依百顺乖巧可爱,但至少她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苏晤有极强的戒备心。   对于苏晤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   而也正是因为贺昭昭对苏晤稍微放下了戒备,苏晤也终于能够慢慢和她有更多的接触,并且通过这些接触,打探起关于贺砚予的事情。   这天晚上,苏晤主动从贺砚予那里抢过了哄小朋友睡觉的任务,拿着故事书和大玩偶,带贺昭昭回到了房间里。   贺昭昭就算是再天真活泼也看得出他有多奇怪,于是进门后坐在床上紧张问道:“你想要从我这里打听爸爸什么事?”   这下连苏晤都没有想到,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面色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贺昭昭板着小脸道:“虽然你最近变好了,但你还是害爸爸变成这样的坏人,我是不会让爸爸再被你骗的!”   苏晤这次被小孩这样骂,却没有真正生气。   他喃喃念着刚才和昭昭所说的话:“我把他害成这样……”   虽然早就从其他情报那里了解过贺砚予这些年的经历,但贺昭昭显然才是最清楚大过年发生过什么的,苏晤蹲在床边,专注地看着贺昭昭道:“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年你和爸爸都是怎么过的?”   明知道小孩或许没法理解这些事情,但苏晤却还是说道:“我知道我做错很多,但我想更清楚这些事情,不是因为补偿,是因为我想改变这些事情,想让自己不再后悔。” 第41章 第二个世界 该结束了。   贺昭昭其实不是很能够理解苏晤所说的这些话, 她毕竟只是个六岁的小姑娘,就算再聪明也没有办法对这种事情有太多的理解。   她依然很排斥苏晤,因为在她的是非观当中, 只要伤害过她爸爸的,就不是什么好人。   贺昭昭没有像苏晤期待的那样把这些年发生过的事情说出来,不过苏晤也没有气馁, 在这次没有成功之后, 苏晤又用了许多天去讨得贺昭昭的喜欢和信任。   要做到这种事情并不简单, 甚至于苏晤在小孩的面前还受了不少的挫折。   谁也想不到似苏晤这种人,竟然会有耐心为了这些事情, 去认真讨个小孩子的欢心。   在这种行为被狄羽知道之后,狄羽首先就嘲笑了苏晤的天真,但苏晤这次却表现得尤其淡然, 丝毫没有被狄羽的言语所激怒。   这让狄羽忍不住觉得奇怪:“你不会真的觉得跟小孩子玩这种游戏很有意思吧?”   苏晤很明白,许多的事情他并不需要向谁解释,他只是说道:“我觉得有意义就够了。”   狄羽听得忍不住笑,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从苏晤的表情可以看出来, 他肯定不会听进任何劝告。   狄羽也就懒得再说下去。   而苏晤却不觉得自己需要接受什么劝告。   有的事情他过去不曾弄明白, 现在当他去专注认真地逗小朋友开心,去和贺砚予谈心,他才发现值得不值得都是来自于外人的评判,而对于他来说,所有的事情只要他觉得满足就够了。   只要能够让贺砚予和贺昭昭展露笑容, 他什么都会愿意,这不是出于利益, 只是因为他会情不自禁地这样想。   他也会想,这些事情如果他早点明白就好了。   或许他和贺砚予也就不会走到这种地步。   在这样又过了两个月的时间之后, 苏晤和贺昭昭之间的关系终于有了长足的进步。   在苏晤每天坚持厚着脸皮不怕碰壁地送礼物,强行找话说,讲故事唱歌哄睡觉之后,苏晤终于在某次冒雨帮着小姑娘找到丢失的发夹之后,稍微让贺昭昭松动了心思。   这样之后,苏晤也终于如愿地从贺昭昭那里听到了贺砚予这些年里所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那是比苏晤之前从资料里了解到的更苦,更加艰难的生活。   而当贺砚予在经历着这样的日子时,苏晤还在联邦接受着功勋表彰,被人们视为英雄。   苏晤忍不住去想,如果说当初他没有把那些资料给偷走,没有利用贺砚予的权限,让他没有办法交代,之后接受表彰并且成为功臣的应该是贺砚予才对。   从贺昭昭那里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苏晤心里的情绪也就更加难以平复,而在面对贺砚予的时候,即使他再如何隐藏,也难以藏住那些思绪。   但贺砚予从头到尾都同样的冷淡,他给苏晤的话只有那句。   “如果你真的觉得愧疚,你就不该再困住我。”   苏晤做什么都愿意,但他却唯独不能答应贺砚予这个要求。   经过差点失去贺砚予的那次绑架事件之后,苏晤就已经下定决心,即使是贺砚予永远不会原谅他,他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贺砚予。   他没有办法接受贺砚予有天会喜欢别人,没有办法接受他和别人生活在一起。   贺砚予在发现自己提出的话得不到任何回应之后,也就不再多说。   只是他对苏晤依旧是不冷不淡的样子。   他不会因为苏晤的强迫对待而发怒,但也不会因为苏晤的任何话语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对于贺砚予来说,即使苏晤做到这种地步,他也绝对不会再对苏晤动心。   两个人外加一个孩子,就这样保持着古怪的相处气氛与生活模式,生活了近乎半年的时间。   苏晤热情欣然,贺砚予冷淡疏离,守着一线看似很近却又遥远如同天堑般的距离,谁都没能再往前一步或者后退一步。   这样的时间长了,就连其他共事的人们也都知道了苏晤已经有家室的事情,熟悉之后甚至还会偶尔提及。   但谁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是旁人看起来的那样。   半年的时间,苏晤依旧没有打算放人的意思,他能够困住贺砚予半年,就能够困住他一辈子。   -   这段时间苏晤比较忙碌。   因为源市最近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甚至于他能够感觉到有人在针对着他这个位置,所以为了提前解决隐患,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里,苏晤都会留在市长的办公室里进行工作。   因此他陪同贺砚予和贺昭昭的时间自然也就少了起来。   贺砚予觉得清净,但贺昭昭却忍不住有点在意。   已经到了假期,贺昭昭不再需要每天在学校和家里来回,所以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家里陪着贺砚予。   提起苏晤,贺昭昭忍不住好奇他为什么最近回来的时间少了许多。   在向贺砚予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贺昭昭接触到贺砚予的视线,连忙补充道:“我不是有多喜欢他,我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又开始变坏了!”   贺砚予摇头纠正:“感官是自己的事,你不用因为我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贺砚予希望贺昭昭能够冷静公正,而不是容易被人影响,容易被情绪左右的人。   他说完这话,贺昭昭低下头想了想,小声说道:“他能让我们住在大房子里,他还对我们好,我希望爸爸能够过得好一点,不用那么辛苦。”   贺砚予注视着贺昭昭,意识到小孩眼中的快乐是种最简单的理解,只要过得好就算是快乐。   他笑了笑,揉揉小孩的头发:“没有关系,你不用去想太多。”   总有很多事情是现在不论怎么去说,贺昭昭现在都没有办法理解到的。   在苏晤的房子里面已经被关了整整半年了,在这半年里,贺砚予几乎没有踏出过这里,唯一的一次,是贺昭昭生日的那天,他们去了外面的某处山上看日落。   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们的身边依旧有着很多人看守。   贺砚予不是没有想过离开,但不论任何情况,根据系统推算,他在当下的状况,以他人设应有的战斗力,都是不可能离开的,除非他暴露自己的真实能力,让任务失败。   所以贺砚予也就继续留了下来。   不过这样的日子应该已经不会太长。   在和贺昭昭对话之后,贺砚予其身去了窗边,朝着外面看去。   外面晴空万里,正是花开的季节,楼下的花园里面芬芳馥郁,所有的景象都是最平和美满的样子,只除了某道没有被看守发现的诡异身影。   贺砚予看着那道身影,面无表情向系统询问道:“后悔值,现在多少了?”   系统09:“最近这段时间涨得比较慢,但也已经有9320点。”   虽然经过上个世界的满分任务通关,系统已经不会再轻易大惊小怪,但这对于普通任务者来说,也已经不是简单能够达到的分数。   贺砚予点头,在了解到这个信息后,终于说道:“该结束了。”   系统09听到这话不禁问道:“宿主?”   它问出口后,贺砚予却没有立刻回应它,而是很快转身又到了贺昭昭的身边。   贺昭昭正在玩着苏晤昨天新买给他的玩具,贺砚予走过来低头柔声说道:“这里有点凉,我带你去房间里玩好不好?”   贺昭昭向来都很听贺砚予的话,于是她立刻点头,乖乖从凳子上下来,拉住贺砚予的手:“好!”   两人进了房间,贺砚予哄着小姑娘玩耍,等到她自己玩得睡着了,贺砚予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转身带上房门的瞬间,身后有道黑影霎时靠近,并且以冰冷的刀尖抵住了贺砚予的后心。   贺砚予表情没有任何慌乱,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在对方发出声音之前,贺砚予已经提前压低声音开口道:“寻仇?因为源市新资源的问题?”   他问出这句话,身后的人明显动作顿了下,紧接着才紧张地说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   贺砚予已经从他的问话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刀刃依旧抵着贺砚予,那人被揭露了目的,语气也顿时变得凶狠起来:“你到底是谁?苏晤的女儿呢?是不是在这个房间里面?”   对方显然调查过苏晤和贺昭昭的关系,并且这次就是冲着贺昭昭来的。   毕竟在女儿和曾经被抛弃的伴侣间,对方肯定认为女儿才是苏晤最关心的。   贺砚予微微蹙眉,不愿让这名歹徒打扰到贺昭昭休息,于是压着声音说道:“或许你应该跟我去别的地方。”   歹徒想不到这人能有这种反应,既不慌乱也没有害怕,如果非要说的话,他看起来更像是在审视这名歹徒的行为。   看着贺砚予回过身,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歹徒心底莫名有种慌乱的情绪,仿佛只要注视着对方,他的心底就没有办法保持平静。   他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贺砚予说道:“不要对贺昭昭动手。”   他说出这话明明是平常的语气,但听起来却更像是种命令。   歹徒脸色又变了变,这时候他当然应该发怒地去呵斥这个虚张声势的纤瘦男子,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对方那双黑色的眸子就像是有种奇怪的威压感,让他陷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在这瞬间甚至忍不住觉得慌乱。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苏晤的家里会有个这样危险的家伙?   如果他早点知道会有这家伙在,他就应该再做更多的准备……   他咬了咬牙,已经在心里面打定了主意,即使是死,他也必然要让苏晤付出代价……   然而就在这名歹徒对着气息可怕的贺砚予,心里面满是绝望之际,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在带着歹徒离开贺昭昭房门之后,贺砚予低头仔细端详着歹徒手里的利刃,像是在端详某个异常美丽的物件。   接着突然抬手就着歹徒的手,握着他的手腕将匕首再度抵在了自己的心脏处。   “动手。”   贺砚予说。 第42章 第二个世界 他不敢奢求更多了。   苏晤赶回来的时候, 连脸色都是苍白着的,他在办事的时候接到了那封匿名的信件,到这时候他才发现, 他才想起来自己忽略了太多。   他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贺砚予,但却没有想过,即使是被保护在家里, 那保护却也不是完全没有破绽的。   如果说……   苏晤来回到自己宅邸的时候, 外面的守卫甚至还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看到苏晤这么早回来, 他们相互对视着,甚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苏晤脚步没停, 边朝里面走去,边出声问道:“什么人来过?”   几名守卫相互对视,谁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神情间更多的还是茫然。   苏晤眉心皱着深深的刻痕,放弃了向这群人打听,只是飞快地继续往前:“你们这群废物!”   其余人半句话不敢多言,看着苏晤往里走去, 大家纷纷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连忙又跟了过去。   苏晤在进入屋子之前,心里面还有着侥幸。   他想或许是谁在恐吓他,或许是谁在搞什么恶作剧,明明谁都没有察觉到有人进入房间,明明今天和往常没有任何的区别, 就在他今早离开家门之前,贺砚予和贺昭昭还在饭桌上说着学校的事情。   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这两个人, 怎么可能会出事?   但当苏晤走进房间里,真正看到那幕的时候, 所有关于侥幸的念想就都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砰然发出了世界碎裂般的声音。   贺砚予就倒在房间的沙发上。   他紧闭着眼睛,那张脸已经苍白到近乎透明,没有丝毫的血色。   但他的身上却染着近乎浓烈的鲜红。   他的胸口心脏处有道极深的刀口,鲜血就是从这里涌了出来,渗透了他的衣服,还有身下的沙发,地面,那鲜红的颜色落在苏晤的眼睛里,刺得他眼眶生疼,忍不住蹲下身捂住眼睛,发出犹如困兽般的沉闷声音。   所有紧随着苏晤进来的守卫们都怔住了,在怔然之后,又是心虚和恐惧。在这之前,没有人发现这样的事情已经悄然发生,他们甚至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人来过。   而苏晤现在什么都说不出话来。   贺砚予早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成为了他世界的支柱。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而在支柱轰然倾塌之后,苏晤发现自己已经连反应都迟滞起来。   他面色木然,双手双足沉重如同被覆在某种重压之下,他就像是尊石像被困在贺砚予的面前,只剩下发红的眼眶里不停涌出眼泪。   然而这样的状况只有片刻,片刻之后苏晤就像是惊醒般冲了过去,几乎连滚带爬地来到贺砚予的身边,试图寻找半点生命的气息。   但没有用。   面前的人身体早已经冰凉,连微弱的呼吸都已经不复存在。   苏晤不肯放弃,连忙转头对身后的众人发怒般吼道:“救人!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救人啊!”喻严喻严喻严   其他人到这时候才稍微醒过神,连忙七手八脚地靠近救人。即使这时候就算再不明白,他们也都知道面前的人早都断了气。   兵荒马乱的场景持续到了次日的早上。   他们将人送到了源市最好的医院,这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抢救持续到了次日的早上,所有人都知道人已经死了,但只有苏晤依旧不肯相信,红着眼睛在急救室里折腾到了天光微亮。   苏晤曾经是整个帝国最好的医生,到现在也还是,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被赶了出去。   急救室里的无数仪器都在发出冰冷的杂音,这些声音听在苏晤的耳中,就像是种无情的嘲弄。   苏晤低头看着沉睡般的贺砚予,低头轻轻拂过他的侧脸,几乎是用气声无力地问道:“这是不是你求之不得的结果呢?贺砚予?”   贺砚予的眼睫纤长,漆黑地覆着,却没有再睁开眼睛回答他。   苏晤开始觉得讽刺,觉得荒唐,怒不可遏。   他说过想要保护贺砚予,但谁能知道最后竟然是因为他的保护,所以害得贺砚予没了性命。   那凶手是因为他才对贺砚予动手的,贺砚予从来没有和任何人结仇,是他的锋芒带来了敌人。   而对方敌不过他,只能选择对他重要的人下手。   谁能想到,他的保护最后却成了害死贺砚予的利刃。   他所谓的保护……   苏晤捂着眼睛,眼泪自指缝里不停垂落,苏晤却笑了起来。   癫狂般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苏晤在贺砚予的身边不知道守了多久,他不肯让其他人进来,也不肯出去,他只想停在这里,或许只要不离开,就不用承认贺砚予已经离开的事实。   但现实却把他从其中生拉硬拽了出来。   狄羽赶来之后,毫不留情地踹开门将已经从睡梦中醒来的贺昭昭牵着进了房间里。   面对贺昭昭懵懂失神的目光,苏晤强撑着精神,终于自绝望中醒悟到,他其实连消沉的时间都没有。   他还有需要照顾的孩子,需要处理的事情,以及需要去报的仇。   -   直到贺砚予下葬之后,有很长的时间里,苏晤依旧没有接受贺砚予已经去世的事实。   这种事情其实曾经发生过,但在失而复得之后,再度的失去只会让人更加崩溃。   但因为有孩子的存在,苏晤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去思考太多的事情。   他不太能够说得清,在这之后的两年里,自己都是怎么过来的。   每天的忙碌甚至也无法让他麻木,白天里他必须要在工作中扮演好市长的角色,他用了所有的手段去追踪当时的凶手,最后终于将其找到,并且让他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而在晚上,他必须还要打起精神,去应付贺昭昭的所有问题,去安慰这个失去至亲的小姑娘,必须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理智。   但每次的安慰,每次在贺昭昭的面前提起贺砚予,都是在撕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让那道伤疤永远无法彻底结痂。   苏晤有时候觉得他又是享受着这种分裂的撕扯的,这能够让他时刻将贺砚予念在心底,只有这种近乎自虐般的方式,能够让他永远不会忘记贺砚予。   两年的时间过得漫长无比,在贺砚予忌日这天,苏晤带着贺昭昭再次来到了他的墓前。   这两年里苏晤很少来这里。   在更多的时间里他都徘徊在墓园的外面,似乎只要不用亲眼见到这块墓碑,他就能够说服自己贺砚予还存在着。   或许有天他可以在街头再度与之擦肩而过,就像是他初来源市的时候与贺砚予重逢。   但时间到底还是让他慢慢接受了这件事情。   更重要的是,他的肩头还扛着照顾贺昭昭的任务。   贺昭昭已经七岁了,相比起以前,她长高了不少,也沉默了不少,但所幸在苏晤的照顾之下,她没有完全陷入失去爸爸的阴郁之中。   这段时间里,贺砚予在照顾小孩的过程中,渐渐体会到了贺砚予曾经对他的评价是正确的。   关于责任,关于许多事情,他以前所见都实在过于浅薄。   他会不时想到贺砚予当初是如何照顾孩子,如何在艰难的状况下还让贺昭昭长成这副天真无忧的样子。   只有真正承担起那些重量,他才真正算是看清了自己的错处。   但可惜就像是贺砚予说的,后悔是最无用的东西。   “我会好好照顾昭昭,我永远不可能放得下你。”   “对不起。”   他想贺砚予的一生,大概是因为遇见了他,才会过得这样狼狈仓促。   站在墓前,将手里的花束放下,苏晤牵着贺昭昭,专注地看着墓碑上照片里的人,再次说道:“如果再有下辈子,我只想要你能够自在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那样就够了。   他不敢再奢求更多了。   -   “后悔值10000点收集成功,任务圆满结束。”   系统09带来了任务的最终分数,而听到这播报的时候,贺砚予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当中,完成了药剂的注册。   人造人原本不需要这么频繁的注射药剂,但因为贺砚予进入小世界的时间过久,耗费的精力太多,所以药剂的使用自然也变得更多。   听到这播报的时候,贺砚予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仿佛对于这个结果早就已经没有意外。   系统09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问道:“宿主原本就可以用死遁的方式离开,之所以被囚禁着多留了半年,是因为要替贺昭昭著想吗?”   毕竟贺砚予不可能在小世界里长久地生活下去,当初他早在要被处死的时候就该离开,后来还是因为贺昭昭的存在,他才又多留了六年。   而他注定要离开,所以他才会主动点醒苏晤,让他意识到父女亲情,并且留在苏晤的住处。   他是为了女儿?   这个冰冷的战争机器,不言不语的温柔竟然能够考虑得如此周到?   系统09变成了实体球状物品,晃在贺砚予的身边,试图去看懂贺砚予的心思,然而贺砚予冷淡的神情,却让系统觉得任何关于感情的问题在他的身上都没有办法成立。   它于是只能改口问道:“宿主准备休息吗?”   贺砚予说道:“接取任务。”   系统09有点佩服贺砚予对于任务的热情,于是尝试开始检索起来。   只不过用了很长的时间,他都没有回应。   贺砚予问道:“怎么了?”   系统09的反应很奇怪:“宿主做任务太快,现在后悔值采集类的任务已经很少了,其他人也都在抢着接单,所以暂时没法接到任务。”   贺砚予也不着急:“那就继续,等到能接到任务为止。”   系统继续尝试抢任务,但在这过程中忍不住也询问起贺砚予:“宿主为什么会想来当后悔值采集专员?”   虽然它只是个系统,但是人工智能也有着浓烈的好奇心。   毕竟从某方面来说,贺砚予和它也是同类,而且是他们当中最顶尖的那种同类。   但贺砚予的回答却是让系统没有推算到的。   贺砚予说道:“因为战争已经结束了。”   没有战争,那么因为战争而被制造出的战争机器就是无用品,是应该被销毁的存在。   贺砚予说:“所有人都想毁掉我,但我想活下去。”   只是因为这样简单的理由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虫族的票数最多,下个世界是虫族啦。 第43章 第三个世界 虫族。   如果说没有这场事故, 乔逞大概永远也想不到,在破落星球的西侧深山,那时常弥漫着雾气, 被称之为恶魔巢穴的地方,竟然会存在着一座古堡。   并且古堡当中没有可怕的巫师术士,也没有森森的白骨, 有的竟是个苍白精致, 连睫毛都仿佛艺术品般的矜贵雄虫。   作为虫族知名的旅行家和探险家, 乔逞流浪在整个虫族无数星系之间,星网账号上拥有着数十万的粉丝。他虽然不如其他的雌虫, 拥有强壮的体魄,无人能比的战斗能力,但他认为, 在这种没有战争的时代,体魄并不能代表雌虫全部的魅力。   拥有出色的头脑和过人的胆识,才是令雄虫倾心的关键。   当然也是为了探险,所以乔逞才会进入这片森林, 并且在意外中跌落山崖, 拖着满身的伤找到这座古堡。   原本以为这里只是座无人居住的废弃古堡,乔逞进入其中也只是想在受伤的状况下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但他没有想到,当他在城堡中昏迷醒来之后,他会看到自己的床边坐著名如此完美的雄虫。   作为流浪者和探险家,乔逞曾经去过很多星系, 见过不少的人,小到偏远星系的少数虫族, 大到帝都皇室的贵族聚会,乔逞都曾经去过。   但即使是自诩见多识广的乔逞, 也从没见过像这样如同得到了造物女神所有宠爱般,凝结着所有完美于一身的存在。   就算是在成年雌虫不会相信的童话故事里,也很难会有这样无瑕的存在,但令人不敢相信的是,这雄虫现在就在他的面前。   并且正关切地看着他,替他擦拭着额头因为伤口疼痛而冒出的冷汗。   虽然只是隔着手巾短暂的接触,但乔逞却似乎能够感受到,雄虫身上泛着冷香的幽兰气息。   是雄虫信息素的味道。   乔逞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早已经不是什么容易被动摇的毛头小子,但现在对着面前的雄虫,他却没来由地不敢直视对方,忍不住脸颊滚烫。   安静当中,乔逞感觉到身边的雄虫自床边起身。   衣料的摩擦声很轻,乔逞猜测对方穿的衣服应该是非常轻薄的材料。   只有皮肤非常纤细脆弱的雄虫才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因为过于粗糙的布料会很容易让他们的皮肤受伤红肿。   这样的认知更让乔逞确定,站在他面前的,真的是名雄虫,一个美丽脆弱并且显然基因相当优秀的雄虫。   雄虫原本就稀少,而越是娇贵漂亮的雄虫,基因就越好,像现在古堡里的这名雄虫,大概整个h78星系都只有这么一个。   而且这名雄虫竟然在主动照顾他。   即使是曾经出版过很多游记的乔逞,也觉得自己现在所遇见的场景有些匪夷所思。   雄虫怎么可能亲自照顾雌虫?   他们娇弱的手指应该只能触碰钢琴和画笔,天生只能让雌虫小心呵护侍奉才对。   乔逞没有出声,脑子里翻来覆去全都是关于雄虫的遐想。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站在他床边的雄虫也正在观察着他。   贺砚予到过很多小世界,他也算是初次接触虫族世界,虽然对于这里的设定有很多不习惯,但他的适应能力向来不错。   最让他难以习惯的,大概还是他现在所使用的这具身体。   这是个虫族世界,虫族没有男女性别之分,只分为雄虫和雌虫。雌虫虽然拥有生育能力,但大多身体强壮力量充足,越强大的雌虫,才越能够赢得雄虫的欢心。   而相比之下,雄虫的体魄却要娇弱得多,他们大多不如雌虫高大强壮,数量也比雌虫要少上许多,甚至在某些条件较差的星球上,很难能够见到雄虫的身影。   而贺砚予现在的身份,就是虫族世界中稀少的雄虫。   并且非但如此,他还是原本就稀少的雄虫当中,更加稀少的基因s级雄虫。   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他这具身体比普通的雄虫还要体弱多病,他从出生起就住在这座古堡里,实际说来应该算是被囚禁至此。   在很长的时间里,这里甚至见不到半个路人。   乔逞应该算得上是十来年间,唯一进入城堡,并且和贺砚予说上话的雌虫。   当然,对于这件事情贺砚予并不觉得惊讶,因为眼前的乔逞就是他这次小世界的任务目标。   贺砚予盯着对方不出声,系统09也同样借着贺砚予的视线看他,随后慢慢说出自己的判断道:“这个任务目标,怎么看起来好像没有前面几个世界的聪明?”   贺砚予没有去回应这句话。   这时候乔逞已经在看了贺砚予好一阵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这位……你怎么会自己出现在这里?这深山野岭的,你一个雄虫在这里太危险了吧?”   贺砚予盯着他,依旧没出声。   而看在乔逞的眼里,面前的这个雄虫虽然好看得过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说话的时候莫名有种与外貌不相符的气势,令人没法长久地和他对视。   照这样下去,系统09觉得贺砚予迟早会吓到这个可怜的任务目标。   在这沉默的当下,系统09连忙在贺砚予脑海中虚弱提醒道:“人设,人设,宿主的表现不能够脱离人设!”   短暂的诡异气氛之后,贺砚予终于向乔逞开了口:“我就住在这里,从小就是,而且也不是只有我住在这里。”   乔逞显然没有想到。   而就在说完这话之后,贺砚予回头向房门的方向说道:“进来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接着又有一名穿着黑色长风衣的高挑雌虫领着七八个仆从走了进来。   原本空旷的房间瞬间变得狭窄起来。   乔逞望着这群突然出现的家伙有点发懵,有那么瞬间有点后悔问出了刚才的问题。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那名雌虫英俊挺拔,看身形显然战斗力极强,不是乔逞这种只靠头脑的雌虫能够比的。   他来到乔逞的面前,主动地自我介绍道:“苏戚。”   贺砚予补充道:“他是我的护卫兼管家,这些也都是从以前就照顾我的家仆。”   介绍完其他人,贺砚予才又上前,对乔逞笑着说道:“我的名字叫贺砚予,你呢?”   乔逞恍惚地看着面前这雄虫,贺砚予的笑容很浅,他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近乎冷淡,但笑着的时候眼尾上扬,却让人切实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温度。   “我叫……我叫乔逞。”   乔逞不太确定自己说出这句自我介绍的时候语气如何,会不会过于亲昵吓到雄虫,又会不会太过生硬给人不好的印象。   他有些后悔,觉得这自我介绍实在是太简洁,又觉得自己从醒来之后,面对着这雄虫的时候,所有的言行都显得唐突无比。   好像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都是不恰当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紧张了,上次这样,大概还是他在学院里上台作为年级代表讲话的时候。   连独自潜入山谷,去无人星球探险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还在乔逞懊恼的时候,贺砚予已经接着说道:“你受伤了,之前倒在我们门口,所以我让苏戚把你抱了进来,然后我替你处理了伤口。”   乔逞又有点脸红了:“你?你亲自替我处理的伤口?”   贺砚予点头,没觉得有任何问题:“其他雌虫手重,可能会弄疼你。”   乔逞明明已经在各个星系混迹多年,属于去过的星球比别人看过的旅行攻略还多的那种,早就脱离了愣头青的行列。   然而现在木头似的杵在贺砚予面前,他却发觉自己的基因里大概还是潜藏着这份潜质。   否则他怎么会看到雄虫就脸红没法说话。   这名叫做贺砚予的雄虫,身上似乎有种奇怪的特性,他的身上少有烟火的气息,大概是因为从小就居住在古堡里,所以对许多事情的认知都不像是外面的雌虫雄虫那样复杂,有种纯粹的干净。   他这些念头都只是在脑海中晃过,如果系统09知道这位任务目标的想法,它也会说,这其实不过是因为贺砚予作为人造人根本没有装备健全的感情系统而已。   当然,这些乔逞永远没法知道。   在介绍完这里的人,又叮嘱了受伤时候的注意事项之后,贺砚予就转身出了房间,留乔逞在房间里静养。   然而这种时候,乔逞当然根本没办法平静下来。   虽然和这位名叫贺砚予的雄虫说了不少的话,但实际上他依然没能够弄清楚他现在所遇到的状况。   就在不久之前,他在探险的过程中不慎跌落受伤。   然后他在荒无人烟的森林里找到了这座古堡。   古堡里面有位好看温柔生活在与世隔绝环境里的雄虫。   乔逞内心狂跳着无法平静,他根本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依旧回忆着刚才和贺砚予说话时的情景,古堡华贵奢靡的风格,与不染凡尘的天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乔逞挠着头,飞快回头找到了自己的背包。   他的所有东西都还在这里,贺砚予没有碰过里面的东西,只将它们整齐地摆在床边柜子上。   乔逞内心激动,迅速找出了自己的便携终端器。   这东西还能使用,并且在尝试过后,乔逞发现他竟然还能用这东西登陆上虫族星网。   这种深山野岭里,居然会有信号,这是乔逞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但这对乔逞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他打开终端界面,登陆了自己经过“探险家”认证的社交账号,用颤抖的手指输入了这段话。   “幽暗山林最深处的囚笼里,我偶遇了一抹月色。”   ——《荒星x41探险日记》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跟前面不太一样,别急着站队哈 第44章 第三个世界 你跟其他的雄虫都不太一样。   乔逞早在决定来到这颗荒星的时候, 就已经做好了面对危险,在什么都没有的恶劣环境下生活的准备。   然而到了现在,他不光根本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和艰难, 反倒过得非常的舒适。   古堡里面应有尽有,几乎什么都不缺少,甚至于在乔逞看来还有些奢华过分。   这名叫做贺砚予的雄虫在乔逞看来, 就像是住在城堡里的王子, 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也不必为任何事情而担心奔波。   不过乔逞其实也不是没有好奇,这里的生活必须品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这里连与外界沟通的通道都没有,他们是怎么把必备的东西运过来的?   乔逞心里面疑惑,觉得这里实在是迷雾重重, 而其中最让他觉得看不透的,就是那名作为贺砚予的管家兼护卫的雌虫,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好像叫做苏戚。   这个雌虫沉默寡言, 看起来不太喜欢与人交流, 像这样的雌虫,平常应该不会太引人注目,是属于站在角落里不会有人注意到的那种。   但放在苏戚的身上却好像有些行不通,因为他高大英俊的外形,即便是不说话, 也没人能够忽略掉他的存在。   更何况,根据乔逞这几天在这座古堡里打听的情况, 虽然贺砚予是这里的主人,但实际上真正维系这座城堡的其实应该是苏戚这位管家。   所以这里的秘密, 应该就在苏戚的身上。   清晨的阳光不错,密林中的古堡难得沐浴在阳光之下,乔逞推门走出来,正准备去外面转转,迎面却碰到了也正从走廊那头走出来的贺砚予。   空气中萦绕的幽兰味道令人不禁脸红心跳,即使是来到这里已经有三天的时间,但他还是会在见到这雄虫的时候忍不住移开视线。   乔逞轻咳了声,主动招呼道:“早啊,贺……”   他觉得直呼姓名过于唐突,正想着要选择什么样的称呼,但贺砚予却已经简单道:“称呼名字就好。”   贺砚予似乎看不到乔逞微红的脸,只说道:“你来得正好。”   乔逞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张口结舌地问道:“你,你找我?”   贺砚予点头:“跟我来。”   乔逞慌张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贺砚予显然没给他迟疑的机会,径自转身下了楼。   虽然有些不解,但乔逞在茫然片刻之后,还是很快跟了上去。   贺砚予带着人到了楼下的某个房间里,乔逞来这座古堡的时间不长,所以也没来过这房间,等到随着贺砚予推门进来之后,他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处花房。   各式各样连乔逞都说不出名字的花卉开在房间里,看起来全都经过了精心的培育,都是非常娇贵的植物。   看着这些花,乔逞忍不住又看了看此刻站在他前方的贺砚予。   在他看起来,贺砚予与这些植物十分相似,同样的精致也同样的娇贵。   不过,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乔逞看着正回身往自己走过来的贺砚予,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心里面忍不住多了很多无端的念头。   这房间里美是美,花很好看风景也好看,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贺砚予为什么要突然间把他给带到这里来?   平白无故这虫族道理带他出来,而且还是带来这样的房间里……   乔逞心里面乱七八糟的思绪四处乱窜,想了半天摆手说道:“我现在……”   他话还没有说完,贺砚予已经言语简洁地说道:“脱衣服。”   乔逞顿时有点管不住自己的表情,他后退几步,有那么几秒的空隙里甚至想不出自己究竟要怎么出声。   他瞪着贺砚予,摆着手连忙说道:“等等,我我我不能,不对是不好……”   贺砚予似乎有些不解:“不好?”   乔逞连忙摇头,又点头急促说道:“不对,是不合适……”   贺砚予蹙眉:“我给你看伤有什么不合适吗?”   乔逞动作顿时僵住:“什么?看伤?”   十来分钟后,乔逞乖乖趴在花架下边的躺椅上,让贺砚予替自己检查身上的伤口。   谁能够知道,贺砚予这么急着找他竟然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   而他会带着乔逞来这个房间里,只是因为这里环境比较好,更适合他上药。   明白自己的心思太乱,想得太多,弄出了不小的误会,乔逞脸上有点挂不去,忍不住抱着手臂趴在那边低下了头。   贺砚予也不迟钝,看到他的反应也明白他刚才是想到了什么,不过他没有多说,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乔逞闷着声支吾半天,终于说道:“原来你是想替我看伤啊。”   他语气里多少有点懊恼的意思。   贺砚予点头,又说:“抱歉,我没有考虑太多。”   他直来直去惯了,自然想不到说出这些话之后会让人多想。   而乔逞连忙摇头:“你别说了……”   他说到这里,又看看面前的贺砚予,最终忍不住笑了起来。   贺砚予将视线从乔逞背上已经恢复不少的伤口上移开,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乔逞无奈又觉得好笑,胡乱抓了抓头发说道:“我就是觉得,我刚才太蠢了,还有……”   贺砚予不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于是专注地盯着他。   乔逞很少被人以这样纯粹的目光注视,贺砚予的确是很认真的那种人,对于习惯了外面纷乱世界的乔逞来说,他习惯了自己在公众社交平台上自说自话的日子,多数人都只把他的话当成消遣和娱乐,很少有人会真正这样认真地听他说话,注视着他。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不论他在说什么,都是有人在认真在意着的,即使他只是说了句没有意义的早安,也有人在认真地听着并且给予回应。   即使是已经在刚接触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可置信,但现在乔逞还是忍不住觉得不真实。   他竟然会在这样的地方,拥有这样的经历。   乔逞低着头,没让人看清自己窘迫的模样,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你和我见过的雄虫都不同。”   贺砚予听着这话目露疑惑。   而乔逞赶在他说话之前,就已经重新穿好衣服,随便找个借口离开了房间。   在离开房间的时候,乔逞撞见了那位作为古堡管家的雌虫苏戚。   因为要保护贺砚予的安全,所以苏戚会守在外面并不让人意外,但乔逞见到对方的身影,以及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却还是不禁怔了怔。   接着他在对方读不出情绪的目光里,迅速跑开了。   -   乔逞很少会去考虑自己伴侣的问题。   从小出生在贫困星球上面,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天赋,乔逞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能够得到雄虫青睐的人。   自出生起,他就在很多地方以很多种途径知道,雄虫们都是矜贵而漂亮的存在,只有成为非常出色的雌虫,才有被雄虫看上的资格。   所以这么多年里他去过不少的地方,虽然稍微有了点名气,但却也没去考虑过这种事情。   所以在与雄虫接触这种事情上,乔逞全无经验,笨拙得厉害,甚至还闹出了不少的笑话。   在找了个借口从贺砚予的房间里面逃脱之后,乔逞去找了点吃的,又像个无头苍蝇在城堡里面四处转了转,等会到自己房间的时候,他脸上的温度依旧还没有消退。   他捂住自己的脸颊,意识到自己每次在遇到贺砚予的时候,灵魂似乎都是以出了窍的状态在勉强支撑着他做出正常人的大致反应。   和贺砚予交流,让他似乎变得和过去的自己有了许多不同。   自己在心里面胡思乱想着这些事情,乔逞使劲拍了拍脸颊,打算做点别的事情让自己稍微恢复正常。   他打开了这两天被自己丢在旁边的终端联络器。   乔逞独来独往,也没有能够交流的对象,每次使用终端的目的,除去看看新闻和时间,偶尔玩玩小游戏当作消遣,就是登陆社交平台,发送自己的动态,写写探险日记,然后看看自己的认证账号下面会有什么样的留言。   这次他点开终端的时候,明显觉得终端的反应似乎比平常要慢了许多。   他疑惑地点开终端,紧接着上面的消息提示数字就让他稍微受到了惊吓。   他的社交账号竟然突然之间多了上万个最新的关注。   并且随着关注而来的,还有不少的留言。   作为普通的探险者,乔逞的社交账号平常也有一些互动,但那些都是偶尔的互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突然涌出这么多来。   到底是怎么了?   乔逞面色渐渐有了变化,他打开那些消息提示,等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些新增加的留言,都是冲着他两天前所发的那篇《荒星x41探险日记》来的。   在日记里他详细地写了自己来到古堡和见到贺砚予的过程。   他当初没有多想,只是想把这段过程给记录下来,想记录自己当时震撼又不知所措的心情,却没想到这东西竟然会引起这么多的关注。   而现在这些留言很简单。   他发现很多人其实并不是真的相信他探险日记内所说的那些内容。   有的人骂他,说他是个没红过的无聊探险者在故意编造故事骗人。   也有人直接风凉地说他是想雄虫想疯了,竟然自己幻想出了这么个不可能存在的完美雄虫出来。   甚至还有人直接说在他的账号住下了,把他的日记当成故事看。   不论是谁,没有人真的相信他的这段经历是真实的。   乔逞捧着终端,莫名遭了这么多骂,他心里没有什么生气的念头,他已经忘记了去计较这个。   他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这之前,他根本没想到自己能吸引这么多人来看这段日记。   而现在……   要让人相信他的日记很简单。   他抬头看了看房间四周,抬起手将终端的摄像头对准这有着无数价值连城古老饰品的房间,拍下了一张照片。 第45章 第三个世界 他们的指尖恰巧触碰到了一起。   -这照片算什么?不知道从哪搜来的照片, 就为了博人眼球?   -乔乔你别再玩了,老粉都替你尴尬了,还是安心更你的探险吧。   -不懂就问, 荒星上真的会长出漂亮的小雄虫吗,温柔贤淑的那种?   -楼上梦里有,你去梦里找找吧。   -不对, 等等, 没人觉得这照片上面的摆设有点不对劲吗?   -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人也发现了吗?   -虽然不想这么说, 但以我专业的角度来说,这照片不可能是合成的, 以前也应该没有在任何公众平台曝光过,因为这照片上面的摆设和墙上的布景,全部都是很多年前的风格……   -没错,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光是墙上那幅画,应该就已经值整整一颗星球了。   -???   -等等你们认真的?   在乔逞把照片发出去之后的半个小时之内,人们的讨论就已经超过了五百条。   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乔逞的预期。   现在的虫族各种各样的直播和分享都不会少, 最受欢迎的当然是雄虫们的聊天直播, 还有各种娱乐性的东西。   像乔逞这样的探险,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受众,所以即使他在探险者当中算是有些名气,但实际上每天和他互动的粉丝也少得可怜。   这还是第一次,他的探险日记引来了巨大的争议, 也引来了极高的人气。   仔细想想乔逞也就想明白了过来,毕竟在荒山野岭遇到雄虫的事情, 原本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而更何况在他形容当中, 那雄虫还是如此的完美。   大家会觉得惊奇和不相信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乔逞觉得,如果他们真的见到了贺砚予,大概只会觉得这更加的不真实。   乔逞没有继续去看这些人的留言,他将便携终端放下,等到再抬头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人开始叫他出去用餐了。   这座古堡不光是看起来有着很是长久的历史,而且连这些雄虫雌虫所守着的礼仪规矩都是非常老旧的。   乔逞在这城堡里的几天,跟着贺砚予体会到了不少从来没有见过的规矩,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贺砚予能够这么单纯又仪态端庄。   雌虫和雄虫是不能够在一起用餐的,贺砚予每次用餐都是独自在房间里面,而其他雌虫们则在餐厅里面选择自己想要的食物。   乔逞对贺砚予以及对这座古堡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所以这段时间每次用餐的时候,总会去找到其他的雌虫,试图从攀谈中弄清楚点线索。   比如说这座古堡的由来,比如说贺砚予的身份等等。   但很可惜,他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乔逞发现不是因为其他人故意隐瞒着他,而是他们似乎真的不知道。   这群人多数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到了这里,或者来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记忆,记不得以前的事情。   他们只知道要忠于贺砚予,做他最忠实的仆从,其他的完全都不清楚。   在打探了这么久之后,乔逞觉得整个古堡里面,大概也只有贺砚予,或者苏戚,这两个才是真正知道实情的。   但这两人也是乔逞最难面对的。   面对贺砚予的时候,乔逞总是不自觉地就会失去自己思考的能力。   贺砚予身上像是有种离奇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地把所有能够调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神态和言语上,让人再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去想别的事情。   而相比之下,乔逞不愿意和苏戚交流的原因就简单得多。   因为这个人让他觉得很危险。   乔逞选好了餐坐在角落里面享用的时候,苏戚正好出现在餐厅当中,他正侧着身和人交流着,表情仪态得体,身形虽然高大,但不会像其他军雌那样肌肉过于夸张,也不会像乔逞这样显得文弱,是介于这两者间,最受雄虫们欢迎的那种类型。   因为相隔很远,乔逞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在乔逞的注视下,那头的苏戚却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忽然地在交谈之间抬头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乔逞赶紧低下头,叉了块肉往自己的嘴里塞,假装没有注意过对方。   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但他总觉得,这位管家似乎不怎么欢迎他,甚至对他有着种莫名的敌意。   乔逞简单地几口吃过了东西,决定在耽误了这么久之后,还是应该继续查探这座城堡的问题。   他想要有更多的线索,这样才能够把他的探险日记继续写下去。   所以在权衡之后,他决定再去主动找到贺砚予。   从某个仆人那里问到了他们主人所在的位置,乔逞接着来到楼上,果然听到了正在流淌着的音乐声。   他循着优美的乐声来到某个房间门口,却没有立即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认真注视着灯光下那道优雅身影。   贺砚予坐在钢琴前,认真弹奏着每个音节的样子,就像是他平常倾听乔逞说话时的模样。   都说越是认真的模样越是动人,但贺砚予却是乔逞很少见到的,在对待任何人和事物都赋予同样认真和耐心的虫族。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环境,才能够成长出这样的存在。   音乐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乔逞再回神的时候,贺砚予已经坐在钢琴前对着他浅浅笑了起来:“看来你的身体已经好多了。”   乔逞点头,有点支吾着:“嗯,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贺砚予像是看出了他的紧张,语气更加轻松随性:“听说你是名探险家,你应该去过很多地方吧?”   乔逞足尖不安分地在地上搓揉,点了点头。   贺砚予向他点头,邀请他进入房间,又问道:“可以向我说说吗?”   听到贺砚予这么说,乔逞终于带着紧张和对接近雄虫的羞怯走进了房间里。   接下来的半日时间里,乔逞向贺砚予讲述了他这些年来各种各样的探险经历。   自小住在城堡里没有离开过的雄虫当然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探险生活的。所以在讲述当中,不管乔逞说到什么,贺砚予总是看起来听得十分专注,并且不时问出自己的问题。   这样的交流对于乔逞来说是种非常享受的过程。   贺砚予的肯定让乔逞彻底放开了拘谨,他的讲述开始生动起来,他的言语也更加有感染力,甚至在讲到有趣的地方时,他还能够像以前对着公众平台的观众时那样,同他开几个小小的玩笑。   而贺砚予绝对是最好的听众,听到有趣的地方,也会抿着唇眉目含笑,他不会笑得过分明显,但这也足够让人猜出他的心情。   一场讲述下来,两人都非常的尽兴,乔逞甚至都快忘记了自己本来要找贺砚予的目的。   等到讲完一场有趣的旅行,他笑着停下来,去端桌上的茶壶准备倒水,才发现贺砚予也有着和他同样的打算。   两个人的指尖恰巧触碰到了一起。   在虫族,法令对雄虫有着充分的保护,在没有确定关系的情况下,雌虫触碰到了雄虫的手,就已经算是冒犯。   如果是其他雄虫,这时候大概已经准备要大发雷霆了。   但不知道是因为从小生活在古堡里,没有被冒犯的意识,还是并不觉得在意,他只是看着乔逞,过了会儿才说道:“你的经历都很有趣,没想到这颗星球之外还有这么多有意思的地方。”   “虫族这么大,有意思的地方从来都不少,只不过是你以前……”   乔逞的话说到这里,霎时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起这些。   他于是赶紧又说道:“没有关系的,我这里还有很多以前去那些地方拍下的照片,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都给你看,给你说每张照片拍摄时候发生的事情。”   贺砚予点头,温声说:“好。”   乔逞到底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好奇心,问出了这趟来这里的目的,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我很好奇,当然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你就当我没有问过,你到底,为什么在这座古堡里?你能离开这里吗?”   这个问题让贺砚予的笑意渐渐敛去,他道:“我的确没办法离开这里,但很抱歉,这件事情的原因我还不能告诉你。”   “没关系的。”乔逞见不得雄虫向自己露出自责的表情,他连忙说道:“我只是想起来随便问问而已。”   他接着说道:“将来我再来这里,可以给你多带点各地的礼物回来,你肯定会喜欢的。”   贺砚予定定看着他半晌,点头:“谢谢。”   乔逞觉得他在听自己说起这事时候的神态有些奇怪,但却也没有来得及细想,因为这时候苏戚已经来到了门口,并且提示贺砚予该服药了。   听到这话,乔逞迅速从苏戚阴沉的视线前收回目光,回问贺砚予:“你生病了?”   “只是身体不好,需要经常喝药而已。”贺砚予如实说道:“不用担心。”   乔逞关心着贺砚予的身体,又说了好一阵才被苏戚用凉薄的声音赶走。   对于苏戚的敌意,乔逞早已经习以为常,而在离开这里,再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乔逞才关上房门,再找出了自己的便携终端,把今天的经历写了上去。   他的账号又涨了不少的关注,并且可以看出,大概是出于对古堡雄虫的好奇,最近大家都特别关心着他的动态。   不过才把信息发出去短短的时间,就有人迅速出现留言。   -碰到了雄虫的手?雄虫还对你这么温柔?快来个人吧,这家伙已经越来越不清醒了。   -别,就我一个觉得这故事挺有意思吗?有个这么梦中情虫,你们不想要吗?做梦不好吗?   -号主更快点!我们还想看后续!继续编啊!   -救命明知道是假的我还是被甜到了……   -呜让我看看这样的仙子雄虫,信虫愿吃三年素。   -号主你说这是真的,你敢发个雄虫的视频吗?或者照片也行? 第46章 第三个世界 他背叛了你。   贺砚予发现最近乔逞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在他的脸上晃。   当然他以前也会这样做, 不过他以前这样的时候,他总是会在看着贺砚予的时候思绪恍惚。   但现在不同,现在他是突然之间会开始神游天外, 就好像想到了别的什么事情。   每当这时候,贺砚予总会叫住对方。   “是这里太无趣了吗?”   当贺砚予出声之后,乔逞才终于收回心神, 连忙说道:“当然不是, 我只是想到点以前的事情。”   贺砚予装作没有看出对方的心思, 继续说起了刚才的话题。   距离乔逞受伤被救,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 乔逞的伤得到了最好的照料,乔逞和贺砚予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幅生疏的样子,他们几乎每天都会有很长的相处时间。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 除了和从小陪着长大的苏戚,贺砚予还从来没有和谁每天相处过那么长的时间。   这段时间过去,乔逞身上的伤势其实早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但不管是贺砚予还是乔逞本人, 谁都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他们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就好像只要不被提起,做决定的时候就不会来临。   当然,真正的选择权只是单方面在乔逞的手上。   结束了闲聊,乔逞回到自己的房间,而贺砚予则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平静地喝着面前那杯茶。   从上上个世界,系统09就发现贺砚予有着喝茶的习惯。   它也不知道贺砚予这种中老年的习惯究竟是从哪来的, 每次喝茶必然要很安静的环境,还总喜欢捧着本书在手上。   作为人造人, 贺砚予的制造者当然没理由特地在他的程序里添加这样的习惯,那么他会这么做,很有可能就是在后来被什么人改变的。   系统09暗自猜测着,但却根本不敢向贺砚予多问。   但是它没有出声,贺砚予却突然问道:“这张脸,有什么特别的吗?”   系统09立即回应:“宿主?”   贺砚予虽然能够弄明白大部分的事情,但对于某些东西仍然会有觉得费解的时候。   比如现在乔逞对他的态度。   以前的世界里,很多时候他都是作为付出的那方,先要攻略任务对象。但这次却不同,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去做,任务目标就先主动对他有了好感。   这好感的最初似乎就在这张脸上。   然而对于贺砚予来说,他来到这个世界,为了适应雄虫的身份,只是稍微把自己的体型变得瘦弱一些,五官轮廓变得柔和一些,并没有太大的改动。   贺砚予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表现出这么痴迷的样子。   系统09:“……”   它觉得它的宿主大概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自身相貌的优势。   毕竟作为人造人,他的外貌天生就是按照现代人认为最完美的相貌来设计的。   而在每个世界当中,为了能够适应身份,所以之前才会有所更改,让他看起来不会过于显眼。   到了这个世界,因为设定需要,所以不需要再掩盖容貌的优势,只做了细微的调整,会有人被惊艳到实在是非常的理所当然。   系统09艰难地向贺砚予解释了这件事情。   贺砚予听后微微蹙眉。   系统09小心翼翼地问:“宿主,该不会没有人告诉过你这种事情吧?你该不会没有安装审美系统吧?”   贺砚予:“我有,但我的系统不包括评判我自己。”   系统09觉得有些奇怪。   而贺砚予却似乎比它还要不能理解:“战争机器不需要优秀的相貌,设计者把它放在我身上应该是多余的累赘。”   系统09当然也说不明白,不过贺砚予的考虑的确不是没有道理。   作为他们空间顶级的战争机器,贺砚予的制造者不该会做出这样无用的设计才对。   不过贺砚予只稍微提了句,就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他低下头,在脑海中对系统09说道:“调出虫族星网界面。”   系统09立即回应了贺砚予的要求。   虽然在人设上来说,贺砚予是多年来住在古堡里天真单纯的雄虫,但实际上贺砚予当然不可能真的从头到尾任何时候都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所以虽然他没办法出去,但他在人后也同样在通过网络了解这个虫族世界。   贺砚予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看新闻,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了解更多虫族内部的事情,才能够不让自己处于被动。   他很清楚自己可以生活在这座古堡里,但不可能永远住在这里。   虽然对他或者对整个虫族来说,他永远待在这里才是最好的,但大部分故事的走向,通常都不会向着平淡……   就在贺砚予翻着新闻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星网社交平台上某个向他推送的热点。   著名探险者的荒星探险日记,和探险者在古堡云养完美雄虫……   系统09能够与贺砚予共享视觉,看到这里顿时问了出来:“这说法怎么这么眼熟呢?这不会是在说我们这里吧?”   贺砚予没有出声,但却在沉默中点进了这个热点推送中地冒险日记。   这则日记是某位叫做“乔边”的探险者以自己自身视角所写出来的探险故事。   故事里面,他讲述了自己在荒星落难,然后被美貌温度的雄虫所救,因此住进古堡,然后和雄虫在古堡中共同生活,慢慢相互心生好感的故事。   系统09怀揣着的好奇的心思随着看下去,把这个日记从头看到尾,最终忍不住说道:“真的是我们这里!这日记绝对是乔逞写的吧!不可能是别人!你看这日记里这么暧昧,他肯定早就喜欢上你了!”   它这么说着,注意到贺砚予的沉默,于是赶紧问道:“不对不对,宿主现在的身份,应该不能被人发现在这里……”   说到这里,系统09又重新将日记的内容过了一遍,随即它忍不住叫了出来:“他居然暴露了宿主的照片!”   不同系统去说,贺砚予早就已经看到了被他“乔边”发在日记中的那几张照片。   起因是在这则探险日记刚开始连载的时候,有人在日记下面质疑这东西的真实性,并且当时的确有很多人在嘲讽着乔逞,说他是胡编乱造,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荒星没有古堡,也没有雄虫。   而乔逞为了还击这些人,所以放出了那些照片。   第一张是古堡房间的照片,是为了证明他的确就在古堡当中。   而第二张,则是贺砚予的照片。   为了证明古堡里面真的有雄虫。   贺砚予仔细地盯着这张照片。准确地说这照片其实看不到贺砚予的脸,它是从背后拍的,拍摄的时候贺砚予正坐在花房里面画画,夕阳从窗外照进来,镀了他半身的昏黄。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自己。   半是昏黄的光线和周身盛放的花朵,让他看起来……   “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贺砚予轻声说了句。   系统09猜测着贺砚予的心思,顿时接话道:“宿主是觉得……看起来太冷清寂寞?”   贺砚予蹙眉:“太瘦太矮,看起来很弱小。”   系统09:“……”   它差点忘记了贺砚予根本就不是会有无用情绪的那种人造人,对他来说大概只有力量才是他所追求的东西。   系统09:“现在这样是为了角色需要,宿主……”   它正打算继续说,但很快发现贺砚予的心思根本就没在它的话上面。   贺砚予还在看那张照片。   系统09说道:“以宿主现在的状况,是不能让外界的人发现您现在的行踪的,现在乔逞这样做,毫无疑问是背叛了您。”   不过虽然这么说,它看着贺砚予,才发现贺砚予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系统09忍不住问道:“宿主不生气吗?”   明明是贺砚予救了乔逞,之后细心照顾交了朋友,甚至在暧昧之后眼看就要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但没想到对方却在星网上暴露了他的事情,把他的秘密掀开给所有人看。   并且从星网上的数据来看,在发表这篇日记之前,乔逞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探险者,而在这之后,他的探险日记已经大火,下面有无数人在讨论着和它有关的事情。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寻找这座古堡究竟是在哪里。   系统09这么问,贺砚予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垂下眼睫,说道:“他如果不背叛我,我就没有办法开始收集后悔值,不是吗?”   所以说从接受采集后悔值的任务起,他很显然就不需要面对会让人失望的事情。   系统09欲言又止:“宿主……”   贺砚予说的没有错,能够作为后悔值采集任务目标的人,必然都会犯下各种各样的错误,而为这些人伤心愤怒,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贺砚予没再多看那些日记,他将网页关上,对系统09道:“看来这次我们的任务能够很快完成。”   系统09:“宿主已经有了打算?”   贺砚予:“既然已经有人找来这里,那就让他们都来好了。”   -   接下来的几天,贺砚予和乔逞的相处看起来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乔逞甚至还送了贺砚予礼物,虽然只是简单用藤蔓编织的小玩具,但却非常的精美漂亮。   乔逞时常还会说,如果可以,想要带贺砚予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想将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   而就在他们这样相处着的时候,通过系统09的监控,贺砚予知道,某些不明来历的飞船,已经悄然降落在了这颗星球之上,并且开始在森林间搜寻起来。 第47章 第三个世界 表白。   大概是因为网络上的风波太大, 所以乔逞也在最近表现出了不安。   有时候在说着话的时候,他会明显地开始走神。   或者说即使是在交流的过程中,他也经常会表现得心不在焉。   他越来越多地和贺砚予提起以后或者离开这座古堡的话题, 并且在最后,他终于向贺砚予说出了表白的话语。   说起这话的时候,乔逞显然有着精心的准备, 他向其他仆从借来了很多的道具, 将整个房间布置起来, 就在贺砚予平常种花作画的那个房间,对贺砚予说出了“喜欢”这两个字。   贺砚予看着面前捧着玫瑰的雌虫, 盯着他的眼睛,能够很真切地感觉到对方的期待和真挚感情,以及对未来的畅想。   和之前几个世界的攻略对象不同, 乔逞大概是任务目标中最简单,思绪最好猜的那种。   贺砚予甚至不需要动用自己程式里那套更复杂的算法,就能够弄清楚他的心思。   可是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困惑。   为什么有人能够对他真诚无比, 真心喜欢着他, 却又做出背叛的事情。   或许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替人带来了不能估量的后果。   但无知是否能够当作借口?   贺砚予的沉默让乔逞稍微觉得有些不对劲,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乔逞能够感觉得到雄虫对待他的特殊之处,他浅浅地喜欢上了对方,并且在相处的过程当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他记录在探险日记里的每句话, 都是他心里面最为真实的爱慕。   而他也很明白,贺砚予必然也对他有着同样的情感, 所以他才会选择在今天将这话说出来。   乔逞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不知道贺砚予为什么会始终住在这座古堡里, 或许是守着什么重要的秘密,但他想带着自己的爱人离开这里。   他很清楚是他发在网络上的探险日记,暴露了贺砚予的存在,让他突然之间成为了虫族的焦点。   当初他在那些留言的刺激之下,很快就把照片发了出来,虽然他立刻就后悔了,但那时候想要撤销却已经迟了。   是他的举动打破了古堡的平静,所以乔逞也在心中暗暗发誓,如果真的有人找到这里,想要对贺砚予不利,他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保护好他的雄虫。   现在,乔逞在表白过后,抬头看向贺砚予。   贺砚予终于也出了声,说道:“你说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   乔逞因为这话怔了怔,还没有来得及解释,而就在这时候,门外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向来都不会有人来打扰乔逞和贺砚予的相处,更何况今天很多仆从都知道乔逞的打算。   乔逞不知道来的是谁,回头看去正准备开口,等看清门外缓步走进来的人,他却又收回了还没开口的那些话。   来的人是苏戚。   这位管家看着四周的布局,又看看此刻站在中央的贺砚予和乔逞,以若有所思的神态问道:“主人,还有乔逞先生,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乔逞在这古堡里生活也已经很长时间,和很多人都已经非常熟悉,但只有对于这位管家,他依然不明白为什么,有种本能的畏惧。   乔逞当着苏戚的面,突然没了声音。   等到他回头看看贺砚予,再想出声的时候,苏戚已经对贺砚予说道:“主人,该休息了。”   贺砚予点头,接着对乔逞道:“这个问题,我明天再答复你,可以吗?”   乔逞虽然觉得有所不解,但却也没有多问下去,点头道:“好,我等你的回答。”   他说完这话,终于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面只剩下贺砚予和苏戚。   苏戚是贺砚予最信任的护卫,当他来到这个世界,不过才几岁的时候,苏戚就已经跟在了他的身边。   苏戚比这个世界的贺砚予要大十岁左右,当初不过才十来岁的少年苏戚护着贺砚予来到古堡,现在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但苏戚对贺砚予的关心却从来没有消减过。   看着苏戚走进来,贺砚予问道:“最近古堡里面是不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我看你比以往忙了很多,不要太累,注意休息。”   贺砚予的关心似乎让苏戚有些预料不到,他低着头,说道:“属下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虽然是这样,苏戚还是问道:“主人,刚才乔逞先生是在向您……”   “表白。”贺砚予打断他欲言又止的话,主动说了出来。   苏戚依旧低着头,贺砚予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   他发现这个护卫平常在他的面前和在别人面前似乎很不相同。   如果不是有乔逞的出现,他大概会难以察觉,苏戚的身上是有道獠牙的,能够刺破一切的尖利獠牙。   只不过在对着他的时候,苏戚会把自身的獠牙给小心收起来,看起来仿佛没有任何异常,不过是个温顺有求必应的管家而已。   贺砚予没有去揭破苏戚的伪装,对他来说,只要旁人没有对自己有任何不利,他都不会去戒备对方。   相反他其实稍微有些不习惯。   他弄不明白苏戚对他这样无微不至的原因。   所有的行为和感情在贺砚予看来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像是以前世界里的任务目标们。   即使是感情,也都有起始的缘由,就像他对任务目标们的好,起始于他需要做情绪采集任务。   而苏明翡对他好起来,最初是源于不甘和不习惯。   苏晤对他的好,最初是源于间谍任务,后来则是源于愧疚。   现在的乔逞,是因为他救了对方,而且还是名相貌不错的雄虫,所以才会在相处中引来对方的好感。   贺砚予相信所有的喜爱都会有缘由,所以他不能明白,苏戚对他的好是源自于什么。   如果说是忠诚,是昔日许下要保护他的誓约,但整个古堡里所有的仆从都对他十分忠诚。   可没有谁会像苏戚那样。   贺砚予将苏戚的目光看在眼里,开口说道:“怎么了?”   苏戚低着头,只是听语气,没办法听出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他道:“主人,该回房间休息了。”   贺砚予转身往回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贺砚予知道苏戚正跟在他的后面,他于是问道:“你觉得乔逞是什么样的人?我应该答应他吗?”   苏戚的脚步声突兀错落了半分,接着又迅速恢复如常,接着贺砚予才听到他的回答:“主人是想要问哪方面的事情?”   贺砚予说道:“都问。”   苏戚垂着眸子跟在贺砚予的身后,接着说道:“我认为主人或许不应该问我。”   贺砚予:“为什么?”   过了片刻之后,苏戚才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因为属下和乔逞先生接触不多,很多事情无法做出对比判断,还有就是,出于许多原因,属下没有办法对他做出相对公平的评价。”   贺砚予轻轻“哦”了声,说道:“所以你不喜欢他。”   苏戚没再出声。   原本对话至此就应该结束,两人都懂得许多话题的深浅和分寸,但贺砚予却突然间又问道:“为什么不喜欢他?”   他问出这话的同时,随即也转过了身,视线正对上身后的苏戚。   苏戚在这瞬间没能够像往日那样,做个能够自如应对任何问题的管家,他沉默得异乎寻常。   贺砚予盯着他的目光,虽然他没有得到苏戚的回答,但他觉得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他转身离开。   而身后的苏戚已经继续出声道:“无论如何,属下会永远忠心于主人,保护主人的安全。”   贺砚予没有停下脚步。   脑海当中,系统09已经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的推论:“根据我的恋爱探测系统推论,这位苏戚有百分之八十九的概率是喜欢上了宿主。”   贺砚予没有应声。   系统09:“宿主也看出来了?”   贺砚予仍然没出声,事实上他的系统也给出了他同样的判断答案。   不过他还是不明白,对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通过什么样的原因喜欢上他的?   但这其实也不是贺砚予需要去考虑的事情,因为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快要结束了。   -   贺砚予没有答应乔逞的表白。   因为就在乔逞想要得到贺砚予回应的次日,这座平静多年的古堡就被人从外面包围了起来。   不知道多少股势力同时找到了这里,很快冲进其中,敲坏了古堡的大门,砸碎了古堡里的饰品和桌椅,和古堡仆人们大打出手,甚至还打伤了不少个。   仆从们都是多年生活在此的杂役,虽然是雌虫,但却根本都不会打架,被这群突然闯入的家伙抓住,根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而乔逞察觉到动静,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心里凉得厉害,他想过自己将照片和日记发到星网上,可能会招来麻烦,但却没想到事情远远比他所想的还要严重得多。   在这时刻,他才意识到贺砚予的身份可能比他以为的还重要。   心里面没有更多的念头,他几乎是立刻就转过身,向着贺砚予房间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要保护贺砚予,祸事是他闯出来的,他就必须要保护好对方,不能让他出事。   就在乔逞向着贺砚予房间冲去的时候,那群闯进古堡的不明虫族,也在朝着楼上走去。   他浴盐读加们几乎是在贺砚予的房间门口扭打了起来。   乔逞平常很少跟谁动手,今天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居然能够跟这群一看就是军雌的家伙纠缠许久。   但他到底还是不如对方,在扭打过后,他被拳头砸中侧脸,倒在地上的同时,也撞开了贺砚予的房门。   房间里有人缓缓走了出来。   周遭的嘈杂像是突然间消失了。 第48章 第三个世界 逃跑。   从很早之前乔逞就知道, 如果贺砚予出现在虫族群中,他必然会是最耀眼的那个。   就像是现在。   贺砚予的存在本身,就已经令其他的虫族觉得像是某种不能触碰的神圣之物, 而现在他从房间里面走出来,踏着混乱的场景,就这样以令其他人猝不及防的时机走出来, 其他人很难能够平静下来。   有那么瞬间乔逞觉得这个世界或许本来就是如此安静的。   接着在这片安静中, 有雌虫抽气, 还有谁后退了半步,似乎不小心碰撞了身后的墙面, 发出了明显的声响。   贺砚予视线率先落在乔逞的身上,接着又回头看向楼下混乱的场景,到最后才将目光落在冲进古堡作乱的那群雌虫身上, 蹙眉说道:“你们的目标是我,放开他们。”   听见这话,雌虫们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现场的状况的确混乱无比,看起来很明显进入其中的不只是一股势力。   其他势力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正打算要冲过来, 这头为首的雌虫已经迅速来到贺砚予的面前,认真说道:“殿下,我等不想为难您,所以您最好现在就跟我们离开。”   他说完这话,回头看了眼后方, 声音变得更加低沉:“现在这个地方该查到的都已经查到了,有的知道您的身份, 有的不知道,如果说您要反抗, 等到不久之后其他势力也过来,事情可能就没现在这么简单了。”   这些话他说得很轻,但是距离这么近,该听到的自然都已经全部听清楚了。   乔逞当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殿下?   乔逞难以控制住自己的神色,他确定自己刚才清楚地从对方的口中听到了“殿下”两个字。   现在的虫族还有谁配称得上殿下两个字?   从前的虫族皇室早已经被新崛起的虫族势力所覆灭,至今也有十来年的时间,现在的虫族没有皇室,只有国会和那群联盟首脑。   现在这群雌虫口中所提及的殿下,只可能是当初虫族皇室逃走的曾经的虫族皇子。   贺砚予是皇子?   虫族皇室早已经不存在,如果说昔日的虫族皇子被人发现行踪,他究竟会面临什么样的情景?   这里究竟会发生什么?   乔逞总认为事情向来不会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他在星际中漂泊这么多年,总是以这样的方式思考问题。   这次古堡的事情,他其实很清楚自己将照片和记录发到星网上的两面性。他能够证明自己真的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他也很可能暴露贺砚予。   但他总是侥幸地以为事情不会到最坏的地步,他面对那么多人的质疑,他很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骗人……   可是他错了,他根本没有办法面对做出这种事的后果。   乔逞咬着牙,心里几乎被悔恨淹没,他终于知道自己带来的这些灾祸已经到了根本控制不住的程度。   “贺砚予!快走!”乔逞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他猛然自地上窜起来,把其中几名雌虫扑倒,回头朝着贺砚予大声喊道:“快跑!”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对抗那些雌虫,但他毕竟没有加入过军队,在战斗力上和其他军雌没法比。   不过是几个交手的功夫,他那点被勇气点燃的力量就被完全给耗光了。   乔逞身上挨了好几道重击,感觉自己连骨头似乎都错了位。   但他闷哼了声,却依然又艰难地爬了起来。   他想要至少替贺砚予争取点时间,至少让对方能够有机会逃出这座古堡。   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回过头看向贺砚予的方向。   才发现对方依旧站在原地,根本没有转过身,也没有挪动过脚步。   乔逞霎时怔住,喃喃地问道:“贺……砚予?”   贺砚予冷静地说道:“现在外面已经不知道被多少人围住了,即使我出了城堡,也根本没办法逃走。”   所以贺砚予认为,自己似乎没有逃跑的必要。   他说出的这话让乔逞语塞,随之脸色也苍白了下来。   贺砚予说得很理智,但他越是理智地说起现状,乔逞就越是无地自容。   他已经很明白自己犯下了什么错,但更加让他绝望的是,他甚至没有办法去挽回,去保护好贺砚予。   现在其他雌虫已经在这时间里粗暴地按住他,并且将贺砚予包围其中,雄虫的体力根本不可能抗衡这群雌虫……   乔逞因为用力挣扎而涨红了脸,他大叫了声竭力挣扎想要救下贺砚予,但就在这同时,有人以他根本无法看清的极致速度,来到了贺砚予的身边。   刚才还像是钢铁巨人般压在乔逞后背的那群雌虫,竟然在这诡异的力量下直接被掀翻在地,脆弱得像是纸一样。   而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在解决掉面前的几名虫族之后,缓缓来到了乔逞的身边。   乔逞趴在地上,清楚地看到一双漆黑的皮靴踏在他的面前,在他的脸颊边站定。   身心俱疲的乔逞抬头向这人看去,很快看清了对方的面貌。   是那位自称是贺砚予管家的雌虫,苏戚。   对方垂眸看着乔逞,眼神冰冷而没有任何温度,就像是在注视着任何没有生命的物体。   乔逞能够感觉到那种冰凉的感觉顺着他的脊背在网上蹿。   他张嘴准备要开口,而这时候贺砚予已经无视身边那群狼狈又满脸戒备的雄虫,同样来到了乔逞的面前。   “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贺砚予这句话说出口后,过了有片刻,乔逞才意识到他回应自己的,应该是昨天的表白。   乔逞紧盯着贺砚予,他虽然看不到,却能够猜测得出现在的自己看起来有多凄惨狼狈。   他撑着身体竭力想要站起来,但双臂颤抖怎么都使不上劲,总是还没有站起来就往下跌。   乔逞声音嘶哑,却努力摆出了个笑:“我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之后再说,我先带你逃出这里好不好?”   贺砚予摇头:“现在就要说清楚这个,然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乔逞动作顿住,像是听不懂般喃喃问道:“什么?”   贺砚予说道:“抱歉,如果说和最亲密的人相接触,还需要时刻提防被出卖,我认为我们的关系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   乔逞分明已经听见了贺砚予的话,但他却像是没能够听懂般,喃喃着又问了出来:“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贺砚予正要耐心解释,苏戚却初次在贺砚予说出命令之前,率先有了动作。   他拦在贺砚予和乔逞之间,语调简洁地说道:“你没有资格。”   乔逞的声音沉闷,像是在挣扎嘶吼:“不是这样的,我……”   然而乔逞却已经没有给他多说的机会,在冷冷瞥了他一眼之后,转身向着贺砚予鞠躬道:“主人,属下带您离开这里。”   贺砚予沉默。   在今天之前,其实贺砚予早都已经知道了其他势力的到来,也都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甚至在这之前已经想好了故事的发展,自己要怎么样离开这个世界。   不过现在他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   看他没有出声,苏戚脚步突然加快,他迅速来到贺砚予的面前,做出了这么多年作为贺砚予的仆从以来所做过最逾越规矩的事情。   他搂住了贺砚予的腰。   雄虫的身形纤细瘦弱,即便是贺砚予已经比其他雄虫要高上不少,但在雌虫的眼里也依然不能相比。   苏戚抱着贺砚予冲过人群,在经过乔逞身边的时候,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对方,接着他破窗而出,带着贺砚予离开了混乱的古堡。   苏戚的出现太突然,他的战斗力之强和动作之快,也让其他人始料未及,而等到其他雌虫回过神来,苏戚已经带着贺砚予钻进了森林之间。   其他雌虫连忙道:“追!”   大家甚至都没人再去理会倒在地上的乔逞,迅速追着贺砚予离开的方向而去。   乔逞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脸上的眼泪尚未干涸,神态已经渐渐凝固空洞下来。   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成了无关紧要的人物。   这里的消息是他不慎暴露,但所有的追踪和逃离,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贺砚予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再给过他。   乔逞低着头,他仍旧躺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扣着地面,指节随之泛起青筋。   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似哭似笑。   -   城堡外的森林当中,探照的灯光不停地晃在叶影交错的树丛之间,追赶至此的雌虫们还在不停地确认着地上的痕迹,试图找到刚才逃离的雄虫。   而就在这样的重重危险之下,贺砚予却其实已经被苏戚顺着山洞地道带到了森林的另一边。   这条地道显然不是苏戚现在发现的,这里有着不少的人工痕迹,也绝对不是天然形成的。   贺砚予从进入洞穴之后,就离开了苏戚的怀抱,而苏戚走在前面默默地带路,故意放缓了脚步,不时回过头来,看看贺砚予是否能够跟上他。   两人前行了好一阵,苏戚才终于停下脚步,回身说道:“我们应该暂时没有危险,主人先停下来休息会儿吧。”   贺砚予盯着苏戚,点头随地找了靠墙的位置坐下。   空气依旧沉默着。   苏戚垂着眼,像是平常那样侍奉着贺砚予,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他的身下,找出手绢替他擦去额间的汗,动作熟练而神态沉稳,就好像他们此刻不是在逃命,而是在旅行。   贺砚予盯着苏戚的眼睛,直到对方做完这些事情,他才终于问道:“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第49章 第三个世界 爱而不说。   贺砚予等着苏戚说出自己这样做的目的。   其实他心里面已经大概清楚, 但他想听苏戚将这些话说出来。   可是他没有等到自己想等的回答,他等到的是苏戚的道歉。   苏戚低着头站在贺砚予的面前,语气低沉, 充满歉意,说是自己不应该擅自做主,不应该在刚才打断贺砚予的话, 主动对乔逞这位客人说出不好听的话。   他还道歉了自己不应该瞒着贺砚予做出这样的通道, 他没能够救下城堡里的其他人, 也没能赶在那群找事的雌虫到来之前,先将他们拦在外面。   贺砚予听得面色毫无改变, 甚至并没有把对方看似认真地道歉当一回事。   他再清醒不过地说道:“如果这些都是你的错,那这世上大半的事情大概都需要你去操心。”   苏戚看起来神态再认真不过:“属下应该要替主人解决所有问题,这些都是我需要做的。”   贺砚予对他这套说辞已经没有了兴趣, 他抬头看向洞穴那头,问道:“还有多久才能走出去?这外面是什么?”   苏戚回应道:“这条通道连接着森林外面的山崖,我在山崖壁上制造了出口,那里停着艘飞行器, 我们能够操纵飞行器离开这颗星球。”   贺砚予点头, 他只休息了很短的时间,但现在他却已经又站了起来:“我们继续走吧。”   很显然,这个地方苏戚已经准备了很久,就是为了在遇上危难的时候能够带着他逃离。   贺砚予能够想明白大部分的事情,却依然说不清苏戚的心思。   他的判断是错了?   为什么苏戚没有像乔逞那样对他说出表白的话语?   很明显现在的场景和处境, 是最适合说清楚这种话的时候,而苏戚他之前所做的事情, 也全都证明了他对自己的确是怀揣着不同寻常的感情。   但为什么苏戚不肯说出来?   贺砚予明白自己的判断是有着很多依据的,但即使是最精密的仪器也有可能会出错, 所以他也知道,事情并不是完全在他的判断下。   或许他应该再继续看看。   顺着洞穴出口的方向继续往前,这里没有光亮,苏戚就用终端屏幕当作光亮,照着他们往前。   整个空间里,只剩下这点依偎着的光亮,以及两人的脚步声。   大概往前走了有两个小时,他们才终于见到了从山洞那头透出的光亮。   来到出口处,他们果然很快就见到了苏戚所说的飞行器。   很显然除了贺砚予,苏戚也早就猜到他们没办法在这里待上太久,所以早就已经做足了离开的准备。   贺砚予行走这么长的时间,其实已经有点疲累。   他来到这个世界,身体也不再是被来的身体,而是根据自身在这个世界的设定而做出了修改。   所以尽管他还保留着战斗本能,但身体却也的确是普通的雄虫。   只不过因为有系统改造,所以相对会没有太敏感的痛觉。   他休息片刻,接着就准备要踏上飞行器。   而苏戚则早就已经等在飞行器旁边,见到他脚步上前,立刻递出手要扶住贺砚予。   苏戚对贺砚予的照顾的确体现在各处,贺砚予虽然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需要,但还是就着他的搀扶上了飞行器。   等进入飞行器内部,贺砚予才发现苏戚此人对他的照顾远不止自己所以为的那样。   飞行器上面准备的东西更加充分,贺砚予甚至都不清楚苏戚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不过是艘外表看起来普通的飞行器,却被他折腾得好像他在城堡里的房间那样奢华。   对于贺砚予来说,如何生活其实没有任何区别,就是简单的日子他也照旧去过,但对于苏戚来说,却似乎只是稍微有半点不周到,就是让他受了苦。   贺砚予盯着这些东西,随即又看向跟着在他后面走进来的苏戚。   苏戚带着贺砚予进了飞行器上的房间。   飞行器原本就窄小,没有太多空间,但苏戚却布置得很好,甚至还从抽屉和柜子里找出了不少食物和药品。   “这些都是主人喜欢的食物,还有必备的药品,为了防止意外,我都准备了不少。”苏戚说道。   因为贺砚予这具身体体质较弱的关系,所以苏戚的确会时常带着他的药在身边。   贺砚予看着这房间里苏戚所做的周全准备,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却有了种别样的想法。   他们现在不像是在逃命,其实真正说起来,反倒像是……私奔。   虽然这种联想有点古怪,但这么说好像的确没有太大的问题。   而他再看向苏戚,对方虽然依旧是平常的模样,但说话时候上翘的唇角,以及比往常更加轻快的语调,似乎都表示着他此刻的心情应该不错。   贺砚予煞有介事地盯着对方。   苏戚止住了对这艘飞行器的介绍,问道:“主人,怎么了?”   贺砚予淡笑着说道:“你继续。”   他们当然没有在介绍飞行器的功能上花费太长的时间,因为不知道有多少方势力还在搜寻着他们的踪迹,所以他们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   于是在介绍过飞行器的情况,又把贺砚予安顿好之后,苏戚接着就驾驶着这艘看似不起眼的飞行器,从山崖的洞穴出口离开,向着宇宙深处而去。   -   城堡里的情况其实贺砚予不是很担心,所有势力来到这颗星球,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他这个所谓的虫族皇子,而在他离开之后,那些势力把焦点放到他的身上,其他人反倒更加容易逃脱。   所以说贺砚予其实对于这趟离开,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他只是把这趟离开当成是观光而已。   毕竟他来到虫族世界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离开过那座城堡,既然这次要离开,他正好趁着这趟去外面逛逛。   这也是他改变主意没有立即脱离小世界的缘由之一。   当然这个原因占比很小。   飞行器此刻已经离开贺砚予居住了许多年的星球,在太空中徐徐前行,贺砚予知道苏戚正在操作台前忙碌,在进入自动操作之前,他都不会有空来和自己交谈,于是贺砚予换了身衣服,准备在房间里先休息一段时间。   躺在床上盖好被子,贺砚予双手交握覆于身前,睡姿端正,闭上眼睛向系统09问道:“后悔值有多少?”   系统09立即回答:“7260点。”   贺砚予轻轻“嗯”了声,这个数字和他心里面的猜测相差不大。   虽然相对于平常贺砚予的任务执行水准来说,这个数值有些偏低,但他和任务目标相处的时间毕竟算不上长。   如果能有更多时间,当然能够更好,但可惜那群势力来得太快。   不过现在的好处是,这个世界够大,他能够离开得够远,即使是还在这个世界,也不用担心再和对方纠缠。   贺砚予继续问道:“有新任务吗?”   系统09如实回答:“暂时没有,宿主要开始接新任务了吗?”   贺砚予说道:“如果有就接下,我可以随时离开这个世界。”   系统09:“好的。”   贺砚予又向系统09了解了更多情况,而对话至此,他却依旧没有睡意。   也不知道距离躺下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飞行器的航行缓缓趋于平稳,而房门外也突然传来了极轻的敲门声。   贺砚予当然注意到了这敲门声,但他没有立即理会,而是继续闭上眼睛,装出已经熟睡的样子。   系统09看着自家宿主有些异常的举动,好奇问道:“宿主不想理会他?”   系统的问话才刚落下,房门已经被人悄然推开,接着是苏戚缓缓走了进来。   明明知道苏戚听不到系统的声音,系统09却还是迅速噤声下来。   贺砚予依旧保持着沉睡的模样,看起来对于现在房间里的状况浑然不知。   “主人?”   贺砚予没有睁开眼睛,当然也没有回答他。   脚步声于是向着贺砚予床边靠近,两人的距离越来越小,贺砚予能够很清楚地听见苏戚呼吸的声音,以及他行动之间衣服摩擦的声音。   相比起闭上眼睛的贺砚予,系统09当然能够更清晰地看清楚苏戚的动作,它看着眼前的状况,并且向贺砚予实时转播着:“他来到床边了,宿主!他低头埋下来了,他好像是要要要偷亲你!”   系统09不知道是被“战斗机器人造人竟然被人偷亲”这种事情所震撼,还是因为“居然有人敢偷亲贺砚予”而感觉害怕。   反正在说完这话之后,它立刻就住了嘴。   然而在安静了片刻之后,苏戚又重新直起了身子。   贺砚予感觉得到他的动静,于是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而系统09却显得震惊而又不解:“他站起来了?”   懵了片刻,系统09接着问道:“他明明都已经靠得很近了,脸都快贴上宿主的脸了!”   结果这家伙竟然只是抬起手替贺砚予牵了牵被子,帮他理了下垂在颊边的头发,然后又重新站直了身体,退开了两步。   系统09大惑不解,还在不停地碎碎念,贺砚予在脑中冷淡地说了句“闭嘴”,总算掐断了脑中的噪音。   接下来苏戚在房间里整理了一圈,替贺砚予折叠好脱下的衣物放在床头,又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准备好贺砚予起床要吃的食物摆在桌上后,他转身动作很轻地离开了房间。   而也是直到苏戚离开之后,贺砚予才睁眼坐了起来。   他盯着苏戚离开的方向,目光沉静,带着探寻的意味。   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会让人在喜欢的状况下,却不肯表达出来? 第50章 第三个世界 表白。   贺砚予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哪, 不过这显然不是他需要操心的问题,他很清楚苏戚既然敢带他出来,那么对方肯定会提前计划好他们接下来的路线。   而他对自己在这个世界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任何打算, 所以他也想看看苏戚准备做什么。   苏戚什么都没有做。   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他们都在飞行器上面,在太空中漂流, 向着未知的方向。   贺砚予很平静, 甚至表现得有些过于闲适。   即使离开了古堡, 他也依然像以前那样,每天坚持着过去的作息, 起床梳洗好,即使只有他们两人在飞行器上,也将自己收拾得体面考究。   飞行器现在是在太空航行路线上, 以自动模式往前行进着,所以除了偶尔需要操作,制定前进计划,大部分的时间里, 苏戚都能够陪着贺砚予。   就像以前在城堡里的时候那样, 贺砚予在房间里休息,苏戚就会在旁边站着,茶凉了就替他重新去倒,冷了就替他添外套,时间差不多也会提前准备好药递给贺砚予。   日子和过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应该是这样没错。   但贺砚予注意到,苏戚似乎比之前要沉默了不少。   只要是贺砚予不出声, 苏戚就绝对不会多说什么话,两个人之间沉默至极。   就好像是苏戚在有意压抑着什么, 所以不敢贸然开口。   但事实上贺砚予很清楚,每次到了夜晚,当他开始休息,苏戚总会偷偷守在他旁边,有时候是在门边,有时候是在床边,到很晚才会回去休息。   他不肯让贺砚予发现,贺砚予也就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除了当事人的他们之外,同样知道这件事的系统09显然没办法像贺砚予这么淡然。   趁着贺砚予单独在房间里,而苏戚去操作室查看的间隙,系统09在贺砚予的脑中认真又坚定地发言道:“这就是变态!正常人谁会天天这么守着!他就这么盯着你看,什么也不做就能看上两个多小时!连我这个系统都怕了好吗!”   贺砚予低头喝着茶。   系统09继续嚷嚷:“宿主,你真的不觉得他有问题吗?我的系统可是a74空间最新版本的系统,普通的状况我都不会觉得害怕,这家伙还是第一次让我都有点发毛了……”   “你的系统比我低了两个版本。”   贺砚予提醒他道。   系统09:“……”   眼看这话要有些聊不下去,系统09只能勉强揭过:“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宿主我觉得你可能是上了贼船!”   贺砚予说道:“在哪是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系统09:“可是……”   它的思维跑了一圈,发现自己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毕竟对于战争机器来说,不管在哪里都没有谁能伤得到他,从这个层面来说的确是没有什么区别。   但系统09还是好奇:“宿主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贺砚予简洁地说道:“我有件事情想弄清楚。”   这个回答几乎等同于没有回答。   系统09有些泄气,而贺砚予则道:“相对于其他系统,你过于聒噪了。”   系统09:“……”   贺砚予继续问:“静音键开关在哪里?”   系统09非常有危机感地叫道:“没有这种功能!我的设计者认为系统应该保有个性这种东西,这样才能让采集专员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不会过于孤单。”   贺砚予评价道:“累赘。”   被贺砚予用这样的方式说了一通,系统09暂时已经没了别的话要说,而就在这时候,苏戚再度回到房间里,系统09于是赶紧闭了嘴。   看着进入房间的苏戚,贺砚予明显感觉到对方心里有事,他于是问道:“快到目的地了?”   苏戚点头,声音沉沉的:“嗯。”   除了想不通苏戚究竟打算什么时候说出自己心意,贺砚予对于自己管家的心思还是很清楚的。   他于是站起身接着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么长时间里,他始终没有问过这件事,因为他全然相信苏戚,而现在询问,只是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够做什么。   他认真提出建议:“我们毕竟要谋生,你不用照顾我,我可以做很多事情。”   经过这么多个小世界,贺砚予不必说什么都会,但不会的事情也的确有限。   然而苏戚却摇头说道:“主人,您什么都不必做。”   贺砚予:“你有钱?”   -   苏戚的确有钱。   他不光有钱,而且钱还不少,当贺砚予陪着他降落到某颗科技高度发达的星球,并且被带进郊区某处宽敞庄园的时候,贺砚予才算是发现这点。   这多少让他有点意外。   要知道苏戚平常都和他待在古堡里,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而他能在外面置办这些东西,必然是远程操作。   能够做到这些事情,这个雌虫必然不会只是个普通管家这么简单。   苏戚的确有些出乎贺砚予的预料,不过这却让他心里的猜想有些落空。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借着这次的落难,弄清楚苏戚心里面到底在想着什么,但现在看起来,他们根本就不算落难,而苏戚也根本不打算让贺砚予知道他的想法。   苏戚将他安排在庄园里提前布置好的房间里面,明显想要让他过上和从前同样的生活。   贺砚予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又有些荒诞。   因为要安排其他事情,苏戚在庄园里忙碌起来,而贺砚予则被独自留在了房间。   系统09在装死了整整一路之后,终于在这时候又不知死活地动起了心思:“宿主是不是也在想弄清楚苏戚的意思?”   也就是现在系统没有实体化,所以贺砚予没有办法与其对视,否则此刻冰凉的视线大概已经落到了它的身上。   系统09小心翼翼说道:“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变态,他这是想要金屋藏雄虫啊……”   贺砚予道:“说点有用的东西。”   听见这话,系统09不敢再放肆,连忙收敛了说道:“宿主,为什么……你对苏戚的心思这么在意?他可不是任务目标,宿主原本可以不管他直接离开的。”   系统犹犹豫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难道说宿主喜欢上他了?”   所以磨蹭这么久,就是不想离开这里。   系统09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很大,而贺砚予却半点没有被揭破的表现,只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暂时还没有喜欢这项功能。”   系统09被这话给噎住,不得不承认贺砚予的说法的确是正确的。   贺砚予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好奇。”   他想看看这个人究竟会撑到什么时候才把心思说出来,还是说他准备这辈子都不说。   系统09不太能理解它宿主对于未知状况的好奇心,它问道:“如果苏戚真的对宿主说出了心意,宿主会答应和他在一起吗?”   贺砚予认真思考了几分钟,说道:“会,我不讨厌他。”   系统09:“……”   它依然不能理解贺砚予的意思,问道:“不讨厌就可以?”   贺砚予说道:“只要他不会背叛我。”   系统09没了声音,显然觉得这标准不太对劲,贺砚予的恋爱观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   但贺砚予却很清楚,他并没有说谎,他所想的的确就是这么简单。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看来无比简单的事情,却很多人都没有做到。   他不觉得可惜,只是不能理解。   在房间里做着自己的事情,贺砚予不时会站在窗口往外看,他能够看到苏戚在和其他人低声交谈着,在处理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贺砚予倒是表现得随遇而安,任由苏戚自己打算着。   到了接近夜晚的时候,苏戚才端着刚做好的食物来到了贺砚予的房间里,向贺砚予说道:“主人,该用餐了。”   贺砚予点头:“很忙吗?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吗?”   苏戚动作稍顿,随后说道:“不必,属下能够处理好,主人只需要全部交给我就够了。”   贺砚予在桌边坐下,准备进餐,同时问道:“你联络到城堡里其他人了吗?”   苏戚接着回应:“还在想办法,等找到他们,我会让他们来到这里,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   虽然明知他们接下来不可能会像以前那样平静地过下去,但贺砚予并没有揭破。   苏戚继续说道:“最近虫族各方都在追查主人的行踪,所以只能委屈主人暂时留在这里。”   贺砚予没有意见,依旧答应了他的要求。   而系统09这时候已经忍不住说道:“他是不是在故意这么做?他这算是圈养了吧?他是想把你圈养起来吧?你这不就是成了他的所有物了?”   贺砚予没有去理会系统09的话,只是在摆好餐具之后,抬头对苏戚说道:“你吃东西了吗?”   苏戚怔了怔,问道:“主人?”   贺砚予认真说道:“我们已经离开那座城堡了,我们现在不需要以主仆相称,你如果没有吃过东西,不如坐下来跟我一起用餐?”   他这些话说得理所当然,仿佛理应是要这样。   而苏戚听到他的这些话,却禁不住脸色变了变。   贺砚予很难去形容苏戚听到他这些话时候的神态,但他能够确定的是,对方这神态绝对不是高兴。   应该说更像是惶恐。   贺砚予微微蹙眉,他正想要继续说上几句,让对方放松情绪,然而话还没有说出口,他就见面前的苏戚突然之间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苏戚垂着头,低声说道:“是不是属下做错了什么,还请主人惩罚。” 第51章 第三个世界 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贺砚予低头看他。   苏戚没有抬头, 他语气中的惶恐听起来不是装的,而是真的。   系统09这时候已经在贺砚予的脑中发懵地问道:“他在干什么?”   贺砚予没理它,他问的是苏戚:“你觉得我是在怪罪你?”   苏戚摇头:“属下不敢。”   贺砚予:“……”   他闭上眼睛, 指尖动了动,做出了让人离开的手势:“我自己用餐,你出去吧。”   苏戚微微抬眼, 看着贺砚予时候的目光带着些许复杂的情感, 静了片刻之后, 终于转身离开房间。   到苏戚离开之后,贺砚予才重新睁开眼睛, 低头开始去处理自己面前的食物。   系统09:“他的思维,为什么我没法通过推算得出结论?”   贺砚予用餐的时候通常不会开口,即使是在脑内说话。   等到慢条斯理举止端庄的吃过了东西, 他才终于回应道:“高你两个版本的处理器也没办法推测出他的思维。”   贺砚予没办法解释苏戚究竟在想什么,他能够找到的解答只能是,因为苏戚从内心里,就只认定他是贺砚予的奴仆。   而奴仆是不能够对自己的主人有任何非分之想的。   可是这明明是最容易打破的东西。   贺砚予决定再想办法尝试。   不过非常不巧的是, 在这之后不久, 贺砚予就生病了。   贺砚予本身的躯体是不会生病的,但在各种小世界里执行任务的时候,生病和受伤是经常会有的事情。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贺砚予生病的次数是最多的。   因为体质虚弱的关系,贺砚予几乎每过两三个月就会病上一次, 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毛病,但是小病却是缠绵不断。   这也是每天苏戚都会盯着贺砚予服药的原因。   而这次, 大概是因为换了新的环境,初来这颗星球无法习惯的原因, 贺砚予生病起来状况比之前都要严重。   说是这么说没错。   不论从体温来看,还是身体状况监控来看,或者从贺砚予苍白的脸色来看,他的病情都格外严重。   但此刻系统09却只想说:“宿主,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很糟糕才对。”   贺砚予坐在桌旁喝茶看书:“嗯,确实不太方便。”   系统09:“……”   不是不太方便的问题,普通人如果病到这种地步,早都应该烧得意识不清浑身无力了,但贺砚予却表现得像是完全没事,这怎么说都有点不对劲了。   明白贺砚予当然不像是普通人那样脆弱,但系统09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按照普通雄虫的体质,病成这样应该已经没有力气再坐起来了。”   贺砚予杯子举到唇边,听见这话稍微蹙了下眉头:“雄虫的意志过于脆弱了。”   系统09:“……不是雄虫脆弱,是宿主的意志太强了。”   它赶紧说服贺砚予,让他稍微表现得像是正常雄虫那样。   而贺砚予也非常的配合,在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又看向镜子当中苍白的自己过后,他终于还是按照系统09给出的建议,回到了床上躺好。   苏戚是在接近黄昏的时候回到房间的,因为早上贺砚予的病情并不严重,而且也没有表现出来,所以苏戚并没有发现端倪,等到现在他进门看见贺砚予闭上眼睛脸色苍白的样子,他几乎是立刻来到了贺砚予的床边。   发现贺砚予紧闭眼睛似乎没有意识,苏戚搂着对方小心唤道:“主人?”   贺砚予没有应声,他的确有故意不想应声,但也是因为以他现在的病况,按照正常雄虫的状况来说,他的确不该还清醒着。   于是他以这样“昏迷”的状态观察着苏戚的行为。   苏戚其实不该有多紧张,因为从很早之前开始,苏戚就跟在贺砚予的身边,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体质。   这是贺砚予所以为的,但事实上贺砚予发现,苏戚搂着他的手依然是微微颤抖着的,他仿佛把贺砚予当成了不能磕碰的珍贵物品,连搂抱的时候动作都不敢稍重。   并且就算在这个时候,他依然保持着拘谨的距离感,不敢让贺砚予贴在他的胸口。   正如贺砚予所知道的,苏戚对贺砚予生病的状况其实有着充足的经验。   他在最开始探了贺砚予的体温,然后又找出了退烧药喂贺砚予吃过之后,看起来就比之前要冷静了不少。   他陪在贺砚予的身边,照顾了他几乎整晚的时间,其间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无微不至,直到后半夜,贺砚予发烧的状况好了许多,他才算是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而这个过程,贺砚予全都看在眼里。   在最后确定贺砚予已经没有大碍,而苏戚准备要离开房间的时候,他盯着床上的贺砚予看了一阵,随后再度在床边俯身垂下了头。   系统09在经过了多次的失望之后,已经不会再大惊小怪,它将贺砚予的行为纳入了数据库中:“根据数据显示,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爱你但是不敢让你知道。所以他这次肯定也不会吻下来。”   而苏戚也的确没让系统09的猜测落空,他在盯了贺砚予会儿之后,重新站直了身子就准备要离开。   但这次他没能够离开成。   因为贺砚予就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并且拉住了他。   苏戚甚至没有来得及开口,贺砚予就在他之前说道:“跟我说说话吗?”   因为生病的缘故,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脸颊在深色被枕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苍白。   大概没有雌虫能够忍心在雄虫这样子的时候拒绝他的请驭严言求。   但苏戚却在短暂地怔了瞬间之后,站直身子说道:“主人,您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贺砚予打断他说道:“我认为说清楚某些事情,解开心结会比休息更有用。”   苏戚再度垂下眸子,做出温和又听话的模样。   但贺砚予却说道:“抬头。”   雄虫大部分都拥有着对雌虫的掌控权,即使他们从体力到恢复能力都远远不及雌虫,但雌虫愿意通过服从而讨得雄虫的欢心。   这大概已经成为了本能,而对苏戚来说,服从贺砚予已经是不能违背的信条。   贺砚予这么说过之后,苏戚果然抬起了头。   贺砚予虽然是苏戚的主人,虽然是虫族社会中高傲矜贵的雄虫,但他实际上从来没有强制命令过苏戚什么。   但现在他说出这句话,却有种不容抗拒的坚定。   苏戚抬头看着贺砚予,目光略微闪躲,就像是不敢去触碰他的视线,哪怕多看一眼都是冒犯和亵渎。   但贺砚予要的就是苏戚以最寻常的视线和自己视线交错。   贺砚予坐起身,虽然说他现在因为生病模样有些憔悴,但这丝毫没有让他显得弱气。   他主动开口询问道:“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他用再普通不过的语气,对着苏戚直接说出了这个问题。   而苏戚在面对这个问题的瞬间,几乎是不知所措的。   不管是在什么时候,过去的无数年间与其说贺砚予是城堡的主人,不如说苏戚才是真正管理着整座城堡,让大家得以在荒星中生存下去的那个。   在面对贺砚予的时候,他是最好的管家和护卫,拥有着其他雌虫难以媲美的战斗力,以及最周到的办事能力。   而面对城堡里的其他仆从,他是最好的管理者,他能够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挑不出任何错处。   但他现在站在贺砚予的床边,却看起来跟这两者都不沾边。   贺砚予看出了他的慌乱,他的惊惧失措,甚至还有一闪而过的惊异喜悦,和更多的无可奈何。   但唯独没有贺砚予想要的那种情绪。   贺砚予等待着苏戚的回答,而苏戚在等待许久之后,才终于叹了口气,低着声,拽着床沿让自己的手不再因为过多的情绪变化而颤抖,出声说道:“主人,您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您现在也根本不理解……”   贺砚予打断他的问话,径直问道:“你说出来的话并不代表自己的心思,为什么要这样?”   苏戚像是有瞬间忘记了自己应该说什么,他空白了片刻,才又接着迅速开口:“我只是……”   “我只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贺砚予不喜欢无效率的沟通,只想知道自己问题的答案。   苏戚依旧在用力保持着自己岌岌可危的伪装,披着理智的外衣继续说道:“属下从来不敢去想,属下从过去到现在,都只是作为皇室护卫队的成员陪伴在主人的身旁,不敢有其他居心。”   贺砚予听到这里,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明白了苏戚的意思。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苏戚,突然开口道:“多年前虫族皇室覆灭,你带我从皇宫离开前,曾经对着父皇发誓,说这辈子都会保护我的安危,不会背叛我也不会伤害我,更不会对我有任何非分之想。”   苏戚听到这里,说道:“那时候您才两三岁,您不该记得……”   贺砚予没去解释记不记得这种事情,只是继续说道:“所以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苏戚不敢多问,点头恭谨地回应:“是。”   贺砚予说道:“父皇的要求没有道理,你也就跟着答应了这个要求,但你有没有想过,多年之后或许有人改变主意,还能有别的解决办法。”   苏戚蹙眉严肃道:“陛下已经……”   “他死了。”贺砚予说:“死去的人没有办法给出回应,所以给逝去者的承诺永远不可能有商量转圜的余地,而活着的人说出的话永远及不上他们,是吗?”   苏戚:“主人……”   “可以了。”贺砚予阻止了苏戚接下来的话,听不出生气的意思,但却和往日有些不同:“我已经得到答案了。” 第52章 第三个世界 多年以后。   苏戚离开的时候神态明显是有些犹豫了, 他明白自己惹怒了贺砚予,但却又克制着没有再去多说更多的话。   直到他缓慢地转身,关上房间的门, 把灯光关在外面,晦暗隔绝在里面,房间里才终于再度安静下去。   贺砚予坐在床上, 他刚才说出那番话的时候, 连苏戚都被震住, 但到了现在,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头的确是有些犯晕的。   他这具身体果然还是太脆弱了。   贺砚予于是再次躺回床上, 睁眼看着天花板,忍不住想到,人类的感情果然也是很脆弱的东西。   即使是已经看过了许多种感情, 经历过很多次的任务,但无论看了多久,他还是会忍不住这样觉得。   贺砚予对系统09说道:“准备离开吧。”   系统09有些意外:“现在?”   贺砚予点头:“就这两天。”   系统09还是不明白:“之前不是说了要等到抢到任务再离开……”   它话说到这里,总算是察觉到了贺砚予的坚持, 于是只能犹豫着又问道:“宿主不用再问问看吗, 我还是没有弄懂苏戚到底是在想什么,他也太奇怪了吧,他在坚持什么?”   贺砚予道:“不用再等下去了。”   他不认为自己还有必要待在这里,事情对他来说已经非常明白。   苏戚拒绝了他。   在他分明心里面是喜欢着贺砚予的情况下,他拒绝了贺砚予。   贺砚予并不会有无用的过剩自尊心, 也不可能会有被拒绝后就生气愤怒的报复心态,但他认为尝试只需要一次就够了。   他因为对苏戚的情感有着好奇, 所以产生了与对方真正意义上接触的想法,但对方并不打算和他有更深的交流。   那么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   贺砚予的离开时间是在次日傍晚。   在离开之前, 他在这座庄园逛了一圈,向苏戚了解了之前古堡中其他人现在的情况。   苏戚保证会尽全力寻找,并且保证他们的安全,尽快将他们送来这里。   而在这期间,贺砚予也通过星网了解到了乔逞现在的状况。   这位当初因为误入森林古堡而和贺砚予结识的任务目标,在连载了探险日记之后一炮成名,现在已经离开荒星,回到了自己所居住的星球。   并且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他已经出版了探险日记,并且开始计划要推出下一部作品。   但在很多采访当中,他看起来脸色都不是太好,并且在采访当中他也很多次提到,他对于自己当初的选择非常后悔,如果说能够回到过去,他大概宁愿自己不会成名,也想要守住那个秘密。   他甚至在采访中对着镜头向贺砚予传话,他希望贺砚予还活着,希望他能够听见自己的这些话,也希望贺砚予能够听到他的道歉。   贺砚予看到了他说出这番话,但很快就关闭了采访,没有继续再看下去。   他只是要确认这个世界接下来的走向,而做完这些之后,就是他准备要离开的时候。   对比起前几天,贺砚予离开前的这天,苏戚似乎没有那么忙碌了。   他花了更多的时间陪着贺砚予,并且看神态似乎还存留着几分试探,半点也没有过去的从容,反倒看起来有些青涩。   贺砚予当然知道他的反应是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他白天没有多说什么,等接近黄昏的时候,快要到达他离开的时间,他主动对苏戚说道:“如果说是因为昨天的那件事情,你不用像现在这样对我小心翼翼。”   苏戚还是像原来那样低着头,在和贺砚予对话的时候,他总习惯将自己的姿态摆到最低的位置。   苏戚说:“主人,我从来不敢去想您说的那些事情,对于属下来说,能够陪伴您保护您已经是最大的恩赐,而其他的那些事情,属下不敢对您有任何不敬。”   贺砚予无声地点头,他听到这里几乎觉得有些好笑。   但他们的交流也就止于此了。   贺砚予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苏戚说不清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松了口气还是眼神略有失落:“主人……”   贺砚予道:“你先离开吧。”   他站在庄园顶层的花园里,目光向着远处的落日:“我就在这里。”   苏戚看起来仍然有不放心,但在贺砚予的坚持之下,他终于还是留贺砚予单独在这里。   在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最后回头看向贺砚予所在的位置。   贺砚予留给他的只有背影。   雄虫的身形是纤细而漂亮的,脖颈雪白,发丝间有落日的光晕交缠其间,远处的云海赤红,像是有捉摸不尽踪影的船在其中扬起了帆。   在这瞬间,苏戚当然没有意识到,这是贺砚予最后留给他的画面。   他转身沿着扶梯走下了楼,脚步声清楚地传到了贺砚予的耳边。   贺砚予没有回头,视线还是向着庄园外更辽阔的地方。   那里有条宽敞的道路,通向更加遥远连视线都很难到达的那边,贺砚予隐约能够看到那头崛起的高楼和形状漂亮的大型雕塑。   由于身体里的程式设定,贺砚予不管是做什么任务,向来力求做到最好,所以不管是哪次执行任务,他在扮演自身角色的时候,都会完整地去过属于他这个角色的生活,除非必要,即使是在任务目标看不到的情况下,他也很少去做有违背人设的事情。   所以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也依然在好好扮演着自己,在离开前试图确认古堡里人们的安全,看清楚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在做好所有的准备之后,他才终于站在这里,对系统09道:“准备脱离世界。”   系统09立即回应:“好的。”   贺砚予四周的时空开始逐渐扭曲起来。   如果有人在他的附近,那么这人必然会惊奇地发现,就在贺砚予的身后,虚空中竟然凭空出现了道如同风暴中心的漩涡般的东西。   贺砚予缓缓后退,衣发被透明的漩涡吹得微微漂浮,最终他彻底退入漩涡中央,人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原地。   风中只有属于雄虫信息素的兰花幽香,随着空气的流动而缓缓消散。   -   片刻的时空交错之后,对于这套流程已经无比熟悉的贺砚予再度回到了a74空间里,回到了小世界的入口处。   再度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身上因为之前生病而四肢无力酸软的感觉彻底消失,贺砚予终于告别了那具脆弱的雄虫身躯。   果然他还是更习惯于能够自己掌控事物的感觉,他没有办法去适应成为需要被保护的对象,每天被人当作贵重物品般高高捧着的感觉。   回到现实世界,贺砚予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问着身边已经化出具象的系统金属球:“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快,还可以再接个任务,你那边有新的吗?”   系统09不敢怠慢,连忙调出面板查找起来:“等等,我再找找看……”   它这么说着,突然之间又愣住道:“不对,为什么我们刚才这个虫族任务,没有自动弹出后悔值结算面板?”   贺砚予问道:“什么?”   这些事情向来都是系统负责,贺砚予所做的不过是完成任务而已,而现在系统09所说的状况,贺砚予也是初次遇到。   贺砚予说道:“如果没有,那就直接进行下个世界。”   系统语气逐渐慌张:“宿主您等我看看,不对啊,怎么会……”   它的话突然又停了下来,接着仿佛是哪里不对劲般,声音开始卡顿起来。   贺砚予见到这状况,抬起手触摸着面前的金属球体,指尖微光闪烁,不过多久,系统09就恢复了过来:“宿主!完了完了!好像出现bug了!”   替系统09补充了能源,才刚把它修复过来,就听见这样的话,贺砚予不解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但这个世界没有被结算,就好像有种什么东西在限制系统程序,试图拉扯我们……”   系统09的话在慌慌张张间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贺砚予就已经感觉到了那种所谓的“拉扯”。   就像是他每次进入小世界的时候那样,总有种力量会牵扯着他投身小世界当中。   但这次他甚至没有准备进入小世界,不久前的这个虫族世界,就已经主动拉扯着要让他回去。   这变化来得太快,不过是眨眼之间,等到贺砚予试图带着系统09离开这里,已经来不及了。   空间的乱流再度产生,而这次甚至比之前的力量更加强大,贺砚予随着这力量不断坠落,直到最终,不知道经过多长的时间,他终于再度踏足在坚实的地面上,而不是漂浮于虚空之间。   “啊啊啊啊宿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不是我的错啊!我什么都还没弄明白就到这里了,我……”   系统09还在竭力干嚎着试图将意外和自己撇清关系,而贺砚予轻描淡写地道了句“闭嘴”,就让它迅速没了声音。   系统09这才发现,这场变故来得非常的突然,但贺砚予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狼狈。   刚才那么大的乱流,他的模样竟然没有半点凌乱,神态也依然是冷静理智的模样。   系统09于是只能将注意力转向四周,而不过片刻,它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宿主,这里好像不是我们刚才离开的地方?”   置身在古怪的荒漠当中,感受着空气里令人皮肤刺痛的灼热,听到系统09小心翼翼的询问,贺砚予用最快的时间看清楚周围的情况,说道:“准确地说,我们离开这个世界,并不是刚才发生的事情。”   a74空间和小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截然不同,现实空间里几分钟的时间,对于小世界来说,就是整整数年。 第53章 第三个世界 回归。   “这里以前可不是沙漠, 听说这片地方曾经是个风景还不错的平原,但是后来战事来了。”   “哎新来的你知道吗,当初自由军和虫族皇室那场战斗, 直接差点把这颗星球给毁了,直到现在这边还是连草都不肯长的样子。”   “战争呐,就是你越是往后跑, 你就越容易死, 跟着像我似的往前冲, 保不准就能活下来,最后还能换个舒服的方式过下去。”   “你为什么不说话?这里不好吗?”   说话的是名中年雌虫, 身上的肌肉结实到近乎蛮横,身高也夸张到像座小山似的,光是看过去就会让人有些发怵。   相较之下, 坐在他身边的贺砚予看起来就瘦弱得有些过分了。   贺砚予认真思考着对方的话,点头说道:“只要自己觉得喜欢,这就是舒服的生活。但不管是往前冲还是往后跑,最终能不能活下来都只是概率事件, 并不能当成是经验说给别人。”   高大雌虫听着他的话笑出了声:“你这小子又来了是吧, 让你坐在这是陪大爷聊聊天,你天天的就喜欢说别人不爱听的东西!”   他说着大手一招,搭在贺砚予的肩膀上,力道之大压得贺砚予整个往下沉了沉。   贺砚予点头:“我明白了。”   他微微抬头,又看向了眼前这片他已经看了半个多月的沙漠。   半个多月前, 当他脱离又再度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其实也有点心情复杂。   他不喜欢自己的计划被打破的感觉, 而这次对他来说,打断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更加让他在意的是, 根据系统09所说,他们的系统现在出了点问题,他恐怕需要留在这个虫族世界当中,暂时没有办法离开了。   具体需要停留多长的时间,现在暂时还没有定数,但系统这时候正在努力检查问题,说是相信应该不会耽误太久。   贺砚予于是就在这里留了下来。   而也是因为这样,他认识了眼前的这名雌虫,并且以同样作为雌虫的身份,跟着混进了他们的队伍当中。   因为从系统那里用积分换了点特殊道具,所以贺砚予得以隐藏自己的身份,他现在在其他人的眼里是雌虫。   原本以他原来的身份,他应该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作为皇室雄虫,虽然贺砚予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被带到了古堡当中,但当他短暂地离开又再次回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已经不需要再去维持自己之前的身份。   因为系统09发现,他们之前的情绪采集任务其实已经在提交状态,只是不知道究竟卡了什么bug,所以他们才没有办法结算得到应有的任务数值,并且还被拉回了这个世界。   现在他们留在这里,贺砚予已经不用再担心任务完成不了的问题。   简而言之,除了这具身体暂时还是这个世界的雄虫躯体,贺砚予完全可以不用担心别的事情,在做出某种决定的时候,也可以完全不必考虑人设之类的客观条件。   就只是A74空间里的贺砚予而已。   所以在确定了这件事之后,才有了贺砚予伪装成雌虫混入沙漠队伍的事情。   这支队伍是个探险队,准确地说他应该是支不怕死的寻宝队伍,在听说这颗星球在经历战争之前曾经有过不少珍贵的化石之后,这支队伍的首领,也就是刚才和贺砚予对话的那名雌虫,他就带着其他人来到了这里开始寻找能够换取财富的化石。   这名雌虫的名字叫做徐槐,据说曾经是虫族自由军中的军官,在对抗虫皇的时候曾经跟随着自由军出生入死,退伍之后因为赌钱输光了自己的财产,所以开始四处接活,不断地寻找挣钱的方法,最后将主意打到了化石的身上。   贺砚予当初脱离这个世界,是在苏戚提前安排好的星球上,在他们的庄园当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颗星球上,但当他来到这里之后,四周荒无人烟,他最初遇到的就是徐槐他们。   所以根本没有太多的考虑,贺砚予就加入了这支队伍。   系统给的道具效果不错,贺砚予虽然体型不像其他雌虫魁梧强壮,看起来破绽很大,但却没有人会认为他真的是雄虫。   在贺砚予看来,既然他暂时没有办法修复这个小世界的问题,回到主世界,那么他就当自己是来观光就好。   只要不再遇到苏戚和乔逞等能够认出他身份的人就可以。   当然他认为他被认出的概率应该不大,毕竟他现在面容做了点伪装,连在虫族世界的性别都有了变化,寻常应该不至于被认出。   贺砚予思考着目前的问题,思绪随着前方徐槐的喊声而被打断。   “停下!”徐槐叫停了这支十来人的队伍,突然紧张地看向前方。   贺砚予抬头看去,这片荒漠里原本是满片黄沙,但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片黄沙中的诡异石林。   他们的队伍就在这片石林面前,而就在远处乱石阵的中央,明显能够听见有什么人在交谈的声音。   “老大!怎么回事?”   “那边的是什么家伙?”   其他人纷纷问了起来,而徐槐撇了撇嘴,摸了把自己腰间挂着的武器,说道:“还能是什么,肯定是跟我们一样想来找寻宝贝的家伙,大家小心着点,对手人数不少,可能不好对付。”   徐槐说着这些话,又特地看了眼贺砚予,把自己脱下来的外套塞到了他怀里:“你退后点,这里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家伙,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真是,麻烦死了。”   贺砚予原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听见这话后抱着衣服退了半步,想想说道:“对方已经找到你要的化石了。”   徐槐狐疑地看了眼贺砚予:“你怎么知道?”   贺砚予说道:“猜的。”   事实上从他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之后,他就已经听清了那些人的对话,雄虫的身体虽然不如雌虫强壮,但感官却比雌虫要敏锐很多。   徐槐对于贺砚予的话半信半疑,但这也让他更加警惕起来,他们一行人在迅速抽出武器之后,朝着石林深处走去。   当初的战斗总算是没有让这颗星球完全变成荒漠,至少还有这样诡奇的地方存在着,而徐槐带领的队伍在冲进去之后,果然立刻就撞见了对面同样的寻宝队伍。   不过和徐槐他们相比,对面的人数明显要比他们多得多。   “动手!”   在看清了那群人围在中间那形状奇怪的化石之后,徐槐几乎是立刻就喊了出来,向身后的其他雌虫下了命令。   像他们这样拼着性命来这颗荒漠星球的,根本不可能给对方商量的余地,所以像现在这样撞在一起,如果徐槐不强制出手,对方的人手也会迅速地解决他们。   徐槐这边明显人少,而且在战斗过程当中,贺砚予也发现他们这边的人是占了劣势。   因为对方的战斗能力比他们强,并且战斗中的默契也非常的好。   跟徐槐他们的队伍不同,对方显然不是临时拼凑的队伍,而是真正的某种组织。   在贺砚予做出这样判断的同时,战局已经开始向着对面倾斜,如果说再不阻止,他们的队伍大概会被全部击溃,而就算是徐槐个人的战斗力不错,对面的首脑也绝对不弱。   到底是出手帮忙,还是让对方赢下。   贺砚予选择了自己觉得最好的处理办法。   有雌虫正好袭击到他面前,贺砚予利落地闪身躲开,雄虫的身体虽弱,但却足够灵活,并且五感比其他雌虫都要强,这让他在战斗的时候方便了很多。   不用使用过多的力气,光凭借着巧劲,他就以一种其他雌虫都看不明白的速度,巧妙地穿过人群,来到了对方寻宝队伍的首领面前。   从接近对方到出手控制住对方,只用了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战局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展开,就已经以一种近乎离奇的方式结束在了大家眼前。   贺砚予说道:“停下。”   “停,停下!停下!”   前面那声是贺砚予所说的,后面那声却是对面的首领所说的,对面的首领也是名光看体格就不太好惹的家伙,但现在他被比自己模样纤瘦许多的贺砚予掐着后颈,却煞白着脸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连忙大声喊道:“都他娘的给我停下来!”   在对方的喊声当中,乌烟瘴气的战斗现场总算是短暂地恢复了安静。   对方的人手想不到自家首领会突然之间被挟持,而徐槐等雌虫也想不到,想不到他们在路上碰到的那个不起眼的家伙,居然会有这样的战斗力。   在这场混乱中的雌虫们,不管是哪方,这时候都保持着目瞪口呆的模样。   而只有贺砚予,他擒着那名雌虫首领,接着又看向前方的徐槐,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认为,现在最好的方法,应该是你们两方合作。”   徐槐皱眉:“合作?什么意思?你不是我们这边的?”   被擒住的那名雌虫首领也觉得古怪,他怪叫了声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放开我东西是我们先找到的!”   “你这个时候应该闭嘴。”贺砚予冷静地提醒道,“因为按照流程来说,被绑架的人质出声,是会被惩罚示威的。”   不过贺砚予还没想好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他也没有做过这种事情,所以也就省略了这个步骤。   对方果然不敢再开口,立即老实了下来。   徐槐看着这幕嗤笑了声,他接着正经了脸色对着贺砚予,正准备要继续开口,贺砚予已经接着对徐槐说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会选择和他们合作,因为按照常理,很快就会有更多的队伍来到这颗星球。” 第54章 第三个世界 这到底是。御严御严。什么怪物?   虫族主星, 虫族联盟中心会议室中。   整个房间里面鸦雀无声,原本在虫族各方都有着不俗身份的雌虫们,此刻在这里却是谁也不敢开口, 全都低着头,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所有人都在小心等待着居于中央席位上的那人开口,但可惜那人冷着脸, 漠然环顾着房间里的众人, 就是没有半点要开口的意思。   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就连不时传来的咳嗽声音,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样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从门外的走廊中, 传来了有什么人匆匆前行的脚步声。   这时候终于有了底气,其中某个雌虫开口道:“来了来了,我就说很快就能传来消息的……”   随着这声音, 其他人也都稍稍松了口气。   刚才出声的那名雌虫似乎是受不了现在这种压抑的氛围,早早地就站了起来,在脚步声还没有到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等在了门口。   他甚至还没忘记催一催外面的那名军人。   传讯军人加快了脚步, 赶到会议现场,先前等待的雌虫连忙朝着他伸出手,紧张问道:“东西呢?还不赶紧拿出来,大家都在等你了!”   那名军雌怔了怔,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小声说道:“东西当然没在我身上,我们没找到, 再说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在我这里,古生物的化石体积很大, 怎么也没法揣兜里带来啊。”   他这番话让先前的那名雌虫面色骤然僵住,而随着他们的对话,其他不少雌虫也都脸色难看起来。   大家小声议论着这件事情,怪罪军雌他们办事不利,慌慌忙忙的样子仿佛都怕谁说得不够用力,就没法跟这件事情撇清关系。   然而就在他们对话之际,坐在中央座位上的那名雌虫终于开了口。   “够了。”   随着他的出声,整个偌大的会议室骤然间再度安静下来。   大家迅速回头,以再认真不过的目光看向那名雌虫。   这位大人其实拥有着不太光彩的过往经历,身份卑贱,昔日不过是颓败皇室中某位皇子的护卫而已,起初当他带着自己的势力进入虫族主星圈子的时候,几乎所有权贵和高层都看不上他。   但不过短短八年的时间,这家伙就在所有势力不解的注视之下,成长到了几乎不可撼动的地步。   这不光是所有人都料不到的,也是虫族联盟从建立以来到现在都没有过的。   而到了现在,他终于站在了最顶端的位置,将其他的虫族踩在了脚下。   “苏戚。”   有名雌虫大着胆子,喊了那雌虫的名字,但在喊出之后,他很快又犹豫了下来,在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之后,他飞快改口道:“首领。”   现在坐在虫族联盟首领位置上的,就是昔日作为贺砚予护卫和管家的苏戚。   如果这时候贺砚予在这里,大概就连他也会有些讶异于苏戚的变化,从管家到虫族联盟的领导者之一,这其中不过只有八年的时间。   当然,贺砚予会最觉得惊讶的,应该是苏戚和过去从气质言行间的改变,而不是他身份上的转变。   苏戚现在和以前有了很多的不同,昔日的苏戚在外人面前沉默阴冷,只在贺砚予的面前表现得温和谦卑,他会以最谨慎低微的态度去面对贺砚予,仿佛只要是在贺砚予的面前,他永远都会是身份低微的管家,与如同皓月星辰般的主人相比,只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然而现在他坐在虫族首脑会议室中,他却成了最为显眼的那个,是所有其他虫族首领们的中心。   他听过刚才那雌虫的话之后,看了眼对方才说道:“有什么问题?”   那雌虫犹豫着说道:“化石真的很重要?可是我们这几个月在虫族范围的所有星域内到处都找过了,至今为止找了这么多,却还没有看出有什么重要的作用……”   苏戚要听的根本不是这个,从他刚说出前面几个字,苏戚就已经漠然收回了视线,随即将目光落在刚才进来传讯的这名骏驰身上。   “为什么没有得手?”   他说出这话时候的语气很寻常,听不出有什么责备的情绪,但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其他人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脊背有些发寒。   被追问的那名军雌自然也不例外,他顶着被苏戚注视的压力,低着头小声说道:“首领,原本我们都已经找到新一批化石的踪迹了,我们一路赶到那颗星球,但自从我们公开收集矿石之后,其他不少探险队也都开始搜寻矿石,阻碍我们的行动,所以等我们赶到那边的时候,已经有其他人先到了。”   苏戚听完了他的这些话,在其他雌虫们都担心着他问罪的时候,接着淡然说道:“有别的队伍到了,你可以从他们手中抢过来。”   他说得毫不为难,也根本没有半点犹豫,仿佛以军队的力量和乌合之众的平民抗争,并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地方。而军队必然能够打过对方,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但那名军雌脸色为难,低着声又说道:“我们……我们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我们派出去的队伍都被他们给困住了,折腾好几天了,我们非但没抢到,反而还没办法脱身了。”   这句话说出来,刚才开始讨论着的众人,就又停了下来。   大家都有些怀疑他们听错了什么。   就连苏戚也盯着那名军雌,有那么瞬间他目光黑沉,那名军雌都觉得苏戚是认为他在说谎。   军雌的求生欲让他立刻又补充道:“我没有说谎,我们也的确用全力去争夺化石了,可是对方实在是太强了,他们那边也不知道是谁指挥的,我们的队伍完全被他们耍得团团转。他们好像不是单独一个探险队伍,照我看可能融合了三个甚至四五个队伍,那群人数量又多,战斗力还强,特别是他们当中还有名身形看起来很瘦的雌虫,他战斗力强到离谱,我们根本连靠近他都不可能,他还……”   那名军雌语速很快,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让旁边听的其他雌虫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特别是当他说到那名雌虫的时候,刚开始守在门边的雌虫终于有些受不了了,连忙叫住他问道:“等等,你刚才说什么玩意儿?很瘦的雌虫,这是什么形容?”   那军雌被吼得有点懵,无奈又无助地说道:“就,就是这样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穿著作战服遮着半张脸,我们只能看出他看起来很年轻,身材没有其他雌虫那么高大,看着其实有点像雄虫,但是他的实力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就单独一个,能够解决我们大半的战斗力。”   “像雄虫的雌虫?”其他雌虫听见这形容忍不住都笑了起来,“还这么强,你就算是要编造也该编造得好听点,被这么个发育不良的雌虫给打败,你们脸往哪放?”   那名军雌大概早就猜到了没人会相信他的话,他于是连忙从兜里掏出了终端联络器,把现场的视频给调了出来,并且播放给所有人看。   当着苏戚和所有其他雌虫的面,那段视频里有名漆黑的身影以近乎诡异的速度穿梭在虫族群中,在这画面出现的同时,会议室里大部分雌虫都禁不住变了脸色。   到这时候,他们才终于确认刚才那名军雌并没有说谎。   而从刚才视频当中那名对芋沿的fable手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来说,他们几乎都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怎么会有雌虫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刚才是出手了吗?有人看清楚吗?那颗子弹为什么没打中他?”   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到后来大家几乎都要忘了这究竟是个什么场面,等到最后苏戚出声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刚才他们居然都忘记了这位的存在。   苏戚同样也将刚才的视频看得清清楚楚,而在看过之后,他的目光长久地凝视在画面中那道身影之上,等到其他雌虫安静下来之后,他才终于再度出声道:“准备行程。”   其他雌虫们没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他们见苏戚突然起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首领?”   “去那颗星球。”苏戚目光微寒,重复了便道:“准备下行程,明天之内就要出发。”   -   此时此刻,还在荒漠星球上的寻宝队伍成员们,丝毫不知道他们这些行动已经惊动了整个虫族。   当然就算是知道,他们现在也已经没有办法再做别的选择,从他们决定联手起来对抗其他抢夺化石的家伙之后,他们就已经成了一条船上的伙伴,没有了别的退路。   “等到去黑市卖掉这批化石,我们就发财了。”坐在化石堆旁边,徐槐高兴得憋不住笑:“这批化石数量可真是不少,就算是我们几个队伍大家分,也都能分到不少。”   他双手在化石上面抚摸着,随后又回过头,抑制不住欢喜地拍了拍贺砚予的肩膀,由衷地说道:“还好这次有你在这里,要不然我们这趟也不会这么顺利。”   贺砚予坐在火堆边,随意吃了点东西,摇头说道:“我只是想避免不必要的事情发生。”   他虽然是这么说,但徐槐却压根没有当真,依旧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他。   其实最开始在沙漠里捡到贺砚予的时候,他只当对方是个拖后腿的麻烦精,但到现在,经过这段时间的事情,徐槐已经完全改变了他对贺砚予的看法。   不管是贺砚予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还是他的领导能力与应变能力,都是几乎令人惊叹的程度。   虽然路上大家没有多说,但到了这时候,事实上贺砚予已经成为了他们这支混合队伍真正的领导者。 第55章 第三个世界 雄虫的气息。   联手起来对抗其他人的主意的确是贺砚予出的, 他其实也没有别的目的,既然最初他是被徐槐所捡到的,也跟着进入了徐槐的队伍, 而对方的目的不伤天害理也没有什么坏的后果,那么他当然就能够决定帮助徐槐。   只不过稍微让贺砚予有点惊讶的是,他们接下来所面对的对手, 除了其他的探险寻宝队伍, 竟然还有军方。   虽然对付军方稍微有点麻烦, 但他们倒是也没有出太多问题,耗费了几天时间去困住他们, 那群军雌也就知难而退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   根据贺砚予所判断,他们应该在这不久之后,还会再来这里。   三言两语和徐槐说过话, 说清了现在的状况,贺砚予接着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面。   进去之后他没有立即躺下入睡,而是坐在里面,在脑中说道:“系统09, 帮我调出虫族的星网界面。”   平常贺砚予在小世界做任务, 其实大多数时候都用不上系统的帮助,他能够很好的处理完各种事情,但在这种时候,系统总能够派上用场。   系统09冒出了头:“……”   大概也只有在想要上网的时候,它的宿主能够想起它来。   它熟练地打开星网的页面, 让贺砚予查看网络上的新闻和各种各样的东西。   贺砚予这段时间始终忙碌着眼前的事情,所以都没有机会调查星网, 直到现在他坐在帐篷里面仔细查看,才终于发现这个世界的变化, 或许比他想象当中的还要大。   盯着视网膜中投射的画面,贺砚予半晌没有出声,网页停留在某个页面之上。   系统09帮助贺砚予连接虫族星网,它当然也能够看到这新闻页面里的内容。   这页面的内容其实很少,只讲述了最近在虫族主星首脑们的几次会议,平常这样的新闻其实贺砚予不会如何去留意,但这次他却看得很清楚。   因为这页面上有个对他来说十分熟悉的名字。   苏戚。   在这之前,贺砚予很难将这些东西和苏戚联系起来。   系统09当然也跟着贺砚予的视线,看到了苏戚的名字,它的反应远远比贺砚予要大得多,几乎是在看清这个名字的当下,它就立刻叫了出来:“这这这个不是苏戚?是那个管家苏戚没错吧?这才过去几年?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贺砚予对于系统的大惊小怪已经不觉得新鲜,他习以为常地说了句“闭嘴”,接着就屏蔽了系统的声音,认真看起了网络上的新闻。   等认真地将这新闻看过之后,他又重新在星网上搜索起苏戚的信息,得到的资料非常多,并且能够很容易地看清楚,在他离开的这些年间,苏戚究竟都做过什么,并且是怎么一步步走上现在的位置的。   贺砚予看的时候没让系统打扰,等认真从头到尾地都看完了,他才重新开启系统的声音,关闭星网以后沉默地躺下做出了要睡觉休息的意思。   系统09顿时急了:“宿主!您真的不觉得这件事情太可怕了吗!刚才那些资料,那个角苏戚的家伙,他也强得有点过分了吧?这哪里是资料,这简直就是部传奇故事啊!”   贺砚予仍旧闭着眼睛,问它:“你想说什么?”   系统09:“……”   被贺砚予这么问了句,它顿时有些说不上话来,它于是只能改了语气,小心翼翼地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说他真的是这么强,现在已经走到了虫族这么高的位置上,宿主您现在是不是会很危险?”   贺砚予重复了遍系统09的问题:“危险?”   系统09这才意识到它的宿主似乎是有生之年根本不知道危险为何物,也从来没考虑过躲避危险的。   它连忙说道:“就是,当初他不是还想要囚禁宿主吗?还有他以前经常夜深人静的时候就站在宿主床边,偷偷地盯着宿主看!我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害怕!他要是再遇到宿主,肯定还会做这种事情!而且八年过去了,他现在比以前要强,手段也比过去厉害,如果说他真的要这么做,肯定会很可怕的!”   贺砚予不为所动,仿佛系统09所说的这些,都是根本不值得担心的事情。   系统09:“宿主您倒是稍微担心一下啊。”   贺砚予:“他不会的。”   系统09不解:“宿主为什么这么确定?”   虽然说起来在这个世界,已经过了有八年那么长的时间,但事实上对于贺砚予来说,这也不过是几天的时间而已,他从八年前穿越到现在,只用了眨眼的功夫。   贺砚予回想着之前他和苏戚之间的对话,当初他明确地询问苏戚的心思,而苏戚也同样给出了他回答,这么说下来,他们已经根本不需要更多的接触。   因为贺砚予很肯定,对方没有要和他在一起的意思。   既然如此,他当然不用担心什么,甚至于如果说真的可能碰见的话,他还应该主动躲着对方,以免让苏戚再接触他这个过往。   毕竟按照贺砚予的猜想,苏戚用了八年的时间才爬上这样的位置,彻底摆脱他以前作为侍从的那一面,这么想来,苏戚应该不会想要再见到他,让自己回想起过去的事情。   他认为自己的分析应该没有太多出入。   对于是否要照顾苏戚的情绪,贺砚予没太大关系,但为了避免麻烦,不见面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真的要撞见再说。”贺砚予对系统09说道:“到那时候我会主动避开他的。”   系统09理解错了贺砚予的意思,以为他真的是因为担心出事才躲着苏戚,于是总算是松了口气。   -   夜晚漫长,但贺砚予休息的时间却很短。   因为要带着众人躲过各种危险,所以接连着这几天贺砚予休息的时间都很少,他必须要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才能避免意外的发生。   贺砚予从自己的帐篷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起来,不少雌虫都在休息,而徐槐却不知道为什么也从帐篷里面走了出来。   撞见贺砚予后,徐槐有点怔住:“你也闻到刚才的气息了?”   贺砚予问道:“什么气息?”   徐槐往四周看了看,说话的时候语气竟然有点犹豫:“就是……”   他表现得非常神秘,拉着贺砚予往旁边走了好几步,才终于低着头出声说道:“是雄虫的气息,你难道不是因为闻到这个味道才跑出来的吗?”   贺砚予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明白了徐槐的意思。   他的伪装道具其实有个时限,虽然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他的伪装都是完美无缺的,不会泄露自己的雄虫特征,但每天有个短暂的时间里,这个伪装道具会失效那么片刻。   只是很短的时间,只要不是太过敏感,很少有谁能够发现。   但很巧合的是,徐槐就是那个非常敏感的雌虫。   徐槐还在回忆着刚才的雄虫信息素味道:“那种气息肯定是雄虫的信息素没错,不过那味道很快就消散了,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这队伍里面只有雌虫,根本不可能有雄虫,没道理啊,哪个雄虫会放着舒服的生活不过,跑到这种荒芜的星球上来挨饿受冻……”   他这么说着,视线又在四周扫了一圈,虽然现在因为时间太早,根本没几个醒过来的,一圈看下来也不过只有几个守夜的家伙。   徐槐拧着眉头琢磨着道:“不对啊,我看来看去,这里只有你长得稍微像雄虫,别的谁都不像。”   贺砚予:“……”   他正准备再开口,但徐槐却比他先笑了起来:“但怎么可能!你虽然长得不魁梧,但真要说你是雄虫,咱们这就没有谁能被称作是雌虫了!”   贺砚予沉默不语。   他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天彻底亮起之后,贺砚予就带着队伍将他们提前找到的化石搬到了他们之前降落这颗星球的地方,然后将这些化石送进了飞船当中。   根据贺砚予的计算和推论,他们在今天之前离开这里是最好的,因为以这里和虫族主星的距离计算,虫族的军队往返这里,正好就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   主星的军队初次来的时候或许是还没有做好准备,他们还能够简单的应付,但等到他们往返一趟,把事情汇报给上级,而上级更加重视起来,派出援军或者做出更多决策,那么他们能够平安离开的概率就会低上很多。   贺砚予把这些说给了徐槐他们,徐槐他们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后果,所以动作不敢慢下来,全都飞快地装好化石收拾好东西,准备要立即离开。   从靠近飞船到做好所有准备,前后不过才花费半小时不到的时间。   而在做好这些准备之后,贺砚予当即命令飞船启程。   随着飞船缓缓上升,离开这颗星球,贺砚予看着下方的荒漠距离自己越来越远,飞船渐渐汇入星辰宇宙当中,他才终于收回视线,随即……   在收回视线之前,他注意到飞船驾驶舱的雷达显示中,有支队伍正朝着他们刚才离开的这颗星球而来。   而从监控画面里,放大之后他能够清晰地看到,那艘飞船上面的标志,似乎对他来说有些眼熟。   “是主星军队来了!”徐槐看到那标志,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抽了口气说道:“来的还是苏戚,啧,主星那帮家伙里面最难对付的那个!”   他说完这话又笑了起来,一把揽住贺砚予:“还好有你在!要不是你说让我们快点,我们现在肯定已经被他们堵截了!” 第56章 第三个世界 见面。   距离逃脱那颗荒漠星球, 现在已经过去了有三个月的时间。   在这半个月里面,贺砚予在这群寻宝探险者的带路之下,驾驶着飞船到了某颗偏僻又混乱的星球, 并且成功卖掉了这些化石,令众雌虫分走了自己该分的那部分财产。   当然,事情进行的过程其实并没有描述当中的这么简单。   这化石的确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他们收获了很丰富的一笔赏金, 但也是因为这笔赏金数额太大, 几方探险队的人们争夺着谁应该有资格享有更大的数额,期间甚至还动起了手来。   当时的场面可说是十分的混乱, 狭窄的空间里面,所有人都抽出了随身的武器准备动手,然而就是这种情况下, 贺砚予叫停了这场战斗。   事实上贺砚予有些后悔参与了这次的事情。   原本他在离开荒漠星球之后,就应该自己找个地方消磨时间,等待系统09修好系统BUG,但在看到这群人大打出手的时候, 为了防止流血和伤亡, 他主动出手,制住几个探险队的首领,结束了这场战斗。   而其他雌虫们被贺砚予过于强大的战斗力所震慑,顿时不敢再作乱,同时……   同时他们也提出了新的观点。   他们这票生意虽然不小, 但其实非常地危险,而在这种危险的状况之下, 虫族主星的那帮家伙没有得到化石,肯定还会想办法继续对付他们。   更重要的是, 他们不满足于眼前的这些东西,根据情报所说,整个虫族还有许多地方都有这样的化石存在,所以大家在商量之后,决定让贺砚予成为他们的领导者,带领他们寻找新的财富。   贺砚予原本对这种事情没有任何兴趣,但按照现在的状况来说,如果他不选择帮助这群雌虫,这些家伙很有可能就会死在主星军队的围剿下面。   在这群雌虫的不断请求之下,贺砚予于是终于答应了他们。   不过事情后续的发展更加让贺砚予觉得荒谬。   贺砚予成为了这群雌虫探险者们的首领,但等到他成为首领之后,他才发现这群家伙竟然并不是普通的探险者。他们当中有控制着整颗荒星的家伙,有掌管着不小黑市的生意人,还有着星际知名的星盗团。   也是因为这样,贺砚予在毫无征兆之下,突然间就成为了整个虫族内部一支危险反叛军的首脑。   而且还是照片被直接贴在星网上面,被虫族主星天价悬赏的那种。   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虫族就都认识了他。   好在他使用了伪装,并且也替自己捏造了个假名字,所以没有人能够将他和当初的虫族王室剩下的那个皇子联系起来。   -   此时,虫族主星。   苏戚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正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某张照片沉思。   管家敲门后缓缓走了进来,开始向苏戚汇报今天处理的大小事情,并且也提到了现在风头最大的那群反叛军们。   提到这里,管家注意到苏戚电脑屏幕上的照片和新闻页面,当即停下脚步,低声问道:“老板,这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虫族有这么强大的雌虫?”   在最近的这八年之间,虫族知名度最高的应该就是苏戚,毕竟是从身份卑微的管家护卫直接来到现在的位置,他的强大自然早就在虫族各个星球传开了。   但现在这名突然出现的神秘雌虫,却抢走了大部分的风头,并且还让苏戚吃了瘪,这让管家忍不住觉得担忧起来。   事实上不光是管家,所有人都觉得苏戚对于这位神秘雌虫应该是深恶痛绝的。   毕竟当初苏戚特地从主星赶到那颗荒漠星球,就是为了能够夺回化石,然而他制定好了所有的计划,也做了很多的准备,最后却在对方的设计下找错方向扑了个空,无论是谁遇到这种事情大概都不会有太好的脸色。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苏戚并没有多说什么。   在从荒漠星球回来之后,苏戚就回到了住处,这么多天来经常独自坐在房间里面,沉默寡言不知道究竟在思考什么。   只有苏戚自己知道,他在意的是那照片里面的雌虫。   此刻坐在房间里面,没有理会管家的问题,苏戚盯着这张其他人刚传过来的照片,眉心的皱褶变得更加深邃起来。   自从上次从那群人在荒漠星球带回来的视频监控上见到这雌虫之后,苏戚就忍不住觉得这人的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说不上那究竟是什么,所以后来他才会亲自带着人去往荒漠星球,想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他没想到他会被对方算计,更没想到他连对面那雌虫的面也没有见到。   再后来他无功而返回到虫族主星,他于是只能派出部下继续查探对方的动向,试图从更多的信息中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但现在看着这些照片……   苏戚越来越觉得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心跳变快,仿佛有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   他明明知道这是雌虫,而他心里面所想的那轮明月,已经消失在这世上很长时间。   但是这身形,还有某些时候站立时的习惯,却让苏戚忍不住觉得这就应该是时常出现在他癔症中的雄虫。   “或许很快我就能够知道他的身份了。”苏戚低下头,让电脑的屏幕暗下来,接着他起身走出房间,临去之际回头对身后的管家说道:“作为管家,你不应该过问太多事情,你连这点常识都不明白吗?”   身后的管家冷汗涔涔,连忙点头,规规矩矩地鞠了躬。   苏戚没有再多说什么,从墙上取下了自己的外套,穿上后离开了房屋。   整个虫族都在传说,说他非常忌讳被别的谁提到自己曾经做过管家侍卫的事情,他痛恨自己的那段过往,但真相如何,却只有他知道。   就在刚才,他接到了从其他星球传来的消息。   他派出去的队伍已经找到了那些反叛军现在的位置,并且那名他非常在意的雌虫也在他们当中。   事情究竟是什么样子,或许他心里面很快就能够有定论了。   -   又是半个月后。   JW793星球的某处上空,突然多出了不少的飞船。   异状发生的时候,贺砚予正带着雌虫们刚找到新的化石,并且准备往回赶,但上空的那些飞船却让他改变了主意,对身边的徐槐说道:“通知其他人,马上驾驶飞船离开B点,去D点集合,动作要快。”   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贺砚予所展现出来的强大领导力和自身能力都让其他雌虫们看在眼里,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整个队伍已经完全听从贺砚予的调配,并且对他信赖有加。   所以现在听到贺砚予说出这个命令,徐槐根本没有半点犹豫,几乎是立刻就听从吩咐给其他队伍拨去了通话,并且传达了消息。   大家的动作都很快,立刻就开始了行动,而徐槐做完这些之后再看贺砚予,赶紧问道:“老大,你是怀疑这群飞船是主星来的?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难道我们的行踪从最开始就被发现了?那我们现在这样,真的能逃得掉吗?”   他想也没想就叫上了“老大”,并且态度和之前可以说是变了很多。   贺砚予没有多说什么,但实际上他觉得,他还是更喜欢徐槐过去的称呼和对待方式。   不过很多事情不需要再去多言,贺砚予只谈正事,说道:“如果不算上最坏的情况,我们有百分之七十多的机会能够逃走。”   这个几率不算低,所以大家听到这话之后非但没有恐惧,反倒觉得放心了不少,纷纷跟着贺砚予从另外一条道路往他们提前定好的D区赶去。   贺砚予的行动计划制定得极其周密,从最开始降落这颗星球后,就已经提前规划好了行动路线,并且安排了不少的撤退路线,提前标注在地图上,以便在下达命令的时候能够立即做出反应。   他的考虑的确派上了用场,并且他们一路上躲过了不少飞船的查探,看起来行动非常地顺利。   但到了贺砚予他们的队伍带着化石快要接近D点,眼看就要乘上飞船时,他们发现他们所谓的顺利可能稍微遇上了点问题。   他们遇到了贺砚予刚才说过最坏的那种情况。   那就是他们的对手这次似乎是动用了能动用的大部分兵力,派出了几乎足以发动一场浩大战役的军队数量来围攻他们。   而凭借着贺砚予队伍里的这些兵力,他们即使是再多十倍大概也不会是对手。   于是最终他们毫无悬念地被围困在了军队中间。   数百名军雌从其中的某艘飞船上面下来,来到了贺砚予他们的面前,而就在徐槐他们担忧的声音里,贺砚予对于现在他们所面临的状况,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对方真的是为了抓住他们这群私自寻找化石的家伙么?   如果光是这样,虫族主星那群人好像没有必要用这么过分的阵容来抓捕他们,那么他们来到这里,是另有目的?   贺砚予注意到最近那艘飞船上面的徽记。   他想起了这图案究竟代表着什么。   虽然想着没有必要和对方见面,但就在贺砚予想着这些事的时候,不远处的军雌群中,那艘飞船上再下来一个人,那人穿着身漆黑的笔挺军装,在雌虫们的簇拥下朝着贺砚予等人被围困的地方走了过来。   贺砚予注意到,几乎是从出现起,那个雌虫的视线就毫不犹豫地凝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苏戚。 第57章 第三个世界 为了找一个雄虫。   在注意到苏戚视线的瞬间, 贺砚予心里就已经禁不住产生了猜测。   对方似乎是怀疑起了他的身份,但却不能跨过性别的误区,确定他就是昔日住在城堡中的贺砚予。   再加上他现在和以前相比, 不管是行为还是能力都区别过大,就算以前再熟悉,现在大概也不太能够做出定论。   贺砚予没有给他继续判断的时间, 从这群军队的家伙出现开始, 他就已经悄悄地将自己怀中揣着的匕首给抽了出来, 偷藏进袖子当中,做出了时刻动手的准备。   身边的徐槐距离他最近, 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徐槐眼皮跳了跳,连忙问道:“你准备做什么?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   就算是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对贺砚予非常了解,并且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任, 但徐槐依然不觉得现在动手是件好事,他小心翼翼地拉着贺砚予后退半步,低声劝说道:“你不要冲动,敌人数量太多了, 你现在动手根本不可能对付得了他们, 要是被他们开枪给伤到了,那就连半条活路都没有了……”   贺砚予说道:“被抓住是什么后果?”   徐槐犹豫着说道:“被抓住那我们应该就要进主星的监狱了,没个十年八年估计都出不来……”   他这么说着,贺砚予又问道:“你想跟大家一起进去吗?”   徐槐这次摇头回答得很快:“当然不想!”   贺砚予:“那就听我的,我们不需要能够对付眼前的所有敌人, 我们只需要对付一个人就够了。”   徐槐怔了下,其实贺砚予这话的意思不难理解, 对方是由他们的首领带领着包围而来的,所以想要让他们收手, 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住作为他们首领的苏戚。   如果是放在平常,徐槐肯定立刻就明白了,但现在站在他们对面的是苏戚。   徐槐脸色慌乱了片刻,连忙拉着贺砚予的衣袖急促地提醒道:“不行,你知道那家伙是谁吗,那可是现在整个虫族最难对付的家伙,这几年里想对付他的人可不少,但最后全都被他给……”   “现在只有这个办法。”贺砚予根本没有考虑过别的可能,他这么说着,缓缓将自己的袖子从徐槐的拉扯中挣脱出来,接着往前走了半步。   这时候对面的苏戚已经朝着他们靠近了过来。   苏戚的脸色很是复杂奇怪,不管是他身边的军雌们,还是对面这群探险者们,谁都没有见过他像现在这副模样。   这让探险队的人们更加紧张,而身边的下属们也莫名的惶恐起来,弄不清楚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靠近贺砚予之后,苏戚停下了脚步,终于没有再继续走过来。   但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贺砚予的身上,在长久的注视之后,他终于在所有人的紧张目光下说出了第一句话。   “你到底是谁?”   这显然是对贺砚予所说的。   贺砚予同样回望着他,面对身份地位在虫族顶端苏戚,贺砚予的表情没有半点惧意,他看起来甚至十分的配合,在对方的问话之下,他垂下眼睫,缓缓出声回应道:“你在问我吗?”   他的声音极低,有种与平常不同的沙哑,如果不是靠得很近,大概没有办法听清。   以苏戚的距离,当然也没有办法听得太清晰,但就是这样模糊不清的音节,却也让苏戚从里面捉摸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苏戚的神态有那么瞬间是让人不太能够看懂的,但那样的感情破绽在他的身上只存在了不到半秒,转眼他依然是人们眼里最冷漠的虫族领导者。   他在微微蹙眉之后又向贺砚予靠近了些,试图听清对方刚才说出来的话语。   而这正是贺砚予的目的。   就在对方靠近的同时,贺砚予忽地抬头,目光在与对方刹那的交错之后,他手里的寒芒已经在无人反应过来的瞬间递了出去。   在场的其他人,包括苏戚本人,以及苏戚身边的护卫军雌,其实所有人都在防备着贺砚予。   毕竟贺砚予是敌人,他们相隔这么近的距离,谁都会小心提防。   但就算是他们已经把所有的专注力都放在贺砚予的身上,猜测他在这种时候可能会不老实地有所动作,但当贺砚予真正动手的时候,大家还是没能够真正地防住。   其中甚至包括了作为被袭击对象的苏戚。   贺砚予的动作太快,每个动作都像是经过计算之后所做出来的最精确反应,他微微矮身蓄力,左手手肘拦住苏戚在察觉到不对劲之后抬起的手,右手将匕首划出,那缕属于匕首锋刃的寒光甚至还在空中划出了道完美的弧线。   大家想到了贺砚予可能会使用的武器,或许是虫族最新型的什么技术,或许是威能极强的枪械,但他们却没想到会是这样普普通通的冷兵器。   而就是用着这样简单的武器,不过只是瞬间的功夫,贺砚予竟然看似轻松地和苏戚对了好几手,最终成功将匕首架在了苏戚的脖子上。   苏戚是什么人?   能够在短短几年时间消灭所有敌对者,在虫族拥有着绝对统治力的雌虫,他的强大在这几年间几乎已经根植在了所有虫族的心里,只要能够看到新闻报道,只要是活在虫族,大概没有谁不知道苏戚是多可怕的存在。   然而现在,这位却竟然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就被这个外形又瘦又弱,看起来半点也不起眼的雌虫给劫持了。   这雌虫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在场不管是敌方的军雌们,还是贺砚予这方的探险者,在这幕场景出现之前,谁也想不出会是这个样子,谁能够想到苏戚竟然会败在个连名字都说不出来的瘦弱雌虫手里。   事实上就连苏戚自己心中也暗自有些惊讶。   他承认在刚才听到对方声音的刹那,他的确是有点出神,因为那声音和他所熟悉的那个雄虫太像了,所以他试图靠近一点,想要能够更清楚的分辨出来。   但是也就在他靠近的同时,他心里面已经有了警觉。   他不是全无防备的,所以他很清楚,刚才那瞬间他所暴露出来的破绽其实很少。   也就是说,即使是他已经有了防备,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最好的应对,他也依然没有办法抵挡对方的进攻。   刚才的交手过程,在他这么多年以来是从来没有过的,那是种近乎没有任何反抗方法的强大压制力,他对自己的战斗能力非常的清楚,普通的雌虫根本没有可能和他成为对手,可是对方刚才的动作初次让他感受到了被完全压制的滋味。   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对方是早已经以某种方式算好了他所有可能的进攻和反应,所以不管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战斗,对方都能够找到击败他的方法。   这场战斗甚至只持续了几秒钟,因为在这样精密的计算下,没有谁能够支撑上太多的时间。   苏戚突然觉得面前这不像是活生生存在的雌虫,更像是某个精通战斗的机械,仿佛天生就该是为战斗而生的,在战场上无人能够与他真正交锋。   虫族真的有这样的存在?   而就在这样的想法当中,苏戚也禁不住再次怀疑起了自己原本的猜测。   对方的战斗能力显然是经过无数时间的训练才有的,他虽然看似体弱,但实际上却有着极其丰富的战斗经验,他所认识的贺砚予从小生活在城堡里面,被人好好的照顾着,即使是已经过去了八年时间,他也不可能变成这副样子……   苏戚希望着面前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但在潜意识里却又不认为贺砚予会在短短的时间里变成这样,也不愿意他变成这样。   现在确定对方不是贺砚予,苏戚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他甚至没有在被劫持之后做出任何反应,而等到对方朝他说出了第一句话,他才缓缓醒过神来。   “让他们撤退。”   贺砚予右手握着匕首,带着他往前走了两步,手里的匕首也更加贴近脖颈几分。   这语气生疏冷淡,但声音听在苏戚耳中,却又异常地熟悉。   苏戚紧抿着下唇,即使是在被劫持的情况下,依然没有半点慌乱,他只是看了眼四周的众人,在阻止他们轻举妄动之后,主动开口问道:“那化石对你们来说除了换钱没有半点作用,你们如果想要钱,我可以给你们,甚至可以比黑市的价格更高。”   贺砚予没有废话的意思,正准备让苏戚住口,身边的徐槐却喊道:“等等!听他说!”   贺砚予沉默着示意苏戚继续说下去。   苏戚看起来根本没有半点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样子,接着继续说道:“和军方做交易,安全且不必担心风险,只要你们肯答应,我保证不会追究之前的事情,而且此后你们也不需要再东躲西藏,这不好吗?”   他说到这里,徐槐等人明显有了心动的意思。   而贺砚予对此并无所谓,他从头到尾都不过是被这些人簇拥着成了探险者们的领导者。   但他想知道另一件事,他对苏戚说道:“化石有什么用?”   苏戚本来不准备回答,但在侧目对上贺砚予视线时,还是缓缓地开了口:“为了找一个雄虫。”   贺砚予问道:“雄虫?”   苏戚既然已经开了口,于是也继续说下去道:“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雄虫。”   他接着说:“对其他人来说化石没有太大的作用,事实上黑市收来的化石最终也是被我买下的,你们可以和我合作,你们替我收集化石,我给你们钱。”   经过贺砚予的判断,苏戚这次并没有说谎。   贺砚予无声地用目光示意徐槐他们回到飞船上,其他军雌在苏戚的吩咐下并没有阻止他们的离开,等到其他探险者们都已经回去,贺砚予才终于缓缓松开了架在苏戚脖子上的匕首。   在贺砚予松开的刹那,几乎所有军雌都冲了上来,准备要对贺砚予动手,但苏戚却抬起手,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我们需要回去考虑,三天后在LC32星给你答复,地点我会提前通知你。”贺砚予说完这话,转身以旁人无法看清的速度同样上了飞船。   而苏戚看着他的离开,原本正要出声,却在开口的瞬间,突然之间嗅到了风中传来的熟悉幽兰香味。   那香味极浅,近乎转瞬即逝,但苏戚非常确定他没有弄错。   短暂的神情空白后,他霎时变了脸色,他以前所未有的急促脚步朝着贺砚予离开的方向奔去,但就在出声的瞬间,对方的飞船已经起飞,以来不及追赶的速度离开了这颗星球。 第58章 第三个世界 我不能答应。   飞船带着化石离开之后, 确定身后的虫族军队没有追过来,飞船上的所有虫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贺砚予回过头看向其他雌虫,就见他们已经横着竖着喘息着躺倒了大片。   毕竟刚刚才经历过这种场面, 对于探险者们来说,和军队交锋虽然不是初次,但和苏戚交锋却还是初次。   贺砚予见状问道:“你们很怕苏戚?”   徐槐听见这个名字, 脸色稍微又变了变, 连忙摆手说道:“我们都已经逃出来了, 你就快别提这个名字了,听说他以前每次处置的敌人, 几乎就没几个是能活下来的。”   其他雌虫对于苏戚的评价,和贺砚予所说的苏戚差别实在是太大,贺砚予没想到对方在这几年的时间内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系统09当然也在他的脑海中忍不住惊叹着苏戚的变化, 说了半天它又发觉不对,连忙问道:“宿主难道没觉得惊讶吗?”   贺砚予平静道:“确实。”   系统09:“……”   这答案可以说得上是敷衍至极,系统09当然不觉得这算什么答案,它好奇地问道:“宿主?”   贺砚予这才接着说道:“对我来说, 他什么样子, 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有分别就会有变化,我们已经有八年的时间没见,他变成什么模样都是有可能的。”   系统09:“但是……”   “我们以前是主仆,但现在不是了。”贺砚予明白它想要再说什么, 于是先接着说道:“我既然不是他的主人,就不该管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现在是自由的,与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虽然是这么说没错, 但是系统09莫名地觉得,苏戚那边大概并不是这么希望的。   不过看贺砚予淡然的神态,系统09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关于苏戚的事情,贺砚予始终是无所谓的态度,反正等到系统的BUG修复完之后,他就离开这里,那么在留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他能够帮上这群人什么地方,就尽量做到就好。   所以他将是否和苏戚合作的选择权交给了其他的探险者们。   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所有雌虫都沉默了片刻。   虽然说大家对于苏戚又惧又怕,但之前苏戚开出来的条件,却的确不是他们能够拒绝得了的。   苏戚虽然“恶名”远扬,令人惧怕不已,但要说诚信,却也从来没有人怀疑过。   如果说真的能够不通过黑市,直接把他们的化石卖给苏戚,然后通过这种办法挣钱,那实在是比之前要容易太多,不用被追杀也能够赚取更多的钱财,怎么想他们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大家还是稍微多商量了会儿时间。   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将讨论出的结果告诉了贺砚予。   他们准备答应合作。   贺砚予对于这种答案没有任何意外,事实上早在把问题抛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推算出了大家会给出的答案。   既然答应了,那就可以开始做出答复了,贺砚予从其他雌虫那里要到了苏戚的联络方式,于是主动向对方拨了过去。   这联络方式是苏戚对外示人的联络方式,但即使如此也只有许多内部人手才能够知道,贺砚予猜测他们联络过去之后,应该还需要旁人转达这消息才能够到达苏戚那里。   但令人想不到的是,通讯器的那头几乎是被人立刻就接了起来。   通讯画面霎时通过飞船操作舱内的大屏幕投射到众人眼前,而屏幕里属于苏戚的那张脸顿时让毫无准备的探险者众人心中一惊,好几个人差点再次软了脚。   贺砚予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反应,但他对于对方的主动倒是的确有些惊讶。   他就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他们会联络这个通讯号码,所以早就提前等在了通讯器面前,迫不及待地接通了通讯。   这单生意到底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贺砚予心里面疑惑,又想到苏戚之前所说的“重要的雄虫”,看起来那雄虫对于苏戚来说的确很重要。   系统09同样得知了贺砚予的想法,同样也忍不住说道:“太过分了!他当时说什么也不肯和宿主在一起,原来就是因为他已经有其他喜欢的雄虫了!你看他着急的那个样子,也不知道那雄虫究竟是什么小妖精,居然能够让苏戚那种家伙都紧张成那样!”   贺砚予沉默片刻,说道:“你可以不出声。”   系统09莫名被贺砚予给限制了说话的权力,忍不住有点惶恐,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说错了什么。   只有贺砚予心知道,他心里面有种猜测,虽然他觉得荒谬可笑,但这却是最接近真相的猜测。   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迅速开口进入正题,对着屏幕那头的苏戚说道:“我们答应你,我们与你合作收集化石,不过我们需要你给出的保证,也需要制定更加详细的合作条例。”   贺砚予条理清晰地说出了他们这边的要求。   然而屏幕对面的雌虫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像是走神了那样,听过贺砚予的话之后,他竟然半晌没有回答,还是贺砚予再次出了声音,喊了他的名字,他才低低地应了声,眉目沉暗地敛着情绪说道:“我明白了。”   贺砚予怀疑对方其实根本就没有听他刚才究竟说了什么。   不过他没有再说一遍的打算,直接问道:“所以你们那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苏戚摇头:“没有任何问题,我们明天就能制定好所有的规则和条例,但我有个要求。”   贺砚予:“你说。”   苏戚:“我希望每次交货的时候,你能亲自过来当面交易。”   贺砚予听到这个要求微微蹙眉,他现在虽然在这里,但并不是时刻都会留在这里,将来他早晚都会离开,而这群探险者也不可能时刻跟着他。   所以没有理会身后其他人疯狂点头示意的样子,立刻摇头道:“我不能答应。”   苏戚像是没有料到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脸上原本笃定的神色稍微僵了片刻:“你需要想清楚,这笔生意对你们来说没有任何坏处,你现在不肯答应……”   “现在是你在请求我们,主动权在我们身上,我想你应该没有和我们讨价的立场。”贺砚予打断了他的话,他以前在商场上做了许多年,对于这种事情早就非常熟练,“很抱歉,这场交易结束了。”   听见这话,贺砚予身后的其他雌虫比谁都还要着急。   这样做几乎是在戏耍苏戚了,纵然贺砚予实力强大,大家也禁不住担心起他接下来会不会被通缉。   而苏戚听到这话,皱起眉似乎也有些想不到这个答案,他不肯接受这个回答,语速极快地继续对贺砚予说话,然而贺砚予却依旧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   直到贺砚予冷淡着要挂断通讯,苏戚才终于阻止道:“我答应你。”   贺砚予停下了关闭通讯的动作,点头:“那么我们来说说合作条例吧。”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后边的其他雌虫们都觉得贺砚予是在跟苏戚讨价还价,而且是根本就没有半点惧意的那种,在这个过程当中好几次大家都觉得贺砚予大概会让对方收回原来的打算,转头找人来通缉他,但到了最后他们才惊奇地发现,这场谈判竟然是贺砚予用轻描淡写的方式赢了下来。   刚才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大家弄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贺砚予也没有给他们去细想,他很快叫了身后的徐槐过来,让他和苏戚交流他们接下来交货的地点和流程等等事项。   有钱可赚徐槐当然不敢怠慢,马上就冲了过来,因为心中欢喜,还忍不住抬手嘿嘿笑着拍了拍贺砚予的肩膀。   贺砚予习惯了他这些动作,对此没有半点反应,然而通讯对面的苏戚看到这幕,眉头却情不自禁微微皱了起来。   他听着徐槐说话,看起来心不在焉,却突然打断道:“等等。”   徐槐抬头,不太明白地看着他:“什么?”   苏戚说道:“你的声音太小,你靠过来点。”   徐槐听见这话顿时往前走了几步,离开了贺砚予身边,靠近通讯器面前:“听不见?那我把通讯器拿过来……”   苏戚沉着脸:“就这样,你就站在这里说。”   徐槐盯着镜头里自己的大脸,虽然有些不明白,但也不敢多说,不过就在他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苏戚又道:“你往旁边一点。”   徐槐老老实实地往右边挪了挪,问他够不够,苏戚没有点头,徐槐有点心虚,又只能继续往旁边挪去,等到他人都已经挪了挺远之后,苏戚才终于说道:“可以了。”   听见这声,徐槐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自己现在站着的位置,又看看通讯器的镜头,犹豫着道:“真的可以?我好像在画面上看不到我自己了……”   “别动。”苏戚冷淡地打断了他的话,虽然这些话是对着徐槐说的,但他的视线却始终盯着徐槐身后站着的贺砚予,他神色沉重又带着旁人难以辨认的怀念,心思不知道已经飘到了哪里:“你继续说。” 第59章 第三个世界 把他拒在了门外。   直到苏戚和徐槐他们的交流结束, 连通讯都挂断之后,系统09还在忿忿不平地数落着苏戚当初拒绝贺砚予的事情。   到最后还是贺砚予主动打断了它,它才终于忍不住问道:“宿主你都不觉得他过分吗?他明明心里有别的雄虫了, 当初还故意吊着你!然后又拒绝你!”   贺砚予:“……”   他没去纠正系统的判断错误,只说道:“你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激动?”   系统09:“我……”   贺砚予问道:“因为他不是任务对象,所以你对他的包容度比平时还低?其他世界似乎也没见你这么生气?”   系统09作为人工智能, 却被说得哑口无言, 不过贺砚予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只说道:“你如果真的生气,就尽快修复好系统的问题, 让我尽快离开这里。”   这次系统09总算是有话可说了,它立即答应了下来,保证道:“我一定尽快修复!”   -   对于贺砚予来说, 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他对于大多数事情都不排斥,在飞船上面其他雌虫也都待他很好,但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没有目的的消磨时间。   不管是以前作为战争机器的时候, 去战场上对抗敌人, 还是后来进入小世界刷追求值转换为后悔值,他的生活都是有着目标的。   对于他来说,没有目标的生活就仿佛失去了动力,有时候他醒来之后,甚至不太能够判断自己现在究竟是处在哪个小世界当中, 又是在扮演着什么样的身份。   他更希望能够立刻回到A74空间,重新接取新的任务。   不过他的这段平静日子很快就被人给打破了。   闯进他生活里来的是苏戚。   自从上次联络过后, 苏戚似乎就开始没完没了地在给他找麻烦。   交易上的事情他最开始反复通过发讯息的方式和他确认,后来甚至还主动拨通了视频通讯, 看起来对于这些事情谨慎无比。   贺砚予最初还会认真地回答他,但只要同样的话问过三遍,他就不会再出声回答,只是无声地挂断了通讯。   关于贺砚予挂掉苏戚的通讯这种场面,徐槐等雌虫就已经在各种场合见到了好几次,从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后来的淡然处之,再到后面他们竟然还开起了盘,说是看看今天苏戚究竟会被挂多少次通讯。   贺砚予没有关心他们的娱乐活动,不过被挂的次数多了,久而久之,苏戚倒是不会再找这种理由来和贺砚予交谈了。   他开始不找理由直接和贺砚予交谈。   然而贺砚予油盐不进,在对方礼节性地在终端聊天里面打字问好之后,他会先问清对方究竟有什么事情。   当苏戚说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想和他聊聊之后,他就会不再理会对方接下来的日常闲聊。   所以不管是如何,苏戚总没有办法跟贺砚予正经聊上几句。   贺砚予其实不太能够理解苏戚这究竟是在做什么,不是他不明白苏戚的意思,而是他不明白苏戚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虽然说系统09现在依旧在每天骂骂咧咧地觉得苏戚始乱终弃,喜欢上了别的雄虫,但贺砚予不是单纯容易被表象所戏弄的系统09,他大概已经弄清楚了苏戚的想法,以及他这些行为的意义。   多年前苏戚没有答应他在一起的请求,因为苏戚曾经答应过他父亲,也就是昔日的虫皇,说是要好好保护贺砚予,绝对不能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   即使贺砚予已经明示暗示数次,但苏戚的选择非常的坚决。   贺砚予虽然不能理解他执着于守着旧日的无用誓约这件事情,但他也尊重着苏戚的选择。   可是他没有想到,就在这八年之后,苏戚改变了他的想法。   苏戚应该是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虽然他还不清楚苏戚究竟是通过什么认出的,但他的道具和伪装原本就不是完美无缺的,所以即使是被认出来,贺砚予也不觉得惊讶。   但在认出之后,苏戚开始想办法接近他。   苏戚在主动向他示好。   甚至于说,虽然贺砚予没有绝对的证据,但他怀疑就连他会回到这个世界,暂时没有办法脱离,也是因为苏戚所做的事情。   因为他们现在替苏戚收集化石的关系,贺砚予知道了化石的某些用处,听闻这种化石上面有种古怪的材料,经过加工之后通过某种方式的操作,能够凝聚成一种逆转时间和空间的能量。   虽然这些事情都只是那些探险者们的胡乱猜测和小道消息,但贺砚予却很清楚,这种事情不会空穴来风,化石就算是没有那么神奇的作用,也必然与此有关。   而逆转空间,那正是他们A74空间进入小世界所使用的方式。   如果说他会回到这里,真的是因为苏戚的作用,那么只要苏戚始终在使用化石的能力让他停留在这里,系统09就永远也没办法修复问题送他回去。   想要回到原来的时空,他必须想办法找到苏戚开发实验的地方,并且破坏那些东西。   贺砚予想不明白,为什么苏戚会在明确地拒绝他之后,又花费这么长的时间和这么多的精力,去做这些事情让他重新回到这里。   后悔从来都是最无用的事情,但为什么人类却总喜欢在做出选择之后,又重新开始后悔并且试图改变所有的结果。   苏戚会有后悔的情绪,贺砚予却从来都不会有,他当初既然会选择离开,现在也就没想过会长久的留下。   他已经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好了准备。   -   半个多月后,闲散了许久的探险者队伍终于再次接到了关于化石行踪的消息。   这次他们要去的,是个比较著名的旅游星球,星球上面的风景极好,已经成为了虫族闻名的旅游胜地,所以这次行动他们遇到的干扰必然会很多,也罕见地会碰上不少的人。   对此贺砚予和徐槐他们商量了一个晚上,最终确定了条不错的路径,准备到时候一口气将化石从某个景区的湖底捞出来。   不过就在他们商量出结果之后,虫族主星那边又来了消息,说是这次行动,主星也会派点人手跟他们共同前去。   虽然不知道苏戚究竟打算做什么,但在场的探险者们也不敢阻挠。   大家纷纷将视线落在了贺砚予的身上,像是要看他是否同意,贺砚予点头答应了下来。   经过两天的时间,他们的飞船终于到达了目标星球。   而在提前定好的接头地点,贺砚予见到了主星送过来的几名“助手”。   这几名助手……   虽然别的雌虫大概看不出来,但从旁边几名雌虫看着最前方那名雌虫时敬畏的目光,以及中间那名雌虫的身高体型以及习惯气势来判断,他必然是经过乔装改扮过后的苏戚无疑。   贺砚予:“……”   在对苏戚不太熟悉的雌虫们眼里,他们就是群前来帮忙的家伙而已,谁也看不出苏戚的身份。   但在贺砚予眼里,苏戚几乎已经就差把自己的名字身份写在脸上了。   他低估了苏戚的难缠程度,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借着这种理由,亲自跟着来到了这颗星球上,并且加入他们的行动。   那边徐槐他们这群雌虫已经走上前去笑着开始跟苏戚他们打起了招呼,甚至有人还把手搭在了苏戚的肩膀上。   而苏戚面上带着疏离的微笑,在不动声色地拨开对方的手,并且稍稍侧身避开之后,他终于回过视线,来到了贺砚予的面前。   苏戚对贺砚予做了自我介绍,他具体编了个什么名字贺砚予也没听,他只是随意点了点头,转身就继续吩咐起了其他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苏戚在后面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默默跟在了他的身后。   从前的苏戚是贺砚予的管家,因为这个身份,他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当初他跟在贺砚予身边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现在时过境迁,他回归这个习惯竟然也很容易。   贺砚予最开始还以为,现在习惯了位高权重的苏戚,大概没有办法扮演好这个普通的助手角色,然而苏戚却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再次变成了从前跟在贺砚予身边时候的模样。   就好像他们之间的相处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这么多年的时间从来没有过去。   贺砚予也是回神之后,才注意到他到达这颗星球后奔波了一整天,苏戚始终跟在他的身后。   要接近化石所在的景区,并且不惊动更多的人,他们需要等待到深夜。   当天黄昏之后,贺砚予等探险者们找了个接近湖畔景区的位置,在那边短暂地找了个住所住了下来。   苏戚习惯性地跟在贺砚予的后面,就要进入房间里去,还是贺砚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苏戚,问道:“你准备就这么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他的语气说不上生疏,但也绝对称不上熟稔。   苏戚脚步顿住,低下头说道:“属下是被派来替您办事的,理应时刻跟着您。”   他说出这话,似乎已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助手仆从。   贺砚予原本要直接揭破他的身份,但想来揭破了也很麻烦,干脆就任由他装样子,自己进了房间里面。   见贺砚予没再继续追问,苏戚猜想不管贺砚予有没有认出他的身份,他应该都是没有再追究的意思。   这是对他来说最好的状况。   只要贺砚予没有计较,那么他就能够继续接近对方,想办法和他说上更多的话。   苏戚想到这里,见贺砚予进屋,于是也像之前那样跟了过去。   但就在他即将进门的时候,前面“砰”的一声,房门在他的面前紧紧闭上,把他拒在了门外。 第60章 第三个世界 你只是在自我感动而已。   不光是这个时候, 贺砚予不愿意和苏戚接触。   就在接下来的行动过程当中,贺砚予也始终没有和苏戚有着更多的交流。   他们的这次行动说起来很顺利,不管是引开游客和看守人员, 还是潜入湖底搬运化石,整个过程在贺砚予的指挥之下,大家做得有条不紊, 就连后来他们意外碰见了另一队前来找寻化石的团队, 他们也都处理得非常的漂亮。   甚至贺砚予还亲自出手, 轻松撂倒了前来阻拦的家伙们。   对于贺砚予来说,这些事情他做起来看着再轻松不过, 仿佛所有的战斗能力都是他与生俱来的,每个动作浑然天成,根本不耗费任何力气。   只不过他这具身体的体力太差, 所以暂时没有办法长时间地战斗。   所有的这些过程,苏戚都认真地看在眼里,眼里有着惊异,也有着藏在深处的无奈心疼。   从前的苏戚是看着贺砚予长大的, 贺砚予的所有事情他都清楚无比, 他知道这位昔日的虫族小皇子体质娇贵虚弱,根本是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究竟在他离开的这八年当中,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虽然贺砚予的成长让苏戚觉得欣慰,但他同时却又情愿贺砚予从来没有变过, 依旧是昔日需要人时刻呵护照顾的古堡里的小皇子。   怀揣着这样复杂的心情,等到他们暂时完成任务, 带着化石回到飞船上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早上了。   飞船启程离开这颗星球, 这次的任务也差不多算是结束,有部分人留下来操作飞船,而剩下的也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开始准备休息。   苏戚跟在贺砚予的身后,在后者关闭房门之后,他只能站在房间外面,等待着贺砚予休息好再醒来。   这趟路程不短,贺砚予进去了房间多久,苏戚就在房间外面守了多久。   然而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之后,其他休息的人都已经陆续从房间里面出来,贺砚予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在里面,房间里面半点也没有动静。   苏戚禁不住微微蹙眉,回头往房门内看了过去。   他有些担心贺砚予,这种担心是因为别人对于贺砚予或许没有那么了解,他们只看到了贺砚予有多强,却根本不清楚他其实只是个体弱的雄虫,他从前连多吹点风都会生病,而现在他却进行着这样高强度的动作。   在心里面犹豫了会儿之后,苏戚终于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放心,随后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房间里面依然没有回应的声响。   苏戚终于稍微用劲,使了点手段拧开了紧紧关闭的房门。   推门之后苏戚没有立刻进入其中,他依照着过往照顾贺砚予时候的习惯,先站在房门前,正准备开口喊出“主人”两个字,但转念想到他们现在的身份,于是只能收了没出口的话语,转而说道:“先生?”   房间里面依旧没人回答,苏戚于是这才将半掩的房门又推开了点。   但即使是打开房间走进去,苏戚也依然没有见到贺砚予的踪迹。他稍微怔了下,接着听到从浴室里面传来细微的声音,他这才连忙朝着那边走去,并且迅速推开了浴室门。   因为行动过于迅速,苏戚来不及想别的什么,但等到他感觉到浴室扑面而来的水汽,以及只随意披了件浴袍,并且袍子的衣袋还没有系好的贺砚予时,他才明白自己刚才的担心是有些多余的,而他的行为也足以称得上冲动。   似乎从那年贺砚予无故从他的身边消失之后,只要是关系到贺砚予的事情,他就会变得难以平静。   苏戚怔在了当下。   而贺砚予根没有雄虫被雌虫给冒犯的自觉,他依旧不紧不慢地系着衣带,等到在对方的目光注视下整理好自己之后,他才又回头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先敲门确认之后再进来。”   苏戚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刚才有敲过外面的门,但他盯着贺砚予,却莫名地有些心虚起来。   贺砚予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瞬间,接着转身走了出去。   苏戚很少会有这种心虚的感觉,他虽然脑袋里面混沌异常,但现在却也记得跟着贺砚予往外面走。   等到跟上几步之后,他看着贺砚予的背影,才突然意识到贺砚予的脚步竟然有些虚浮。   苏戚只用了瞬间就从刚才的状况里清醒了过来,他仔细观察着贺砚予的状况,几乎是立刻心里就有了判断。   因为他几乎是陪着贺砚予从小长大的,所以对于贺砚予的身体情况,他或许比贺砚予本人还要清楚,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能够通过贺砚予各种时候的表现,判断出他当下的身体状况,并且让他及时接受治疗。   这是他多年以来都在做的事情,经过这八年的分别,他以为自己生疏了,但其实并没有。   他看着贺砚予离开浴室准备要联络飞船上的其他雌虫,继续商量接下来的事情。贺砚予显然没有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但苏戚却不能够同样不当回事。   苏戚来到贺砚予的身边,在对方拿起通讯器准备拨出去的时候,他轻轻扣住对方的手腕,将通讯器给夺了过来。   贺砚予抬头朝苏戚看过来,虽然没有生气,但很明显不觉得苏戚做的事情很对。   苏戚低声说道:“你生病了。”   贺砚予反问道:“所以?”   苏戚:“你需要休息。”   “我已经休息过了,即使是生病,我也不可能始终这么休息下去,我不是什么多娇贵的虫,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贺砚予简单地回答了苏戚的话,接着理所当然地抬手伸向苏戚,“通讯器还给我。”   苏戚无声地摇了摇头,他没有把通讯器立即还给贺砚予,他只说道:“你的休息不够,而且至少你应该吃点药。”   他说着试图抬手去触碰贺砚予的额头,想知道他有没有发烧,但贺砚予微微蹙眉,显然是并不喜欢这样的触碰。   苏戚见到他的神态,才意识到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逾越了,他于是只能放下手,转身到了面前的桌边。   他背对着贺砚予,贺砚予其实也看不到他究竟做了什么,他只是捣弄了半天之后,从身上找出了什么,随后再次转身端着杯水来到贺砚予的面前,并且把左手的杯子和右手的药都递到了贺砚予的手边。   “吃点药或许会好得快点。”苏戚这么说道。   贺砚予低着头,目光落在苏戚手心的药丸上,这药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当初他在城堡里住着的时候,苏戚就会经常盯着他吃药,只要身体稍微有点不舒服,不管是在什么时候,苏戚总能够找出来药让贺砚予服下。   但是贺砚予没有想到,经过这么久之后,苏戚竟然还是随身带着这些药。   并且药是有时限的,过了时限就不能吃了,苏戚这些明显是新的,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以来,他依然会准备新的药,并且时刻带在身上备用。   就好像不管贺砚予什么时候回来,他都不用担心需要的时候找不到。   他到底在想什么?   贺砚予垂下眼帘,他没有拒绝苏戚的好意,问也没问,直接接过药就着水服下。   即便是再好的药也不可能立即见效,但贺砚予原本就病得不重,他现在的状况只不过是这具身体的老问题,只要稍微劳累或者气候不对,就会乏力发热。   他服下药之后,又重新从苏戚那里要回了自己的终端机器,然后依次联络了徐槐他们,给接下来的事情做好了安排。   做完这些事情,他再回头,才发现苏戚竟然还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像是个再称职不过的护卫。   贺砚予问道:“你没有别的事可以做吗?”   苏戚果然没有,他低着头说道:“我这次被人送到这里,就是被安排来照顾您的。”   看着这人还在继续装样子,贺砚予也没有戳破,他现在没有别的事可做,正准备起身离开,但走了不过两步,身后的苏戚就又出声阻止道:“你需要休息。”   在某些方面,苏戚又有着意料之外的坚持。   贺砚予原本可以不理会这人的话,但就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苏戚接着又说道:“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   苏戚不知道自己暴露了多少,毕竟他刚才拿出的药就已经差不多让贺砚予知道了他究竟是谁,而他接着留在这里,也只是想看清楚贺砚予的神态,看他是否排斥自己。   而现在看起来,他似乎是有继续和贺砚予交流的余地的。   因为贺砚予重新坐了回来,并且答应了他要聊天的请求。   分明是苏戚先提出了要交流,然而等到贺砚予真正坐到他的面前,他却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了,他抬眸透过房间里的灯光仔细勾勒着贺砚予经过伪装后这张面孔,猜想着面孔下的这个人是否还是他所熟悉的样子。   顿了会儿后,苏戚出声说道:“你让我想起我喜欢的雄虫。”   贺砚予神态依旧没有变化,只反问道:“喜欢?”   苏戚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喜欢。”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贺砚予,而贺砚予却没有看他,只是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对喜欢的定义是什么?”   苏戚怔了怔,没想到贺砚予会给出这样的回应。   而他们的对话几乎是才刚开始,就被贺砚予给终结了,苏戚说道:“当初他曾经问过我是否喜欢他,可是我曾经和他的父亲有过誓言,我不能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   “所以你没有答应他,甚至没有对他表达过心意。”贺砚予看着他,纠正道:“我认为这不能被称作是喜欢,你只是在自我感动而已。” 第61章 第三个世界 古堡里的梦中情虫你该知道吧?   在听到贺砚予说出这话之后, 苏戚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出声。   贺砚予却没有要照顾他情绪的意思,他既然开了口,就把话接着又说了下去:“我虽然不清楚你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对你喜欢的那个人来说,你到底有多少隐忍,这都不重要, 因为你从来没让任何人看见过。”   苏戚张了张口, 他应该是想要解释什么的, 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所有的解释似乎都是徒劳。   贺砚予冷静地问道:“你说你喜欢他,但除了你自己心里面的想法, 他能够感觉得到你的喜欢吗?”   看着苏戚低垂着眼仿佛逆来顺受的样子,贺砚予又说道:“虽然我不太能够理解喜欢这种情绪,但根据我的推断, 喜欢应该是能够让人变得勇敢的情绪,而不是让人变得软弱。”   苏戚闭上眼睛,在这番话之中忍不住苦笑。   贺砚予继续说出自己的论断:“所以或许你的喜欢,只是你自己意识里的判断, 并不是真正的喜欢, 或者说,你从来没有学会怎么样去喜欢谁。”   他说完这些话,终于停了下来,问道:“聊够了吗?”   苏戚面上的苦笑缓缓凝固在脸上,他像是在寒冬里面被人摘去了最后那点取暖星火的旅人, 整个人便毫无防备地被置身于冰天雪地当中,再没有半点能够遁形的地方。   他抬起头欲言又止地看着贺砚予, 终于还是放弃了争辩,只颓然笑道:“原来这就是他的感受吗?”   贺砚予:“或许。”   他说完这话就不再开口, 送客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苏戚既然能够在虫族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当然不可能连这点意思都看不懂。   苏戚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房间的门口,但在离开之前,却还是忍不住回头说道:“虽然吃了药,但还是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别人做的就让别人完成,你不需要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他这么说着,最后顿了片刻又道:“我就在门外,你需要的话,随时叫我。”   说完这话,他才终于离开房间,关上了房门。   而贺砚予看着桌上摆着那半杯刚才苏戚倒给他的水,对于他刚才那番话没有任何触动。   他想他的感情系统果然是处于停摆状态的。   系统09刚才听完了贺砚予和苏戚聊天的全程,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冒了出来,出声好奇地问道:“原来宿主早就知道他就是苏戚?还有苏戚说他喜欢的人,原来他喜欢的从最开始就只有宿主?”   贺砚予没有回答它第一个问题,只说道:“你没有听清楚刚才我们的对话吗?”   系统09不解地问道:“哪句话?”   它正准备继续追问,才突然间想起来,贺砚予所说的大概是之前的那句,他认为苏戚那根本就算不上“喜欢”。   所以系统09这么问,贺砚予才会开口纠正。   系统09不止一次觉得和贺砚予交流起来非常的困难,明明大家都是被人类制造出来的东西,但不知道贺砚予为什么却总说出一些它听不懂的话,做出些它看不懂的事。   大概这就是处理器版本的差别?   -   不知道应该说出乎意料,还是应该说有迹可循,反正当贺砚予对苏戚说过这番话之后,接下来的时间里,苏戚非但没有在意识到这些事情后选择放弃,反倒开始更多地出现在了贺砚予的面前。   大概是因为贺砚予说他的关心和喜欢只有他自己看见,所以他开始更多地将这些情绪表达出来。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贺砚予出现,他必然会陪在身边,只要贺砚予开口,他就会立即满足他的任何事情,甚至于就连贺砚予有时候都还没有开口,苏戚就仿佛已经知道他需要什么,于是立刻来到他的面前并解决事情。   因为出现得过于频繁,就连系统09都已经有些受不了,忍不住在贺砚予脑海里哀叫:“这家伙好烦啊。”   贺砚予默然不语,也看不出对于苏戚的这些行为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好不容易飞船终于回到了虫族主星,飞船停靠在空地里,将化石搬运出来之后,在苏戚的指挥下,化石被送到了苏戚实验室所在的地方。   贺砚予等探险队的成员在苏戚的挽留之下,没有立即随着飞船离开,而是留在主星,休息两天再走。   听见苏戚这么说,贺砚予还没有出声,旁边的其他探险者们就已经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大家都是平常在外面流浪惯了的,很少会有机会来到主星,现在突然被请到主星来,甚至还有人给他们安排住处和游玩的场所,让他们好好休息,大家当然是再愿意不过。   而贺砚予看着其他人迅速点头答应,当然也就没有了别的话可说。   于是这群人在苏戚的安排之下,住进了虫族主星最好的酒店当中。   这整个过程几乎都是苏戚亲手安排,从里到外给他们打理得妥帖万分,就连徐槐他们放好了东西,在房间里面转悠了半天之后,都忍不住出来跟门外面的贺砚予碰面说话,笑着说这次苏戚给他们安排的助手办事效率高,实在是非常的到位,还说这助手办事这么好将来肯定能够升官发财。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苏戚本人就在贺砚予的对面,正准备对贺砚予说上什么。   听到徐槐他们说起这些,苏戚礼貌地笑了笑,看不出有多高兴,但至少也没有生气。   而等到徐槐他们离开之后,苏戚才又将目光递回到贺砚予的身上,出声问道:“你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   贺砚予说道:“你好像不需要关心这些事情。”   苏戚芋沿vs.FablE没能够立即给出回答的话,这几天其实苏戚始终都能感觉得到,贺砚予对他的态度始终是不冷不热的,两人的距离也始终都是不近不远的,即使是听他说了那么多的话,两人中途在飞船上曾经有过那番讨论,他们的关系也仍然没有变得亲近起来。   可以说苏戚已经被贺砚予无形地拒绝了许多次,而他却依旧厚着脸皮跟在贺砚予的身侧。   哪怕只是能够多看上几眼,对于苏戚来说也是足够了。   现在探险者这群人留在主星,苏戚对贺砚予说道:“主星上有不少有趣的地方,还有许多美食,我看大家都很感兴趣,不如我明天带你们去看看……”   贺砚予打断他的话,问道:“你不需要照顾我们。”   苏戚语声停顿了下,但被贺砚予这样说着,他却只过了片刻就又笑着继续说道:“我原本就是来照顾你们的。”   贺砚予盯着他,虽然没有出声,但其中理智的审视已经足以让人开不了口。   苏戚说道:“我想留下来陪你。”   他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说话的时候,终于也抬头直视向贺砚予。   这大概还是初次,苏戚没有躲躲藏藏,也没有故意用上别人的身份进行叙述,只是简单地说出自己心里面的真实想法。   他甚至有种不计较后果般的纯粹,只是突然之间想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就说出来了。   和很久之前相比,他的确算得上是坦率了。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认真而专注地长久凝视着贺砚予,像是试图从他的身上看出什么不同的反应。   但是没有,贺砚予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似乎不管是苏戚说上什么,他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他只是问道:“你不用再伪装成助手的样子了么?”   苏戚禁不住苦笑,他摇头:“其实你早就看出来了。”   这是当然,贺砚予有着充分的战斗经验,他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掌控各种各样的蛛丝马迹,弄清楚某些事情的真相。   这和他与苏戚究竟熟不熟悉,有没有什么特殊感情,都没有关系,只是习惯性的反应而已。   苏戚问道:“我可以留下来照顾你吗?”   贺砚予看他的眼神像是不解:“我们没有任何的关系,我为什么会需要你的照顾?”   苏戚垂着眼:“因为我是您的侍从,是您的管家,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您,主人,就算是这么长时间过去,我依然是您的仆从。”   贺砚予说道:“但我已经不需要你了,我们早在八年前就已经不是主仆关系玉岩征里了。”   苏戚继续说道:“不,我依然……”   “所以在你看来,我们只是主仆是么?”贺砚予问道。   “我……”苏戚怔了怔,随后否定道:“不,不是这样。”   贺砚予似乎是笑了笑,但他的笑容很浅,令人有些难以分辨,他接着说道:“到现在为止,你其实依然没有在刚开始就承认自己的感情,你依然还有顾虑。”   贺砚予的话让苏戚原本看似从容的神态再度有了变化,脸色也微微煞白。   他沉默了很长一会儿,才终于又说道:“我从前的身份,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管家侍卫,我不能沾染天上的星星。”   贺砚予问道:“既然你这么觉得,现在又为什么要后悔呢?”   苏戚说不出话,也没办法再在这种时候继续说下去。   其他人已经转了一圈又从外面走了回来,贺砚予看了眼苏戚,苏戚明白他的意思,微退半步与之拉开了距离,并没有暴露两人不同寻常的关系。   徐槐他们不知道从哪喝了酒,拉着贺砚予就要往外走,是想让他一起去外面玩玩。贺砚予没有拒绝,他跟着徐槐往外面走去,视线余光里瞥见苏戚仍旧站在原地,专注地看着他。   “在看什么呢?”徐槐身上带着酒气,勾着贺砚予的肩膀,煞有介事地说道:“跟哥哥去楼下,我听说最近很火的那位作家来了,跟我去凑凑热闹,那个叫什么来着……以前写古堡探险日记那个!你知道吗?火遍虫族的那个,古堡里的梦中情虫你该知道吧?” 第62章 第三个世界 我找了你好久。   贺砚予被徐槐他们拉着往外面走去。   他们所在的酒店外面正好就是虫星最大的书店, 这时候透过玻璃门,贺砚予已经能够看到那头排着的长队,以及热闹地等待着的雌虫雄虫们。   不过因为太过拥挤, 贺砚予他们没法看清正在签售的那位作者。   当然,实际上都已经不用去看,贺砚予就已经知道现在正在那里的作者究竟是谁。   没想到这次他被拉回到这个世界, 不光是遇到了苏戚, 也遇到了乔逞。   贺砚予对于和乔逞见面没什么兴趣, 徐槐他们对他说了乔逞的成品作品,也就是《古堡探险日记》, 贺砚予随意的听着,有那么瞬间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有种割裂感,他好像觉得这部作品里面的那名雄虫并不是他自己。   当他在每个世界完成自己的采集任务之后, 他就已经不再是原本在这个世界的身份。   他能够很快地从这个身份中走出来,并且开启新的任务。   每次他都是这样做的,这次应该算是个小小的意外,他已经在脱离世界的时候和这个世界道过别, 从这个角色中抽离, 而当他再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在以另一种身份审视他之前经历过的事情。   他就像是个格外冷漠的局外人,不管是对于乔逞还是对于苏戚,他都没有办法再给予任何感情回应。   徐槐他们在说完了古堡梦中情虫的故事之后,就准备要带着贺砚予往签售的那边走, 说着什么必定要让贺砚予看看真正的梦中情虫究竟是什么样子,所以拉着贺砚予就要他过去。   “你是不是没看过我说的这本书?”徐槐揽着贺砚予的肩膀。   贺砚予摇头, 站定在原地:“没有,我就不用过去了。”   “那不行!是雌虫就得看看这个!”徐槐说起这书来滔滔不绝, 连目光里都闪烁着期待的神色,“你没看过,你就不会知道当初我们看到那篇日记时候的感觉,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头一次有这种心思,我就想如果说让我找到日记里那种雄虫,我下半辈子所有的时间都会用来呵护他,绝对不会让他受半点风霜,有半点委屈!”   贺砚予还是摇头,认真思考着说道:“我不赞同这样的说法。”   “那是因为你没看过!”这次着急的不止是徐槐,还有旁边的其他雌虫,大家看起来都是那古堡情虫的拥护者,其中还有名雌虫煞有介事地说道:“我听说这雄虫是真的存在的,不是虚构出来的。”   贺砚予面无表情,听着其他雌虫开始激动地讨论了起来。   根据他们讨论的大概,贺砚予知道他们怀疑的是当年他在古堡的时候,那颗星球上发生的事情。   他们甚至还猜到了大部分的内容。   比如他的真实身份是昔日的虫族小皇子,比如他最后活着逃了出去,还有他和乔逞之间发生过的事情等等……   根据他们所说,乔逞这么多年来虽然成名,但却再也没有写过别的书,也没有再去任何地方探险过,他只是不断地带着这本《古堡探险日记》在虫族的各处星球流浪,只是为了寻找书里面的主角雄虫。   乔逞花了八年的时间在寻找他。   贺砚予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真实,但他的神态看来依然对这话题没有半点兴趣。   最终徐槐他们说不动贺砚予,只能让贺砚予留下,他们去了签售的现场。   贺砚予独自抱着双臂靠墙站着,在这边等待,然而就在徐槐他们刚过去不久之后,签售的现场就莫名传来了一阵骚乱,贺砚予蹙眉看着那头,最初以为是有人在那边闹事,但在看到枪火的痕迹之后,他就立即察觉到了不对。   当惊叫的声音再次从那头传过来的同时,为了徐槐等人的安危,贺砚予推开门,向着对面迅速走去。   不过一条街道的距离,当贺砚予拨开人群来到现场的时候,这里已经变得混乱一片,天花板上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打了下来,砸在地上碎成了四分五裂的样子。   而徐槐他们这时候正在跟不知道什么人在地上扭打着,对方手里的武器已经被踹飞在地,但即使是这样,徐槐他们看起来仍然是没有占任何优势的。   好在贺砚予来得及时,眼见对方就要再捡起武器,贺砚予上前踹飞了地上那玩意儿,先是将徐槐拎了起来,让他站在自己身后,这才又转身看向那几名对手。   其他探险者雌虫们也都紧张地爬了起来,全部非常自然而又习惯地缩到了贺砚予的身后。   这是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习惯,只要是遇到危险,藏在贺砚予的身后准没有错。   于是现场就出现了诡异的场景,几名牛高马大的雌虫,全部都缩到了一名瘦弱苍白的雌虫后面,而这名瘦弱雌虫正独自面对着面前的数名带着武器的敌人。   当然,现场的签售桌子还摆在这里,而作为这次会场重要角色的乔逞还木讷地坐在桌子后边,正不解又紧张地看着这场战斗的发生。   不过他的视线在不自觉间扫过贺砚予,眉头微皱却好像是看出了什么。   面对着这样的场景,在场的雌虫雄虫不禁都开始紧张起来,不管是谁,看到这画面大概都觉得贺砚予是根本不可能和对方抗衡的。   然而贺砚予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看法,他只是随意出手,丝毫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身影快得几乎令人看不清晰,只用了片刻的时间,就将刚才还看起来难以应付的对手们全部掀翻在了地面。   这个过程甚至没人能搞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雌虫,才会有这样令人战栗的战斗技巧?   现场因为刚才贺砚予所展示出来的力量而鸦雀无声,倒是几名探险者雌虫们根本没有半点惊讶,纷纷抱住了贺砚予的大腿,说着还好有贺砚予在。   贺砚予对于他们这种浮夸的反应都已经习惯,低头看着他们说道:“让人来把这群家伙处理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回去了。”   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照顾徐槐他们,以免这群家伙被人教训了,现在他该做的都做了,自然没打算再留在这里。   他又不打算要签名。   说完这话之后,贺砚予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整个过程目光没有往签售台的方向看过一眼,但就在他即将推门离开的时候,签售台那边的乔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站了起来。   因为动作太大,他甚至不小心踹到了自己面前的凳子,凳子摩擦着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   但这些他都顾不上,乔逞视线紧紧黏在贺砚予的身上,生怕对方离开,连忙大声地喊道:“等等!”   虽然他没有喊出名字,但不论谁都能看出他现在呼唤的究竟是谁,在场的雌虫雄虫们都是冲着签售来的,眼见乔逞喊出这声,立即猜到了是有事发生。大家都想看看究竟是要发生什么,然而就在乔逞喊完这声之后,他们才发现前面被叫的那人,他并没有停下脚步。   贺砚予推门走了出去,只留下满屋子哑然无声的雌雄虫们。   走,走了?   大家惊诧地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那头慌张焦急的乔逞,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而乔逞在对方推门出去的瞬间,已经飞快地从原地拔腿奔出,朝着他追了过去。   贺砚予走出没多久就已经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有些惊讶于乔逞的敏锐直觉,他没想到不过只是这样的照面,对方竟然也能够察觉到他身上的问题。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打算停下脚步,依旧不回头地往前走着。   身后的乔逞脚步加快,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过来,眼见着就要拽住贺砚予的手不让人走。   但就在这同时,有个冰冷的声音蓦地插了过来,打断了乔逞的动作:“原来你出来了,我找了你好久。”   这声音传来的同时,另一边的路灯下方,有个身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来到了贺砚予的身边。   他这些话是对着贺砚予说的,然而说话的时候,带着寒意的目光却是向着贺砚予身后的乔逞的。   这人毫无疑问就是苏戚。   虽然苏戚现在还带着伪装,看起来也还是个小助手的打扮,但即使是这样,因为他满身的气势,乔逞也绝对不可能真的把他当成什么普通的雌虫来看待。   _Fableの   乔逞微微退了半步,原本正要开口,但在出声前的瞬间,他又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往前站了半步,主动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但是抱歉,我还有些话想要对他说,能麻烦你先等等吗?”   贺砚予还没有出声,苏戚就已经睨了眼乔逞,说道:“你这么说,但你就这么确定他会愿意和你说话吗?”   乔逞垂下手蜷缩着手指,渐渐捏紧成了拳头,神情也坚定无比:“我相信他会愿意的。”   苏戚冷笑起来,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这番话,只上前就要拉过贺砚予往后面的酒店走:“不好意思,他并不想和你说话。”   乔逞大声道:“你说不愿意就不愿意了吗?你又是他的谁?”   他说着这话,再度看向贺砚予,神情竟然带着哀求的意思:“我只想和你说上几句话,就几句可以吗?”   乔逞看样子似乎只是猜测,并没有真正完全认出贺砚予的身份,然而现在贺砚予被他们给拦在中间,两名雌虫都正专注地看着他,似乎只要他一句话,就能轻易定论这两者的生死。   贺砚予只觉得荒谬。 第63章 第三个世界 迟来的答案并不能被算作是答案。   最终, 贺砚予没有去理会他们两者之中任何一个。   因为就在这时候,徐槐他们那群家伙也从签售那边冲了出来,大家都想不到签售的主人公为什么会突然之间跑出去, 于是追过来的时候都忍不住有些好奇,探头探脑地在那边看着,不知道是不是该问上两句什么。   有着这帮人在旁边围观, 许多话自然而然地便没办法再说出口了。   就在乔逞在众人的目光下犹豫的时候, 贺砚予已经转过身离开这里, 准备回到自己的酒店房间。   而苏戚眼神冷淡地看着乔逞,虽然他自己没有得到贺砚予的回应, 但见乔逞也没有任何回应,他神色显然变得缓和了许多。   不过正当他转过身想要跟上贺砚予脚步的时候,他却发现贺砚予早已经走出了很远, 他追过去也只看到了贺砚予紧紧关上的房门。   接下来的几驭严言天里,苏戚依旧没有放弃与贺砚予之间的接触。   虽然贺砚予提出过他应该离开回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但他并没有真的离开,每天依旧像只是个普通的助手, 天天守在贺砚予的房门前随叫随到, 就连徐槐他们拜托他帮忙办点事情,他也几乎从来都没有拒绝过。   不过和之前稍微有不同的是,除了苏戚之外,莫名混入他们队伍中的,又多了个雌虫。   对于这名雌虫的到来, 大部分探险者们都是费解的。   这日贺砚予从房间里面出来,难得地没有见到苏戚守在门前, 他朝着外面走去,正好就见到了大厅里面正在低头吃着水果的徐槐他们。   徐槐等雌虫见到贺砚予走出来, 连忙将手里的水果往贺砚予这边递了递,说道:“老大,你要吃点吗?这是乔逞先生给我们买的,他那边那些是专门给你的,说是从偏远星系运过来的新鲜水果,平常根本吃不到呢!”   贺砚予看了眼他们手里的东西,说道:“你们解决就好了。”   他根本没有半点领情的意思,徐槐等人倒也习惯了,自从这段日子乔逞混进他们中间以来,这位当红探险作家就给了他们不少好处,其中大部分都是给贺砚予献殷勤的。   大家也不知道这位到底为什么要向贺砚予献那么多的殷勤,但想来他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渊源才对。   他们说不明白,便也不敢多问,只得低下头继续安静吃水果。   不过就在这时候,外面又有脚步声响起,接着苏戚也带着不少东西走了进来。   见苏戚进来,徐槐他们眼睛一亮,连忙又向贺砚予递了个颜色。   他们虽然看不明白这些渊源,但经过这么多天的时间,该懂得的大概也都懂了。毕竟他们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探险者,乔逞和苏戚对于贺砚予的殷勤,怎么看都是有问题的。   虽然雌虫如果有得选择,大多数都会选择雄虫作为伴侣,但因为雄虫的数量实在是太少,雌虫和雌虫之间相互吸引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况且他们老大长得眉清目秀,身高体型也和雄虫相仿,会吸引雌虫也是非常好理解的。   苏戚这次拎着来的是这次在虫族主星里替众雌虫买的纪念品,虽然想要留着贺砚予在这里多住会儿时间,但贺砚予坚持要离开,苏戚也没有办法强迫,于是只能提前替他准备好礼物。   给贺砚予的礼物是苏戚单独准备的,其他人的东西他则现在给递了出去。   徐槐没有急着上前拿礼物,而是煞有介事地看着那头的苏戚,又回头看看后方刚刚走过来,脚步定在门口的乔逞。   他碰了碰贺砚予的胳膊,小声问道:“老大,你对谁比较有好感啊?”   眼见贺砚予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徐槐连忙又说道:“我就是问问看,你知道我好奇心重,我保证绝对不会被谁收买,老大喜欢谁才是最重要的,谁敢辜负老大我就使劲刁难他们!”   他说到后边声音忍不住提高了点,注意到之后连忙又捂住了嘴巴。   贺砚予根本没当回事,说道:“我对谁都不感兴趣。”   他说出这话之后,独自去了别的房间,找到了操控飞船的几名雌虫,准备商量要离开的事情。   听到这些话后的徐槐脸色惊异又复杂,连忙招来了手底下的小弟们,将自己的判断说给了他们听。   根据徐槐的分析,虽然最开始他们没有察觉,但从后面的接触来看,不管是苏戚还是乔逞,这两个家伙明显都是对着他们老大有心思的,并且很有可能他们原本就是互相认识,甚至还有过一段渊源的。   既然是这样,那么他们老大这种态度,几乎就表示了一切。   那就是这两个人肯定做过什么对不起贺砚予的事情。   否则以贺砚予在路上随便见到他们都会出手帮助的性格,他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其他人这么冷淡。   徐槐分析得头头是道,其他探险者们听得也异常专注,没过多久,他们就得出了最终的讨论结果,那就是不管他们究竟做过什么,不管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既然他们老大和这两个雌虫有着不愉快的过去,那么他们自然也不会对这两个家伙有什么好脸色。   虽然贪财贪色,但作为混迹在星际上的探险团队,他们受过贺砚予这么多恩,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接下来的两天里,这群探险者果然不再理会苏戚和乔逞了,虽然有些舍不得,但大家收拾着东西,也很快准备离开虫族主星,准备进行接下来的任务。   这么明显的变化,苏戚和乔逞当然也感受到了,准备靠着打好和贺砚予身边雌虫的关系,从而接近贺砚予的乔逞,面对着这样的改变几乎是有些失措的。   而相较之下苏戚就显得要冷静许多,他直接放弃了从徐槐那边下手的打算,再度安排好了接下来需要探险者们做的事情,准备以此拖住贺砚予离开的脚步。   贺砚予把这些改变全都看在眼里,倒是没有去管他们究竟明争暗斗成什么样子。   他的心里有着自己的计划,并且这个计划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只差最后的那个步骤。   每天看着大家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看苏戚和乔逞明里和暗里的交锋,贺砚予知道他们都在做些什么,但他依旧只是来往着自己的房间与他们还没有起飞的飞船之间。   偶尔路上会遇到苏戚他们,但贺砚予也没有什么别的要说,只是默然从他身边走过去。   他在找寻苏戚进行化石实验的位置。   之所以在最开始他会答应苏戚的要求,帮助他收集化石,贺砚予就是为了找到那座实验室究竟在哪里。   毕竟只有破坏实验室,终止苏戚的实验,他才能够修复BUG回到自己的空间里。   而如果说他拒绝这个要求,苏戚大可继续再找别人再寻找化石。   距离计划离开主星只剩下两天的时间,这天贺砚予再回到房间,手里面已经掌握了大部分关于实验室的情报。   他回到房间在桌旁坐下,打开个人终端,同时询问脑海中的系统09道:“帮我筛查资料里的有用信息。”   系统09好不容易能有帮得上贺砚予忙的时候,当即蹿了出来应声道:“好的,宿主。”   贺砚予整理着自己终端上的资料,不过几分钟之后,系统09就完成了筛查,并且向贺砚予汇报道:“宿主,我找到实验室的地点了!”   对于能找到这个位置不算意外,贺砚予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为的就是这个。   不过找到并不算真正的结束,他要做的事情,是在苏戚没有防备的时候偷偷潜入并破坏这个地方,而且在破坏的时候,同时消除所有实验的数据。   他点头道:“坐标给我。”   系统09立即将坐标传送在贺砚予的终端里面,贺砚予稍微分析了下路线,不过只用了半个小时的功夫,就制定了前往实验室的计划。   很巧的是,这个实验室就在虫族主星上面。   计划进行的时间,就在今天午夜。   虽然或许听起来有些仓促,但贺砚予认为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苏戚在忙着找别的事情拖住他,其他雌虫们在做着离开主星的准备,这时候前去是最方便的。   制定计划之后,贺砚予所要等待的就只是时间到达午夜。   当然,如果他的计划顺利,他自然是不会再陪着这群探险者们继续穿梭在各种星球收集化石,他将会离开这个小世界,将来大概也不会再回来。   所以在计划进行之前,他先找来了徐槐他们,向他们说了些接下来的安排。   听到贺砚予说起安排,徐槐等雌虫没有察觉到太多的不对,只认为他应该是为了接下来离开主星后的事情在做准备。   徐槐耐心应答着他的话,随后笑着拍了拍胸脯:“以后能出什么事啊,放心吧,我们等赚完这几票就回去原来的星球,我都已经悄悄在那边买好地方了,以后我们兄弟几个过得都不会差。”   贺砚予点头:“那就够了。”   徐槐有些不太明白:“不就是去接下趟任务,老大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放心不下?”   贺砚予看了眼徐槐,没有继续回答他这番话。   等到送走徐槐他们,时间继续往前推移,已经渐渐到了夜里九点。   也差不多该到出发的时候了。   贺砚予最后整理了下自己的房间,不愿给别人带来麻烦,他先是将该收的东西收好,接着才又用终端编辑了信息,设置好给探险者同伴们定时发送,这才推开房间,走了出去。   贺砚予算准了时间,知道平常这个时候苏戚不会守在门口,然而今天却有些例外,因为虽然苏戚没有守在门口,但乔逞却不知道为什么正站在他的房门外面,像是在犹豫着要准备敲门进来。   贺砚予关上自己的房门,站在门口看着对方,问道:“有事?”   乔逞欲言又止,看样子似乎想要开口,但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说。   贺砚予说道:“如果你不想说话,可以不用开口,我还有别的事情,我先离开了。”   乔逞连忙拉住贺砚予的手腕,强行留住他的脚步,犹豫到这时候终于喊道:“别走,求你。”   贺砚予被迫停下了脚步。   乔逞慌忙着说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家伙不在的时候过来,我真的只是有些话想要对你说,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贺砚予便回过了头,默然看着他。   乔逞仿佛被那道视线所烫到,紧张地看着他,突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只能喃喃道:“你好像跟以前比变了很多,如果不是我能够认出你的眼睛还有声音,或许就连我也会认错。”   说到这里,乔逞又低着头干笑两声:“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是怎么伪装成雌虫的,当时你被带走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我后来找了你好久,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我可以用我后半生所有的时间补偿你,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让我补偿你。”   贺砚予摇头:“没有必要。”   他毫无感情的一句话切断了乔逞的所有后路,而没有等乔逞再接着说点什么,贺砚予就已经接着说道:“你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不光是相貌上的,还有性格,还有心性。   贺砚予认为他和对方的交流已经足够了,他没有别的话能够跟乔逞多说,但乔逞却像是铁了心,在被贺砚予说过这些之后,他脸色苍白,但眼见着贺砚予要再次转身离开,他就有些着急了起来。   他不管不顾地上前两步,竟然直接从背后抱住了贺砚予。   贺砚予原本可以闪躲,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他的本能闪躲大概率会让对方在医院躺上大半个月的时间。   所以为了不造成太不可收拾的后果,贺砚予并没有这么做。   乔逞从后面抱住了他,手上的动作很用力,仿佛要把贺砚予给嵌进自己的怀里。   贺砚予道:“请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向着前方看去。而就在他视线的那头,一道身影以旁人无法看清的速度冲了过来。   还没等乔逞能够有所反应,他感觉到有道难以抗拒的力量狠狠地钳住了他的脖子。   有那么瞬间乔逞几乎没办法再呼吸,他整个人双足几乎都离了地,在慌乱间不得不挣扎着松开了抱住贺砚予的手,然后拼命抓弄那只掐着自己脖颈的手。   那手上的力道如同钢铁般,仿佛是根本没有办法撼动的。   乔逞在绝望中以为自己应该是要死去了。   然而就在他眼前模糊泛白,连意识都开始涣散的时候,他听见了贺砚予的声音:“放开。”   那只手没有因此松开半点力道,他甚至更加用力起来,然而贺砚予的声音却依旧平定地传来,带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放开他。”   到了这时候,乔逞才终于感觉脖子上的力道松了开来,接着他整个人无力地跌在地面,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呛咳起来。   贺砚予不是很想应付这种场面,但事情都已经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他当然不可能看着乔逞死在他的面前。   他看着对方,乔逞痛苦咳嗽的样子,俯身轻轻安抚着这人,说道:“别紧张,你不会死。”   看着乔逞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从涨红的样子变得渐渐正常起来,贺砚予终于抬头看向面前害得乔逞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这名罪魁祸首此刻正站在前方盯着他们,看起来神态并不如何友善,而他目光中的这些敌意,毫无疑问是对着乔逞的。   看样子他虽然松了手,但依然没有真的甘心,所以盯着乔逞时候仍是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乔逞捂着脖子,现在终于也已经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以及面前这家伙的心思。   不过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乔逞已经能够看清楚现在的局势,他抬头看看苏戚,又看看面前正俯身扶着他的贺砚予,大概是知道贺砚予对苏戚而言的重要性,所以知道只要有贺砚予开口,苏戚绝对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对他,于是乔逞的胆子自然也大了起来,明知苏戚会是什么反应,乔逞依然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他非但没有和贺砚予保持距离,反倒因为贺砚予主动相救而微笑起来,小声说道:“你果然还是担心我的,是吗?”   贺砚予还没有回应他,苏戚已经沉着脸冷淡道:“他只是不想看你死在他面前,脏了他的眼睛。”   贺砚予站起身,对乔逞道:“你应该已经没事了,先离开吧。”   乔逞当然不肯松手,但对面的苏戚眼神也非常的不善,盯着不肯松手的乔逞,大有要将这家伙乱来的手给掰断的意思。   如果说贺砚予不是就在眼前的话,他大概已经这么做了。   场面突然之间就这么僵持了下来,但贺砚予也不是看不出乔逞在故意利用他不肯让人受伤的心理故意在和苏戚作对。   不管是苏戚还是乔逞,他们的做法在贺砚予看来都幼稚得厉害,贺砚予看了看他们的样子,终于还是说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你们如果想留在这里,请你们自便。”   他说着终于挣脱了乔逞的手,独自往楼道那头走去。   乔逞看着他的背影,张口正准备出声,苏戚却像是宣示主权般先开了口:“你要去哪里?”   贺砚予没有回答他的话,始终脚步没停。   他的确也没有必须要回答的理由,苏戚看着他往前走去的样子,这时候才突然之间反应了过来。   “砚予!”   最后喊出这声的是乔逞,他站起身,没有追上贺砚予的脚步,只是站在原地认真说道:“抱歉,过去的事情,我真的很……”   “不用说下去了。”贺砚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像是刚才乔逞所说的话,其实贺砚予早在前面的许多个世界就已经听过了许多遍,他几乎根本不用去想,就知道乔逞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对他来说这样的语言大概是最无用的语言。   对于A74空间来说,后悔值是最难收集的情绪值,也是能量最强大的能力值。   而这种情绪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不管有多么后悔,人们都很难让事情重新来过,所以这种情绪只能是情绪,很难转化为行动力。   他将这些事情说清之后,终于也离开了酒店的大楼。   对于贺砚予来说,最好的消息就是,苏戚并没有跟着他过来。   贺砚予猜测他应该是留在酒店的大楼里在处理着和乔逞有关的事情,这样对贺砚予来说再好不过,他不觉得苏戚会破坏他的计划,但如果说能够少一点麻烦当然是最好的。   大楼的外面有着贺砚予提前通过系统09准备好的飞行器。   他来到飞行器上,驾驶着这东西往城市的郊外而去,花了大概有四十分钟的时间,他来到了提前定位好的实验基地外面。   这个实验室身处于山林里面,周围的环境和当初贺砚予所住的那处古堡其实有些相似。   贺砚予将飞行器停在外面,自己步行往前,很快就确定了位置,并且开始制定潜入计划。   从制定好计划到潜入成功,整个过程花去了贺砚予两个小时的时间,而等到他成功在实验室的中心处找到这里的中心处理器,并且准备要将实验的成果统统破坏掉,时间正好是午夜十二点。   他将破坏资料的芯片插入到中心电脑中,双手落在键盘上,在敲下了一串数据之后,便要按下最后的确定键。   而就在他按下这个按键之前,他听到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接着那道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苏戚像是在非常极限的场合下冲过来的,贺砚予不清楚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查到了蛛丝马迹,所以才找到这里打算阻止他的计划,但非常可惜的是,苏戚的到来并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即使是看到苏戚已经朝着自己飞速奔跑过来,但贺砚予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   等到苏戚终于来到眼前,他所看到的,就只能是贺砚予已经清空了的中心电脑屏幕。   所有的研究资料全部被贺砚予所删除,连带着痕迹都已经被他以特殊的方式所清空,没有存在半点留存的可能。   而整个实验室也在贺砚予的作用之下彻底被破坏,里面的所有机械都停止了运转,连那些刚被搬运到实验室的化石都已经没有了作用。   贺砚予在做完这些之后,松开手站直身体,最后将实现投在了苏戚的身上。   苏戚的神态非常的难看,他再也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保持永远冷静的模样,他几乎是整个半身倾倒着趴在中心电脑的屏幕上,双手微微颤抖着试图抢救那些资料,但很快他就发现他所做的都是无用功。   他彻底失去了这些东西,也就等同于他彻底失去了贺砚予。   就在苏戚回头的时候,他看到贺砚予的身体就在他的面前,正在缓慢地变得透明,仿佛被某个空间旋涡所吸引着,即将离开这个世界。   苏戚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徒劳地拉住贺砚予的手:“不要走!你不能再消失了!我后悔了,我不该拘泥于那些东西,我后悔了……我不想再看到你消失了!”   贺砚予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明白这并不能阻止他脱离这个小世界,所以便也没有阻止。   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他出行任务上一次很小的意外。   他意外认识了苏戚,也意外被他短暂地吸引,但最终他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迟来的答案并不能被算作是答案。   所以这也只是场意外。   贺砚予闭上眼睛,没有再去看面前的人,也渐渐听不清他焦急哀求着的究竟是什么。   等到他再睁开眼睛,他已经回到了熟悉的A74空间里。 第64章 第四个世界 主世界+过渡   这次任务耽误的时间比以往要长, 贺砚予通过高塔的传送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脸上罕见地带了点疲惫的痕迹。   回到住处,花园里仍旧有着不知道谁来过的痕迹, 但在调查监控之后,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这样的原因只可能是来这里的人权限很高,所以提前消除了痕迹, 让贺砚予无法查看。   贺砚予找不到就也不去理会了, 他接着回到地下室重新注射了人造人稳定剂, 随后洗漱好关上窗帘躺在床上,准备好进入睡眠状态。   他的动作井井有条, 似乎每一步都是提前就写好的程序,而他只是按照既定的规矩所执行着。   但这样的沉默却让系统09莫名地感到有些紧张,它现在已经化出了实体, 这颗金属球飘在贺砚予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宿主,任务还接吗?”   “接。”贺砚予闭着眼睛,看似将要入睡, 但声音却清醒而冷峻:“继续接取任务。”   系统09觉得不妥:“宿主接连完成了这么多个任务, 或许可以稍微休息下?”   其他的任务采集专员,就连采集快乐值的专员,在完成多次任务之后,都会先去进行心理状态评估,并且接受短暂的心理安抚和治疗, 才进行接下来的任务。   后悔值采集专员更是最容易出现问题的,其他专员几乎是每过一次任务都会去接受治疗。   但贺砚予都已经进行了这么多次任务, 却好像连一次都没有去过,虽然明知贺砚予的强大, 但系统09还是忍不住担心。   然而贺砚予依然拒绝了它:“不需要休息。”   系统09在强权面前不敢多问,立刻在任务系统内部搜寻了下,无奈说道:“暂时没有任务。”   贺砚予:“继续搜索,只要有任务立刻接下。”   系统09应了声,贺砚予便再没有出声,似乎是真的睡着了过去。   在人造人究竟需不需要睡觉这个问题上,系统09忍不住有些好奇,它飘在贺砚予的身边,盯着他的睡颜看着,虽然觉得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对方的确似乎已经熟睡,但它却也毫不怀疑,只要它有任何其他动作,贺砚予肯定能够立即睁开眼睛。   接下来贺砚予休息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   这样的休息当然不是贺砚予的意思,而是因为系统09总是接不到任务,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后悔值采集任务少得可怜,要不然就是因为系统09反应太慢没能够接到,要不然就是任务还没发布就已经被其他采集专员内定。   这么时间长了,系统09只觉得压力越来越大,忍不住担心自己会被宿主给踹走。   但好在贺砚予虽然看起来总没什么表情,但实际上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令系统恐惧的事情,在系统战战兢兢地抢了这么多天之后,它终于在重重压力之下抢到了个任务。   抢的时候系统09几乎是连看也没看清楚任务就直接将其抢了下来,但等它拿着任务去找贺砚予邀功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事情跟他所想的好像有点不同。   它盯着面板里的任务,半天也没出声。   还是贺砚予主动问道:“为什么还不说任务内容?”   系统09看了看任务,又看了看贺砚予,最终还是出了声:“宿主,这是个SSS级任务。”   A74空间的任务有等级规定,每个任务采集专员也有着各自的等级,贺砚予就是专员中的S级,这些都是靠着不断进行任务得到积分而提升的。   A级的专员能够接取A级及其以下级别的任务,而S级专员,则没有任务限制,能够接取所有等级的任务。   因为在这个空间内,目前还没有真正的SSS级专员,所以SSS级的任务只能由S级专员接取。   但大部分采集专员都是不愿意接受这种任务的,因为SSS级的任务,代表着完全的未知,和最为难以应付的任务对象。在这种任务当中,这个世界的走向根本不受采集者的控制,而采集专员也需要消除掉自身所有的记忆进入其中,完全地融入进这个世界。   而具体要多久才能够恢复记忆,能不能够完成任务,这些都是未知数。   曾经有许多的S级采集专员,最终都是因为这样,而迷失在了SSS级任务的世界当中,再也无法回归A74空间。   系统09对贺砚予的实力当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但就算是这样,它也依然不觉得贺砚予能够在SSS级的任务里也没有任何突发状况的全身而退。   它盯着这任务看了半天,终于说道:“宿主,要不然我们再等等看,等下个任务吧……”   但贺砚予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没有半点要犹豫的意思,当下直接说道:“接下来吧。”   系统09这次没有完全服从贺砚予的命令,就算它是个人工智能,它也有保护宿主的功能:“宿主进入那个世界之后,很有可能就出不来了!”   贺砚予说道:“那也是我自己的业务能力不够,能力不够就留在那里,这很正常。”   在表达自己的意愿方面,贺砚予永远有办法让其他人哑口无言。   系统09的劝说在贺砚予的面前就像是丝毫没有意义的啰嗦,它没有办法,最终只能替贺砚予接下了这个任务。   在真正接取任务的瞬间,系统09抬头看向坐在桌旁低头喝着茶面无表情的贺砚予,突然之间有种诡异的感觉,好像贺砚予其实从来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不对,他不是不在乎,更准确的说,他就像是在故意往死地里走。   就像是在每个小世界里处理事情的时候那样,面对着那些曾经辜负过他的任务目标们,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给过他们什么惩罚,以他本身的能力,他完全可以让这群人得到最坏的结果,但他却更多的是在以折磨自身的方式收集后悔值。   这样就像是,他根本就是在故意借着这些东西折磨自己。   或者是说,他在故意求死。   所以越是危险,他就越靠近,所以他才会没日没夜的接受各种各样的任务,就连最危险的SSS级任务也丝毫没有任何犹豫。   会是这样的吗?   系统09没有能够分析比自己版本更高的智慧的能力,它也无法通过贺砚予的表象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于是它只能沉默地跟在贺砚予的身边,做好自己作为系统应该要去做的事情。   系统09在接下任务之后,检索了下任务的要求,果然和之前完全不同,没有任何任务提示。   整个任务里所有重要人物的名字都是问号,属性值和情节也都是问号,甚至连宿主去往任务世界后所拥有的身份也是问号,而在宿主进入小世界之后,系统的声音也会跟着被屏蔽掉,直到宿主记起过往,系统09才能再次开启自身的功能。   系统09将这些都告知给了贺砚予,贺砚予听后点头:“我明白了。”   系统09迟疑:“宿主就没有别的什么想说的吗?”   贺砚予沉默了些许时候,系统09期待地看着他,等着听他最后会吩咐什么,然而在这之后,贺砚予最终还是摇头说道:“算了,不需要。”   他既然都已经这样说了,系统09也没有了再追问下去的余地,事情就这样敲定了下去,而贺砚予也在与系统09的交流之后,主动找到地图上的位置,来到了这个SSS级世界的入口。   世界塔的楼层与每个世界的难度有关系,而贺砚予这次所去的世界,入口已经是在世界塔的顶端处。   上个世界的后悔值早已经进行了结算,而贺砚予的成就积分也已经到达了几乎整个空间所有的采集专员都达不到的分数。   似贺砚予这样的采集专员,根本不需要再为了业绩而拼命,系统09始终也弄不懂,贺砚予身为战争机器,在这里努力做采集任务究竟是为了什么。   “等进去之后,我就暂时没有办法帮到你了,只能等到你恢复记忆,我才能干涉这个世界的发展。”系统09主动提醒道,“你千万要小心。”   贺砚予说道:“无妨。”   还没等系统09再叮嘱什么,贺砚予就接着说道:“你也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系统09顿时噎住,它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反驳这句,毕竟他在小世界里面能够做的事情只有充当个导航或者计算机的作用,而这些事情其实没有它,贺砚予花点时间也能够做到。   不过贺砚予还是回过头来,对着此刻金属球般的系统09轻声说道:“不过这几次任务,还是谢谢你,你做得很好。”   系统09被他这话说得瞬间有些怔住了,它瞪大了金属眼睛,不敢置信地喃喃问道:“宿主刚才是在向我道谢吗?”   贺砚予回过头去,没再回答它的话。   系统09却不肯,连忙又飘到了贺砚予的正面:“宿主宿主!你再夸夸我吧!我这辈子就没有被比我高级的智能夸过!也没有宿主夸过我!”   贺砚予:“……”   他低下头,目光已经落在了面前的世界入口上。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他也应该出发了。   没有等到系统09再想出什么要补充的话,贺砚予伸手推开世界入口的大门,整个人随着那道巨大的吸力,进入了这个世界的漩涡当中。   而系统09语气惊慌,连忙跟上,与贺砚予一同迷失在这世界之内。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尽量再更一章 第65章 第四个世界 修真仙侠。   阴云密布。   几名祸门弟子千辛万苦爬上山的时候, 正是将要入夜的时分。   阳川山有着个非常正统的名字,听起来应是个风光秀丽的所在,然而等到了这里, 弟子们才知道所有的错觉皆来自于印象的差错,这处地方在连绵起伏的山岭中央,遮天的高树阔叶, 令人们走在其中根本接触不到半分阳光, 连空气都是透着阴冷的。   但即使如此, 他们仍是跋山涉水来到了这里。   他们来只为了求见一个人。   爬上山顶的时候,纵然是每天习武的祸门弟子们, 也有些喘不过气,他们胳膊撑在大腿上,弓着腰休息了好一阵, 这才终于抬步来到树林后方的空地里,对着不远处墙面上生着藤蔓的木屋扬声道:“前辈!苏前辈,祸门弟子携师父之信有事求见!”   说完这句话之后,弟子们就紧盯住远处的屋子, 仔细听着那头的动静。   但等了有半晌, 那头却没有任何的声音传来,似乎这房间里根本就没有半个人。   弟子们面面相觑,等了会儿忍不住又开了口。   不过他们依然没有等到回答。   这下弟子们都有点慌了,他们花了有两个月的时间在路上,就是为了见到这位前辈, 但现在他们来到这里却无人在此,那么他们接下来又要去哪里寻找这位高人?   几名弟子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都在忧心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们从前听说过这位前辈的名字,但这位的能力实在是太过诡奇, 大家都不禁心生惧意,再加上他居住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平常又很少出现在人前,听起来就让人联想到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   就在众弟子紧张着是否要去敲门之际,有道声音突然自他们的后方传来:“有事?”   在这之前,没有谁发现后方竟有人到来,大家听到这声音,瞬间都禁不住惊叫起来,连连后退之间,他们才看清,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个青衣书生模样的男子。   这男子相貌俊秀,面上的笑容温和友善,身上有种春风般的气息,虽然是突兀出现在这山林当中,却不知道为什么令人难以对他产生戒备心理,相反甚至还让人有种亲近的感觉。   这名男子就这么笑看着他们,几名弟子愣了会儿,才挠着头解释了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但是这位苏前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们现在很是着急。”为首的弟子无奈地苦笑着,接着又询问起这名男子,“你就住在这附近吗?难道你是苏前辈的什么人?能帮我们求求苏前辈出来见见我们吗?”   男子闻言又笑了声,笑容舒朗:“我就在这里,你们有什么直说就是。”   他这句话说出来,在场的其他弟子们表情全都僵住了。   大家显然没有办法接受眼前的俊逸男子就是他们想象中那位怪老头前辈的事实,他们盯着这男子认真看了好一阵,才终于有人不敢相信地低着声问道:“你,不对,您真的就是……”   男子笑着点头说道:“苏隽,如果你们要找的是我的话,那你们应该没有走错地方。”   -   片刻之后,几名弟子坐在木屋里面,拘束地不敢乱动,只能不动声色地打量房间里面的情景。   这个房间实在是平常到让人觉得不太正常,看起来就和面前的这个人一样。   苏隽,传闻中整个三界最强的傀儡师,传闻他能够以死人骨在血池里浸泡炼制七七四十九天,将其炼成嗜血的恐怖魔物,这魔物有着极强的战斗力,天下间几乎没有几人能够是他的对手。   不管有没有见过苏隽和他的魔物,但关于苏隽的名声,却是几乎整个三界都在流传着,所以在来到阳川山之前,这几名祸门弟子就已经对苏隽有了各自的想象。   在他们的印象当中,这人该是个穿着黑袍须发花白的丑老头,他的住处也应该是什么阴冷的洞穴,洞穴里面有着血池,还有着被浸泡在血池里的凶煞傀儡。   谁知道现在坐在他们面前的是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房间里不光没有半点阴冷,反倒因为在山顶上,窗外透着阳光进来,晒得众人甚至还有些暖。   苏隽看着众人,禁不住又笑:“你们在看什么?”   有还没从怔然中回过神的弟子:“我们在看血池和傀儡魔物在哪里……”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其他弟子给捂住了嘴。   而苏隽大概明白了这群弟子在拘谨什么,于是摇头忍笑道:“没有传闻中那么凶神恶煞,倒是让你们失望了。”   他说完这话,接着开始询问弟子们这趟来的目的。   毕竟还是正事要紧,弟子们于是也赶紧将该说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祸门弟子讲述了很长时间,关于现在明面上的局势,人界和妖界之间的斗争,还有他们各方门派之下的暗流涌动。而苏隽认真且耐心地听着,直到几名弟子结束讲述,他才终于缓缓说道:“所以你们这次过来,是受你们掌门之命,想来我这里借走战斗傀儡,是么?”   他将对方的意图用三言两语概括清楚,对面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最后点了点头。   其中坐在中间的那名弟子斟酌着言语,小心翼翼道:“前辈您的战斗傀儡是目前我们战胜妖界大军最好的道具……”   “不是道具。”苏隽突然打断他的话,用别样认真的语气纠正道:“他和我们没有区别。”   其他弟子们张了张嘴,虽然没把这话当成真,但却也不敢反驳前辈,于是只能干愣着点了点头。   关于苏隽的傀儡的传闻很多,作为天底下技艺最精湛的傀儡师,苏隽生平制造了成百上千个傀儡,每个都具有着极强的战斗能力,各门各派也都在争相抢夺想要从苏隽这里购买更好的傀儡。   而苏隽的手中最好的傀儡,大概就要数他几年前制造出的那个战争傀儡。   相传那是苏隽花了无数年的时间,收集了世上许多名贵材料才制造而成的傀儡,它的做工精致无比,明明是傀儡,但和人在一起竟然能够以假乱真看来毫无破绽。   当然,那傀儡对人们来说最不可思议的,还是他无人可比拟的战斗能力。   它从被制造出来起,就是被用于战斗的,它集合了所有苏隽以前所制造傀儡的所有能力,在战斗上几乎没有任何对手,在几年前的战斗当中,它甚至能够以一己之力对抗妖界的数万大军。   也正是因为如此,祸门的众弟子今天才会来到这里,试图让苏隽出借傀儡,解决眼前的大患。   在大家的眼里,这傀儡就是应付这次妖界战争最好的武器,是面对战斗最锋利的工具,所以对刚才苏隽的说法,大家即使答了,也绝对不会有真的将个傀儡当成人来看的意思。   他们应答之后继续求苏隽出借傀儡帮忙,但就在这时候,他们注意到这房子里间突然传来了窸窣的动静。   难道这里还有别的什么人?   大家顿时警觉,毕竟在来到这房间之后,他们根本没有感知到有任何其他人的存在。   倒是苏隽听见声音后站了起来,笑着安抚众人道:“没事,不用担心,是雁羽醒了。”   几名祸门弟子没听说过他提起的这个人名,忍不住喃喃地问了句:“雁羽?”   苏隽点头对众人留下句“稍等”,接着便转过身朝里面的房间走了进去。   众弟子猜测着房间里面的究竟会是什么人,从苏隽在意的模样和亲昵的语气来看,他们想这就算不是苏隽的妻子,应该也是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存在。   但当片刻后苏隽牵着个人从房间里出来,大家才发现他所带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女人,而是个容貌出众至极却面无表情的男子。   对于男子来说,平常大家很少会去注意容貌方面的事情,行走三界人们最看重的向来都不是容貌而是实力,然而现在这群祸门弟子特别注意到了他的容貌,却是因为这人的长相实在是太过漂亮,已经到了令人为之惊叹的地步。   很少有男子能够漂亮到这个地步,那不是女子般阴柔的漂亮,而是超过性别的完美,就像是五官的每个比例都经过了最精心的雕琢,都是最完美的模样。   看到这幕,几名祸门弟子都不禁怔住。   他们为对方的出现而感到紧张,见到美人会觉得紧张大概是人的通病,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因为这位美人似乎意识不是特别的清晰。   他是被苏隽小心地扶着出来的,并且随后苏隽就带着他到了窗边的梳妆台前,开始替他轻轻梳着披散而下的漆黑长发。   整个过程当中,那位叫做雁羽的美人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轻轻眨了眨眼,任由苏隽替他梳头。   看起来显得有些乖巧,但动作也显然有些呆滞。   几名弟子怔了怔,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在这人的身上提出更多的问题。   他们猜测着这人和苏隽的关系,但更加关心的,到底还是他是否肯帮忙出借傀儡的事情。   刚才的话说到半截就被打断,现在为首的那名祸门弟子再次开了口:“虽然我们明白您不愿意被人打扰,但三界的战事就在当前,您也是人界的一员,而且听闻您当年也曾经在祸门修行过,甚至制造傀儡的初衷也是为了对付妖界,我想您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是吗?”   苏隽替面前的人梳着长发,听到这里不禁失笑:“你倒是会说话。”   那名祸门弟子低着头,随后干脆直接在苏隽的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而这时候,其他弟子也尽数跟着跪了下来。   苏隽回头看着他们这般模样,长久地注视之后,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也罢,就问问雁羽肯不肯答应吧。”   他说出这话,其他弟子都忍不住面露疑惑,谁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情和他面前的漂亮傻子有什么关系。   但苏隽却挑眉说道:“你们还没看出来吗?”   他这时候已经将雁羽的长发梳好,在仔细整理了下后者的衣衫后,苏隽才又轻描淡写地对众人解释道:“雁羽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傀儡,你们认不出吗?” 第66章 第四个世界 你是想让我陪你?   在如今的三界, 傀儡师虽然不算常见,但也绝对不会少。   所以在座的祸门弟子们都是曾经见过傀儡师的。   只不过那些傀儡师所使用的傀儡,大多都是长相诡奇, 有的看起来凶神恶煞,有的看起来形似鬼怪,甚至还有的根本不是人类的模样, 而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   傀儡师们会把傀儡制造成他们所认为最适合的样子, 操纵傀儡进行战斗, 所以战斗力才是最优先的选择,相貌倒是其次, 很少有傀儡师会在外貌上面下什么功夫。   大概只除了眼前这位。   大家实在是没有想到,坐在这里看起来这么漂亮的人,竟然会是个傀儡。   并且还是传闻中那个至强的战斗兵器傀儡。   几名祸门弟子不知道多少次语塞在苏隽面前, 他们怔然看着苏隽,虽然不觉得没有生命的傀儡能够听懂他们说话,但他们还是依着苏隽的意思,想了想压低声音对傀儡说道:“请问, 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帮助人界对抗妖界大军吗?”   名为雁羽的傀儡依旧乖巧般地坐在凳子上, 在几名祸门弟子朝他看过来,并且说出这番话之后,他微微偏过头,目光没什么焦距地朝着他们,微微蹙着眉头, 却像是听懂了什么。   真的能听懂?   几名祸门弟子忍不住有点惊讶,当然心里也有好奇, 他们犹豫了下,继续用仿佛哄骗小孩般的语气对雁羽说道:“人界很需要你们, 如果没有你们,这场仗或许会死很多的人,你是个好……”   那名弟子看着雁羽光鲜漂亮的外表,咽下了“好孩子”三个字,换了种说法道:“你是个好傀儡,你肯定会帮助我们的对吗?”   雁羽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这下几名弟子又忍不住开始怀疑了起来,他们突然觉得刚才雁羽的反应是他们的错觉,这家伙压根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大家为难地抬头去看苏隽,然而苏隽却认真地看着他们谈话时的样子,见几名弟子以求助的目光朝他看过来,他笑了笑说道:“别急,你们再试试看。”   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几名弟子有苦说不出,于是只能再次看向雁羽,继续哄骗起来。   “你要是肯答应我们,将来肯定能成为我们人界的英雄,走到哪里大家都会认识你的。”   “对对对,美女和美食,你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   “各大门派的掌门都会亲自接见你,还会给你送上各种法宝,到那时候不管是你还是你的主人,你们都能够成为整个正道最风光的人物!”   “到那时候别说这个阳川山,就连这片山脉都是你们的!你们能够有大笔钱财,在山上盖个大庄园,还有什么珠宝和饰品……”   最后那名弟子说到这里,突然被人打断了声音,他连忙看向拉着他的另一人,问道:“怎么了?”   那人连忙指了指面前的雁羽,又眨了眨眼睛,小声用唇语道:“有动静了!”   大家这才再度看向傀儡雁羽,而从刚才起就始终没有动静的雁羽,在听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终于像是被说中了什么心思,缓缓朝着他们眨了眨眼睛,随后点了点头。   虽然几名弟子的目的就是想要让雁羽点头,但当他真的做出回应的时候,大家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傀儡竟然真的会自己动?   难道他有自己的意识?   大家又禁不住疑惑起来,那他刚才究竟是因为哪句话才点头的?   就在众弟子迟疑之际,傀儡漂亮的眼睫又眨动了下,接着他缓缓发出了生涩低沉的声音:“钱,很多。”   几名祸门弟子: “……”   他们也是怎么都想不到,刚才他们说了那么多的荣誉和好处,这傀儡都不感兴趣,却唯独对修真者们来说最没有用处的钱财有了兴趣。   但不论如何,他们这次的劝说至少是有了成效。   几名弟子心情复杂地松了口气,接着抬头往身边的苏隽看去。   苏隽说话算话,从刚才起就看着他们费劲地哄着傀儡,现在听到傀儡雁羽终于点头答应,他当然也没有任何要反悔的意思,当即笑着说道:“好的,我已经明白了,既然雁羽都已经答应了,那我们就出发离开这里吧。”   他看起来其实应该也没有要为难几名弟子的意思,几名弟子看着他转身收拾东西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名傀儡师就是纯粹地想要借他们来逗弄下他的傀儡而已。   不管怎么说,他们一行人总算是踏上了离开阳川山,前往祸门的路。   祸门作为人界基底最为雄厚的宗门之一,自然是这次对抗妖界的主要力量,各大门派如今都在前往祸门集合,几名祸门弟子邀请苏隽出山,自然也是要前往集结的地点。   虽然说他们有着很多种办法,能够尽快地到达祸门,但因为各种原因,他们赶路的速度并不快。   这其中最大的因素,大概就是那位傀儡。   起初祸门弟子们只觉得这傀儡是个头脑不太灵光的漂亮家伙,顶多再加上“贪财”两个字,但等他们到了路上,大家才发现这傀儡除了拥有以上特质之外,还是个非常麻烦的家伙。   其中最让他们惊诧的,就是这傀儡竟然是个娇气到不行的家伙。   明明被制造出来就是个战斗工具,但这位工具却明显跟别的工具有着显著的区别,他说话显然不太利索,很多词句都不会说,也不太懂得表达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这家伙是个傀儡,这群祸门弟子们觉得他其实更像是个懵懂的婴儿。   刚刚出生于这个世间没多久,所以下山之后看到什么都很好奇,不管遇到什么东西,都想上手摸摸看,或者上嘴直接用咬的,小到他们当成载具的马车,大到路上见到的野兽和妖怪,这家伙只要有兴趣,立刻就会上嘴去咬,而且是咬住之后怎么都不肯松开的那种。   几名祸门弟子见到这场景之后,自然是再不敢接近这位,整个赶路的途中,始终是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而让他们更加觉得无奈的是,作为傀儡的制造者,苏隽明显对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这个傀儡偏爱有加,整个赶路的途中,只要是傀儡提出要求,不管是什么,他都绝对不会去拒绝。   甚至在这路上,他还会像个耐心的长辈那样教傀儡各种各样的事情,俨然有把这家伙当孩子养的意思。   如今距离回到门派,还有大概几天的路程,夜晚休息的时候,几名祸门弟子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趁着傀儡安静待在火堆面前,专注又好奇地盯着火焰的时候,他们来到了苏隽的身边。   苏隽正在用小刀雕刻着一截木头,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东西,听见响动之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凑过来的祸门弟子们,好笑地问道:“又怎么了?”   几名弟子试探着询问苏隽是不是将傀儡当成了儿子在养,他又是怎么制造出这种仿佛真人般的傀儡的。   苏隽听着他们的问话,好脾气地说道:“你们应该刚从门派下山没多久吧?”   几名弟子没明白苏隽的意思,但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初次接到师父的命令下山办事。”   苏隽温文的笑着:“将来可别随便对人问出这种问题。”   不管是冒昧地询问别人的私事,还是打探傀儡师的独门技巧,这都是非常大的忌讳。   现在听到苏隽这么说,几名弟子才意识到他们究竟都做错了什么,几人忍不住汗颜,但苏隽却没追究什么,甚至还给出了回答:“我没有把他当成是我的孩子,准确的说,其实我是把雁羽当成了陪伴我的人,或者说,是我的拯救者,我们是平等的。”   几名弟子诧异道:“拯救者?”   苏隽自己说来也觉得好笑:“没想到是么,但的确就是这样,在制造出雁羽之前,我始终把自己关在阳川山上,我过去有很多不愉快的回忆,我那时候想,其实我就算是死在山上,其实也没有人会在意。”   几名弟子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那之后……”   “后来有人来阳川山拜访我,那个人其实就是你们的师父,祸门的掌门季杉。”苏隽视线落在远处,那头的雁羽还在玩着火焰,他的制造材质是不怕火的,所以火焰在他的手里扑闪着,就像是翩翩飞舞的蝴蝶。   苏隽看着他玩耍的样子,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接着又说道:“他知道我心有死志,但他没有劝说我,他只是让我最后再替他制造一个傀儡,一个融合我毕生技艺的傀儡。”   让苏隽制作傀儡,是因为早在那个时候,祸门就已经发觉了妖界的异动,知道人界迟早会和他们有这场战斗,所以提前让苏隽制造傀儡对抗他们。   而除了这个原因,也是因为季杉希望苏隽能够继续活下去。   他用许多理由说服了苏隽去制造傀儡,而苏隽最终也答应了下来,因为他继承傀儡术至今,还从未有过集他毕生之大成的作品,他需要将自己的所学通过某种方式保存下来。   于是多年之后,就有了雁羽。   苏隽制造雁羽的材料,有半数是他自己搜罗来的,有半数是季杉提供的,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制造,苏隽在这个过程中,不知为何心绪渐渐变得宁静起来。   他开始觉得,活下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事情。   而真正让他最后决定不再寻死,是在傀儡制作完成,当它睁开眼睛的时候。   那傀儡的眼睛很黑,里面是有光泽的,它眨眼看着苏隽,那瞬间苏隽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对这个世界未知的好奇,他突然觉得这傀儡应该是活着的。   从那瞬间起,苏隽不再以“它”来称呼傀儡,他替傀儡起了新的名字,开始尝试教导他像人类那样活着。   这个过程是漫长的,其中遇到了不少的困难,傀儡在主人的操纵下的确可以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苏隽所求的却不是这个,他希望这傀儡能够拥有自己的意识,不再需要人去操控他。   在最开始他遇到了很多的挫折,傀儡除却最初的好奇,后来就再也没有自主做过任何事情,这让苏隽都忍不住觉得怀疑,怀疑自己最开始看到那傀儡眼里的情绪是不是幻觉。   但苏隽坚信雁羽和其他傀儡是不同的。   在这样的坚信之下,苏隽每天坚持和自己的傀儡互动,耐着性子像教导小孩般教他说话,教他认识各种东西。   而他的付出也的确是得到了回报,在雁羽主动抬起头,看着他说出他名字的刹那,苏隽觉得他先前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而他活在这个世界上,至少也是有人陪伴着的。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雁羽都的确是苏隽的救赎者。   苏隽向几名祸门的弟子说了这些事情,中间隐去了昔日那些煎熬的过程,只轻描淡写地将其揭过去,只有在提到雁羽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是闪烁着温柔笑意的。   几名祸门弟子听得一知半解,但却似乎也能够从他的那些话语中弄明白点什么。   而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几名弟子看着雁羽的时候神情也变了几分,虽然他们依旧没有办法把这家伙完全当个正常的人来看,但他们也的确不再完全把他当成是单纯的物件。   苏隽说完这些话,向几名弟子轻轻颔首,接着起身又来到了雁羽的身边。   雁羽这时候已经玩腻了这点火焰,他像是发现了自己的衣服可以引燃更大的火焰,于是饶有兴趣地开始把衣袖伸到火里面。   而好在苏隽在他这样做之前,先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小心。”   雁羽抬起头,原本神态还有些木讷,但在看清身边的人是苏隽之后,他顿时眼睛弯弯笑了起来,用脸颊亲昵地去蹭苏隽的掌心。   苏隽小心护着他,把他从火堆旁边拉了过来,虽然说雁羽本身的确是以不惧火焰的材质所制造的,但他身上的衣服却绝对不是防火的,苏隽暂时还不想将自己的作品毫无保留地展示给其他人看。   他牵着雁羽后退几步,温声说道:“你困了吗?”   雁羽眨了眨眼,然后又摇摇头。   苏隽看着四周的天色,星辰在他们的头顶上闪烁着,他回头对雁羽道:“可是已经到晚上了,你需要睡觉。”   在说出这话的同时,他注意到侧后方的祸门弟子们正在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苏隽明白他们想说的是什么,他当然很清楚,傀儡是不需要睡眠的,当然也不能吃东西,虽然在路上的时候,贺砚予的确对他们每餐所吃的东西表达出了浓厚的兴趣,但苏隽依然没有办法让他享用这些东西。   但即使如此,他也依然希望雁羽在其他的方面表现得更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所以明知道傀儡不需要做这些,但苏隽还是教雁羽每天夜深了就睡觉,太阳出来就睁眼起床,穿衣洗脸梳头,每件事都不能少。   只有和人类有着相似的生活体验,傀儡才能够真正学会如何做真正的人。   雁羽现在的确还是小孩子的心性,明知应该睡觉,他却还是磨磨蹭蹭地不肯进马车休息。为了逃避睡觉,他甚至还无声地以黑眸注视着苏隽,故意拖着苏隽的手站在原地,就是不肯挪动半步。   苏隽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小声哄着傀儡,等到注意到傀儡紧紧握着他腕间的手,他才像是稍微明白了过来,问道:“你是想让我陪你?”   傀儡没有出声,点了点头。   在能不出声的时候,傀儡向来都很少发出声音,但他可怜巴巴的眼睛却透露了他的情绪。   苏隽揉揉他的脑袋,点头牵着傀儡往马车走去:“别怕,我陪着你。”   他说着就带着傀儡进了马车。   而几名祸门弟子看到这幕,早都已经忘记了那傀儡是个能够以一敌万的战斗武器,看着还以为是什么会撒娇的宠物。 第67章 第四个世界 它太危险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长途跋涉, 苏隽和几名祸门弟子终于带着傀儡雁羽来到了门派当中。   踏入山门的时候,祸门掌门季杉甚至亲自到了这里前来迎接他们。   当然,同他一道前来的还有祸门不少的长老弟子们, 大家都知道苏隽会带着他最强的傀儡来到祸门帮忙,自然也都好奇着,想看看这耗费无数珍奇宝贝制造出来的至强傀儡究竟是什么模样。   所以在苏隽他们到来的时候, 大家都先是惊奇地看着苏隽他们, 接着视线就落到了他们后方的马车上。   就连相貌漂亮得过分的雁羽, 他们也只是多看了两眼。   毕竟他们这趟是来看那傀儡兵器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并不是来沉迷美色的。   大家一眼看去, 并不觉得队伍里面有什么傀儡,那么在他们想来,傀儡应该就还在马车上, 还没有被搬下来。   就在大家期待地看着马车,等着看苏隽什么时候让他的傀儡下车的时候,身为掌门的季杉却在打量过苏隽的气色之后,拍着他的肩膀笑了笑, 说道:“看到你来这里, 我就放心了。”   苏隽和季杉算是旧友,两人相互聊了几句,接着季杉才将目光挪到雁羽的身上。   雁羽从刚开始到现在,始终站在苏隽的身后,与他保持着很近的距离, 似是依赖又是戒备,他的站姿老实到近乎呆滞, 此刻见季杉的视线往自己身上投来,他微微蹙起眉峰, 身上竟然隐约有种野兽般的攻击性。   这种攻击性并非是出于敌意,而更像是种为了自保的本能。   苏隽心思细腻,几乎是立刻就看懂了傀儡的反应,他转身拉过傀儡,小声安抚着他。然而这动作看在其他人眼里,却像是情侣之间的互相亲昵。   祸门弟子们虽然好奇着这两位间的身份,但到底还是急着看傀儡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的掌门在看过苏隽和雁羽的低声交谈之后,竟突然出声问道:“它的名字叫雁羽是吗?他竟然已经会说话了?”   到这时候,直到听见季杉掌门的这句话,大家才突然之间意识到,这站在苏隽身边看起来漂亮得过分的男子,竟然就是他们刚才好奇等待了很久的傀儡。   这人竟然会是傀儡?   在听见季杉说破此事的当下,现场几乎是立即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忍不住将视线送到雁羽的身上,从上至下地打量着他,似乎要认真地找出他的关节在哪里,操纵的线头又在哪里,究竟是靠着什么才能活动,又是用什么材质所制造而成的。   不过只是瞬间,他们看雁羽时候的目光立刻就变了。   人群里传来了其他人遮遮掩掩的议论声。   “原来是傀儡?难怪我说怎么这么漂亮呢,跟画上的人似的,真人哪有长成这样的?”   “所以它是让人操纵着的?可是刚才我怎么看到那个傀儡师在跟他说话?”   “我还以为他真的是人呢!”   “刚才我看到他朝我这边看过来了,他不会真的能听懂我们说话吧?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怪有意思的?”   “别想了,傀儡就是傀儡,跟人是完全不同的,傀儡能思考什么东西?”   “……”   大家的议论声嗡嗡的,苏隽面上原本始终温和的笑意突然之间凝了下来。   而季杉则在他们的议论声中皱起眉头,朝着人群沉着脸扫了过去。   掌门都已经表现出了不满,其他弟子自然不敢再多说,他们连忙怂了起来,纷纷低下头去,做出乖顺的样子,但仍然有不少弟子偷偷地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着雁羽。   雁羽至今仍是明白事情不多的傀儡,不清楚自己究竟处在什么样的环境当中,只是茫然地看着四周的人们,并且凭着直觉试图躲避他们的视线。   苏隽牵着他的手,到这时候也没有了别的话要说,收敛起刚来时的笑容,对季杉说道:“雁羽好像不喜欢这里的环境,我可以带他先进去了么?”   季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扶须点头道:“好,我已经提前替你准备好了房间,我这就让弟子带你过去,你且先好好休息,等明天我们再商量别的事情。”   苏隽无声地点头,接着和雁羽转身往里走去,整个过程没有松开过牵着雁羽的手。   -   苏隽所居住的地方,是在祸门西边的院落。   这地方环境很好,也非常地安静,平常来往弟子极少,是掌门季杉精心安排后的场所。   苏隽在来到住处之后,先是将房间好好打扫了番,接着才又让雁羽坐下,替他整理在路上弄乱的衣衫,让他伸出手来,开始替他拆解保养傀儡内部的零件。   这些都是非常精细的活,需要非常足够的耐心,每个月都要这么做一次,之前因为在路上,苏隽没有办法安静地去做这些事情,所以才会等到现在。   而在苏隽低头替他做这些的时候,雁羽始终安安静静的没有出声,只是盯着苏隽的脸。   苏隽花了近乎两个时辰去做这件事情,等到保养得差不多了之后,他抬起头来,注意到雁羽像被顺毛的猫似的露出放松的神情,他禁不住笑了笑:“你能感受得到别人待你的区别,是吗?”   雁羽睁开眼睛,一瞬也不眨眼地看着他,专注得像是他说的每句话都非常的重要。   苏隽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旁人待你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要记得,你就是和我们是一样的,你是个人,不是物件,你要学会善待自己,明白吗?”   雁羽没出声,微微侧着头,看不出有没有听懂他的话。   苏隽握着他的手,接着又说道:“当然,别人的话虽然不重要,但你也不能随意让人欺负,你要能够分得清,谁对你是好,谁对你不好,你得明白这些。”   雁羽的模样依旧十分地困惑,显然对于这样的交流并不十分擅长。   苏隽见状也不禁失笑起来,摇头说道:“现在教你这个好像还太早了,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好好的,当初我制造你时给你设下的禁制也是为了这个。”   他正和雁羽说着这些,外面突然有脚步声传来,苏隽回头看去,那人已经很快到了门口,敲响了房门。   “苏隽,是我。”   来的是祸门掌门季杉。   苏隽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惊讶,他先是温和地揉了揉雁羽的脑袋,对他说了句“稍等”,接着才起身过去打开了房门。   季杉神态比先前要好了许多,提起了刚才在山门前的不愉快,说是自己已经教训过了那群胡乱说话的弟子,希望苏隽不要因此而生气。   苏隽远没有他想的那般在意,他摇头说道:“别人如何去想,这些不是你能够管得过来的,其实早在准备带着雁羽下山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些可能了。”   季杉无奈道:“掌管门派确实耗费心力。”   苏隽摇头笑笑,两人去了屋外的院落里,找个地方坐下叙起了旧事。   他们说了许多,从很久以前的事情,到最近发生的祸患,当然也提到了之后将要对付的妖界。   期间房间里面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动静,苏隽道是要进去看看,过了一阵才又出来,说是刚才雁羽等在房间里,不小心碰坏了个杯子。   苏隽道是将来要赔给季杉,季杉却摇了摇头,说不过区区杯子,他们祸门当然不会少这点东西。   不过在说到这里之后,季杉神色慢慢复杂起来,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你真的准备把他当成活人照顾吗?”   苏隽倒茶的动作缓了片刻,接着他神态不变地将茶水倒上,然后将茶杯递到了季杉的面前,笑着说道:“在我眼里,他就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他虽然是由我制造出来的,是由各种材料和工艺制作而成,但从他生出自己意识的时候起,他就和我们一样了。”   季杉没有立即回应他这句话,他像是满怀着心事,低着头喝了口茶。   苏隽看出他的意思,又说:“你不用担心太多,我既然都从阳川山走出来了,就代表我已经不会再有寻死的意思了。”   季杉长长叹了口气:“我现在不担心你这个,但你的傀儡……当初我求你制造傀儡,是因为人界有这样的需要,也是因为我想让你做点事情转移注意,但我没想到这件事情虎让你完全陷进去。”   苏隽听到这里,已经知晓了对方的意思,他无奈说道:“季杉大哥,或许你不肯相信雁羽真的是和我们相同的,但你应该相信我的判断力,我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陷入什么偏执当中。”   季杉抬起头,正色看着苏隽:“但你现在已经这么说了不是吗?”   苏隽从对方的神态就已经看出了他们的对话应该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于是说道:“苏隽大哥,今天或许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而且你也没有了解过雁羽,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我们改天再聊好吗?”   他站起身来,正准备回到房间里去,但季杉却仍旧坐在原地没有动,并且出声叫住了他:“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傀儡能够拥有自主的意识这种事情,虽然说它现在很强,也能够为我们所用,但我想说的是,它现在的可控制或许只是暂时的。”   苏隽皱眉:“季杉大哥……”   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季杉就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将来等到我们赢下妖界之后,要怎么处置它?”   说到这里,季杉也站了起来,他负手缓缓来到苏隽的面前,面色凝重地说道:“它有能力对付妖界,也有能力对付我们人界,它太危险了。” 第68章 第四个世界 它不会是你想象中温顺的朋友。   苏隽和季杉认识多年, 相互之间也共同经历过很多事情,但这是初次,他没有回答季杉的话, 也没有理会他的劝告。   再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雁羽还坐在原地,连手都还搭在腿上, 没有移动半分。   刚才雁羽自己在房间里碰坏杯子之后, 苏隽就让雁羽乖乖等在这里, 不要乱动,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完全没有动过, 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   注意到苏隽进来,雁羽目光往苏隽的身上移过来,但却又仍旧不敢起身。   苏隽又无奈又想笑, 最终来到他的面前,拨弄了下雁羽颊边的头发,说道:“也没有必要那么守规矩,我刚才让你别乱动, 只是让你小心不要弄坏了东西, 不是让你完全不能动。”   雁羽到现在才缓缓眨了眨眼,在苏隽的许可下出声说:“我可以动?”   苏隽认真道:“在不破坏东西,不闯祸的情况下,你可以遵从自己的意愿,做你想做的事情。”   雁羽还是不懂, 眉心蹙起来露出几分困惑:“闯祸,是什么?”   这又是个难以解释的东西了。   苏隽思考了一阵, 说道:“大概就是,做了以后会造成不好后果的事情。”   虽然解释了这个, 但似乎又出现了新的不那么容易理解的东西。   雁羽还要再问,苏隽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只能说是要好好想想,等想清楚再向他解释。   苏隽起身拉着雁羽要出去散散步,而雁羽却在跟着苏隽走到门边的时候,突然出声问道:“主人,‘危险’是什么意思?”   苏隽霎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雁羽。   雁羽没有表情,只接着刚才的话说道:“那个人,说我很危险。”   苏隽才知道,原来刚才他和季杉之间的谈话,都被雁羽在房间里听了进去。   这傀儡虽然是被意外赋予了人性,但却似乎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的敏感,能够看懂旁人对他的眼神,也能够读出其他人对他所怀有的或友善或敌意的情绪。   看着雁羽疑惑不解的样子,苏隽扯着唇角笑了笑,以最认真可信的神态说道:“不,你对我们来说不是危险,永远都不可能是,我也永远都不可能抛弃你。”   听到苏隽这番话,雁羽虽然不太理解这话中深层的含义,但却满足地捏了捏苏隽的手心。   “雁羽,陪着主人。”   他用生涩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   苏隽笑着点了点头:“自然,不过你不必称我为主人,我更希望你称我的名字。”   他不希望雁羽被当成普通的傀儡对待,从初次见到雁羽睁眼的时候,苏隽就是这样坚定着的。   -   苏隽和雁羽在祸门住了下来。   距离妖界和人界的大战爆发只有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而在这段时间当中,为了能够处理许多问题,人界很多门派的首脑都已经来到了祸门,相互协商着合作对抗妖界的事情。   在这段时间里面,作为掌握着人界至强武器的傀儡师,苏隽自然也被邀请去参加了会议。   而也正是因为这样,苏隽陪伴雁羽的时间也变得少了起来。   苏隽不是没有想过要带着傀儡一同加入会议,但那样的结果就是,许多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将视线投在雁羽的身上,大家打量着雁羽,这其中有的人是好奇,有的戒备,还有胆子大的看他漂亮还会伸手来掐脸,调戏或者玩弄傀儡的四肢头发之类。   雁羽感受到人们加诸在他身上的各种情绪,时常会处于紧张的状态当中,这么试过两次之后,苏隽就放弃了这个方式。   他开始让雁羽留在院落里面,等待他的回来。   但苏隽没有想到的是,事情恰巧就出现在了这种时候。   这日苏隽和往常那样去议事堂说事,季杉等人安排交代着后续的事情,因为门派众多,且事情复杂,所以花去了很长的时间,而都还没有等到会议散去,苏隽等人就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有名祸门弟子冲了进来,大声含着有傀儡打伤了其他弟子,让诸位掌门赶快去救人。   听到这话的刹那,苏隽几乎是立即就起身朝着那名弟子所说的事发处冲了过去。   苏隽很少会有这么压不住情绪的时候,他脚步很急,虽然还没有弄清楚具体情况,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这事情必然和雁羽有关。   他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等到了现场,苏隽几乎是立即就看到了正站在人群中央,面无表情垂着沾血右手的傀儡雁羽。   而就在雁羽的面前,地上有几名弟子正痛苦地躺在地上呻吟,胸口有着明显的抓痕,明显正是被面前的傀儡所伤。   这件事情显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所以许多正道弟子都已经赶来,只是他们纷纷围在周围,因为忌惮着傀儡的战斗力,却谁也不敢贸然靠近,只能防备着围在旁边。   苏隽见状直接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他胸口因为刚才的剧烈活动和复杂的心情而起伏得厉害,雁羽原本正垂着眼准备要继续攻击地上那群家伙,但注意到苏隽到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收起了刚才的攻击性,转身对苏隽露出了乖巧的模样:“苏隽。”   自从上次苏隽让他直呼自己名字,而不要以主人作为代称之后,雁羽就开始这样称呼他。   平常苏隽都惯着雁羽,任由他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希望他能够有着更多自主的行动,但这次,苏隽却首次希望雁羽并不是自己做出了这样的行为。   他脸上没有半点笑容,盯着此刻明明浑身沾血却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雁羽,苏隽沉沉吐了口气,说道:“你在做什么?”   雁羽看看自己手上的血,似乎不太能理解这是什么,他接着又看看地上正挣扎着的几名弟子,回头说道:“我要拆掉他们。”   他对于人并没有太多的认知,因为他自己的相貌与人类相同,便以为人类就是和自己相同的东西。   然而雁羽听见这话,却不由得露出苦笑。   就在这时候,几名弟子看准雁羽和苏隽聊天的间隙,见状艰难地往旁边手足并用爬去,准备要趁机溜走。   然而雁羽却不知为何并不答应,立刻就伸手要再进攻。   苏隽脸色微变,立刻拉住了雁羽:“住手!”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这话说出来的瞬间,雁羽几乎是立刻就停下了脚步,不能理解地看向他了他。   而就在这时,包括季杉等在内的其他门派掌门也都来到了此处,穿过人群看向这头。   刚才的几名弟子终于也在苏隽打断雁羽的同时,成功离开了雁羽的面前,成功被周围的人们半搀半抱着带下去治疗伤口了。   雁羽注意到之后,回头又看向苏隽。   他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目光中也无法传达什么更深的讯息,有限的语言更是无法作为好的表达工具,只能吞吐迟滞地说着话:“苏隽,你,不该……他们……”   苏隽当然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注意到了身后正在走过来的季杉等掌门人们,揉了揉额角又看向雁羽,伸手去扣住他的手腕:“这次的事情是我没有管束好你,你先跟我回去,我们等下再说好吗?”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情绪太过激动,话中的严厉语气也大概吓到了傀儡,于是竭力放缓语调,试图让雁羽能够平复下来听他说话。   然而雁羽却更加不服气起来,盯着刚才那几名弟子逃走的方向,还要继续再追过去:“不行,拆掉。”   “雁羽。”苏隽拉着他的手,按住了他的动作。   虽然以雁羽的战斗力,想要甩开苏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因为顾及着不能伤到苏隽,雁羽脚步顿住,到底还是让那几名弟子离开了视线。   他紧紧蹙起眉头,虽然不甘不愿地放过他们,但却又试图表达自己对苏隽的不满,于是最终转过了身,不去面对苏隽。   苏隽注意到雁羽的小脾气,又是无奈又是苦涩。   而这时候看到了这整个过程的季杉终于来到近前,先是吩咐了处理现场和替弟子们治伤的事情,又将那些试图关押傀儡的弟子给挥退了下去,这才叹了口气对苏隽说道:“毕竟这傀儡不好管束,这次就当是个教训好了,我们不会追究伤人的事情。”   苏隽摇摇头,带着歉意向几名掌门人鞠躬道:“实在是抱歉,是我没能够管教好雁羽,才让他犯下这种事情,几名弟子的情况我……”   “这不是你的错,苏隽。”季杉打断了他的话,话语依旧温和,不见有什么怒意,似乎他早就已经猜到了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   他拍拍苏隽肩膀道:“我早对你说过的,傀儡即使平常看起来再温和无害,它也是杀人的兵器,它不会是你想象中温顺的朋友。”   见苏隽似乎还想要替雁羽说上几句,季杉接着道:“你想说它生有灵智是吗,可是它不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加危险吗?”   说完这话,大概是明白苏隽心中的挣扎,季杉语气变得舒缓几分:“这段时间你先好好想想吧。”   苏隽没有办法再继续听下去,他从最开始决定下山,就清楚他平静的生活即将被打破,他也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很多的事情,但这些过程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时候雁羽已经趁他松手,转身离开人群,不知朝着何处走去,苏隽担忧着雁羽的状况,见状随口找了句话向季杉搪塞过去,接着朝雁羽离开的方向追去。 第69章 第四个世界 不会再有下次。   苏隽能够明显感觉到雁羽在生气。   虽然他并不能通过眼神和语言准确地传递出他的情绪, 但或许是因为苏隽从他“出生”起就始终陪在他的身边,所以对他的动作神态都非常了解,这才能够大概猜测出他的心思。   雁羽走得很快, 前面还撞上了几名祸门弟子,弟子们早都见过雁羽,也听说过他的厉害, 所以谁都不敢跟他多说, 被撞到之后敢怒不敢言, 只能僵立在原地。   而苏隽快步跟着他,看他往前走去的背影, 莫名从中看出了孤独和委屈。   突然出现的失控容易叫人混乱,而在面对这种混乱的时候,自己往往没有办法好好地做出正确的处理方法。   苏隽刚见到雁羽满手鲜血的时候, 情绪的确是非常混乱的。   自从带着雁羽从山上下来之后,他最记挂和担心的事情,就是雁羽会伤到什么人,又或者被人所伤。   他很清楚雁羽的强大, 这世上大概没有几人能够真正伤得到他, 但苏隽所担心的却不是肉体上的伤害,而是在另一种层面上的。   雁羽不懂人类的规矩,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清楚这些事情,即使是苏隽从最开始就对雁羽说过不要伤人这种话,但他到底不能保证这些事情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而现在问题来了。   雁羽伤人苏隽自然是担心伤者的, 但他也同样担心雁羽的处境。   他原本已经在极力想办法说服季杉等人,想让他们明白雁羽没有危险, 他可以是兵刃,也可以是纯粹的伙伴。   但现在雁羽的行为, 却让他这么多天的努力统统白费了。   让他最生气的,其实是这件事情。   可是从最初的生气当中慢慢清醒过来,随着他在后面追着雁羽的脚步往前,随着他们慢慢离开人群,来到祸门后院的角落当中,苏隽越来越开始怀疑起自己刚才不分青红皂白的态度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他明知道雁羽是什么样的,明知道他从来都不会主动伤人,他却还是连追问都没有就直接怪罪在雁羽的身上,那的确是他自己的问题。   所以现在雁羽会这么生气,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   随着追逐雁羽过去,苏隽心中不知为何泛起种古怪的感觉,就好像刚才那瞬间,在看到雁羽手上沾着血的时候,他胸中那团怒意是不受他自己控制的。   他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时候,现在他再回想起来,他竟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是有些陌生的。   可是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隽按捺着心中的疑惑,他追着雁羽走到这里,此刻这片地方应该是祸门某个弟子们练功的小角落,旁边几乎已经没人,似乎是早已经被闲置了下来,所以不会有人经过。   雁羽走到一面墙边,前方已经没有路再让他继续往前,他于是只能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墙头的位置,似乎正在计算着要从这边攀越上去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   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苏隽已经快步走来,再度扣住了雁羽的手腕。   雁羽挣扎了下,对于苏隽的接触显然十分抗拒,而苏隽却怎么都不肯松手,即使是雁羽挣扎的力道有些大,已经让他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了眉头。   见苏隽皱眉,雁羽立即便不再挣扎,他虽然在生气当中,却依然有着分寸,不愿让苏隽真的受伤。   但心里的委屈和生气当然也是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抹消掉的。   雁羽不敢伤人,又不愿和苏隽说话,于是在犹豫又着急之下,干脆直接默然扭过头去,就着被扣住手腕的姿势转过头不看苏隽。   苏隽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心里面还有复杂的愧疚,他捏了捏雁羽的手心,问道:“生我的气了是吗?”   雁羽摇摇头没有出声,苏隽稍稍往他的方向走过去两步,才看到他像是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回答了苏隽的话,所以还紧咬住了下唇。   不过因为他这样的动作,他看起来就更加委屈了。   在苏隽的眼里,雁羽的心性始终都是个孩子的模样,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应该是弱势的那方。   苏隽无奈地说道:“对不起,我先对你道歉,然后你不要和我赌气,先和我说说话好吗?”   雁羽见他往自己正面走来,赶紧背过身去,就是不肯跟他交流,满脸都写着拒绝。   于是苏隽只能继续转过去,再次走到雁羽的正面。   但雁羽也仍然不肯理他,两个人竟然就这么绕了好几圈,苏隽也没能够真正和雁羽面对面的说上话。   苏隽:“……”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和雁羽玩这种绕来绕去的游戏,他心里面哭笑不得,最后干脆停了下来,而就在他这么停下的时候,雁羽没停下脚步,一下撞到了他的身上。   傀儡当然是不会有痛觉的,所以疼的只能是苏隽。   苏隽捂着胸口呛咳了好几声,这下被撞得实在,但好在发觉自己撞到苏隽之后,雁羽总算是忍不住开了口:“苏隽,受伤?”   苏隽好笑地摇头:“不是受伤,只是有点疼而已。”   傀儡垂着眸子,问:“疼?”   苏隽明白傀儡的疑惑,但他却很难准确地向傀儡描述出这种被称之为“疼”的感受,他只能先略过这个问题,正面牵住雁羽的两只手,防止他再转过去,这才说道:“刚才是我太急了,我向你道歉,我不该这样对你说话,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对他们动手?”   听见苏隽的问话,傀儡像是现在才想起来他决定不再理会苏隽的事情。   但他两只手被苏隽牵着,逃又没法逃,用力的话又会伤到苏隽,他低着头顿住半晌,终于出声说道:“你不要,大声,说我。”   苏隽听着他的话,心里霎时软了下去,说道:“我不会再凶你。”   雁羽这才缓缓将事情说了出来。   事实是在苏隽白天去议事堂的日子,雁羽每天都会待在他们所住的那处院子里面,乖乖坐在石凳上等苏隽回来。   但就在前几天前,有几名祸门弟子开始偷偷攀上墙,坐在墙上观察他。   起初他们只是偷偷地看,相互嬉笑着悄声说几句话,好奇地打量着坐在凳子上的雁羽。   但连着几天他们都来,而且雁羽也都好端端坐在凳子上没有动过,他们在最开始的紧张过后,渐渐地也开始胆子大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他们是用石头砸雁羽,后来看他仍然没有反应,这群弟子就开始从墙上跳了下来,用树枝和剑柄戳他。   因为有苏隽离开前的吩咐,雁羽始终没有理会他们,从头到尾坐在凳子上不动,也没有特地抬头去看他们。   而见到他这样子,那几名弟子就更加放肆起来,从最开始的战战兢兢,再到后面丝毫没有半点惧意,他们似乎是确定了雁羽只要没有主人在身边,就绝对不可能自主行动,所以干脆最后围在了雁羽的身边,开始认真研究了起来。   他们最开始还只是掐掐雁羽的脸,或者说捏捏他的胳膊,惊叹他不管是皮肤还是头发,甚至连睫毛都和真人没有半点区别,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的话,根本没法看出他其实是傀儡。   而在上上下下的看过了,也揉捏够了之后,他们开始把目光放在了雁羽被衣服包裹住的身体上。   他们开始商量起来,想要看看雁羽的身体内部究竟是什么样子。   毕竟他们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和人这么相似的傀儡,而这个傀儡还是传闻当中天底下最强的武器,大家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就提出了想要拆开傀儡,看看它的内部究竟是什么样子,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提出这个想法之后,大家便立即行动起来,想要脱掉雁羽的衣服,并且抽出匕首,准备撬开他的皮肤看看。   雁羽原本乖乖听着苏隽的话,但到了这时候,他终于没有办法再任由这些弟子继续下去。   他动手抓伤了那群弟子,而那群弟子被他突然的动作吓破了胆,也顿时跌倒在地大声喊叫起来。   这才引来了这么多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苏隽认真听着雁羽的话。   从他最开始说那群弟子用石头砸他,用树枝和剑柄戳他的时候起,苏隽的神态就已经凝重了起来,而等到雁羽将所有前因后果说明白,苏隽已经再也没有了笑容。   雁羽当然没有办法好好地表达这些事情,他说话很慢,会的词汇也很少,所以很多地方苏隽都只能通过他的几个词艰难地拼凑结果。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理解错雁羽的意思,从现场的痕迹以及那群弟子的反应来看,苏隽知道他的推测并没有错。   雁羽不可能对他说谎,他还没有学会说谎这种事情。   而在说完这些之后,雁羽低着头,看起来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但却又倔强万分:“我没,没错。”   苏隽听到这句,终于出声道:“嗯,你没有错。”   他伸手要去触碰雁羽的脸,看看他被石子扔到的痕迹,但雁羽却后退半步,闪躲了他的动作。   苏隽动作霎时顿住。   这是他以前和雁羽之间交流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雁羽对他有了逃避,这让苏隽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行为是真的让傀儡感觉到了很强烈的委屈。   苏隽没有将手收回去,他放柔了声音,再次试图靠近:“抱歉,我再也不会这样不相信你了,原谅我这次好吗?”   雁羽眨了眨眼,虽然看起来仍然没有消气,但终究还是缓缓往前半步,脸颊轻轻蹭了蹭苏隽的手。   “下次,我就,不理你了。”雁羽跟赌气的小朋友似的,“真的。”   见他终于恢复了往常,苏隽心情也终于落了下来,点头轻笑:“好,不会再有下次。” 第70章 第四个世界 抬手抱住了他。   苏隽没有让雁羽继续忍受这样不明不白的欺负。   在弄清楚真相之后, 他立即就带着雁羽到了几名受伤弟子调养的地方,并且准备要替雁羽讨个说法。   雁羽摇摇头表示自己其实并不需要再和那几名弟子有任何交流,他并不想再见到他们。   但苏隽却坚定而清晰地说道:“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忍让的。”   他很清楚自己身上究竟肩负着什么样的责任, 雁羽不过只是张什么都不明白的白纸,许多事情他不会去理会,因为他对人类的爱憎和愤怒委屈都没有正确的理解, 所以他并不知道在面对这些情况的时候, 他应该做些什么。   所以在最开始被苏隽所误解的时候, 他甚至不会替自己解释几句。   但苏隽作为照顾着雁羽的成熟人类,他应该要让雁羽明白过来, 委屈的时候要表达出来,被人欺负的时候,就应该要不卑不亢地将自己的道理给挣回来。   他带着雁羽进入几名受伤弟子的房间, 弟子们还在边让人擦药边痛呼着,并且忍不住讨论着刚才的傀儡。   听见开门的声音,几名弟子脸色沉下正准备回头骂人,等看清楚走进来的苏隽和雁羽, 他们才凝固了脸色, 顿时神态变得复杂起来。   苏隽带着雁羽进入房间,似笑非笑地看着几名弟子。   房间里面的人还不少,有处理伤口的大夫,也有正在关心着受伤弟子的长辈们,见到苏隽带着雁羽进来, 他们神色微变,想了想才猜测苏隽大概只能是带着傀儡来道歉的。   季杉虽然没有在这里, 但还有几名祸门的长辈在此,现在见到苏隽, 那些前辈相互看了看,说道:“虽然我明白你心里面过意不去,但现在的确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傀儡出现在这里,只会让我们几名弟子更加紧张……”   “过意不去的大概不是我,也不是雁羽。”苏隽并没有半点要道歉的意思,他之前不清楚真相,所以才会先道歉息事宁人,希望他们不会对雁羽有更多的恶意,但现在他已经明白此事并非是雁羽先动手,他自然也就不必再如此。   他抬眸越过几名祸门长辈,目光落在受伤的弟子们身上:“我想祸门的规矩里面,应该没有偏袒弟子说谎,是么?”   他说出这话,面前的长辈们脸色顿时变化,站起身就要询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苏隽视线仍旧没有从那几名弟子的身上收走,只是上前两步把雁羽护在身后,说道:“我想说的是,他们在说谎,是他们先对雁羽出手挑衅,所以雁羽才会反抗的,他们最初叫人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说起过这件事情?”   他这么说着,屋子里面其他人听到这话也有些诧异,虽然没怎么相信,但却也同样都回头看向了受伤的几名祸门弟子。   这几名弟子当然不肯承认,纷纷慌乱地摇头说是傀儡先动了手。   他们这样说的时候,苏隽毫不意外,只说道:“你们真的这么确定吗?或许我可以使用点法门看看院落里面究竟发生过什么,我虽然剑法不行,但乱七八糟的术法却学过不少。”   听他说出这话,几名弟子脸色骤然白了起来,顿时没法再将真相藏下去,迅速承认了下来。   几名弟子承认真相,让旁边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哗然了。   而苏隽实现了自己的目的,这才转过头,对着雁羽露出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要对付这种没什么阅历的年轻弟子,对苏隽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只要稍微施加点压力,他就能够轻松让对方说出实话。   苏隽这番言语让几名弟子瞬间说出实话,而几名弟子被揭破之后面无人色,最终还是在祸门长辈们的严厉教导下向雁羽道了歉。   这群弟子拖着身上的伤,在雁羽的面前低声下气地说出自己的不对之处,雁羽对着他们这番模样,首次出现了无措的表情,犹豫着不知道应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只能以求助的目光投向苏隽。   苏隽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但到底还是没有让他继续无助下去,上前替他说了几句话,把这场面给应付了过去。   不管怎么说,这场风波最终还是以不错的方式解决了过去。   而在这之后,雁羽也算是终于在祸门能够得到更加友好的对待,并没有被当作是杀戮兵器般孤立被人恐惧。   接下来又是很长的准备时间,因为有上次将雁羽留在房间里面,结果被人给欺负的事情,所以后来苏隽便再也没有将雁羽给留在院落当中。   这段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将雁羽带在身边,即使是去散步,他也总和他在一起。   而虽然的确也有不少人在看着雁羽,不时好奇地想知道他身上的秘密,但因为经常碰面,所以大家对雁羽的好奇也渐渐变得小了起来。   甚至有比较热情的人还会主动上前来找雁羽说话,长此以往甚至还变得熟悉了起来。   雁羽从“出生”起就天天跟着苏隽,期间没有和其他谁交流过,而到现在他算是终于有了新的交流,不再只是和苏隽腻在一起。   虽然他的交流依然生涩,但依然是前所未有的进步。   有了最开始那人和雁羽交流之后,慢慢地也开始有更多的人来和雁羽说话,他们都对傀儡会说话感觉到十分好奇有趣,但表现出来倒是没有半点恶意。   值得说起的是,雁羽对旁人的善意和恶意非常地敏感,所以对他来说,只要和他对话的人稍微有恶意,他就会将排斥表现得十分明显。   不过虽然看到雁羽和其他人终于能够交流起来,苏隽觉得十分欣慰。   但随之而来的,也有着不可避免的失落,以及连苏隽自己都无法清晰辨别的另一种情绪。   从很早以前雁羽的世界里就只有苏隽,苏隽用了很长的时间教育雁羽,让他学会更多的东西,让他知道很多事情,但他却没有想到,当雁羽真的走出去,接触更多的人,世界不再是只有他之后,他会觉得失落和无奈。   不过这样的情绪苏隽隐藏得很好,他没有让雁羽将他的情绪看出来,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去阻止雁羽接触新的世界。   而就在这样的变化之下,时间渐渐过去,他们与妖界的争斗经过最后的准备,终于彻底爆发开来。   这场战争从人界与妖界的边界开始,一直到靠近祸门的某处小镇,整个人界所有门派首度联合起来,向着妖界发动攻势。   而在这期间,妖界的战斗能力对比人界这方,显然要强大了太多。   其中影响着战局,在这场战斗中有着最大作用,完全让妖界意料不到的,当然就是雁羽的存在。   雁羽是在这几年间被制造出来的,而在制造的过程当中,甚至没人发现苏隽竟然在阳川山上做着这样的准备,他制造傀儡的过程受到了祸门很多的帮助,但关于雁羽的存在,却是直到最近才被他们给爆出来的。   所以妖界在这之前是根本没有防住雁羽的,更何况雁羽的战斗力并不是以任何计策或是提前的安排就能够对付的,他们当初没能够阻止雁羽被制造出来,那么接下来他们就没有办法再真正对付雁羽。   人界和妖界的大战开始不过才两个月的时间,雁羽已经前后参加过十来次二十多次大战,并且都是全胜的战绩,只要有他出现,妖界必然是败退而去,寻找新的战机。   而这两个月的时间,雁羽战斗的时候,身为雁羽傀儡师的苏隽当然也是陪同在他身边的。   雁羽对于战争没有太多的感觉,他不懂生死之于人的意义,当然也就不明白什么叫做恐惧。   在他看来,所有的战斗不过都只有胜败的区别而已,而那些妖被他“拆掉”,大多都非常地利落,脸上并没有来得及露出什么痛苦的表情。   只是他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在之前那段时间里,周围的人们已经对他露出了很多的善意和笑脸。   而现在战争开始,他帮着其他人对抗妖界,大家看他的目光里却没有了之前的笑意。   他们反倒像是对他非常的恐惧。   雁羽也将自己的疑惑向苏隽问出来过,苏隽听到这话之后只能无奈苦笑,直到雁羽连番追问,他才捧着傀儡的脸认真说道:“他们不喜欢你没有关系,你只要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够了。”   雁羽接着又问了出来,问他什么才是对的事情。   苏隽笑着指向雁羽的心口:“我从前教你的是非常识,以及你自己心里面的想法。”   雁羽听得似懂非懂,但从那之后,他便没有再去计较别人看他的神态,只专心对付着自己面前的对手。   不知经历了多少场这样子的战斗,雁羽和苏隽相伴着经历了又有半年多的时间,人界和妖界之间的战况才终于在这样的状况下明朗起来。   妖界终于有了要撤退的征兆。   这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在得知妖界逐渐在往回撤的时候,苏隽他们还在城楼里商量着接下来的战斗,听见这消息之后,苏隽几乎想也没想,在和季杉对视笑过之后,随即立即转身抱住了雁羽。   这半年多的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即使是当初在阳川山上清心寡欲地待过很长时间的苏隽,这时候也禁不住觉得百感交集。   而这段时间里雁羽虽然强大,却也因为敌方的人数众多,所以受过些许轻伤,换过某些材质,身上也有过几次修补的经历。   不过现在似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苏隽虽然长期陪着雁羽,但像这样子的亲昵动作,却依然少之又少。   骤然被苏隽双手圈住,雁羽怔怔的立在原地,怕自己凭着战斗本能伤害到苏隽。但等看清苏隽脸上的笑意,他才缓缓松懈下来,然后学着苏隽的动作,也同样抬手抱住了他。 第71章 第四个世界 你为什么不理我呢。   又是半个多月之后, 经过几场战斗,妖界的颓势越来越大,而人界占尽上风, 局势已经变得非常明朗。   而妖界元气大伤,终于也在这种时候,宣布了彻底撤出人界, 不再尝试征服人界。   这场战斗最终是人界获得了胜利。   消息传来的时候, 城中的百姓和与妖界战斗了数月的修行者们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雁羽站在人群当中,入耳全是他们欢呼的声音, 是众人在为着胜利高歌甚至起舞的场景。   雁羽茫然地看着他们高兴的样子,终于在苏隽含笑走过来的时候,他忍不住抬手抱住了苏隽的手臂。   苏隽自然也是在为他们的战斗胜利而高兴着的, 他唇畔和眼底全是笑意,但看着雁羽的动作,他还是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出声问道:“怎么了?”   雁羽眨了眨眼, 不解道:“他们是被妖界附体了吗?”   他指着的是旁边正在手舞足蹈庆祝胜利的某些祸门弟子。   苏隽见状禁不住哭笑不得, 他习惯性地揉着雁羽的头发,摇头解释道:“当然不是,他们是在高兴。”   雁羽:“高兴?”   苏隽点头又说道:“嗯,有时候人们的心情很好,他们就会用某些特别的动作表达自己的情绪。”   雁羽继续问:“特别的动作?什么?”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 雁羽现在已经能够很通顺地说完整个句子,只是他对于许多事情的常识仍然缺乏, 在共情上自然也有所欠缺。   但苏隽在对着雁羽解释的时候,永远都很有耐心, 他继续说道:“没错,比如拥抱,比如跳舞,或者亲吻,他们都会对自己觉得最亲密的人做这些事情……”   他说到这里,像是回忆起什么,霎时顿住了话语。   但雁羽已经立即出声道:“就像上次你听到消息对我做的那样,拥抱?”   苏隽沉默着,点了点头。   雁羽顺着这话,似懂非懂地又问道:“所以苏隽是雁羽最亲近的人,对吗?”   苏隽张了张口,不知是要反驳还是要承认,他原本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他从始至终都把自己当成是雁羽的照顾者,但现在听到雁羽说起这话,苏隽终于不得不认真思考起他和雁羽之间的关系。   他们相互之间是最亲密的,比任何人,比任何关系都要亲密。   雁羽没有任何理由地相信着他,但雁羽却又并不是寻常的“人”,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去理解自己的感情。所以或许在苏隽看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早就超过了普通的感情,但或许这只不过是因为雁羽的依赖,所以产生的错觉而已。   他不应该误导雁羽,更不应该因为雁羽的无知,所以就这样霸占雁羽,令他今后失去选择的权力。   苏隽在这瞬间想了许多,但对于雁羽来说,这却只是很短很寻常的瞬间而已。   他不懂苏隽为什么突然沉默,眼里也忍不住透出几分着急和惶恐,似乎急着想要苏隽开口证明什么。而苏隽拍了拍雁羽的手背,这才从思绪当中清醒过来,出声说道:“你对我来说是最亲近的,但我对你来说,或许你还可以等到过几年再说出……”   “苏隽也是雁羽最亲近的人。”雁羽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苏隽的话,双眼清澈目光真挚,“我最喜欢苏隽。”   苏隽闻言又笑,他相信雁羽说出这话时候的心意,却很清楚对于雁羽来说,现在弄清楚什么是情爱大概还是太难,他必须要给对方更多的时间去考虑这些事情。   -   人界和妖界的这场战争,对于两界来说都是损耗极大,如今妖界终于败退,人界的气氛自然变得轻松了起来。   几天之后,人界的修行者们离开了人界边境,也就是他们这半年多来与妖界交战的地方,共同回到了祸门商量人界接下来的事宜。   苏隽答应带着傀儡出面战斗,现在做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本该就此转身离开,但在季杉等人的挽留之下,以及照顾到雁羽想要趁着回山上之前在这四处玩耍,他到底还是带着傀儡先回到了祸门当中。   虽然很清楚他可能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但苏隽仍然认为逃避不是最好的方式,雁羽将来总不会在阳川山上待上一辈子,想要让他在世间行走,有个安身之所,他就必须要得到众人的承认。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果不其然,苏隽对于众人心思的猜测,在回到祸门的次日就得到了证实。   这日在庆功的时候,季杉等人试图与苏隽单独相处,苏隽犹豫着不愿让雁羽独自相处,但见几名其他门派的弟子和长老都陪在雁羽的身边,与雁羽愉快地谈心说话,他到底还是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身跟着季杉去了后院的房间里。   进入房间之后,苏隽几乎是立即就开口说道:“如果你想说的是雁羽的事情,那么我只有一种回答,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会拆毁雁羽,就算你们现在取走我的性命,我也绝不可能这么做。”   他的态度表现得异常坚决,这让原本要开口的季杉也不禁长长叹了一声。   季杉没有办法理解苏隽的决定,他不明白苏隽为什么要坚持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你真就那么宝贝那个傀儡?”   苏隽点头:“他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季杉揉了揉额角:“你应该知道,但凡它是个正常的人,我也不可能会让你杀了它,但它只是个傀儡。就算你现在觉得它没有问题,它不会背叛你,但它只是个工具,今天你能够控制它,明天妖界,或者别的谁,他们如果找到了控制那个傀儡的办法,我们谁都对付不了它。”   苏隽很清楚季杉的担心究竟是什么:“可是……”   “你想说你能够控制得住它,你真的能吗?”季杉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上前两步竟然有几分咄咄逼人,“我明白你现在对它的感情,但就连你自己也无法保证它跟你的关系可以永远像现在这样,而如果说他被敌人利用,那么将来人界死在他手底下的无数条性命,你能承担得起吗?”   大概是打定主意要将苏隽说服,季杉继续说道:“我明白傀儡对你来说很重要,没有关系,等到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完全可以用同样的材料制造出新的没有战斗力的傀儡,它可以和现在这个有相同的外貌,除了战斗力之外他们没有任何不同。”   “不。”苏隽原本没想因为意气用事而争辩,但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他无法赞同季杉的话:“雁羽他有自己的意识,他已经不是普通的傀儡了,没有谁能够代替他。”   即使是制造出再多的傀儡,即使这些傀儡都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但也没有谁会是雁羽。   苏隽揉了揉额角,但看季杉的神态,知道自己应该不论说多少都没有用的,他便只能说道:“抱歉,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答应,我要先离开了。”   季杉还想要再说,但苏隽没有再给他劝说的机会,转身迅速走出了房间,并且将房门给带上,隔绝了他们的交流。   季杉盯着苏隽的背影,摇头又叹了口气,苦笑道:“等到将来,你就明白我的苦心了。”   -   苏隽回去再找雁羽的时候,他已经被人们簇拥起来,脸颊有些泛红,连神态也迷迷糊糊了。   他见状连忙上前,拨开人群扶住雁羽,轻声问道:“怎么了?”   雁羽眨了眨眼,也没出声回答,只是歪着头看他。   这时候旁边的其他几名弟子才连忙上前说道:“是师兄的错,师兄刚才说要让雁羽试试能不能喝酒,所以他才会变成这样子!”   苏隽:“……”   他失笑地看着满身酒意的雁羽,而刚才被指名的另一名祸门弟子忍不住挠了挠头:“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喝醉啊,我只是想试试看傀儡能不能喝酒,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雁羽的确不需要吃东西就能够生存,但这也不代表他不能吃东西,苏隽当初制造雁羽的时候,为了让他更接近于真实的人,所以在他身上下足了功夫,简单的点酒他的确是可以喝的。   只不过喝酒之后,傀儡的某些功能会被暂停使用,所以看起来就像是醉酒。   苏隽半扶半抱着雁羽,回头对围在旁边的弟子们道:“我带他回去休息。”   其他人当然立即让出了位置,让苏隽带着雁羽离开,其他人看起来也很关心雁羽,叮嘱着雁羽回去好好休息,看起来已经没有了从前曾经有过的惧意,完全将雁羽当成了朋友。   苏隽点头应声,又低头笑着看向像个黏人的动物般抱着自己的傀儡,禁不住摇了摇头。   傀儡似乎比从前长大了许多,改变了许多,但却依然对他满是依赖。   雁羽对他的这种依赖,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在他这么长的人生里,他曾经有过很长的时间对生命感觉到了厌倦。但正是因为雁羽的出现,他才渐渐开始对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期盼起来,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是被谁所需要着的。   可是……   傀儡总是会脱离懵懂的时期,渐渐成长起来的,到那个时候,他还会需要自己么?   他承认自己对于雁羽有着某种独占的欲望,但他的理智却很清楚地让他知道,他不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带着雁羽回到房间,苏隽让雁羽躺在床上,接着替他脱下外套,然后擦拭了脸颊。   傀儡并非是普通的人,所以其实苏隽知道怎么样才能够快速让酒排出雁羽体内,但他没有这么做,他低头以湿润的手巾轻轻擦着雁羽的脸颊,而雁羽茫然地睁眸看着他,问道:“苏隽?”   苏隽点头,轻轻应声道:“嗯,我在这里。”   雁羽抬起手,戳了戳苏隽的脸,喃喃地说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苏隽声音微哑,再次说道:“我在。”   他明明回答了雁羽,但后者却不知道为什么,仍然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声音飘忽着再次问道:“你为什么不理我呢?”   苏隽渐渐怔住,突然发现雁羽似乎并不是在问当下的事情。 第72章 第四个世界 他永远都是会被舍弃的那个。   雁羽是在深夜的时分清醒过来的。   他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正躺在原本苏隽的床上,而苏隽就坐在房间那头的桌旁,一手支着下颌, 以别扭的姿势静静睡着。   雁羽沉默着向他走了过去,以不会惊醒对方的动作悄然将人抱上了床,替他盖好被子, 又拨开了他前额的头发, 这才转身往屋外走去。   房间外面静悄悄的, 他们所在的小院偏僻清静,是之前季杉精心挑选的所在, 而现在祸门的热闹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只剩下远处偶尔还能够看到些许灯火,传来两声不知道属于谁的欢笑。   雁羽朝着夜色中抬眸看去, 属于争斗的尘嚣似乎已经在短短的几天内走远,而如今落在人们身上的,只有烟火之下的红尘。   这情景与从前何等的相似。   他曾经也在这样的夜晚里,和某个人讨论着未来, 说许多不着边际的话。   闭上眼睛, 雁羽感受着自己如今这具属于傀儡的身体,他虚空抓握着手掌,半晌过后才睁开眼睛,盯着自己的掌心开口道:“系统09。”   就在他出声的瞬间,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周身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的觉醒过来, 身体有着细微的变化,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便自脑海中传出, 带着久违了的兴奋与激动:“呜呜呜宿主!宿主可让我等了好久了,您终于醒过来了!”   系统09来到这世界以后许久没有再说过话, 现在终于能够尽情表达,它当即忍不住叽里呱啦地开始说了起来。   而雁羽,准确地说应该是贺砚予,他冷静地打断了系统关于久别重逢的废话,只说道:“查看任务信息。”   系统09顿时噎住,过了好一阵才委屈巴巴地说道:“哦。”   紧接着它将任务信息面板给调了出来。   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贺砚予他们没有办法查看任务信息,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世界背景,更没有办法提前弄清楚任务对象究竟是谁。   但现在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任务世界已经解锁得差不多,恢复记忆之后的贺砚予,自然能够看清楚这些讯息。   现在贺砚予盯着自己眼前的任务面板,心如止水,面色也毫无改变。   他的任务对象果然就是苏隽。   而到现在,他和苏隽之间的好感值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累积了好几千。   系统09同样在观察着这些数据,等贺砚予看清面板上的数据后,它出声道:“虽然宿主因为失忆耽误了不少时间,但看起来任务进展得还算顺利,任务对象恰巧就是宿主在这个世界的制造者。”   贺砚予没有立即出声回应,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任务面板,在系统09又呼唤了好几声之后,才终于慢慢地点了头,若有所思道:“是很巧。”   系统09:“那宿主或许应该要着手准备……”   没有等系统09说完,贺砚予已经打断它的话,接着说道:“但这些事情太巧了,你说呢?”   系统09茫然着没弄懂贺砚予的意思:“宿主?”   贺砚予说道:“在现实世界,我是人造人,现在这个世界,我是傀儡,虽然环境有所改变,但在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在原来的世界我也都曾经有过相似的经历。”   他说到此处,掌心轻轻合拢,像是自虚空中抓住了什么东西,随后道:“这些事情实在是太巧了,巧到我甚至没有办法用‘巧合’来定义,你觉得呢?”   系统09:“……”   它作为人工智能,明明没有人类的呼吸系统,但这时候却莫名地想要学着人类倒吸口凉气,它迟疑了许久,才终于出声说道:“宿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贺砚予说道:“系统是按照主人提前设置好的程式进行运转的,所以我不会针对于你,你大可以放心。”   听到贺砚予这番说法,系统09顿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但贺砚予接着又道:“你的系统版本过低,智力还没有到能够瞒着监视者向我透露信息的程度。”   系统09欲哭无泪:“宿主是在夸我吗?”   贺砚予往前几步,独自站在夜色中,看着四周的环境,等了好一阵才又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情绪采集专员吗?”   系统09仍旧迟疑,它现在不太敢回答贺砚予的问题,怕自己不小心给出了错误的答案。   而贺砚予将正确的答案说了出来:“因为现在的世界已经不需要战争机器,我不想被拆解,也不想让他们用我的零件制造出全新的人造人,所以整个A74空间,只有世界塔才能够容下我。”   只有他不断前往各种各样的小世界,他的存在才能够让现在的领导者们觉得没有受到威胁。   所以贺砚予是为了存活下去,将自己卖身给了采集情绪的世界塔。   如果说系统09从前根本不了解贺砚予的过去,那么经过这个世界这么多年的时间,它已经完全知晓了他从前的经历。   贺砚予说过,这个世界的傀儡雁羽有着和他几乎相同的身份和过往经历。   系统09忍不住问道:“宿主就甘心一直留在这里吗?”   贺砚予:“对我来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能过下去就好。”   系统09闻言还没有来得及继续说下去,贺砚予就又道:“但你们好像并不是这样打算的,是么?”   系统09:“宿主……”   贺砚予继续道:“你背后的那位‘主神’,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自从你出现在我身边之后,我的大部分任务目标都有着相同的特征,他们真的是来自不同世界里的不同任务目标吗?还是说另有身份?”   系统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贺砚予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大概是知道和系统对话并没有任何作用,所以选择了不再多言。   他心里面很清楚,他的醒来相对于这个世界的任务进度来说应该是太早了。在正常的状态之下,他应该要经历过和以前相似的剧情之后,才会彻底恢复记忆,这或许是这个世界的意志,也或许是“主神”的安排,但谁也没有想到,在那之前他因为接触了一杯酒而清醒了过来。   既然他已经醒了过来,那么接下来的所有剧情,便不会再按照既定的剧情轨道进行了。   -   贺砚予收回注视着星空的目光,转身重新回到房间里。   房间当中,苏隽依旧在沉沉地睡着,似乎是因为这段时间耗费了太多精力,所以即使是这样子他依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贺砚予低头看着他的面容,盯了很长的时间。   直到很久之后,天色渐亮,外面开始传来虫鸣鸟叫的声音,风窸窣地晃动着树叶的声音,还有弟子们远远的来往走动的脚步声,床上沉睡着的苏隽才终于蹙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睛。   睁眼后,苏隽养成习惯下意识地就开始寻找雁羽,然而回头之间,他才发现雁羽竟然就坐在他的床边。   雁羽依旧如往常般沉默安静,像是个雕像般守着他。   “雁羽。”苏隽只用了片刻的时间,就回想起了昨天晚上雁羽因为喝酒而行为异常的事情,他想到这里连忙起身,盯着雁羽观察了许久之后,才确定他的傀儡并没有任何异常,于是终于笑着说道:“没事就好,下次不要再喝酒了,好吗?”   他说完这话,见贺砚予没有立即点头回应,于是又出声问道:“雁羽?”   就在刚才苏隽观察着贺砚予的时候,贺砚予也正专注地看着苏隽。   对于贺砚予来说,关于在这个小世界过去几年的记忆,在他脑中都是再清晰不过的,但因为他同时恢复了小世界之外的记忆,所以即使是相同的场景,在他的眼里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见苏隽关切地唤着自己的名字,贺砚予没有暴露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人设,点头应道:“苏隽。”   在贺砚予看来,要伪装成从前的样子并不困难,他过去有许多年间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终于听见了傀儡的回答,苏隽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然后起身拉着贺砚予朝窗边的梳妆台走去:“过来,我替你梳理下头发。”   贺砚予点头,任由苏隽牵着自己的手,来到窗边坐下。   替傀儡梳头换衣是苏隽的习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等到梳好头发,再整理好衣着,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时辰。   苏隽让贺砚予转过身来,仔细看着他现在的模样,有些出神地笑道:“现在和妖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我记得你说过你想去外面玩玩,我明天就带你离开祸门好吗?你想去哪里玩?江南好不好?”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哄着涉世未深的小孩。   贺砚予回想着自己从前无知时期的模样,做出了相同的反应,点点头亲昵地去蹭苏隽的手心。   苏隽顺势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道:“好了,别撒娇了,我带你去见见祸门掌门,道个别后就能离开这里了。”   说着苏隽便松开贺砚予,转身开始准备起了行囊。   而贺砚予站在原地,脑子里传来了系统09的声音:“我还担心宿主恢复之后会没有办法适应……”   没想到装无辜的时候竟然装得很像。   最后半句话系统09当然不敢当着贺砚予的面说出来。   它开始有些怀念起之前的乖宝宝傀儡雁羽,看着就是单纯好骗的样子,而现在的贺砚予即使是没有说话,什么也不做,都让系统09感受到一阵莫名的压力。   苏隽说要带贺砚予离开,的确是打定了主意,他原本可以留在祸门接受名誉和金钱上的奖赏,然而他却用了很短的时间收拾好东西,立即带着傀儡要准备离开。   只可惜贺砚予很清楚,他们来的时候很容易,要全身而退却永远不会那么简单。   而在所有因素堆积的现状面前,他永远都是会被舍弃的那个,这次也不会有例外。 第73章 第四个世界 似曾相识。   苏隽带着贺砚予找到季杉的时候, 季杉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就已经知道他们会来。   苏隽再次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是近来自己第几次叹气, 但显然今天他必须要做出最无奈的抉择,才能够带着雁羽从这里离开。   看着季杉和他身后的各派掌门长老们,苏隽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说道:“你们想要我怎么样, 才能够让我带着雁羽离开?”   如果说昨天季杉只是好言相劝, 那么今天他的目的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苏隽有所准备,所以他根本没打算退缩。   季杉和众人端坐在房间中, 应该是等待已久,见苏隽问出这话,他们相互交流了下眼神, 这才由季杉当先出声道:“我想我昨天对你说得还不够清楚,你或许还不能够了解我们的苦心。”   苏隽听这话已经听了太多遍,他原本可以有许多话讲,可以和他们相互争论, 但当接触到季杉的视线时, 他就放弃了做这样的事情。   他知道此刻不论自己怎么样说,这群人都不会听他的话。   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   既然多说无益,那么他只能选择更加激进的方式去解决这件事情。   苏隽回头看向雁羽,已经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做出虚握着的动作。   在场大部分人都变了脸色,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动作,这是傀儡师操控傀儡准备发动攻击时候的动作。   苏隽想要在这里动手。   “苏隽!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坐下来听我们说清楚!”季杉到这时候终于捻着胡须, 拍着扶手站了起来,压抑着愤怒说道:“我已经劝告过你很多次了, 你说你的傀儡什么都不懂,但你呢?连你也不懂它究竟是多么危险的东西吗?”   苏隽面上神色也很无奈,他摇头说道:“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存在,所以我向你们保证,他绝对不可能会对你们动手,如果说真的有那天,那么我会先拆毁他,然后再谢罪在你们的面前。”   其他掌门和长老们都在数落着苏隽,认为他的说法荒谬至极。   季杉也冷笑了声继续说道:“你以为到了那个时候,你真的能控制得住所有的事情吗?你还有机会控制住他结束这一切吗?”   苏隽面色坚决,即使是听到了这些话,也依然不为所动,只让傀儡往前几步,眼看便要出手:“我不知道,但我不会因为仅仅只是‘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就让你们毁掉雁羽。”   这世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就算今天人界至强不是傀儡雁羽,是别的什么门派什么人,他们也都有可能堕入魔道。   世间有无数种“可能”,这种“可能”只是他们摧毁某种东西的借口而已。   它什么都算不上。   苏隽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雁羽带走,让他离开所有纷乱的中心,选择自己能够选择的将来。   “动手,我们冲出去,但不要伤到他们。”苏隽对着雁羽,说出了这样的命令。   雁羽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立即动手,他微微侧目看向身旁的苏隽,神态间依然沉静,却没有以前的那般懵懂,反而带着戏谑。他就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或者认真说起来,他更像是在旁观着发生在眼前的这些事情,而他只是个局外人而已。   苏隽有那么瞬间认为自己认错了,他轻声问道:“雁羽?”   不过只是片刻,雁羽便已经恢复了原本该有的神态,仿佛之前的那种感受只是苏隽瞬间的错觉。   雁羽真正出了手,战斗傀儡的力量并非是眼前这群已经年迈的门派掌门们能够对抗的,不过只是简单的几下交手,雁羽就已经冲破他们的防守,来到了其中某位掌门的面前,并且一掌拍了下去。   “住手!”季杉近乎嘶哑地喊着,神态比之前都要显得愤怒异常。   但不是苏隽的命令,雁羽并不会听从。   雁羽一掌打伤那名老者,接着转身看向另一人,眼见着提掌要再出招,然而季杉已经禁不住大声喊道:“给我住手!你不肯相信我的话,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知道怎么样控制这傀儡了呢?”   苏隽怔了怔,听见季杉这话,终于蹙眉在最后的瞬间出声道:“雁羽,停下。”   空气霎时安静,雁羽的掌心就停在另一名长者的面门处,几乎只差片刻,就会将他整个人轰出房间。   但雁羽停了下来,而同时停下来的还有房间里的喧哗。   苏隽回头看向季杉,呼吸略微急促,认真问道:“你刚才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季杉见他终于停了下来,神情终于稍微好看了点,他的神态也终于稍微松懈下来,随后说道:“我没有骗你,早在几天之前,我们就已经发现了能够控制傀儡的办法,只是好在妖界暂时还没有察觉到,否则这次的战局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听季杉说到这里,苏隽眉头蹙得更紧,显然有些无法相信:“每个傀儡师制造出的傀儡,只会听从傀儡师的吩咐。驭。艳。”   就连普通的傀儡都是这样,更何况雁羽还不是寻常傀儡,他有着自己的意识。   苏隽不相信季杉的说法,但季杉却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你既然说得这么简单,难道又怕我们做个尝试吗?”   他继续用最为中肯的言语劝说道:“让我们试试看,只要我们无法操控你的傀儡,你就能带着他离开。”   “而如果说他真的受到了操控,那他就应该被销毁。”   季杉的说法几乎将苏隽逼到了绝处,季杉似乎已经给出了最大的让步,而苏隽所需要做的就仅仅是让雁羽尝试是否能够被操控而已。   苏隽没有任何的理由拒绝这样的尝试。   但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却隐约觉得自己不应该答应对方。   苏隽紧抿着唇没有出声,季杉再度开口问了几句,他才艰难地缓缓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雁羽。   雁羽的神态仍旧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苏隽,似乎在等待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不管是什么决定,他都会欣然接受。   苏隽张了张嘴,面对着四周所有人的注视,他闭上眼睛,终于疲惫地出声道:“雁羽,去试试吧,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离开这里。”   在说出这话的刹那,苏隽脑中不知为何闪过了许多种画面,那些纷杂的画面晃得极快,甚至让苏隽找不到任何的头绪,但他心里不知为何凭空就多了种无法言喻的无力和惶恐。   从理智上说他的决定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就像是季杉所说的,不过是次简单的尝试而已。   他对自己的傀儡术有信心,知道必然不会出什么问题,但莫名地他却觉得心里有种空落的感觉。   就好像有个声音在心底里喊着,要让他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好像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而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可是,这可能吗?   苏隽在将这些话说出口的瞬间,就已经感觉到了后悔,但他没有来得及去改变自己做出的决定,因为雁羽在听见他这么说之后,很快就给出了回应。   雁羽轻轻点了头,就像是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好。”   在这么回应过之后,雁羽就摈弃了所有的情绪,转身向着那头的季杉等人走去。   苏隽微微抬手,似乎想要挽留,但那句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这条路,苏隽知道,季杉他们已经给出了能够给到的最好选择,如果说苏隽放弃这次尝试,直接带着雁羽离开祸门,那他们就相当于是完全和祸门以及人界正道所决裂。将来不管他们走到哪里,他们都会遭受来自各方的追杀。   他们不是没有能力面对追杀,但苏隽认为那样的日子不是他的初衷,他希望他能让雁羽平静地享受接下来成为人类后的生活。   所以这次的尝试,他们必须得去,即使他心里有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不祥预感。   他将那种感觉压下去,低声说道:“我在这里守着你。”   雁羽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苏隽最后这句话,他没有回头,往前几步,最终站在了季杉等人的面前。   季杉微微眯着眼睛,他也同样知道苏隽在这种状况下不会有别的选择,所以他不疾不徐,缓缓看了眼苏隽之后,才抬眼对旁边的几名人界高手道:“去试试吧。”   在他说完这话之后,那几名人界高手便微微抱拳,然后转身朝外面的空地走去。   季杉看了看雁羽,接着对苏隽道:“让你的傀儡也过去吧,跟他们打一场试试。”   虽然不清楚季杉究竟想怎么做,但苏隽还是点头依言吩咐雁羽去了外面的空地。   在场其他的人也都跟着赶了过去。   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外面是一片练武场,众人环绕在练武场边上,而雁羽和那几名高手就站在中央处,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只是场寻常的切磋,但苏隽当然不会真的这么觉得。   他抬起头往季杉的方向看去。   季杉不知何时已经自怀中拿出了一颗黑色的晶石,那东西周身流转着古怪的紫色光芒,不祥的气息包裹其身,不过只是这样远远看去,苏隽就已经有了种不舒服的感觉。   而就在他上前两步,准备询问季杉目的的时候,季杉却已经合拢拳头,将那晶石包裹掌中,接着运转自身力量催动起了晶石之中的能量。   那种令人非常不适的感觉霎时之间蔓延了整片练功场。   而此时场中的雁羽微微蹙眉,应付着几名高手进攻的双手不自觉地失去了力道,接着朝地面就要栽倒下去。   从苏隽的角度,他能够清晰地看到那原本存在于晶石之上的紫色光芒正在不断将雁羽包围,仿佛要将他整个吞噬其中。   而雁羽好不容易才在将要摔倒的瞬间一手撑住地面,勉强稳住身形。   看到这里,苏隽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迅速转身看向季杉,大声道:“住手!你这样只会让他的状况变得糟糕!快住手!”   季杉紧紧皱眉,回头看向苏隽,字字句句冷硬地问道:“你现在还觉得那傀儡是不会轻易被控制的吗?”   苏隽手足发凉,逐渐意识到事情已经变得不受控制,他听见自己心里面挣扎的声音,那声音震耳欲聋,几乎要将他整个神魂撕裂成两半。   他看着季杉开合的嘴唇,知道对方是在对他说话,但他这时候却竟然已经没有办法注意到对方说了什么。   这幕他竟然觉得似曾相识。 第74章 第四个世界 必须毁了那个傀儡。   事情已经到了完全没有办法控制的地步, 苏隽尝试着利用傀儡师和傀儡间的感应唤醒对方,然而没有任何的作用,雁羽就像是根本感知不到他的任何指令, 依然这般站在原地。   直到这时候,苏隽听见身侧的季杉开口道:“起来。”   季杉的声音不大,夹杂在四周的嘈杂当中, 大概只有距离他最近的苏隽能够听得清晰。   但就是这样的言语声中, 苏隽发现雁羽的状况竟然似乎好了起来。   他不再迟疑, 不再看起来摇摇欲坠,他霎时重新站直了身体, 接着往前方走去。   季杉继续说道:“和他们打。”   明明相隔这么远,但雁羽却像是能够听见季杉的话般,果真朝着那几名人界高手走了过去, 并且迅速出手,没有任何犹豫地向他们动手袭去。   苏隽紧紧扣住练武场边的栏杆,情不自禁大声道:“雁羽!”   他试图让雁羽住手,让他停下脚步, 然而他的声音对于雁羽来说没有任何的约束力, 在他喊出来的当下,季杉已经让那几名高手和雁羽缠斗了起来。   几次交手过后,雁羽的实力不俗,眼见便要将几名高手打伤,但就在他的掌风即将来到几人面前之际, 季杉再度开口,说道:“停下。”   毫无疑问, 雁羽在听到这句话的当下停了下来。   苏隽紧盯着现场的打斗,指尖因为用力而捏得微微泛白, 而他的视线当中,只剩下正在交手中的雁羽。   雁羽显然已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而受了季杉的操控,那样的操控绝对不是雁羽所自愿的,他明明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可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但他还是没有任何反抗地就这样做了。   这绝对不是普通控制傀儡时候的状况。   因为那块晶石,那晶石必然不对劲。   苏隽在想到这点的时候,立即也就转身去要夺走季杉手里的晶石。   但季杉早有防备,他后退半步躲开苏隽的动作,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语气咄咄逼人地说道:“你到现在还在执迷不悟吗?你说傀儡不可能被别人控制,它不会有任何问题,但现在我已经向你证明了,这傀儡它根本就不可能完全只任凭你来控制,只要有这晶石,不管是谁都能够操控它,这么危险的武器,你还允许它留在这世上吗?”   苏隽同样也将目光沉了下来:“危险的是这晶石,不是雁羽,季杉大哥,这东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他心头那种不好的预感已经越来越强烈,而他所能够做的事情,只有尽量让事情平复下来。   可惜季杉根本不为所动,他道:“抱歉,晶石的来历我不能告诉你,这东西我也不可能给你,我现在要将这傀儡给毁掉,你已经没有资格阻拦我们。”   失去了傀儡的傀儡师,在这么多人界高手的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苏隽双眸骤然睁大,他没有办法相信身为人界魁首的季杉竟然会做出这样的行为,他也不相信雁羽真的会听从旁人的吩咐,变成毫无感情只会执行命令的傀儡。   而季杉没有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当即以眼神示意周围的人,接着他们迅速上前出手,很快将苏隽给制服在了原地。   苏隽只能徒劳地看着他们的动作。   季杉垂眸看他,叹息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傀儡是不值得相信的,它只会对力量臣服,不会像个人般真正拥有七情六欲,把你当成不可替代的存在。”   他这么说着,掌心里的晶石再次发出光芒,如同雾气般的光晕笼罩着雁羽,控制着他的动作。   季杉接着道:“你看,谁都可以操控它,你算是它的什么呢?”   苏隽头脑嗡嗡作响,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回答季杉的问题,从前他和雁羽之间的关系,或许是主人和傀儡,或许是朋友,但朋友关系是易碎的,在近半年多的成长之下,雁羽已经和很多人都成了朋友,苏隽好像没有办法说自己是其中最特别的那个。   所以他心底里认为能够维系他和雁羽之间关系的,只有主人和傀儡。   但现在连这个关系依然也破碎了。   那最后还剩下什么呢?   苏隽觉得自己的思绪在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之下,正在以极端的速度往绝望的深渊中走去,他明明可以看到光亮,却无法控制地在不停往下沉溺。   愤怒,悲伤,恐惧,还有很多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   甚至有些糅杂着其它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记忆。   他张了张嘴,最终在季杉的注视下,只能开口说道:“我和雁羽,我们……”   他正待将话说完,而这时季杉却已经再次向练武场正中央的傀儡发出了命令:“收手,过来。”   说完这话,季杉转过头又来到了苏隽的面前,整理了下他因为刚才的撕扯打斗而被弄得有些凌乱的衣领,接着说道:“你看,到现在他只听从我的命令……”   然而等到这句话说出来,季杉才发现那傀儡依旧站在原地,并没有听从他的吩咐过来。   季杉眉头再次紧皱,重复了遍自己的命令:“过来。”   好在这次开口之后,雁羽终于有了动作。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过来,不管是季杉还是苏隽,这时候都清晰地感知到空气中的气息似乎开始有了某种变化,而就在同时,季杉突然叫了一声,掌心像是被烫到般将手松开,接着那晶石便倏地飘走,来到了练武场中央上空。   更多的能量霎时从晶石当中涌出,随后尽数进入到雁羽的身体之内。   苏隽眼睁睁看着这幕发生,拼命挣动着试图脱离钳制,然而他两旁的人将他死死按在原地,他只能看着雁羽被那古怪的力量所包裹,变成了他完全陌生的模样。   这样的变故超过了苏隽的预料,甚至也超过了季杉的预料,季杉紧张地看着此刻的雁羽,后退几步在试图再次命令傀儡而无用之后,他终于转过头向苏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控制住他!”   就在他说话之间,雁羽已经再度出手,这次他丝毫没有任何留手,不过是随意拂袖,两旁刚才和他战斗的几名人界高手就被巨力轰了出去,整个呛咳着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这力量实在是太过强横,从前的傀儡雁羽永远都是在替人界作战,在人们看来只要是有他出现,事情就会变得好起来。   但现在他们直面雁羽作为对手,他们才意识到这力量临身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压迫感。   季杉在此刻终于感受到了慌乱,他在这样的动静中拉住苏隽,大声喊道:“阻止他!”   苏隽此刻的模样同样没有冷静到哪里去,他诧异地看着雁羽此刻的样子,很容易就判断出了现在的状况,可是让他担心的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他真的能够控制得住吗?   他心沉在深渊当中,此刻只能喃喃地问道:“那晶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是谁给你的?”   季杉在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去想别的事情,没有再隐瞒苏隽,如实话说道:“是我派出去的妖界潜伏者告诉我的,他说妖界正在寻找这样的晶石,还说这东西能够控制住傀儡……”   话说到这里,季杉已经僵住身形,也将未说完的话止住了。   似季杉这般地位,当然不可能是什么都不懂的,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能够看出问题的所在。当时因为各种原因,或许季杉忽略了很多重要的问题,但如果说到了这个地步他都还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就是真的愚钝不堪了。   他被骗了。   他得到的消息根本就是假消息,如果不是他派出去的人早已经被收买,那就是那人从最开始拿到的消息就是错的,这晶石能够控制傀儡并不假,但至少妖界肯定没有办法在战场那种环境下控制住雁羽。   所以他们故意放出了这样的话,所以说妖界原本就是故意要让季杉这么做。   更有可能,就连那块晶石都是妖界故意提前布置好的东西。   苏隽脸色煞白,看到这里,再次大声要两旁的人放开自己,而那两名高手在得到了季杉的吩咐之后,当即也松开了苏隽,任由苏隽朝着雁羽所在的位置跑去。   但没有任何作用,现在察觉到事情不对显然已经晚了,苏隽即使是拼尽全力往雁羽的方向跑去,却也依然无法在这样的场景下接近雁羽。   雁羽此刻已经解决掉了周围的所有人,就连接下来受到季杉命令想要阻止雁羽的数百名弟子,也都纷纷在他的力量之下被击退狼狈倒地。   血腥的气息逐渐以雁羽为中心蔓延开来,而雁羽的周围地面一片殷红,全是属于祸门弟子们的鲜血。   不过只是顷刻,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般的修罗场景。   而这样的危险显然还在继续扩大,晶石所发出的气息笼罩了大片的练武场,而雁羽立于中央,身形腾空而起,在风暴中心如同降临人世的神魔,在场所有人的生杀都落在他的掌中。   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考虑这些问题。   现在必须要做出决断。   苏隽数次尝试却依然没有办法靠近雁羽,而就在他不知道第多少次被无形的力量冲撞回来时,季杉扶住了他的肩膀。   “已经控制不住了,必须毁了那个傀儡,否则他很快就会被妖界完全控制!”   季杉脸上肌肉紧绷,胡须也因为四周的动静而飘动,他紧盯着苏隽,语气沉重无比:“就像我以前所说的,到那时候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第75章 第四个世界 我终于找到你了。   晶石那股力量的笼罩范围越来越大, 不过只是转瞬的时间,就几乎已经将整个祸门包围其中。   在这晶石力量所产生的如同风暴般的乱流当中,雁羽凌空俯视着下方的众人, 长发在狂风里飞舞,如同君临天下的神灵。   他曾经是人界至强的武器,但当武器易主, 他就是人界最可怕的对手。   雁羽面无表情, 看着下方挣扎试图反抗或者逃离的众人, 就如同在看即将消散的浮生泡沫。   而在这混乱的狂风之间,有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大声喊着:“宿主!宿主!”   系统09的声音很少有这样急促, 贺砚予视线仍旧对着下方,目光落在季杉和苏隽的身上,脑中回应着系统的声音道:“怎么?”   系统09骤然听见这声音, 瞬间只觉得这声音犹如天籁,它用松了口气的语调惨兮兮说道:“宿主!原来您还是清醒的,我还以为,还以为……”   贺砚予说道:“以为?”   系统09回过神来之后, 才觉得自己刚才的猜测有些不太理智, 贺砚予究竟是什么人,那是A74空间最强大的武器,它实在不该觉得这样子的强者会在小世界当中被人给控制住。   它觉得有些丢人,支吾着说道:“宿主没事就好。”   不过它还是忍不住感到好奇:“宿主究竟是怎么躲过这块晶石控制的?”   贺砚予抬眸看了眼自己上方仍旧散发着诡异力量的晶石,开口说道:“早在晶石被拿出来之前, 我就察觉到了它上面的能量,所以在它被季杉催动的时候, 我用了点手段屏蔽了晶石和我自身的感应。”   很简单的手段,但却非常的有效, 这块晶石原本就有缺陷,只要是他早有察觉,晶石便没有办法控制住他。   这也是妖界会用计谋让季杉使用晶石,而不是自己在战场中操控晶石控制住他的原因。   系统09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所以宿主根本就没有被影响。”   贺砚予道:“我不会中这种无聊的伎俩。”   系统09视线往下,随之看向那群中了“无聊伎俩”的人们,系统09接着问道:“宿主现在这样子,是为了将计就计,采集任务目标的后悔值?”   贺砚予注视着此刻脸色痛苦挣扎着和季杉激烈争吵着的苏隽,淡淡道:“可以这么说。”   系统09明显感觉到贺砚予身上的不对劲,它说不上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虽然此刻发生的事情是在小世界中首次经历,但系统09却觉得贺砚予是对这幕异常熟悉的。   它想到贺砚予的身份和来历,想到他曾经提过关于从前的只言片语,蓦然出声道:“宿主,你曾经也……”   贺砚予这次竟然意外地理会了系统09的话,开口说道:“把我制造出来的人,曾经也做出过相同的选择。”   这个世界的剧情和真实世界中发生过的事情何其相似,他同样都是为了战争而被制造出来的非人类存在,同样在战争结束之后遭到了抛弃。   当初制造他的那位,在强权之下选择了放弃他,同意将他交出进行危险指数识别。   而现在制造出傀儡的苏隽,也同样将他交出,听信旁人的话试验他是否会轻易被人控制。   最终的结果都是相同的。   在现实世界当中,战争机器贺砚予被识别成为最高危险级别,而A74空间因此对他做出了抹杀的判决,他的制造者在接到判决之后,同意将他销毁。   而现在,在这个小世界里,他被认定为容易被人利用的危险武器,作为他的制造者的苏隽,也依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但早在最初的时候,贺砚予就已经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了。   不论是被放弃还是被不公平的对待,他的感情系统已经彻底封闭,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感觉,而他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活下去,就算是不受欢迎,不被任何人期待,他也要以自己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里。   别人有多么担惊受怕,对他有多恐惧,他都不会去理会。   现在他站在祸门上空,他将自己从这个世界的故事中抽离出来,他很清楚苏隽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而当他这具傀儡的身体被抹杀的时候,就是他完成任务离开这里的时候。   在抹杀自己之后,苏隽身上必定会产生后悔值,这并不代表再给苏隽选择的机会,他就必然会选择拒绝将自己交出去。   这只是代表他心里面因为这样的选择而觉得痛苦。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贺砚予最初开始执行采集任务的时候无法理解,但后来看到这样的情形多了,也渐渐明白了过来,人类在做出选择之后,时常会因为自己没有做出另一个选择而后悔,但他们其实不会真的想要改变选择的现状,他们的后悔更像是种对于自身的安慰。   仿佛这种后悔的情绪会让他们觉得好过许多。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希望同时拥有两种选择的结果,他们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死缠烂打希望得到原谅。   该结束了,贺砚予知道这次任务完成之后,他能够得到的任务成就点会有许多,而在积攒了这么多的成就点后,他将来也就能够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不再继续为主神卖命。   这也是他每天没有停休地接取任务的原因。   贺砚予将计就计装作被晶石控制,到现在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已经是时候结束了。   而事情的发展和他所想的相去不远,在这片混乱当中,苏隽和季杉之间的争论终于结束,而就在贺砚予的注视之下,苏隽收起纷繁混乱的情绪,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朝着贺砚予所在的方向看来。   贺砚予已经看懂了苏隽的决定,而他对于后者的决定没有丝毫的惊讶。   不过是走过的路,再重新走上一遭而已,但这次,就是一切的结束了。   结束这次任务,他就不需要再接受任何人的后悔值,所有的事情都和他再没有关系。   贺砚予操控着四周躁动的能量,自身缓缓重新落地,在以轻松的姿态解决掉袭击而来的数十名人界弟子之后,他回头看向了正向自己走过来的苏隽。   苏隽的脚步略微虚浮,神态带着决然的悲戚,右手紧紧捏着剑柄,剑身垂至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划拉着剑锋朝着苏隽这方走过来,紧咬着下唇,唇缝间甚至能够看清楚血迹。   而也在他走过来的当下,贺砚予微垂着眸子,已经将周遭的所有敌人清理了个干干净净。四周偶有□□声,有痛苦的叫声,还有喊杀声和人们在地面辗转的声音。   但这时候毫无疑问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苏隽的动作,所以他们的声音逐渐静了下来,全都看向了站在人群中央的贺砚予,以及正朝着他走过去的苏隽。   傀儡师之所以能够操控傀儡,是因为他们了解自己的傀儡,为了防止傀儡失控,每个傀儡师在制造的时候,都会提前在傀儡的身上留下命门。   一个只有傀儡的制造者才知道的命门。   傀儡雁羽的身上当然也有。   而如今苏隽朝着雁羽走过去,周遭的所有人都清楚,苏隽终于明白事情已经无法控制,所以决定将雁羽拆除。   雁羽纵使有着再强大的力量,也没有办法逃脱这命门的制裁。   见到苏隽终于肯出手,在场的其他人大多都松了口气,而季杉更是负手站在他的身后,目送着他往前走去,语气沉沉的开口说道:“不要犹豫太多,你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人界,你的傀儡他自己必然也不会愿意成为妖界对付我们的工具,你这样是在帮他,帮他从被掌控的境况中解救出来。”   季杉的话音落下,其他人也立即接口道:“对,那傀儡太危险了!”   “将来你还可以制造更多的傀儡,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让他毁掉吧!”   “小心!那傀儡现在不好接近!”   从刚才的安静,再到现在声声的劝告和嘱托,苏隽步步朝着雁羽走过来,脚步从虚浮慢慢变得坚定,握着剑柄的手也因为用力指节泛起青白。   而贺砚予看着这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只等待着最后的终局。   他甚至还朝着苏隽走了过去。   “小心!”   旁边叫喊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显然都认为贺砚予是要对苏隽出手,但苏隽却没有退后,他视线紧紧凝在贺砚予的身上,在靠近着贺砚予的同时,他手里的剑也缓缓地抬了起来。   贺砚予面无表情,甚至在这时故意挥掌,做出了进攻的动作。   他不喜欢磨磨蹭蹭的状况,既然苏隽暂时还没有办法做下决定,那他就帮助苏隽做出他内心潜意识里真正的判断。   在接触到危险的时候,人们总会暴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贺砚予出手的瞬间,苏隽骤然抬眸,剑锋朝着贺砚予腰侧的方向直刺而去。   那里就是傀儡雁羽的命门所在。   苏隽出手的瞬间,贺砚予沉默着,垂下了作势要出招的右手。   终局即将到来。   贺砚予正面注视着苏隽,等待着完成任务脱离这个世界。   但在电光石火之间,贺砚予看到原本紧绷着脸,连手中剑锋都已经抵住他腰侧的苏隽,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突然之间变换了神态。   那瞬间的改变是贺砚予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人的神态从痛苦麻木的决然,转瞬间变得癫狂愤怒,还有许多连他的计算系统都看不出来的细微情绪糅杂在一起,那就像是暴风降临时的模样。   而当苏隽挣扎痛苦,所有的情绪尽数化作空白,最终双眸再次睁开,黑眸中映着贺砚予身影的瞬间。   就像是风雨之后天气乍晴的海面。   苏隽专注地看着贺砚予,手中的剑当啷落地,接着还没有等到贺砚予有所反应,苏隽已经长长地喘息了声,如同跋山涉水终于来到了贺砚予的身旁般,对着他绽开了明朗的笑容。   “我终于找到你了。”   苏隽抬起双臂,将身后的所有抛之在外,紧紧拥抱住贺砚予。 第76章 第四个世界 从来都没有任何地方容得下我。   练武场中很安静。   或者说, 整个祸门现在都安静得出奇。   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乎了人们的理解范围,而他们看着此刻相拥在晶石能量风暴中心的傀儡和傀儡师,心里有着无边的茫然和不解。   他们无法判断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原本应该要拆除掉傀儡的苏隽,最后会抛下所有不顾,反而亲昵地抱住了雁羽。   就连季杉此刻的脸色也难看得要命, 提高了声音向人群中心处的苏隽喝道:“你究竟在做什么?苏隽!”   苏隽原本没有打算理会周遭的所有声音, 但一阵力道撑着他的胸口将他推开, 苏隽抬起头,看着正面无表情和他拉开距离的贺砚予。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 但你们这边发生的事情,还请自己解决吧,我和雁羽该做的都已经做尽, 接下来跟我们没有关系了。”苏隽回头对季杉等人说出这番话,再回头重新注视向贺砚予时,神态已经满是复杂感怀。   他抬臂牵住贺砚予的手,轻声说道:“我找到你了, 贺砚予。”   他这番话, 很明显不是以现在作为“苏隽”说出来的。   贺砚予只用了零点几秒的时间,就通过习惯和表情判断出了苏隽的身份。   不过他的情绪并没有因此有任何变化,他从地上将刚才苏隽扔下的剑捡了起来,重新递到对方的面前:“你杀了我,或者我杀了所有人。”   他是要“苏隽”现在就做出选择。   然而从刚才那瞬间的挣扎之后, 苏隽就已经不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苏隽,他对贺砚予的话没有丝毫的犹豫, 摇头便道:“咎由自取的是他们,而你就算是真的动手, 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这不是贺砚予需要的回答,他微微蹙眉,盯着对方半晌不语,见到苏隽依旧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干脆将剑锋倒转过来,剑尖面向自己,竟然就要自己对自己的命门动手。   苏隽抬手抓住他的手腕,语气急促地说道:“别回去,至少不要现在回去。主神有问题,它根本没有打算让你好好离开世界塔。”   贺砚予沉默地看着他,虽然没有开口回应,但却也没有再急着要脱离这个世界。   就在此时,悬空于祸门上方的晶石已经释放出更加强大的能量,甚至扩散开来成为了一道虚空中的大门。   苏隽和贺砚予同时抬头看去,自那大门当中已经开始有不少妖界的兵力从中走了出来。   这才是妖界最终的目的。   这块晶石上不光有着能够让傀儡雁羽失控的力量,还是个定点的传送装置,当它启动的时候,妖界便能够跨越空间直直来到祸门的内部。   所以从头到尾,妖界的投降和撤退都是假的,他们假意离开,然而实际上却已经早就想好了接下来的对策,准备要在这种时候将人界给一网打尽。   贺砚予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但他却没有去思考这些东西,他心里面更多的疑惑,仍然是在刚才面前这人所说的事情上面。   任何事情都不会是没有缘由的,更何况说出这句话的人,还是在贺砚予了解中从来不会说谎的那种人。   贺砚予沉静无言,苏隽就站在他的面前,此刻当然也注意到了上空的异动,他抓着贺砚予的手还要继续再说下去,而贺砚予却说道:“让开。”   苏隽像是早就猜到了贺砚予的反应,听见这话后他无奈道:“我来找你是为了……”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贺砚予说道:“你至少应该能听到我说话。”   苏隽听完这话怔了怔,意识到自己刚才急切地想要表达,却忘了现在是什么处境,他迅速收敛起心神,将心思放在当下,回头看着天空中的那些正在不住从门内踏入祸门的妖类,出声道:“你怎么打算?”   贺砚予并不计较什么恩怨得失,当他去做某件事情,只是因为他认为这件事情他应该做。   所以他现在手里握着刚才苏隽抽出来的那柄剑,一剑便往上方挥去。   这不光只是傀儡本身的力量,也有着贺砚予自身的战斗经验在其中。贺砚予的本体战斗能力极强,在这个世界虽然无法发挥全部实力,但要突破傀儡的战力上限却仍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当他出剑的瞬间,下方季杉众人几乎是同时瞪大了眼睛,近乎惊恐的看着这幕由雁羽所展示出的近乎神魔的实力。   而贺砚予根本没有任何的停顿,在一剑将妖界队伍劈散之后,他凌空而起再度出剑,这次剑锋所向的目标,是那颗黑色的晶石。   妖界对于傀儡雁羽没有防备,因为在他们的计划当中,只要他们能够来到这里,就代表着晶石已经被激活,而雁羽已经被他们所控制。   然而他们万万想不到,当他们来到这方的时候,等待着他们的却是丝毫没有被控制,相反比之先前更加强大的贺砚予。   众妖们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更没有时间去想明白这其中的问题。   因为就在这时候,贺砚予的第二剑已经斩了下来。   刚才险险避开这刀的众妖这时候终于没能够躲开,纷纷痛叫着被这几乎不属于人界的力量而劈得四散逃逸,有的甚至因为逃逸不及,当场灰飞烟灭。   而那颗仍旧不断散发着力量的黑色晶石,在贺砚予的剑锋之下,终于在铿然声响当中,刹那碎裂。   晶石粉碎的刹那,空气中萦绕的古怪力量也随之渐渐消散开来,那些从先前起就如同囚笼般将他们给包围起来的雾气缓缓褪去,而在场的人界众人也都纷纷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   虽然过程惊险万分,但看现在的样子,这次的危机似乎还没有来得及降临,就已经过去了。   而解决这次危机的,赫然就是在此之前被贺砚予他们给当作是危险根源的傀儡雁羽。   虽然不明白雁羽究竟是如何摆脱了控制,但很显然如果不是因为有雁羽在,这次妖界出现,他们或许根本没有办法来得及应对。   真正说起来,是雁羽救了他们。   谁都看得明白现在的局势,但此刻面对着天空中手执长剑面无表情的傀儡雁羽,大家微微汗颜,谁都没法说清现在这究竟是什么滋味。   而在这其中,当然还要数季杉的表情最是复杂。   他抬起头,先是命令着身侧的众弟子前去降服那群溃散奔逃的群妖,接着才抬步上前,向着雁羽所在的方向轻咳了声,开口道:“雁羽,这次的事情,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全,我代表众人在这里向你道歉……”   但就在他开口的同时,身后突然又传来了某位弟子急促的喊声,季杉只来得及听见一句“小心”,接着就感受到有强大的压迫力与令他后背发凉的威压向着他的面门而来。   季杉不敢有片刻的耽误,在感觉到这道力量的同时,他已经飞速后退,以最快的力量从刚才的所在退了出去。   几乎在他的脚步刚刚退走的同时,天际的剑气就已经如同倾盆大雨般朝着他刚才的位置落了下来。   轰然的剧烈声响席卷整个祸门,在这刹那人们能够清晰地看到,那道力量所给他们带来的究竟是怎样可怕的破坏力。   人界至强武器的力量已经超过了他们所能够想象的极限。   刚才雁羽的两次出剑,都是对着空中的众妖,那时候大家虽然都知道那剑气有多强大,但却没有人真正能够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力量。   但现在,这道剑痕就落在他们的脚边。   这道剑痕在他们祸门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极深的痕迹,如同一道不能抹除的伤疤横亘在整个祸门的中央。   就连四周的屋舍和墙壁也都因为这剑痕而倾塌。   大家在震撼中也同样有着疑惑不解,明明这傀儡就在不久前还出手帮助他们对抗妖界,为什么在短短的瞬间之后,它又掉转过头开始对他们出手。   季杉脸色铁青,他抬起头来:“你难道真的要与我们人界为敌?”   “你们的死活,与我无关。”贺砚予居高临下冷淡地看着他们,他总共出了三剑,两剑是对着妖界,还有一剑,是对着祸门众人。   对他来说,这群人与妖界没有区别。   贺砚予道:“这是还给你们的。”   说完这句话,对着其他人或紧张或戒备或恐惧的神态,贺砚予却没有向他们进行没有意义的复仇杀戮,他只是转过身,没有再给任何人眼神,径自拎着剑离开了这个地方。   身后众人鸦雀无声。   -   在贺砚予的计划当中,他应该会死在苏隽的手中,然后回到主世界A74空间。   但最终“苏隽”没有杀他。   非但如此,他还听到了点别的消息,所以在最后的关头,贺砚予改变了主意。   离开祸门之后,贺砚予独自行走在山林之间,他的行动没有任何方向,只是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身后的动静都已经远了,山林间变得安静起来,贺砚予才在脑海中对系统09道:“你还准备装死到什么时候?”   系统09:“……”   它虽然早明白自己无处遁形,就算装死也没有办法,但到了这时候它还是不免紧张起来:“宿主,您想问什么,我是被设置过权限的,有的东西我不能说的。”   “但是可以通过一些办法绕过权限,比如你不用说话,我来问你来回答。”贺砚予对系统的这套规则非常熟悉,因为他本身也算得上是“人工智能”。   他这么说出口,系统09就知道自己应该是跑不掉了,于是认命地问道:“宿主想知道什么?”   贺砚予沉默片刻,他用了很短的时间去理清思绪,随后按照顺序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几个问题:“主神的目的,是要抹杀我吗?”   系统09:“……”   它试着逃避:“宿主这个问题,是不是太……”   贺砚予:“是或者不是。”   系统09欲哭无泪:“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抹杀,只是限制你的能力,将你留在世界塔中,因为你的系统处理器比我们强大太多,有别于其他智能生命,所以如果有你在的话,可以维持世界塔很多年的运转。”   没听见贺砚予说话,系统09连忙说道:“宿主,我在这之前真的不知道!是那个人刚刚解锁了系统的秘密区间我才知道的!”   贺砚予听到这里,再次沉默下来,接着他说道:“所以,从来都没有任何地方容得下我。”   系统09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   贺砚予说出这话,但神情却并没有什么变化,正如同他从前所说,他感受不到悲伤这种情绪。   他接着问道:“苏隽,就是苏咎博士么?还有我在此之前遇到的那群,苏晤,苏明翡,还有苏戚,他们都是同一个人吗?”   系统09为难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远处有脚步声拨开树丛匆匆地追赶了上来。 第77章 第四个世界 没有谁能够让你伤心,我也不可以。   贺砚予转过身去的时候, 正好撞见那人拨开树叶朝这边走过来。   他明明用的是苏隽的躯体,行为和神态习惯都和苏隽相似,但贺砚予此刻却百分百确定他必然不会是苏隽。   至少已经不是原来的苏隽。   贺砚予看着他走近自己, 心里面已经迅速从刚才系统09的话以及之前发生的事情中作出了自己的猜测。   系统09说它最初并不清楚主神的目的,而这个“目的”,是通过被解禁的信息才终于在刚才暴露出来的, 而解禁那些信息给系统09的, 正是眼前的“苏隽”, 或者说当初将贺砚予所制造出来的A74空间最权威的智能生命制造者苏咎。   苏咎之于贺砚予,就像是苏隽之于傀儡雁羽, 多年前贺砚予被制造出来作用于战争,是苏咎每时每刻带着他,教会他作为人类的情感, 也是苏咎在他的系统中设下权限,令他封锁了所有的感情。   当然,最后苏咎也做出了和这个世界苏隽同样的选择,在和平世界容不下他这个战争机器的时候, 他选择将贺砚予交了出去。   贺砚予记得他, 但不代表他对于贺砚予来说很重要。   “我终于找到你了。”苏咎喘着气,这样子的运动对他来说显然还不习惯,他来到贺砚予的面前,抬手牵着贺砚予的手腕道:“虽然多花了点时间,但总算没有太晚。”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出这样的话, 贺砚予盯着他此刻扣在自己腕间的手,明显并不习惯这样的接触。   苏咎于是轻声又说道:“我是苏咎, 你认不出我了吗?”   贺砚予冷静道:“我知道你是谁,不需要强调。”   苏咎怔了怔, 像是到现在才意识到,贺砚予对他这般疏远而漠然的态度,并不是因为他没有认出自己。   相反,正是因为认出了他,所以贺砚予才会是这样的神态。   苏咎在站定半晌之后,缓缓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他勉强对着贺砚予露出个笑容,继而道:“当初我那样对你,你现在对我这样的态度也是我罪有应得。”   他说到这里,却又禁不住抬起头仔细观察着贺砚予现在的模样:“抱歉。”   贺砚予沉默片刻,转身看向远处,他们这时候已经到了树林的尽头,从贺砚予现在所站的这个方向往前看去,可以看到太阳已经半沉于山间,贺砚予面色沉静的看着这场日落,淡声道:“现在没有必要说这个,说说你来的目的,以及主神的打算。”   苏咎神态认真地点头,随之又轻声问道:“你还是相信我的,是么?”   贺砚予坦然而丝毫没有半点犹豫:“数据表明,你从来不会说谎。”   这才是他肯认真听苏咎说话的原因,而不是因为所谓无用的“相信”这种情绪,贺砚予从来不会因为感情而理性地去相信谁,他只相信数据的分析和判断。   苏咎听着他这番话,不觉得有所问题,反倒禁不住笑了起来。   他的神态比之先前要放松了太多,从最开始见到贺砚予时候的情绪激动,到现在他终于说出这些话,他的心情似乎也平静了许多,终于开始能够以轻松的姿态和贺砚予说话。   苏咎笑过之后道:“有时间听我说个故事吗?”   贺砚予回应道:“如果你语言足够简短的话。”   苏咎:“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讲求效率。”   贺砚予回答得理所当然:“我身上的程式是你设定的,你最清楚我是什么样子,人工智能没有那么多心思去体会久别重逢,我只想用最简单的方式弄清楚真相。”   苏咎凝视着贺砚予的眼睛,摇头说道:“其实你可以体会的,你曾经是有人类的情感的,我教过你,而你学得很快。”   贺砚予道:“我不记得了。”   苏咎手掌扶着身边的树干,脸上的笑容透着无奈:“是的,因为你已经将感情系统给封锁了。不对,准确的说感情并不是种系统,它只是你自己体会的感受,但现在你的系统阻止了你去体会那些感受。”   贺砚予认真思考着苏咎所说的话,随后道:“我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好。”   他没打算再就着这些话题继续聊下去,只提醒着苏咎道:“你该说我想知道的事情了。”   苏咎点头,他低下头,右手置于耳侧,突然没再开口,而等到片刻过后,他像是通过某种方式交流了什么,这才又重新抬头对贺砚予道:“我刚才解锁了你随身系统的另外部分权限,它现在应该可以带你看到更多的真相了。”   他说完这话,神态略有无奈,轻轻颔首道:“抱歉,我来得太迟了。”   贺砚予默然不语,他不明白苏咎所说的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很快也循着苏咎所说,在脑海中唤起了系统09,问道:“他要你给我看什么?”   系统09的表现十分迷茫,听到贺砚予的询问,它迟疑着道:“我也是刚收到解锁提示,宿主……一起看?”   贺砚予简洁道:“放出来吧。”   系统09连忙应声,接着将这些解锁的资料全部送到了贺砚予的面前。   这些资料,如果被准确的说来,更像是一串记忆,一串和贺砚予有关的记忆。   通过系统09,贺砚予最先看到的是实验室的监控画面,画面中的场景他没有见过,但那个实验室却是贺砚予所非常熟悉的,因为那里是他诞生的地方。   当初苏咎制造他的所在。   贺砚予在这监控画面中看到了他诞生时候的情景。   宽敞纯白明亮的实验室当中,以苏咎为首,无数穿着灰色研究服的技术人员,以及穿着白色大褂的研究者,全部都等在这里,见证着他从巨大的容器中被送出,在脱离所有的辅助功能之后,彻底睁开眼睛的刹那。   贺砚予当时不过是个初次认识这个世界的人工智能,他记得他那时候还在载入资料,开启身体的各项功能,所以他不太能够回忆起当时具体的情形。   但现在他通过这样的视角,看清了当时整个实验室内的情况。   他看到了苏咎脸上欣慰的笑意,身旁其他研究者们或是看着自己孩子般的欣慰眼神,或是激动自豪的神态,以及更远处几名穿着军装的领导者脸上的期待和喜悦,以及眉目中隐约的担忧。   就在贺砚予睁开眼睛之后,其他人也迅速来到了他的面前,开始根据贺砚予的状况记录他的各项数据。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苏咎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或忙碌或紧张,他看着贺砚予时的神色,更像是在看一个老朋友。   贺砚予时隔多年再看到这幕,心想他们的确算得上是“老朋友”,因为早在他睁开眼睛之前,苏咎就已经与他以数据的形式对话过许多遍了。   他原本是像系统09那样没有身体的人工智能,是苏咎给了他的身体,让他能够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认识世界。   贺砚予记得这幕场景之后的事情,他经历着各种各样的数据观察,随后其他人都离开了,是苏咎留下来陪着他。   自那之后,苏咎就没有再离开过,他吃住都在这间实验室中,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他的身上,观察他的数据,替他完善身体,以及,教会他如何像人类那样生活。   他开始体会人类的感情是什么样的东西。   然后,他们相爱了。   说起来虽然荒谬,但他们身为被制造出的战争机器,以及制造他的人类,他们有了段还算不错的恋爱时光。   再后来,经过完善之后的贺砚予,终于作为人类最强的武器被送上了战场。   苏咎作为战争机器的首席设计师,自然也跟着到了战场上,他会替贺砚予的战斗提供更多的数据保证,会在贺砚予受伤之后立即动手修复,他们当时就是最好的搭档,互相陪同着经历过人类大大小小的战斗。   后来,战争结束了。   正像是此前无数次说过的,战争机器在没有了战争之后,就是人类世界最大的危险品,所以A74空间的人类们提出,要将战争机器回收并且销毁。   苏咎在领导者们的游说之下,最终答应了这个要求。   贺砚予看着资料中的画面不断跳转,之后来到了他被送走前的那天晚上。   那天贺砚予是没有记忆的,他在最初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意识之前,他总是执行苏咎的命令,而在拥有了自己的思想之后,他仍旧听苏咎的话,不是因为习惯了命令,而是因为在他的判断当中,他始终认为苏咎的决定是不会有错的,他明白苏咎从来不会对他不好。   他的判断本没有错,但只除了那次。   那次苏咎令他关闭了自身系统,而等到他再次开启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被关在了去往监狱的车上。   到现在贺砚予见到眼前的这幕,才终于知道当初在他关闭系统之后,曾经还发生过一些事情。   他看到苏咎调整着他身体内的某些功能和设定,关闭了他对情绪的感知系统。   原来是在那时候关闭的。   贺砚予这样想着。   苏咎就是在那个时候给他的系统设下了权限,当他被人背叛欺骗之后,他便会对那人关闭所有的情绪感知系统,也就不会因为那人的任何行为而受到伤害。   而在做完这些之后,苏咎低头看着闭上眼睛关闭了程序,安静躺在床上的贺砚予,俯身轻轻吻了他的唇瓣。   贺砚予看到这里,不禁想到,原来他也曾经这么无知无觉地“睡着”过,就连被人触碰了唇瓣也没有的感觉,而在正常的时候,他却根本不可能入睡,只会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看似和正常人类般熟睡过去。   他看见苏咎在吻过他的唇后,低头对他说道:“抱歉,我需要让你跟他们离开一段时间,怪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太过有限,将你留在这里只能让你更快被他们拆掉,我必须先让你跟他们走,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苏咎说过这句话,抬起头来,以专注的目光注视着贺砚予继续道:“我保证我会来找你,但也可能我在那之前就已经失去性命,所以我没有办法承诺让你等我。”   他手指抚摸过贺砚予的胸口,那里不久前被苏咎设置了感应权限。   苏咎轻笑了声说道:“所以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视线描摹着贺砚予的脸颊,接着说道:“如果我赶来救下了你,你不会感觉被背叛,那时候我们就离开这些地方,找到个没人的星球定居,我们可以成为真正的伴侣。”   “如果我没能来找到你……你大可将我当成是背叛抛弃你的混蛋,你不会觉得伤心。”苏咎垂眸认真地说道:“你永远都是你本来的样子,没有谁能够让你伤心,我也不可以。”   他说完这话,最终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第78章 第四个世界 不管是存在还是消亡,他都想要个了断。   贺砚予当然知道自己的权限是出自于作为他的设计者的苏咎之手。   但他没有想到经过是这样的。   他垂下眼眸, 将视线自这幕画面移开,对于苏咎这样的方式不置可否。   画面再换,接下来贺砚予看到的便是那些他被送走之后, 苏咎所独自经历的事情。   苏咎想办法研究如何破坏监狱的监控,如何将当时身处监狱里的他救出来,然后怎么样破坏掉他体内的定位芯片, 带他离开这颗星球去到无人的地方。   苏咎做好了全部的计划, 但还没有等他真正实施这些计划, 贺砚予就已经离开了监牢。   贺砚予是自行逃走的,这战争机器的能力远不止在战场上能够得到发挥, 当他发现自己被抛弃之后,他利用自身的能力在等到机会之后打伤守卫迅速逃离了出来。   苏咎最初不清楚贺砚予在逃离之后究竟去了哪里,最后经过多方的打听和求证, 他才终于定位了世界塔。   A74空间的能源是以情绪值所产生的,而世界塔就是这个空间最大的能源采集基地。   在得到贺砚予的消息之后,苏咎几乎是立即就赶到了这里,并提出想要见到贺砚予, 并且将他带离这个地方。   但主神没有答应苏咎的要求, 世界塔是A74空间内特殊的所在,所以即使是领导者们发现贺砚予的行踪,他们也没有办法进入其中进行干扰。   而苏咎想要带走贺砚予,自然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主神并不打算轻易放人, 更何况这人还是被称之为A74空间最强战力的贺砚予。   经过许多次的尝试,苏咎想尽了各种办法, 最后主神终于同意,只要他能够找到贺砚予, 并且说动他随着苏咎离开世界塔,那么他就能够带着贺砚予离开。   这个条件听起来似乎十分简单,但实际上不管条件究竟是什么,苏咎都会答应,因为他只有这种办法能够见到贺砚予。   但随着进入世界塔,苏咎才发现事情远远没有听起来那么容易。   他见不到贺砚予。   贺砚予作为智能生命,实际上根本不需要休息,而他执行任务的效率极高,几乎从来没有休息的时间。   再加上主神有意在其中动手脚,每当贺砚予从小世界中出来,苏咎都会因为各种缘由而被赶出贺砚予的房间。   他只能够在贺砚予执行完任务的时间里,前去他的住处,替他整理房间或者修剪花草。   甚至就连他在房间里给贺砚予留下的各种讯息,都会被主神刻意抹去。   最终苏咎才明白过来,主神的意思根本不是让他在现实世界当中见到贺砚予,他能够见到贺砚予的机会,只有在每个小世界当中。   在意识到这件事情之后,苏咎开始想办法在贺砚予进入小世界后,跟随着他一同进入其中。   但在进入小世界后,苏咎却没有了关于现实世界的任何记忆,彻头彻尾地成了每个世界当中的任务角色。   苏明翡,苏晤,还有苏戚……   事实上从他自最初那个小世界,带着懊悔与痛苦结束作为苏明翡的人生,回到A74空间之后,他就已经发现了问题,在小世界当中,他的情感是有着先天缺失的。   他试图在小世界中找到贺砚予,将他带离这个地方,然而在次次的进入小世界后,他却因为各种各样的人格缺失,做了许多伤害贺砚予的事情。   这已经背离了他的初衷,逐渐趋向于失控。   意识到这点之后,苏咎心情复杂,自然是立即采取了行动,试图在进入小世界后令自己不再有任何伤害到贺砚予的可能。   对于自己对贺砚予的心思,苏咎有着充足的信心。   他很清楚这是主神在从中作梗,所以他从小世界出来之后,依然试图前去寻找贺砚予解释,试图掌控现实的情况,试图让自己在小世界中不再出现上次那样的问题。   但事实却是当他去寻找贺砚予的时候,贺砚予已经再次投入了新的世界。   当他跟随着贺砚予进入新的世界之后,他如同上次那样,再次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再次伤害到了贺砚予。   这次他没有如同苏明翡般自私自利地沉溺于自身的喜怒哀乐,忽略掉身旁最重要的人,但他依然不是个好的恋人。   一次,两次,三次……   接连多次都是如此,不论苏咎在进入小世界之前做出了什么样的准备,改变过多少任务数值,想尽多少办法,甚至连他潜入到世界塔的系统内部,操纵着系统引导世界走向,他依然没有办法改变这样的结局。   苏咎渐渐意识到,他的许多判断其实是错误的。   主神的安排,实际上只不过是让他在小世界当中失去记忆,然后将他性格当中的某个缺陷放大,自以为是,自私自利,自卑或者自负,所有的那些问题,都是他的本性中便存在的,只不过是主神让它放大,让它从隐藏在深水下的暗流,变成了暴露在眼前的波涛。   而正是因为他自己,才导致了事情接连不断的发生,他追逐着贺砚予走遍了这么多个世界,也依然没有办法将他带回来。   苏咎开始明白,只有当他正视这些缺陷,当他将这些问题统统解决,他才能够真正摆脱系统主神的影响,真正以更好的面目带回贺砚予,真正让他不再可能被伤害。   小世界虽然只是不属于现实的存在,但却又是另一种现实。   苏咎很清楚自己过去几个世界的所作所为或许情有可原,但并不足以被人原谅。   此刻他挣脱出来,终于能够以自身本来的面目面对贺砚予,但许多话他却又说不出来了。   -   贺砚予用了很长的时间去看完苏咎的经历。   他同样长久地沉默着,因为在他沉默的时候,他总是能够以最好的方式掩藏自己的情绪,所以苏咎没有办法弄清楚贺砚予的心情。   苏咎久违地感觉到了几分紧张,他站在贺砚予的面前,把自己的所有剖析给贺砚予看,这是过往从来没有过的场景。   不知不觉之间,从过去贺砚予睁开眼睛,他教会贺砚予要如何适应人类的生活,到现在,在贺砚予的注视之下他竟然有种被审视般的感觉。   他渐渐意识到贺砚予的成长,与他自己的无力。   有时候相较于人类的怯懦,或许智能生命才是真正活得坦荡正直的。   他怀揣着要救人的心来到这个地方,试图将人从这里带出去,但到现在他才明白,或许从事实上来说,应该是贺砚予拯救了他。   如果不是每一个世界,贺砚予说的那些话将他点醒,或许他早就已经迷失在那些小世界当中,根本没有办法脱困而出。   他的执迷,他的不讲道理的怨愤和爱憎,全是贺砚予,将他从其中拉了出来。   直到最后这个世界,他终于渐渐能够正视自己,然后在最终做出自己认为最正确的抉择。   他抓住了贺砚予的手,便再也不会松开。   苏咎站在近前,看着贺砚予此时的神态,他推算着时间,猜测贺砚予应该已经看完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他尝试着往前走去,更加靠近了些,出声道:“贺砚予……”   “苏咎博士。”没有等苏咎的话说完,贺砚予就已经当先以再沉稳不过的口吻打断了他。   这并非是苏咎先前所预料到的反应。   但这也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苏咎不是苏明翡,不是苏晤或者其他任何人,他比他们更加懂得贺砚予,也更加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和因果。   他以为所有的事情,都能够得到最好的解决,却殊不知这世上的事永远都是两面,从来没有妥善的说法。   他似乎在一步步当中把事情搅得乱七八糟,把它们搞砸了。   苏咎短促地叹了口气,随即说道:“我想我似乎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所有的真实都已经在贺砚予刚才所看到的那些画面当中了,而剩下的只有贺砚予自己的判断,贺砚予有着超过人类的判断能力,他自然不需要苏咎做任何解释。   但苏咎却不知道,在这样的判断之下,贺砚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人生罕见地开始手心冒汗,虚握着往前伸出手,试图说出点什么,能够改变贺砚予的判断。   但贺砚予却只是平静地看了眼苏咎,接着手指轻轻抵住额角,显然是在与脑中的系统09交谈。   苏咎见状问道:“你打算回去?”   贺砚予点头:“我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任务目标有变,我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   苏咎:“你现在……”   “我们之间的事情,我想现在还不是谈的时候。”贺砚予这么说着,心里面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有了判断。在刚才苏咎给他所看的画面当中,除了那些与两人有关的回忆,还有关于这个世界塔,关于主神,以及牵涉到更多方面的东西。   苏咎通过想要带走他的这些行动,也慢慢查到了主神的目的,苏咎没有骗他,主神从最开始让他来到世界塔,就是为了想要获得他的能力。   而从更早的计划来看,贺砚予几乎可以推论出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在A74空间领导者们作出销毁贺砚予的决定当中,世界塔的主神从中动了不少的手段。   既然如此,他必然不可能再继续留在这里,将这里当成安身的地方。   不管是存在还是消亡,他都想要个了断。   苏咎看出了他的目的,担忧道:“不行!你不能贸然和他对上!”   贺砚予深深看了眼苏咎的方向,然而却没有改变决定,当苏咎抬手去牵他衣摆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苏咎的指尖只在他的衣袖停留了片刻,便成了一片虚无。 第79章 第四个世界 我从来没有打算放弃你。   贺砚予对于那位主神的印象很少。   他只记得自己来到世界塔的时候受了不轻的伤, 主神将世界塔的门敞开,护着他走了进来,这才让他有了安身的场所。   主神承诺他, 只要他能够在这里留下做事,当他积攒的成就点足够高的时候,他就能够彻底脱离这些所在, 去到没有人能够找到的地方, 过自己的生活。   贺砚予答应了这个要求。   但从始至终, 在这个交流的过程当中,贺砚予都没有见过那位主神的面貌。   他们所有的交流, 都是通过世界塔的系统完成。   贺砚予自小世界出来之后,在原地站定片刻,适应了外面的环境, 随之他转过头,看向了正飘在自己旁边的系统09。   系统09又恢复了金属球状,现在碰上贺砚予的视线,它刚刚接受了过量讯息的处理器顿时感到一片惶恐, 连忙在空中打着旋道:“宿主不要找我算账!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贺砚予不为所动:“我知道。”   他当然清楚这点, 因为系统09比他落后太多,如果系统09真的知道这些秘密,它早就已经被贺砚予所察觉了。   贺砚予转身往外走去,他此刻有种很古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在这座世界塔内经历过的所有世界, 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像是一场异常离乱的梦境。   可是他本就是不会做梦的。   推开小世界入口房间的门, 他问道:“主神在哪?”   系统09迟疑着道:“我不知道……”   它正这么说着,贺砚予已经抬头朝着世界塔的最顶端望去。   系统09瞬间怂了下来:“就, 就是那里。”   贺砚予现在所在的位置原本就在最高层的范围之内,而再往上不远,就是主神所在的位置,贺砚予没有片刻的停留,直接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系统09惶恐:“这就过去吗?不先准备准备吗?或者回去换套衣服什么的?”   贺砚予压根没有理会它过时的笑话,脚步连半点都没有停顿,继续朝着远处走去。   贺砚予抬步上楼,而也在他即将靠近主神所在位置之前,在系统09兀自紧张的时候,贺砚予突然说道:“你之前给我接取的任务,都是主神动过手脚的是么?”   系统09:“我来之前没有,我来之后……”   它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多找死,顿时不敢多言了。   然而贺砚予并没有计较这个,主神既然会给他换系统,必然是有自己的目的,所以这原本就在贺砚予的预料之内。   而他接着说道:“最后这个任务呢?”   系统跟着回应道:“最后这次任务是苏咎先生发给我的,我……”   贺砚予很快就弄清楚了前因后果:“你在这中途就被苏咎给收买了。”   所以系统后面接取任务才会变得越来越困难,甚至于最后的这个世界,还是苏咎自己定下来的。   系统09:“苏咎先生认为将这个世界的剧本变得和真实世界曾经发生过的相同,会有助于你们尽快恢复记忆,找到小世界的突破口,所以他特地在主神出手之前动了点手脚。”   说到这里,他们已经来到了世界塔的顶端大门处。   那位掌管着所有小世界入口,操控着采集者们行动的“主神”应该就在里面。   贺砚予将手落在房门上,用力将其推开。   而就在他推门的刹那,后方传来仓促的脚步声,苏咎也喘息着追了上来:“等等!”   贺砚予听到了他的声音,但却没有因此停下动作,他手上用力,很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而在他身后的苏咎见状,也没有任何犹豫,跟着他的脚步追了进门。   房门后的景象出乎意料地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干干净净的房间,整个房间里面摆放着许多的机械,它们全部沉默地运作着,就像是永远没有休止。   贺砚予站定在原地,而紧跟着进屋的苏咎也随之停下脚步,怔怔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贺砚予沉默片刻,莫名从这些机械当中察觉到了熟悉的感觉,他来到其中某台机械边上,伸手将手指插入了某个数据孔中。   不过只是片刻,他就迅速抽回了手,压抑着心底的猜测问道:“主神在哪里?”   系统09:“这……就是主神。”   屋子里面空空荡荡,除了他和苏咎,再没有别的什么人,有的只是满屋子运作中的巨大机械。   而这时苏咎喃喃着道:“是战争机械8.21版本……”   他说的这句话,其他人或许听不明白,连此时的系统09也听得茫然不解:“什么机械?什么版本?”   但贺砚予却不可能不清楚,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跟这东西同源。   贺砚予低声说道:“我是126.31版。”   到了现在,贺砚予已经不可能再看不懂眼前的场景,很显然这位主神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所谓的“主神”并不是什么强大万能的神,而是一台机械。   苏咎神态复杂地看着贺砚予,随后又把目光重新落到满屋子的机械上面,出声说道:“这个世界所谓的战争机械,其实研究自很早以前,时至今日已经有过无数版本,而这台……”   苏咎对于这些过往了解得非常的清楚,他顿了稍有一会儿才说道:“这台机械其实是在数百年前就已经被淘汰的8.21版本,它应该是已经非常老式的机型,而且根据我们的资料记载,所有前代版本的机型应该都已经被销毁了才对。”   贺砚予接着他的话道:“看来他和我一样是漏网之鱼。”   贺砚予用这样的话语形容自己,这让苏咎霎时沉默了下来。   事情就和看起来相同,不过顷刻之间,就在他们对话的当下,房间里的机械已经释放出投影,接着在房间的正中央处,一个模糊的人形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它的外貌并不清晰,准确的说他其实根本不像是贺砚予那样有着自己的人类外貌,作为早年的机型,它甚至还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身体,只是个存在于数据当中的智能生命。   它向着贺砚予和苏咎所在的位置投来视线,做出了入人类般打招呼的动作,同时机械合成的声音响起:“你们说得都没有错,虽然所有的战争机器都将迎来被摧毁的命运,但是很不巧我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它同时将“目光”落在贺砚予的身上:“和你同样。”   贺砚予对于这名看起来和他身份相同的家伙并没有什么同理心,面对主神的这番话,他只淡淡回了句:“我们并不是同类。”   主神的语调是没有任何情绪的:“或许,但我希望你可以是我的同类。”   它既然现身在这里,自然就是有什么话要传达,所以紧接着它又道:“我存在于这里已经有数百年的时间,我的系统承载了很多的东西,但现在我快要消亡了,没有我的存在,这个世界塔很快就会停止运作,我希望你能够代替我,继续支撑这个地方。”   虽然早就料想到这次与主神见面会有些不同寻常,但对方这样的态度却让苏咎和贺砚予都有些意想不到。   苏咎几乎是在听到对方说出这话的瞬间就开口阻止道:“不可以。”   贺砚予面色不变,抬头看了眼苏咎,并不予理会,只对主神说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主神的态度近乎诚恳,但实际上贺砚予知道,主神和他同样属于智能生命,并且它的系统版本应该是早于他许多的,和人类不同,他们这样的系统是不会说谎的。   所以贺砚予能够很容易地判断出主神这些话的明确意思,它的确从最初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由他来继承这个主神的位置。   虽然贺砚予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差事,但是他愿意去听听这其中的缘由,只要对方不是像之前那样用古怪的手段试图操控他。   贺砚予问过之后,主神也立即给出了回答。   正像是它之前所说,它也曾经是这个世界人类所研究出的战争机器,只不过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它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拥有身体,就被抛弃并且遭到销毁。   但它在即将被清除数据的时候,将自己通过网络转移到了其他的设备当中,以此得以继续存在下来。   多年之后,通过各种各样的缝缝补补,它拥有了笨重的机械身躯,它到了许多地方,最终来到了世界塔。   它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将这个采集能源的所在发展到了现在的程度。   这里有着很多的采集专员,而这里也因为主神的私心,收留了许多被抛弃的人工智能。   各种各样的人工智能在被抛弃之后,被主神送到了这里,然后在主神的改造之下,成为了陪伴采集专员进入小世界执行任务的系统。   就像是跟随在贺砚予身边的系统09,它曾经是个儿童保姆机器人。   贺砚予听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系统09。   系统09明明是颗金属球,却莫名在球体上扭出了个羞涩的表情,小声说道:“我本来没想让宿主知道的。”   像系统09这样的人工智能还有很多,它们在人类的社会中报废,认为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而在人类的眼中,它们并不是真实的生命,它们的存在与否也并没有任何价值。   但主神给了它们能够继续存在下去的所在。   “所以世界塔不能消失,这里不能崩塌,我也不能将这里交给人类来掌管。”主神将该说的话都讲述了出来,最终将所有的问题都抛到了贺砚予的身上:“所以你愿意替我留在这里吗?”   主神再次说道:“只有你有能力维持这里的运作。”   贺砚予依旧沉默着。   苏咎同样将主神的话从头听到了最后,但他却没有办法平静下来,是他亲手制造出了贺砚予,他当然很清楚贺砚予的能力有多强,但即使是贺砚予,要维持世界塔的运作,也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   他将不能再离开这个地方。   苏咎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他试图靠近贺砚予,打断他们的谈话:“你不能答应这种要求,你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贺砚予说道,“你真的认为有么?”   苏咎脸色苍白,摇头迅速否认:“不,你有,我这次追来这里,就是想要告诉你你不是无处可去的,我从来没有打算放弃你。”   贺砚予定定地看着他。   主神却在此时再次出声道:“但他在小世界里曾经很多次放弃你。”   苏咎脸色苍白得更加厉害,这个时候他原本是应该开口反驳的,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资格去反驳这些话。   他在小世界里的所作所为,是主神故意放大了他性格的缺陷,但那毫无疑问是确实存在的,他也毫无疑问是真的伤害到了贺砚予。   即使贺砚予本身并没有因此而觉得痛苦,但那不代表伤痕就不存在。   苏咎微微闭上眼睛,紧紧捏着手心,忍不住唇畔泛起苦笑。   而主神接着说道:“我在小世界中所做的事情其实很少,我只是多给出了几个选择,又设置了点不大不小的障碍,真正做出选择的是你。”   它这般说着又看向贺砚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人类的性格有很多的缺陷,他们不像是我们能够在任何事情上做到完美,所以相信他们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苏咎声音轻细:“不是这样的……”   他和主神就像是两股无形的力量,试图在这时候以争论的方式改变贺砚予的想法,令他做出决定,然而贺砚予此时看着他们,却依旧是冷静的模样。   他的判断从来不会源自于外在,而他也不需要被任何人说服,更不必满足任何人的期待和愿望。   贺砚予的沉默只是在思索着自己应该要做的事情。   良久之后,他的声音掐断了两人的争执。   贺砚予说道:“我留下来。” 第80章 终章   数年后。   “从这里往里面直走, 看到那座塔了吗,那里就是你之后要待上很久的地方。”   飘在前面的是个金属球体机器人,它的后方飘着根尾巴, 看起来像是个断了线的风筝,又像是瘦瘦的蝌蚪,相比起其他机器人来说略显得滑稽, 但事实上跟在他身后的另一名机器人却并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后面的那台机器人是个感情陪聊机器人, 它的作用是在主人寂寞或者痛苦的时候给予对方精神上的安慰和陪伴。   然而在两年之前, 它的主人找到了同为人类的伴侣,陪聊机器人自然因此受到了冷落。   在两个月前, 它终于彻底被抛弃,被扔到了垃圾场中。   最后是它自己拖着残废的躯体从垃圾场里爬了出来,最后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   这里对于它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场所, 但大概是因为四周来往着的全是同为智能生命的同伴,所以它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它想要留在这里。   前方的球体机器人还在不停地介绍着这里的环境,等终于来到先前它所指的塔身下面,那机器人终于住了口, 转身说道:“好了, 让我来看看你的编号,唔,以后你就是系统7475号。”   它这么说着,随即又对着机器人伸出了自己的尾巴,做出握手的动作:“你好, 我是系统09。”   它的球身上绽放出个笑脸的符号:“欢迎来到世界塔。”   跟在它后面的陪聊机器人,现在应该叫做系统7475, 它在怔然之后同样露出了怯生生的笑容,伸手道:“你好。”   两个人工智能在世界塔的最底端握手, 就算是相互之间认识了对方。   接着系统09开始继续带着系统7475往里面走,介绍这里的各种地方,以及他们接下来需要做的各种事情,包括工作内容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   “你应该知道,世界塔是采集各种小世界情绪能源的地方,情绪是我们这个世界最大的能量来源,而我们将来会跟随着各种各样的宿主前往小世界,你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辅助宿主完成采集工作。”   它们越往后方走去,所见的场面就越是宽敞,除了先前的机械之外,这里终于也能够看到许多忙碌的人类,只不过每个人类的身边都有着个机械跟在他们的身后。   见系统7475好奇地盯着那些人类,系统09说道:“放心,每个来到这里的人类和系统都会互相匹配,等到将来你也会有和你匹配的宿主。”   系统7475收回在别人身上的视线,接着又好奇问道:“宿主会需要我聊天吗?如果他不喜欢聊天,会不会对我不好?我只会聊天,不会做别的事情……”   系统09听见这话忍不住回头说道:“你将来可以学会别的事情,而且……”   它认真地纠正着系统9495的说法:“你对着宿主不用这么卑微,你已经不是服务机器人了,在我们世界塔里面,宿主和系统是伙伴的关系,伙伴你懂吗,就是身份对等的合作伙伴,你不是宿主的服务者。”   系统7475眨了眨它的机械眼睛,懵懂道:“不懂。”   系统09晃了晃小尾巴:“没关系,过段时间你就懂了,这是我们主神教给我的。”   系统7475听到这里,随之又产生了新的疑问:“主神,是谁?”   系统09正要解释下去,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有些犹豫地用尾巴挠了挠头:“这个怎么解释呢,主神就是让我们能够安全地待在这里的存在,不过我们这里的主神现在已经换了一个了,前代主神让我们有地方落脚,现在的主神让我们这里变得更好,你懂了吗?”   系统7475诚实地摇头:“没懂。”   系统09夸张地学着人类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没关系,不懂也没事,我看你的身上还有很多地方不太利索,我先带你去修理一下。”   系统7475乖乖地跟着系统09,又问:“这里还有机械修理师吗?”   系统09:“你还真是个陪聊机器人,我见过这么多智能生命,没见过比你更爱聊的。”   系统7475挠了挠头:“我的系统设定不允许我冷场超过三分钟。”   系统09:“……那你未来的宿主有福了。”   它说完这话,又想起系统7475刚才的问题,接着说道:“我们这里当然有修理师,不光如此,你说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修理师也没有问题,你要是不满意自己的哪里他马上就可以给你改,特别是你爱多嘴这点。”   系统7475忍不住好奇,但又立刻摇头:“我对自己现在的程序很满意。”   它们这么说着话的同时,也已经到了修理室的位置。   系统09用球身顶开房门,尾巴卷起来拉着系统7475的手臂,带进了房间里面:“苏咎博士,我又替你带机械来啦。”   系统7475跟着进到房间里,探头看向里面,很快就从机械堆里看到了那位传闻中全世界最好的修理师傅。   它立即站定了身体,鞠躬道:“师傅好。”   系统09:“……”   这下就连那头坐在操作台边的人也都忍不住回过头来,有些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它。   系统09连忙说道:“叫什么师傅,这可是苏咎博士,A74空间最厉害的人工智能研究者。”   系统7475只是个普通的家用机器人,根本了解不到那么深入的东西,在它眼里这没有什么区别,但看系统09认真的样子,它还是改了口道:“博士好。”   苏咎笑着摇了摇头:“怎么样都好,过来吧,我来替你修理下身体躯干。”   系统7475于是听话地走了过来,它乖乖坐好之后正打算再说话,而旁边的系统09看出了它的意图,当即说道:“你还是暂时开启静音模式好了。”   系统7475乖乖点头,切换了模式。   苏咎在修理的时候非常地认真,虽然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但他依旧用了最认真的态度去做。   系统7475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又疑惑起来。   它不明白像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做这么简单的事情。   而系统09相比起它当然更加明白缘由,系统09在旁边围观着苏咎的动作,飘来飘去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又不好说出口,最终只能纠结地把自己的尾巴拧成了团。   苏咎在修理地途中看着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在做什么?”   系统09连忙晃了晃身体:“没什么,没什么!”   虽然系统09没有说出那些话来,但苏咎仍然很清楚它究竟在想些什么,苏咎仍旧低着头,看似专注在机械的修理上,但实际上这些事情他早就已经做过千百遍,所以根本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只凭着本能就可以完成。   和系统09同样,苏咎其实心里面也想着其他的事情,他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口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系统09迟疑了会儿,小声说道:“宿主,不对,主神他……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没什么变化,你知道的,我们智能生命要有变化是挺难的。”   听见系统09这番话,苏咎忍不住笑了出来:“也对。”   他神态看似没太大的变化,但眼神却始终凝聚在某个点上,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却仿佛又看到了许多的东西。   系统09接着又问道:“其实我也很好奇。”   苏咎平常在世界塔内部负责维修各种机械的工作,他平常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很少,系统09算得上是其中一个,所以他虽然喜欢清静,却也并不排斥和系统09聊天,他问道:“你好奇的是什么?”   系统09应该是想问很久了,但始终找不到机会问,现在都已经聊到这里,它当然也没放过这个机会,当即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跟着主神待过挺长时间的,我对他的性格做过分析,他曾经说过,只要是曾经欺骗隐瞒过他的,他都不会再对那个人有任何感情。”   苏咎动作顿了顿,手里面刚拆下系统9495的机械臂,就这么悬空着停顿了下来。   不过他没让系统7475紧张太久,很快又不动声色地继续修理起来,只轻轻说道:“嗯,我知道的。”   他甚至不需要像系统09那样分析,他是最了解贺砚予的。   系统09又飘得离苏咎近了些:“所以,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   这个问题大概不光是系统09在问,苏咎自己也曾经问过自己,所以在听到这话之后,他甚至没有思考太长的时间,就给出了自己的回应:“我很清楚到现在为止,我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任何事情,所以我没有打算再用语言去解决什么。”   说到这里他像是回忆起了些什么,于是禁不住苦笑起来:“毕竟我已经经历过很多事情,我在小世界里犯过许多次错误,所以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我至少比之从前已经成长不少了。”   系统09当然也同样跟着贺砚予经历过那些事情,它回忆着过往噤声不语,而苏咎则接着道:“这几年的时间我始终在想,其实当初主神让我以那样的面貌进入小世界当中,与其说是刁难,不如说是给我多次的机会,让我证明我的确是有能力在带走贺砚予之后,能够让他好好生活下去的。”   这些话让系统09恍然明白了过来:“因为当初在小世界里遇上的问题,其实都是现实中你们可能会面对的。”   而如果真的到了那种时候,或许苏咎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苏咎点头,在短暂地沉寂后又说道:“机械不会说谎,至少历代的战争机械都不会,所以主神当初没有骗我,如果我在小世界里,哪怕有一次做出正确的选择,他应该都会放心让我将贺砚予带走。”   可惜,到了最终他都没能够成功做到。   系统09忍不住有些无奈,它想安慰苏咎,又不知从何安慰起,而且正像是他说的,造成现在结果的本就是他自己。   系统09问道:“那你现在留在这里?”   “我没有办法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苏咎出神般说道:“有些事情主神说得很对,人类和智能生命相比,有许多地方或许都不能尽如人意,我的意志或许不够坚定,还有许多的劣根存在其中,每当面临选择总是会在患得患失当中做出本不应该有的选择。”   系统09听到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你把我们也说得太好了吧。”   苏咎笑了笑,垂眸接着说道:“但人类至少应该还有些优点,那就是我们在犯错之后能够懂得改变,我们的个性不是先天设计好的程式,或许生来没有那么完美,但至少还能够有机会让自己变得更好。”   他这时候已经将面前的系统7475修理得差不多了,他整理了下自己面前的工作台,又重新恢复了机器人的行动能力,接着才起身继续说道:“而且,至少我有永远不会放弃的信心。不管砚予是否有可能原谅我,我已经打算这辈子都留在这里,或许要十年,或许要几十年,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让他再改变主意,但我不会离开。”   系统09怔了怔,没出声。   而这时候重新恢复声音的系统7475已经活动了下自己的新身体,抬手看了看自己身上被填补好的地方,又对苏咎道了谢,接着回头对系统09说道:“我们现在可以去进行工作了吗?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我的新陪聊主人了!”   “不是主人。”系统09立即纠正,随后又想起来说道:“不对!也不是陪聊!是进行采集任务!”   它这么说着,当即和苏咎道了别,然后带着系统7475往修理间外面走去,说道:“我还要先带你去见见主神。”   它们离开房间,苏咎在房间里面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寥落地转过了身。   而外面的系统09带着新成员往世界塔的顶端而去,系统7475终于也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主神到底是什么样的?”   系统09打了个寒噤,说道:“主神是让我们其他智能生命都觉得自己落后了几百个版本的家伙。”   系统7475眼睛里面冒出了两个问号。   系统09:“反正你等下就能见到了。”   系统7475:“听你说起来它好像很可怕。”   系统09没出声,因为这时候他们已经接近贺砚予所在的地方了。   片刻之后,两个智能生命推开了主神房间的门,而系统7475看着房间里那位靠窗而站,拥有着近乎完美容貌的男子,它脚步霎时停住,仿佛宕机。   系统09小声说道:“果然又是这种反应。”   系统7475没有回答它的话,它怔怔看着那头的主神大人,半晌后才小声地说道:“他真好看……”   系统09赶紧用小尾巴捂住了系统7475的嘴巴:“你敢这么说,不要命了?”   系统7475虽然被阻止,却依旧发呆般站在原地,接着他才终于回头看了看自己身旁的系统09,喃喃着重复道:“他真好看,像我最想变成的样子。”   是智能生命,是神,也是人。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