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窃杳》作者:一条颜狗   文案:   江砚曾是一中有名的高岭之花,精致的眉眼间总是透着一股无端的清冷。   颜杳曾是一中有名的‘问题少女’,一张本该清纯的脸却有一股从骨子散发出来的妩媚。   他们之间,本不应该有任何交集。   可当十年后,两人再次重逢之时,颜杳却意外看见了江大学神纹在胸口的藏青色纹身——   “yanyao”   是她的名字。   .   在高中时期,江砚曾‘恨’一人入骨   恨她让自己日日夜不能寐   恨她对所有人笑颜相向却唯独对他冷漠待之   恨她能游戏人间却从不将他列入其册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女孩的那群狐朋狗友提及他时,她也只是淡然地一笑了之。   “江砚?能有什么看法,乖乖生罢了。”   .   后来,颜杳没想过自己会和那个“书呆子”谈恋爱,也没想到他会在那个火热的晚上,用隐忍且沙哑的声音说:   “我们分手吧。”   -   「为了铭记那时的恨,我把你的名字刻在了身上,可它却是在十年里的每个日夜,都在提醒我有多爱你。——江砚」   排雷:   #女主高中时期有点渣#   #女主非c,男主是c#   一句话简介:杳恋十年,一朝成真   立意:双向奔赴成为更好的彼此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杳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这妖精,也真够绝情的。……   阴云天,偶尔袭来一阵凉风。   天气预报说会下雨,可压抑的黑云却迟迟挂在高头,像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的头顶上。   尤其是19级数学系的学生,更是各个都人心惶惶,待下课铃响从教室出来之后,脸上无一不是一副面如土灰的模样,楼道里尽是学生们在轻声吐槽的低语:   “不是我说,最近江老师是不是心情不好?这随堂测试怕是地狱级模式的吧?”   “鬼知道?我他妈连题目都看不懂!”   “我吐了啊,江魔头这哪是心情不好?怕是更年期提前,内分泌失调导致的心理变态吧……就刚刚上课那难度,让研究生来都不见能扛得住!”   “别胡说!江老师才28岁,哪儿来的什么更年期?还内分泌失调,你咋这么会扯犊子呢?”   ……   顷刻间,吵杂混乱的楼道里蓦地安静了下来,像是被突然按下静止键。   沸腾的埋怨和怒意在刹那间凝固,所有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看着他们口中的‘江魔头’拿着一叠收齐的试卷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一米八八的个子在人群中分外显眼,内搭的衬衫被熨烫地极致平滑,配上一丝不苟的领带,显得过于清冷了些。   江砚,数学系的教授。   人称,“江魔头”。   略显拥挤的楼道里,人流自动分出一条小道,各个收敛着气息,就像是食草动物在面临森林之王时总是会下意识地带上敬畏和恐惧。   男人不急不缓地走过,风衣的衣角夹杂着一阵寒风,吓得先前几个吐槽的同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有几个女学生在男人经过时迅速抬眉扫了一眼,在看到那宛若神祇般俊美清冷的面庞时,心跳速率加快了不少,但深知性命重要的道理,于是堪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江魔头”这称号并非是空穴来风,曾经也有不少痴情女大学生被江砚这张冰山脸给蛊惑,秉着不怕死的冒险精神勇敢追梦了一番,却从没想过自己追的是个“阎王”。   结局自是很凄惨,事后有人提及也只会惹得他人一阵唏嘘。   直至江砚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死寂的楼道这才又重新恢复了温度。   .   校园道路上空无一人。   男人不疾不徐地走在其间,眉头微蹙,眉宇间带着化不去的寒意,手臂内侧还夹着一叠试卷,上面附加着同学们的痛苦怨念,倒是不愧于“魔头”二字。   四月天还带着凉意,再加上这满穹的阴云,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既视感。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略显压抑的氛围。男人脚步未停,伸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轻淡地扫了一眼屏幕。   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不等男人开口,对方便率先出声道:“江砚,你确定不来?”   “每年同学会你都找各种理由推脱,今年倒好,连找借口敷衍都不屑了?”   “没空。”略显低沉的声音透过话筒,夹杂着几分冷冽的磁性。   “江教授,你就说你哪天有空,我们配合你的行程好吧?”   蒋宇抬手揉着眉心,语气也带着几分退让。   要说参加同学会对他们来说其实也只是一些无谓的社交罢了,但蒋宇和班长的关系还不错,因着这份人情不能不给面子。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在老同学圈里嘴碎江砚的是非,说是他自诩孤傲,不屑同他们来往。   蒋宇了解江砚的性格,知道他没那层意思,只是他一张口难对八嘴,也不想自家兄弟被这般诋毁。   “没兴趣。”   就在江砚准备挂电话的时候,那头的蒋宇却又急急忙忙地开口道:“诶!别,先别急着拒绝啊!”   “颜杳回国了!颜杳!”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男人的脚步一顿,周围的空气也在刹那间陷入凝滞。   手背上突起的青筋略显狰狞,江砚眼神微沉,再次开口时的话语淬着比以往还要刺骨的寒意,“与我无关。”   “听说班长邀请了她来参加同学聚会。”蒋宇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别样的情绪,和些许战战兢兢的试探。   “所以呢?”   意料之外的,男人的反应并没有蒋宇想象中的激动,反而是过于冷静了些。   电话那头的蒋宇吞了吞口水,一时间也琢磨不透自家兄弟的想法。   “江砚,这些年来你分明……”   ‘嘟’地一声,电话被挂断,也掐断了蒋宇剩下的话,以及那段阴晦不堪的经历。   男人紧拽着手机,半晌后渐渐垂下……   他已经忘了,早就忘了。   .   晚上十一点,Fox酒吧门口。   沉闷的轰鸣声从远处渐近,一辆炫酷的机车掠过门口一排排名牌跑车,最终停在了酒吧正门口。   下一刻,穿着皮靴的脚尖触地,纤细匀称的小腿因为发力而隐隐勾勒出肌肉线条,在酒吧门口旖旎的灯光下,那皮肤泛着温润的光。   来人摘下头盔,如瀑的长发垂落至腰际,露出一张明媚娇艳的脸。   只见她动作熟练地用脚尖勾出撑脚架,将机车停放稳当后,长腿一跨,手中的头盔也顺势放在了车头,拨弄着略显凌乱的头发,面无表情地往酒吧门口走去。   一系列动作形如流水,没有半分多余的矫揉造作,反而透着一股骨子里的飒气和妩媚。   站在门口的保安用余光瞥见她逐渐走近,在丢来钥匙的那一刻连忙伸手接住,姿态带着几分惶恐。   Fox作为国内最大的连锁酒吧之一,在这行业里也算是处于金字塔顶尖的位置,每天来来往往都能接待不少大佬,里面的服务人员说不上有傲气,但至少也没见如此小心翼翼。   .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这个点正是狂欢的前奏。   舞池里的人趁着酒意在肆意宣泄,与清凉的着装相随的,还有赤.裸的欲望。   五光十色的梦幻下,各种疯狂的行为似乎都成为了合乎寻常的事情。   迎着各种火辣且极具挑逗意味的视线,颜杳目不斜视地往吧台处走去,在看到坐在角落的身影时眼眸微亮。   “一杯冰水。”   原先坐在吧台处的女人听到声音微微侧头,入眼便是自家姐妹那张冷艳的脸。   “冰水?颜杳,来酒吧你就给我整这?”赵小瑜微微挑眉,话中尽是调侃。   她可清楚颜杳的酒量,在场能干过她的估计没几个,喝酒就跟喝水似的。   女人接过调酒师递来的冰水,语气同表情一般淡然,“一会儿要开车,酒不能沾。”   抬手喝了一口冰水,颜杳又冲调酒师打了一个响指。   “以后她的帐就别算了。”   “诶呦!”赵小瑜扫了一眼颇有几分姿色的调酒师,和他对视的同时,又把头凑到颜杳耳边,勾唇笑道:“这么大方?要不把人也一并给我得了。”   调酒师是新来不久的,没见过赵小瑜这种阵仗,这会儿听到她的骚话,小脸一红,支支吾吾一会儿后便跑远了。   颜杳见此,斜睨了一眼自家这‘浪.荡’姐妹,用手肘一顶,冷声道:“别骗人小男孩,我这做的是正经生意,不卖人。”   赵小瑜吃痛地揉了揉小肚子,开口吐槽道:“我骗的男人哪有你多?还好意思说我。”   “我可不骗人。”颜杳淡淡扫了一眼身边的赵小瑜,暧昧的灯光下,那稍带冷酷的脸庞却透着说不出的性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好一个‘各取所需’。   赵小瑜微微挑眉,看着眼前的女人举杯喝水,下巴划出一个利落的弧度,总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要说能把水喝成酒的架势,或许也就只有颜杳一人了。   “算了,不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说完,赵小瑜从身边的小包包里掏出了一张邀请函,推到颜杳手边,“今天叫你来是把这东西给你的。”   颜杳的视线微顿,看着包装精致的邀请函,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是你高中同学聚会的邀请函,估计只听说了你回国的消息,所以就把邀请函寄到我那儿了。”   颜杳读高中时一直住在附近的一栋高档小区里,出国后就把这房子租给了赵小瑜,最近回国又新买了一套房,现在也是一直住在新房里。寄邀请函的人大约是以为颜杳还住在老地方,因此便将邀请函寄到了赵小瑜那儿。   “不是我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和高中的那群人还有联系呢?”   高中的时候,赵小瑜和颜杳并不在同一班。她并不觉得颜杳是那种会和老同学保持关系的人,因此在看到这邀请函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没。”颜杳说着,手指随意翻动着邀请函,在看到“重温同窗之情,共赴浪漫佳约”这句话时,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反手合上了邀请函。   “这么多年都没联系了,你一回国就给你寄了邀请函,倒也挺有心的。”赵小瑜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说?去聚一聚?”   “没兴趣。”   女人清冷的嗓音与动感音乐一同传入赵小瑜的耳朵。   “去去又没事,这不是叫你去‘重温同窗之情’的嘛!”   “我需要去维系那种无聊的社交?”颜杳侧头反问。   “这怎么就无聊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赵小瑜突然凑近,神秘兮兮地说道:“诶,当初学校的高考状元不就在你们班嘛,我听说他现在混成了Q大教授,在学校论坛上可火了呢,你就不好奇他的情况?”   对上赵小瑜那异常兴奋的视线,颜杳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零星的画面。   一丝不苟的校服,干净清爽的短发,还有万年不变的数学习题……从头到尾都散发着好学生的气息。   她好像是忘了他的长相,却也依旧清晰地记得,他与她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   女人眼帘微垂,指腹扫过冰凉的杯沿,再次开口的声音一如这冰水一般,格外冷淡。   “与我无关。”   “邀请函我看了,就在明天晚上的蓝湾会所。”赵小瑜说着,似是还没有打消怂恿她去参加同学会的念头,“我记得你之前说明天在《尚佳》有个拍摄,蓝湾不就在那附近?工作完去溜一圈也是好的。”   颜杳抬手,杯中剩余的冰水一饮而尽,极为随意地将我邀请函塞进了上衣口袋,紧接着便准备起身离开。   “看我心情。”   肩膀被轻拍了两下,赵小瑜回头看着女人冷酷的背影,回想起曾经在高中时听到的些许风声,无奈地摇头,嘴角微勾,暗想道:   这妖精,也真够绝情的。 第2章 蓝湾会所   H市的夜景有种说不出来的繁华,却也透着一股莫有的冷清。   女人穿着浴袍站在落地窗前,沾着水汽的长发不管不顾地披在身后,玻璃墙上倒映着她的脸庞,纵使素面朝天也依旧美艳。   颜杳很喜欢看城市的夜景,喜欢在热闹中寻找安静,赵小瑜不止一次调侃过她是个神经病,虽然颜杳知道她并非是真心话,但自认为那话也不假。   客厅里寂静无声,空调温度也打得恰好适宜。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室内的沉寂。   颜杳回头,抬步走向茶几,拿起手机的同时,视线却是落在一旁的邀请函上。   “什么事?”   “老板,杂志社问我们明天的拍摄能不能延迟到下午两点。”电话那头的助手阿美开口,“好像是陈禹伦那边需要赶一个通告。”   眼中的神色未变,手指翻动着邀请函,目光落在页尾处的聚餐地点。   “下不为例。”   阿美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躯这才稍微缓和了些。   自家老板在平日里是个人狠话不多的美女,性格洒脱,在小事上很好说话,但事关工作却有一套自己说一不二的原则。   颜杳作为国外娱乐圈小有名气的摄影师,并不喜欢迁就别人,以前在国外的合作商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回国后,那些娱乐明星各个都腕儿大的很,每次拍摄总是会冒出这种那种的事情,为此颜杳单方面毁过不少约,以至于现在的处境也并不乐观。   这次阿美本也是抱着壮士扼腕的决心去的,想着这通电话打完,她指不定就又要开始准备解约的事情,却不曾料到自家老板居然会点头同意。   “好的老板。”   阿美有些惶恐地应了下来,在挂断电话的同时又默默在心里嘀咕道:难不成是看在陈禹伦的颜值上?   .   第二天下午一点半,杂志社摄影棚。   颜杳习惯性早到,虽说有时她在工作方面有着别人难以理解的固执,但与此同时相对的,就是等价的严谨和认真。   摄影棚里的人并不算多,除去颜杳拿着相机在调试参数之外,剩下便是阿美和杂志社的其余工作人员在做拍摄的前期准备工作。   十分钟后,摄影棚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群人围着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走了进来,那阵仗倒是颇为壮观,使得原先宽敞安静的摄影棚顿时变得有些拥挤吵杂。   颜杳微微抬头,视线恰好与被围在中央的男人对上。   对方戴着口罩,看不出神情,就在颜杳准备低头时,却又见他友好地点了点头,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他的脚步很快,周围跟着的有造型师、化妆师、助理、保安以及一个雷厉风行的经纪人。男人站在中央,分明比周围人高大半个头,却又显得格外渺小,像是被人推着前行似的。   来不及回个招呼,对方已然走进了一旁的化妆室。   颜杳正准备低头,却见原本走在最前面的经纪人走了过来,笑着开口道:“久闻颜老师的大名,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是个难能一见的大美女。”   “说笑。”颜杳出声,语气带着几分疏离。   “这次封面请颜老师务必把禹伦拍得好看点,过段时间禹伦新专辑就要发布了,准备靠今天这组照片先搏个热搜,颜老师作为半个圈内人,应该也能理解的吧?”经纪人脸上的表情颇为和气,可说出来的话却不见谦逊。   颜杳调试着相机的手微微一顿,蓦地勾唇,看向这位经纪人的眼神颇具深意,“行啊,只要等下拍摄的时候,你当好你经纪人的本分,我保证这组照片能上热搜。”   话音刚落,经纪人的笑脸僵硬了些许,“颜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杳笑而不语,可那视线却像是带着刺,扎得人浑身不舒服。   经纪人脸色极为难看,正准备开口质问,却见一位助理急急忙忙地从化妆室里走了出来,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刘哥!你快来一下,禹伦他……”   助理说到一半就极为明智得没再继续,那位叫刘哥的经纪人神情一僵,递给颜杳一个不善的眼神后便快步往化妆室的方向走去。   这出小插曲并未影响到接下来的工作。   陈禹伦比预计时间要提前抵达,使得原先棚内的工作人员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进入工作状态的颜杳一散平日里的那股慵懒劲儿,有种说不出的凌厉感,指挥着其余工作人员进行最后的调整。   约是一个小时后,一群人又拥着陈禹伦从化妆室里走了出来。   摘下口窄的男人的确是帅,陈禹伦的年纪本就不大,素颜时带着蓬勃的少年感,这会儿画上妆后反倒多了几分性感,只是脸上的表情稍显冷酷,看起来心情似是一般。   直至走到聚光灯下,围着的跟班这才逐一散去,周围顿时空旷了许多。   扯下原本套在手腕上的皮筋,随意将披在身后的头发一把扎起,颜杳刚拿起相机,便听到不远处的男孩开口道:“颜老师看起来很年轻。”   颜杳抬眉,对上陈禹伦带着些许笑意的视线。   这小孩,怎么还会变脸?   陈禹伦在最近的确风头正盛,之前因选秀节目中阳光治愈的笑容而出名,后续粉丝也总会将其称为“奶伦”。只是这段时间陈禹伦的人气久滞不涨,再加上新专辑开售在即,经纪公司才会和《尚佳》合作,想用与往日风格截然不同的封面来搏一次眼球。   “这妆是怎么回事?”   颜杳蹙眉,神情略显严肃,吓得原先还扯着笑的陈禹伦顿时僵在原地。   “我……”陈禹伦正想开口解释些什么。   “把妆卸了,重画。”   颜杳的声音不响,却淬着寒意,使得整个摄影棚骤然陷入了沉寂。   就在这时,原先围在陈禹伦中的一人慢吞吞地走了上来,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请问这妆有什么不对的吗?”   “我记得在拍摄前,关于妆造已经有过明确沟通了。”颜杳说着,将刚拿起的相机又放了回去。   “是的,这次封面的风格主要偏向于性感,所以我就给禹伦画了烟熏妆。”   化妆师的语气并不觉得自己有半分不对,而颜杳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所以你就?”颜杳轻嗤一声,摄影棚内的气氛变得格外紧张。   颜杳长相偏冷艳,面无表情时便极具攻击性,这会儿脸上带着冷笑,更是盛气凌人。   化妆师脸色一白,看着眼前穿着皮衣的颜杳,内搭的低胸背心隐隐露出锁骨下的纹身,有种说不出的野性和张扬。   “当初双方商量妆造的时候,我助理应该已经照我的意思吩咐过了,只要求加强五官轮廓线条,没让你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颜杳的态度并不客气,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没给人留脸面。   化妆师被训斥得满脸通红,像是十分不服自己的心血被‘乱七八糟’这一词形容。   就在这时,那位叫刘哥的经纪人也站了出来,以主事人的口吻出声道:“我觉得这妆容可以,开拍吧,别浪费时间。”   “可以?”颜杳双手抱胸,倾身靠在一旁的桌面上,看似松散却又极具压迫感,“看来在刘经纪人的眼里,这种娘里娘气的妖娆就是性感?”   此话一出,棚内的气氛又骤然低至冰点。   不远处,从始至终都处于沉默的陈禹伦微微一愣,看向颜杳的眼神有片刻失神。   “你!……”   刘经纪人在关于陈禹伦的事上一直都占据着最大的话语权,也从未被人这么质疑过。   “我说了,做好自己的本分。”颜杳嘴角的笑意一收,眼中寒光乍现,“你要是质疑我的专业能力,可以直接解约,但根据合约条款,麻烦三天之内把违约金打到工作室的账户上。”   “……”   眼看事情的发展变得有些一发不可收拾,杂志社的工作人员这才出声开始做和事佬。   颜杳在国内的名声的确一般,但大多都是针对她那令人琢磨不透的脾性,极少有人质疑她的专业能力。这次《尚佳》和陈禹伦在互利共赢的基础上达成合作,想要作出一番亮眼的成绩,让颜杳来操手的确是当下最适合的选择。   不出三分钟的交流,陈禹伦又被一群人推着回到了化妆室。   半个小时后,卸下浓妆的陈禹伦重新站在聚光灯下,按着颜杳的指示摆着变换着姿势。快门声夹杂着女人清冷的嗓音先后交织,而原先涨成猪肝色的刘经纪人在看到拍摄效果后也渐渐平静了许多。   正如颜杳所说的,男人的性感向来不需要用浓艳的妆容来衬托。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陈禹伦一共换了三套妆造,而拍摄效率也是越来越高,呈现出来的原片竟出奇得惊艳,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蓬勃的荷尔蒙。   夜幕占据天空,城市亮起灯火,在宣布工作结束的那一刻,紧张又忙碌的氛围骤然消解。   颜杳俯身撑在桌面上,翻看着电脑里的原片,在做最后的检查。   “颜老师一会儿有安排吗?”   耳边突然响起男孩清爽的嗓音,字里行间透着几分淡淡的期待,和隐约的试探。   “有事?”颜杳回头,对上陈禹伦那张略显乖巧的脸。   “好不容易合作一次,晚上一起聚聚?”像是生怕颜杳会拒绝,不等颜杳开口,男孩再次出声:“刘哥同意了的,说是刚刚多有得罪,就想着一起吃顿饭,毕竟以后合作的机会也不少。”   颜杳沉默片刻,侧头对上不远处刘经纪人的视线,见他微微点头,表情虽说依旧有些僵硬,但明显已是示好的态度。   “去哪儿?”   陈禹伦眼睛一亮,兴致冲冲地开口:   “就附近的蓝湾会所怎么样?” 第3章 同学聚会   车外烟雨朦胧,阴云停留了几天终是向冷风低了头,落下凄凄沥沥的小雨。   车尾灯的红光被水汽晕得飘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伤感。   男人坐在驾驶座上,几缕刘海搭在额前,嘴角紧压,看向窗外的视线略显深沉。车外的光晕落在他立体的五官轮廓上,使得原先面无表情的脸染上些许别样的情绪。   密闭的车厢内,空气中弥漫着鼠尾草的味道,几年来一直是如此。   曾几何时,不知从何处听闻,似是某人偏爱于这种味道。   马路上堵得厉害,车辆在缓慢前行着,偶尔有不耐的喇叭声响起。   电台正在播放张学友的《心如刀割》,低沉且舒缓的歌声就像是娓娓道来的低语,让江砚想起了一些脑海深处不太愉快的记忆。   ‘颜杳回国了。’   ‘听说班长邀了她来参加同学会。’   ……   颜杳。   本以为时隔多年,他早已忘了这两个字的意义,连同着那些不堪回首的狼狈和可笑,一起销声匿迹在时间的长河中。   ‘其实我不想对你恋恋不舍,但什么让我辗转反侧。’   歌词恰好唱到此处,惹得男人眉头一蹙。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黑色的方向盘上,露出黑色腕表,与冷白的皮肤形成反差。   汽车缓慢移动到十字路口,最终被红灯拦了下来。   男人盯着红绿灯上的倒计时,握着方向盘的手逐渐收紧,目光中流转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神色,似是在相互拉扯。   红灯变绿的那一刻,男人握着方向盘一转,车头偏离了原先的路线,朝远去渐行渐远。   .   蓝湾会所,A021包厢——   “蒋宇,江砚今年还是不来?”饭桌上,一西装革履的男人开口道,西服外套被脱在一旁,领带却好好地系在脖子上,露出带钻的领夹,“江教授这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不给人面子,怕是高中那点同学情谊都没被他放在眼里。”   “可不是嘛!咱们大家伙儿都到齐了,除了实在到不了的几个,每次都只剩他没来。”   “大学老师工作这么忙?不都是教书的吗,应该清闲得很,这些年来都不见现身一次,估计是看不起我们这群没什么文凭的。”   ……   ‘砰——’   酒杯砸在桌面上发出一阵不轻不重的碰撞声。   场面骤然安静了许多,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集中在蒋宇身上,随后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僵了不少。   在场对江砚有意见的不少,但对蒋宇还是存有几分敬畏。   蒋宇的律所招牌在H市那可是响当当的,之前也打出过好几起漂亮的官司,听说前段时间还在给大名鼎鼎的海跃集团做法律顾问,如今看来可谓是前途无量。   比起一个快十年没见过面的大学教授,众人自是不愿因此而得罪蒋宇。   “诶,今天是同学聚会,大家都少说两句。”坐在角落的老班长开始笑呵呵地打圆场。   气氛缓和了不少,原先出声的那几个也纷纷咧笑赔罪,紧接着悄无声息地转移了话题,就当无事发生。   “诶,不是说颜杳回国了吗?这次聚会没邀她?”   “听班长说邀了,但就以她之前在班里那特立独行的架势,哪儿会来参加咱们的同学会?”   “话说她之前在高中是不是就换了好几个男朋友?照现在的话来说,不就是‘海王’?”   ……   蒋宇眉头紧皱,总觉得今日的这群老同学颇为聒噪。心中莫名焦虑,想起自己之前好说歹说劝江砚来参加同学会,如今却反倒开始后悔了。   颜杳以前在学校是有名的‘不良少女’,关于她的风云事迹在学校论坛上有一大板块,洋洋洒洒几十页,光是各种错综复杂的情史就占了大半。   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可眼下这群‘老同学’依旧对当初的八卦而津津乐道。   包厢内聊得热火朝天,而就在这时,包厢门被突然打开,议论声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几乎是下意识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门口,看着风尘仆仆的来人。   原先热闹的包厢如今却陷入诡异的安静,蒋宇呆呆地看着门口的男人,不自觉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江砚?”   视线迅速扫过一张张略显陌生的面孔,并没有捕捉到那记忆中的身影。   男人的眼神骤然冷冽了许多,一路来躁动不安的心跳也逐渐趋于平静。   “江砚?真的是江砚?”   “我靠!今天是什么日子,江大学神竟然赏脸来参加同学会了?!”   “稀客啊!这么多年不见,越长越帅了?”   ……   江砚表情冷淡地冲包厢内几人点了点头,蒋宇见状,又惊又喜地小跑到江砚身边,凑近低语道:“你怎么来了?”   男人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蒋宇一眼,那视线里充满了对他智商上的怀疑。   “好吧,是我叫你来的。”蒋宇抬手抓了抓头发,外人面前威风凛凛的蒋大律师在江砚面前却是莫名低了一头。   “那个……颜杳还没来。”   男人低垂着眼帘,分明的下颚线稍显紧绷,语气轻淡地开口:“我坐一会儿就走。”   蒋宇看着江砚朝角落走去的背影,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诶,连江砚都来了,说不定颜杳也真会来呢!”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气氛再次渐渐回暖,而没人注意到,是谁的心,又开始隐隐有了期盼。   .   另一边,工作结束后的聚会场异常热闹,大约是白日里的紧张氛围使得每个人都神经紧绷,这会儿到了晚上便趁机疯狂疏解那份压抑。   蓝湾会所虽说是个娱乐会所,但后厨做的饭菜却是一顶一得好,房间里自带ktv设备,以至于这场子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冷下来过。   颜杳并不讨厌这种热闹,却也只是单纯坐在角落当个看客,有时看到好玩的就勾唇一笑,其余时间安静得宛若一个隐形人。   只是颜杳的气场向来都是摆在那儿的,尽管一声不响,却也让人不容忽视。毕竟在白日里,颜杳和刘经纪人的那一番对峙,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谁都不会认为她是个好招惹的主儿。   在这圈里,女性摄影师本就少,像颜杳这种人飒性子酷的更是前所未闻。   有工作人员私下里也调侃过,要说性感,这颜大摄影师直接拿镜头对准自己,随便按两下快门,哪张照片出来不性感?   “颜姐怎么不上去唱歌?”刚开完‘小型演唱会’的陈禹伦从台上退了下来,昏暗灯光下,男孩的眼睛泛着光,配上略显青涩的面孔,倒的确和粉丝们说的一样,是个样貌可人的小奶狗。   颜杳听着对方突然改口的称呼,微微挑眉,“不会唱歌,我听着就行。”   “颜姐不像是不会唱歌的。”陈禹伦说着,像是无意识那般,又往前凑近了几分。   此时台上正有人在唱经典神曲《伤不起》,大伙儿喝了点小酒,各个都有些上头,听到有男人在唱这首歌,全都涌到了台上,浑然没有注意到角落处气氛开始异样的两人。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颜杳轻笑一声,轻摇着酒杯,斜眉反问道。   “颜姐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个无坚不摧的强者,好像没什么是能难得倒你的。”   “还有呢?”   “还有……像是恋爱经验很丰富的人。”   此话一出,颜杳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将酒杯放在了桌面上。   “这似乎不该是你关注的事情。”声音稍显冷淡,但在吵杂且昏暗的环境中,那几分疏远也消匿在了动感的背景音乐中。   “颜姐不喝酒?酒杯里怎么能不装酒呢?”陈禹伦说着,拿起颜杳装着果汁的酒杯,作势要替她倒掉。   “不用,你们玩得愉快,我先走了。”   颜杳刚起身要走,手腕却突然一紧,那微烫的温度惹得颜杳微微转头,看向陈禹伦的视线颇有深意,似笑非笑,像是早已看透了他拙劣的小心思。   “颜姐的前任里,有没有像我这样的类型?”   男孩下巴微扬,灼灼的目光里有期盼,有戏谑,也有挑.逗。   他很大胆,这让颜杳的眼中不免闪过一丝兴味。   然而,她虽对感情的态度很随意,却也不是没有分寸。   侧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和杂志社副主编交流的刘经纪人,收回视线的同时也收回了自己的手。   “想清楚你现在该干什么。”   脸上残余的丁点笑意骤然消散,纵使五光十色的氛围也挡不住她的清冷。   颜杳走得悄无声息,包厢内没几个人注意到,唯独陈禹伦一人坐在她原先的角落,看着她离开的背景,表情晦暗不明。   大堂处,颜杳刷卡结了帐。   蓝湾的消费不低,动辄成千上万,不过颜杳向来为人大方,一顿饭的钱她还没看在眼里。   就在签名的时候,颜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蓦地开口问道:“A021包厢还在吃吗?”   ……   五分钟后,A021的包厢门被打开,服务员推着几瓶名贵的酒走了进来。   蒋宇率先发现不对劲,起身询问:“有人点酒了?”   训练有序的服务员笑着说道:“是这样的,有位女士帮在座的各位结了帐,这几瓶酒是她送的,说希望你们用餐愉快。”   此话一出,包厢内鸦雀无声。   蒋宇表情微愣,随后迅速反应过来,低头看向坐在身边的江砚,见他神情依旧平静,心情却变得极为复杂。   然而蒋宇没发现的是,男人拿着筷子的手从服务员出声的那一刻便滞留在了半空中,至此都没放下来过。   …… 第4章 错过   “什么情况?谁给我们买的单?”   “女的?不会是颜杳吧?”   “卧槽……真的假的?她能有那么好心?”   ……   刹那后的沉寂换来更加疯狂的热议,包厢内所有人相互交头接耳,对这操作着实有些惊讶。   要知道,在场几个兜里有钱的不少,为了充面子,从预订的包厢到点的菜都是往贵里挑的,一顿饭下来价格五位数起步,本来就点了不少好酒,更别说现在服务员送来的这几瓶酒,加在一起的消费怕是要六位数。   按照以往的惯例,在聚会结束之后,老同学几个肯定会相互‘争执’一番。抢付钱的戏码每年都会固定上演,可没想到,今日不等好戏开场,便已经有人率先替各位拉下帷幕。   在沸腾的议论声中,男人握着筷子的手不断收紧,指尖用力到发白,手背上突起的青筋略显狰狞。   “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   坐在身边的男人沉默不语,而蒋宇作为江砚的兄弟,这会儿反倒像个皇帝旁的太监,急急忙忙地替他出声询问。   “这……我也不太清楚,好像长得挺漂亮的。”服务员被这阵仗给整懵了,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弱了好些。   “什么时候买的单?现在人还在吗?”   “蒋宇,你怎么这么紧张?”包厢里有人调侃道,“难不成你以前也暗恋过颜杳?”   此话一处,蒋宇表情一沉,忍不住想要反驳却又哑口无言。   偷偷瞥了一眼依旧不动如山的江砚,气得差点跺脚。   该紧张的人分明不是他好吗?!   啧,真正暗恋的人屁声不吭,他一外人在这儿瞎掺和什么?   想到这里,蒋宇一屁股坐了下来,大有一副不再管账的架势,可偏偏没过几秒,又悄无声息地凑到了江砚的耳边,急切地催促道:“这你还不出去看看?那人肯定就是颜杳,估计还没走多远,现在追出去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   “要去你去。”   滞留在半空中的筷子终于有了动作,江砚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在自己的餐碟上。   蒋宇看了一眼,是他从来不吃的青椒。   暗暗在心里骂了两句脏话,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拍死这个口是心非到极致的男人。   “行,随便你,毕竟当年颜杳出国,要死要活的人又不是我,对吧?”蒋宇阴阳怪气地说着,当着他的面夹了一大筷子青椒塞进嘴里。   怕辣的又不是他!   脸上装出一副享受的模样,蒋宇瞥了瞥嘴,对上江砚投过来的视线,那漆黑深幽的双瞳看起来格外冰冷,却失去了以往的威慑力。   蒋宇认识江砚十多年,此时又怎能不了解他的心思?   心里默默数着数,刚念到三就见那个风云不惊的男人猛然放下了筷子。   “我出去一下。”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蒋宇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随后将他随意扔下的筷子摆正。   “诶,江砚怎么走了?”有人开口。   蒋宇轻笑:“不知道,应该是去上厕所了吧。”   ……   包厢外的楼道空无一人,过分安静的环境却令江砚越发混乱。   理智告诉他,此时自己的行为是愚蠢的,一如他十多年前的那些自作多情,都是愚蠢的。   脚步越走越快,耳边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以及如雷的心跳。   江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寻些什么,那个人,纵使见到了又怎么样?要说些什么?问些什么?   分明已经逼迫自己说要放下了,现在的一面又有什么意义?   从A021到大堂的距离不近,但江砚只花了短短三分钟的时间就赶到了大堂前台。   “先、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站在前台的服务员愣愣地看着眼前小跑过来的男士,在对方帅气的颜值和严肃的眼神下逐渐慌了神。   “A021是谁结的账?”江砚说着,视线扫过空旷的大厅,并没有见到那个预想中的身影。   一股没由来的慌张将他包围,而男人已然顾及不到自己此时的形象有多狼狈。   凌乱的头发,歪掉的领带,以及不知何时在半路被自己解开的领口……这一切都不应该存在于‘江砚’的身上。   “是,是一位姓颜的女士。”服务员战战兢兢地开口。   男人瞳孔骤缩,下一刻迅速追问道:“她人呢?”   服务员指了指大门口,“不久前离开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男人转身往大门外跑去。   在跑出门的那一刻,带着湿气的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他的头发。   来时的濛濛小雨已然停歇,领带随风飘动,而远处马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男人四处张望,却是在捕捉到不远处的人影时,浑身一僵。   江砚也不明白,为什么隔了十年,隔了十多米,只是一个简单的背影,他却依旧能一眼认出——是她。   一路来的疾跑应该就是为了这一刻,可此时的他却也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跨坐上一辆黑色的机车,戴起头盔,启动引擎……   握着车把的颜杳压根就没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某人,或许只要她微微侧头,只要她往后视镜里多看一眼,就能看见有个人正站在门口,也许还能对上他的视线,感受到他疯狂、炽热却又压抑的眼神。   低沉的轰鸣声响起,女人抬脚勾起脚架,俯身转动把手,不出片刻便消失在了原地。   江砚还是没有动作,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视线一直追随着那抹背影,直至她消匿在自己的视野中也没能收回……   他终究还是没有抓到些什么,只是抓到那个永远都触摸不到的背影,以及她被风扬起的那缕发尾。   也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直至那沸腾的血液和心跳都趋于冰冷之后,死寂的瞳孔才微微一转,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样,在苟延残喘地运作着。   转身缓步重新走回前台,与先前急冲冲跑出去的模样截然相反。   前台的服务员将江砚从始至终的行动都看在眼里,尤其是他站在门口时那落寞的背影,更是直接脑补出一场苦情男主剧,就差来点悲伤的BGM直接哭出来了。   “刚刚离开的那个,是你们这里的常客?”江砚开口,情绪似是平静了许多。   “今天应该是第一次来。”服务员说着,语气里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她来这儿吃饭?”   “是的,客人。”   对话到这里突然终止,男人站在原地沉默不语,看似面无表情的脸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重,也使得服务员开始莫名悲伤。   就在这时,一群人说说笑笑地从不远处走来。   陈禹伦戴着口罩,走至前台时扫了一眼站在两步远外的男人,紧接着收回视线,开口道:“B032包厢是一位叫颜杳的女士买单的吗?”   江砚目光微顿,眉头紧蹙,随后转头看向刚刚说话的人。   因为是戴着口罩,江砚只能依稀从穿着和轮廓里认出,对方是个年轻的小伙,并且长相不俗。   服务员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是撞上了怎样的一出大戏,这一个两个的,都找上了这位姓颜的女士。   “是的先生,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陈禹伦:“一共是多少钱,我微信转给她。”   男人嘴角紧压,呼吸节奏在顷刻间被打乱。   江砚的思绪有些紊乱,脑子里回荡的,除去‘微信’这一个关键词之外,还有对方语气里无意识透露出来的熟稔。   他和颜杳是什么关系?同事?朋友?还是……恋人?   服务员见状,知道是互相认识的,于是便将最后的消费总额报了过去,是个不菲的数字。   颜杳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的大方。   一时间,回想起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江砚只觉得荒唐。   江砚转身,稍显冷清的面庞似是又变回到了学校里那个人人为之发怵的‘江魔头’。   男人抬手重新系好领口和领带,连带着将先前的那点失控都整理得一干二净。   “卧槽,看到刚刚的那个男人没?这他妈有点绝啊!”   “以我从业五年的眼光来看,那张脸的确是极品了。”   “不是,就这身材比例,九头身了吧?模特?”   ……   刚从包厢里出来的几个人喝酒上了点头,这会儿盯着江砚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开始低声议论。   服务员这才注意到江砚的离开,下意识地想要叫住他:“诶,那位先生……”   “怎么了?”陈禹伦自是听到了工作人员的低语,见服务员有话要说,好奇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就是那位先生好像也找颜女士有事。”   拿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顿,陈禹伦眉头微皱,转头再次看向男人离开的背影,而这一次,眼神里却是多了一份揣测和提防。   “哦?这样吗……”   .   餐桌旁,就当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些酒究竟该不该开的时候,‘上完厕所’的江砚终于回到了包厢。   “哟,江学神回来了?蒋宇说你去上厕所了,怎么一去就这么久?”   “江学神来了正好,可以问问他意见。”   “这酒到底要不要开啊?”   ……   江砚站在门口,冷淡的视线扫过桌面上那几瓶高级洋酒,脑海里却蓦地闪过在大堂上见到的那个男孩。   薄唇微掀,嘴角勾出一个微讽的弧度。   “开,既然有人出手阔绰,我们又怎能不给面子?” 第5章 久别重逢   一场同学聚会闹到晚上九点半才堪堪结束。   当蒋宇架着神智不清的江砚走出包厢的那一刻,嘴上骂爹骂娘,恨不得穿到两天前抽那个多嘴的自己两巴掌。   要知道平日里的江砚可谓是滴酒不沾,男人或多或少会有的坏脾性他可是一点儿都没有。   可如今倒好,竟是把自己灌了个烂醉如泥!   在颜杳没送酒来之前,这餐桌上的各位早就已经喝了不下十轮,再加上这满桌子好肉好菜,胃里哪还有空地儿给这些送上门来的好酒腾位子?   四瓶好酒,两瓶进了江砚的肚子。   说实话,蒋宇从没见过江砚的这种喝法,跟不要命似的,发了疯地往自己肚子里灌,仿佛是想把这么多年来的怨念和郁气都一次性发泄出来。   其余老同学见到江砚这架势属实纳闷,皆以关心之意来询问一番,统统被蒋宇给挡了回去。   那些老同学的心思他哪儿能不清楚,无非是想看江砚笑话。   蒋宇也没想过江砚会这般失控,因是追出去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才会刺激得向来严于律己的人乱了方寸。   得亏醉了的江砚一如他清醒时那般不吵不闹,否则就以蒋宇这一米八的个子,还真不一定能挡得住一米八八的江砚撒酒疯。   好不容易将江砚送回到公寓,见他来来回回去厕所吐了三次,蒋宇这个做兄弟的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江砚的朋友本就不多,蒋宇算是唯一一个。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蒋宇知道江砚在高中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也知道平日里看似冷漠的男人其实一直都没放过自己。   尽管心里明白,这和颜杳并没有半毛线关系,毕竟单恋是一个人的事情,可看见自家兄弟如今这般模样,仍凭他这个讲究证据和客观事实的律师都没法保持冷静。   暗暗在心里将那位浑然不知的高庙祖宗骂了一番,一边收拾着残局,一边开口吐槽道;“颜杳他妈究竟有什么好的?!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把你给吃得死死的!”   江砚是个多骄傲的人,从记事开始就是老师口中的优等生,家长眼中的乖孩子,所有人心目中的天之骄子。   谁又能想到,这样的江砚居然会栽到一个叫‘颜杳’的坏女人身上!   好不容易将吐完的男人扛回床上,蒋宇抬手抹了一把汗,愤愤不平地叉腰道:“江砚,你就别再犯贱了好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家指不定早就结婚生子了!这么糟蹋自己,她他妈又不知道!你苦给谁看呢!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你也该放过自己了。”   有些话,也只能至此,   感情的事情,唯有深陷其中之人能尝得各种甘苦,也唯有深陷其中之人能自我救赎。   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蒋宇转身离开,却是在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突然听到床上的男人开口:   “我已经放下了。”   扶着门把的手微微一顿,蒋宇转头,看着平躺在床上衣衫不整的男人,见他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视线,用喑哑到支离破碎的嗓音,再一次强调:“早就放下了。”   嘲讽地一笑,蒋宇无奈地摇头,随后抬步离开房间,替他关上了房门。   密闭的空间内,颓靡的酒精味在不断发酵,而男人还在轻声呢喃,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谁的话。   “放下了,我早就已经放下了。”   “颜杳,我不爱你了……”   .   第二天中午,宿醉的男人从床上坐起。   脑海中那些荒唐的记忆随疼痛一同而来,使得艳阳高照的房间顿时骤降至冰点。   一言不发地走进洗手间,男人花了半个小时收拾自己,等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又成了Q大里那个人人为之发怵的‘江魔头’,唯有从他苍白的脸色中能依稀看出他昨夜醉酒的证据。   今日是周六,学校没课,虽说手中还有几个项目,但都不急着赶进度。   男人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泡蜂蜜茶解酒,浑然不见昨日的凄惨,反而暗暗在心里再次将酒精划入自己的违禁物品中。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江砚一手按下煮水壶的开关,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看清来电显示时微微蹙眉。   “妈。”   电话那头的江夫人一听到儿子的声音,顿时把刚要说的话给抛在了脑后:“怎么回事?声音听起来这么哑?是不是感冒了?”   “没事,吹了点冷风。”   “最近天气还没暖呢,衣服记得多穿点,万一感冒就不好了。”   “我明白,妈,还有其他事吗?”   这会儿,江女士才突然记起打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于是连忙开口道:“是这样的,你爸同事的女儿最近刚从B省回来,听说是个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我这儿有人家姑娘的微信,要不你俩到时候约着见一面?”   预想中的情节,这些年来,江家二老总是会以各种理由各种方式来给他安排所谓的‘相亲’。   只是无一例外,也都被江砚以各种理由回绝。   透明的煮水壶里,细微的气泡从水底泛起,江砚盯着煮水壶,刚想要开口,电话那头的江女士却率先出声:“这次又要找什么理由拒绝?你说你都几岁了!28岁了!你若是这些年谈过一两个对象,我也不会这么急!”   江女士似是真被自家儿子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给激到了,一改以往的怀柔政策,语气格外强硬。   “我不管,这次你必须给我去!”   江砚嘴角紧抿,耳边蓦地响起昨晚在昏沉间听到的那番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家指不定早就结婚生子了!’   江女士见自家儿子久久都没动静,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回想起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的新闻,又对比了一下自家儿子清心寡欲到几乎入僧的生活,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儿子,你就和我直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被质疑的江砚第一次觉得,自家母亲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些,“妈,你瞎操心什么呢?”   “还是说你喜欢男人?”   “……”   怎么越扯越离谱了?   玖拾光整理   江砚:“没有,我喜欢女人。”   电话那头的江女士松了一口气,随后无意识地抛出一个问题:“那这么多年怎么也不见你有动静?是没见到心动的人吗?”   煮水壶自动断电,厨房间里骤然陷入诡异的沉寂。   男人的视线微深,片刻后拿起水壶,往装有蜂蜜的马克杯倒水。   升腾的雾气朦胧了男人的五官轮廓,让人看不真切他此时的神情。   “嗯。”   “反正我一会儿把那姑娘的微信推给你,明天就给我把人家约出来听到没?!”江女士端起了身为长辈的威严,不容抗拒地下达着指令,“说不定这次的姑娘就能让你动心呢!”   不等江砚回复,江女士便挂断了电话,不出一分钟就把人家姑娘的微信推了过来,动作迅速到令人咋舌。   盯着那头像看了许久,脑子里又蓦地想起昨晚大堂里那男孩过分熟稔的语气……   半晌后,男人点开名片,添加联系人,发出好友申请。   .   次日是个阳光正好的大晴天,一改前段时间的阴云绵绵,暖阳落在身上令人心生惬意。   颜杳坐在咖啡厅的角落,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感受着温柔的阳光,忍不住像只猫儿一样慵懒地眯上了眼。   前天刚结束杂志社的拍摄工作,昨日又加班加点得将照片修了出来,今日这才有空出来好好放松一番。   这家咖啡店是市区新开的,不管是装修格调还是聘请的咖啡师都是顶级配置,只是按照颜杳以往的性格,比起逛咖啡馆,逛酒吧反倒更符合她的人设。   事实也的确如此,若不是这咖啡店是由赵小瑜投资开的,她今日怕也不会是在这里。   点了一杯咖啡,颜杳捧着手机,低头在和赵小瑜分享自己的用户体验。   对面那桌客人似是在相亲,虽然花盆挡住了绝大部分视线,但她耳朵却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颜杳没有偷听别人相亲的爱好,无奈两桌子距离不远,中间那花瓶隔得住人却隔不住声音。   最主要的是,那男方的声音还怪好听的。   “江先生是在Q大授课吗?”   “是。”   “平日有没有什么业余的爱好?”   “看书。”   “听说Q大数学系是全国名列前茅的,江先生能成为Q大数学系的老师,着实让人自惭形秽。”   “你也很好。”   ……   一番对话,惹得颜杳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这男的,也是真够逗的,字里行间虽没有半分傲慢和敷衍,但明显是个闷葫芦,八棍子打不出一声响的类型。   颜杳并不喜欢高冷的男人,在自己往任男友中大多都是风趣幽默的类型。   就在这时,服务员端着一杯冰美式走了过来。   小伙子应是刚上任的实习生,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然而越是紧张便越会犯差错。   只见他不知为何,脚底突然打滑,托盘上的咖啡顿时间倾倒而出——   “小心!——”   颜杳正在看手机,此时听到声音后下意识地抬头,整个人猛然站起,虽说躲开了被咖啡浇满头的命运,可这身上的衣服却也是被泼了个彻底。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颜杳身上,而闯了祸的服务员更是急得欲哭无泪。   “抱歉抱歉,真的不好意思!”   小伙子连忙放下了托盘和玻璃杯,扯了几张餐巾纸就想要替颜杳擦衣服。然而这咖啡尽数泼在了颜杳前胸上,位置着实尴尬了些,以至于那小伙子只能傻在原地手足无措。   “没事。”颜杳皱眉,不过片刻就恢复成原先的模样。   她今天穿的是白衬衫,沾了咖啡再擦也都是于事无补。   几秒后颜杳开始解自己的衬衫纽扣,在小伙子瞠目结舌的表情下将衬衫脱了下来,露出里面一件打底的吊带衫。   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也惹得咖啡店内的其余人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然而,就在颜杳准备接过服务员手中的餐巾纸时,眼前却是突然横出了一块手帕……   下一刻,那‘怪好听’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用这个。” 第6章 “我们以前是同学。”   “用这个。”   沉稳中透着些许磁性的声音穿过耳膜,令颜杳微微一愣。   视线瞥向那块深蓝色方格手帕,瘦削修长的手指搭在手帕上,而指甲被剪得很干净,泛着淡淡的光泽,平添两分禁欲的气息。   顺着手臂向上看,猛地撞入男人深邃的眉眼,也看清了对方双瞳中倒映的身影。   是自己。   咖啡是冰的,泼在衣服上并没有多少杀伤力,虽说里面的吊带幸免于难,可皮肤上多多少少沾了点。   “谢谢,不用了。”颜杳回绝了这位‘陌生人’的好意,重新接过服务员手中的餐巾纸,不疾不徐地擦去身上的咖啡。   说实话,这种事情放在谁的身上都令人糟心,大喊大叫说要找服务员算账的人不在少数,但颜杳却是出奇地淡定,以至于也不显半分狼狈。   就在这时,咖啡店的主管也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拉着小伙子赔礼道歉,态度诚恳,似是只要她一声令下,那服务员的工作就会到此为止。   小伙子脸色煞白,似是预想到了自己的下场。   颜杳扫了一眼地面,不远处一滩踩碎的水汪正躺在那里,应是这场意外的罪魁祸首。   “没事,重做一杯吧,直接打包。”颜杳挥了挥手,语气轻淡地开口。   站在一旁的主管和小伙似是没想到颜杳的态度会这般随和,足足在原地呆了两秒,随后又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吩咐其余人来收拾残局。   颜杳整理完自己,见那位男士不知何时已经将手帕收了回去,可人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位先生,请问有事?”颜杳挑眉,嘴角下意识地勾起。   这年头,带手帕的人屈指可数,七八十岁的老大爷身上指不定还有。可眼前的男人相貌堂堂,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却随身带着手帕,这点倒是新奇。   视线跳过对方落在不远处的那张餐桌上,只见不知何时,他的相亲对象已经离场,大概率是被眼前这男人无趣又沉闷的性格给吓跑了。   “我姓江。”对方突然开口,看向颜杳的视线格外深沉,似是还夹杂着几分别样的情绪。   颜杳微微一愣,第一次见识这种平铺直述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姓颜。”   说实话,颜杳不是没被人搭讪过,走在路上被要联系方式的次数都不少,但这么硬核的方式还真是头次碰见。   “我知道。”突然间,男人的表情像是冷了几分。   只见他神情冷冽,半晌后再次开口:“一中六班,我们以前是同学。”   颜杳:“……”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思绪飞速转动着,颜杳从模糊的记忆中搜寻到了零星的片段。   姓江,还是同班同学,Q大教授……不就是赵小瑜之前提到的那个学神吗?   “江同学,好巧。”   颜杳思索半天也没想起对方的全名,这会儿也只能客客气气地喊着‘江同学’。   而对方似是猜到了这点,沉默几秒后又一次出声道:“江砚,我名砚。”   颜杳脸上的笑容微僵,此时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太礼貌。   她对高中的校园生活并没有多少记忆,毕竟那段日子对她来说除了苦痛,剩下的就是无聊和枯燥。   说实话,眼前这位江学神能认出她,颜杳倒是觉得挺惊讶。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她与这位江学神着实没什么交集,尽管有同窗三年的情谊,但平日里怕是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她在高中时期混得厉害,班里的同学和老师怕是把她当作苍蝇讨人厌恶。而眼前的这位江同学可是老师们眼中的大宝贝,同学们眼中的优等生,与她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   “抱歉,我记性不太好。”   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往事,颜杳的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暗光。   就当颜杳思索着该怎么结束这场意外且尴尬的‘巧遇’时,却见眼前的男人突然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衬衫。   “江……”   男人的动作很迅速,不等颜杳把话说完,就见他已然将衣服脱下,递到了自己眼前。   “穿上。”   “……”   江砚今日穿的是一件休闲衬衫,里面还套了一件白色短袖,尽管四月天穿短袖有些过分,但总比颜杳的吊带要来得合适些。   颜杳顿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接下这件衣服。   气氛略显凝滞,敛在衣服下的手微微收紧,固执地停留在半空中。   江砚没想过自己会在这种情景下遇见颜杳,他也曾设想过两人重逢时的画面,而在前天晚上,也终于认定他们将会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但当她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身体反而率先作出了答案。   女人的皮肤很白,阳光下凝脂如玉,紧身吊带完美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无意识地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咖啡店里的男性不少,而心中这股莫名的窝火令他有些烦躁。   就在颜杳准备出声拒绝时,江砚再次开口,打破平静:“举手之劳而已。”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颜杳也没多矫情,道谢后伸手接过衬衫,将其套上。   鼻尖扫过一阵淡淡鼠尾草的木香,是她喜欢的味道。   颜杳:“麻烦了。”   衬衫很大,套在颜杳身上完全就是oversize风,不过得亏她身材好,这会儿穿起来也不显另类。   江砚收回手,落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随后又面无表情地提醒道:“今天平均气温18度,小心感冒。”   颜杳微微一愣,片刻后像是读懂了他话中的潜台词,随后低头将衬衫纽扣扣起,只剩下领口两颗。   “这衣服多少钱,我转给你。”颜杳说着,拿起桌面上的手机就准备转账。   江砚的视线落在她领口露出的锁骨处,嘴角紧压,收回视线的同时也冷声拒绝道:“不用。”   颜杳侧头,见他表情的确没有半分客套的意思,心下反倒觉得难办了起来。   她不喜欢欠人情,尤其还是不熟之人的人情。   这衬衫今日既是已经给了她,他日纵使还去对方也应该是不会再穿,而这衣服的牌子她认得,价格不菲。   此时,咖啡厅的主管也拿着打包好的美式咖啡走了过来,附带还送了一盒马卡龙甜点作为赔礼。   颜杳接过咖啡和甜点,随后语气自然地开口道:“附近正好有商场,我赔你一件外套吧。”   说完,像是怕江砚会拒绝,颜杳又跟了一句:“天冷,万一你感冒了,我不是罪过?”   江砚低垂着眼帘,寡淡的神情中也看不出他的想法。   在颜杳耐心的等待中,男人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   去往商场的途中,两人一路无言,偶尔的对话也不过才三两句。   男人在相亲时的表现颜杳还记忆犹新,因此也没打算自讨没趣。   不过意外的是,对方居然主动询问了她的近况,虽然都是一些极为客套的问候,但却正好没令气氛尴尬至极。   颜杳想,若是他在相亲时能发挥现在表现的二分之一,那姑娘怕是也不会提前离场。   走进商场,颜杳直奔最贵的男装店,让店员给他挑衣服。   可连换了两三件,男人都只是面无表情地评价一句‘还行’,明显是对身上的衣服不满意。   颜杳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位‘江学神’居然这么难伺候,不过是她欠人在先,这会儿也就只能耐着性子陪他选。   烟瘾隐隐又犯了上来,颜杳和江砚说了一句失陪,随后便去商场的抽烟区匆匆抽了一支,等回到店内的时候,男人身上正套着一件黑色的夹克。   目光微微一亮,颜杳勾唇,下意识地出口夸了一句:“这件不错,挺帅的。”   江砚整理衣襟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又恢复往常,抬眉对上颜杳的视线,在看见她眼底的笑意时又蓦地收回目光,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说实话,在颜杳的记忆中,高中时期的江砚总是戴着一副沉闷的黑框眼镜,头发剪得干净利落,但发型却不可恭维,那锅盖头一眼看着就是好欺负的类型。   只是没想到十年过去,当年的乖乖生如今却是出落得这般……神姿。   颜杳作为圈内的摄影师,帅哥靓女见过不少,对美更是有着挑剔的眼光。   但不得不说的是,眼前的男人身材比例近乎完美,五官轮廓立体地恰到好处,也没想到藏在眼镜下的那双眼睛竟是这般深邃。   女人斜靠在墙上,表情不由得露出一抹欣赏。   然而,颜杳的那双猫眼自带几分媚意,仅仅是眼尾带笑就已稍显多情,如今视线毫不避讳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反倒更像在调戏。   目光从那张俊俏的脸扫过宽厚的肩膀,又向下在腰际流转一番,最后微微一顿,重新抬眉,却是在半路撞上了男人的眼神。   颜杳:……   几秒后,她开口:“要不就这件?”   江砚嘴角紧压,浑身僵硬在原地,竟是有些动弹不得。   先前女人的视线就像是火舌,那眼中淡淡的微光令他无所遁形,舌忝过每一寸后又镇定地收回,颇像是个风流成性的花君子。   “嗯。”淡淡地出声道,那两分无措被藏在眼底,无人知晓。   …… 第7章 “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近五位数的外套,颜杳一眼不眨地付了款。   江砚沉默不语地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位置,看着她结账的动作干净利落,随后又回想起了她在同学聚会上人未露面却‘一掷千金’的举动,也能想象她这些年来过得应该不赖。   至少在物质方面是如此。   他的衣柜里鲜少有这种风格的衣服,在颜杳离开之后,他神差鬼使地选了这件与他平日里穿着打扮截然不同的夹克。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颜杳觉得好看。   一如很久很久之前那般,她喜欢的类型总是与他完全背道而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商场,却又不约而同地在门口停了下来。   江砚悄无声息地凑近了几分,在与她并肩半米远的位置停下。   一切都规矩地同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没有半分逾越。   清凉的微风吹过,夹杂着女人的发香和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一同钻入江砚的鼻尖。   男人低垂着眼帘,微沉的眼神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颜杳在高中的名声不好,纵使他这样满心只有学习,从不谈八卦风月的人也会偶尔在同学们的闲谈间听到些什么。   那时的他未曾深陷,‘颜杳’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且退避三舍的陌生人。   颜杳的确不是一个好学生,喜欢逃课,从不按时交作业,时不时就会忤逆老师,班级里也极少见到她的身影,偶尔几面还是在校门口,看见她和一帮隔壁职高的人在那里谈笑风生。   而她站在人群中,偶尔勾唇一笑,虽是年少却已初见风韵,就像是荆棘中的玫瑰,危险却又神秘。   早有传闻说她会抽烟,江砚起初是不信的,后来意外在学校树林的角落里碰见女孩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纵使发现他时也不见半分慌张,反而熟练地吐出一口烟圈,挑眉轻笑:“江学神,帮忙保密一下?”   那一次,他亲眼证实了那些风言风语,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原来有人抽烟也能抽得这般风情万种。   如今他已经记不得当初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但那根被夹在她指间的香烟却依旧印象深刻,而忽明忽暗的星火在后来的日日夜夜中也仍然灼着某人的心头……   那是用烟蒂烫出的一个朱砂痣。   十年过去了,她的烟瘾似乎还没戒。   江砚脑子里顿时闪过各种因抽烟而患上肺癌最终英年早逝的新闻,那劝诫的话刚到嘴边却又无声无息地咽了下去。   “今天麻烦你了。”颜杳说着,话语中的客套与疏离显而易见。   他给了她一件衬衫,她还了他一件外套,成年人的世界总是你来我往,谁也不欠谁,因此在斩断的时候也能格外干净利落。   “能加个联系方式吗?”江砚开口,随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颜杳微微一愣,似是对刚刚话语中那一闪而过的期盼和祈求有些无所适从。   侧头对上男人的视线,颜杳再一次从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可以,我扫你吧。”   将心底的那些异样全都归结于自己的错觉,颜杳落落大方地拿出手机,扫了对方递过来的二维码。   事实上,颜杳没想过会和江砚有任何的联系,今日的相遇不过是一次意外,在日后的生活中她并不认为自己会和这位曾经的‘江学神’,现在的‘江教授’有其余的交集。   江砚主动提出要微信这件事颜杳是没想到的,但她微信列表中躺尸的好友太多了,似乎多他一个也无所谓。   两人加好友的过程太过自然,而颜杳也未曾发现,他拿着手机的手在轻颤。   手心一片湿濡,男人喉结上下一滚,将手机掏回口袋的同时,开口道:“我送你回去吧。”   声音略带沙哑,像是过度紧张后的应激反应。   然而,就在他刚开口的瞬间,一辆火红色的跑车从远处驶来,引擎声由远及近,逐渐盖过了男人的声音。   “有人来接我了。”颜杳说着,笑着将手中包装精致的马克龙递给了江砚,“我不喜欢吃甜的,这个给你,算是谢礼。”   江砚下意识地接过,抬眼就见女人朝他挥了挥手,动作熟练地打开车门,上了车。   一系列动作行如流水,而那辆跑车在她关门的下一刻便迅速启动,消失在原地。   她走得很干脆,而他连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是男是女都未曾看清,一如前天晚上那般,只能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次,他也只是抓住了她道别时的那一抹浅笑。   男人站在原地,拽着包装袋的手逐渐收紧……   .   车厢内,赵小瑜目光戏谑地扫过颜杳身上的那件衬衫,开口的话语也满是调侃:“哟,这是哪家的新款啊?看起来还不错诶!”   颜杳靠着车窗,斜睨一眼驾驶座上的赵小瑜,那眼神格外冷淡,就差没直接在脸上写下‘无聊’二字。   早在江砚换衣服的时候,颜杳就把咖啡店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给了赵小瑜,也是她要求赵小瑜来商场接她的。毕竟店员闯下的祸,赵小瑜这做老板的,多多少少也得承担点责任不是?   但也不知道赵小瑜是吃错了什么药,一听到‘江砚’的名字,那股兴奋劲儿差点就要穿过手机屏幕直接怼她脸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江砚是她高中暗恋的男神。   若不是知道赵小瑜忠爱小狼狗那款类型,颜杳说不定还真会误会她对江砚有那方面意思。   “喜欢?喜欢我脱下来给你?”   “诶!别了别了,这可是江学神给你的,我怎么能要?”赵小瑜说着,脸上的笑意总让颜杳格外变扭。   眉头微蹙,颜杳说话的声音也沾染了几分寒意,“阴阳怪?”   赵小瑜脊背一紧,知道再闹下去颜杳就要真生气了,于是连忙端正姿态,“错了错了,这不是对高考状元比较好奇嘛。”   “而且你知道吗?江砚之前在Q大的学校论坛里那是火得一塌糊涂,听说不少艺术系的女学生为了见他一面选了数学系的课程,就是后来挂科率高得离谱了点!”赵小瑜说着,眉飞色舞的模样惹得颜杳也忍不住勾了勾唇。   “要我说,江砚这下手也忒狠了点,艺术系来选数学系的课,摆明了就是冲着教书的人来的,期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都是女孩子,竟然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   颜杳回想起今日见到的江砚,那冷淡的性格也不像是会和这一词沾上边的人。只是回观他今日的行为,倒也不像赵小瑜口中说的这般‘冷漠无情’。   “的确挺帅的。”颜杳说着,回想起了在服装店里看到的腰.臀,眼神微微一暗,“是个绝色,受欢迎也正常。”   赵小瑜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颜杳,随后佯装无意地问了一句:“有兴趣?”   话音刚落的瞬间,颜杳眼中的那点小心思消失殆尽。   “没有,你想多了。”   “我看你挺喜欢的,没有要个联系方式?”赵小瑜开口。   “加了微信。”   “看来再过段时间,你就又要脱单咯!”   颜杳眼睛微眯,“欠揍?”   赵小瑜挑眉,为自己反驳道:“现代人的爱情,哪段不是从加微信开始的?”   颜杳冲赵小瑜甩了一记冷眼,随后转头看向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语气平淡地出声道:“我对他没感觉,他对我也不会有意思。”   赵小瑜沉默片刻,也知道颜杳的这句话是认真的。   “为什么?”   车厢里安静地过分。   颜杳垂眸,像是从模糊的记忆里回想起了一些画面。   学校角落的小树林里,她站在阴暗处拿着烟,而他捧着 一叠书,站在阳光下,身上穿戴整齐的校服干净到一尘不染。   “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谈什么感情?”   赵小瑜没有出声,却也是默默在心里承认了这句话。   抛去任何主观因素来看,颜杳和江砚这两人,的确不合适……哪儿哪儿都不合适。   “你爸公司里的事情,怎么说?”话题悄无声息地跳过,赵小瑜也收敛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神情带着少有的认真。   “还在找律师。”颜杳说着,冷漠的话语不带一丝温情。   “伯父死得突然,遗嘱没立下,公司里那群老古董有异心也在所难免。”   颜杳从小家境殷实,但并不美满,甚至可以说是肮脏不堪。   母亲为别人殉情而死,父亲日夜流连于其他女性的床上,只剩下颜杳一人呆在一个所谓‘家’的房子里,渡过着所谓的‘童年’。   半个月前,颜父在和一位女明星上床时突然心肌梗塞被送进ICU,呆了三天后不治身亡。   老不死估计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走,因此也从没立下过什么遗嘱,死之后落下公司里的一团破账。   近两年来,公司因为经营不善欠了一大屁股钱,老不死从没和颜杳提过,颜杳也是死后才从那些董事会成员的口中听说的。   只是如今老不死一死,这烂账便成了烫手山芋,各个都想要往她身上扔。   有些人,活的时候没负什么当‘爸’的责任,死之后还要给人添麻烦。   眼睛里寒光乍现,想起董事会那群人的嘴脸,脸上的表情越发冷冽了些。   “要是律师没找好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律所,在圈里的名声不错,尤其是里面的蒋律师,在这方面是行家,你要能请到他打官司,十有八九没差错。”赵小瑜开口道。   她虽是没亲眼见识过那蒋律师的厉害之处,但光听周围人对他的说辞,总觉得应该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颜杳:“行,你把地址发给我,过两天我去问问。”   …… 第8章 执迷不悟   “江砚!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说说你!把女孩子约出来就晾在咖啡馆里是怎么回事?”   “人家小姑娘回去说你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你这种态度,丢的是你爸的脸知道吗?!”   ……   空荡的公寓里回荡着江母的怒斥,男人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茶几上,一盒甜点正平稳地安置在男人正前方,盒子里精致而小巧的马卡龙散发着甜甜的香气,似是有种特殊的魔力,令向来波澜不惊的男人至此都有些难以平静。   甜点盒旁边,开着免提的手机正躺在那里,而江母的训斥依旧在进行着,明显是气狠了。   江家二老都是书香门第出生,性格温柔和顺,从小到大都不怎么和人急眼过。但这一次,自家儿子的行为着实令江母懊恼。   她这儿子从小就没让人操心,可偏偏一操心就操心了个大的!   江砚如今28岁,而立之年近在眼前,可偏偏长这么大一个对象都没谈过,单得还真跟路边的流浪狗一样!   虽说婚姻大事最终还得看孩子自己,可这做家长的哪儿能不急?她也不是说要让江砚立马结婚生子,只求他能谈场恋爱,可别真对男女情爱之事没了念想。   原本以为自家儿子同意相亲便是勇敢跨出了第一步,却没想到向来乖巧的儿子居然也会玩阴奉阳违这一套。若不是那姑娘向她爸好生吐槽了一番,她爸又转而说给了江父听,江母哪儿能知道自家儿子这迟来的‘叛逆期’?   江母自个儿对着电话说了半天也不见江砚回复,知道手机那头的儿子是压根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最后直接挂断了电话,结束了这段无谓的指责。   客厅骤然清净了不少,过分安静的空间似乎会放大某些感官,那丝丝的香甜在头脑中越发清晰,更像是有糖丝逐渐缠绕在心尖。   她说她不喜欢吃甜的,他亦是如此。   下午与她相处的所有细节都历历在目,包括她笑着夸赞他时的眼神和表情,甚至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记得一清二楚。   江砚不知道上帝为什么这么喜欢捉弄人,就在他铁心说要放下的时候安排了这场巧遇。   就像是跳海自尽的人承受着窒息的痛苦,就在即将要解脱的那一刻给予了他一块浮木……   那究竟是死还是不死?   视线落在息屏的手机上,像是静止的雕塑终于有了灵魂。只见他拿起手机,打开微信,下意识地点开了她的头像。   颜杳的朋友圈仅三天可见,那一条冰冷的线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伺,却又越发勾起别人想要窥探她的欲望。   一如她这个人。   十年不见,她似乎比记忆中的样子要更美了些。褪去少女的青涩,画上精致妆容的她将那时的两分妩媚发挥到了极致。   他不该是会被这些所迷惑心神的人,但偏偏他的目光却无法自拔地被她所吸引。   所以,一个人会不会在同一个坑上栽倒两次。   答案是,会。   而且可能在将来,还会有第三次和无数次。   夜幕已经降临,男人坐在客厅,安安静静地吃着扮相精致的马卡龙,一个又一个。   再好吃的甜点都会吃腻,江砚并不爱甜,但却将一整盒的马卡龙都吃了下去,每一口都嚼到烂才咽下。   十多分钟后,男人看着那空荡荡的盒子,敛在眼帘下的视线格外深沉,思绪开始渐渐发散……   此时此刻,她会在干什么?   明天,她又会坐在谁的车上,会遇见谁,会像今天一样对谁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拿起手机,点开消息列表的第一个聊天框——   江砚:甜点很好吃,谢谢。   .   Fox酒吧。   颜杳坐在吧台,右手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烟,左手轻摇着带冰的威士忌,神情轻淡地听着一旁酒吧主管的工作汇报。   Fox是五年前颜杳和人合伙开设的,那时她还在国外,只负责金钱投入,两年前,对方转战其他行业,而她则是花钱将对方手中的股份一股脑儿买了下来。   颜杳的确是不缺钱,手中的资产比自家那位老不死只多不少。但也没人能想象,在国外的那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喧闹暧昧的氛围中,女人坐在角落亦是熠熠生辉,吸引着周围人的侧目。   这年头高冷挂的女神不是没有,但鲜少会像颜杳一样,从骨子里透着一股清冷。可越是这样,就越发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手指抖了抖烟灰,颜杳动作熟练地吸了一口烟,缭绕的烟雾模糊了她的五官,却依旧能从动感的音乐中听到她沉稳的声音。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颜杳微抿了一口酒,吼中的辛辣混合着烟草味一同入肚,是她习以为常的刺激。   曾几何时,烟和酒这两样东西便成为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手机屏幕突然一亮,竟是江学神发来的微信消息。   ‘甜点很好吃,谢谢。’   颜杳的视线在这句话上流连许久,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片刻后面无表情地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她平日里的确不喜欢吃甜的,那时手中的咖啡早就喝光了,嫌弃拿着东西麻烦,这才随手将甜点送给了江砚。   脑子里不禁回想起了下午赵小瑜在车里的调侃,颜杳眼睛微眯,场内旖旎的灯光在瞳孔流转一番,却不见半分暖意。   颜杳的确没想到,当初的书呆子长大后竟是有这般姿色。凭心而论,不管是江砚的脸还是身材,都长在了她的兴趣点上,尤其是那双眼睛,总会令人心生遐想。   眉头微蹙,纤细修长的手指划过冰凉的玻璃杯,深沉的视线盯着杯中晶莹的酒,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颜杳并非是自作多情的人,只是常年来的经历让她在这方面总是会稍微敏感些。她有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只是这点异样并未掀起她心中的片刻波澜。   因为她打从心底里就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不是一路人。   高中那段时间,她纵使不在学校也能偶尔听见关于江砚的风声。事到如今她已经记不得什么了,印象最深刻的也不过是他次次考试稳坐第一的壮举,以及他那干净到总是一丝不苟的校服。   有些记忆随着关键人物的出现也隐隐有了印象。   颜杳抖了抖烟灰,突然记起这位江大学神似乎也不是招所有人待见。   “姐姐一个人吗?”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颜杳的思绪,侧眉抬眼,在看清来人时眉峰一挑。   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五官稍显青涩,带着羞赧的笑容,应是平日里没怎么主动和女人搭讪过。   对于这种看起来有些纯情的小男生,颜杳平日是不会招惹的,毕竟感情这种东西,不是所有人都玩得起的。但看着男孩那双有些熟悉的眉眼,明亮的眼眸中她的影子略显模糊,却令颜杳有些愣神。   “是啊。”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颜杳破天荒地没有拒绝,反而是勾唇一笑,“所以,你要来陪我吗?”   ……   晚上九点,紧闭的公寓大门突然有了动静。   伴着一阵开锁声落下,蒋宇的吐槽声也随之在偌大的公寓里响起——   “江砚,你什么情况,朋友圈里转发的推送是啥玩意儿。”蒋宇一边扯着领带,一边动作熟练地换上拖鞋,随意地仿佛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江砚的公寓钥匙蒋宇一直都有,两个人认识了十多年,他们之间的关系仅用‘死党’这一词来形容似乎也不够贴切。蒋宇有事没事就会带一顿宵夜来江砚的公寓里坐坐,虽然江砚从来都不吃。   蒋宇下午在律所工作的时候就接到了江伯母的电话,也从江伯母的口中听说了他那段啼笑皆非的相亲经历,哄了许久才将江伯母哄好,再三保证会劝说江砚‘改邪归正’后才被放过。   结果他傍晚从律所里一出来就看到了江砚在朋友圈里转发的微信推送,什么‘三十小伙日夜咳嗽,去医院检查整个肺都黑了!’,吓得他还以为江砚被情所伤,看破红尘准备提前步入老年生活了呢。   客厅里,洗完澡的男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手中的手机一动不动,对蒋宇闹出的动静置之不闻。   蒋宇拎着宵夜走近沙发,余光瞥到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界面,是一个人的微信信息。   “这谁啊?”蒋宇耐着好奇的性子,语气随意地问了一句。   而这时,宛若雕塑的男人这才有了动静,拿着手机的手微微往旁边一挪,挡住了蒋宇的视线。   蒋宇见此,撇了撇嘴,调侃道:“这么宝贝?整得谁稀罕看一样。”   “我和你说啊,今天伯母可是给我打电话了,把你在相亲事的那点破事都兜得一干二净,还让我好好劝你赶紧谈恋爱。话呢我是给你带到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也有数,我就不多说了,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   蒋宇太了解江砚了,若是真能劝得动他,早八百年就有对象了,何苦等到现在?   动作慢悠悠地拆着外卖盒,在外精明能干的蒋大律师此时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捋起袖子,夹起一筷子韭菜刚塞进嘴里时,就听坐在不远处的男人突然开口道——   “今天我遇见颜杳了。”   “噗——” 第9章 “你帮她打。”   韭菜渣子顿时铺满整个茶几,零星地散落在几个外卖盒里,看起来狼藉一片。   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尴尬,蒋宇连忙抽了一张餐巾纸匆匆擦了一把嘴,随后又开始抹桌子,心里暗暗嘀咕道:得亏这宵夜江砚不吃,否则不得被他骂死?   “什么情况?你怎么会和她碰见?!”蒋宇觉得,这人生当真是梦幻。   前天晚上,江砚还喝得烂醉如泥说自己不爱‘颜杳’,结果几天就让他给碰上了,这特么不是戏耍人呢?   “相亲的时候。”江砚说着,听似平静的语气下,眼中翻涌的却是久久不能平静的浪潮。   视线停留在那头像上,是一个夕阳下的背影,有些看不真切,可江砚却能一眼认出,那就是她。   “卧槽?这么刺激的吗?”蒋宇顿时觉得,满桌的宵夜更香了,毕竟这宛若狗血剧一般的发展的确很下饭。   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兴致勃勃地开口问道:“然后呢?然后你们说了啥?刚刚那微信不会就是颜杳的吧?好家伙,这就加上微信了?进展不错啊!”   蒋宇不愧是律师,说话语速飞快还不带喘,字里行间都难掩八卦。   “她不记得我了。”   话音刚落的瞬间,蒋宇拿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中,连带着偌大的客厅也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蒋宇匆匆将口中的饭菜咽下,脸上的神情略显局促,半晌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呃……颜杳这人平日就没在学校里多呆,班里的同学她估计没几个认识的。而且都这十多年过去了,不记得应该也正常……”   说话的声音渐弱,蒋宇放下手中的筷子,有种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江砚说出这句话的语气格外平静,但蒋宇却明白,这也昭示着一件过于残忍的事实。   十多年来的痴情和念念不忘,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颜杳是江砚心中挥不去抹不掉的白月光和朱砂痣,本以为三年的相处总该在一个人的记忆中留下些什么足迹,但现实却远比他们设想地要更加无情。   这怪不得谁,现在回想起来,在高中那段时间,江砚的喜欢着实过于隐秘,纵使他也是意外才发现的这个秘密。   没人会把一个出类拔萃的好学生与不学无术的‘不良女’联系在一起,若是那天他没有撞见江砚偷偷把写有‘颜杳’名字的检讨放在教导主任的办公桌上,蒋宇指不定至今也不会发现他心里藏着这么一个人。   男人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安静到让蒋宇有些心慌。   “江砚,算了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蒋宇这才开口,嗓音略显低沉,带着由衷的感慨。   “你和她不是一类人,根本就没可能。”蒋宇开口,重新拿起筷子,开始挑挑拣拣地吃了起来,却是再也没了那滋味,“你看她连你人都不记得,更别说你在高中里做的那些破事呢。”   江砚目光一沉,悬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终于有了动作,重新切换到那个空荡的聊天框,而自己发出去的消息就像沉海的石头,不见一丝波澜。   ……   次日下午,在办公室里补完觉的蒋宇懒洋洋地伸着腰,一边揉着发酸的肩膀,一边走出办公室,却是在瞥见一张熟悉且陌生的脸庞时浑然一震——   卧槽?!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匆匆往后退了两步,蒋宇整个人缩在门后,偶尔探出一下脑袋,偷偷观察着不远处正在和他同事交流的女人。   昨晚在公寓,他硬是拉着江砚交谈了两个小时,在各种权衡利弊之间分析他和颜杳的‘不合适’,从性格到生活习性到三观再到长相,连带着把星座都给扯上了,恨不得一巴掌拍醒这个执迷不悟的男人。   江砚听没听进去他是不清楚,反正把他整失眠了倒是真的,这不才在办公室里补觉。   蒋宇如临大敌地看着不远处的女人,视线在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停留许久,渐渐与记忆中的模样相重合,随后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两句。   这特么到底怎么回事?   一天两天的,躲不开这姓‘颜’的女人了是不是?   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人,见那李狗蛋风骚的笑容,忍不住在心里‘呸’了一句。   ‘李狗蛋’是蒋宇给李彰的外号,两人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又一起合伙创立了事务所,关系自然是不错,但平日里总爱相互吐槽。   李彰大学里就是个花花公子,凭着一张样貌不凡的脸和殷实的家境泡到过不少女人。   蒋宇盯着李彰上扬的四十五度嘴角,直觉告诉他,李狗蛋十有八九是对眼前的女人有了兴趣。   在暗处盯了足足有十分钟,见他终于把女人送走之后,这才重新从办公室里站了出来,随手拉过刚路过的前台助理小萱,开口询问道:“刚刚离开的那美女是什么情况?”   “那是新来的当事人,漂亮吧?”   “她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姓颜吧……”小萱说着,一时半会儿还没发现自家老板的异样。   蒋宇心里咯噔了一下,暗自骂娘。   还真是颜杳!   “她这是遇上什么官司了?”   小萱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看向蒋宇的视线略显暧昧,“蒋律师这是对人家有意思?”   “屁!她是我老同学,我随口关心一下怎么了?!”蒋宇连忙撇清关系,生怕被人误会。   小萱也是个单纯的人,这会儿听蒋宇这么一说也就信了,“这样啊,其实这位颜小姐也挺可怜的,她爸生前的时候不管她,死之后公司里欠了一屁股债,那群公司里的股东应该是想把这烂摊子丢给颜小姐,这不是就找上我们律所了嘛!”   小姑娘还年轻,涉世未深,听到这种事情,自是会忍不住打抱不平。   “不过她本来是打算找你打官司的,我这不是看你今天累得很,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她推荐给了李律师。”小萱说着,字里行间还有邀功的味道。   蒋宇愣了两秒,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he——tui!   把颜杳丢给李狗蛋那个老色批,还不如把他叫醒呢!这两人一个没心没肺,一个花花肠子,碰在一起万一真谈上了怎么办?   暗暗觉得大事不妙,蒋宇连忙掏出手机,给江砚拨去了电话。   对方应是在忙,第一个电话无人接听,等第二个电话快自动挂断时才堪堪接通。   “江砚!卧槽,你肯定想不到我看见谁了!”不等电话那头的江砚开口,蒋宇便急冲冲地出声道。   刚下课的江砚走在学校小道上,在蒋宇话音刚落的瞬间停下了脚步,握着手机的手一紧,片刻后不假思索地说出一个名字:“颜杳。”   能让蒋宇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的,也就只有她了。   “我去…… 这你都能知道?”蒋宇呆了两秒,关注点顿时偏移。   然而那头的江砚在听到‘颜杳’这两个字的时候便已然乱了方寸,眉头微微一蹙,再次出声时的语气多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急切,“她在哪儿?”   蒋宇:……   好家伙,直接问‘她’了。   “律所呢,鬼知道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她。”蒋宇说着,冲一旁的小萱挥了挥手,转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在关门的那刻又继续开口:“刚知道,原来颜杳她爸居然去世了,而且还给她留了不少烂摊子。”   “之前在高中的时候就听说她家里挺有钱的,我还以为颜杳高中混那么厉害是因为有家里罩着,没想到听律所助理说,她爸好像从来都不管她。”   安静的小道上空无一人,唯有江砚站在原地。   电话那头,蒋宇用惊讶的语气说着一件似是与关于他的八卦,却又一字一句地砸在他的心头上,阵阵发疼。   ‘她爸居然去世了’   ‘留了不少烂摊子’   ‘从来都不管她’   ……   江砚没有窥欲别人痛处的癖好,纵使偶尔意外得知也不曾掀起过任何波澜。   如今听到蒋宇的话,不知为何,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抓住一般,疼到都快忘了该怎么呼吸。   脑子里再次浮现她夹着烟冲他‘求情’的画面。记忆里的女孩总是带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和几分淡淡的颓败,却也因此让他目不转睛。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静止,唯有那几句话不断在耳边盘旋,阵阵回响。   蒋宇自顾自说了半天也没得到江砚的回复,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正在通话中的界面让他有些疑惑。   “喂?咋回事?信号不好?”   “你帮他打。”江砚突然开口,声音略显沙哑,还透着几分别样的情绪。   “哈?打什么?”蒋宇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江砚眼神微沉,再次说话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我说官司,你帮她打。”   蒋宇呆愣了片刻,大吼道:“不是吧哥!你也知道我手上一堆事儿呢,我还是海跃集团的法律顾问,哪儿有闲工夫再接别的案子?”   在律所里,蒋宇和李彰的擅长领域并不一样。虽说都是律师,但李彰打离婚官司特别有一手,而蒋宇则是对公司里的那些圈圈绕绕比较上手。   从小萱话中的形容来看,颜杳那案子的确是他来打比较合适。   可他忙啊!忙得脚不沾地!   李彰虽说离婚官司打得多,但专业水平是肯定没问题,让他负责也不会有大碍。他平白无故,去抢人家生意做什么?!   “事多?”江砚说着,语气微冷。   蒋宇毫无察觉地回道:“对啊!”   “行,那我给二叔打个电话,让你这法律顾问也别当了。”   蒋宇听到这儿,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给憋死。   “别别别!哥我错了!我不忙!我空着呢!案子我接,我接还不行吗!”   差点忘了,那海跃集团就是他们江家开的。   ……   半个小时后,刚回到公寓的颜杳收到了一则微信好友申请——   ‘你好,我是江利律所的蒋律师,本人对您的案子非常有兴趣,不知能否多聊两句?’ 第10章 好人   蒋律师?   颜杳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对方能知道她微信这件事并不稀奇,毕竟她在律所留了联系方式,但她奇怪的是这位蒋律师为什么会主动找上门。   回想起先前律所助理说的话,说是这位蒋律师最近行程排得很满,大概率是没有精力再负责她的案子。颜杳自是理解大律师的繁忙,毕竟她当初在美国也找过一个律师对象,整天飞来飞去都是常态,一个月没见过几面,这反倒是她谈过为数不多超过三个月的恋爱。   所以在得知蒋律师没空的时候,颜杳也没强求。   可没想到的是,这位蒋律师居然会主动找上门来?还说对她的案子很感兴趣……   心中的异样不断扩大,颜杳按下同意键,不等她主动发消息,这位大忙人‘蒋律师’却率先进行了自我介绍——   蒋律师:老同学,好久不见啊!我是蒋宇。   ‘老同学’?   颜杳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微微一愣。   这两天怎么尽是遇见旧人了?   颜杳:?   那头的蒋宇看见这个问号,心下明了颜杳铁定也是把他给忘了,于是又打字回道:高中同学啊,咱俩以前一个班的。   颜杳着实对这位蒋宇没什么印象,纵使连零星的画面都难在记忆中找寻到。   颜杳:你好。   蒋宇盯着对方发来的两个字以及一个标点符号,忍不住撇了撇嘴。   好家伙,这么冷漠,看来是压根就没记起他这个人。   蒋宇:你的情况我听李彰说了,这块领域我比较熟,打官司十有八九没问题。   颜杳还是觉得奇怪,毕竟凭一个‘老同学’的关系,倒也不至于让他一个大忙人抽空来负责她的案子。在她脑子里着实没这位‘蒋宇’的印象,估计高中那会儿连个招呼都没打过,高中那点所谓的同学情谊比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颜杳:谢谢,不必了,我已经和李律师谈好了。   “诶呦!居然拒绝了?!”   坐在办公室里的蒋宇顿时瞪大了双眼,隐隐开始不服了起来。   听之前小萱的意思,颜杳来律所分明就是找他的呀?怎么才过了多久,这就被李狗蛋那人给骗过去了?   回想起和江砚打的那通电话,蒋宇脊背顿时一凉,又噼里啪啦地打字道:他是主打离婚官司的,公司上的事情,我比较专业。   颜杳:我听前台助理说你最近很忙,就不麻烦你了。   蒋宇:忙?我不忙啊,肯定是那助理记错了。   对于过分热情的这位老同学,颜杳有些无所适从,眉头微蹙,一手拨动着头发,另一手拿着手机,沉思着该如何拒绝他的‘好意’。   眼睛微眯,就在颜杳考虑要不要撕破这点微薄的同学情谊时,却又见对方迟缓地发来一则消息:好吧,是江砚让我来帮你的,大家都是老同学,这点小忙就是举手之劳。   看到熟悉的名字,颜杳眼神一沉,神情却是意外地严肃了许多。   又是一个‘举手之劳’。   江砚……   这两个字在唇齿间流转一番,带着几分别样的韵味。   颜杳动作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低头衔上一根,将烟盒扔在茶几上,转而又从口袋里拿出火机,‘啪嗒’一下点燃。   霎时间,朦胧的烟雾模糊了女人的五官,也迷离了她的神色。   一根烟抽到尽头,颜杳沉默许久,将带着星火的烟蒂在烟灰缸里碾灭,随后捧起手机,双手打字道:行,到时候酬劳直接按市场价算,除此之外再多给你十万。   蒋宇本都已经做好白给的打算,这会儿看到颜杳出手这般阔绰,暗暗说了一句‘卧槽’,随后又急急忙忙地回道:不用不用!都是老同学,按市场价的八折来算就行。   颜杳:行,那我还是找李律师好了。   蒋宇:别别别!就按你说的来!   ……   敲定完下次见面详谈的时间,蒋宇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汗。   说实话,干这行这么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说要给人便宜对方还不情愿占的。   抬手扯了扯系好的领带,蒋宇松了一口气,总觉得他为兄弟实在付出太多了。   十万……   还挺香。   .   公寓里寂静无声,颜杳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熟悉却又陌生的城市,一阵莫名其妙的情绪开始萦绕在心头。   原先的那股异样越发清晰,颜杳低头打开微信,翻出被挤落在下方的聊天消息。   界面空荡荡,唯有一条昨晚发来的消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颜杳不认为他们之间会再有联系,也不想有任何的联系,因此连表面的客套都懒得维系。   成年人的拒绝总是以沉默相待,只是如今的局面却让她有些为难。   拒绝盛情难却的帮助是不识抬举,接下对方的好意亦是一次人情,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需要一个稳操胜券的律师来帮她解决眼前的麻烦。   江砚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应该是蒋宇在律所撞见她之后给江砚带的消息。可一般情况下,普通人也只会把这当作八卦的谈资,   蒋宇忙是事实,但百忙中又抽空来主动寻她也是事实,后者无非就是呈了别人的情。   颜杳不认为就凭借着那点同学情谊会让江砚出手相助,若江砚并非是个毫无脾气的烂好人,那剩下让他愿意这般出手的,除去那点异性间的吸引力,颜杳也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沉默许久,颜杳眼神一沉,直接拨出一个语音通话。   大约是两秒,电话被接通,而对方率先开口,清冷的声音沾有一丝惊讶的情绪,透过手机听筒传入颜杳的耳朵。   “颜杳?”   “嗯。”颜杳出声,眼前的玻璃倒映出女人面无表情的脸,“蒋宇那里,是你的意思吗?”   对方沉寂了两秒,似是没想到颜杳会这般直白,也没想到这通电话的目的也仅于此。   “嗯,他有空,这方面他最擅长。”   颜杳垂下眼帘,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划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就在这时,男人不疾不徐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不用在意,同学一场,不过是举手之劳。”   一阵轻笑从唇齿间溢出,透过手机,钻入男人的心间。   江砚拿着手机的手微微一紧,呼吸的节奏错乱一分,却也令人看不出半分异样。   “你很喜欢帮助别人?”颜杳问道,话语里带着几分其余的深意,而那明晃晃的调侃又令江砚无所适从。   很稀奇,在以往的人生中,她极少听到这种话,可偏偏遇见他之后,这一词却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嗯。”   男人的语气太镇定了,仿佛就是在陈述一件简单的事实,也让颜杳有些怀疑,刚刚的猜测或许只是自作多情。   “看来你是个好人。”颜杳说着,嘴角的弧度并未落下。   江砚虽然在感情经历上一片空白,但也听说,被发‘好人卡’并不是一件好事。   更多时候,在‘好人’的背后,蕴含的是‘无谓的付出’。   眼神微沉,江砚想要开口否认,可下一秒,他却又听颜杳说道:“下次别这样做了。”   男人呼吸一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又好像是给他定下了结局,连单纯的付出都成了不被允许的事情。   江砚想问她为什么,可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连出声的勇气都被彻底剥夺。   “我这人挺坏的,有些帮助我受之有愧。”   颜杳说着,烟瘾又隐隐犯了上来,明明刚刚才抽了一根。   江砚垂下眼帘,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喉结上下一滚,寂静无声的办公室里,她温婉的拒绝就像一把刀刃,一下又一下地在他心上剜肉,血淋淋。   是啊,你这人,真的很坏。   “那天同学聚会,你为什么不来?”江砚说着,声音略显沙哑。   他就想知道,那三年的时光,是不是就真在她心里,毫无痕迹。   “我都没想过你们会邀请我。”   ‘啪嗒’一声,是火机打开的声音。   她又在抽烟了。   “你也是六班的学生。”   “是啊。”颜杳的语调微勾,挠得人心痒痒,可又在下一刻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冷漠的话,“但我都不记得了,班里的同学,我连名字和脸都对不上。”   “你也知道我高中里这么混,应该挺招人烦的,何必给你们找不痛快。”   分明是自嘲的话,但江砚却明白,她是不在乎。   不在乎那群所谓的老同学,不在乎那段时光,也不在乎那个连名字都记不起来的他。   江砚:“没有,我们都挺希望你来的。”   “应该是只有你吧。”她轻笑着说。   刹那间,眼眶一酸,眼底一片猩红。   男人下颚线紧绷,屏住呼吸,生怕露出一丝破绽。   “开玩笑的,反正都过去了。”颜杳说得轻松,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戳穿了某人维持许久的伪装,“案子的事谢了,到时候请你吃饭。”   短暂的聊天到此为止。   江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的通话,   垂在身侧的手机屏幕仍然亮着,而界面停留在微信消息列表,颜杳的头像依旧在最上方,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变过。   心中的酸涩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着他的心,这种感觉,或许能被称之为委屈。   暗恋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怀揣着小心翼翼的感情不敢透露,做着自以为感天动地的事情,宣泄着无处可发的爱意。害怕被知道,可真当她一无所知的时候,又开始为自己打抱不平。   可她有什么错?   她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手机屏幕熄灭,男人无力坐在椅子上,一手挡住自己的眼睛,陷入沉寂。   …… 第11章 “我单身。”   关于债款,公司里的那群股东在颜父去世那天便一直找各种理由催着颜杳负责。   这本与颜杳无关,但伴随着遗产问题而来的还有连带着各种公司里的债务。颜杳不稀罕老不死的东西,但涉及到巨额款项也不是她一句‘我不要’能决定的。   公司里的人拽着她不放,她也只能走法律程序换了个清净。   蒋宇的确是这方面的能手,一个星期的时间,他便带着各种资料和事实证据去公司与那群股东对簿公堂,经过三个小时的唇枪舌剑,硬是将那群老古董逼得哑口无言。   打官司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涉及到的金钱数额不小,走正规途径费时费力,因此在最开始颜杳说要走司法程序时,那群董事会的人总是大声嚷嚷着私下解决。   可当颜杳真带着蒋宇出现在公司的时候,他们却又吵吵着说要打官司。   只是这会儿的颜杳也清楚,那群老头不过是在危言耸听,等真告上法院,吃亏的也绝对不会是她。   事情的发展比自己想象中要顺利许多,蒋宇也终是没有收下那多出来的十万,毕竟好歹有层同学关系在,不给人便宜,自己也不选择占便宜。   颜杳见此也没有强求,只说届时一起吃顿饭,就当是特意抽空的谢礼。   当时蒋宇确确实实是应下了的,然而等到正式吃饭的那天,包厢里却不见他的身影。   “蒋宇突然有急事,被他手里负责的当事人给叫过去了。”   包厢被人从外打开,在两人视线相对的那一瞬间,颜杳便听见对方出声解释道。   男人穿着一袭暗灰色的风衣,内搭的衬衫熨得极为平整,领结打得一丝不苟,一如他这个人,稍显沉闷的同时又带着三分固执。   记忆中,他好像一直以来都穿得这般正经,在大伙都往校服上涂涂画画,修修改改展示自己的小心机时,他却总是将纽扣扣在最上面一颗,将拉链拉到最合适的位置。   距离上次通话过去了近半个月,在此之前,除去她的邀约,两人之间便再没有任何其余的联系。   如今见面,颜杳总觉得似是有什么东西变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既然他有急事,那也没办法。”将思绪拉回来,颜杳勾唇一笑,不见半分尴尬。   当初订这包厢时要的就是清净,该餐馆在H市很有名,想要订包厢还得靠关系。   那日在电话里说请客吃饭并非只是一句客套话,只是她没想过要独处,因此就把两人都聚到了一起,反正都互相认识,也不怕会冷场。   只是没想到,蒋宇事出突然没能出席,这顿饭也就成了两个人的晚餐。   “先坐吧,我让服务员上菜单。”   蒋宇忙得太过凑巧,颜杳倒也不想去深究这到底是意外还是什么,毕竟人都已经在了,饭总得吃。   江砚微微颔首,随后落座在颜杳对面的位置。   餐桌是圆形的,而且还是大餐桌,两人的距离被瞬间拉远,远至有些过分疏离。   一切都很符合两人多年不见的好友身份该有的礼节。   颜杳眼神一沉,一时间又有些琢磨不透对方的想法。   直觉告诉她,或许眼前这位江学神对她可能有两分异性间的好感,可在相处时那合乎常理的分寸感又总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   服务员很快把菜单呈了上来,颜杳让对方先点,江砚也没客气,随手点了几道菜,恰是差不多两人的份量。   等颜杳点菜时,扫了一圈菜单,发现自己想吃的都已经被江砚给点了,于是只好又象征性地选了几个素菜。   就在服务员拿着菜单准备退下,静坐在一旁的江砚却再次开口道:“吩咐一下后厨,所有菜里不要放香菜,葱也少一点。”   服务员点头应下,等包厢门被关上时,颜杳挑眉出声:“讨厌香菜?”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分明不像是挑食的。   “嗯,不喜欢。”江砚说着,低垂着眼帘,将摆歪的筷子重新归正。   “那挺巧的,我也不喜欢。”   颜杳拿起一旁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却没发现那双刚摆正的筷子又微微歪了几分。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类型,一顿饭吃下来也没讲几句话。   颜杳本以为,江砚会问些什么,比如说她的家庭情况。但意外的是,江砚倒是只字不提这事。   他明显是知道了她的情况,或许已经从蒋宇那里了解了个大概,按照一般情况来说,总会多问两句,不管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八卦。   颜杳没想要隐瞒的打算,那些腌臜事她完全可以当做一个笑话告诉给江砚,但他没问,她自是也不会主动讲。   男人用餐的模样极为赏心悦目,一举一动之间都透露着多年来的教养,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听说江砚的父母也都是在某些领域德高望重的知识分子,颜杳起先并不知道,后来也是从赵小瑜的嘴里无意间得知。   但转念一想,这似乎也并不奇怪。   有些人生来就是予以厚望的天之骄子,而有些人的出生,不过是意外罢了,一个不被祝福的意外。   眼中的神色骤然冷了许多,而就在这时,一阵手机提示音打破了包厢内过分安静的氛围。   颜杳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是那晚在酒吧里加的小男生发来的消息——   许昊海:姐姐在想我了吗?   许昊海:「Sticker」   颜杳微微挑眉,看着对方发来的喵咪表情包,眼中不免带了几分笑意。   那晚两人加上微信之后也断断续续地聊了些,颜杳太清楚对方的目的,而自己也没有拒绝的打算。   因为是在吃饭时间,颜杳出于礼貌准备一会儿再回,可坐在对面的江砚似是察觉到了这里的情况,率先开口道:“不用顾忌我,你随意。”   颜杳抬眉,对上江砚一如既往没有表情的那张脸,视线在他眉眼间停顿片刻。   “抱歉,我回个消息。”   拿起手机,迅速打下‘在吃饭’这三个字,在按下发送键的同时又听到那清冽且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男朋友?”   悬在屏幕上方的手指微微一顿,颜杳放下手机,看向坐在对面的江砚。   “不是,朋友而已。”   “那……那天来接你的人是你对象吗?”江砚说着,极为平静的语气,仿佛只是再自然不过的随口一问。   而没人能听到,他如雷的心跳声。   “我单身。”   颜杳说着,下意识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动作到一半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   “想抽烟?”江砚开口,落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   男人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以免泄露那几分无处安放的狂喜。   她说,她单身。   “嗯,烟瘾有点重。”   颜杳毫不避讳地说着,似是也不在意自己抽烟这件事会不会在别人心中落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最近这段时间她的确抽得勤,而且还有些控制不住。   自从老不死走之后,她每天抽的次数就多了,而遇见江砚之后更是如此。   “我说了,不用顾忌我。”   眉峰一挑,颜杳似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不介意这个。   嘴角微勾,女人一边动作熟练地从烟盒里抽出烟,在掏火机的时候,开口道:“谢了。”   “不用道谢。”   ‘啪嗒’一下点燃,颜杳低头抽了一口,轻吐出烟,“我说的是当年在树林里,你帮我瞒了抽烟的这件事。”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敛下眼帘的同时也敛下了眼中翻涌如潮的情绪。   他没想过她会记得。   细长的女士烟夹在她的手中带着别样的韵味,冉冉升起的烟缕勾着男人的心,令其再一次疯狂地为她而跳动。   颜杳的确忘了不少事,但还记得在那次偷偷抽烟后,教导主任没来找她。   现在想起来,那天她心情的确不好。老不死把小情人领进了别墅,天天在她眼前晃悠,恶心得要命。   “那次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或许是尼古丁上了头,颜杳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个问题。   “背书。”   听到这个回答,颜杳轻笑出声。   这的确像是他这个好学生会做的。   “不愧是江学神。”   睫毛轻颤,江砚听着她似是赞扬的调侃,罕见地没有感到半分喜悦。   在颜杳面前,他讨厌极了这个称呼。   想起了什么并不愉快的回忆,江砚目光微冷,思绪游离了片刻,喉咙的猩痒和气管的不适令他下意识地咳嗽出声。   颜杳见此,动作迅速地掐灭了烟。   “抱歉,你应该和我说你受不了烟味的。”   起身走到墙边,打开包厢自带的换气系统,餐馆应是考虑到客人会有抽烟的需求,因此在每个包厢里都装了换气设施。   江砚没有说话,因为突然被呛到而疯狂咳嗽着,眼眶微微泛红,落在桌下的拳头抬起,紧抵着嘴,似是想要控制自己不要变得那么狼狈。   颜杳没想过他会被烟呛得这么厉害,应是平日里连一点烟味都不曾沾过的。   抬步走到男人身边,拿起一旁干净的茶杯,倒了些水递到他眼前。   “喝点水。”   下一刻,手腕突然一紧,灼.热的掌心烧着她的皮肤,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紧拽着她,用力到就像是在拽着自己唯一的浮萍。   …… 第12章 “有兴趣了?”   杯中的水因为剧烈摇晃而洒出几滴,包厢内骤然安静了不少,而男人咳嗽的声音也渐渐平稳许多。   手腕传来丝丝阵痛,颜杳面无表情地看着紧拽着自己手腕的手,眼神微沉。   男人的皮肤是冷白色的,可他的手却意外地火热。   清瘦的手背上,突起的青筋不知为何令颜杳有些愣神。   “抱歉。”   男人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   手腕上的力道蓦地一松,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顿在半空中。   片刻后,男人缓缓收手,接过那杯水,举止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女人皮肤上的红痕格外清晰,江砚没有抬头,视线紧盯着自己留下的痕迹,握着杯子的手逐渐收紧。   ……   这顿饭吃得不好不坏,等两人走出餐馆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晚了。   夜里气温降了些,偶尔传来的阵阵微风夹杂着些许寒意。   颜杳今天穿的不多,虽说还未夏至,但她却打扮得清凉,紧身吊带裙配上牛仔外套,性感却又不风俗。   锁骨下方,被敛在外套后的纹身偶尔露出一角,带着几分张扬。   江砚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双手紧握成拳,看似平静的眉眼下,却是在疯狂思索该如何顺其自然地将外套脱给她。   颜杳的裙子的确不长,白花花的大长腿露在外面,着实是给路人占了便宜。   就在江砚刚琢磨好说辞准备开口之时,身边的颜杳却率先出声道:“我先走了,约了和人喝酒。”   心跳漏了一拍,江砚想要启唇,可未等他说话,女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应该不喜欢酒吧那种场合吧?”   声音被剥夺,江砚转头看着站在身边的颜杳。   精致的妆容透着成熟的韵味,时间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唯独褪去了两分青涩,仅此而已。   “嗯。”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句。   既然她已经给他做了决定,他除了说‘嗯’也别无选择。   就在这时,熟悉的红色跑车从远处驶来,缓缓停在了他们身前。   而这一次,颜杳并未匆匆上车,而那紧闭的车窗也渐渐落下,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   “哟,江学神。”   心跳速率逐渐加快,江砚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用与往常无异的口吻,对着车里素未谋面的女人开口道:“你好。”   十年的时间能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就连蒋宇也不止一次在他耳边强调,眼前这个无情的女人说不定早已结婚生子。   江砚不是没有设想过她结婚的画面,偶尔在深夜的梦中见到她穿婚纱时笑靥如花的模样,他心中除去酸涩之外只剩愤懑和不甘。他没法违心地祝福她,他也没自己想象得这般大度。等真得知她结婚生子的那天,就此把那点求而不得的小心思深埋在心底才是他最后的尊严。   “我叫赵小瑜,是颜杳的朋友,以前也是六中的。”赵小瑜说着,一字一句钻入江砚的耳朵都是难得的美妙旋律。   她现在,是单身。   而那日来接她的,也只是她的朋友,女性朋友。   “赵女士你好,我叫江砚。”   赵小瑜微微一愣,看着眼前样貌不凡的男人,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泛着浅光,着实有些犯规。   江教授果真好俊俏,但……怎么看起来傻里傻气的?   “我朋友来接我了,先走一步。”   颜杳挥了挥手,刚打开车门,身后的男人却又突然出声。   “颜杳。”   扶着车门的手微微一顿,这似乎是他们重逢以来,对方第一次这般正式地喊她名字。   颜杳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他视线。   那精致的眉眼中,倒映着她的影子,清晰到仿佛在那个小小的世界里,只能容得她一人。   下一刻,男人的嘴角微勾,眼角沾染淡淡的笑意,仿佛是刹那间寒雪消融,春暖花开……   “路上小心。”   .   酒吧里,颜杳坐在角落,玻璃杯中晶莹的酒液未动,唯有冰块偶尔一动。   女人低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视线落在杯中,倒映出自己稍显模糊的影子,不及某人眼中的十分之一。   思绪渐渐飘到了不该去的地方,而一个多小时前分别的那一幕不知为何总频频浮现脑海中,挥之不去。   是不是有些人的眼睛就是这般多情?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是那样地专注,专注到总会让人生出一些多余的遐想。   “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从舞池下来的赵小瑜看着呆坐在原地的颜杳,心下不免有些疑惑。要知道,颜杳从进酒吧开始就只点了这么一杯酒,然后就一直坐到了现在。   跟中了蛊似的。   视线微闪,像是终于回过神来那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举杯轻抿一口。   酒吧里放肆纵情的人很多,杯酒言欢,谈笑风生,欲与情在暧昧的灯光和酒精的刺激下不断扩大,不少人在一起搂搂抱抱,看似是那般契合,可他们彼此的眼睛里却只有灯红酒绿,不曾有对方的身影。   动感的音乐并没有掀起颜杳的兴致,眼前的一切莫名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赵小瑜先前已经是蹦过一轮了,这会儿中场休息,看着一旁完全没有兴致的颜杳,一时间颇为疑惑。   要知道这局可是颜杳自个儿约她来的,说是老不死牵扯下来的那点破事解决了,心里开心,就来夜店蹦跶蹦跶,可这会儿倒好,把她约出来,自个儿在这坐冷板凳?   “诶,对了。不是说今天蒋宇也在的吗,怎么不见他人影?”赵小瑜问道,起初听颜杳说那位大名鼎鼎的蒋律师也是六中的老同学时,赵小瑜还感叹过世界真小。   “有急事没来。”   “哟,那就是两人的单独约会啊?”赵小瑜用手肘拱了拱颜杳,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这顿饭吃得咋样?”   “还行。”颜杳开口,语气轻淡,“你之前说他在Q大很有名?”   “是啊,毕竟长这么帅,放青春躁动的大学,能没人惦记?”赵小瑜说着。   “谈过恋爱?”   像是不经意地一问,颜杳轻描淡写地出声,再次举杯喝酒,视线却是落在了别处,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些什么。   赵小瑜不是傻子,自是发觉了颜杳的不对劲。毕竟以前的她可从不会过问别人的感情经历,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暗暗试探。   “有兴趣了?”赵小瑜微微凑近,看向颜杳的眼神满是八卦。   颜杳斜睨一眼,那眼神略显嫌弃,可却没有出声否认她的话。   赵小瑜勾了勾嘴角,半晌后神秘兮兮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颜杳眉峰一挑,像是对这个回答感到有些惊讶。   “没有?”   距离被瞬间拉开,赵小瑜冲着调酒师勾勾手,点了一杯玛格丽特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没想到吧?这江教授今年可是28岁了,但据我所知,好像一场恋爱都没谈过。”   颜杳陷入了沉默,回想起那日在咖啡馆所意外撞见的场面,这才隐隐理解为何以江砚的条件,还需要相亲。   赵小瑜以前在学校是有名的八卦达人,消息灵通是不错,但真真假假却不清楚,但不知为何,颜杳却下意识地觉得,她这话是真的。   “高考那会儿你出国了,当初他拿下状元之后就进了Q大,后来提前本科毕业并保研的消息在高中的旧友群里可是传遍了的。里面正好也有在Q大读书的同学,说是人家大学那会儿一心学习,压根就没考虑过情情爱爱的事情。”   赵小瑜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颜杳的反应,见她没动静,于是便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是想试一试了?”   举着酒杯的手在半空微微一顿。   “不。”   女人拒绝地太过干脆,让赵小瑜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剧情发展怎么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赵小瑜:“不是,我看你分明就是对江砚有意思,这还不上?保不齐人家对你也有感觉呢?”   “不合适。”   杯中的酒不知何时已经见了底,颜杳眼睛微眯,眼前再次浮现那双眼睛。   那样干净的眼睛里,也应该装一个干净的人。   而不是像她这种。   颜杳总觉得,像江砚应该找个贤妻良母,找一个温顺乖巧的,满心满意也只有他的一个女人。   赵小瑜头一次见颜杳这般矫情,三番两次的劝说到她这儿全被挡了回来,于是心下一恼,忍不住回怼道:“算了,不上拉倒。人家江教授这种连恋爱都没谈过的纯情好处.男,的确不适合栽到你手上给糟蹋了。”   莫名其妙的对话到这里也莫名其妙地结束。   赵小瑜觉得没劲,转而又跑到舞池里蹦跶去了,徒留颜杳一人呆在原地。   众人还在狂欢着,此时DJ切了一首更为劲.辣的歌,将场内的气氛推至高.潮。   桌上的手机突然有了动静,又是那位小男生——   许昊海:姐姐,有点想你。   颜杳视线微沉,盯着那条消息,几分钟后干净利落地发出一个定位。   或许是空窗期太久,竟开始幻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第13章 女朋友?   五月中旬,《尚佳》新一期杂志发行,而与此同时,陈禹伦的新专辑宣传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意料之中地,在官博宣发的那一天,#陈禹伦 杂志大片#这一话题不过三个小时的时间就从热搜榜的第二十一位直接爬到了第二的位置。   照片上的陈禹伦一改先前阳光纯净的小奶狗形象,深V西装隐隐露出训练有型的胸肌,立体分明的五官轮廓削弱了他往日的青涩感,光影的结合凸显男人硬朗的线条,悄无声息间散发着蓬勃的荷尔蒙。   没有浓艳的妆容和性感的动作,可偏偏一眼就让人下意识地联想到了‘欲’这个字。   封面一出,陈禹伦的粉丝们率先亢奋,直呼自家的‘小奶狗’长大了,纷纷在官博底下评论‘弟弟我可以!’之类的言论。   而事实上,陈禹伦这几张与往日形象截然不同的照片的确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先前陈禹伦大火,其粉丝和工作团队为了曝光率,频频拿一些精美的图片和路透冲热搜,照片风格无一不是爽朗的少年形象,偶尔干净青涩的笑容总是会被粉丝冠上‘小天使’这一称号。   只是这种炒作方式在最开始确实会吸引不少路人的关注和好感,可到后来大量类似的信息重复出现也只会造成路人的审美疲劳,反倒不利于后续持续吸粉。   但这一次,陈禹伦的新造型无疑使所有人眼前一亮。   随着封面热度地不断攀升,一组网传的照片也悄无声息地爬上了热搜。   这一次,镜头里的主角却并非只有陈禹伦,反而多了一位飒气满满的女人。   画面里,穿着皮衣的颜杳动作熟练地拿着相机,将镜头对准灯光下的陈禹伦。照片看起来像是偷拍的,画质并不是很清楚,但光看那曼妙的背影便让人不难想象,她究竟是有怎样的风韵。   黑色的破洞铅笔裤将修长的腿型完美地显露出来,女人脚踩一双马丁靴,短款皮衣在动作间偶尔露出纤细的腰肢。如瀑的卷发披在身后,隐约露出的侧脸急足以勾起人的无限遐想。   时尚圈里的摄影师大多都是男性,但凡有些名气的在穿着打扮上总有几分独特的习惯,而照片里的颜杳似是颠覆了网友们的认知。   俊男美女,养眼的组合总是会让人想象出各种故事,而无聊的网友们不知为何,竟是从那几张毫无暧昧的照片中看出了CP感。   进入工作模式中的颜杳总是会沉浸式地投入,一些需要拍特写的地方也会稍微凑近几分,倒没有考虑太多礼节性的问题,以至于有些动作在外人看来的确是亲近了些。   这组意外的照片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爬上了热搜榜的前三名,而那群网友也开始对颜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美女姐姐是什么情况?!我已经脑补出二十万娱乐圈言情小说的剧情了……】   【摄影师什么来头?怎么没听说过?不会是刚入圈的菜鸟吧。】   【楼上的,给无知的你科普一下。这位美女摄影师叫颜杳,刚回国不久,美国《high fashion》的御用摄影师,在外国时尚圈的地位可比你家哥哥在国内娱乐圈的地位不知道高出多少倍,麻烦管住嘴,可别逮着个人就乱喷。】   【为什么我感觉陈禹伦看着摄影师的眼神好欲……救命!】   【磕到了磕到了!我家弟弟这是春心萌动了吧!】   ……   舆论开始不断发酵,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尚佳》杂志发行量的骤增。   .   教室里,上课铃还未响起,三两个学生围在一起正讨论着八卦。   虽说数学系里男生占了大头,但课间休息时也少不了凑在一起聊聊微博上的‘时事热点’。   男孩子们对陈禹伦和陈禹伦的照片不感兴趣,可对这拍照片的人倒是极为关注。   “这摄影师有点意思啊,便宜陈禹伦这小子了。”   “我也想美女姐姐给我拍照,要我说,我打扮打扮,不比这姓陈的小子帅?”   “绝了,这腿是真的?要我说,这陈禹伦还能有心思拍照?是我连魂都没了。”   ……   当江砚拿着教材走进教室时,便听到几个学生正围在那里捧着手机轻声吐槽着什么。   江砚淡淡地瞥了一眼,倒也不关注这群青春躁动的小孩,神情自若地做着课前准备。   “啧,陈禹伦这照片能拍得那么好看,还不是因为我女神?”在那群小伙子里,突然有人开口。   “许昊海,这颜杳怎么就成了你女神了?才刚爆出来好吗?见一个爱一个这种事,你一直是可以的。”   颜杳?   翻开教材的手蓦地一顿,江砚眉头微蹙,似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她的名字。   同名同姓?   只是这姓‘颜’的人本来就少,单名一个‘杳’的更是稀奇,两个字凑在一起,怕是只有那位了。   先前就听颜杳提起过她目前的职业是摄影师,大多情况下都会接一些给明星拍摄写真的工作。只是在他的认知里,摄影师本该是幕后工作,可如今看这群小子的架势,估计是在网上有了她的消息。   男人抬眉,视线落在那位名叫‘许昊海’的男孩身上。   江砚虽说给这帮学生上了不少课,但班里的学生他是一个也没印象。数学系的课程本就是宛若天书,不比在有些文学课上,同学们可以高谈阔论,直抒胸臆。这课上的学生大多都低着个脑袋一言不发,像是生怕被点到名字。   同学们都拼了命地降低存在感,江砚自是也明白他们的小心思,以至于这么多节课下来,除了班长之外竟是一个学生也不认得。   可此时,他倒是又多记住了一个名字——   ‘许昊海’   “呸呸呸!我什么时候见一个爱一个了?”许昊海似是并没有注意到江砚的视线,这会儿当着兄弟们的面忍不住口嗨道:“我爱我女朋友咋了?”   此话一出,男人翻动着教材的手猛然一顿,眼神在刹那间凌厉了许多。   “呦呦呦!还女朋友?这么快就叫上了?”   “你喊人家‘女朋友’,人家同意了吗?”   “实不相瞒,迪丽热巴是我老婆,这个身份我是真的藏不住了。”   ……   几个人相互嬉闹着,教室里回荡着他们青春洋溢的笑声。   ‘砰——’   男人的手掌拍在讲台上发出一阵不轻不重的声音,而下一刻,热闹的教室在刹那间陷入死寂。   原先聊天中的男孩纷纷转头看向讲台上的江砚,在对上他冰冷的视线时,又猛然低下了头,毫无半分先前相互调侃时的张扬。   “聒噪。”   冷冽的声音回荡在几个人的耳边,脊背骤然升起一股凉意,令人胆颤。   ‘江魔头’这外号可不是虚的,只是最近这段时间,江砚的心情似是不错,以至于连带着上课下课的氛围都轻松了许多。   二十岁左右的男孩都是不记教训的毛头小子,给点阳光就能灿烂,否则按先前的架势,哪儿敢在江魔头的课前讨论这种八卦?   聚在一起的小团伙儿顿时散了个干净,徒留许昊海一人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场面顿时孤立无援了起来。   许昊海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却是在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寒冷刺骨的双眸,吓得顿时浑身一僵。   “老、老师好……”   许昊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到了这位大魔头,求生欲让他下意识地低头示好。   然而,效果甚微。   后背隐隐开始冒出冷汗,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许昊海有种恨不得钻桌子底下去的冲动。   暗暗在心里骂娘,疯狂思索着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好在这个时候,上课铃声响了,救了他一命。   江砚低头,将被弄皱的纸页一点点抚平,清冷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嘲讽。   女朋友?   呵,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   ——痴人说梦。   .   在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从来不叫人回答问题的江教授在今日却是破天荒的点了名,而许昊海更是中了头彩,被连续点了三次。   偌大的教室,气氛变得格外诡异,各个都低下了头,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就倒霉到了他们的头上。   而被疯狂针对的许昊海更是度秒如年,一整节课都处于胆战心惊的状态,心里疯狂反省着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最后啥都没想出来的许昊海更是几近奔溃。   这江魔头的心思,不比他以往的女朋友要来得更加难猜?   下课铃声响的那一刻,许昊海大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地整理着书包,用余光注视着江魔头的身影,偏偏又在他即将走出教室的那一刻,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视线。   操,这他妈也太恐怖了吧!   像是死里逃生了一回,直至江砚走远了之后,许昊海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了熟悉的微信对话框,噼里啪啦地打字道——   许昊海:姐姐,上课被老师针对了。「哭哭」   许昊海:想姐姐安慰。「抱抱」   …… 第14章 “好巧。”   在网络上意外走火这件事并非是颜杳想要的。   只是那场炒作对《尚佳》和陈禹伦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而在后续陈禹伦的采访中,男孩那不清不楚的言辞透露着对女人的好感,以至于一时间,网友们对这突然出现的CP磕得越来越欢了。   赵小瑜已经不止一次问过她和那位陈禹伦究竟是什么关系了,许昊海那小子倒是也明里暗里地试探过她过几回。周围人似乎对这牵扯到顶流明星的绯闻极为关注,这三天的时间内,颜杳已经说不清澄清几次了,澄清到心生烦闷。   所有人都对这件事很好奇,唯独江砚,没有半分动静。   事实上,没有动静明明就是最好的结果,但不知为何,心底总是莫名地烦闷,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往自己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隐隐有察觉到什么,只是对于一个浪惯的人来说,这并非是一个好的征兆。   那天晚上,和往常一样,颜杳将赵小瑜约出来喝酒,却是在言谈间,突然宣告了一件事:“我谈了。”   下肚一杯洋酒的赵小瑜正在兴头上,女人波澜不惊的声音和动感的背景音乐一同钻入赵小瑜的耳朵,令她一时半会儿还未能反应过来。   “谈了?什么谈了?”话到一半,赵小瑜拿着酒杯的手猛然一震,瞪大双眼看着身边神情自若的女人,“你谈恋爱了?”   说实话,颜杳谈恋爱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她那些前男友拿出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恋爱对于她来说就是唾手可得的消费品。   赵小瑜虽然自诩要做个万草丛中穿身而过不沾片叶的渣女,但对爱情这玩意儿多多少少还是存有些念想的。不像颜杳,谈了这么多场恋爱,能轻而易举地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却是打从心底里不相信这玩意儿。   像个神经病,言行不一到了极致。   赵小瑜不是不能理解,颜杳出生在那样的环境中,纵使她这个外人都觉得那两个名义上的‘爹妈’过于恶心了些。   有时候,赵小瑜觉得,颜杳挺可怜的。   她的确被很多人爱过,却从没有一个人教会她,该怎么去爱别人。   颜杳回国之后,似是对谈恋爱的欲.望降低了许多,赵小瑜对此喜闻乐见,毕竟频繁更换对象不会换来愉悦,只有心理上的空虚。   可此时,仿佛一切在顷刻之间又变回到了原点。   “你和谁谈恋爱了?”赵小瑜有些懵逼。   “一个男孩,还在上学。”颜杳说着,回想起了昨晚的情况。   或许是因为先前陈禹伦这么一闹,男孩没能沉住气,这才在昨天晚上表了白。   照理来说,颜杳本不会考虑许昊海这种类型,太小,太年轻,没经过什么风浪,所以在分手后才更容易被缠上。   这样的想法虽然听上去很自恋,但根据往日那些被纠缠不清的情况来看,倒也的确是事实。   或许是昨晚的月光还算不错,颜杳看着大晚上从学校里跑出来的男孩,害羞的神情和支支吾吾的声音都不曾拨动她的心,可偏偏那双略显熟悉的眉眼中再次有了她的影子,和那晚在酒吧里一样,虽然不算太清晰,但颜杳能认出,那是她。   恍惚间,她的眼前像是闪过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神差鬼使地,颜杳同意了他的交往请求,一如那晚在酒吧接受了他的搭讪。   赵小瑜有些语塞,嘴巴半张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抬手喝了一大口酒,这才又开口道:“颜杳,麻烦做个人好不好?还在上学的你都招惹,那教书的你为什么不惹?”   颜杳知道赵小瑜指的是谁,眼神一沉,刚要开口说‘不合适’,身边的赵小瑜却像是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率先夺声:“你说你和江砚不合适,和那大学生你就合适了?究竟是怎么想的你!”   热闹的酒吧里,她们的角落格外寂静。   颜杳没有出声,一言不发地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根女士烟。   升腾的烟雾朦胧了女人的面庞,模模糊糊之间,她的眼睛微眯,低头时敛下目中的半分深意。   “我和他讲清楚了,只恋爱,不谈情。”   耳边传来一阵嗤笑,像是在讽刺她的装傻。   “不是,颜杳,你这样有意思吗?”   赵小瑜明明已经见多了颜杳分分合合的恋爱模式,可不止为何,这次听到她新恋情的消息,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女人夹着烟的手微微一顿,侧头看向赵小瑜的眼神骤然变得格外冷冽。   “所以呢?你想让我怎么样?和江砚谈恋爱?”   星火还在燃烧着,一如她们此时的氛围,变得有些紧张。   赵小瑜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在对上颜杳眼睛的那一刻竟是半个字都叫不出声。   颜杳的神情带着几分冷意,暧昧的灯光下,女人褪去了以往的三分慵懒,和七分随性。   “且不说江砚对我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纵使有,那也是他的事情,与我有关?”   一字一句格外冷漠,却也是人之常情的道理。   烟雾氤氲,赵小瑜看着颜杳转过头,低头抽了一口,熟练地吐出一个烟圈。   “更何况,我和他都已经不小了,28岁,我已经做好不结婚的打算,那他呢?我可以碌碌无为地挥霍人生,只谈恋爱不结婚,他可以?”抖了抖烟灰,往日里的颜杳总是看起来潇洒,可到头来,有些事情却是比谁都看得明白。   “那日我在咖啡厅里撞见他相亲,说明他已经有了成家的打算,包括他父母。我一不可能结婚的人去招惹他做什么?浪费他的时间?”   “更何况,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纵使现在对他有两分兴趣,那一个月,两个月后呢?我拍拍屁股走得干脆,他看起来像是对感情随性的人?”   一根烟燃到尽头,颜杳碾灭最后一点火光。   她没想和谁有结局,所以找男朋友总是会留有一些底线。   而江砚,从头到尾都是她碰不得的人。   正如之前赵小瑜负气时说的那句话,她何必去糟蹋他?   赵小瑜没再说话,先前愤慨的质问到头来被堵得哑口无言。   因为她知道,颜杳说的,都是再客观不过的事实。   暗暗叹了一口气,总是嬉皮笑脸的赵小瑜在此时也莫名低落。   低头喝了一口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可怜谁了。   .   五月底,Q大篮球比赛正式开启,校园里也平添上几分阳光。   江砚今日没课,但目前手头上的几个项目是和其余两个教授一起合作的,有些细节需要交代,三个人便碰在一起开了个简短的会议。   下午正好是公休,学生们都没课,原先空荡的学校道路上也变得热闹不少。   江砚拿着公文包,目不斜视地走在大道上,而来来往往的学生们见此,下意识地让出了一条道,却又忍不住和身边同行的人交头接耳。   ‘江魔头’这称呼可不是白给的,与此齐名的还有男人那张异常俊美的脸。   只是平日里,除去数学系的学生外,其余学院的同学极少能看见江砚的身影,先前有不少同学斗胆选了数学系的课只为多见他几面,后来挂了几次科之后就学老实了,只敢偶尔在路上碰见多看两眼。   不远处偶尔传来一阵欢呼,横跨百米远依旧能感受到同学们的兴奋和激动。   江砚之前听同事们说过今天下午会有篮球赛,但对于这种活动,江砚从来是不喜的。   虽说江砚并不讨厌运动,平日里也有健身,可篮球这种东西,他着实是喜欢不起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讨厌的回忆,男人的表情格外冰冷,脚步沉稳且迅速地往校门外走去,然而下一刻却蓦地停滞在了原地。   视线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所捕捉,江砚呼吸一滞,心下的疑惑被狂喜所覆盖。   目光怔怔地看着那人的面庞,隔着十米远的距离,小心翼翼地确认她的身份。   是颜杳。   ……   他们足足有大半个月没有见面了,自那日在餐馆门口目送她离开后,江砚也不知该以什么理由和借口再次约她相见。   网上的那些风言风语他自是有听说,为此他还特意下载了一个微博,只为第一时间得到有关于她的消息。   江砚不是看不出来,那位姓陈的小明星怀的什么心思,而异于常人的记忆力也使他辨认出了陈禹伦的身份,是那日在蓝湾会所前台的少年。   关于那些子虚乌有的绯闻,江砚不是不想去问,只是自十年前开始,他就对自己的身份有着清晰的认知,纵使十年后的他们的关系似乎比普通同学要近了些,可他也依旧没有这个资格去过问她的感情生活。   更何况,那日在用餐时,颜杳也说了自己单身。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而她,不会骗人。   心脏以不同寻常的速率跳动着,男人站在原地许久,目光所及之处,只留有一个人的身影。   半晌后,江砚迅速抬步往女人的方向走去,却又在两米远的位置慢下了脚步。   女人正靠在树上刷手机,因此也没注意到身边的动静。   “颜杳。”   耳边突然响起男人带着些许磁性的声音,隐隐透着一丝欣喜。   悬在手机屏幕上方的手指微微一顿,颜杳抬头,对上那双俊俏的眉眼,以及他眼中,清晰无比的倒影。   “好巧,你怎么会在这?”江砚开口,语气里少去了平日里的清冷。   视线微沉,颜杳拿着手机的手蓦地一紧,却是在下一刻勾起嘴角,笑着开口:“好巧,我来接我男朋友。”   …… 第15章 真的累了   “好巧,我来接我男朋友。”   话音刚落的瞬间,仿佛周围的喧嚣在刹那间静止。   男人眼中闪动的光芒一顿,全身的血液片刻间凝固,可眼前女人的笑容却在眼前越发清晰,清晰到嘴角的弧度都像是在嘲讽。   嘲讽他刚刚的所行所念,都是一个笑话。   “男……朋友?”   下颚线紧绷,男人开口时的声音带着沙哑,像是哽在了喉咙口。   有些话,能问出来便已经是花光了所有的勇气。   落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紧握成拳,公文包的包带在掌心硌着皮肤,传来火辣辣的生疼。   女人脸上的笑意未减,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一件‘好事’。   而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对于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嗯,他在这里上学。”   颜杳的语气格外轻松,轻松到江砚恨不得将她抵在这树上,质问她究竟有没有心。   “我记得,上次吃饭的时候,你说你单身。”江砚扯了扯嘴角,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别那么僵硬。   那原先蓬勃而出,几乎要按捺不住的爱意在此时尽数敛进胸膛,仅剩的那点自尊让江砚维持住了最后的风度。   他站在原地,用旧友的语气闲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愫,以免看起来让彼此难堪。   “嗯,前段时间认识的,最近刚在一起。”   “是Q大的学生?叫什么名字。”江砚开口。   颜杳微微一愣,从没想过眼前人的反应会是这般。   视线在他脸上流转一番,看不出任何异样,过于平静的神情令颜杳有些微微不适,却又打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颜杳本是不想来Q大的,毕竟江砚在Q大教书,多多少少有几率会撞见。   只是热恋期的小男友的确磨人,说是今天参加篮球赛,非要她来学校见他。颜杳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应了下来。   事实上,纵使撞见江砚也没什么关系,就好比现在。   颜杳回过神,紧接着开口回道:“你应该不认识。”   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叫喊,伴随而来的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颜杳!”   江砚下意识地转头,在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时,瞳孔骤缩。   ——许昊海。   “江老师?”   快步跑来的许昊海没想到居然会撞见江砚,先前在课堂上被支配时的恐惧还扎根在骨子里,以至于心中见到女友的喜悦顿时大打折扣,脸上张扬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   颜杳微微挑眉,眼前的情况也让她有些惊讶。   之前她有听许昊海吐槽过自己的老师,但天生淡薄的她对这种琐事并不感兴趣,以至于也从没问过他的专业,以及他的老师究竟是谁。   但她也没料到,许昊海会是江砚的学生。   ……就真的这么巧。   “许同学。”江砚开口,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喉结上下一滚,男人浑身紧绷,生怕露出半分破绽。   拼尽全力树立好一个老师的形象,也扮演好一个普通旧友的身份,他不想自己太过难堪。   江砚没想过,那日在教室里,许昊海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是真的。   现在想来,痴人说梦的是他才对。   “江老师这是……”   男孩应是匆匆忙忙从篮球场上跑来的,穿着一身篮球服,额头上大汗淋漓,但却充斥着少年的活力。   许昊海的确长得不赖,甚至能被称为系草,虽说才大二,但进学校以来却被表白过不下五次,也谈过两场恋爱。   视线划过男孩年轻的样貌,江砚不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   “我和你江老师是老同学,刚刚碰巧遇见就聊了两句。”颜杳率先替江砚回答。   一个‘老同学’,连‘朋友’二字都算不上。   男孩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随之散去的还有那两分警惕。   江砚自是没有错过他的所有情绪,可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觉得越发可悲。   明明一个外人都在关切他们之间的可能,为什么她就是不给他半点机会。   “原来是这样啊,那还真的挺巧的。”男孩抬手抓了抓头发,脸上露着爽朗的笑容,在阳光下洋溢着蓬勃的活力,似是在熠熠生辉。   与站在一旁的江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   男人紧盯着男孩刺眼的笑容,宛若是一把刀疯狂捅在了他的心上。   浑然不知地说着‘好巧’,毫不知情地在他面前聊天,谁也不会想到他究竟在承受着怎样的苦痛。   远处似是有人在喊男孩的名字,颜杳随口问了一句,而男孩红着脸回答,低头时是说不出的乖巧。   “我还在打比赛,看到消息说你来了,就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江砚看着眼前双眸放光的男孩,像是自我折磨一般没肯挪开视线。   他想,他一定觉得很幸福。   是他从未能触及的幸福。   颜杳开口让他先回赛场,男孩恋恋不舍了半天,在听到她会去看比赛的承诺后才三步两回头地走向篮球场。   一切都和热恋中的那样。   “你们怎么认识的?”   直到男孩走远,沉默的男人才又再次开口,只是这一次的声音越发沙哑了些。   “酒吧里。”   “他才大二。”   男人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   颜杳微微一愣,半晌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轻笑一声道:“你这是怕我欺负你学生?放心,我都和他讲清楚了。”   “讲清楚什么。”   这般的追问不舍是颜杳没想到的,只是有些话真没必要讲太明白。   女人没有出声,可这样的沉默却让江砚难言地窝火。   回想起了高中时期,他所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江砚不认为从别人的言谈间去认识一个人是正确的,尽管周围人都在说颜杳是个对待感情随便的人,尽管她的确谈过很多场恋爱,但江砚总觉得颜杳并非是传闻中说的那般。   可如今,听到女人的这番话,江砚竟是有种说不出的愤懑。   愤懑她为什么真就可以这么随意,真就能上一秒单身下一秒热恋,真就能和比自己小七八岁的小屁孩谈恋爱,真就可以完全不给他一点的念想和机会!   气氛陷入死寂,而百米外,篮球场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那般热闹的景象,与他此时的心境截然不同。   “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没有得到女人的回答,男人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侧头看着身边的江砚,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双眼,那眼中翻涌的情绪让颜杳第一次清晰无比地认识到,江砚是真的喜欢她。   嘴唇微启,心中莫名酸涩,向来没心没肺的人头一回尝到了什么叫做愧疚。   很难受,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而‘抱歉’两个字流连在唇齿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想,他应该不会想要听到这个毫无意义的道歉。   “他……笑得挺好看。”颜杳收回视线,拽着手机的手却是不断收紧。   得到了这个所谓的答案,男人紧握的拳头骤然一松,随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到甚至不能被称之为笑的笑。   “的确挺好看的。”   颜杳是真没想到,许昊海会是江砚的学生。Q大作为国内的顶尖学府,在校学生就有三四万,教师职工也有两三千,茫茫人海中,谁能预料到老天就喜欢搞这一套?   若先前知道许昊海是江砚的学生,颜杳或许也不会在那晚脑子一抽,答应了男孩的表白。   “篮球场在那里,我有事先走了。”江砚开口,给颜杳指了个方向,随后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去,比以往都要来得干脆利落。   他果然还是讨厌篮球,讨厌打篮球的人。   而这一次,注视着背影离开的人,终于不再是江砚。   .   当蒋宇赶到公寓的时候,扑面而来的酒味令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客厅里格外昏暗,窗外月光洒进一片冷清和寂寥,与一室的酒精发酵成了浓浓的悲怆,压得人喘不过气。   蒋宇暗暗在心底里骂了两句脏话,连带着将那个没心没肺到极致的女人也给骂了进去。   抬手打开开关,灯光瞬间铺满整个客厅,而屋内却是一片狼藉。   向来自持矜贵的男人,此时正烂醉如泥地躺在沙发上,毫无往日里的半分清傲。   茶几上摆着一瓶又一瓶的酒,地上也随处散落着几个空酒瓶,足以想象在蒋宇没来之前,江砚究竟是怎样发了疯地折腾自己。   在过去二十七年的人生里,江砚不曾碰过酒,可从那日同学聚会之后,江砚的世界仿佛就变了天。   蒋宇走到沙发边,看着狼狈至极的男人,微微叹了一口气,夹杂着百般无奈。   “江砚,你这又是何必呢。”   醉了的男人早已看不清眼前的蒋宇,清冷的面庞泛着隐隐的绯红,眼睛中透着几分迷离。   男人额前的刘海一片凌乱,向来系得一本正经的扣子被扯开两颗。蒋宇认识他十多年来,鲜少见过他这种姿态,在外是天之骄子的男人偏偏在碰上一个名叫‘颜杳’的女人时就会跌落神坛。   “蒋宇,她谈恋爱了。”   男人突然轻笑一声,那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酸楚和自嘲。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蒋宇微微皱眉,一言不发。   “为什么?为什么她能和谁都谈恋爱,就不看我一眼?”   “她说他笑起来好看,可是怎么办?我不会笑啊……我不知道该怎么笑才能讨她欢心。”   ……   眼看着男人又准备往自己嘴里灌酒,蒋宇一把夺过那酒瓶,怒其不争地大吼道:“江砚,你到底有完没完?!你这样折磨自己给谁看啊!谁会心疼你?!”   拽着酒瓶的手一空,听着蒋宇的质问,男人抬起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是啊……没人会心疼我,她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   空荡的客厅,躺在沙发上的男人突然开口:   “蒋宇,我累了,我是真的累了。”   可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当初,是她主动闯进来的啊。 第16章 ‘yanyao’   整整十年的时间,江砚都没有忘掉那一日的场景。   还记得那天阳光正好,夏日时分的蝉鸣在阵阵作响,放学后的校园里略显空旷,唯有远处的篮球场上偶尔传来一阵动静。   那日恰是轮到他打扫值日,可原先一同值日的那帮人却都提前走了个干净,只剩下男孩一人在教室里默默做完所有工作。   那时的少年还并未知道,伴随着老师们的赞扬,同学们的羡慕,和崇尚的荣耀而来的,还有数不尽的妒忌。   虽说江砚在学校里的确是风云人物,优异到超乎寻常的成绩让同学们每每提起都会忍不住夸赞上两句,但事实却是,男孩在学校里总是形只影单,身边除了大大咧咧的蒋宇之外,似乎也没别的什么朋友了。   江砚不是傻子,虽说每次在路上碰见同学,对方总是会笑着称他为一句‘江学神’、‘江学霸’,但敏感的男孩也清楚,那个笑里究竟包含了多少诚意,也知道他们在背地里是如何称呼他的——   ‘书呆子’   他们说,他不过是一个只会读书的‘傻子’。   像是被捧到了天坛,又被所有人游离在外,而江砚一直以来都很清楚,周围人并没有对他抱有多大的善意。   就像每次打扫卫生,一起的同学总会有这种那种的事情,每次体育组队训练,都会恰好剩下他一人落单。   有时江砚总觉得,他们应该是讨厌他的,可偏偏每次碰见他时却又会笑脸盈盈地和他打招呼,成绩出来时也不会吝啬夸赞,他像是最受欢迎的人,却又好像被周围人不约而同地孤立了起来。   和往常一样,将一切收拾干净后,江砚背着书包往校门外走去。   一中的教学楼和南门中间隔着一块篮球场,平日课间或是放学之后总会有人在那儿打篮球,进球时偶尔传来一阵欢呼,好不热闹。   男孩背着书包,沉默不语地经过篮球场。   他不喜欢篮球,三五个人围在一起争夺一颗球,总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江砚并不怕疼,只是当有一颗球高速擦过他身边时,那种感觉也并不好受。   北门关得早,南门却是一直开着的,但偏偏每次他打扫卫生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拖到很迟。   脸上架着古板的黑框眼镜,傻呆呆的锅盖头将本就不喜说话的男孩衬得越发沉闷,江砚背着双肩包,脊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地往南门的方向走去。   突然间,男孩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然转头,想躲时已经来不及了。   高速旋转的篮球直冲冲地往他身上砸去,求生意识令江砚迅速抬手护住脑袋,强有力的冲击打在他胳膊上,令他一时间失去平衡,不由得摔在了地面上。   一切都发生地猝不及防,还未等江砚反应过来,耳边却是率先听到了从不远处传来的嬉闹——   “哟,这不是江学神吗!”   “孙擎,你他妈什么情况,都砸到别人了!”   “诶呦,我又不是故意的,球场失手是常有的事,我能怎么办?”   ……   那群人站在一旁相互推卸着责任,却从未正眼看过倒在地上的男孩一眼。他们嘴上相互斥责着,可声音里却没有半分怒意,脸上带着笑,看起来是那般开心。   “我的错我的错,但不就是被砸了一下嘛,我想江学神应该不会介意的吧?”哪位叫孙擎的人说着,虽是道歉,却毫无半点悔过之意,嬉皮笑脸的模样令人心生恼意。   江砚不蠢,平日虽然极少与人打交道,但也知道他们在装疯卖傻。   男孩一言不发,手臂上因为剧烈撞击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可他的脸上却没表露出半分异样,也不曾理会过他们相互演的这场戏。   事情似乎并未朝着预料中的方向发展,江砚的反应和态度都太过冷淡了些,以至于显得他们刚刚的那一出有些愚蠢。   眼看着江砚从地上站了起来,重新背正书包,那架势似是要走。   孙擎终是没有忍住,大喊道:“江学神,把篮球递过来呗。”   江砚并没有理会孙擎的话,像是将他们忽略了个彻底。   那群男孩们哪儿受过这种羞辱,此时各个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而孙擎更是破口大吼道:“喂!江砚,和你说话你他妈当聋子耍我们呐?我让你帮忙递个球你听到没有?”   江砚微微皱眉,知道自己这是被缠上了。   就在他考虑着要不要真把球递过去息事宁人的时候,余光处却是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只见那纤细的身躯不疾不徐地往他身边走来,随后弯腰捡起地上的那颗篮球,动作熟练地往地上拍了两下,在所有人都未曾反应过来时,猛然往那孙擎的方向砸去——   女孩的准头是如此得好,一击正中对方的胸膛,令他被迫往后匆匆退去,若不是身后有人扶着,怕是得直接摔个王八朝天。   男孩敛在黑框眼镜下的瞳孔猛然一缩。   此时恰好暖风拂过,吹起了女孩落在脸颊处的碎发,而那张精致无双的侧脸,也就此烙印在了他的心间。   “还你。”   她冷冷地说了一句,却是在下一刻干脆利落地转身,连一寸目光都不曾施舍给旁白的人。   被打的孙擎在原地气得跳脚,竟是也不敢上前去找女孩算账。   而江砚站在原地,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跳却是头一次以那种不寻常的频率跳动着。   从那以后,他的眼睛里便多了一个人的影子。   后来的江砚听过,那日颜杳会出现在篮球场,也不过是恰好陪男友打球罢了,而当时她的对象正是篮球队队长,在学校里也是蛮横惯的人,因此孙擎只能硬生生吃了这么大的一个哑巴亏。   江砚太明白不过了,那日对方的出手不过简单的‘举手之劳’,而后来的每次相遇,在看清她眼底的那抹陌生时,江砚也清楚她是忘记了那次在篮球场上的事情。   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有些人的出现是意外,而他从此也就陷入了泥泞之中,在挣扎间逐渐沉沦。   不受控制地去关注她的消息,去了解她的故事,去捕捉她的身影。   那时的江砚还不明白,为什么有一个人的出现,会打消他所有的自信。尽管周围的同学将她贬低地那般难堪,可他却依旧连一句搭话的勇气都没有。   她习惯逃课,也曾当众给教导主任难堪,批评大会上常常会有她的名字,所有人都习惯性地称呼她为‘不良女’,但在江砚的眼中,她的那些坏却远不到他们口中的十分之一。   颜杳喜欢逃课,却从不扰乱课堂秩序,她的确喜欢顶撞教导主任,可分明那些人在私底下吐槽教导主任却是一个比一个狠。   江砚知道,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她活得是那般恣意潇洒,张扬到一颦一笑都带着耀眼的光芒。   可她的世界太过危险,像是灯红酒绿的夜晚,却又带着极致的诱惑,吸引着他去了解那片未知的领域。   一心学习的江砚不曾想过,那样的感情被称之为‘喜欢’。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后来他听说,她分手又找了个新的男友,再后来,那位新男友也被甩了。   她身边的人总是呆不长久,但突然某一天,有人说她和隔壁职高的男生谈了恋爱,从此之后便再也没听别人说起她分手的消息,反倒全是她那位男朋友的风言风语。   据说那个男生也是个混混,据说他曾经把人打进医院,据说他打篮球也很厉害,据说……他和颜杳上了床。   这些没由来的据说令人烦闷,可他也只能被迫承受着。   只是讨厌篮球的原因,又在悄无声息间多了一个……   年少时期的青春是痛,是酸涩,是领悟。   而也没人能知道,那个卓尔不群,自持孤傲的江砚在感情里的最大陋病,是怯懦。   .   这一晚,江砚模模糊糊之间做了好多梦。   他梦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梦见了撞见女孩抽烟的小树林,梦见了女孩砸篮球的场地,梦见了她年少时的笑,梦见了她碎发凌乱的侧脸,也梦见了她站在人群中,用悉如往常的语气,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江砚?能有什么看法,乖乖生罢了。”   一切都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中掠过,但每一片刻的画面却是又如此的清晰,像是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第二次尝到了宿醉的滋味,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但心情却是诡异地平静。   没有颓靡,没有消沉,就像是被下达指令的机器。   男人面无表情地从床上起来,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淋浴头下,那线条分明的肌肉昭示着他也早已不再是那个会被一颗篮球所击倒的男孩。水滴划过冷白的皮肤,而水雾朦胧中,男人胸膛处的一抹刺青却异常显眼,和他往日清冷矜贵的气质大相径庭——   ‘yanyao’   是一个人的名字。 第17章 “好巧。”   班级上的同学们突然发现, 最近的江老师似乎越发冰冷了些,那不近人情的模样仅用‘魔头’一词也难以形容。   说实话,江砚年仅二十八岁, 能坐到Q大教授的位置在外人看来用‘传奇’二字形容也不为过。照理来说, 二十八岁的年纪,应该更容易和学生产生亲近感, 可偏偏每当私底下学生们谈论起老师时, 反倒更喜欢那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六十教授。   同学们倒也不是讨厌江砚, 只是觉得他太冷了些,说‘高岭之花’都是谦虚,更像是深渊里的千年寒冰, 但凡人靠近两分就会被那寒意所煞到,毫无一丝人气。   有时同学们在私底下吐嘈, 甚至脑洞大开,觉得江砚就是个拥有高级人工智能的机器。   然而前段时间,那笼罩在他身上的冷冽感似是少了几分,也多了几分人情味。   就当他学生都在普天同庆, 暗呼光明的日子即将来临时,却又一下子打破了所有人的期望。   一夜回到解放前, 甚至连解放前都不如!   所有人都在暗暗猜测,究竟是谁惹了江老师的不快,害得他们这群小可怜也一同遭了殃。   孩子们都在哀声载道,唯独热恋期的许昊海毫无察觉, 甚至反而还对江砚多了两分好感。   就因为他是颜杳的老同学。   那日篮球比赛结束之后, 许昊海也曾问过颜杳,高中时期的江老师是个怎样的人。对方没多说,只是沉思片刻后夸他是个优秀的人, 随后便没再多言。   颜杳说他们虽是同班,但却并没有多少交集,但因为当时江砚在学校里的名气不小,因此时隔这么多年还能记得一些。   许昊海对颜杳好奇极了,对学校里人人谈之变色的‘江魔头’也同样好奇得狠。   那场篮球赛,许昊海没赢,而从那以后,颜杳也没再出现在Q大。可许昊海却开始主动接近江砚,脸上带着颜杳觉得好看的笑容,时不时出现在江砚的眼前,惹人心烦。   江砚不是个不闻世俗的村网通,知道自己这些年来的行为足以被成为‘舔狗’二字,但起码这点的尊严也是有的。既然颜杳谈了恋爱,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选择,就像十年前那样,怀揣着自己秘不可宣的小心思,安安静静地当个死人。   他已经不想再去招惹她了,连带着那个名为许昊海的学生也被一同划入了自己的黑名单,可偏偏有人些却喜欢一个劲儿地往他眼前凑。   下课铃响,所有学生都在赶紧收拾东西逃离这寒冰之地,偌大的教室里不过一分钟便变得格外空荡。   照理来说,本该也只有江砚一人在讲台处不疾不徐地整理教案,可如今却又多了一个人的身影。   “江老师,一起吃个午饭吧?我请你怎么样?”男孩笑着凑近,语气里带着两分熟稔和亲近。   男人脸上的冷意不减,低头整理东西的动作不变,像是完全把眼前人忽略了个彻底。   没得到回应的许昊海也不恼,知道江老师的性子,于是继续嬉皮笑脸地开口:“江老师,咱们好歹也认识快两年了,吃一顿饭总不过分吧?”   男孩已经连续约了他不止五次了,江砚打从心底里决定要划清关系,可偏偏却有人看不懂脸色,发了疯地要往他眼前凑。   ‘砰’地一声,教材拍在讲台上发出一阵不轻不重的声音。   许昊海微微一愣,不等他反应过来,却是猛然对上了男人那深幽的视线。   “你想问什么?”   低沉的嗓音夹杂着三分冷意,一语道破了他的所有心思。   男孩脸色一僵,面上露出三分窘迫,随后抬手抓了抓头发,支支吾吾半天后开口道:“嗐,您不是和颜杳是老同学嘛,我就是想了解了解她高中时期的事情。”   江砚的视线微微一沉,拿着教材的手一紧,目光停留在那张略显羞赧的脸上,随后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   “我和她不熟,只是同学而已。”   江砚说着,过于冷漠的话让许昊海有些没反应过来。   “啊……这样吗,我听颜杳说,江老师以前在高中好像挺有名的。”   话音刚落的瞬间,男人的目光微闪,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在那一刻竟是有种冲动,想问问他,那女人究竟还说了些什么。   然而,残余的理智令他将刚到嘴边的话尽数咽了过去。   “她说你在高中就是个很优秀的人,班里的同学都会喊你‘江学神’。”   面无表情的男人扯了扯嘴角,像是对这句夸赞的回应,却又明了,在她的心目中,自己不过是个成绩不错的‘乖乖生’罢了,除了学习,他在她心目中还能留下些什么痕迹?   可偏偏江砚却又莫名庆幸,庆幸自己还能在她脑海里留有一分印象,否则若真像踩在黄沙上的脚印,风一吹就了无痕迹的话,那他未免也太过悲凉了些。   “像颜杳这么漂亮的,在高中应该也很出名吧?是不是有很多人追?”说到这里,许昊海又忍不住抓了抓头发,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道:“我追她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了,这会儿虽然和她谈了恋爱,但还没信心,总觉得会被她甩。”   手上的动作一顿,江砚再次看向眼前的男孩,半晌后默默在心底嗤笑一声。   ——挺有自知之明。   在那晚买醉之后,江砚也冷静了不少。   就以颜杳换男友的速度,眼前这位小屁孩怕是只能撑一个月。   可那又怎样,有些人能跨进门槛,纵使后来退场好歹也是进去过的,而他却只能在门口徘徊。   突然间,男人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你追的她?”   猝不及防被这么一问,许昊海呆了片刻,随后傻傻地点了点头,毫无防备地透露道:“是、是啊……我本来以为自己肯定没戏,没想到和她表白的时候竟然同意了。”   只是……同意虽然同意了,但颜杳明显就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许昊海这点也懂,一如当初那些女孩和他表白时他的想法。不过颜杳比他更狠,直接把这事儿挑明了说,就差没直接开口:我们谈两个月就分手。   这种事情,许昊海自然不可能和江砚讲,毕竟还是要点脸的。而他现在就是在想方设法,希望在这段关系的存续期间能努力让颜杳真正喜欢上他。   可他现在对他这位女友的了解实在太少了,两人的关系网又不重合,许昊海这才把主意打到了江砚的头上。   “怎么追的?”   江砚开口,仿佛只是再随便不过的一问。   “啊?”许昊海愣了片刻,脸上一红,扭扭捏捏道:“江老师,你问这做什么?”   “没别的意思,好奇而已。”男人开口,那淡然的态度仿佛真的只是随口而出的话,“她以前在高中的确很多人追。”   “真的假的?那些人都是怎么追她的?”   道行不深的小男孩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就像单纯的小白兔浑然不知自己跳进了野狼圈下的陷阱,“我加了她微信之后就一直死皮赖脸地找她聊天来着,想着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喜欢的,总不能让她给跑了。不过她回消息的速度都很慢,我还一直以为她同时在和很多男生聊天呢。”   江砚想起了他和颜杳的微信聊天记录,一页就能翻到的地步,干净到有些可怜。   那日他们互相加了微信后,他第一次主动发了消息,等了一整晚也没等到她的回应。当时他在想什么?好像也和这眼前的小屁孩一样,在想她是不是在和别的男人聊天,聊到连回他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前段时间我才知道,她工作忙得很,除去拍摄之外,手里好像还有个什么公司,反正一天到晚忙得要命。”   说到这里,许昊海的情绪不免失落了些,想来他们也已经三四天没有见面了,哪儿像是在热恋时期的情侣?   “原来是这样。”江砚说着,瞳孔微闪,话语间却是多了几分深意。   “对了,江老师,你还没和我说颜杳在高中的事呢,她在高中很多人追,然后呢?”许昊海兴致冲冲地问道。   江砚再次上下扫了一眼许昊海,不疾不徐地开口:“高中时候,她谈过的对象很多都是你这种类型。”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类型。   “然后呢?”   不等许昊海开心两秒,却见眼前的男人冷漠地提起公文包,在擦身而过时又无情地撂下一句:“但都不超过一个月。”   许昊海:“……”   卧槽?!   .   颜杳不明白,自己这小男友突然发了什么疯。   前段时间还是乖乖巧巧,不吵不闹,可最近竟是黏人黏得紧,像是生怕她跟别人跑了似的。   颜杳虽然谈过很多场恋爱,也被别人冠上过‘花心’、‘滥情’的形容,但也不至于搞‘劈腿’、‘脚踏好几只船’的那一套。   只是自从那次去学校接许昊海意外碰见江砚之后,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当下的这种局面。   颜杳承认,事后想来自己同意许昊海的表白有大半原因是关于江砚。或许是想转移注意,掐灭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想法,又或许是男孩的眉眼里总是零星会有一点某人的影子。   可既然谈都谈上了,彼此相安无事,也能处几个月。她最近的确是忙,那次陈禹伦的封面上热搜后,工作室接了几个拍摄任务,都需要取外景,她接连辗转了两三个城市,忙得脚不沾地。或许是忽略了小男友的感受,这两天才会闹得厉害。   在颜杳过往的恋情中,像许昊海这般年轻的少有,大多都有自己的事业,而恋情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生活中的一点调味剂。明明在开始的时候,彼此心里都清楚这点,可每到后来,能做到的偏偏也就只有颜杳一人。   颜杳最开始不愿意招惹像许昊海这样的大学生,有大半是因为二十出头的男孩心智都还未成熟,有些成人世界的规则都不曾明白,但挑明了说又不太合适。   她当初对许昊海有那么两分意思也是因为他在聊天的时候懂得适可而止,至少比她想象中要乖巧很多。   只是这会儿看来,终归还是有那几分孩子性。   某天接连挂了许昊海三个电话之后,对方终于发了脾气,在微信里大闹一通后便没了动静,约莫着应该是在独自一人生闷气,朋友圈还发了一段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像是无病呻吟,却又是颜杳见多了的伎俩。   她知道,许昊海是想要自己哄,是想要她把时间多放在他的身上。可他终究是高看了她这人对感情的依赖,也低估了她的绝情。   在工作时间的颜杳几乎不会为任何琐事而分心,她所期望的伴侣关系是淡薄的,而不是像现在很多大学生那般,除去学习之外,就是把恋爱排在了第一位。   两人冷战,在外出差的颜杳也没打算哄,只是解释完自己挂断电话的理由后便没再多言。   晚上,结束工作的颜杳回到酒店,洗漱完后穿着浴袍,坐在房间自带的单人沙发上抽着烟。   沾着水汽的头发还未吹干,额前的碎发被一把拨到脑后,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脸,浴袍下摆耸起,露出交叉着的长腿,尽显妩媚。   颜杳右手夹着烟,左手拿着手机,翻着许昊海下午发来的一连串质问和抱怨。   她那会儿在给人拍照,拍摄场地租用的时间不长,所有人都投入在高度紧张的工作氛围当中。当时她忙,只是说了一句‘在工作’,那发来的一连串消息不过匆匆扫了一眼就把手机放回到了兜里,这会儿才有时间来看他究竟发了些什么。   但事实上,那些如出一辙的质问却是让颜杳觉得索然无味。   ‘为什么我感觉你从来都不把我放在心上?’   ‘你就真的这么忙?忙到连个电话都不肯接?’   ‘颜杳,为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你对这段感情的在乎?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同意和我在一起?’   ‘我对你这么用心,那你呢?你究竟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   细长的女士烟在徐徐燃烧着,颜杳眼睛微眯,看着那一连串问话,半晌后吸了一口烟,眼底一片凉意。   分明当时在一起时就已经讲清楚了‘各取所需’,为何现在又对所谓的‘用心’这般执迷不悟?   喜欢?喜欢这种感情多廉价,不过就是一时的冲动罢了。就像她那个死在床上的爹,他又何尝不是喜欢过这么多女人?他当初不也是对他妻子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的‘用心’究竟又有多用心?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时的见色起意,才认识了短短一个月,这种占有欲和喜欢都是建立在新鲜感上的所有物,等时间一长就会消耗殆尽,届时回望过去的一切都只会心生厌烦罢了。   不过是为了享受一时的快.感,为什么现在装出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   又了解她多少?知道她的多少过去?   一根烟抽到了尽头,可心中的烦闷却依旧没有因此而消减几分。   颜杳心里很明白,当对方问出这段话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可能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抬手将烟蒂碾灭在烟灰缸里,颜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拿着手机的手拨出了许昊海的电话。   对方应该还是在生气,第一通电话响了不到五秒就被挂断,昭示着对方这次闹别扭的决心。   颜杳轻笑一声,随后又不疾不徐地打出了第二通电话。在这个时候,她的耐心总是比往常高出不少。   一直打到第三通电话,对方才堪堪接起,开口的第一句便是:“知道错了?”   女人垂下眼帘,也敛下了眼中的那一抹冷意。   “许昊海,我有和你说我在工作。”   电话那头的许昊海没想到,颜杳居然不是来认错的,那态度反倒成了他是过错方,“你的工作就真这么忙?这些天来我从早上给你发消息一直到晚上,你回了我几句话?工作结束后,晚上打个电话不行?”   “晚上我也有工作。”   颜杳并非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摄影师也并非是只要拿起相机拍几张照片就完事的活儿。她需要提前设计好要拍摄的内容,包括服装、妆容、场景,都需要和底下的人沟通。   她其实可以和许昊海解释,也可以交代自己的工作流程,除去保密合同里的内容之外,其余的一切她都可以尽数告知。   只是她不愿罢了。   颜杳也承认这样的想法在谈恋爱时并不是什么好习惯,但她从小就一个人惯了,没人来管她,也没人在乎她究竟做了些什么,以至于到现在,活成了这般‘随心所欲’的德性。   “颜杳,不要再拿工作当借口来敷衍我了可以吗?”   那头的许昊海明显不信她的这番说辞。   “敷衍?所以你觉得怎样不算敷衍?”颜杳反问,过于平静的口吻听起来略显冷漠,“需要我每天做一个计划表细致到每个时间段我在干什么,做什么?还是说我们需要在对方身上装个对讲机实时汇报彼此的活动消息?”   “颜杳,你什么意思?恋爱期间,情侣双方互相分享生活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许昊海想起自己之前谈过的几场恋爱,那几个小女生每天都会给他发好多好多的消息,从早上醒来开始都一五一十地和自己分享,甚至连中午的饭菜都会特意拍个照片发给他。   那时的许昊海压根就不理解这种无聊的交流究竟有什么意义,可此时的他却无比希望颜杳能够多学学她们一点,哪怕有个十分之一都要谢天谢地了。   以前的许昊海也不喜欢汇报自己的行程,现在想来,当时的不愿也不过是不够喜欢而已。   突然间,男孩认知到了一个极为残酷的现实。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电话那头的颜杳语气平淡地开口:“可我不是这种人。”   许昊海隐隐察觉到了颜杳接下来要说什么,脸色格外难看。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讲得很明白,我没法做到正常情侣间的责任,也不要对我抱有太多的期望。”   “颜杳,你不觉得你这种行为很渣吗?”许昊海承认自己当初头脑一热,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天真地以为,有些感情是可以花时间培养的。   但是根据谈恋爱后的表现来看,对方压根就没有这个心思和想法来和你讲所谓的‘感情’。   “是。”颜杳说着,“但选择和我这种人.渣在一起的,是你自己。”   明码标价的事情,如今又何必来奢求更多呢?   “你从来不认真对待感情,也不在乎在感情中另一半的想法,你觉得再这样下去,还会有谁陪在你身边?”   “与你无关。”颜杳的语气越冷了些。   这种话,她已经听过太多太多了。颜杳很清楚,现在周围人对她所抱有的好感,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她的这张脸。或许等个五年,等个十年,等她年老色衰了,那便是她孤独终老的开始。   又怎么会有人真的爱她?   就算有,又能持续多久?感情是最容易变的东西,寄希望于感情忠贞不渝,她做不到,也极少有人能做到。   “所以你现在是要和我提分手?”许昊海开口。   气氛开始变得格外沉重,而两秒后,女人轻声‘嗯’了一句。   下一刻,通话应声挂断,颜杳听着耳边的断线声,随后微微叹了一口气。   下次还是别再招惹大学生了。   另一头,站在阳台接电话的许昊海终是气不过,一脚踹在栏杆上发出一阵巨响。寝室里正在打游戏的室友听到这动静,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兄弟,咋回事啊?”   “老子他妈被人给甩了!”   “兄弟,早就说你镇不住她的,要让那种女海王收心,估计就得跟那小说里写的一样,必须来个男菩萨,这样才能叫她回头是岸!”   ……   公寓里,坐在沙发上的江砚捧着手机,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屏幕界面停留在删除联系人那一栏,而大拇指悬在半空中却是迟迟没有落下。   屋内并未开灯,窗外的月光洒在男人身上,泛着如玉的光泽,倒像是神仙身上的一轮圣光。   .   次日下午,和往常一样,江砚提前五分钟提着公文包走进教室。   或许是因为平日里那位姓许的小子总是逮着机会往他眼前凑,以至于今日在开课前扫了一眼教室,便瞬间发现那小子逃课的事实。   心下暗暗疑惑,却也毫不留情地进行了这学期以来的第一次点名。   大学逃课似乎已经成了屡见不鲜的事情,这点江砚作为老师也是明白,但大多情况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被抓住了个现行,江砚也没多客气,直接拿出名单从头到尾点了一遍,连带着又抓出十多个没来上课的。   下课铃响后,江砚正准备离开,却又见一学生畏手畏脚地上前走来,讪讪地笑道:“江老师……那个,我是许昊海的室友,他今天身体不舒服的来着,过两天给你补请假条可以吗?这平时分就别……”   数学系的课程挂科率高到离谱,期末考试基本没指望,大多是靠平时成绩才能勉强不挂科,这平时成绩就包括课程的出勤率。   只是往日江砚从不点名,因此不少同学就抱着侥幸心理逃了课,可没想到今日的江砚竟是吃错了什么药,点名的时候整个朋友圈都炸了。   “身体不舒服?”江砚眉峰一挑,冷冽的视线落在那人身上,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对方拙劣的借口。   小伙子毕竟是第一次对弈这大名鼎鼎的‘江魔头’,此时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就败下阵来,哭笑着说道:“嗐,老师,实话和你说了吧,昨晚许昊海被他女朋友甩了,伤心得一蹶不振,所以才……”   话音刚落的瞬间,江砚的呼吸一滞,竟是有片刻恍惚。   “你说什么?”   下一刻,江砚眉头一蹙,再次开口时的语气带有几分暗藏的急切。   “许昊海昨晚被他女朋友甩了。”   “谁?”   “许、许昊海啊……”   “怎么了?”   “被、被甩了……”   一来一去的对话整得小伙子有些懵逼,而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眼前被称为‘江魔头’的男人眉头一松,脸上的寒意竟是在顷刻间消融。   学生第一次见到江砚的这种神情,分明还是往常一样的面无表情,可偏偏眼中却少了以往的冰冷,让人一眼就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似是不错。   “行,我知道了。”   江砚说完,转而抬步离开,走得干净利落,只剩下学生一人站在原地,还未能从江老师刚刚的转变中回过神来。   学生:这到底什么情况?   ……   十五分钟后,江砚干净到只有一条微信推送的朋友圈又多了一条动态——   江砚:今天天气不错。   而当蒋宇刷到这条朋友圈时,当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一通电话打了过去,毫不留情地戳破他隐晦的小心思:“江砚,你又抽的什么疯?那朋友圈什么意思?你抬头看看顶上的乌云,连个太阳屁.股都看不见,不错在哪里?”   “别跟我说你又开始对颜杳抱有希望了!人家都已经谈恋爱了懂吗!你已经彻底没戏了!”   然而就在蒋宇气急败坏地说完这句话时,耳边却响起男人低沉中夹杂着几分雀跃的声音:“她分手了。”   “……”   操。   蒋宇呆了两秒,似是没想到那段恋情开始地这般突然,结束得也是这般草率。   这才过去了多久?一个月?   抬手抹了一把脸,蒋宇回想起颜杳高中时期的那些风云事迹,似是又觉得不奇怪了。   “所以呢?她分手了你就觉得你可以了?江砚,前段时间是谁要死要活地说自己累了?说自己真的要放下了?结果人家一分手你又这副德性,你搁这儿跟我仰卧起坐呢?”   蒋宇恨不得一巴掌甩在自家兄弟的脸上,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江砚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头顶上连绵的阴云,心情却是比碧空万里的晴天还要来得明媚。   男人垂下眼帘,脑子里却是回想起了先前许昊海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所说的话——   ‘我本来以为自己肯定没戏’   ‘好不容易碰到一喜欢的,总不能让她给跑了’   “蒋宇,我想试一次。”   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着男人这句不轻不重的话,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看似轻描淡写的决心,是在经历多少个日夜痛苦挣扎后,所做出的放手一搏。   蒋宇陷入了沉默,却是再也说不出什么阻止他的话。   认识了江砚十年,蒋宇太清楚不过他对颜杳的感情,也知道有些事情,并非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可江砚在面对颜杳的时候总是带着令人恼恨的胆怯,有时气得他恨不得在背后推他一把。蒋宇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造成了江砚这般畏手畏脚,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在一个女人面前竟是毫无半点自信。   有些人,有些事,纵使知道希望渺茫,只要不怕粉身碎骨地冲一回,纵使最后输得一败涂地,也好过于他过去那样夜夜自我折磨,在悔恨和不甘中渡过。   “随你了,反正到时候要喝酒记得叫上我,别一个人把自己灌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好。”   话音落下的同时,耳边传来通话断线声。   江砚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疯狂跳动的心脏带动着全身的血液渐渐趋于沸腾。   的确,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喜欢的,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她跑了。   半个小时后,男人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微信提示音,是先前挂断电话的蒋宇发来的消息——   蒋宇:三天后,颜杳有个拍摄工作在旁边B大取景。   那头,刚发完消息的蒋宇捧着手机,默默嘀咕道:“江砚啊江砚,兄弟这可是为你出卖贞.操换来的消息啊,这要是再没把握住,老子绝壁和你断绝兄弟情!”   然而不等收到江砚的回复,蒋宇的微信上却又跳出一条消息备注名为‘赵小姐’的消息:这事儿我是告诉你了,你睡我的事情怎么算?   被白嫖的的蒋宇:……   究竟是谁睡谁?   .   三天后,B大教学楼。   “可以了,明后天工作室的人会把成片发到合同上注明的邮箱里。”结束工作的颜杳一边拆着镜头,一边和身边的副导说道。   “好的好的,不愧是颜老师,这工作效率就是高!”身边的副导开口,脸上挂着憨厚的笑意。   颜杳收拾东西的手未停,再次出声时的语气也不因旁人的夸奖而有半分波澜。   “拍剧照我是第一次,有什么注意事项记得和我助理沟通。”   这次的工作着实有些特殊,以往颜杳未曾拍过剧照,但制片方找上工作室盛情相邀,给的价格也不菲,她自是没什么理由拒绝。   听说这剧是大制作,导演也下了一番苦心思,是来年冲着大奖去的。   “是是是,到时候我们线上沟通。那颜老师,我送你一程?”   “不用。”颜杳拎起收拾好的设备,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我开车来的,自己回去就行。”   副导:“既然这样,那就先在这里谢过颜老师了!”   剧组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围绕着几个演员在转,而远处的导演还在吆喝着,应是接下来还有剧情要拍。   颜杳不是不识相的人,更没有那么多架子,此时也只是拎着包独自一人离开了片场。   这两天的天气都不怎么好,阴云压在头顶令人莫名心烦。   颜杳出门时看了天气预报,并没说会下雨,可当她走到教学楼楼下时,才发现屋外不知何时竟已大雨滂沱,偶尔一阵大风刮过,带来一片凉意。   今天是周末,教学楼被剧组包了下来。因为怕有私生骚扰,因此还专门叫安保人员清了场。   周围空无一人,而从教学楼到停车场的距离足足还有两百米远。   颜杳眉头微蹙,神情略显冷冽。   近段时间由于工作,她倒是没怎么休息过,昨天刚飞回H市,今日又跑到这B大来拍摄。   不过好歹这次工作结束后,她就能休息一段时间。   生理上的疲惫带来心理上的不适,再加又撞上这场雨,颜杳不免越发有些心累。   倚靠着一旁的柱子,颜杳从口袋里掏出烟,静静地点燃一根,夹在指间,偶尔吸一口,等雨停歇。   阵阵冷风刮过,带来片片湿气,使得手上的这根烟都沾染上了几分潮意。   烟雾随风飘去,一眨眼的时间便在半空散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颜杳半眯着眼吐出一口烟圈时,那白雾顿时缭乱了眼前的画面。模模糊糊间,似是有一人撑着伞,向她徐徐踱步而来。   视线微微一滞,夹着烟的手没了动作,她想看清来人是谁,可偏偏这回的烟雾竟是久久不肯散去……   一把黑色的伞,伞柄处骨节分明的手指惹人瞎想。   雨幕中,来人的脚步不疾不徐,而她看着对方逐渐走近,竟是也顾不得这香烟被雨意压湿。   那缕轻烟还在随风而动,而来人终于走至她眼前,微微抬起黑色的伞帘,露出一张清冷且俊美的脸。   好看的眉眼中,他的瞳孔宛若明镜,一如既往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然后,她听到他说:   “好巧。” 第18章 那是她的名字   “好巧。”   耳边, 沥沥雨声没有停歇,而对方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凉风拂过她的耳尖,不知为何, 心跳竟是意外漏了一拍。   自从那日在Q大意外偶遇之后, 他们似乎就已经是断了联系,尽管前两天和许昊海那小子分了手, 颜杳也没再想过会和江砚有交集。   可如今, 猝不及防的相遇竟是令颜杳有些愣神。   指间的香烟还在燃烧着,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人沾不得烟味,于是动作迅速地掐灭了烟,开口回道:“好巧。”   对方的伞没收, 站在距离自己一步远的雨幕中,不知为何竟是牵起了她心中阵阵不同寻常的心跳声。   “你怎么在这里?”颜杳开口反问道, 盯着他的视线未变,似是想要从他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学术交流。”   颜杳沉默片刻,心下觉得这个理由似乎并不能站得住脚。   Q大和B大的确隔得不远,一条街的距离而已, 可今日是周末,这教学楼又是被人提前清了场, 他会出现在这儿,说是‘迷路’她说不定还会当真。   “工作结束了?”江砚明知故问。   “嗯,车在停车场。”   话音刚落,两人一时间又陷入沉默。   不可言说的气氛围绕在彼此间, 而在那次不欢而散后, 有些秘密似乎也成了双方心照不宣的事情。   一个在屋檐下,一个在大雨中,对方撑着伞, 也像是为她撑开了一方风平浪静的天地。   “我送你过去?”男人说着,将手中的伞轻轻往前凑了几分。   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而他的动作放在颜杳的眼里,更像是小心翼翼的请求。   颜杳微微一顿,拒绝的话在嘴边却不知为何竟是开不了口。   她不清楚江砚是否已经知道她分手的消息,只是他现在的行为,说什么也不像是有要撇清关系的打算。   为什么?   出于单纯的同学情谊?还是说真就对她贼心不死?   颜杳有些失笑,也不明白眼前这位江教授究竟看上了她哪点,难不成就真是在那日的咖啡店里一见钟情?   可他们俩个人站在一起,又有哪处像是登对的?   女人的视线宛若能戳破伪装的剑矛,一言不发看着他时的神情,令向来镇定自若的江砚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无措’。   “两个小时前,H市气象部门新发了暴雨橙色预警。”   江砚开口,语气不变,却没人知道他心底已然是慌了神。   他也明白,这样的‘巧遇’似乎有些过于牵强了些,脑子里甚至已经开始设想对方各种用来拒绝他的理由,可握着伞柄的手却固执地停留在原地,没有往后缩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指尖都开始发麻,江砚终于听到颜杳开口:“那麻烦你了。”   这雨下得猛烈,却又不像是一时半会儿可以结束的。   颜杳也不想去探究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或许是这风太大,又或许是雨太冽,那没由来的私心令她无法拒绝。   抬步走入他的伞下,溅起的雨水在顷刻间打湿了她的鞋,而头顶上的伞却是稳当当地撑在上头。   大风刮来阵阵水汽,她似是又闻到了那股鼠尾草的木香,是他身上的味道。   两人一路无言,颜杳的视线偶尔落在他握着伞柄的手上,修长瘦削的手指带着清冽感,倒是比有些手模还要来得更加好看。   江砚这人也真当是奇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精致的冷意,远远看过去就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疏离感,就连赵小瑜这人也说,江砚看起来就像是长在冰山上的天山雪莲化成的妖孽,整天喝东风饮雨露才练就了这么个看似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神仙。   颜杳倒是觉得没这么夸张,但有时也会暗暗在心里感叹,这人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二十八岁,连场恋爱都没谈过,偏偏这会儿好像还看中了她这种货色。   现在看来,怕是他活了这么久连个女人都没追过,否则那会儿也不会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把所有的主动权都交给她。   如今两人撑着一把伞,在狭小的空间里,对方亦是保持着最礼貌的距离,一拳的空隙透着若有似无的谨小慎微,有分寸到让颜杳几乎以为两人只是半路碰见后有缘同行的陌生人。   任凭稍微有点社交经验的人都明白,独处时,偶尔的肢体接触才能快速提升亲近感。   可此时反观江砚……   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让颜杳觉得‘傻’的男人,怕是也只有他一个了。   两百米的路程并不远,虽说这恶劣的天气减缓了两人的脚程,但毕竟只有这么短的路,不过五分钟就到了头。   待男人收下伞的那一刻,颜杳这才发现他半个肩膀竟是已然湿透。白色衬衫被浸湿后隐隐显露出暗藏在其后的紧致肌肉,而那水渍似是有渐渐往下晕开的趋势。   江砚手中的那把伞并不小,撑两人虽然足够,但偏偏这一路上的他‘矜持’得过分,再加上风大雨大,衣服被淋湿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颜杳微微一顿,此时又恍然发现,自己脚上这鞋虽说是湿了个彻底,但身上除去发尾沾了点雨水外,竟是一点也没被淋到,连带着她手上提着的摄影包也是同等待遇。   “开车来的?”颜杳开口,目光微暗。   “同事送我来的。”江砚语气极为平静,停车场下阵阵冷风打在两人身上,他也只是不疾不徐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深蓝色方格手帕……递到她眼前。   “头发湿了。”   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颜杳低头看着那块手帕,正是当初他们在咖啡店里相遇时,对方递过来的那块。   那个的时候的她没接。   这个时候,也没法接。   “我没关系,你先擦下衣服。”   拿着手帕的手在半空中滞留片刻,男人目光微沉,随后收手将额前的雨水轻轻拭去,后又慢条斯理地擦着脖子和肩膀,纵使被淋成这副鬼样子也不见丝毫狼狈。   “你同事呢?”颜杳问道。   男人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恢复往常。   “他有事先走了。”   颜杳沉默不语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而此时他恰好抬眉,两人视线在半空相撞。   她注视着他被雨沾湿的发尾,以及那双毫无目的性的眼睛,仿佛他的出现也只是将她从大雨中带到这里,仅此而已。   “我送你回去吧。”   空荡的停车场里回荡着颜杳的声音,打破了男人眼中一贯的波澜不惊。   虽说现在已是六月天,但江砚身上淋了雨,外面的风又是这般大,好歹对方帮了她一把,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她总不能把人扔在这里不管。   她虽是渣,但也好歹是个人。   颜杳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按下开锁键,而不远处一辆纯黑色大G亮起了灯。   女人抬步往车停的方向走去,倒是没给他拒绝的余地。   江砚当然也不会拒绝,只是在原地呆了两秒后便大步跟了上去,脚步看似不紧不慢,却又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雀跃。   颜杳动作迅速地上了车,将手中的摄影包放置在车后座,一抬头就发现男人还站在车外,似是在犹豫究竟是要坐后排还是副驾驶的位置。   俯身率先替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而对方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动作利落地上了车。   “你家的位置在那儿,我导航一下。”   身边的男人开口报了一个地址,颜杳正准备导航的手微微一顿,眉头顿时蹙起,“这么远?”   江砚系好安全带,低垂着眼帘,像是毫无坏心眼似的‘嗯’了一声。   他在那处的确有套房产,四舍五入也不算是骗人。   颜杳侧头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江砚,衬衫上被雨沾湿的地方果真在逐渐晕开,贴在皮肤上一眼就觉得不好受,而隐隐约约地,一抹藏青色的痕迹在湿透的衬衫后探出一角,令她下意识地挑了挑眉。   克制地收回视线,颜杳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开口道:“我公寓在附近,先到我那儿换个衣服吧,然后我再送你回去。”   落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男人的眼睫毛轻颤,半晌后用悉如往常的口吻说了一句:“谢谢。”   ……   颜杳的公寓距离这儿的车程也不过十五分钟,兴许是大雨的原因,马路上的车辆并不多,看起来有些冷清,而车厢内的氛围也是出奇地安静。   雨刮器富有节奏地摆动着,雨声被隔绝在外,车厢内的两人沉默不语,纵使连呼吸声都是微不可听。   突然间,身边的男人出声,打破僵局:“你和许昊海分手了?”   “嗯。”颜杳毫不掩饰地回道,嘴角微微一勾,再次开口时的语气带有两分调侃,“消息这么灵通?”   “他前两天没来上课,同寝室室友和我请假时说的。”   颜杳挑眉,“失恋还能做请假的理由?”   “不能。”   男人指尖微动,半晌后再次开口:“听说是你甩了他。”   “不合适而已,没有谁甩谁的说法。”颜杳的语气出奇地淡然。   “为什么不合适?”他又问。   颜杳抬眉,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江砚,随后反问道:“你确定要和我谈前男友的事情?”   江砚顿时没了声响,‘前男友’这三个字听进耳里有种莫名的刺耳,却又诡异地舒心。   他自然是不想在颜杳面前提那臭小子的事,只是不知为何,内心对他们分手的理由极为好奇。   江砚知道去窥探他人分手的缘由并非是一件道德的事情,可心里这点卑劣的八卦欲令他情不自禁地问了那个问题。   短暂的对话结束,而此时汽车也恰好驶入公寓停车场。   江砚一言不发地跟着颜杳走进电梯,心跳速率竟是以一种不正常的加速度攀升着。   在去B大之前,他没想过事情的发展竟会是这般。   他只是想有一场简单的‘巧遇’,能说上两句话都是极好的。然而此时的他站在颜杳的公寓内,脑海里已然是一片空白。   “洗手间在那里,需要冲个澡吗?”   颜杳说着,将公寓恒温系统的设定温度调高了些,转头时却发现男人依旧傻乎乎地站在客厅正中央,一动不动。   “江砚?”   男人似是这才回过神来,撂下一句‘不用’之后便匆匆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脚步带着两分局促。   .   洗手间内,江砚站在洗漱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往日里清冷的面庞在此时却是多了一丝韫色,耳尖泛着微红,向来自持冷静的江教授头一回像这般,不知所措。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属于清新剂的味道,很好闻。   江砚足足在原地站了一分钟,这才恍惚间回过神来。   他进来时匆忙,什么东西都没拿,智商上线的男人从柜子里找出了吹风机,将身上的衬衫脱下,打开吹风机对着那块被雨淋湿的地方吹。   赤.裸的上身暴露在空气中,镜面里倒映出男人肌肉分明的身体线条,像是精心设计过那般,多一分有余,少一分不足。冷白的皮肤在灯光下似是发着光,男人认认真真地吹着衣服,那神态倒像是在做一件大事,忽然不觉此时的自己具有怎样的吸引力。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洗手间内,吹风机的声音隐隐盖过门外的喊声,模模糊糊间,江砚听到她说:“衣服和毛巾给你拿来了,能进来吗?”   江砚吓得手一抖,想要关掉吹风机的手反倒意外又调大了一档。   “不用,我衣服吹干就行。”   话音刚落,男人匆匆将吹风机关掉,耳边却是突然响起一阵开门的动静——   ‘咔哒’一声,洗手间的门被打开,两人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一时间均愣在原地。   江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如今却多了两分慌乱。   呼吸一滞,男人一手拽着衬衫,一手拿着吹风机,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颜杳也没想过竟会闹出这个乌龙,下意识地想要转头离开,可当视线落在男人胸膛上的那抹刺青时,瞳孔骤缩,目光猛然一沉……   ‘yanyao’   女人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的名字。 第19章 二合一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静止, 而江砚也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拽着衬衫的手一紧,想要去遮纹身的动作滞留在半空中。   被发现了。   心一沉, 像是掩藏在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被猛然掀开, 那点讳莫如深的小心思被抓了个现行,伪装下的别有用心在此时原形毕露。   对方灼.热的视线像是火燎, 烧得他整个人无所遁形。   也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拿着吹风机的手都开始发酸的那一刻, 眼前的女人却是突然收回视线,将手中的毛巾和衣服放置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东西我给你放在这里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 将门轻轻带上,那态度淡然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洗手间里再次只剩下江砚一人。   过于安静的密闭空间内, 江砚站在原地低垂着眼帘,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而那件向来平整的白衬衫如今却满是皱褶,一如男人此时的心绪。   将手中的吹风机渐渐放下, 抬手无意识地抚上那抹纹身……这是他藏了十多年的秘密。   原先躁动不安的心在此时却像是掉入深渊,阵阵失重感伴随着心脏的钝痛传来。   江砚知道, 她是看见了的。   复杂的情绪不断萦绕在心头,江砚怕颜杳问起,不知如何作答,更怕她什么都不问, 视若无睹。   视线落在架子处的毛巾和衣服上, 而那件衣服莫名熟悉,正是他们在咖啡厅里相遇时,他递给她的那件衬衫。   如今兜兜转转, 却是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   客厅里,女人静坐在沙发上,指间细长的女士烟在徐徐燃烧着。   脸上的神情说不上严肃,却也带着说不出的沉重。   颜杳不是傻子,这个时候也没法装傻。   ‘yanyao’   几个字母以这种顺序组合在一起,纵使是她也没法自欺欺人说是巧合。   颜杳的身上也有一处纹身,平日里对这方面说不上精通,但也了解几分。而就以刚刚的那一眼来看,男人胸膛的刺青应该是有些年头了,至少不会是前两个月刚纹上去的。   为什么会纹她的名字?   回想起高中时期的江砚,在她的印象里,男人总是穿着那套古板老土的校服,脸上架着一副黑色镜框的眼镜,顶着一头锅盖短发,从头到尾都散发着一股‘好学生’的气息。而如今,当初的‘好学生’也已经变成了一位‘好老师’,身上依旧打扮地一丝不苟,一眼看上去就是社会精英的典范。   这样的他,不像是会做出‘纹身’这种略显叛逆的举动。   ……偏偏纹的还是她的名字。   眉头微蹙,女人动作缓慢地抬手抽了一口,白色的烟雾在肺里流转一番,最后缓缓吐出。   尼古丁的刺激并未让她的思绪有片刻平静,而颜杳也是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江砚对她的感情,似乎不仅仅是只有‘喜欢’二字……更该死的是,这种感情应是在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   十年前,高中的那段时间。   心情诡异地感受不到半分喜悦,相反还有种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纹身这种东西,是一辈子的事,烙印在皮肤上的痕迹能随时间而消磨,却依旧会扎根在那寸皮肉上,纵使想要消除也会留下浅疤。   江砚不像是冲动的人,而此时的颜杳却是在心里不断期望着,期望这只是他的冲动之举。   颜杳承认,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也有些渣。   但事实就是,这样的感情,有些过于沉重了些,她没法接,也没法回应。   脑子里又回忆起他至今都未曾谈过恋爱的事实,抽烟的力道越发狠了些。   说到底,她承担不起的并非是那个纹身,而是其背后所赋予的含义,一段可能长达十年的……暗恋。   一根烟燃到尽头,而此时客厅里已然是被一层薄薄的烟雾所笼罩,偌大的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也昭示着颜杳此时的心绪。   洗手间的房门不知何时被人从内打开,男人沉默不语地走了出来,穿戴整齐的他又变回到了往日里清冷矜贵的模样,衬衫的纽扣扣在最上一颗,将所有的风光尽敛,也挡住了那一抹藏青色的烙印。   江砚的脚步停在了距离沙发两米远的位置,没再上前一步。   视线落在茶几上,原本干净的烟灰缸里如今却多了两三个烟蒂。对方在短短十多分钟的时间里一下子抽了这些,意识到这点的江砚扯了扯嘴角,心下却是一片悲凉。   他想,知道他纹身的这件事一定让她很困扰,包括知道‘他喜欢她’的这件事,一样困扰。   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有说话,江砚站定在原地,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像是在等待一个最终的审判。   在面对颜杳的时候,他极少这般有勇气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荡的客厅里,是两个人的煎熬。   终于,还是颜杳开口,打破了平静——   “你喜欢我?”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看男人的眼睛。   现在想来,那双瞳孔里总是会倒映出自己影子的这件事,也并非是意外。   “嗯。”   她终于还是知道了这个藏了十年的秘密。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   女人的视线微顿,随后侧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江砚感受到了颜杳的目光,紧握的拳头再次收紧。   他没有说谎,喜欢她这件事,的确是后知后觉才发现的,但在那个时候,他已然没有可以回头的余地了。   “我们在高中好像,没见过几面。”   “你帮过我,在篮球场上。”江砚说着,看似镇定自若的表象下,却是在无声地嘶吼着,“放学后,南门口那里的篮球场。”   颜杳沉默了两秒,随后残忍地出声道:“我不记得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可偏偏在听到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不免会感到痛。   那个时候,她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又怎么会记得?   或许那个傍晚,是她心血来潮的一次举手之劳,从未想过会在别人心里留下些什么。   很多个夜里,江砚也曾设想,若是当初颜杳没有出手,那这十年来,他是不是也会过得好一些?   “所以是因为那一次,你……”   颜杳话还没说完,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却是突然打断了她:“不是。”   江砚抬头,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颜杳,我不是呆子,不至于分不清感动和喜欢。”   嘴唇微启,却是哑口无言。   片刻后,颜杳合上嘴,沉默再一次将两人包围。   心脏传来阵阵钝痛,江砚知道,眼前的女人对他没有感觉。甚至连两人曾经相处的画面都不曾记得,他的存在是记忆里褪色的篇章。   他可以接受被遗忘,毕竟当初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是自己的独角戏,只是他没想过,自己的那段感情会被质疑。   或许在女人的心目中,他就是一个只会读书的傻子。   正如十年前的那一次偶然,偶然出现在学校外的那条小巷,偶然撞见她和那群职高的人在一起谈天,偶尔听见人群中有人戏谑——   “诶,我怎么听有人说江砚喜欢你呢?”   而女孩抽着烟,对此也不见半分波澜,甚至连一点反应都不曾给予。   那人又问:“姓江那小子在学校很有名啊?听说次次考试都第一,你就没点看法?像那种小子,追追应该很容易的吧?”   而后,他看见女孩启唇,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那句折磨他近十年的话:   “江砚?能有什么看法,乖乖生罢了。”   江砚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夸赞,‘乖乖生’这个称号分明是一个褒义词,可当这话从她口里说出时,却又是那么地刺耳。   她的口吻是那般的平静,像是随口一提的话,却又无情地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警戒线。是那时的他,不敢跨越的一道鸿沟。   有些情绪来得就是这般不可理喻,深夜难眠之时,江砚总是会回想起那一刻的场景。   他想,为什么她可以和周围那么多人谈恋爱,却唯独不肯给他一个机会?不管是一时兴起,还是玩弄也罢,至少要给他一个念想。   每当冒出这种念头时,男人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让自己不要犯贱地那么卑微。   可纵使是这样,这种想法也依旧像是疯长的杂草,在心中不断蔓延,在十年的时间里不断发酵,滋长成了丑陋的恶魔。   江砚一直都清楚,他们是相交的直线,在短暂的交集后就会越行越远。   但,那一次在咖啡厅的相遇却令他又一次,情不自禁地对她抱有幻想。   他只是想要一次机会,一次和别人平等能够追求她的机会。   “你喜欢我什么?”   突然间,坐在沙发上的颜杳再次有了动作,不疾不徐地拿起放置在茶几上的烟盒,当着他的面又衔上一根。   ‘啪嗒’一下,是火机打开的声音。   香烟被点燃,女人精致的面庞也在顷刻间被烟雾所朦胧。   江砚紧盯着云烟后的她,却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也不曾知道这个答案。   没有听到男人的回答,颜杳勾了勾嘴角,却是不见半分笑意。眼睛微眯,冷漠的面庞却是莫名透着些许寂寥。   “江砚,高中的时候你应该听我的风言风语,那些都是真的。”女人的语气格外平淡,“我对待感情很随意,谈过很多场恋爱,性格也一般,从来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抽烟、喝酒、逃课,这些事情我都做过,包括……和人上床。”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静止。   男人的呼吸一滞,眼神骤然一沉,手背上突起的青筋足以昭示此时的他有多么不平静。   “咱俩不太合适。”   颜杳说着,抖了抖手中的香烟,陈述着最残酷的事实,“就像我喜欢抽烟,你却忍不了烟味,你站在这里也是会觉得痛苦而已。我说了我不是一个喜欢迁就的人,你觉得和你在一起,折磨的会是谁?”   江砚没有出声,默默地听着她对他的审判。   “江砚,别喜欢我了。”   肺因被迫吸入烟草而传来隐隐的不适,男人忍着想要咳嗽的冲动,不平地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不合适?仅凭你刚刚说的这些?颜杳,就凭你一言之辞剥夺了所有我追求你的权利,这样对我来说,公平吗?”   “公平?”女人的眼神蓦地凌厉了许多,目光穿过烟雾和男人猩红的双眼相撞,“感情里又讲什么公平?”   “我谈恋爱是为了让我自己开心,自是我想怎样就怎样,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态度很搞笑吗?”   站在原地的男人陷入了沉默,就在颜杳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时,却又见他突然抬步,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对方的脚步带着两分凶狠,坐在沙发上的颜杳微愣,不等她反应过来,手中的女士竟是突然被夺了过去。   指间一空,颜杳眼睁睁地看着他低头衔上这根燃到一半的香烟,随后猛地抽一口——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颜杳骤然回过神,神情一紧,起身夺过被抢去的烟,动作迅速地碾灭后斥责道:“你他妈疯了?”   喉咙难受地紧,烟雾呛进气管令他止不住地咳嗽,可尽管如此,男人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那微微泛红的眼角透着一股颜杳从没见过的倔强。   “你不是说我受不了烟味?”   颜杳快要气疯了,脸上的表情也格外难看。   向来处理感情问题游刃有余的女人,第一次在江砚身上碰了壁。   “你一没碰过烟的人跟我搁这儿逞什么能?呛成这样还受得了?”颜杳说着,莫名有种带坏好学生的罪恶感。   要知道,江砚这人在赵小瑜嘴里可是被吹成个谪仙似的人物,可这会儿又是纹身又是抽烟的,那儿还符合他‘江教授’的形象?   “多练几次就好了。”男人说着,声音因为咳嗽而略显沙哑,轻淡的语气透着一丝固执,另一只手竟是再次往沙发上的烟盒探去。   颜杳皱眉,率先俯身夺过烟盒,抬手就准备往垃圾桶里丢。然而下一刻,手腕突然一紧,在颜杳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拽到他身前。   两人的距离瞬间逼近,客厅里,原先那沉重紧张的氛围似乎在悄无声息间有了转变。   颜杳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呼吸微微一滞,心跳莫名错漏了一拍。   眼前的男人眉峰微蹙,表情严肃,嘴角紧抿,眼神中那隐隐的坚持让颜杳顿时噤声。   “我说了,我可以。你不用来迁就我,因为是我喜欢你,所以你做的所有事我都可以全盘接受。你也不必把自己贬得这般难堪。”   颜杳看着他喉结上下一滚,嘴唇微张,眼中神色复杂,像是要说些什么。   就在颜杳以为对方要憋出什么肉麻且煽情的话语时,却见他缓缓松开了拽着自己的手,侧头低语道:“这样会显得喜欢你的我,很蠢。”   话毕,男人顿了片刻,又接上一句:“蠢了十年。”   颜杳:“……”   男人的表情很淡然,平铺直述的口吻就像是在讲一件极为简单的事实,可却莫名其妙地,像是有一根羽毛,轻飘飘地划过她的心尖,勾起一阵难耐。   时间仿佛静止了两秒,颜杳收回拿着烟盒的手,再次往垃圾桶里轻轻一丢。   “我送你回去。”   外面雨还在下,虽说两人此时的关系有些尴尬,但颜杳也不至于把人赶出门外后置之不顾。   抬步往玄关处走去,男人站定在原地,扫了一眼躺在垃圾桶里的烟盒,随后出声道:“其实你可以不用扔的。”   “放心,里面是空的。我扔垃圾而已,不用多想。”   颜杳动作自若地换上鞋,拿起放置在鞋柜上的车钥匙,也不管身后的男人会不会跟上来,直径开门而去。   ……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两人均是一言不发。   而意外的是,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的压抑,阵阵响起的导航指示声减淡了两分僵持。   车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乌云后隐隐探出几缕阳光,恰是傍晚,火红的晚霞烧得天空透出几分微醺的唯美。   别墅区外,一辆黑色的大G缓缓停在小道上。   目的地已经到了,应是到点分别,可不知为何,两人都极为默契地没有出声,亦或是不知该如何打破这诡异的平静。   大约是三分钟后,就在颜杳都觉得自己今天的态度有些过于反常时,身边的男人却是率先开口道:“谢谢。”   颜杳:“不用。”   短暂的交流再次中止,男人坐在副驾驶上,低垂着眼帘,半晌后再次吐出两个字:“微信。”   颜杳:?   “别删我。”   表情一僵,颜杳这才终于把视线落在一旁的男人身上,那眼神复杂中又带着一分难言的情绪。   说实话,在刚刚的路上,颜杳的确有过删好友的想法。以往遇见难缠的人,把所有联系方式删除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她只要抽身得干净利落,倒也不怕别人死皮赖脸。可如今,这点小心思被一语道破,颜杳一时间竟是有些难以下手了。   回想起先前在客厅里的那番对话,男人的姿态着实放得不高,也难以和印象中那个‘优等生’和‘江教授’联系在一起。   “我先下车了。”   江砚知道自己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车门刚打开,在即将下车时,他却突然听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开口:“别碰烟,那不是个好东西。”   男人的动作一滞,没有出声,片刻后下车离去。   ……   一次意外,隔在两人间的窗户纸被捅破。   而从始至终,颜杳都不曾提及过那个纹身,也不想去过问他当时的想法,只能当个瞎子,视若无睹。   但从那一天后,原先在微信里躺尸的头像却开始频频出现在消息列表中。   江砚说让她别删微信,她也的确是没删,只是对方发来的每一条消息,她都不曾有过回应。   颜杳总觉得,这种单方面的热情顶多也就只能撑个几天,可没想到这一撑就是整整一个月。   两人的工作性质致使他们极少会有碰面的机会,这也恰好给了彼此疏远的理由。没有回应的感情是最难熬的,颜杳总想着,‘及时止损’的道理应该谁都懂,像江砚这么聪明的人,更不应该不明白。   但颜杳却忘了,江砚已经煎熬了整整十年,这似乎已经成为了扎根在他骨子里的习惯。   任谁知道了,都会忍不住说一句——   犯贱。   可事实上,江砚虽是每天都会发消息,但却并不频繁,每天定时定点在八点半说一声‘早安’,偶尔会提醒一下天气情况。   ‘天转凉了’   ‘会下雨,记得带伞’   ‘少抽点烟’   ……   他的叮嘱总是不轻不重,没让人觉得聒噪,也不会有什么负担。   颜杳回想起先前的那些追求者,一天到晚总是不停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前者似乎才是常态,猛烈的攻势更会让人上头,而像江砚偶尔冒个泡强调自己还在的行为,除了‘傻’之外,颜杳也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了。   但仔细想来,男人的这种做法也不算失败,甚至可以说是另一种高明。   至少,在外工作时,她没再因为大雨没带伞而被困,也会在转凉的那一天,多带一件外套。   男人的朋友圈也很有意思,从不会发布一些无病呻.吟的文字,也没有因这一个多月对他的漠视而抱怨过什么,只是会偶尔转发一条推送,点进去才发现是他手下项目获奖的表彰。   Q大的学校公众号上时常会更新一些学校教师和团队在学术领域的优秀成果,也算是用来招生的资本,而江砚的名字则是频频出现在其中,更有一期似是专门介绍他的,标题名为——‘Q大最年轻的高颜值教授’。   颜杳承认自己是出于好奇心点进去看了两眼,也承认里面说的内容都是真的,但对江砚自己转发这条推送的行为莫名觉得搞笑。   就像是求偶期间,那开屏的孔雀。   江砚作为大学老师似乎也并不轻松,颜杳见过很多优秀出众的人,但像江砚这种从小优秀到大的人却是极少。   但正是因为如此,才让颜杳更加捉摸不透。   他,究竟喜欢她什么?   .   原先在美国的房产挂了许久终于有人愿意接手,颜杳为此特意飞了一趟美国,办理相关手续。   刚上高三的那段时间,是她最混的日子。   自从老不死将那位明星小情人接到家里后,便每天往老宅跑。老不死一直把她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死人,除去每个月固定的生活费之外,就从不曾过问她的任何事情,偶尔学校里闯了祸就找助理摆平,但事后也会狠狠赏她一巴掌,怪她丢了他颜总的脸。   颜杳很明白,自己的出生是意外,当年放.荡多情的人需要一个孩子给父母交代,而她那个所谓的母亲恰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怀了孕,最后生下了她这个累赘。   那位小明星也是个有手段的人,从没有一个情人能让老不死带回老宅,她是第一个。   两人毫不避讳的亲热在颜杳看来都是恶心至极的画面,等兴致来时,也只会叫嚣着让她滚而已。   很长一段时间,颜杳都不明白那人为何非要踏入这有过旧人气息的老宅,直到有天意外撞见她拿着一张旧照,脸上满是嘲弄时,她才意识到,这只是人性卑劣的胜负欲和虚荣心在作祟而已。   那是整个老宅里,唯一的一张旧照片,而照片上的女人,正是她名义上的母亲,也是那老不死六十多年的人生中,唯一的妻子。   后来,她扇了她一巴掌,换来了一顿毒打,以及被送去美国的下场。   颜杳也不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何会那般冲动,毕竟她对那位名义上的母亲也并没有什么好感,思来想去,或许也只是单纯看那位小明星不爽而已。   在美国的日子不好过,她不会英语,也不会看人脸色,在异国他乡吃过不少亏。   生活费在到美国的第二年就断了,而那时她也听说那位小明星在娱乐圈里有了不小的地位,而她终究是被彻底丢了。   那段日子的确很苦,但至少比在老宅中要来得舒心。   她不是个喜欢诉苦的人,因此这么多年也从没和人谈过那段日子,纵使是联系了这么多年的赵小瑜也是如此。   但她打从心底里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好人,在肮脏糜.烂的臭水沟里活了这么久,又会是什么好鸟?   有时颜杳看着江砚发过来的消息,总觉得这人哪儿都不错,唯独看人的眼光不太行。   将房子彻底转交之后,颜杳也算是和当初的那段日子彻底做了了结。   在上飞机前,她久违地约了赵小瑜喝酒,还发了一条朋友圈,定位在洛杉矶机场,动态只有两个字:回国。   两分钟后,‘江老师’点赞,又是一秒后,评论道:路上小心。   颜杳盯着那四个字看了许久,不知为何,破天荒地回了一个‘嗯’,转而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机。   这是他们时隔一个多月,唯一的一次交流。   ……   晚上11点半,Fox酒吧内人头涌动。   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   台上,高价请来的百大DJ正在打碟,场子一片燥.热,一眼望去均是打扮新潮的俊男美女。   Fox准确地来讲算是夜店,平日里的人也不少,但因为今日办活动,来来往往的人格外多些。   来这儿大多都是出手阔绰的公子哥,当然也不乏有钱的白富美,开个座就得花上个万把块钱,一夜下来,花去十多万甚至几十万的场面也是比比皆是。   颜杳来自家酒吧喝酒从来都是坐在角落,她不喜欢中间的位置,一是太过吵闹,二是那地方在外标价最贵,毕竟最后钱是落在自己口袋里的,能多赚点也不亏。   赵小瑜今日打扮得格外性.感,超短紧身抹胸裙,在场子里溜一圈就有五六个上来要微信的,她虽是都给了二维码,可当坐回到颜杳身边时却是一个都没同意。   颜杳喝着酒,淡淡瞥了一眼,随后勾唇调侃道:“转性了?”   赵小瑜放下手机,兴致缺昂地开口:“没帅哥而已,加了也是浪费我手机资源。”   颜杳并未戳破她的说词,只是微微挑眉,收回视线的同时抬手喝了一口酒。   “别说我了,你那什么情况?”赵小瑜开口,语气里暗藏着八卦,“江学神现在还在主动给你发消息?”   关于那件事,颜杳本是不打算与任何人提及的,只是上次同赵小瑜在一起时恰好被她发现了微信上的聊天框,在对方一番穷追不舍的逼问下,颜杳也就只好简单地概括了一下经过。   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颜杳并未回答她的话,然而这反应算是默认了对方说的事实。   “诶呦,这都一个多月了吧?江学神这么有毅力?难怪当初读书成绩这么优秀。我读书时候要是有她追你的一半坚持,这会儿应该是在某个211,985上学了吧?”   颜杳斜睨了一眼赵小瑜:“人家成绩好是因为脑子聪明,以你的智商,再坚持都没用。”   “哦呦呦,这就开始夸上了?要我说,你就直接收了他得了,人家这朵高岭之花都已经凑到你眼前就等着给你摘了,你还能忍得住?”赵小瑜话音刚落,不等颜杳开口,继续道:“你就给他一个公平的机会呗,再说了,你谈恋爱的规则他应该也不是不清楚,既然心里有数还往你身上凑,说明他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颜杳听到这儿,嗤笑一声。   “什么准备?自虐的准备?”   “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自恋,你就能确保不是他虐你?”   颜杳眼中的笑意更盛,轻轻摇晃着玻璃杯中的酒,冰块碰壁时发出清脆的响音,隐匿在劲歌中。   “他虐我?你在开玩笑?”   “谁知道呢,万一人家和你谈着谈着,觉得你不是他心里想的那种人,觉得自己心中的朱砂痣其实只是一滴蚊子血,主动退出也不是不可能。”   女人听着她漫不经心的话,眼神却是微微一沉,摇晃酒杯的速度也随之缓慢许多。   其实赵小瑜这话也并无道理,正如陈奕迅在《红玫瑰》的歌里唱的那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有些念念不忘的东西等一旦得手之后,时间一长,可能就会变得索然无味。   所以……江砚也会是这种人吗?   心情莫名有些烦躁,颜杳喝着酒,却是没再说话。   脑子里闪过许多个零星的片段,尘封在记忆里的画面被再次扯出。   高二那段时间,她每次回教室,自己的课桌上总是出奇得干净,她随意乱放的教材被按大小归类地整整齐齐。那时学校里追她的人也不是没有,她还以为是哪个傻子想出的奇葩追求方式,因此每回走之前又会搞得一团乱,但偏偏次次都会重新恢复原样。   其实整理干净的好处也不是没有,至少上课睡觉的空间是大了不少。   恍惚间还记得,有天桌上多了两本类似笔记本的东西,她还以为是有人放错了,于是便直接扔在了讲台上。   印象中似乎还有一些诡异的事情,现在一时半会儿有些记不起来了。   所以……那些蠢不拉几的小事,是他做的?   颜杳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杯中的酒莫名其妙地没了滋味,身边的赵小瑜不知为何也没啥兴致,于是两人不到12点就准备打道回府。   走出酒吧门口,颜杳站在原地等赵小瑜的车,她喝了酒,没法上路,只能让赵小瑜这没喝酒的人送她回去。   夜晚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颜杳没穿多少衣服,毕竟来酒吧也不能裹得太严实,煞风景。   烟瘾又隐隐泛了上来,女人点着一根烟慢慢抽着,任微风将轻烟逐渐拉长。   就在这时,一位正要往酒吧里走的男人在颜杳身边停下了脚步,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搭讪道:“美女一个人?要一起进去喝两杯吗?我请你。”   颜杳挑眉,侧头看着眼前还算样貌不凡的男人,脑子里蓦地回想起赵小瑜在酒吧里的那番话。   嘴角带着两分妩媚的笑意,女人动作熟练地吐出一口烟圈,说道:“想要微信?”   对方愣了两秒,似是没想到她这么上道。   “是啊美女,加一个?”   眼中的笑意更甚,却是不见半分暖意,再次开口时,那语调微扬,带着一股抓人心肺的慵懒劲儿,浅浅地吐出两个字:“好啊……”   然而下一刻,余光似是瞥见了什么。   颜杳微微侧头,三米外,一个多月不见的男人正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身上穿着那件她买的夹克,看向她的目光……格外深沉。 第20章 胆大包天   远处空荡的街上, 偶尔驶过的车辆激起一阵吵杂,衬得门口的局面越发安静,安静到有些诡异。   细长的女士烟还在燃烧着,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此时静止, 彼此都默契地没有挪开视线, 像是一场对弈, 没人认输。   酒吧灯牌的白光落在男人立体的五官上,透着几分冷意,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让人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似是过于平静了些,但不知为何, 颜杳却从他的眉眼里读出两分气愤和一丝委屈。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当再次相遇时, 却是有种恍惚的感慨。   他们的确是很久没见了。   男人的头发似是又剪短了些,刘海未及眉, 鬓角处的头发也短了不少,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   这个天穿夹克有点热,可套在他身上却让人感受不到半分燥意,倒是有股冷酷狷傲的狼狗范儿。   再次相遇, 两人间好像是多了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被完全冷落在一旁的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视线在两人间流转一番,随后忍不住提醒道:“美女?加个微信?”   颜杳眼睛微眯,再次抽了一口烟, 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傻在不远处的江砚。   “你问他。”   “啊?”   男人满头雾水,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心中不免有些气愤,低声骂了句脏话后便转身走进酒吧,消失在两人眼前。   站在原地的江砚依旧没有动静,颜杳抖了抖手中的烟灰,视线落在他身侧紧握的拳头上,目光微沉。   就在这时,不远处穿着休闲装的蒋宇匆匆赶来,嘴里扬声道:“诶呦江砚,咱们还是回去算了吧,大晚上洗洗睡觉不香吗?你明天不是还要上课,非要来这破酒吧……”   话到一半,蒋宇的表情微僵,对上不远处颜杳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随后讪讪地改口道:“这酒吧好啊!突然想喝酒了怎么回事,哈哈哈……”   一根烟恰好燃到尽头,颜杳掐灭那点星火,随后挑眉戏谑道:“好巧啊,蒋律师。”   “巧……巧啊。”   抬手抓了把头发,蒋宇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心下却是忍不住嘀咕道:巧个什么玩意儿,要不是江砚非要拉他过来,他能大晚上在这儿喝西北风?   “来喝酒?”   蒋宇疯狂用手肘怼着身边的男人,脸上维持着尴尬的笑容,‘嗯嗯呀呀’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本就是被江砚拽着来的,如今整得这般尴尬,偏偏这个‘罪魁祸首’还跟个呆子一样站在原地,一句话都不说。   “江老师明天有课?这么晚还来喝酒,不太合适吧。”颜杳说着,嘴角的那抹笑意未减。   “有什么不合适?”   男人终于开口,低沉清冽的声音随着晚风一道传来,语气极为平静,似乎对刚刚碰见的那一幕并不在意。   蒋宇见这气氛有些不太对劲,于是一把搭上江砚的肩膀,嘻嘻哈哈地说道:“颜杳你可别小瞧他,那次同学聚会,他一个人就干掉了两瓶你送的酒,喝酒他还是不赖的!”   眉峰微挑,颜杳没说话,像是对他会碰酒的这件事感到有些惊讶。   耳边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侧头望去,一辆火红色的跑车缓缓驶来,最终停在三人眼前。   赵小瑜开门下车,在见到蒋宇和江砚时,脸上多了两分兴致。   “哟,挺热闹的呀。”   颜杳侧头看着赵小瑜,那眼神仿佛在问:人是你叫来的?   赵小瑜耸了耸肩,算是默认了这件事。   她只是随口和蒋宇提了一句,虽然猜到了他肯定会告诉给江砚,但距离她发消息到现在也不过半个小时,对方要是再迟个几分钟,怕是今晚要扑了个空。   而且赵小瑜没想的是,这躲她像躲老虎似的蒋宇竟也会一道过来。   真是稀奇。   “你们玩得愉快,账记我头上。”颜杳说完,便抬步往车的方向走去。   蒋宇见颜杳这架势要走,忍不住开口阻止道:“诶,这就走了?这才几点啊,你们就散了?”   赵小瑜靠着车沿,轻笑道:“大晚上,当然还有正事要干呢,怎么能在酒吧里浪费时间?”   蒋宇顿时语塞,表情难看了几分,片刻后又迅速回怼道:“赵小姐,根据《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九十一条规定,饮酒后驾驶机动车的,处暂扣一个月以上三个月以下机动车驾驶证,并处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赵小瑜:“……”   女人表情微僵,片刻后优雅地吐出‘傻逼’二字,紧接着便准备开门上车。   就在这时,许久没见动静的男人突然开口道:“赵小姐,蒋宇有话和你说。”   猝不及防被cue的蒋宇:??   赵小瑜的动作一顿:“哦?”   只见江砚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将身边的蒋宇往前推,煞有其事道:“说是想和你聊聊‘那晚’的事情。”   此话一出,两人均是一愣,就连一旁看戏的颜杳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蒋宇猛然瞪大了眼睛,一脸懵逼地回头看着江砚,用唇语无声地问候了他的祖宗。   只见江砚脸上的神情未变,神幽的瞳孔带有两分威胁,直勾勾地盯着蒋宇,令人头皮发麻。   “好啊。”   身后传来赵小瑜的声音,蒋宇脊背一紧,总感觉大事不妙。   三分钟后,蒋宇和赵小瑜一同消失在了酒吧门口,而局面顿时只剩下颜杳和江砚两人。   颜杳其实也隐隐知道些赵小瑜和蒋宇的事情,明白两人一时半会儿肯定‘谈’不完,于是微微叹了口气,指了指身后的酒吧。   “跟我进去,还是在这儿等着?”   男人没有出声,率先抬步往酒吧内走去。   ……   二十八年来,这的确是江砚第一次来这种场合。   台上的DJ在打碟,MC拿着话筒引导着整个场子的节奏,音乐声震耳欲聋,所有人在酒精的作用下纵情放肆着。   来这玩的人大多都是精心打扮过一番的,一眼看去,穿着夹克的江砚反倒显得格外朴素,却也没人知道,这是他衣柜里唯一一件比较适合来酒吧的衣服。   江砚知道,他们的生活圈子截然不同,她的那方天地是自己未曾踏过的领域。   人群喧闹中,男人脊背挺得笔直,带着一股莫名的淡定和从容,迎着周围人偶尔递来的视线也不见半分局促,那架势似有种是来谈学术研讨会的既视感。   颜杳总觉得他应是从没来过这种地方,或许会觉得不自在,但事实证明是她太低估了江砚。   直接领着江砚走到原先和赵小瑜喝酒的角落,冲不远处的调酒师打了个响指,又转而指了指身边的江砚:“给他来杯果汁,我还是老样子。”   然而,话音刚落,身边的男人却突然开口道:“我喝酒。”   颜杳侧头看着江砚,对上他眉眼里的认真,片刻后嘴角微勾。   “行,随你。”   颜杳的酒量的确不小,先前和赵小瑜喝了一遭,这会儿还依旧跟个没事人一样。   但江砚却不一样,他酒碰得少,先前两次虽说把自己灌了个烂醉如泥,但酒量依旧差劲地离谱,不过喝了小半杯,耳尖便开始隐隐泛红。   只是男人的自制力向来不错,纵使稍有醉意也没有表露出分毫,只是和先前一样低头拿着酒杯,偶尔轻抿一口,倒像是个经常来逛酒馆的常客。   “平日里常喝?”颜杳见他闷声不响地喝着酒,开口问道。   “没有,先前只喝过两次,一次是同学聚会。”   “那另一次?”   男人拿着酒杯的手一顿,片刻后平静地回道:“是你和我说,你和许昊海谈恋爱的那一天。”   颜杳的视线微沉,眼中的戏谑更甚:“买醉?这看起来不像是你的作风。”   江砚转头对上女人的眼睛,“为什么不像?颜杳,你根本就不曾了解过我,”   在她心里,他只是一个会读书的乖乖生。   男人的语气虽说并不激烈,但话语中的肯定却是惹得颜杳微微一愣。   江砚没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   两人再次对峙,然而这一次,距离也不过半米。   暧昧的灯光下,颜杳看着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有种忍不住想要收藏的冲动。说实话,当有一个人满心满眼里都是你时,这种感觉的确容易令人上头。   僵持了几分钟,男人率先败下阵来,开口转移了话题。   “刚刚在门口,如果我没来,你会把微信给他吗?”   颜杳眼中的笑意不减,举杯喝着酒,看似心情不错,可说出来的话却又是这般残忍,“会。”   舞池里的人还在疯狂地享乐,动感的背景音乐听起来是这般热闹,可不知为何,江砚却是感受不到半分温度。   “但是后来,我把选择权交给了你。”颜杳说着。   江砚握着酒杯的手收紧几分,“那如果我不让你加,你会拒绝他吗?”   “你在吃醋?”   女人直截了当地戳破了他隐秘的小心思。   江砚明白,自己在她面前,早已无所遁形。   “嗯。”   下一刻,颜杳开口:“可是我微信列表里,有很多像刚刚那样的人,你难道不是其中之一?”   江砚转头,看着女人略显绝情的侧脸,带着精致妆容的她总是格外地冷艳,让人忍不住为之而臣服。   颜杳今日穿着一件带有暗纹的黑色吊带,毫无保留地露出锁骨下方的一抹纹身。   高中时期,就有同学在纹身店门口看见了颜杳,后来关于她纹身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学校论坛。   那时的他早已深陷其中,总会忍不住去关注她所有的消息。他听过太多的流言蜚语,但这无疑是最令他压抑的一个。   他们说,颜杳纹身是因为隔壁职高的那位男友,说那个男孩是让她唯一真正动心的人。   视线逐渐变得冰冷,江砚盯着那抹纹身,是一朵半凋的玫瑰。   就在他想从中找出点什么与‘那位’的联系时,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   “这位帅哥,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江砚微微蹙眉,转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女人,眼中除去冷意之外还带有半分疑惑。   “那个,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帅哥帮个忙呗?”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颜杳扫了一眼这位前来搭讪的女人,不俗的样貌也给予了她完全的自信,以至于这会儿纵使有异性坐在他身边,也依旧敢上前来要联系方式。   还是以这般拙劣的借口。   江砚的心情本就一般,这会儿看着眼前莫名冒出来的女人就心烦,刚想要拒绝的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收了回去,指了指身边的颜杳,转口说道:“你问她。”   来人的表情微微一变,但不过片刻就恢复原样,脸上依旧挂着先前的笑容,冲颜杳开口:“这位美女,让你朋友帮个忙?你俩应该不是情侣关系吧?”   对方话语中暗藏着一分咄咄逼人,颜杳听此也不显半点恼怒,一如往常淡然的态度并没将她放在眼里。   “的确,我们不是情侣。”   “那……”   女人刚开口,但还没等她说完,男人却又夺声道:“但我在追她。”   此话一出,那人的表情一僵,而一旁的颜杳眼神微闪。   她知道,男人是在耍小心思‘回击’她,但却没想到这反击还没开始他就先反了悔,也太不痛不痒了些。   那位美女应是从没被这般拂面子过,冷着脸转身离去,不再自讨没趣。   江砚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颜杳过于平静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的确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纵使哪天他跟别人跑了,或许她也只会笑着冲他挥手,可能还会再接上一句:慢走不送。   突然意识到,在这样的场合下,索要联系方式似乎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而像颜杳这种人,被要微信的次数怕是只多不少,就连站在门口都有人搭讪,更何况是坐在这儿喝酒。   可她的态度又是这般明显,来者不拒,微信列表里的男性怕是有成千上百个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江砚的表情越发沉重了些,像是有块巨石压在心头,令他喘不过气。   颜杳感受到了男人异常的沉默,隐隐知道些什么,却依旧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我没有出声,你会不会同意把我的微信给她。”   男人有些过于实诚了些,语气虽说算不上沮丧,但抬手大口喝酒的动作却也泄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看到那里了吗?”   肩膀突然被轻轻一拍,江砚顺着颜杳指的方向看去,入眼便是一对坐在角落里相拥的男女。而此时两人正在激烈地接吻着,视周围的旁人如无物,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份躁动。   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男人猛然回头,却是在转头时撞进了女人的视线,心跳骤然错漏一拍。   “在这里,男女情.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看对眼了就加联系方式,一夜.情的也有大把人在。既然人家对你有感觉,我又有什么理由阻止?”   女人轻晃着酒杯,从始至终眼尾都带着那三分笑意,一颦一笑之间都带着万种风情,更像是妖精,浑然不知地拨撩他的心。   心跳开始以不寻常的速率跳动着,刚刚那一幕对于二十年来忠于学术,忠于她的男人来说太具有冲击感。   喉咙有些紧,江砚的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她擦着口红的唇上,眼神开始隐隐带有温度。   “所以,你也在这里和人接吻过?”男人开口,这次的声音却沾上了一分别样的磁性。   颜杳手中的动作一顿,上挑的眼线将她的眼睛称得越发多情,酒吧里闪烁的灯光令气氛在悄无声息间染上暧.昧,而她察觉到了男人眼中的那一抹灼.热,随后反问道:“怎么?你想试一下?”   江砚的喉结上下一滚,并没有说话,只是用黑到几近能滴出墨来的眼睛看着她。   “你敢吗?”   女人出声,话尾带着气音,满是挑衅。   或许是灯光太暗,音乐太燥,或许是酒精在作祟,亦或许是眼前的颜杳着实太过勾人心魂,以至于胆怯了近十年的男人破天荒地‘胆大包天’了一回。   两人的距离在渐渐缩短,江砚低垂着眼帘,而对方没动,纵使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靠近,她也没躲。   江砚想,或许古时那烽火戏诸侯的昏君也不是没有道理。   此时的他早已抛却了一切顾忌,他想,若是真的能够拥有她,纵使令他肝肠寸断,粉身碎骨,付出一切代价也是甘之如饴。   终于,伴随着DJ将背景音乐推至高.潮,在一阵众人的狂欢声中……   他碰上了她的唇。 第21章 亲力亲为的教学   仿佛游离在喧嚣之外, 周遭一切的声音都开始逐渐消散,男人闭着眼,耳边剩下的, 只有自己阵阵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在胸腔内躁动不安。   江砚没敢睁眼, 在碰上她嘴唇的那一刻, 脑海中一片空白, 落在吧台上的手紧握成拳。   颜杳从始至终都未曾挪开视线,眼睁睁地看着他凑近,连后退一分的动作都不曾有过, 像是在无声地纵容他的行为。   男人细密的睫毛轻颤,泄露出几分惶恐不安, 可还是倔强地没有退缩。   或许说,他一直都在给她说‘不’的机会,只是她没有。   二十八年未曾谈过恋爱的人,连接吻都是这般生涩, 触碰上后便再没了动作。   女人低垂着眼帘,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眼神逐渐深幽。   意料之中的,他的唇是冰的,却软得不可思议。   莫名其妙,如同死水一般的心绪开始纷乱, 明明是一个过家家似的吻, 甚至连‘吻’都说不上,却勾起了她许久不曾燃烧过的欲.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缓缓后撤, 眼帘微抬,瞳孔里再次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而颜杳却是蓦地发现,他眼中的自己,在失神。   举着酒杯的手一紧,片刻后放下酒杯,看向男人的眼神多了一丝深沉的复杂。   “抱歉。”男人开口,声音带着两分喑哑。   他侧过头,耳尖的红晕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颜杳眼前,却是令她微微一顿。   “第一次?”她问。   江砚没有说话,但刚刚的反应也足以证明了她的猜想。   两人再一次陷入沉默,却是有无声无息的旖.旎缠绕在彼此间。   江砚紧抿着嘴唇,视线紧盯着自己杯中的酒,思绪一片混乱,有狂喜,有震惊,有兴奋,有害怕,有担忧……   各种情绪不断拉着他的灵魂,却又无一不是因她而起。   不远处的调酒师似是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视线落在江砚身上,半晌后默默地摇了摇头,似乎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慨。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江砚以为自己刚刚的唐突令颜杳心生恼怒时,身边却是突然传来了她的声音:   “跟我过来。”   江砚猛然转头,却发现原先坐在身边的颜杳已然抬步离去。   心下暗暗疑惑,可身体则是快过脑子,迅速放下酒杯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人群中,他始终隔着一步远的距离,而吵杂纷乱的环境里,她的身影在闪烁的灯光下忽明忽暗,像只随时会飞离的蝴蝶,令他难以捕捉,只能紧盯着她,将他圈入自己的视野中,一刻也不曾松懈。   与各种各样的人擦肩,可他的眼里却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背影。   忽然间,对方停下了脚步,在江砚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手腕却突然一紧,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被拽入一个角落。   狭小的空间内,两人的距离被瞬间缩短,江砚下意识地用手臂撑着墙面,不等视线清明,一阵呼吸却是交缠了上来,下一刻,耳边响起了她的声音:“再吻一次。”   呼吸微微一滞,男人眼中闪过片刻错愕,嘴唇微启,低头看着距离不过自己一拳远的颜杳,对上她在黑暗中异常灼.热的眼神,竟是有种在做梦的错觉。   这是一个极为隐秘的角落,堪堪容得下两人,而她背靠着墙,下巴微扬,看似是处于被动的局面,殊不知她才是真正掌握主动权的人。   就好比是现在,江砚低着头,即使听到了刚刚的那番话也不敢贸然行动,只是紧抿着嘴唇,用眼神在询问她:你是认真的?   昏暗中,男人的身体紧绷,撑着墙面的手臂极为用力,呼吸节奏逐渐加快,心底深处属于人性的情.欲宛若是熊熊燃烧的一团火,蚕食着他二十多年来止乎于礼的教养。   即使到现在,江砚依旧保持着十公分的距离,像是他对内心那灼灼欲.望的最后抵抗。   “再给你一次表现的机会。”女人开口,又往前凑近了几分,那目光中有鼓励,有挑逗,更多的是胜券在握的张扬。   只见她嘴角微勾,下一刻,她的声音夹杂着场内的喧嚣一同而来:“这一次,记得要亲得认真点。”   脑海中微微一闪,是理智的琴弦彻底崩断,冲动宛若溃堤的潮水将他整个淹没,而男人低头,再次吻住了那个他肖想近十多年的“不得”。   唇齿相碰,这一次,不再是那轻飘飘的一碰。   毫无经验的男人吻得不得章法,只是憋着一股劲,辗转碾摩着她的唇,像是发了疯,似是要把十多年来午夜梦回时的痛苦、不甘,以及那几乎要满出来的爱意给一同释放出来。   双手紧握成拳,他还是没有动作,只是吻着她的力道越发凶猛。   他不确定自己在她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是千分之一里平平无奇,随手可得的一个追求者,还是一个或许留有两分注意的特殊。   此时的江砚也顾不得去纠结那么多,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的他却是越发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在颜杳面前,他是真的一败涂地。   就在这时,一阵温热突然搭上肩膀,男人浑身一僵,随后撤离了动作,眉头微微紧蹙,好看的眼睛里翻涌着那略显压抑的情绪,是他这么多年来,在深夜未眠里被频频折磨的‘求而不得’。   唇上传来丝丝痛疼,这是一个过于粗糙的吻。   颜杳看着眼前的男人,在他深沉的视线中,情不自禁地开始放任心底的那些小邪念。   “江老师,接吻可不是像你刚刚这么接的。”   一句‘江老师’,令男人顿时缴械投降。   他垂着眼帘,看着她微勾的嘴角,仍由她勾去自己的心,勾去自己的魂。   原先搭在肩膀上的手在悄无声息间攀上后颈,又顺着脖颈抚上他的下巴,指尖轻轻摩挲着男人的面庞,而大拇指终是停留在他微肿的嘴唇上,感受着那一抹的温.软。   “我不会。”他开口,嘴唇擦过她的指腹,而那声音却早已哑得不像话。   女人的视线逐渐转深,随后踮脚轻抵着男人的鼻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道:“我教你,好好学。”   话音刚落,男人嘴唇微启,似是要说些什么,可不等他开口,女人的另一只手却是在他毫无戒备之时搭上了他的脖子,微微下压……   这一次,江砚见她闭上了眼。   嘴唇被轻咬着,不及半分钟前的疯狂和热情,却是带着极致的缠.绵,引着着他逐渐沉.沦。   舌尖划过唇齿,不疾不徐地探入,耐心地引着他,交缠,共舞……   气息相互交织,而男人则是完全跟着她的步调,俯下了身,闭着眼,在这一刻成为了她全身心臣服的仆从,只会被她所牵引。   而那双抵着墙面上的手也在悄无声息间搂上了她纤细的腰肢,向来度己以绳的男人将那些所谓的规矩通通抛在了脑后,脑海里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念头——   他是她的。   从没有人知道,原来他们的身体竟是这般契合。   这是一场循循善诱的教学,颜杳是老师,江砚是学生。   而颜杳也终于清晰地体会到了,何为他们口中的‘好学生’。   台上,DJ还在放着音乐,MC唱着露骨的rap,台下的人们在纵情享乐,狂欢之中,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这一幕。   那是属于他们的一方天地,像是游离在所有人之外的一场驯服,而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不得而知。   男人搂着她的腰不断收紧,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嘴唇开始发麻,大脑开始缺氧的那一刻,她终是放过了他,也结束了这场亲力亲为的教学。   一吻结束,女人依旧是这般从容,轻轻抬手擦去他额前的汗,问道:“学会了吗?”   乖学生点了点头,在喘息间,轻声开口:“嗯。”   ……   赵小瑜和蒋宇的‘谈话’足足进行了一个半小时,事后赵小瑜开着那辆火红的跑车带着颜杳扬长而去。   而寂静的停车场里,蒋宇和江砚两人坐在车上,一时半会儿竟是都没出声。   密闭的空间内,两个十多年的好兄弟呆坐在汽车前排,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相似的呆滞表情,意外地有些喜感。   “你嘴巴怎么那么红。”   突然间,坐在驾驶座上的蒋宇侧头看着身边的江砚,开口问道。   江砚的视线未变,低垂着眼帘,出声的嗓音略显沙哑,却是极为平静:“你不是也一样。”   蒋宇表情一僵,随后扯了扯嘴角,尴尬地收回视线:“呵呵……进展挺快的啊。”   “你也不赖。”   蒋宇:……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静止,片刻后,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忍不住抬手抓了一把头发。   来时打扮整齐的衣衫在此时早已一片凌乱,领口被扯得乱七八糟,就连喷过发胶的发型如今也成了鸡窝。   蒋宇那头的战况明显比江砚要激烈地多,嘴巴不仅红,嘴角抹开的红晕也极为显眼,脖子上还能依稀看见些印迹,明显是谈话没谈拢,直接以‘另一种方式’在交流。   “颜杳和她朋友两个人都这么猛的吗?”安静的车厢内,蒋宇突然冷不防地来了一句。   下一刻,车厢内陷入了更为诡异的沉默。   .   在那日意外教学之后,颜杳和江砚之间似是多了一层不清不楚的关系。   江砚很清楚,在颜杳的世界准则里,接吻并非等于确立关系。或许那时的她只是突发奇想,只是心血来潮,只是被当下那种暧昧的氛围所感染罢了。   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提起这件事,但在深夜里,每每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男人总是会彻夜难眠,但不同以往的是,这种‘难眠’则是多了几分难耐。   以往江砚对颜杳的念想是纯粹的,年少时期对感情的憧憬干净又懵懂,想着只要是能在一起便就是所谓的‘爱情’。后来随着渐渐长大,江砚也懂得一些男女性.爱之事,但自身却从未有过那方面的想法,还真就朴素得跟个活菩萨似的。   但那一晚的颜杳似是亲手帮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以至于如今对她的念想中又掺杂了几分别样的东西。   莫名其妙送出去初吻,并且还被手把手教学,从里到外都被尝了一遍。   事后蒋宇知道这事,气愤地捶胸顿足,说他是被颜杳给白嫖了,那架势似是在替他不服,但江砚却明白他不过是在指桑骂槐罢了。   吻后的他们依旧还是所谓的‘朋友’关系,这听起来的确是被占尽了便宜,更何况送出去的还是他维持了二十八的初吻。   但事实上江砚并不觉得有半分难过和委屈,任凭所有人都觉得是他亏,他也总觉得是自己赚到了。   毕竟,那日匆匆忙忙赶去酒吧,也只是想见她一面,仅此而已。   从那以后,微信里单方面的信息发送也变成了有来有往的互动。颜杳虽从不主动找他,却会偶尔回他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得也能聊到‘晚安’。这样的进展对于一个苦苦单相思十年的人来说,就像是穷途末路的士兵,终于摸到了蹊径。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而自上次江砚在课堂上毫无征兆地点名之后,学生们顿时乖了不少,出勤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尤其是许昊海,被情所伤后仿佛开始全身心地投入了学习,化痛苦为奋斗的力量,每节课上都听得格外认真。   江砚虽然对这位颜杳的‘前男友’颇有意见,但看在他近日的表现后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一如往常的下课铃响,同学们纷涌而出,江砚收拾完东西也随之走出教室。   不远处,背着书包的学生突然开口,略带惊讶的声音夹杂在吵闹中。   “卧槽,许昊海,你前女友她好像又上热搜了?”   许昊海虽说分手后听不得‘颜杳’这个名字,但此时还是好奇地问道:“什么热搜?”   “日!狗仔说,她和那姓陈的小明星进酒店上.床了!”   两步外,男人顿时停下了脚步,眼神骤然转冷,表情格外阴沉。   …… 第22章 流言蜚语   “操, 你逗我呢?”   下课时间,教室外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学生,许昊海与他朋友的谈话并不响, 在喧闹间并不引人注意。   可不知为何, 江砚却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提着公文包的手用力收紧,神情沾染上几分寒意, 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开始渐渐变冷。   ‘上床’这两个字就像是一击巨锤, 狠狠地打在了他的心上。   “又不是我说的, 人家营销号发的微博,现在就挂在热搜上呢,你自己看。”那同学说着, 转而便将手机递给了许昊海。   “瞎鸡儿造谣呢吧!虽然颜杳是个渣,但也不至于看上姓陈那小白脸……”许昊海气呼呼地开口。   “许昊海, 你不会还喜欢她吧?”   “放你妈狗屁……”   ……   对话声渐行渐远,江砚下颚线紧绷,却是站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动作。   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见到这一幕,下意识绕开了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似是也感受到了那非比寻常的氛围,低垂着脑袋匆匆而过, 生怕一不小心就撞在了江砚的枪口上。   上课铃再次响起,空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他一人的身影,至此,男人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 抬步离去。   另一边, 在工作室修片的颜杳接到赵小瑜的电话,这才知道自己上热搜的这件事。   她平日里不怎么玩社交软件,微博更是几个星期才登陆一次, 工作室的官方账号有专门人士打理,她也从不过问。   颜杳自认为自己并非是公众人物,接二连三上热搜也着实令人恼怒。   先前《尚佳》杂志发行,颜杳算是被迫配合着杂志社以及陈禹伦那头营销了一回,原本工作室都已经写好了澄清的稿子,但事后也是不了了之。   可颜杳没想到的是,时隔这么久,竟是又闹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办公室里,颜杳坐在沙发上,一手夹着烟,另一手拿着手机,眉头微蹙,审视着网上这篇子虚乌有的通稿。   营销号的水平也是不简单,虽没挑明了说她和陈禹伦的关系匪浅,但字里行间透露的意思就是她和陈禹伦有着不寻常的男女关系。   配图是两张动图,一是陈禹伦从就酒店里出来的画面,二是她从酒店里出来的画面,时间相隔不远,只有十五分钟。   两人一前一后从酒店里出来的巧合的确会令人浮想联翩,再加上当初杂志发行时两人就有过一段不轻不重的绯闻,这会儿又被狗仔爆出来这档子事,说巧合网友们是断然不信。   但事实也真就是如此。   那日她接到工作,给一位明星拍摄红毯妆造,因为考虑到时间问题,对方就在酒店里给她开了一间房,而她那天也是一直等到活动结束才给对方拍的写真。   鬼知道陈禹伦会在那家酒店。   想到这里,颜杳脸上的冷意更甚,忍不住在心底暗暗骂了句脏话。   陈禹伦本就是当红的流量小生,粉丝群体大多都是老婆粉和女友粉,一传出这种消息,首先被喷的就是颜杳。   当初杂志发行那会儿,因为是合作关系,众人对所谓的‘CP’也不过是单纯图一乐子,没人会当真。可如今合作关系结束,却又爆出两人同出酒店的消息,陈禹伦的粉丝自是接受不了。   颜杳虽然不怕被骂,但看着网上那些乌烟瘴气的言论,心情也不免有些烦躁。   助理阿美战战兢兢地站在沙发边上,偷瞥着自家老板冷冽的表情,半晌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老板,现在应该怎么做……”   颜杳猛吸了一口烟,随后将烟头在烟灰缸里碾灭,冷声道:“联系杜悦那里,让她们帮忙发个声明澄清一下。和陈禹伦工作室的人打声招呼,双方配合着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日后也不需要再合作了。”   “啊?”阿美愣了片刻,似是没想到自家老板会做得这么绝情。   “怎么?需要我再重复一遍?”颜杳斜睨一眼站在身边的助理,那眼神里满是威严,吓得阿美脊背一紧,连连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颜杳不喜欢麻烦,但很明显,陈禹伦就是一个‘大麻烦’,虽说这件事并非是由他而起,但为了杜绝以后有再次的类似事件发生,颜杳宁可断得一干二净。   这件事本就是彻头彻尾的谣言,要解释起来也并不麻烦。   杜悦正是那日聘请颜杳拍摄的人,而她们的工作团队也很配合,当下就发布了一则澄清声明,在篇尾还提了一句‘希望下次能再一起合作’的友好邀约。而与此同时,陈禹伦的工作室也紧跟着发布了一篇不痛不痒的辟谣。   双管齐下的效果很明显,网络上的风声顿时消减了许多,再加上陈禹伦的粉丝数量庞大,不出一会儿,那则营销号的评论区底下就是粉丝和水军清一色的控评。   就在众人以为这事儿即将翻篇时,那营销号竟是又闷声不响地发布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画质并不清晰,却依旧能辨认出画面中的两人。场景略显昏暗,使得相邻而坐的两人顿时平添上一份暧昧。照片里,男孩带着笑,看向身边女人的眼神泛着微光,明显是动了兴趣的,而女人的表情虽然不及一旁的男孩,但嘴角微勾的弧度也让人觉得她心情不错。再加上拍摄角度的原因,原本只是相互交谈的场景顿时变了味,像是在调.情。   这张照片一经曝光,先前的两则声明仿佛做废一般,谣言再次纷涌而来,没有粉丝基础的颜杳自是又被喷得惨不忍睹。   一茬接着一茬,事已至此也不难察觉,应是有人要搞陈禹伦。   作为大红的流量明星,被人针对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但颜杳却没想到,这背人之人竟是拿她当枪使。   照片是在蓝湾会所被偷拍的,颜杳感觉得出来那小子对她有点意思,可她没要泡他的打算,因此那日也是提前结账离开,谁能想到竟还会被人在背后留这么一手。   陈禹伦工作室如今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紧接着又在微博上发了一篇律师函,说是会对网络上的‘不实言论’追究法律责任,却是通篇都未曾提及颜杳。   然而,吃瓜网友们对明星发‘律师函’的操作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了,这一行为似是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关于两人的绯闻随着那一张偷拍照而愈演愈烈,直接顶上了微博热搜第一。   不等颜杳工作室发言,某乎上又有一位自称是颜杳高中同学的匿名用户,po出了大量颜杳在高中时期的‘风云事迹’,从打架逃课、抽烟纹身,再到感情生活丰富,到处勾搭男生,活生生地将颜杳塑造成一个‘□□女’的形象。   此消息一出,随之网络的各个平台也纷纷冒出了所谓的‘同学’,在位匿名用户的基础上又爆出许多‘新料’,甚至还有一段电话采访。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恶意朝着颜杳疯狂涌来,在高中里的所作所为成为了粉丝们疯狂输出的有力证据,当初因为外貌惊艳而大火的热搜也成为了他们所抨击的理由。   人们喜欢看跌落神坛的戏码,当时颜杳被夸赞得有多厉害,如今批判她的言辞就有多恶劣。   没人明白,为什么在网络上,人们仅凭着某些人的只言片语,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甚至完全不了解的人有着这么大的恶意。   短短几个小时,网络上经历了一波三折,而此时此刻,所有的舆论压力都集中在了颜杳的身上,似乎也没人记得,这件事原本是因陈禹伦的流量而起。   网络上一片腥风血雨,工作室里更是陷入了死寂。   他们本就是小工作室,加起来一共也就五个人,除去阿美负责日常的对外工作和交接事宜之外,其余都是技术人员,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公关’。   阿美的电话都要打爆了,完全不熟悉这一行的她只能闷头找水军,一方面联系着公关公司,另一方面又在和陈禹伦的工作团队交接,希望对方可以出声帮一把。   然而,此时的颜杳无疑是一个烫手山芋,陈禹伦的工作团队不愿接,只派了一个小助理和阿美不停打马虎眼。   事实上,网络风向发展至今,对陈禹伦方来说完全就是乐享其成的。   上升期偶像传出绯闻本就不是一件好事,此时他们大可以直接撇清关系,做个沉默的羔羊,粉丝们只会觉得自家哥哥是受人蛊惑,将火力一致对外。   而根据目前的状况来看,事情的发展也的确和他们所预期的那样。   颜杳工作室的微博被屠了,原本堪堪十万粉丝的工作账号在几小时之间涨了几十万的粉丝,但无一不是来凑热闹的。一张张摄影作品底下却是充满了污秽的字眼,网友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着创作者的人品,三观,行为,连带着那一张张照片都成了罪恶。   成为了风口浪尖上的众矢之的,工作室只好暂时关闭评论区,像个哑巴一样,沉默不语。   阿美急得都快哭了,和颜杳相处这么些年,她自是知道网络上的那些言论半真半假,也明白老板根本没有他们口中说得那般不堪。   其余工作人员也都急得焦头烂额,赵小瑜更是忍不住骂爹骂娘,甚至在高中群里大发雷霆,又拿上微博大号将那些喷颜杳的人一个个怼了回去,可唯独颜杳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态度淡然。   因为这件事,工作室后续接的几个拍摄都黄了,对方提出解约,颜杳也没挽留。   闹到现在的这种局面,工作室虽说不至于倒闭,但肯定也不好过。   提前给职员放了假,颜杳也知道自己应是会清闲一段时间。   说实话,对于网上的那些言论,颜杳虽说觉得糟心,但也不至于感到难过,痛苦。   那些所谓的爆料不算全假,至少逃课是真,抽烟喝酒纹身也是真,和人谈恋爱是真,换了很多男友也是真。不至于是他们口中荤素不忌的□□女,但她对待感情的方式也的确不会被很多人认同。   这些,颜杳都认。   不是没有被这般对待过,从高中时期开始,她便总是一个人。很多时候,她也没让赵小瑜掺或,因为知道是一摊脏水,谁来踩一脚都会脏了鞋。   以前尝过孤立无援的味道,现在也不过是在经历她这么多年来的经历而已。   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她不依靠互联网而活,等过两天,这风头过去了,该是怎样还是怎样。   她并非是公众人物,网友对她的关注也只会停留这么一时半刻,更何况又不缺钱,不过是休息一段时间罢了。   ……   独自一人开车回到公寓,地下停车场里,颜杳刚下车便接到了一通微信电话。   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是陈禹伦拨来的。   颜杳没接,直接挂断了电话,而对方却是又不死心地发来消息——   陈禹伦:真的抱歉,我没想过要牵扯到你。   陈禹伦:那些谣言不是我和工作室放的。   陈禹伦:他们不让我帮你说话,我微博账号密码被人给改了。   ……   颜杳匆匆扫了一眼,内心却无半分波澜,随手回一句‘没事’后便删除了他的微信,正如先前所说的那样,断绝一切联系。   她的确不怪他,也从没觉得他能替自己做些什么。   舆论的威力太大了,没有凭一人之言而扭转的道理。   将手机放回口袋,颜杳摁下汽车落锁键,抬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上楼的时候,颜杳还在想或许自己可以出去旅游一趟,毕竟接下来可能几个月都接不到工作,一个人呆在家里也着实无聊了些。   然而,待她刚出电梯没多久,脚步却是突然一顿,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几分惊讶。   “江砚?”   颜杳看着眼前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男人,视线微微一沉。   对方似是没想到女人会突然出现,表情呆愣片刻后,闪过两分无措,嘴唇微启像是要说些什么,但两秒后,却是重新合上了嘴,什么都没说。   颜杳将他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目光落在男人身侧紧握的拳头上,片刻后轻笑一声,重新抬步走到自己公寓门口。   视若无睹地开门,女人动作自然地换鞋走进客厅,几秒后未听到动静,转身才发现男人竟是依旧傻站在门外。   “不打算进来?”   话音刚落,江砚这才像是回过了神,抬眉对上颜杳的视线,随后默不作声地抬步走进公寓,又转身将门给关上。   “拖鞋在鞋柜里,随便找一双穿就可以。”   颜杳说着,自顾自走到沙发边上一屁.股坐下,随后从口袋里掏出烟,‘啪嗒’一下点上。   一系列动作行如流水,而颜杳抽着烟,看着一板一眼换好鞋的男人逐渐走近,嘴角微勾,轻笑着说道:“现在,你可以说说你来找我干什么了。”   又是熟悉的烟草味,江砚站在距离她三步远的位置,盯着她从容自若的表情,那眼中的笑意依旧是那般张扬,似乎并没有因为网络上的那些腌臜事而受到影响。   这本该是他所期许的,可不知为何,看到这副场景,他的心却是莫名堵得慌。   没有一个人会从一开始就变得无坚不摧,那必是经历过千万般苦痛和折磨后才练就的成果。   一路赶来时的焦急和不安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骤然停歇,转而被更深的酸涩所替代。   那些安慰的话他一路上琢磨了许久,可如今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颜杳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同情。   她很强,强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保护她。   女人见他没出声,心下却早已明白他来这一趟的目的。   “怎么?担心我?怕我受不住流言蜚语?怕我因受不了打击而自杀?”   颜杳越说越离谱,可她的姿态却又是这般慵懒,脸上的笑意不减,白色的烟雾隔在他们中间,令江砚看不透她此时的想法。   又或许应该说,他从来就没有看透过她。   “不是。”   江砚开口,声音沾着几分冷意。   他知道颜杳是在说玩笑话,但他听着就是刺耳,很刺耳,刺耳到恨不得把她的嘴给捂上。   用嘴巴捂。   “那你来干嘛?”颜杳跷上二郎腿,斜靠着沙发,凹凸有致的身材在此时更是展现地淋漓尽致,眉眼间也尽是妩媚,“来找我温习教学内容?”   男人神情一紧,盯着女人的视线未变,片刻后用过于平静的声音开口道:“关于网上的那些言论,我已经让蒋宇去处理了,凡是能追究法律责任的都会告,只要告得多了,他们就不会再乱说话了。”   此话一出,女人脸上的笑意微微一顿,嘴角的弧度慢慢收敛,直至面无表情。   手中的香烟还在燃烧着,星火忽明忽暗,两人目光相对,过于安静的客厅里,气氛隐隐变得有些诡异。   “江砚,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像什么吗?”   女人开口,过于冷冽的口吻让江砚的心顿时漏了一拍。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属于那些人口中的‘舔狗’。   落在身侧的双手重新紧握成拳。   就在这时,女人再次开口,用那张他日思夜想的唇,说出了最绝情的话:“不会有人因为感动而爱上另一个人的。”   …… 第23章 第二次教学   “不会有人因为感动而爱上另一个人。”   过于残忍的话回荡在客厅, 男人盯着她那张样貌精致的脸,心情不知为何竟有种出奇的淡然。   这的确像是会从她口里说出来的话。   很多时候,江砚总觉得颜杳像个没有心的妖精, 纵身流连在花丛中却从不留情, 她太过清楚自己的德性,那颗心硬得就跟石头一样, 不会被轻易感化, 也不会随意动摇。   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 才让江砚出奇得为她而着迷。   的确,没有人会因为感动而爱上另一个人。   这一点江砚再清楚不过。   感动是一时的,会随着时间而逐渐褪去, 人们很少因一个人的好印象深刻,却容易对恨刻骨铭心。   他要的并非是浅显的感动, 他想要的是,她的心。   “所以你会因为这点事而感动吗?”江砚反问。   颜杳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般反问自己。   片刻后,表情微沉, 心中隐隐泛起的波澜似是在提醒她,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平静, 可她脸上的表情依旧,一边吸着烟,一边淡淡地开口:“不会。”   或许是因为没人对她好太久了,以至于当江砚说出那番话的时候, 她的沉寂许久的心竟是真有一刻在轻声回响。   其实以前不乏有那些口口声声说要对她好的人, 只是那种‘好’太过浅薄,更像是各取所需时的一种温柔陷阱。   偶尔送个礼物,偶尔制造点惊喜。颜杳不是十七八岁的女孩, 鲜花和钻石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诱惑力,而她也很清楚,这种待遇不过是建立在新鲜感上的附属品。   颜杳从不喜欢和自己的另一半有过多的深入交集,或许这也是没人对她‘好’的原因之一。   习惯性地封闭自己,纵使遇到任何问题也可以自己摆平,没人知道她的苦难,自然也不会出手相助。   但这次事发太过突然,而颜杳也不曾料到,他会这般自作主张。   就像是横冲直撞地闯进你的生活,不给人任何拒绝的余地。   “我做这些事也不是想得到你的感动。”   江砚说着,随着空气中的烟草浓度不断上升,他终是不适得皱了皱眉。   颜杳自是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夹着香烟的手微微一顿,半晌后将剩余半只烟掐灭在了烟灰缸中。   “那你想要什么?不求回报?无私奉献?”颜杳停顿了片刻,随后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哦’了一声道:“是想和我谈恋爱?谈了之后呢?接吻,拥抱,上床?”   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听到‘上床’两个字之后终是没有忍住,猛地抬步上前,一把握上女人的手腕将她猛地从沙发上拽起,拽到自己的身前。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他的语气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颜杳眼中闪过片刻惊讶,似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动手。   印象中的江砚总是逆来顺受,可如今看着他冷峻的眉眼,看着他眼中冒出来的怒火,不知为何,血液竟开始隐隐沸腾了起来。   “那你让我怎么说?”颜杳说着,眼尾带着勾惹的笑意,另一只没被拽住的手搭上男人的脖颈,而两人的距离再次收紧,原先相隔十多公分的距离被颜杳骤然拉近,两人的呼吸时隔大半个月重新交缠。   鼻尖相抵,女人泛着微光的瞳孔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开口时的气音就像是一把刷子,不断挑拨着眼前的男人。   “你教教我?嗯?”   思绪被顿时拉回到那一夜的酒吧,而事实证明,江砚的确是个好学生,那日的一场教学之后,他便将当时的内容刻在了骨子里,在每个深夜里温习回顾一番。   眼神一暗,原本拽着她手腕的手转而猛地扣住了女人的后腰,低头吻住那一抹嫣红,将那张总令他心烦意乱的嘴给彻底堵上。   这是一场考试,对那次教学的考试。   男人开始掌握主动权,泄愤似地轻咬一口她的嘴唇,又用舌尖挑开她的唇齿,冲进她的领域,拉着她感受自己的温度。   颜杳搂着他的脖子,低垂着眼帘,也敛下了那一抹灼.热。   江砚吻得很认真,似是要将从她身上学来的东西悉数奉还,搂着她腰的手不断收紧,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颜杳没想过,会从这一吻中尝到他的‘霸道’。   她本以为男人是个没有脾气的家伙,可现在看来,他的脾气大得狠,也犟得狠。   指尖轻轻抚上男人的喉结,又顺着搭上了他的眉眼,那本该是常年清冷的面庞如今却沾染上了两分动.情,却格外令颜杳心动。   半晌后,女人闭上眼睛,开始反客为主。   江砚终究还是太嫩了些,哪比得上颜杳的老道?凭借着那日学的一些皮毛,放在颜杳的眼里还是不够看的。   毕竟,学生又怎能比得过老师?   这是教学的第二课,而重握主动权的女人再次占据上风,引着他不断进入节奏……   一呼一吸,微微分离后又重新交缠,辗转反侧间掌握着进攻和防守的步调。   在不知不觉之时,原先站着相依的两人竟是纷纷落在了沙发上,如瀑的长发顿时散落,男人膝盖跪在沙发上压出张裂的痕迹,宽厚的肩背挡住了女人纤细的身躯,落在后腰上的手感受着她瘦弱的脊背。他想,这般柔弱的身体为何就有这么大的能耐,令他这般如痴如狂。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一阵手机铃声中止了这场教学。   颜杳松开他的唇,在对方下意识要跟来之时微微侧头,而那吻也是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她下巴处。   江砚骤然清明过来,缓缓起身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微弯着腰,平复着心绪。   颜杳总是比他有能耐许多,只见她不疾不徐地从沙发上坐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接通键——   “喂?”   开口的声音略显沙哑,也昭示着两人刚刚的那一吻是有多么激烈。   “卧槽颜杳,江砚他妈脑子疯了吧?你看到网上的消息没,蒋宇事务所发声明了,说是要把网上那些造谣你人的都告上法庭,现在都顶上热搜第一了!”   电话那头的赵小瑜明显是激动极了,声音透过话筒回荡在整个客厅,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那股兴奋劲儿。   “我问过蒋宇了,说是每个都告不是不行,就是费点功夫和时间,江砚那傻子好像又雇了一个律师团队负责这件事。”赵小瑜以前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先前在网络上受的气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直呼大快人心,“蒋宇说了,他们这种没有证据瞎造谣的行为就是一告一个准的事情,到时候我看谁还敢在网上瞎逼逼!”   赵小瑜没想过这会儿江砚会在颜杳身边,因此说话一点儿也没客气,一口一个‘疯了’、‘傻子’,无一不是在感叹对方的行为是有多疯狂。   “江砚这操作我是服气的,头一次见追人是这么追的,怕不是人傻钱多?”   颜杳听着赵小瑜的感叹,视线瞥向静坐在沙发另一头的男人,只见他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表情回归到原先的清冷,额角隐隐带着汗珠,除去耳尖依旧通红,领口略显凌乱之外,倒也看不出像是刚刚激吻过的人。   而此时此刻,将赵小瑜的话尽数听进耳朵的男人却是依旧没有反应,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谁知道呢?”   看着男人,颜杳眼睛微眯,烟瘾又隐隐泛了上来。   毕竟这电话铃声打搅到的,也不是只有江砚一人。   重新掏出女士烟,颜杳用没穿鞋的脚轻轻踢了一下呆滞中的男人。   只见对方微微抬头,看向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呆愣,那懵懵懂懂的样子令颜杳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电话那头的赵小瑜问道。   “没什么。”   颜杳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香烟,随后又用下巴指了指洗手间的位置。男人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微启,似是要说些什么,而下一刻,颜杳又用视线扫了一眼某处,江砚浑身一震,紧接着脸色难看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快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背影还透着两分局促。   电话那头的赵小瑜并未察觉到异样,依旧在兴致勃勃地说道:“颜杳,你这准备怎么报答人家?以身相许怎么样?”   颜杳点燃香烟,许是心情不错,对赵小瑜的调侃也不恼。   慢条斯理地抽着烟,两条修长的大长腿就这么搭在了长沙发上,扫了一眼洗手间紧闭的房门,半晌后嘴角一勾开口道:“怎么报答?我已经报答过了。”   “啊?”对方听到这话一头雾水。   若是赵小瑜此时在这儿见到颜杳的表情,定会啧啧惊叹,这不就是吸饱了精气的妖精?   “你还有事?没事的话我就挂了。”颜杳说着,那语气极为淡然,丝毫不像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人,过于平静了些。   赵小瑜沉默了片刻,随后轻声询问道:“你真没事?”   颜杳抖了抖烟灰,轻笑道:“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被人骂两句罢了,更何况那些造谣的不是要被告了吗?”   听此,赵小瑜不免松了一口气,再次开口的语气严肃了许多,“这件事不简单,网上突然冒出这么多黑料,铁定是有人在背后搞你。他妈哪儿来的这么多狗屁同学?要是被我揪出来,不得要他们好看!”   相比较赵小瑜的暴躁,颜杳反而显得淡定许多。   然而,眼底闪过的那一抹阴狠却昭示着她并非是好招惹的人。   她这人的缺点不少,记仇就是其中之一。   “我有数,这件事我会处理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有点事。”   话音刚落,颜杳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那头的赵小瑜听着‘嘟嘟’的断线声,忍不住轻声嘀咕道:有什么事?这么急……   大约是十多分钟之后,江砚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而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也抽完了烟,姿态慵懒地刷着手机。   脸上的热汗早已消失不见,江砚洗了好几把冷水脸,直至温度彻底降下去后才敢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只是如今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女人,心情不知为何有些窝火。   嘴角紧抿,江砚不明白分明刚刚的他们都是如此投入,可为何她却能抽身得这般干脆,还真就像网络上说的那样,拔X无情。   颜杳自是听到了动静,但此时却捧着手机并未抬头。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蒋宇事务所发布的那则声明,字里行间都透着两分强硬,也的确让颜杳有种被维护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新奇,记忆里似乎极少有过。   许久都没听到声音,颜杳这才放下手机,抬头看着站在自己三步路外的男人,在对上他视线时微微一愣。   男人的眼神很深沉,像是压抑着什么汹涌如潮的情绪,又仿佛是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在无声地嘶吼着。   颜杳陷入了沉默,而对方恍然间也意识到了什么,抬步走向沙发准备去拿遗落的手机。   他明白,这又是一场始于冲动终于兴尽的意外。   而现在,他也应该走了。   此时的江砚又恢复成来时的模样,领口整理得一丝不苟,面无表情的神色看不出丝毫先前情.动时的痕迹。   只见他弯腰拿起沙发上的手机,正准备起身时却突然听身边的颜杳开口道:“一切费用,我会出。”   男人拿着手机的手一紧,脸色微沉,却是也没出声。   而下一刻,他又听她问:“当初纹身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 第24章 “嗯,男朋友。”   江砚没想过, 距离那次意外至今已过去了这么多天,她竟是又突然提起这个问题。   那日的尴尬收场后,他胸口上的纹身成了两人所避之不谈的领域, 江砚本以为这是她的禁区, 是她不想去追问,不想去探究的事情。可如今, 对方用悉如往常的口吻突然问起, 而他一时半会儿也只能僵在原地, 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曾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甚至连蒋宇都不曾知道这个纹身的存在。   当初他将她的名字纹在了胸口处,足足疼了一个星期, 亲眼看着他泛红,结痂, 痊愈,至那以后,‘yanyao’这个名字便烙印在胸口处。   一晃十年过去了,江砚依旧还记得当初的场景。   在高考结束后, 他瞒着所有人,独自去了那间曾听别人提起见过颜杳的纹身店。   那时的他依旧是那副乖乖生的模样, 而店里的老板似是也不相信他会做出纹身这种完全不像是好学生会做的事情,再三确认他的意愿后才肯接单子。   他说,纹身是一辈子的事情。   但对于初恋来说,又何尝不是一辈子的事情?   为什么会纹这个纹身?   江砚也不明白。   高三那会儿, 她突然转学出国, 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之时,消失在了众人的眼里。   在最开始得知她要转学的这个消息时,他的每一天无一不是煎熬, 他想问她为什么要走,想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想问她……是不是在她的心里,他只能当一个毫无交集的‘乖乖生’。   那是他暗恋长达近一年来,第一次有这般豁出去的冲动。   他想,纵使会被她嬉笑嘲弄一番,纵使只会迎来无情的拒绝,他也都认了。   可偏偏,她就是突然,完全消失了。   颜杳在学校登记的住址是一处高档小区,他没法进去,只能在下课后跑到小区门口,从傍晚的夕阳西下,等到八九点的黑夜。   他想着只要见一面,只要再见一面就好了。   但直至听到她已经出国的消息,他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那时的江砚也曾厚着脸皮,找到那群职高的学生,想问问他们关于颜杳的下落,而在他们尖锐刺耳的嘲笑声中,得知了一个过于残忍的消息——   她可能,不会回来了。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会如他胸口处的纹身,是一辈子的事情。   后来,他拼了命的学习,仿佛只有沉浸在忙碌之中,才会有稍许喘息的机会。   这种感觉太难熬了,他像是在恨,恨颜杳,恨自己,恨周遭的一切,而这种恨意在高考结束的那天,化作一股冲动,纹下了她的名字。   她说,他只是个乖乖生。   所以,他想做一件不乖的事情。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若是颜杳没再出现,或许他也只会在午夜梦回中偶尔感受着发疼的胸口,将那秘密深埋在心里,直至身体被火焚化而一同消散。   可偏偏,她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   男人沉默了太久,久到颜杳都以为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是否太难回答的时候,却又见男人直起脊背,表情漠然。   “没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说到底是他自作多情,又自我折磨罢了。   颜杳微微一愣,在未反应过来时,见他抬步准备离去。   目光微沉,在男人经过自己的那一刻,女人抬手,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有后悔过吗?”她问。   男人的低垂着眼帘,视线落在不知名的远处,微愣的表情似是在回忆当初纹身时的场景。   纹身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纵使覆了麻药,但那种痛依旧会刺入心脏,深入骨髓。   那会儿,他脑子里满是有关与她的画面,每一幕都是她的背影。他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只敢用余光注视着她。想着想着,灵魂深处的痛早已盖过身体上的疼。泛红的胸口极为狰狞,那时的技术还不成熟,路边的一家小店能有多少水平?偶尔冒出一滴血,像是从心脏里滴出来似的。   而他紧盯着那滴血,总觉得一如当时的心情,形象极了。   纹身结束后,老板笑着说:“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哦。”   江砚现在还记得,他回的那句话——   “不会后悔。”   客厅里响起男人不轻不重的声音,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死寂,唯有男人的声音不断回荡在颜杳的耳边,回荡在她的心际,久久不得安宁。   颜杳想,江砚的确是个神奇的人。   神奇到让原本下定决心不去招惹的她,又忍不住想要去破戒。   “再给我看一次。”颜杳开口,抬头看着男人的下颚线。   江砚浑身一震,低头对上女人那深幽的目光。   下一刻,他见她勾了勾嘴角,眼尾带着笑意,而视线是那般温热,少去了以往让人难以接近的锋芒。   紧接着,他听她再次开口:“我想看,我的名字。”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男人的喉结微动,看向颜杳的眼神带有两分灼意。   “它……在胸口的地方。”   颜杳拽着他手腕的手微微下压,带着他重新坐回到沙发,随后整个人跨坐在他腿上,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自己来。”   男人今日穿的是一件浅色衬衫,印象中他的穿着打扮总是这种风格,放在以往,颜杳或许会说上一句‘无趣’,但此时不知为何,却令她心动极了。   指尖搭上冰凉的纽扣,在两人的视线之下,轻轻解开一颗,又一颗……   原先一丝不苟的领口被人慢条斯理地打开,渐渐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气氛骤然升温,在不知不觉间沾染上暧昧的气息,在四处涌动。   男人的皮肤很白,客厅外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总有种不容染指的味道。只见他低垂着眼帘,双手放置在两侧紧握成拳,大有一副全身心交付于她的架势,原先矜贵的面庞也不见半分多余的表情,唯有偶尔轻颤的眼睫毛泄露出了几丝慌乱不安的情绪。   胸口上的纹身藏得很深,一如他掩埋了近十年的秘密。   一直解到第四颗扣子,颜杳才完整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yanyao’   女人紧盯着藏青色的纹身,心中翻涌的情绪格外复杂,有种说不出的悸动。   留了十年的纹身总归有些岁月的痕迹,可这串字母却依旧是这般清晰,每一笔都像是刻在骨子里似的,没有一丝模糊,除去颜色淡了些外,似乎就跟新的一样。   颜杳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这是她便宜母亲给她取的,可如今看着他左胸上的那串字母,心下暗暗默念着自己的名字,恍惚间也觉得,似乎不是那么难听了。   手指轻轻搭上纹身的一角,灼.热的目光停留在上面久久都未曾挪动,颜杳的神情是久违的认真,却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男人带来了怎样的冲击。   那时的匆匆一眼,颜杳只认出了那是自己的名字,不曾像现在这样,观察它的笔锋,纹理,以及背后所赋予的含义。   胸口热得发烫,女人的指尖划过皮肤传来一阵火燎般的刺.激。   男人终是没有忍住,一把拽住了她的手,随后用沙哑的声音,轻声道:“痒。”   不只是痒,更是一种说不出的无措。   这纹身本是他暗藏在心底里隐晦不宣的秘密,可如今却被颜杳亲自揭开,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眼皮子底下,连带着那份无疾而终的暗恋,那份暗隐的情愫,一同被她尽收眼底。   颜杳微微抬头,看着男人轮廓分明的面庞,破天荒地没有升起挑逗的欲.望。   “江砚,我没有爱过人。”颜杳开口,用极为平静的语气陈述着一件事实,“在我的世界里,只有喜欢和不喜欢。”   “我承认我现在对你很心动,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更加心动。”   江砚握着女人的手一紧,猛然抬眉,对上颜杳的视线,心跳以不寻常的速率跳动着。   “可是我不知道这份心动能维持多久。”颜杳说着,搭在纹身上的手却未动,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似是也隐隐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声。   “但你不一样,你已经在我身上浪费了十年的时间。十年的感情和我现在这一时的新鲜相比,是没法衡量的,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   江砚的心一紧,脱口而出道:“你说过,感情里,是不讲公平的。”   “但在一段关系里,当付出和收获长时间不对等,痛苦的只会是不公平的那个人。”   男人的表情极为认真,拽着她手腕的手转而覆在了女人的手背上,将其紧紧地摁在自己的胸口,摁在她的名字上。   “那你能不能尝试一下,在你还觉得新鲜,觉得心动的时候,努力试着多给我一点。”   等给得多了,或许想要抽身时,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颜杳看着他的双眼,那瞳孔里的身影是这般清晰,清晰到令颜杳有片刻着迷。   “你口气很大。”女人轻笑道。   话音刚落的瞬间,男人原先落在沙发上的另一只手猛然扣住了女人的后颈,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猛地堵住了她的唇,用实际行动来告诉她,自己的野心。   他想要她的心,不只是一时的新鲜,是长期以往的心动。   男人的吻格外烈,一手控着她的后颈不得动弹,另一手却依旧紧紧地摁着她的手掌,摁在自己的心口处,令她清晰无比地感受着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都是为她而跳动。   这一吻并不缠绵,却让颜杳感受到了久违的热血沸腾。   在过往遇见的所有人中,似乎有很多都叫嚣着要拥有她,可那些嚣张只会让颜杳觉得无趣,十分无趣。他们赤裸裸的欲.望,就像是看到猎物的猎人,不过是被征服欲所支配的冲动,从没有一刻像这般让颜杳觉得,是棋逢对手的博弈。   很奇怪的感受,男人嘴上分明说着极为卑微的话,可在颜杳的耳朵里,却更像是一次宣战。   这一次的吻才只有短短几分钟,却比先前的每一次都要更为激烈。   等男人撤离的那一刻,舌根传来的麻意使颜杳明白,男人早已将刚刚学习的一切都融会贯通。   结束后,男人抵着颜杳的额头,抓着她的手依然未动,用灼灼地目光盯着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引诱,还有两分请求。   “过两天,陪我一起去补色?”   颜色淡了没关系,只要再重新染上,就可以了。   女人听到这,微微挑眉,抽出自己的手,转而捏了一把他通红的耳尖,开口道:   “看我时间。”   ……   化妆间里,打扮精致的女人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站在一旁的化妆师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女人补妆,尽管明星每年都会砸大把的时间和金钱来保养自己的这张脸,但终归是逃不过岁月的痕迹。   镜中的女人看起来面无表情,可细看又能察觉到她眼底的那一抹冷意。   手机界面恰是停留在蒋宇事务所发布的那则声明,而网络上的风向也因这则声明顿时扭转,竟是还有不少吃瓜群众在底下凑热闹,说她财大气粗。   女人见此,眼中的冷意更甚,嘴角勾出一抹讽刺。   不过是一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钱?不自量力。   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女人慢悠悠地接通电话,下一刻便听对方开口道:“洪姐,这实在没办法下手了,对方出这么一招,我也没办法啊!”   “没事,给点教训就行。”被称为洪姐的女人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自己的指甲,“这日子还长着呢。”   “是是是,洪姐,那接下来……”   女人收回手,淡然地出声:“钱会打到你账上的,记得尾巴处理得干净点。”   听此,电话那头的男人顿时兴奋了起来,“洪姐您放心,我这保证处理地一干二净。”   沉默不语的化妆师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一时间头更低了些,下手的动作越发小心谨慎。   .   一天的时间,整个世界仿佛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网络上的一波三折终是在一群人的道歉声中落下帷幕,当初蒋宇事务所发布声明时,众人大多是不信的,可就当那些藏在网络背后的谩骂者纷纷收到律师函时,他们才终于意识到,原来颜杳是动真格的。   蒋宇办事效率出奇地高,当然这种琐事也无需他亲自来动手,全都交由底下的助理在负责。   更何况江砚又花钱请了不少律师,因此事实上对于蒋宇来说不过是最后把把关的工作罢了。   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本以为好不容易可以停歇时,高中的班级群却又开始闹了起来——   【蒋宇,你这是有情况了?不准备和老同学们交代交代?】   【这两天我在网上可看了不少消息,蒋律师这是怒发冲冠为红颜?不愧是真男人!】   【啧,什么时候蒋大律师都开始管造谣这点小事了?还见一个告一个,我要是个女的,估计就得以身相许报答了!】   【蒋宇呢?还不赶紧出来和我们这帮老同学交代交代?什么时候和颜杳好上了?也不提前吱一声。】   【诶呦,连蒋大律师都拜倒在颜杳的石榴裙下了……】   【@蒋宇,赶紧出来哇,人呢?!】   ……   办公室里,蒋宇坐在椅子上苦着脸,而放置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则是差点要被那群老同学给艾特爆了。   说实话,莫名其妙被传与颜杳‘有染’的这件事,他着实是有苦不能言。   颜杳这人哪是他敢觊觎的?他一堂堂海跃集团的法律顾问,要不是为了江砚,哪儿会来管这点破事!   好家伙,结果江砚那头还没动静呢,在别人眼里反倒是他和颜杳有一腿了?   蒋宇越想越气闷,恨不得直接将江砚喜欢颜杳这破事给爆出来,但他哪儿敢?   群里的那群老同学总是习惯口嗨,这一时半会儿竟是连孩子满月酒的事情都给扯上了。蒋宇又急又怕,忍不住在群里出声解释道:别搞我了!我就是拿钱办事好吗?   【呦呦呦,好一个拿钱办事,反正是两口子,这钱给来给去不都是在一个口袋里?】   【不厚道啊蒋宇,还是不是男人,自己的女人都收钱?】   ……   蒋宇看到这话,气得差点吐血。   神特么的两口子!这要是被江砚给看见了,不得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想到这里,蒋宇又噼里啪啦地打字道:别乱说了,我帮她是因为受朋友所托。   【好家伙,无中生友?】   【六六六,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就说啥时候请兄弟们吃饭吧!】   蒋宇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心下慌地一批,总觉得再不解释清楚,这麻烦可能就大了。   就在蒋宇急得焦头烂额,甚至都想找姓赵的女人假扮一下他女友来澄清误会时,却见一熟悉的头像突然冒了出来——   【是我找他帮忙的。】   此消息一出,热闹的微信群顿时陷入了死寂。   片刻后,却见那头像再次蹦了出来,随之还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   【我在和颜杳谈恋爱。】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静止,而蒋宇愣愣地看着这则消息,久久都没能回神。   群里的老同学们此时也和蒋宇差不多反应,但蒋宇因为提前知道些内幕,因此就在众人还在以为是自己眼瞎时,他便迅速地点开了江砚的头像,摁下语音键疯狂输出道:“江砚你他妈是真的假的?你和颜杳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卧槽我怎么不知道?她居然同意和你在一起了?还是说你在群里跟我搁这儿打肿脸充胖子?”   此时群里也有人率先反应了过来,发出一个极具灵性的问号,而下一刻,整个聊天框就被一连串的问号所刷屏。   江砚:真的,今天是恋爱的第三天。   第三天?那不就是事情刚被爆出来那天在一起的吗?   蒋宇想到这里,脸色一沉,再次出声道:“兄弟,你这帮了她一回,她就同意和你谈恋爱了?我觉得这事不妥,人家摆明了就是施舍你,没过一个月就把你给甩了怎么办?到时候又骗了你身体又骗了你感情,我觉得这事不妥不妥。”   然而,消息发出之后,蒋宇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江砚的回复,于是又把聊天界面切到了微信群,结果下一秒就见江砚在群里发话道:蒋宇的对象是一班的赵小瑜,别搞错了。   蒋宇看到这,猛然瞪大了眼睛。   卧槽,兄弟,没见你这么报复人的啊!   ……   那一头,男人神情淡然地退出微信,原先冷峻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愉悦,心情看起来似是不错。   恋爱中的男人总是偶尔会有些幼稚,江教授也不例外。   拨出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大约是半分钟后,电话被接通。   “我把我们谈恋爱的事情在高中班级群里说了。”不等对方出声,江砚便率先开口。   “这么高调?”电话那头的女人似是有些惊讶,可语气不带半分恼意。   江砚微微挑眉,继续道:“以前高中的时候,你谈的哪一段不高调?”   下一刻,一阵轻笑在耳边响起,抓得人心痒痒。   江砚垂下眼帘,甚至都能想象到她此时的表情,定是嘴角微勾,眼尾带笑,像个摄人心魂的妖精。   “你说的也对。”   江砚:“什么时候下班,晚上一起吃饭?”   “行,一会儿我打电话给你。”   “好。”   ……   咖啡厅里,女人放下手机。   坐在对面的男人见此,眼中闪过一丝暗光,似笑非笑地开口:“现在的对象?”   颜杳看着眼前十年未见的旧友,举起咖啡轻抿一口道:   “嗯,男朋友。” 第25章 “你觉得你俩配吗?”……   “嗯, 男朋友。”   默默将这个称呼在唇齿间辗转一番,男人脸上的笑意更甚,可眼底却泛着寒光, 深不见底。   “多年不见, 你好像是变了不少。”男人说着,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两分来自上位者的倨傲, 只是在面对颜杳的时候, 这种傲慢收敛了两分。   颜杳举着咖啡的手微微一顿, 视线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半晌后轻笑道:“人都是会变的,你不也是?”   当初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子如今变成了一副成功人士的做派, 西装革履的模样与她印象中的截然不同。   那时的臭小子整天惹是生非,身上时不时带着伤, 身上总是套着被自己折腾地不伦不类的校服,眉眼间常年透着一股化不开的戾气,像是要与全世界为敌。   和当时的她,很像。   像到以为, 就像是另一个自己。   “没办法,做生意讲究规矩。”男人说着, 语气透着两分熟稔。   多年不见,他们再次相遇似乎也没有多少隔阂。   颜杳顿了片刻,想起以前他们总是会呆在一起抽烟,一起倾诉着家里糟心的腌臜事, 又一起说着要逃离那个名为‘家’的存在。   可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她被丢到了美国,随着老不死断气,她也算是摆脱了那段可憎的过往;只是如今听他的意思, 他终归还是没有逃离那个令他糟心不已的家。   不过见他现在的模样,应是已经翻身作虎了。   “秦钊,看来你这些年过得不错。”颜杳说着,对这位旧友还是抱有几分感情的。   “你看起来也不赖。”视线落在对方放置于桌面上的手机,男人意味深长地开口:“这个还有几个月?”   颜杳垂下眼帘,似是见惯了他这般不客套,淡然地反驳道:“别说这种晦气话,我和他才刚谈。”   “晦气?颜杳,这可不像你啊,这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吗?”秦钊开口,话中带着两分玩笑味,“当初我们谈了多久?好像有一个学期了吧?”   说到这里,颜杳的脸色未变,目光却是有片刻闪动。   “我猜,我还是你谈得最长的那一个。”   秦钊的语气很猖狂,一如年少时期的他。   颜杳抬眉对上他带有一丝挑衅意味的眼神,片刻后大方地承认道:“的确。”   当初,她和秦钊谈了足足五个月,若不是她后来意外出国,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还能维持得更久。   那时的他们无疑是同学们口中的异类,而两个异类凑到一起,也使得那一场恋情格外高调。他们的确是以情侣的方式在相处,也做过很多亲密的事情,接吻,拥抱,甚至成年后的上床。   秦钊确实是她在过往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那个人,他们有种不同于寻常人的亲密,也让颜杳一度以为,她或许是爱他的。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颜杳却能清晰地分辨,那并非是爱。   在颜杳出口的那一瞬间,秦钊的嘴角勾起,脸上那抹张扬的自信就仿佛是认定了,他会是颜杳心中最特殊的存在。   然而下一刻,他却又听女人开口道:“但或许,再过段时间就不一样了。”   此话一出,男人的目光骤然深沉了许多,黝黑的瞳孔直勾勾地注视着坐在对面的女人,“转性了?你是认真的?”   秦钊看着眼前的颜杳,一如记忆中的貌美,褪去两分青春时的稚嫩和青涩,女人明显是出落地越发美了,美到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都带着摄人心魄的味道。   印象里的女孩总是带着一股懒散劲儿,如今十年过去,化作了从骨子里透出的慵懒,像只猫,举手投足时散发着无意识的性.感。   秦钊一直都知道,颜杳是美的,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看向她的目光里总是带有惊艳。   如今两人时隔这么多年再次意外重逢,他也见识过了这么多莺莺燕燕,此时却依旧会被她所吸引。   坐在对面的颜杳沉默片刻,紧接着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烟盒,随后又意识到这是在咖啡厅,于是淡然地收手,“嗯,算是吧。”   秦钊自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知道她这些年来怕是从没戒过烟,和他一样。   “有时间带出来一起吃个饭吧。”   “行。”   颜杳爽快地应了下来,毕竟在她的心中,除去赵小瑜之外,秦钊应是她唯二的朋友了。   两人在电视台里意外相逢,如今又在咖啡厅里叙了会儿旧,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秦钊还有事要忙,没多久便有司机来接他离去。   颜杳以前在高中时就清楚,秦钊的家境殷实,旗下有一家上市公司,一如当时的颜家。   只是如今,老不死的公司早已落没,而以秦钊今日的架势,估计那公司在他手上发展得还不错。   秦钊是家里的独生子,日后的资产自是都要落到他的头上,但年少时期的秦钊厌恶极了这份责任,也口口声声说过不稀罕那点破钱。   可正所谓世事难为,有时候我们也不得不向命运低头。当时年少轻狂的小子也终是承担起了那份他本该承担的东西。   想到这里,颜杳站在咖啡店门口,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当初在高中的那段阴暗日子随着旧友的出现而一一浮现,颜杳还记得自己以前恨极了那个老不死,也曾和秦钊说过想让他早点归西。   而如今,当那个名为‘父亲’的人真正死去之后,她除去片刻的解脱之外,倒也没感受到多大喜悦。   夜幕渐渐沉了下来,颜杳记得先前江砚的话,于是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一边将电话拨了过去。   “忙完了?”   连线声刚响两下就被接通,对方带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驱散了心中的些许烦闷。   “嗯,晚上准备在哪儿吃?”颜杳含着烟问道,心下却已然开始思索附近的餐厅。   电话那头的江砚似是察觉到了颜杳又在抽烟,想要劝诫的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给咽了回去,转而开口道:   “我最近学了点菜。”   颜杳拿着烟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说实话,她没想过他的回答会是这个,毕竟以往每次谈恋爱出去吃饭时,对方总是会如出一辙地问她想吃什么,似是把所有的选择权都交给了她。   听懂了男人话里的潜台词,颜杳微微挑眉,直接反问道:“去你家?”   对方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又开口:“家里没菜,得先去超市一趟。”   “行,我现在去接你,然后一起去超市。”   “好,我等你。”   ……   颜杳的车因为没经过登记,只能停在Q大百米外的一条街上。   等江砚走近时,恰好看见女人坐在驾驶座上抽着烟。   大G的车型带着两分野性,一如颜杳这个人,车窗被摇了下来,来来往往的行人总是会不经意间往女人的身上瞥去。   因为是大学附近,街上大多都是小年轻,骤然看见颜杳这种类型的女性,自是忍不住会侧目。   更何况,颜杳本就长得好看,抽烟时更是有种难言的性感。这一点,江砚在十年前就领教过了。   “卧槽,那女的也太酷了吧?”   “救命,我感觉我要一见钟情了。”   “快看快看!还真他妈有人去要微信了!”   ……   耳边传来一阵小伙子们欢腾的议论声,江砚站定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一位打扮新潮的学生走向那辆黑色的大G前,掏出手机对着坐在驾驶座上的颜杳说些什么。   下一刻,只见女人微微勾唇,夹着烟的手微摆,随后表情轻松地说了些什么,紧接着,那位学生便失望地转身离去。   一系列动作动如流水,透着异常熟练的从容。   “嗐,我就说没希望吧。”   “散了吧散了吧,美女哪儿是这么容易好勾搭的?”   耳边又传来了年轻小伙们失落的声音,而江砚的视线微顿,随后重新抬步往黑色大G的方向走去,心情莫名还算不错。   几秒后,坐在驾驶座上的颜杳似是也注意到了的江砚,冲着他微微挑眉,嘴角又往上扬了几分,那弧度恰好到处地勾到了他的心。   心跳速率逐渐攀升,没带公文包的双手只能落在口袋里紧握成拳,看着她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未曾挪开,脚步也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加快。   男人并未走至副驾驶的位置,反而是站定在了驾驶座的车门外,低头看着坐在车上的女人,同时也挡住了周遭的一切视线。   “怎么了?”颜杳眉峰微挑,手中夹着的烟还在徐徐燃烧。   就在她想着是不是要把烟掐灭,免得她这新晋男友咳嗽时,却见眼前的男人突然伸手捧住了她的下巴,在颜杳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猛然俯身,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淡淡的烟草味在两人的气息间蔓延,颜杳的猫眼微微瞪大,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托在她下巴处的双手传来阵阵温热,与此同时还有两分不容抗拒的味道。   这个吻很短暂,停留了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还不等颜杳回味,对方便起身撤离,仿佛就真只是随性尝个甜头而已。   颜杳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表情依旧的男人,只见他淡然地收回手,顺带还抹了一把她嘴角晕开的口红,紧接着又像个没事人似的,绕过车头往副驾驶的方向走去。   车外,不少行人都被江砚刚刚的那一幕给惊到了,站定在原地和旁边的同伴低声议论着什么。   颜杳见此,像是突然意识到了关键点,动作自然地掐灭香烟,不禁有些失笑。   ‘砰’地一声,车门被关上,男人坐在副驾驶上又恢复成了原先一本正经的模样,所谓高风亮节的‘江教授’也恰是如此。   但可能他的学生也未曾想过,他们的江教授也有这般‘不知羞耻’的一面。   笑着将车窗渐渐合上,颜杳知道他应是刚刚看到了些什么,但他没问,她便也没说。   三秒后,黑色的大G消失在了原地,徒留下周围的行人,依旧在热议不休。   ……   颜杳以往极少和别人来逛过超市,平日里需要什么东西都会提前在网上订购,再有什么就会交给助理阿美处理。   像今日这般和江砚并肩走在超市里,似乎还是近几年来的第一次。   两人的样貌都是顶好的,说是混娱乐圈也有人信,可一眼望过去,两人的气质却着实有些不搭,但看久了之后又有种诡异的和谐。   江砚依旧是穿着一件衬衫,衣服下摆系进裤子里勾勒出完美的身材比例,领子整理地一丝不苟,衣物都被熨得极为平整,看不出一丝皱褶,如今袖子被挽到手肘处,露出手腕上的金属表,隔着大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股矜贵清傲的气息。   可他身边的颜杳却是穿着一件露脐长袖和一条A字裙,纤细的腰肢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修长而笔直的腿配上细脚跟的高跟鞋,完全就是碾杀直男的利器。   开车不能穿高跟鞋,这还是颜杳在下车前换上的。   江砚亲眼见她穿上,出于私心想要阻挠,可转念一想这本是她的自由,因此也只好忍着心中的那点酸意。   不过幸好,这个点来超市大多都是上了岁数的人,江砚挑菜的速度很快,明显是平日里有经验的,再加上男人刻意赶时间,因此不过半个小时就从超市里走了出来。   江砚的公寓其实离Q大并不远,这让颜杳突然想起了那日的雨天。   很明显,当初江砚是出于私心说了谎,至于其中的缘由颜杳也没戳破,只是在对方报地址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惹得男人表情一紧,一路上都没说几句话。   以往在谈恋爱期间,颜杳不是没去过对方的家里,但大多情况下都是在干成年人干的事情,倒极少像这次,只是单纯来吃顿饭。   男人明显是提前准备过的,鞋柜里有一双新的女士鞋,款式偏向可爱,鞋头的两朵蝴蝶结着实让颜杳发笑,但好在穿着舒服,大小也刚好,因此也就没计较他略显俗气的眼光。   江砚的公寓不小,装修走的都是极简风,乍一眼有些冷清,但颜杳总觉得比自己的公寓要多些人味。   男人做饭的动作很迅速,都是一些家常小菜,不出半个多小时就将饭菜都端了上来,好巧不巧,都是她爱吃的。   颜杳坐在餐桌前,饶有兴趣地见他忙来忙去,直至将最后一碗汤端上来之后,这才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这一桌子的菜。   “解释解释?”   江砚落座在她对面,对上她眼中的调侃,随后一边给她盛汤,一边语气轻淡地开口:“以前高中在食堂见你喜欢吃这些。”   颜杳目光微顿,一时间也不知该感叹这男人的细致入微,还是感叹时隔这么久他竟还记得。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不怕我口味变了?”   “没变。”江砚说着,如今当着她的面,倒是也能面不改色地提起那段暗恋的时光了。   “之前验证过了。”   蓦地回想起之前为感谢他而请的那顿饭,当初是江砚先点的菜,恰好都是合她口味的,起先本以为是意外,现在想来,所有的意外也不过是某人在背后的用心良苦罢了。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两人都是话不多的类型,但偏偏就是这一桌子的家常小菜,一个简单而又舒心的环境,使得彼此间多了一份温馨。   用餐结束后,颜杳主动提出要洗碗,但江砚却没肯让她动手,直接将她赶到了客厅,半晌后还端了果盘出来,又前前后后掏出充电宝,数据线,还有小毛毯,甚至连烟灰缸都有准备。   过于细心体贴的架势却又让颜杳莫名有些不知所措。   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洗碗的声音,颜杳静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扮相精致的果盘,却是半点都没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颜杳起身往客厅外的阳台走去,将玻璃门拉上后,这才掏出烟盒开始抽烟。   就在女士烟燃到一半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秦钊打来的电话——   “一起出来喝个酒?”   颜杳勾了勾唇,在他这旧友面前,不免会放松许多。   “几个小时前刚见过,这还出来喝酒?”   “工作刚忙完,太久没见,喝一回不过分吧?”   女人半眯着眼,缓缓吐出烟圈,几秒后回道:“不去,在他家。”   这个‘他’是谁显而易见,电话那头的男人微顿,随后再次调侃道:“不是说刚谈?进展这么快?”   颜杳一时半会儿并未出声,只是这脸上的表情却是冷了些,连开口的声音多了两分自己都没想到的认真。   “别乱说,他不一样。”   这一次,对方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久到就在颜杳以为电话被挂断时,却又听电话那头的秦钊突然出声,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语气说道:“他们说,你是和江砚在一起了。”   颜杳没想到这消息居然传这么快,但此时也没有要否认的想法,轻轻‘嗯’了一声。   下一刻,一阵嗤笑在耳边响起,带有两分嘲讽——   “你觉得你俩配吗?” 第26章 玫瑰   耳边拂过带有两分凉意的晚风, 白色的烟缕在半空中散开。   颜杳背靠在阳台,看着被一玻璃门之隔的屋内,那暖黄色的灯光透着一丝温馨, 而茶几上恰是摆满了男人先前一早准备好的东西。   ‘你觉得你俩配吗?’   当然不配。   就好比江砚一看就是勤俭居家的好男人, 反观她,却是一个连‘家’是什么东西都不懂的人。   “你打电话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个?”颜杳说着, 话语里藏了几分冷意。   “不是, 只是知道这个消息感到惊讶罢了。”电话那头的秦钊说着, 也忍不住点了一根香烟,“毕竟,在我印象中, 你可是不会去招惹那种人的。”   “凡是都有例外。”颜杳说着,抖了抖烟灰。   选择和江砚在一起, 的确是她活到现在的一种例外。   “颜杳,差不多得了。”   手机那头的秦钊站在办公室里,低头看着脚下繁华的夜景,扬起的嘴角却从始至终透着三分薄凉。   眼底闪烁着暗藏的寒刃, 带有一丝薄怒。   “你我都清楚彼此是什么人,你现在觉得他新鲜好玩, 两个月后呢?别跟我这扯什么特殊。”秦钊开口,再次出声时透着略显强硬的笃定,“他也不会是例外。”   颜杳的眼神一暗,隐隐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 此时也没有要多言的意思。   就在这时, 收拾完残局的男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在看到空荡荡的客厅时微微一愣,随后扫视了一眼周围, 这才发现正在阳台打电话的颜杳。   江砚视线微顿,对上女人的目光后神情一敛,弯腰拿起了搭在沙发上的小毛毯,抬步往阳台的方向走去。   颜杳看着逐渐走近的男人,眼睛微眯,抬手抽完最后一口烟,在对方打开玻璃门的那一刻掐灭了星火。   “不说了,挂了。”颜杳语气淡然地开口,不等对方回复便收手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肩上一暖,是男人将毛毯披在了她的身上。   “晚上冷。”   江砚垂下眼帘,动作轻柔地用小毛毯将她慢慢裹上,视线在意外瞥到女人手机屏幕时微微一顿,目光冷凝了些,却又在片刻间恢复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颜杳其实并不觉得冷,这段日子虽然比不上盛夏,但普遍温度不低,晚上虽是降了些,但也不至于到冷的地步。   只是男人用毛毯将她轻轻裹起来后,双手便落在了她的腰际,这一个略带小心的拥抱反倒让颜杳生不出拒绝之意。   将手机放进口袋,随后轻轻抬手搭上男人的侧脸,奖励似的轻抚着,“收拾完了?”   “嗯。”   江砚开口,尽管瞥见了通话结束时的那个名字,他却也没有出声询问。   秦钊。   江砚很少会对一个没交集的人有这般深刻的印象,但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里,这名字时常会伴随着颜杳一同令他彻夜难眠。   以前在高中时,有关于秦钊的传闻就不少。   他是隔壁职高的校霸,听说曾把人打进过医院,是个谁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江砚本对他并不感兴趣,可当某天突然有人说秦钊和颜杳谈恋爱了之后,他对这个名字在潜意识里就有一种抵触。   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感受名为‘嫉妒’。   他们说,秦钊是她唯一一个在高中时心动的男孩,是她认认真真谈过的一次恋爱。   他们说,颜杳的那处纹身,便是为他而纹。   那些风言风语,江砚听了好些,明知道听着会痛,却又不忍错过任何有关她的消息。   想到这里,男人搂着颜杳的手不免越发用力些,却依旧只是极为克制地搭在她的腰际。   脸上的表情不见丝毫波动,一如往常那般。   “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江砚说着,下意识地俯身,将下巴抵在了女人的肩膀上,微微侧脸,鼻尖轻抵着她脖颈处的皮肤,感受着她的温热,以及鼻尖的发香,清晰地确认她的存在,确认她就在他的怀中。   这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唯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的眼底才敢泄露几分不安。   “这么简单就放我走?”   颜杳伸手,掌心落在男人的后脑勺,指尖感受着他细软的头发,嘴唇落在他的耳尖,语气里带有两分调侃。   男人的身体微紧,似是听懂了她话中的潜台词。   可此时,他却感受不到半分想象中的喜悦和激动。   落在女人腰际的手转而横上了她的肩膀,将她抱了个满怀。   颜杳的不矮,近一米七的身高令她能驾驭各种风格的衣服,可江砚足足有一米八八,在他面前,女人总是会显得娇小许多。   “我没想要做些什么。”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阳台里响起,随着温柔的晚风一道从她耳尖拂过。   江砚感受着怀中那纤细的身躯,起身轻吻着她的发丝。   “我们可以慢慢来。”   颜杳听到这话,眼神微微一暗。   将‘慢慢来’这三个字在心间默念了两遍,随后不免轻笑一声,语气似是夹杂着一些对他的无奈。   有时候,颜杳觉得,像江砚这般聪明的人,也有傻的时候。   过往和她谈恋爱的人都很清楚,清楚这段恋情的保质期就只有这么一点,所以每次在相处的时间里都会赶着做些什么,在兴头还在时,在彼此都还有热情时。   这种目的性极强的相处方式是颜杳一贯以来的作风,没有谁亏欠谁,没有谁对不起谁,一切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或许上一秒他们还是热恋中的情侣,下一秒就可以挥挥手做个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没有得到女人的回应,江砚收手后退一步,对上她略显复杂的视线,静默片刻。   就在他正在准备拉着颜杳回到客厅时,领口却突然一紧,下一刻,披在女人身上的毛毯瞬间掉落……   这一吻来的猝不及防,却又好似情理之中。   颜杳搂着男人的脖子,闭眼感受着微凉的唇,逐渐为其染上温度,从里到外地品尝他的气息。   就像是干柴与烈火的碰撞,从阳台一直燃烧到了客厅,最终跌落在了那张沙发上。   两人吻得激烈,却又像是坚守着最后的那一点防线。   男人的衣襟不知何时被扯开,在外人眼里总是过分冷静的男人此时却是在理智的边缘线徘徊,额前突起的青筋是他的隐忍,也是他失控的证明。   江砚搂着她腰,任其跪坐在沙发上,被她所压制;仍由她捧着自己的脸,剥夺他的呼吸,随之又侵占他的脖颈,一下一下标记上属于她的印记,最终停留在那藏青色的纹身上,狠狠地一咬。   一阵刺痛传来,江砚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可脸上却无半分痛苦的神色。   “疼?”耳边传来女人带有几分喑哑的声音。   江砚这才睁眼,看着眼前的女人,那眼神中翻涌的是几近要满出来的情愫。   被吻过的地方似是传来火辣辣的感觉,这种刺激就像是电流,随着血液蔓延全身,最终汇聚在心脏处,令其疯狂跳动着。   脑海里不听使唤地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被她所牵引。   学生们眼中智慧超群,在任何复杂的数学问题前都能迎刃而解的江老师,此时就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小白,一个连及格都不到的笨学生。   就在江砚刚想说‘不疼’的时候,却又见女人轻轻俯身,吻着那叠在纹身上的牙印,似是安抚,更像是无意识的挑.逗。   理智告诉他,再这样下去,遭罪的是自己,可内心叫嚣的欲.望隐隐压过理智一头,令他连说出一个‘不’字都是这般困难。   突然间,男人的余光似是瞥见了什么。   颜杳俯身,以江砚的角度应是能看见不少风光,可他的视线却是停留在那朵玫瑰上,无法自拔。   无意识地抬手,微热的指腹轻轻落在她的纹身上。   女人的身体微微一颤,视线随着他指尖触碰的地方看去……是她自己的纹身。   原先萦绕在两人周围的暧昧气氛渐渐冷却,几秒后,颜杳听江砚用一如往常的语气开口:“他们说,这是你为一个人纹的。”   这里的‘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颜杳渐渐从他身上撤了下来,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侧眉看着男人胸口处那抹被自己折腾地有些艳.靡的刺青,随后启唇回道:“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她知道当初高中的自己在学校里是一个流言蜚语缠身的人,有些言论半真半假,她却也从没想要解释过什么。   谈恋爱是真,不学无术、碌碌无能也是真,虽说不至于一个月换一个男友,但确实会频繁地谈恋爱,倒也没有他们口中说的那样,认识三天就上床。   有时候颜杳也能听到那些谣言,譬如她把谁谁谁给睡了,又把谁谁谁给玩了,都是学校里有些名气的帅小伙。每次听到这些传言时,颜杳总觉得那些人或许是太高看了她些。毕竟才只有高中,哪儿有像现在这般浪?顶多玩玩感情,不至于把人给玩进去。   但秦钊的确是她第一个睡的男人。   躺在沙发上的男人渐渐起身,将凌乱不堪的领口收拢,却也没扣起来,只是仍由它敞开着。   “真话。”男人开口,话语里并无半分多余的情绪,仿佛真的只是在好奇罢了。   颜杳看着他平静的侧颜,随后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并未点燃,只是在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你以前应该知道我和隔壁学校一个叫秦钊的男人谈过。”   玖拾光整理   听到熟悉的名字,男人的目光微动,半晌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同学们是怎么传的,但这纹身倒也的确是我和他一起去纹的。”颜杳没想说谎,也觉得没必要说谎,“当时觉得纹身挺酷的,就约好一起去了,一开始没想好纹什么,后来翻图册的时候他说这图案挺符合我的,所以就纹了。”   没有什么过于复杂和特殊的含义,当初只是觉得纹身很酷,就和秦钊一起去纹了。   唯独有些特别的点,可能就是这图案是他选的而已。   “那他纹了什么?”   颜杳夹着香烟的手微微一顿,半晌后不轻不重地开口道:“Love roses。”   男人浑身一僵,眉眼间终是泄露出了几分情绪。   安静的客厅里回荡着女人那句英语,是标准的美式发音,简单的两个词却似是透着扯不断的缠绵。   江砚终于明白,这纹身并非是颜杳为了另一个人所纹的,却象征着她和另一个人那段无法磨灭的过去。   颜杳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可不知为何却像是一把利刃,扎在他的心头上。   胸口那处刺青隐隐开始发疼。   她是玫瑰,而秦钊则是‘Love roses’,如此一来,他胸口上的纹身反倒成为了一种不伦不类的笑话,远不及他们之间这种专属的默契。   眼前又浮现出了刚刚的画面,手机屏幕上‘秦钊’二字过于显眼。   他们在谈些什么?颜杳有曾和他提及过自己的存在吗?   似是察觉到了男人的情绪,颜杳抬手轻轻捏了捏他冰凉的耳朵,笑着说道:“放心,我和他早八百年就散了,当初和他谈恋爱也只是玩玩而已,没你们嘴里吹得那么过分。”   颜杳之前也听过些风声,说秦钊是她的真爱。   真爱?   哪儿来的真爱?   颜杳太清楚,自己和秦钊是彻头彻尾的一类人,比起做情人,或许当朋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十七八岁的小孩哪儿分得清那么多东西?只是突然遇见了这么个人,恰好有着差不多的遭遇,又恰好有着超乎寻常的共鸣,寂寞和孤独感上了头,最终凑在一起搭个伙而已。   男人并没有反应,只是依旧静坐在原地,像是陷入了沉思。   颜杳见此,知道江老师可能是钻入了牛角尖,于是整个人凑近,一手搂住他脖子,轻咬着他的耳垂,再次出声时带有两分哄意:“纹身的事情别多想,不过是当初小屁孩爱耍酷罢了,没别的意思,单纯觉得这个图案好看。”   “比起这个,我更喜欢你身上的……”   女人的声线里带有一丝引诱,紧贴着他的耳朵开口,令江砚终于回过了神。   眼睫毛轻颤,想起现在还隐隐有些发烫的胸口,耳尖泛上一阵热意。   江砚发现了,颜杳好像的确很喜欢那个纹身,刚刚总是逮着法子折腾,等过一夜后怕是会留下不浅的痕迹。   男人的视线突然落在她指间的那根香烟上,一阵冲动使然,抓住了她的手。   “我想学抽烟,你教教我。”   颜杳吻着他耳朵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缓缓撤离,毫不留情地抽回自己夹着烟的手,注视着他那双明净的眼睛,不容抗拒的开口道:   “乖,你不适合。”   …… 第27章 “好久不见”   《Young》杂志社, 摄影棚。   工作人员正在忙碌地布置前期工作,尽管空调设定的温度已然低至十七摄氏度,可在数盏大功率的照明灯以及高度紧张的工作氛围中, 不少人的额头上依旧隐隐冒出热汗。   不远处, 颜杳穿着一件紧身的吊带,和一条破洞牛仔裤, 格子衬衫外套系在腰际, 原本散落的头发被一个发夹给固定在脑后, 偶尔落下几缕发丝,看上去格外随性。   在娱乐圈工作的人最讲究效率,一眼望去, 大多人脸上都带着一副如临大敌的紧迫感,纵使是不远处已经完成妆造的小鲜肉也有些紧张, 唯独女人的表情依旧,带着游刃有余的从容不迫。   前段时间因为网络上的那点破事,工作室的确是吹了几个生意,不过好在后来江砚帮了那么一手, 等事态平息后没几天,手上的工作又渐渐多了起来。   而她今日要拍摄的便是《Young》杂志在夏季的特别期刊封面。   《Young》在国内是最大的电子刊物之一, 大多都会邀请一些娱乐圈里的顶流来拍摄封面,其风格一向贯彻杂志名字的立意,主打新潮时尚,在年轻群体中颇受欢迎。   先前《Young》杂志凭借着它在年轻时尚圈里的地位, 也捧红过不少明星, 当下大火的四小花旦中就有一位是在不温不火时靠着一张杂志封面火出圈,随后被某知名导演一眼相中。而先前,陈禹伦也曾担任过《Young》的封面杂志模特。   照理来说, 以《Young》的格调,邀请的杂志模特没有各个一线,但起码三线是最基本的条件,但今日的拍摄对象却是一个四五线的小男星。   对此,颜杳在接到通知的那一刻便听过不少底下人的非议。但对于她摄影师来说,拍好照片是她的本分,其余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拍摄工作正式开始,颜杳拿着相机,一边示意着对方变换姿势,一边疯狂地摁下快门键。   男人今日的妆造并不复杂,身上穿着一件纯白衬衫,为了契合封面主题刻意营造出一种清冷感。   然而看着镜头里的男人,颜杳不知为何却是突然想起了江砚。   实话实说,江砚的脸的确无可挑剔,但更让人为之而着迷的,是他那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感。   在没和江砚谈恋爱前,颜杳也总觉得江砚仿佛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像是在战乱中一笔纸墨经纶济世的民国智者,又像是古时身披青衫头戴玉冠的贵门君子。   颜杳极少能见有人将衬衫穿成那般具有诱惑力的,透着不容接近的疏离,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染指。   工作时间的女人鲜少有分心的时候,但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的她的确有片刻失神。   拍摄封面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在男人补妆时,颜杳站在电脑前挑选着直接导出的原片,放大照片时像是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眉峰微挑。   “颜老师,是有什么问题吗?”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   颜杳侧头,视线在对方五官上停留了片刻,随后轻笑一声道:“没,只是觉得你长得有点像我一个朋友。”   “这么巧?该不会是男朋友吧?”对方的语气带着半真半假的试探。   “不是。”颜杳收回视线,也没继续谈下去的意思。   他的确长得有点像一个人,有点像秦钊。   只是这人的五官虽说与秦钊有五分相像,但气质却是差了十成十。   “颜老师觉得我刚刚表现得怎么样?”   颜杳面无表情地翻动着电脑上的照片,半晌后丝毫不留情面地吐出两个字:“一般。”   何子轩:“……”   男人的表情一僵,但片刻后又恢复原样,脸上的表情一变,自嘲地开口:“像颜老师这么专业的人,平日里定是和顶级模特或顶流明星合作的,和他们比,我应该还差得远吧。”   视线并未从电脑屏幕上挪开,颜杳听到这话,随后又淡淡地出声道:“确实。”   脸上的笑意再也没法维持,何子轩嘴角微微下压,似是没想到颜杳居然会这般不给脸面。   “你五官条件在普通人里算不错,但上镜立体度一般,镜头感也不强,气质还稍微差了点。”   颜杳开口,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尖锐的话,就差没直接把‘一无是处’这四个字说出口。   “这、这样吗……”何子轩表情僵硬,已然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我认识一个人,他光是站在那儿就比你卖骚弄首装出来的高冷要高出不知道几个档次。”颜杳说到这里,这才又终于转头,将视线落在男人略显难堪的脸上。   女人嘴角微勾,看似在笑,只是眼中却不见半分暖意,反而透着两一丝讥讽,“有时间在这儿和我废话,不如工作结束后找个老师好好改善下仪态问题?”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在忙活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似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两人间尴尬到近乎窒息的氛围。   当然也只有何子轩单方面觉得如此。   下一刻,随着颜杳开口‘继续’,何子轩这才像是得到解脱似的,连忙回到了聚光灯底下。   然而或许是刚刚女人过于直白的批评彻底打击了某人的自信心,导致男人在接下来的拍摄着总带着两分不自然,出来的效果远不及预想中的二分之一。   工作进度因为模特的不专业而一拖再拖,颜杳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寒气以颜杳为中心向四处蔓延,使得原先有些闷热的摄影棚顿时冷了几分。   气压低至冰点,而颜杳在工作上自是有一贯的准则,这个时候更不可能随便拍两张匆匆了事。对于摄影的专业态度导致她批评起何子轩的话语越来越尖锐,一度到了连周围人都忍不住侧头捂面的地步。   然而,此时的何子轩更像是陷入了恶性循环,颜杳越说他越紧张,越紧张越出错。   深知再这样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颜杳直接放下相机,转身离开了摄影棚,给了何子轩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走廊尽头的窗边,颜杳低头点燃一根烟,将火机放回兜里,随后又拿出手机翻着江砚发来的消息。   对话还停留在中午时分,距离那时已过去近四个小时,而对方似是知道她在忙,在一个小时前问了下工作情况,没得到回应后便也没再继续。   有时候,颜杳总觉得江砚很乖,乖到忍不住让人想去欺负他,也忍不住想要去心疼他。   想到这里,女人半眯着眼拨出了他的电话。   连线声响了五秒,随后被接通,   “工作结束了?”对方率先开口。   听着江砚的声音,因工作不顺的烦躁减轻些许,颜杳一边抽着烟,一边回道:“没,这次请的模特太拉垮,浪费我时间。”   在接下这工作前,颜杳并不知道这位叫何子轩的明星水平这么一般。   她也能猜到或许是自己之前的那段话给他造成了不少刺.激,但她也不是那种会惯着模特的人,水平的确一般,让她闭着眼睛硬吹着实做不到。而且她也没想过这小伙子的心理素质这么低,说两句之后就被打击成这种样子,这若是放在她以前接触的圈子里,分分钟就会被其余的竞争者给淘汰下来。   电话那头的江砚微微一愣,听着女人话中略带抱怨的语气,半晌后轻笑出声,“这么差劲?”   “他要有你平日里的半分感觉,这组封面也不至于这么难拍。”   颜杳说着,看着窗外渐渐被晚霞染红的天空,心下却是隐隐有种念想。   “什么感觉?”江砚下意识地反问,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收紧。   下一刻,耳边传来一阵轻笑,就像是有一只猫爪,在男人的心尖悄然一挠。   “让我想吻你的感觉。”   江砚的呼吸微滞,耳尖在悄无声息间泛红,尽管知道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此时却依旧忍不住又羞又恼。   “颜杳,麻烦请你记住,你是有对象的人,这种感觉最好还是别对除我以外的人有。”   笼罩在心头的烦躁彻底消散,颜杳听着江砚一本正经地宣示着自己的所有权,似是能想象到他说话时的表情,那定是板着一张脸,而那双眼睛里也应满是认真。   “哪儿能不记得?”颜杳说着,莫名从手中的这根烟里尝到了一丝甜味。   “过两天等空了之后,我带你去我工作室一趟。”   “好。”江砚没问为什么,虽说心下有些疑惑,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那里有间摄影室,到时候给你拍几组照片。”说到这里,颜杳的话语微微一顿,再次开口的声音低沉了些,还夹杂着一丝别样的意味,“我亲自给你拍,就我们两个。”   “……”   耳边是一阵沉默,颜杳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看向窗外的视线却是多了几分灼.热。   意料之中的,男人许久后才开口,声音略显沙哑:“我不会拍照。”   “放心,我会教你。”颜杳轻笑出声,“手把手教你。”   话题似是朝着有些旖.旎的方向跑去,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却又突然传来了何子轩的声音——   “颜老师能教教我吗?”   目光骤然冷了下来,颜杳转头对上何子轩示弱的眼神,表情顿时寒若罗刹。   何子轩见此,脊背一紧,随后连忙道歉:“抱歉抱歉,颜老师,我是指刚刚的拍照,被您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的水平不太行,但是刚刚一直都找不到感觉。经纪人说要我来多请教请教你,所以……”   颜杳沉着脸,重新拿起手机对那头的江砚说道:“这里有点事,一会儿打电话给你。”   说完,颜杳便挂断了电话,而就在下一秒,刺耳露骨的讽刺在安静的楼道里响起——   “教你?你算老几配我教你?这点专业素质都没有,当什么艺人?早点收拾收拾东西滚蛋还差不多。”颜杳说着,手中的香烟未灭,凌厉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似是看穿了他所有的小心思,“偷听别人打电话这招跟谁学的?在我面前你装什么狐狸?”   话毕,一根烟燃到尽头。   抬步走向一旁的垃圾桶,将烟掐灭后,在与男人擦肩而过时冷声道:“勾搭我有什么用?要么想办法提升点实力,要么找个能捧你的金主,蠢货。”   安静的楼道里,女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在拐角处。   男人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格外.阴冷,忍不住低声骂了两句难听的脏话,随后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并未备注的电话号码——   “洪姐,颜杳她太聪明了,我……”   话还没说完,那头名为‘洪姐’的女人便出声威胁道:“何子轩,别忘了你走到今天的位置是仰仗的谁,《Young》杂志封面我可都给你了,我能捧你也就能让你在娱乐圈里消失,你要是办不到我吩咐的事情,那就好自为之。”   ……   会议室外,江砚拿着手机,表情略显深沉。   耳边回荡着通话结束前那阵陌生男人的声音,心里隐隐有些烦躁。   身为男人自带的警觉性让江砚一下就察觉到了对方不纯的意图,但颜杳的动作很干脆,掐断通话的同时也掐断了他刚想要问出口的话。   江砚不傻,能猜到刚刚说话的那个男人或许就是颜杳口中所吐槽的模特,他也不认为他们之间会发生些什么,只是单纯不喜欢自己的女友被人觊觎罢了。   重新回到会议室,男人收手机一抬头,齐刷刷地对上了几道视线。   “小江这是找朋友了?”   “可不是嘛,这么急急忙忙出去,不是接女朋友的电话还能是什么?”   ……   在座都是Q大的教授,也算是江砚的前辈和同事,只是大多都已不再年轻,四十五六岁的年龄段,平日里叫江砚都是以‘小江’为代称。   江砚向来沉稳的脸上闪过片刻不自在,脸上刚降下去的温度又隐隐热了回来。   “诶,我前几天好像还在学生们手机里看到一张照片呢。”其中一位穿着Polo衫的教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又转而戴上老花眼镜,慢悠悠地翻出一张照片,递给身边的另一位教授看,“瞧瞧,这背影我不会认错,肯定就是小江。”   “哦豁!还真是,这在车门口就亲上了?”旁边的教授说着,眼尾的皱纹深了些,那笑容满是调侃。   江砚知道定是之前自己的冲动之举被路人留下了‘罪证’,可他没想到的是,这照片竟然会传到这几位教授的手上。   好在,几位老师都是思想开放的人,倒也并不觉得这种做法在光天化日下伤风败俗,只是看到‘小江’这种整天冷着一张脸的人也有这般‘火热’的一面,着实觉得有些稀奇罢了。   “不过小江也是年龄该找对象了,这都二十八了吧?该考虑婚姻大事嘞!”   “那可不,过完年可就二十九岁了,得抓紧时间,要觉得这个不错,早点定下来结婚才是好的。”   “是啊是啊,我邻居的儿子今年也二十八岁,这孩子都抱俩了!”   ……   几位教授你一句我一言地说着,话语里都是苦口婆心的规劝,可男人的心却是在那字里行间中渐渐冷了下来。   ‘结婚’   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个触不可及的事情,而江砚从没有像此时这般清晰地意识到,他和颜杳之间,可能并没有‘婚姻’的未来。   得寸进尺或许是人类的天性使然。   江砚想,他也不例外。   .   拍摄工作一直到近晚上七点才结束。   好在后来的何子轩终于找到了状态,虽说最后的成品算不上完美,但通过后期的加工也能达到颜杳满意的程度。   楼道里的那一番话对何子轩的冲击应是不小,以至于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对方仿佛是收起了所有多余的心思,再也没主动和颜杳搭过话。   收拾完东西的颜杳随着助理阿美一同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今日阿美全程跟在颜杳身边,也是见识到了那位何子轩的水平,这会儿见四周没人便忍不住和颜杳开始吐槽。   先前就有风声说,这期的杂志封面本是要给另一个近一线的小生来拍摄的,但不知为何中途却反而成了何子轩的资源,这两人之间可不只是差了一点半星的咖位。   阿美总嚷嚷着这背后有黑幕,颜杳虽说没开口,但对娱乐圈的这种事情也是见怪不怪了。   两人在电梯间里等电梯,耳边属于阿美的吐槽声还在不断进行着。   下一刻,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被打开,阿美的声音戛然而止。   颜杳抬眉,在看清站在电梯间内的女人时,眼神骤然漆黑如墨......   气氛仿佛在刹那间陷入凝滞,而颜杳见她缓缓摘下墨镜,笑着打招呼道:   “好久不见。” 第28章 一触即发   “好久不见。”   电梯间里, 女人站在正中央,而她的助理则是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安安静静地呆在角落。   颜杳紧盯着电梯间里的女人, 冷若冰霜的脸上透着不加以掩饰的厌恶。   站在一旁的阿美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洪姝敏, 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嘴,却依旧下意识地轻声呢喃道:“洪影后……”   阿美的声音在过于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明显, 洪姝敏侧头看着站在颜杳身边的阿美, 脸上的笑意更甚, 大方地打招呼道:“你好,你是颜杳的……助理?”   “是的是的!”阿美没想到,眼前这位影后竟是认识自家老板, 表情顿时兴奋了起来,可却是在瞥到自家老板的脸色时顿时一僵, 怂兮兮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如站在电梯间里的那位助理,死低着脑袋。   洪姝敏自是将阿美的神态变化尽数收进眼底,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脸上的笑意未变,随后又将视线落在颜杳那张过于冰冷的脸上, 开口道:“不准备进来吗?”   空气中隐隐带着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意,阿美这会儿纵使再愚钝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阿美以为要等下一班电梯时,却又见站定在原地的颜杳突然有了动作, 抬步往电梯间内走进。   电梯门缓缓合上, 狭小密闭的环境里,那沉重且压抑的氛围越发明显,惹得阿美有些喘不过气。   “这么多年不见, 印象中的小女孩如今也长大成人了。”洪姝敏说着,娓娓道来的模样总让人觉得她似是在怀念什么美好的过去。   然而下一刻,一阵讥笑在电梯间内响起,“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老了不少。”   “平日里记得多保养,脸上的皱纹都要遮不住了,毕竟你当初可是靠着一张脸和一身‘技术’在圈里立足的,如今人老珠黄怕是只有新人笑的份儿了。”   颜杳的这话着实难听,就连一旁的阿美都在心里暗暗咋舌。   她虽说不知道自家老板和洪影后之间是有什么过节,可如今看来怕是两人有什么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这话说的,多损呢!   洪姝敏听此,脸上的笑容一僵,但好歹是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不过片刻便恢复往常,漫不经心地开口:“瞧你这孩子说的,当初不就是因为不知分寸才落得被赶去美国的下场,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不长记性呢?”   镜面电梯墙里倒映着洪姝敏那张妆容精致的脸,而外人看来端庄舒雅的笑容在此时却是藏着带血的刀刃。   很久以前,她们但凡碰面便总是会斗个你死我活。   十年前,在那栋老宅里,这样的唇枪舌剑每天都会上演个百来回。后来是她率先动了手,扇了她一巴掌。   当初在美国时就有隐隐听说,洪姝敏在娱乐圈里混出了地位,在这背后当然有她那便宜爹的不少功劳。   老不死是个花心的,但在这位姓洪的女人身上却是费了不少心血,如今众人眼里,她的年轻时的代表作便就老不死给她拿下的。   早在很久之前,颜杳就知道洪姝敏是个野心勃勃的人,雀占鸠巢地搬进老宅,又将她赶去美国,后来和老不死和平分手后似是又搭上了别人,如今也不知究竟是在谁的身下承.欢。   “长记性?呵,就连老不死都不配让我长记性,你又算哪根葱?”颜杳扯了扯嘴角,眼中闪过一抹讽刺,紧接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不过是一只鸡而已。”   女人的脸色顷刻间沉了下来,再也没有先前的半点从容。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就跟你爹那贱骨子一个德性,果然是亲生父女,有些脏东西怕是一脉相承的。”   电梯间内的气氛变得越发紧张,而就在这时,电梯停至一楼。   洪姝敏重新戴上墨镜,在开门的一瞬间大步离去。   一直站在角落里不声不响的助理见此,匆匆忙忙地拎包跟了上去,电梯间里顿时只剩下颜杳和阿美两人。   阿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老板的脸色,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拼命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跟在颜杳身边工作这么多年,阿美从没见过自家老板有如此恐怖的神态,纵使之前在网络上被人骂成那般也不见丝毫气恼,只是偶尔皱个眉头意思一下。可此时的颜杳虽说没什么表情,但散发出来的阴沉气息却让人感觉胆战心惊。   电梯门再次缓缓合上,下降至负一楼。   阿美是开工作室的车来的,这个点还需要回一趟工作室筛选原片。   颜杳骑着机车驶离杂志社大楼,带着头盔的她看不出此时的神情,可那凌厉的目光却夹杂着刺骨的寒意。   耳边不断回荡着洪淑敏在电梯间里的那番话——   ‘就跟你爹那贱骨子一个德性’   握着车把的手不断收紧,心中狂躁不已的情绪就像是翻涌的浪潮,疯狂击打着名为‘理智’的堤坝。   颜杳没想过会和姓洪的女人再次相遇,而她的出现却令颜杳回想起了那段最恶心的日子。   她不像是会沉溺于过去的人,但事实却证明,有些事情总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洒脱。   黑色的机车突然停在了一条冷清的小道上,颜杳摘下头盔,皱眉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动作迅速地点上,狠狠抽了一口,任由尼古丁吸入肺中,缓解着心中的烦躁。   一连抽了两根之后,颜杳的情绪才平静了些,只是眉眼间的冷意依旧,令人望而生畏。   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略显空荡的街道上,偶尔驶过一辆车,在半轮冷月下显得有些冷清。   颜杳拿出手机给赵小瑜拨去电话,刚接通便听到了那头略显吵杂的环境音。   “在哪儿?晚上出来喝酒。”   “我今天没空,我现在在机场呢。”赵小瑜说着,在喧嚣中,她声音透着隐隐的愉悦,“蒋宇一会儿下机,好不容易等他有空,总得过点二人世界吧?”   颜杳夹着烟的手微微一顿,眉峰轻挑,“你俩这是成了?”   “啧,他在外面造谣我是他对象,这不得给他吃点苦头?”   听到这,颜杳扯了扯嘴角,算明白赵小瑜这丫头是栽到蒋宇头上了。   什么‘苦头’,怕是‘甜头’还差不多。   颜杳很清楚,赵小瑜这人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有些浪,但在本质上却和她截然不同。   她性格单纯得多,每段恋情也都是真心喜欢才会在一起,对爱情总抱有那么一丝浪漫的幻想。   和她不一样。   “行,那我就先挂了。”   颜杳说着,刚要挂断电话便听那头的赵小瑜急急忙忙开口道:“你找江砚啊,你俩现在不是在谈恋爱吗?”   听到‘江砚’的名字,颜杳的目光深沉了些,嘴里吐着烟圈,片刻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通话结束,颜杳放下手机,这才想起她好像是说过会给他回电话。   视线落在最近通话列表上的‘江砚’二字,不知为何却是迟迟都没有动作。   而就在这时,手机界面突然跳出‘秦钊’的来电提示,片刻后,颜杳按下接通键,没过一会儿便听电话那头的男人出声道:“出来喝个酒?”   颜杳沉默片刻,随后抖了抖烟灰,在忽明忽暗的星火中轻声开口:“好。”   .   Fox酒吧,男人和女人并肩坐在吧台处。   秦钊脱下了西装外套,袖子卷到手肘处,领带被用力扯开,透露着几分张扬的随性。   他不喜欢穿西服,一如高中那会儿不爱穿校服是一个道理。只是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他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像当初的小屁孩,整天叫嚣着反抗却最终抵不过现实。现在想来,只要把权和财紧紧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又有谁能在他面前置喙?想要的东西,又怎能得不到?   秦钊微微侧头,看着坐在身边安静喝酒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心情不好?”   秦钊太了解颜杳了,在高中时期,他们就是最契合的搭档,没有谁会比对方更能明白彼此。   尽管他们十年未见,但秦钊知道有些东西是扎根在灵魂深处的。   秦钊承认,这么多年来他的确对颜杳念念不忘,虽说在她之后他也曾谈过不少,但却没有一个像颜杳这般,带给他刺.激的同时还有源源不断的热情。   当初她走得匆忙,而他也被家里的那点破事给绊住了脚,连一句分手都没说就这么断了联系。   他没觉得有遗憾,毕竟那也不是他的风格,好聚好散是他俩一向来的作风。   秦钊觉得,自己应该还是喜欢颜杳的,可也没有非要找到她的地步。   可不知为何,时隔多年再次在网络上听到有关她的消息之后,这种欲.望便越发强烈。   “嗯,遇见了个旧人。”颜杳说着,语气听似平淡,却隐隐夹杂着些冷意。   “洪姝敏?”   举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转头对上秦钊的视线,那眼神似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除了她,我不知道有什么旧人会让你这么心烦。”秦钊说着,话语里满是了解一个人的自信。   颜杳低头,回想起高二那段日子。   她在高中时期的确没什么朋友,在一中认识的人还远不及秦钊所在的职高里认识的人多。   以秦钊的家庭背景,本不应该会让他在那所职高读书,但好像是中考的时候秦钊自己动了什么手脚,后来又打死不转学,这才在职高里混了日子。   他俩凑在一起总会聊些家里的糟心事,秦钊的爹和她爸差不多的德性,不过颜杳的母亲是因别人殉情而死,秦钊的母亲却是早年生病逝世。他爹总想给他找个年轻漂亮的后妈,但她家的老不死却单纯只是想玩罢了。   那段时间,她曾不止一次和秦钊提起过洪姝敏的破事,也曾在他面前表明过对她的厌恶。   这么一想,秦钊能猜到好像也并不奇怪。   “她和你说了什么?”秦钊开口,语气淡然,可仔细听却似乎并不纯粹。   心情烦闷的颜杳并没有察觉到异样,脑海中不断回旋着洪姝敏在电梯间里的那番话。   像是一句诅咒。   “她说我和老不死一个德性。”颜杳说着,嘴角突然一勾,带有两分自嘲。   事实似乎的确是如此,不知不觉间,她好像也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的模样。   唯一一点比老不死好些的,怕是她知道自己的逼样,所也不会和任何人结婚。   秦钊眼神微暗,随后凑近几分,在她耳边低语道:“要我帮你教训她吗?”   颜杳目光一闪,下意识地蹙眉,往旁边躲了一寸,看着他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秦钊说着,“你要是觉得不爽,我可以帮你教训她,封.杀?还是身败名裂?”   男人的语气极为猖狂,那口吻就像是在对待一只地上的蝼蚁。   颜杳眉间的褶皱越深,片刻后举杯喝了口酒,眉头顺势舒展了些。   “不必,我不想招惹她,也不想和她扯上一点联系。”   秦钊轻笑一声,看向颜杳的眼神深了些。   她是不想和那人扯上联系,可不见得就有人想这么容易得放过她。   此时,颜杳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一亮。   秦钊瞥见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提示,视线骤然冷了几分。   颜杳没想到江砚这么晚了还会主动找她,思索片刻后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   酒吧音乐通过话筒传到电话那头,江砚拿着手机微微一愣,开口的语气悉如往常那般平静,“你在酒吧?”   “嗯,和朋友在喝酒。”颜杳说着,没解释自己为什么工作结束了也没给他打电话。   听到这话,江砚陷入了沉默。   颜杳的朋友不多,能一起喝酒的更是没几个,除去赵小瑜之外,他不知道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但蒋宇下午有和他发消息,说是晚上会和赵小瑜一起约会,所以现在和她一起喝酒的‘朋友’会是谁?   江砚第一时间想到了‘秦钊’这个名字。   “你们大约什么时候结束?我来接你,喝酒不能开车。”   安静的公寓里,男人拿着手机的手逐渐收紧,然而开口的声音却依旧是这般平静。   他没有质问她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也没有去质问她现在是否在和秦钊在一起。   他只是想要见到她,立刻马上。   “谁啊?男朋友?”   就在这时,一阵带有笑意的男声在喧闹的音乐中传来。   心跳在刹那间漏了一拍,呼吸骤然停滞,扑面而来的酸涩压着他的心,令他有些透不过气。   的确是他,是秦钊。   酒吧里,颜杳抬眉对上秦钊戏谑的眼神,半晌后,用两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开口道:“嗯,男朋友。”   秦钊眼中的笑意一凝,但不过片刻便恢复原样,然而举着酒杯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我在Fox,你现在过来接我吧。”   男人低垂着眼帘,敛下目光中的两分雀跃。   “好。”   ……   半个小时后。   Fox酒吧门口,一辆黑色的路虎缓缓停了下来,不出片刻,男人匆匆下车,手肘处还搭着一件外套。   此时,颜杳恰好从酒吧内走了出来,江砚见此快步上前,将外套披在了颜杳的身上,与此同时也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草味,混合着酒精的气息。   男人微微皱眉,话语中的关心不言而喻,“车里有热水,你……”   不等江砚把话说完,一位长相英俊的男人也从酒吧里走了出来,扬声道:“江学神,久仰大名。”   江砚抓着外套的手微微一顿,视线看向站在门口的男人。   一时间,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更像是刀光剑影,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此时一触即发…… 第29章 “你在吃醋?”   “江学神, 久仰大名。”   秦钊看着眼前的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两人分明从未有过交集, 可如今的第一次见面却似乎并不陌生。   秦钊的大名在高中时期便是响当当的, 大多人对他是又敬又畏。那时的同学们害怕他在外的那些流言传闻,却又羡慕他视学校的规则如无物, 每天快活恣意地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江砚也曾听说过他的名号, 却从不曾将这个名字放在心上, 因为他知道他们本就不是一类人。   而江砚在高中时期的名声也不小,过于优异的成绩是一中每个学生嘴里的谈资,也是学校老师们时常会拿出来炫耀和称赞的殊荣, 而每次参加完学科竞赛之后,一中门口便会挂上带有江砚名字的横幅, 一来二去,附近学校的学生也多多少少会听说过江砚的‘传奇’。   秦钊,江砚。   这似乎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一个是令人风闻丧胆的校霸,一个是令人肃然起敬的学神。   井水不犯河水或许才是该有的相处方式。   但这样的局面, 却是因颜杳一人而打破。   自从颜杳和秦钊谈恋爱之后,两校学生课余的八卦间便会时常出现他们的名字, 而江砚也不可避免地记住了秦钊。   记住了这个让所有人又羡又嫉的男孩。   江砚明白,在一中,暗恋秦钊的女学生似乎不少,但由于对方乖戾嚣张的作风, 大多女孩只敢把那点小心思放在心底。   反观他对颜杳的感情, 又何尝不是?   而当得知颜杳和秦钊谈恋爱之后,说他们‘天造地设’的同学不少,但江砚却也曾在不经意间听有些女学生吐槽颜杳配不上秦钊。   那时的江砚气不过, 直接当着那群女孩的面反问了那位口气猖狂的女同学一句‘你配吗?’。当时的场景时隔这么多年他早已记不得了,但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听到那句话时的气愤。   他向来觉得,是秦钊配不上颜杳才对。   江砚极少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抱有反感,但秦钊绝对是他在高中时期最讨厌的人。   没有之一。   男人明白,这种幼稚的情绪名为嫉妒,可如今十年过去了,当初幼稚的男孩也已经长大成人,可在面对秦钊的时候,却依旧没有随着岁月流逝而有半分成熟。   江砚的表情微冷,下颚线紧绷,盯着三步远外的男人,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沾染上了几分寒意。   果然,他还是讨厌这个男人,讨厌他的嚣张与傲慢,讨厌他与颜杳的过去,以及那抹不知纹在他身上哪个位置的狗屁纹身。   “秦先生,久仰大名。”   以同样的方式回敬,可江砚的语气却过于冷淡了些。   秦钊似是没想到眼前这位书呆子居然认识自己,眉峰微挑,心下明了应是他当初和颜杳的那段恋情太过高调,以至于这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学霸也听说了些。   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秦钊脸上的笑意更甚,但眼中却无半分温度。   他能感受到江砚对自己的反感,毕竟任谁知道自己的女友和前男友在一起喝酒都会不开心。   可那又怎样?颜杳终会回到他身边。   等届时,谁是胜者,谁是败者,一目了然。   回想起先前高三那段时期,底下小弟们传来的风声,秦钊知道,这书呆子怕是一早就对颜杳有所觊觎。   “江学神客气了,现在在哪儿高就呢?”秦钊开口,一身正装穿在他身上带着两分狂野,一如他此时的口吻。   在秦钊面前,江砚总是显得有些黯淡,就好比当初高中时期,同学们谈到秦钊时总是兴奋地大喊大叫,随之滔滔不绝地八卦他的风云事迹,但提及江砚时却唯有成绩值得称道。   然而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两人面对面站着,江砚的气势却半分都不输于秦钊。   秦钊的傲气一目了然,但江砚更是有种内敛的底蕴,脸上淡然的神色不减分毫,纵使是在面对秦钊这位鼎鼎大名的‘前男友’时也没有分毫失态。   “目前在Q大任职教授,秦先生又是在哪儿高就?”   “Q大?名牌大学啊。”秦钊眼睛半眯,目光别有深意,“我可没你有本事,管着家里的小公司罢了。”   秦钊自居‘没本事’,然而这倨傲的态度却并不见一丝谦卑。   江砚当然没有相信他的说辞,所谓的‘小公司’江砚还是略有耳闻的。秦氏房产在十多年前起家,发展至今的规模也不小,上市后虽然反响平平,但自从公司交到秦钊的手上后,其发展却是极为可观,如今又涉及到餐饮和百货行业,资产百亿也不为过。   对于这点,江砚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优秀的,但那又如何?   嘴角以微不可见的弧度扯了扯,依旧觉得眼前这位秦钊过于自信了些。   帮女人拉好衣领,江砚转而轻轻握上她的手,在感受到她冰冷的皮肤时下意识地握紧了些。   他从不觉得自己会输给秦钊,唯一怕的,是输给颜杳,是输给她心中的分量。   “走吗?”江砚轻声开口,并没有要理会一旁秦钊的意思。   颜杳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冲身后的秦钊挥了挥手,“走了。”   江砚听此,拉着颜杳就准备离开,然而下一刻却又听身后的秦钊出声:“颜杳,刚刚说的那件事,我是认真的。”   男人的脚步猛然一顿,低垂着眼帘,将眼中闪过的片刻不安尽数藏在眼底。   那件事?是什么事?   “你要想找我帮忙,就给我打个电话。”   秦钊说着,分明是给颜杳的交代,可不知为何,江砚却觉得像是对自己的宣战。   就仿佛是在说:你看,我和她之间有着你不知道的秘密,和颜杳最亲近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握着颜杳的手不断收紧,男人脸上的神色未变,但谁也不知道,他的心早已慌了神。   江砚拽着颜杳的手,紧到令她没有挣开的余地,仿佛这样就能拽住她的心,不让她有离开自己的可能。   颜杳并未出声,只是又抬手挥了挥,给了秦钊无声的回答。   随后侧头看着傻站在身边的男人,感受到了他的异样,随后启唇道:“傻站着干什么?走了,我想喝水。”   男人似是这才反应过来,抬眉对上颜杳的视线,下一刻,手心传来一阵痒意,是她在挠他手心。   嘴唇微抿,心中的那点躁乱不安减轻了些许,紧接着重新抬步往汽车方向走去,而这一次的脚步却是坚定了许多。   酒吧门口,秦钊看着两人上车的背影,直至汽车消失在眼前,脸上的笑意才一点点冷却,眼中夹杂着化不开的寒意。   .   车厢内,颜杳坐在副驾驶座上,手中捧着老年款保温杯,刚喝一口才发现杯中是泡好的蜂蜜水。   颜杳平日里不喜欢这种玩意儿,但心里也知道……蜂蜜水,解酒。   喝了两口后便将保温杯重新合上,放置在一旁,女人将视线落向窗外,看着不断倒退的风景,半晌后轻声开口:“我和秦钊没什么,只是单纯喝酒而已。”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脸上的表情未变,和眼神却是暗了几分。   回想起之前意外在网络上看到的段子,说渣男和渣女一贯的说辞都是:我和ta之间真的没什么。   江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爱得太过明显,以至于互联网都发现了他的秘密,给他推送了这类消息。   “你和他还有联系?”   半晌后,江砚开口,问出一句明知故问的废话。   “我出国后就没联系了,前段时间刚碰上。”颜杳说着,片刻后不知道为何又跟上一句:“放心,我和他只是朋友。”   平日里的颜杳根本不会去解释这么多,往日遇到这种情况,若是对方怀疑她劈腿,直接分手就是。她颜杳干不出脚踏几只船的勾当,也不喜欢别人来这般质疑她。   但不知为何,在面对江砚时,她总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狠心,以至于怕他误会还重复了一遍。   然而颜杳没想到的是,她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是又切切实实地踩在了‘渣女’常用的语录上。   心底泛上一阵难言的酸意,江砚知道颜杳说的是真的,也知道她不是会说谎的那类人,若是她和秦钊之间真的有些什么,大可以直接提分手来得干脆利落。   他只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何她能与一个谈过恋爱的前任保持普通的朋友关系,更别说他们之间或许还干过更亲密的事情。   看着眼前空荡的街道,车厢内的气氛也变得有些诡异,江砚没有出声,颜杳自是也以沉默相待。   她知道江砚或许会误会什么,可她不是没有解释过,上次在公寓里是一次,今日也是一次,多余的话她不想再重复,也觉得没有必要。   或许对于江砚来说,和秦钊彻底断掉联系是他想看到的局面,但若真的只是因为那点薄弱的安全感而特意做这件事,那就不是颜杳了。   一路无言,黑色的路虎缓缓停在了公寓楼下,是时候该分别了。   意料之外的,两人竟莫名其妙地都没有动作,气氛依旧在僵持。   “喝酒,我可以陪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厢内的寂静。   “有什么需要,我也可以帮忙。”   颜杳的视线微顿,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却是猝不及防地撞进他过于灼.热的视线中。   男人的眉眼中带着几分隐隐的恼意,细看还有一丝委屈。   黑暗中,他的瞳孔似是跳跃着火光,在控诉着她今日的行为。   颜杳有些愣神,片刻后勾唇一笑道:“你在吃醋?”   “是。”男人毫不犹疑地承认,“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你。”   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斤斤计较。   爱情里没有大方,所有的懂事不过是基于爱上的隐忍。   颜杳看着眼前的男人,耳边回响着他过于平静的口吻。   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也没有充满怀疑的假意接受,对于吃醋这件事,他承认地落落大方,以最客观的态度在陈述自己爱她的事实。   出乎意料地,颜杳竟觉得这样的江砚,可爱极了。   将脸上的片刻呆愣尽数收敛,颜杳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开口的语气带有两分调侃,“那怎么办呢?”   “你现在很生气?”   在女人戏谑的目光中,男人垂下眼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又无意识地表白了一回。   “嗯,有点。”   他有点生气,有点在意,不只是今日的这件事,还有她身上的那个纹身。   尽管知道这种情绪毫无意义,但任凭他在数学问题面前是如何逻辑清晰,但在关于颜杳的事情上,他依旧是难有理智。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抚上男人的脸庞,不等他反应过来,眼前一暗,嘴唇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   是一个带有哄味的吻。   “现在呢?好点没?”   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江砚盯着眼前不知何时解开安全带凑上来的女人,在她满是笑意的眼中,下意识地吐出两个字:“不够。”   下一刻,女人又一次吻了下来。   这一次,她的舌尖略过唇齿,轻咬着嘴唇,带着无尽的温柔。   手背上的青筋突起,男人坐在驾驶座上的身姿佁然不动,看似镇定的神情下,加快的呼吸却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这样呢?”   颜杳说着,大拇指轻轻擦过男人的嘴角,视线落在他被染红的嘴唇上,淡淡的气音在密闭的空间内透着勾惹,就像是夜里蛊惑人心的妖精。   这一次,男人没有开口,但眼中的火已然在悄无声息间变了味。   ‘啪嗒——’   是男人解开安全带的声音。   ‘砰——’   战火一触即燃,原先落在方向盘上的手猛然扣住了女人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横在她纤细的后背,整个人压了上去,将她死死地禁锢在副驾驶的座椅上。   狠狠堵住了她的唇,不由分说地撬开她的唇齿,夺取着她的呼吸,与她的舌尖交缠,共舞……   男人身上整齐平滑的衬衫骤然多了几分皱褶,后背的布料因为大幅度动作而微微紧绷,隐隐勾勒出男人锻炼有致的背阔肌。搂着女人的手不断收紧,带着不容抗拒的味道,连带着这一吻,都是极尽霸道。   谁也不会料到,平日里看上去斯文儒雅的江教授会有这般野性的一面,或许说,这本就是他暗藏在骨子里的本性,这么多年来,唯有一位名为‘颜杳’的女人能将它激起。   车厢内的温度迅速上升,颜杳在这种事上自然也没有任人摆布的可能。   在男人压上来的那一刻,纤细的双臂便搂上他的脖颈,像是有种不可言说的默契。   口红被彻底抹开,沾在不知道谁的唇上,这一吻带有几分酒精味,或许还有先前蜂蜜水中的那一丝甜。   学会如何换气的江学生彻底出师,扣着女人的后脑勺不断辗转反侧,在唇齿微微分开的瞬间又重新黏了上去,偶尔牵出银丝也没肯扯断,像是要将女人拆吞入腹。   男人工整的衣领在不知不觉间被扯开,而不知何时,江砚的吻却是缠绵地落在了女人吊带处的皮肤上,又渐渐往上攀升,轻咬着她的耳尖,微喘着开口:“以后,我陪你喝。”   颜杳的手从后颈轻轻抚向男人的喉结,微热的唇落在男人的下颚线上,最后落在喉结旁,富有私心地用力吸了一口。   一阵喑哑的闷哼传来,男人浑身紧绷,再也没了动作,只敢将头埋在女人的肩膀里。   “乖一点,人民教师不能酗酒。”   女人开口,声音回荡在车厢内,也回荡在男人的心间。   “我可以。”男人不服输地强调着,只是过于沙哑的声音着实没有半分说服力。   下一刻,脖颈上又传来一阵带有电流的刺痛。   “要给学生树立好榜样。”   这一次,男人没再出声,过于安静的车厢内回荡着他的喘气音。   吻还在继续,一下又一下,让江砚临近崩溃的边缘。   “被发现了怎么办?”颜杳突然开口,话语里却没半点歉意,反而带着隐隐的笑。   “我……明天穿高领。”男人出声,声音毫无平日里的半分清冷。   女人忍不住轻笑一声,看着自己的杰作,又奖励似地往下一点的位置亲了一口。   “真乖。”   两个字,令江砚心尖一颤。   男人在女人的肩膀上难耐地蹭了蹭,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   陷入水深火热中的他怕是也忘了,现在正是骄阳似火的夏季。   穿什么高领? 第30章 二合一   次日, 换衣间里。   一件件衬衫以颜色为顺序整齐地排列在衣柜里,而男人赤.裸着上身站在落地镜前,清冷淡然的目光略过衣柜, 随手抽出一件浅色衬衫套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最末尾的纽扣, 正要有动作时,男人的手却微微一顿, 随后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脖颈。   镜子里, 冷白的皮肤上印着零星的几抹玫红, 莫名透着一丝靡.艳的气息。   喉结旁有两处,随之蔓延向下,在锁骨的位置上也标记了不少。   脑海里骤然回想起昨夜的场景, 江砚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指腹擦过她留下的吻痕, 透着两分缱绻。   江砚平日里不缺乏锻炼,平日里任谁也没想过,看似清瘦的江教授在那件衬衫下有着怎样风光。   或许是因为学数学的人最擅长精打细算,而将这份专业性投入到个人身材管理中, 以至于男人的每一处的肌肉都是恰到好处,多一分太过, 少一分不足。   在镜子前足足发呆了近五分钟,男人这才又不紧不慢地将衬衫扣上,直至扣到领口处的最上一颗,将所有风光尽数收敛。   衬衫西裤, 这本是江教授多年一贯来的形象, 可这一次却是多了点什么。   昨晚他虽是‘口出狂言’说自己可以穿高领,可如今炎炎盛夏,穿高领且不说他自己受不受得住, 走出去怕也只会被别人当做异类。   耳边似是又回荡起了昨晚颜杳的轻笑,她怕是一早就知道这印迹遮不住,还故意问他‘被发现了怎么办’,如今想来那语气里可是盛满了恶作剧得逞的愉悦。   十五分钟后,江砚离开了公寓。   与在换衣间里不同的是,此时男人的脖子上却是多了两个创口贴,将某人留下的标记藏地一干二净。   ……   安静的教室里,同学们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看似在认真听课,殊不知藏在课桌底下的手却是捧着手机在和周围人疯狂议论着——   【绝了,为什么我感觉最近这段时间江魔头变得越来越温柔了?】   【不会真谈恋爱了吧?之前那照片确定是江魔头?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那背影看起来像,而且身上的衣服也差不多,十有八九是真的。】   【不是吧不是吧,江老师这么猛的吗?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啊……】   【都没有人注意到今天江魔头脖子上的创口贴吗!!】   【早看见了,当我眼瞎?估计是被什么东西抓了吧?或者过敏?总不可能是吻痕吧……】   ……   一节课在同学们暗地的热议中悄无声息地过去,而在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同学们心下一松,与此同时松了口气的,还有站在台上的江砚。   整整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江砚总觉得自己脖颈处的吻痕在隐隐发烫,虽说他清楚这不过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单身二十八年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男人总会有些不知所措。   多年来的教养让他在理智上觉得,这种事情应该是关起门来属于两人的亲密,可偏偏对于脖子上这抹张扬且极具主权意味的吻,他却生不出半分抵抗的心思。偶尔盯着它失神,暗地的雀跃昭示着他应该是喜欢的。   男人终究是脸皮薄,向来内敛沉稳的性格令他不适于做这些在脖子上种草莓之类的行为,过于乖戾嚣张。可他不知为何又欢喜极了颜杳的恶作剧,是他波澜不惊的人生里鲜少有的疯狂和刺激。   教室里的学生鱼贯而出,江砚不疾不徐地收拾着东西,正准备离开时,眼前却突然落下一个人影。   “江老师,找个地方谈谈?”   江砚手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眼前的许昊海。   男孩的表情一改往日里的嬉皮笑脸,脸上的神情略显严肃,细看在眉眼间似是带着丝丝的怒意。   “行。”   拎起公文包,江砚脸上的神色未变,转身抬步往教室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教学楼,直至上课铃声再次响起,整个学校都开始趋于平静时,江砚也在学校的拐角处停了下来。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江砚的语气过于平静,看向许昊海的视线似是早已看穿了他的来意,可尽管如此,他却也不显半分慌张。   然而,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却越发让许昊海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男孩猛然扔下了单肩背着的书包,随着一阵落地的闷声,许昊海冷着脸一把拽住了江砚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抵在了墙面上。   “江砚!你还是人?!连学生的墙角就撬?”   许昊海不是傻子,在看到那张路人偷拍的照片时,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江砚的背影,也认出了那是颜杳的车。   虽然许昊海明白颜杳不至于搞劈腿的那一套,但他还是有种被绿的感觉。   好家伙,想当初两个人在他面前都说和对方不熟,结果这才过去多久就谈上了?把人当猴子耍呢?   江砚的眉头微蹙,片刻后抬手一把握上男孩的手腕,微微用力,硬生生将对方的手从自己的领子上扯开。   许昊海脸色一僵,似是没想到江砚的力气这么大,手腕传来的剧痛令他根本使不上劲。   男孩的神色愈沉,下一刻只见江砚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而许昊海拽着他领子的另一只手也因此而松开,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往后退两步保持平衡,同时也被迫再次拉开距离。   紧接着,许昊海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抬手扯了扯领口,随之又慢条斯理地将右手上的公文包放下,语气轻淡地开口:“要打架?”   许昊海:“……”   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许昊海盯着男人准备解袖扣的手,忍不住再次扬声道:“江砚!你能不能要点脸?抢我对象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打我?!”   从潜意识里传来的求生欲告诉他,如果真和江砚打起来,可能他只有被摁在墙上爆锤的份儿。   天知道,这江魔头平日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力气大得跟开了挂似的!   大二的许昊海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虽然打篮球,要露腹肌也有几块,但比起江砚这种动真格锻炼的人来说,还是有些不够看。   男人手中的动作一顿,抬眉时,冷冽的目光宛若是锋利的刀刃,极具杀意。   “为什么不能打?我已经想揍你很久了。”   许昊海听到这儿,猛然瞪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地匆匆往后退一步,对上男人的视线,总觉得他这话是认真的。   “江砚,你好歹还是个大学教授,能不能讲点理?!”   “讲什么理?”江砚说着,开口的声音带着极致的冷意,“讲讲为什么我在十年前就和她相识却反而先被你这臭小子追到了人?”   “讲讲为什么我喜欢了她十年却比不过你这个才喜欢她几天的人?”   男人的两句反问将许昊海堵地哑口无言,男孩的脸色有些难看,许久后才慢吞吞地挤出一句话:“你……你不是说和她不熟吗?”   “是不熟。”   许昊海看着江砚将刚解开的袖口又重新扣上,知道他这是打消了揍自己的念头,于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便听眼前的男人开口道:“所以是暗恋,有问题?”   不知何时,喜欢颜杳的这件事已然成了他可以随口而出的话。   现在仔细想来,这么多年,喜欢颜杳的这件事他不怕别人知道,只是不敢让颜杳知道,所以才小心翼翼怀揣着这份心思。   如今,倒也什么都不用怕了。   许昊海听着男人理直气壮的口吻,不免有些语塞,不知是在惊讶他过于从容的态度,还是在惊讶这个人人口中为之而胆颤的‘江魔头’也会玩暗恋这一套。   “那你现在不就是如愿以偿了吗?!这还想打我?”   江砚弯腰,重新拿起公文包,将那股一闪而过的野性尽数收敛,似是又恢复到了往日里那个高冷禁欲的江教授。   “是你先动的手。”   的确,是许昊海动的手。   冲动之下的许昊海满脑子都是自己被‘绿’的事情,气势汹汹地来找江砚算账,现在看来,力气比不过也就算了,好像连感情上也是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许昊海很明白,自己的确是喜欢颜杳的,但这种喜欢远没有江砚来得深厚,不至于对一个人恋恋不忘十年。   刚分手那段时间,他确实是难受,但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那种痛至今回想起也消退了许多,剩下也不过是被甩的不甘而已。   男孩尴尬地抬手抓了抓头发,想他本是打算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结果反倒被教训了一回,他成了没理的那个。   “算了算了,是我比不上你。”许昊海挥了挥手,连带着将心底的那点不爽也尽数挥去。   他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既然老师你都和她在一起了,最好就抓着她一辈子,总不能让一个女人把我们师生两个都给玩了吧?”   男孩说完,重新将地上的书包捡起,安安分分背上。   “祝你们俩九九咯。”   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总是这般,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将书包一背,转身走得干脆,反倒留下江砚一人,站在原地陷入了深思……   男人低垂着眼帘,在寂静无人的环境中,忍不住低声呢喃着。   抓着她,一辈子吗?   .   傍晚时分,黑色的路虎在摄影工作室前停了下来。   车厢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江砚静坐在驾驶座上片刻,视线转向车窗外,半晌后下车往工作室内走去。   下午一点的时候,颜杳打电话说让他下班后来工作室里找她,心下隐隐知道她要做些什么,但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觉得有些紧张。   颜杳的工作室并不在市中心,远离喧嚣之外的僻静之所使得这间工作室多了两分艺术的气息。   工作室的布局很宽敞,走的也是简约风,但在排列陈设上却多了几分设计感。四处散落着工作台,偌大的空间唯有零星一两个人坐在电脑前忙碌着什么。   谁也不会想到,当初被所有人称为‘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女,如今却成了圈内鼎鼎大名的摄影师。   曾经,在所有人都认为她没有前途和未来时,高中的江砚却莫名觉得她总有一天会大放光彩。   事实也的确如此。   “江先生?”   就在江砚游神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了动静。   江砚转身,看着身后这位穿着职业装的女性,出于礼貌地点了点头。   阿美看着眼前的男人,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艳,随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您好,我是老板的助理,你可以叫我阿美。老板现在正在摄影棚里等你呢。”   江砚微微颔首,随后跟着阿美的脚步一同走向摄影棚。   工作室有两层,一楼是办公区,二楼则是用于提供室内的拍摄场地,所有用具一应俱全,虽然不是密闭的空间,但一堵墙却是隔绝了楼下的视线,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相对私密的环境。   只是平日里,颜杳接的工作要不是出外景,要不就是去对方提供的场地拍摄,而工作室的摄影棚反倒从没派上过用场,平日里除去颜杳也没人上去。   摄影棚里,女人依墙站立,低头摆弄着相机,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微微抬头,在看到江砚时眉峰一挑,眼中笑意乍现。   江砚心跳顿时漏了一拍,随之以不寻常的频率飞速跳动着。   “来了?”颜杳说着,视线落在一旁的阿美身上,在她暧昧的视线中示意她先退下。   对方也很上道,一声不响地下了楼,偌大的二楼顿时只剩下颜杳和江砚两人。   江砚没有动身,紧盯着女人的视线未变,细看也发现他眼底非同寻常的热意。   过于安静的二楼,暧昧的气息似是渐渐在空中流转。   也不知过了多久,颜杳开口打破了僵局:“怎么不过来?”   片刻后,男人终于起身,抬步往颜杳的方向走去。   颜杳看着他逐渐走近,这才注意到他贴在脖子上的裸色创口贴。   女人抬手,而江砚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微微俯身,似是将自己递给了站在眼前的颜杳。   她的指腹抚上那裸色的创口贴,男人低垂着视线,觉得那处吻痕又开始隐隐发烫了起来。   “遮什么?”她说,眼底的笑意极为浓厚。   江砚抬手覆上颜杳的手,用听似平常的语气开口道:“被学生看见了影响不好。”   “这会儿知道影响不好了?”颜杳直接扯下了创口贴,藏在底下的玫红色吻痕顿时显露了出来,在他冷白色的皮肤上强烈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昨晚抱着我说要喝酒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那不一样。”男人的睫毛轻颤,感受着颜杳落在那印记上的视线,像是火燎,烧得他整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有什么不一样?不是都不符合你江教授的形象?”说完,颜杳收回手,脸上的笑意不减。   越相处,颜杳越觉得江砚和自己想象中的有些差别。   男人的性格很安静,却并不沉闷,虽然不擅长言辞,但有时又耿直地纯粹,脱口而出的真心话话却比精心琢磨过的甜言蜜语愈发动听。他看上去分明是极度理智且克制的人,但时常也会不讲道理,也会被情感支配作出一系列幼稚的行为。   但却很意外的,她并不讨厌这种反差。   “怎么突然叫我过来了?”江砚开口,但心下已然是有了答案。   “猜不到?”颜杳的语气透着怀疑,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好到处,似是在调侃他明知故问的行为。   “不是说要给你拍写真?”   “你在电话里说,是过两天。”   其实江砚并不觉得颜杳会记得这件事,知道这或许只是她随口一提的玩笑话,但他依旧将此放在心间并暗暗期待着。   他没想到,惊喜会来得这么突然。   “今天有空,就今天拍了。”颜杳说着,低头摆弄着相机,半晌后没听到身边人的动静,一抬头便对上了男人目光沉沉的双眸。   微微一愣,轻笑一声道:“怎么?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   不等男人把话说完,却又听颜杳开口:“我不会承诺做不到的事情。”   江砚嘴唇微启,似是要说些什么,但终是什么都开不了口。   的确,这像是她的性格,不管是在这种日常琐事上,还是在两人的感情中。   “过来。”   身后突然传来颜杳的声音,江砚猛然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颜杳已经站在了聚光灯后。   这就开始了?   江砚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地朝颜杳的方向走去。   他虽是没拍过写真,但也知道在拍照前总得稍加打扮些,比如换个衣服,化个妆什么的……   但看颜杳如今的架势,似是准备直接就开拍。   “我……不需要收拾一下吗?”江砚说着,有种迫切想要找面镜子的冲动。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接到颜杳的通知,若是提前知道些什么,今早也不会穿得这般随意就出门。   颜杳上下扫了一眼江砚,语气轻松地开口道:“这样就挺好的。”   “我……没化妆,会不会拍出来很丑。”江砚眉头微蹙,下意识抬手抚上脸,那语气极为认真,似是真在考虑这个问题。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笑,不等江砚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女人搂着他的脖子微微下压,嘴唇毫无预兆地压在他的唇上,随后轻柔地辗转、碾磨。   江砚微怔,双手正要去搂她,舌尖刚准备探出时,颜杳却是又干脆地往后撤离。   男人的双手停在距离颜杳一寸的位置上,而颜杳看着他眼神中的呆楞和疑惑,忍不住轻笑一声,搂着他脖子的手转而捧住他的侧脸,用大拇指轻轻抹开他唇上沾染的嫣红。   “涂个口红就行。”   江砚下意识地抿了抿嘴,总觉得颜杳过于敷衍了些,但偏偏又爱死了她的这般随性。   颜杳安抚似的摸了摸男人的脸,也看清了对方眉眼间隐隐透出的不安。这是他不曾接触过的领域,所以才会觉得有些局促,但江砚没想到的是,颜杳想给他拍写真并非是要拍出一副好的作品,只是单纯看着他,勾起了自己想要创作的欲.望罢了。   无须刻意迎合他人的口味,无须盛装打扮成完美无瑕的模样。   这是属于他们彼此的亲密。   聚光灯下,一张黑色的高脚凳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男人的领口被颜杳亲手解开,剩余的标记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冰凉的指腹划过瑰色的吻痕,停留在藏青色的刺青上,不断搅动着他原本波澜不惊的心绪,勾起他的如痴如狂。   被她所牵引,江砚坐在了那张高脚凳上,站在她的镜头底下。   他说,他不会。   像是慌慌张张地闯进了她的世界中,手足无措。   可颜杳却说,不要怕。   只要看着她,全心全意地注视着她。   快门声在安静的二楼不断响起,略显刺眼的灯光下,男人的一切都被照得无所遁形,连同着爱她的那颗心。   江砚盯着那黑漆漆的镜头,目光似是能穿透相机对上颜杳的眼睛。   颜杳拿着相机的手不断收紧,这是一场无须指导的拍摄,快门不间断地落下,两人谁都没有出声,却又像是有种无言的默契。   镜头底下,男人的每个画面都是颜杳不想错过的瞬间。   灼灼的视线像是一团火,点燃了她冰冷许久的激情。   心跳飞速跳动着,敞开的衬衫,深邃的眉眼,冷白的皮肤,她种下的吻痕,以及‘yanyao’这个名字,每一处都让颜杳爱极了。   视线完全被他所吸引,此时此刻,两人虽是相隔几米远,却是有无声的暧昧围绕在彼此间。   像是异性的磁石,在不断地相互吸引着。   距离在悄无声息间被拉近,不知何时,颜杳已然站在了距离男人一步远的位置上,而静坐着的江砚也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女人的腰肢,将一步远的距离缩短成半步。   男人微仰着头,那明亮的瞳孔中,她的倒影是这般清晰,一如那日在咖啡厅里时隔十年相遇时的模样。   只是如今,男人的眼神里少去了那时的三分隐忍,变得愈发直白和火热。   颜杳拿着相机的手微微一顿,周围的温度似是在顷刻间上升了许多,过于旖.旎的因子在空气中跳动,在某一瞬间,宛若烟花一般,瞬间炸开——   砰!   颜杳放下相机,两人的视线毫无阻隔地碰撞在一起,宛若是干柴与烈火的相遇。   此时的两人总是有着难言的默契。   江砚抬手搂住女人的脖子微微下压,而颜杳则是一手拿着相机,另一只手插.进男人细软的发丝,将他往自己的眼前带……   战火一触即发!   这一吻来得太过突然,却又适逢其时。   没有多余的前戏,舌尖相互交缠,带着从灵魂深处传来的迫切和渴望。   男人扬起的下巴露出轮廓分明的下颚线,偶尔一滚的喉结透着不可言喻的性感。   颜杳落在他后颈的手在不知不觉间顺着脖颈渐渐往下,抚过喉结,擦过锁骨,落在他炽热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这是在惹火。   不仅是对他,更是对自己而言。   也不知吻了多久,吻到两人的舌根都始发麻,嘴角隐隐泛疼之时,才终于肯放过彼此。   银丝在半空中被扯断,男人将脸埋进女人肩胛处,双臂紧紧地搂着她的腰,透着浓浓的依恋。   微热的嘴唇擦过她细腻的皮肤,因为不敢下手而只能难耐地轻啄着,一如他对颜杳的感情,汹涌如潮却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克制自己,保持分寸。   原先解开的领口因为刚刚的一场吻而扯开许多,大半个胸口敞开着,毫无平日里的半分清冷矜贵。   “休息一会儿再来?”颜杳开口,语气带着两分笑意,也透着一丝被勾起的情.欲。   “嗯。”   男人的声音从鼻腔里哼出,蒙上一层略显暗昧的音色。   颜杳低头,将嘴紧贴在他的耳廓,低语道:“一会儿把衬衫脱了。”   江砚浑身一僵,“你给别人拍照时也是这样的吗?”   “对,必须得脱,最好是脱得一丝不.挂。”颜杳说着,气音中的勾惹将江砚的心勾得不得安宁。   “别逗我。”   男人说着,沙哑的声音里透着两分埋怨,“你这是假公济私。”   “嗯。”女人极为大方地承认,“我馋你身子。”   过于直白的话,让江砚顿时愣在原地,搂着女人的腰微微松开,撤身对上她满是戏谑的眼神。   几秒后,终像是被蛊惑了那般,抬手将自己衬衫剩余的纽扣尽数解开,显露出了所有风光……   女人重新拿起相机,一阵呢喃在安静的摄影棚里响起——   “真乖。” 第31章 资料   一套写真, 从黄昏拍到夜幕。   二楼的所有风景都被一墙所隔,工作室的面积不小,底下的几个职员自阿美下来后便极有默契地聚集在了一起, 忍不住嘀嘀咕咕地八卦道——   “诶, 这是老板的男朋友?这颜值过分了些吧?”   “有什么过分的,咱们老板长得不比娱乐圈的人还好看?”   “我跟老板混了这么久, 还没见她把男人带到工作室来过, 难不成这位是认真的?”   “那咱们老板这是要收心了?不好吧……世上男人千千万, 怎么能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虽然这棵树长得的确很俊。”   ……   作为颜杳的助理,阿美站在一旁听着其余同事的议论, 回想起刚刚近距离见过的两眼,忍不住啧啧了两声。   老板若是真在这棵树上吊死, 那的确不亏,长得跟个玉树临风的谪仙似的。   “你说他们在上面拍照怎么就没动静呢?这都过去多久了?”有人突然问道。   阿美侧头,用一副‘骚年你这都不懂’的眼神看向他,回怼道:“你想要有什么动静?你当咱老板给人拍照是白拍的?不得拍的时候收点好处?”   此话一出, 所有人脸上均是流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荡漾的视线互相交错一番后, 又有人压着笑开口:“诶,那不应该更有动静吗?”   “小伙子你胆子很大嘛?还想听老板的现场直播?片子修好没?还敢在这儿皮!”阿美一巴掌拍在那人的脑门上,连带着也拍散了这八卦座谈会。   下班时间一到,工作室里的人都极为上道地溜了, 离开时还小心翼翼地不敢闹出声响, 生怕不小心打搅到了楼上的两人。   夜色笼罩下的工作室唯有零星几处小灯发着微弱的光芒,二楼一片亮堂,直至四处都已陷入沉寂之后, 颜杳才终于收手,站在一旁的办公桌前,翻阅着刚刚拍好的照片。   关掉聚光灯的摄影棚顿时暗了不少,暖黄色灯光下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静谧。   将衣物重新穿戴整齐的江砚看着工作台前的颜杳,眼神不免又沉了些。   女人原本随意扎起的长发在刚刚的几个小时里由于各种原因散落了下来,被她尽数拨至左肩,展现着完美的脖颈线条。原本宽松的白衬衫又扯开了些,领口微微下滑,露出墨蓝色的内衣肩带。   颜杳虽瘦,但该有的地方一个不少,凹凸有致的身材总能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几分性感,这也是她能让不少男人为其而痴狂的资本。   江砚一言不发地走近,双手从后轻轻搂住女人的腰肢,低头将所有风光尽收眼底。   颜杳今天穿的内.衣是最基础的款式,不带一丝花纹,可却莫名让江砚觉得性感极了,恰到好处的弧度,令人遐想的沟壑,连带着锁骨下那半凋的玫瑰花都在不断挑逗他的神经。   多年来的家庭教育令江砚自诩是个懂得分寸的人,可如今,欲望支配理智,以至于他的目光极少从某些地方挪开过。   暗暗唾弃这种色虫上头的行为,但转念一想,正如颜杳刚刚所说的那般,他又何尝不馋她的身子?   曾经十年来的深夜里,怯懦的男人从不敢妄想过这种事情,求而不得的痛苦令他连梦中对方的一眼都会欣喜若狂。   都说知足常乐,可江砚却发现,在颜杳面前,他从来不会满足。   贪心地想要她多看自己两眼,想要她多陪自己一点,想要她多喜欢自己一点,甚至在夜里还会有越发胆大妄为的想法,搅得自己都不得安宁。   男人眼神深沉,灼灼的目光透着汹涌如潮的爱意,轻轻低头在她肩膀上落下一吻。   翻阅照片中的颜杳毫无察觉,也任由身后的人在折腾。   颜杳早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女,比起江砚这位保持二十八年处.男之身的人来说,她在这种事情上也会更加落落大方。   “拍得怎么样?”江砚开口,声音蒙上一层沙哑。   “挺好的,过两天修好了就发给你。”   肩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痒意,不知何时,原先连亲个嘴都要人教的男人也开始渐渐放肆了起来,尤其是在独处时,总会有这种那种的小动作。   但颜杳知道,他也只敢如此。   浅尝解渴就是这个道理。   颜杳不是没动过想和他做的念头,只是那晚在他公寓的阳台,听到他说‘慢慢来’这三个字后,心里倒也真觉得或许她可以尝试着慢一点。   慢一点品,慢一点尝,美味的东西总是要耐着点性子来享用的。   “我想要这张。”   男人突然开口,而颜杳握着鼠标的手微微一顿,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照片,眉峰上挑。   这是一张突发奇想的照片,照片上有两人,镜头底下,男人赤.裸上身搂着女人的腰肢,将头轻轻靠在了她敞开衣襟的胸口处,嘴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落在墨色的肩带上。   很亲密的姿势,透着无言的性感,而男人脖子上的吻痕更是将这张照片推向极致暧昧。   颜杳的脸并未露镜头,那时她灵感所至,直接解开了自己的衣服纽扣,在江砚呆愣的目光中,搂住了他。   衣服要脱不脱地搭在手肘处,上衣只身一件bra,对于江砚来说太过犯规了些。   还记得当初拍照时,男人浑身僵硬地可怕,可后来在镜头底下呈现的效果竟也出奇地好。   照片很美,不过代价是在拍完后,两个人又缠在一起亲了半个多小时才继续拍照。   “我想拿来当手机壁纸。”男人说着,搂着颜杳的手越发紧了些,贴在她耳边亲身低语着,“设置成主屏幕,只有我一个人能看。”   颜杳视线一沉,没想到江教授在谈恋爱这方面居然也是天赋异禀,这么快就学会撩人技巧了。   “江教授喜欢玩这一套?”   “不行吗?”他问。   颜杳勾唇一笑,“当然可以,只怕你届时手机在旁,没了工作的心思。”   这话带着两分嚣张,但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   就在这时,电脑右上角跳出邮件消息提示。   颜杳点开,发现这是一封匿名邮箱,发邮件的人并没有提及任何来意,只是给了一份资料,列举了当初颜杳与陈禹伦酒店事件的详尽时间线,以及有关她那些黑料的“来源”。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严肃,颜杳匆匆浏览着,逐渐冰冷的神情昭示着她此时的情绪并不明朗。   资料很详尽,也指出了那个她查了许久都查不出的幕后主使——洪姝敏。   颜杳的眼中泛着凌厉的寒光,站在她身后的江砚随着她的动作将那份资料从头看到了尾,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冷了下来。   感受着怀中女人的异样,江砚松开了她的腰,正准备开口时,却见颜杳突然起身,拿起放在工作台上的烟盒和手机,一声不响地下了楼。   江砚僵在原地,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却是没追上去询问。   他总觉得,这个时候的颜杳应是不喜有人多言的。   直至颜杳消失在视野中,江砚这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电脑屏幕,紧皱着眉头将这份资料再次仔细浏览了一番。   ……   一楼,吸烟室。   漆黑的房间并未开灯,唯有一扇偌大的窗户大开着,任由月光洒进,将房间照得半亮。   颜杳靠在窗口,一根烟夹在指尖,忽明忽暗的星火带出一缕轻烟,透着一股莫名的寂寥。   江砚走进时,地上已然有了三两个烟头,窗户虽然开着,但或许是女人抽烟抽得过于狠了些,以至于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烟草味。   向来烟酒不沾的男人在遇见颜杳之后总是疯狂在破戒的边缘,酒喝了几次,烟虽是没碰过,除去最开始莽撞地试了一口之外,其余都是在颜杳身边闻着她的烟草味。不知何时,他似是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不至于像那晚他们在包厢里吃饭时,呛得那般狼狈。   月光落在女人的身上,泛着清冷的凉意,莫名让江砚觉得有些酸涩。   她衣服领口依然敞开着,温柔的月色下,她微低着头,眉间带着褶皱,纤细的手指夹着女士烟,透着两分难言的颓废。   不凡的记忆力使江砚已然将刚刚的那份资料熟记于心,而关于洪姝敏这个人,他有听说过一二,知道是个影后,却不曾知晓她和颜杳之间的过往。   那对于颜杳来说,定是不好的回忆。而江砚也不明白,两人之间究竟是有何恩怨,以至于那位大名鼎鼎的影后竟是在背后这般耍小动作。   在距离她三步远的位置站了许久,随后终于抬步走向颜杳,站定在她身前,一言不发地抬手,将她衬衫的纽扣一颗一颗扣上。   颜杳拿着烟的手微微一顿,像是一滩死水终于泛起波澜那般,抬眉看着的男人。   在房门开启的那一瞬间,她便察觉到了动静,只是他没走近,她便也当做没看见。而此时此刻,见他一脸认真地扣着纽扣,那眉眼里满是专注,心中的烦闷不知为何竟稍微淡了些。   “不好奇?”颜杳开口,夹着烟的手却是默默往窗外凑了些。   “好奇,但是你不想说,我就不会问。”   江砚说着,话音刚落的瞬间,恰是将所有纽扣尽数扣好,一直到领口的末端,轻轻地将其抚平。   颜杳本来的确是不想说的,她没有太多的倾诉欲,也不喜欢和别人提起那段并不愉快的过去,或许更应该说是,她不喜欢把自己略显灰暗的过往剖给别人看。   但或许是男人太过乖巧,太过懂事,亦或是今晚的月色太过温柔,颜杳看着他的眉眼陷入了片刻沉默,随之缓缓开口道:   “洪姝敏以前没火的时候,是我爸的情人。”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直到我爸把人带回家之后我才知道他又换了一个小明星。”   女人不疾不徐地开口着,说话的语气是这般平静,平静到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跟她应该没结什么仇,顶多是互相看不爽罢了,唯独有些过节的,应该是当初我扇了她一巴掌。”   当初上学时,她习惯性住在学校附近的那套公寓里,但自从那老不死把人带进老宅之后,她便也搬了过去。   没什么理由,单纯不想让洪姝敏过得太舒心罢了。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果真是年轻,想法也是这般幼稚。   她的确是讨厌洪姝敏,对老不死过往的那些情人,她就没一个有好感的。对于洪姝敏,她确实抱有两分多余的恨意,但颜杳更清楚,当初自己被赶去美国的罪魁祸首并不是她。   老不死一早就有把她丢掉的想法了,那日不过是一个契机,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然后呢?”江砚开口,落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然紧握成拳。   颜杳说地极为简单,但江砚明白,这事远没有她嘴里说的那样轻松。   “然后?有什么然后?然后我就去美国了呗。”   颜杳最后抽了一口烟,将星火掐灭。   江砚的目光骤然一沉,没想过当初她突然退学的背后还有这般复杂的缘由。   心中的酸意如同潮水般涌来,令其连开口都极为费力:“当初你走得太突然,我想过各种方法找你,可你……”   “找我?找我干什么?”颜杳眉峰微挑,轻笑一声道:“找我表白?”   男人嘴唇微启,随后又默默闭上,视线沉沉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   颜杳这下哪儿能不明白,眼中的笑意愈甚。   “你那会儿要找我表白,只有被拒绝的份儿,还是收心好好学习才配得上你学神的称呼。”   江砚嘴角微抿,心下想说,他这一颗心早在十年前就放在她身上了,这么多年来从没收回来过。   “你上楼去把灯关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说完,颜杳便抬手推了推江砚的肩膀,示意他赶紧上楼;而另一只手却是掏出手机,动作迅速地翻着手机通讯录。   下一刻,颜杳拨出电话,而在转身之际,江砚恰是瞥见了屏幕上的名字——   秦钊。   男人的脚步一顿,随之又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那般,离开了吸烟室。   安静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颜杳一人。   两秒后,电话被接通,颜杳开口:   “那资料,是你发给我的?” 第32章 交易   “那资料, 是你发给我的?”   安静的吸烟室里回荡着颜杳略显冷淡的声音,不平不喜的语气让人捉摸不透她此时的想法。   电话那头,秦钊坐在房间的单人沙发上, 落在扶手上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 带着气定神闲的味道。   “是。”   “秦钊,你的目的是什么?”   颜杳转身看着窗外, 静谧的环境也让颜杳渐渐冷静了许多。   远处蝉鸣声在阵阵作响, 颜杳回想起当初和秦钊相处时的日子, 同病相怜的两人时常会一起靠坐在大树下,相互倾诉着什么,那时的蝉鸣似乎和现在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 人却是变了。   不仅是她,还有秦钊。   颜杳越来越发现, 自己有些看不懂他了。   “能有什么目的,老同学重逢,就当是见面礼。”男人开口,眼睛微眯, 目光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   下一刻,他拿起一旁茶几上的烟盒, 抖出一根烟衔上,动作熟练地点燃。   “秦钊,你不像是这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为什么会觉得你的事是闲事?”秦钊说着,吞云吐雾时的面庞稍带迷离, 但眉眼间又透着两分强硬, “颜杳,我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你知道的, 这世界上我们彼此应该是最了解对方,也是最亲密的人。”   颜杳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蹙,紧接着开口道:“秦钊,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也是。”男人的声音骤然冷了些。   颜杳低垂着眼帘,回想起当初的那段时光。   那个时候,十七八岁的少女总是不比现在这般坚强,在那种妈早死爹不爱,学校里也没几个伙伴的环境里,就像是在战场上腹背受敌的士兵。   那时的颜杳的确挺绝望的,活着这件事对她来说太累,但又没这个胆子去死,只能这般苟延残喘地活着。   在那种境地之下,遇见秦钊的确是一种慰藉,同病相怜的两人凑在一起,总觉得对抗这整个世界也有了伴。   比起恋人,颜杳更觉得他是同伴,是战友,是在那段阴暗的时光中相互扶持的人。   对于秦钊来说,或许也是如此。   但那段日子,终究只是过去。   人不能往后看,而颜杳也从不是那种会眷恋过去的人。   “这件事我自己会有分寸,资料的事情谢了,就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颜杳开口,不想再多言。   电话被挂断,秦钊听着耳边的断线声,脸上的冷意越发盛了些。   而就在这时,房间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   “阿钊,该下去吃饭了。”女人的声音极为温柔,细听似是还能感受到那潜藏着的情意。   只见她逐渐朝着秦钊的方向走近,在闻到浓重的烟味时,忍不住开口道:“阿钊,抽烟对身体不好,再这样下去,迟早要把身体给搞垮的。”   女人缓步走至男人身边,微微俯身,自作主张地将他夹在指间的烟抽去,碾灭在烟灰缸里。   紧接着又走到了沙发后,再次开口时的声音多了两分引诱,“你每天为了公司奔波,若是累了,我可以给你按摩放松。”   做着精致美甲的手刚要搭到男人的肩膀,手腕却被人猛然拽住,随后毫不留情地一甩。   “洪姝敏,你还真当是贱,我那老不死的爹还在楼下呢,这就跑上来勾引我?你倒是有能耐。”   亲钊说着,起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着身后的洪姝敏,冰冷的表情里满是厌恶和讽刺。   纵使是以演技著称的洪影后在此时也不免脸色一僵,但不过片刻就恢复往常,宛若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继续道:“阿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只是关心你。”   秦钊扯了扯嘴角,当着她的面又点燃一根烟,勾起的嘴角满是讥讽。   “关心?你配吗?不过是他养的一个情人而已,真把自己当什么角色了?洪姝敏,你走到现在靠的是什么手段自己清楚,我爹还没死呢,别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太过直白且难听的话,使得洪姝敏纵使演技再好也没能维持住往日里那副温柔得体的笑容。   女人是精心打扮过的,因为知道他要回老宅,下午就预约了美容spa,又去做了新的美甲,从头到尾都收拾了一番。洪姝敏相信自己是美的,楼下的老不死自看见她今日的扮相后就极少挪开过眼,她相信自己的魅力,虽然没有二十出头的少女那般年轻,可她却有自己的韵味。   分明秦绛都被她迷地魂不守舍,为何眼前这男人却是半点都不见动摇!   眼底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阴暗,不过片刻又收敛了神色,低垂着脑袋,眉眼间带着几分伤心和黯然。   “少来对我指手画脚,你还不够格。”   秦钊太清楚眼前的女人是什么德性,早在她跟着秦绛开始,他便已然将她的所有资料都查得一清二楚,也明白这个女人心机深沉,外人眼里端庄舒雅,实际也不过是个有些蛇蝎心肠的毒妇。   圈里栽在她手上的人不少,那些刚冒出头的新人被她用手段踩下去的也不计其数。   因此每当这女人笑脸盈盈地凑上来时,秦钊总觉得恶心,恶心地紧。   “滚吧,伺候好秦绛,别忘了他养你的目的。”秦钊说着,“是为了让你取悦他的,而不是来这儿惦记他儿子。”   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洪姝敏脸上的表情格外僵硬,男人尖锐的语气宛若是一把刀剖开了她所有藏在伪装下的伎俩。   从第一眼见到秦钊的时候,洪姝敏就知道,他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明明才二十八岁,却比她见过的商界大鳄都要来得优秀,作为秦氏总裁,他能力卓越,样貌不凡,是所有女人趋之若鹜的对象。跟过他的女人不少,可洪姝敏却从没见过她对任何一个女人上心。   男人是个心狠的,不仅是对待商业上的竞争对手还是对待女人。   但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格外令人着迷。   洪姝敏本以为,在秦钊的世界里没有例外,直至她看见了他手机里的一张照片——   房间的气氛格外诡异,直至门外响起了佣人的呼声,洪姝敏这才反应过来,准备抬步离去。   而就在她即将跨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却又传来了男人的警告声:“别再去招惹颜杳,否则后果自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底下的那些小动作。”   秦钊看着洪姝敏的背影,眼神格外阴冷。   背对着秦钊的洪姝敏再也藏不住脸上的恶意,纵使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那一丝狰狞。   冷笑一声,洪姝敏抬步离去。   她知道,目前秦钊还不能动她。   秦绛的手上还握着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秦钊不是傻子,她倒要看看,对这个狠心的男人来说,究竟是那个臭丫头重要,还是秦氏的股份重要!   .   三天后,青斋茶馆。   颜杳静坐在包厢内,不疾不徐地拿着茶盏,小口轻抿着,脸上不见半分急色。   以她在往日里的形象,倒也不像是会来茶馆喝茶的人。   然而今天和人约了谈笔‘交易’,这茶馆安静且偏僻,倒是比一些餐馆和咖啡店要更加适合。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恰好跳到下午四点整,而与此同时,包厢的大门被打开,一位包裹严实的男人走了进来,在看见颜杳时目光微顿,随后默不作声地转身把门带上,一言不发地坐到了颜杳的对面,这才抬手摘下了口罩和帽子,露出了那张并不陌生的脸——   何子轩。   “挺准时。”颜杳挑眉,放下手中的茶,倒也没有再碰的意思。   她平日里喝酒喝习惯了,尝多了酒精的烈性,喝茶这种带着稍许苦味和涩味的东西,着实还有些不太适应。   但江砚好像喜欢喝茶,保温杯里除了热水之外就是茶水。   “说吧,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   何子轩说着,脸上的表情带着严肃和警惕,比那日在拍摄时故作亲近的模样要顺眼许多。   颜杳的思绪被拉回,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新烟,边拆边开口道:“我知道背后养你的人是谁,拍摄那日你千方百计地往我眼前凑,应该也是受她指使吧?”   何子轩的表情一紧,终归是过于年轻了些,此时的脸上满是破绽。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颜杳抬眉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男孩,随后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不疾不徐地开口:“听不懂没关系,让我来给你回忆回忆。那人让你故意来接近我,讨好我,最好能勾搭上我,到那个时候再把消息透露给营销号,最好还有点照片或者视频,对不对?”   唯有两人的茶室里,气氛顿时变得格外紧张。而颜杳每说一个字,何子轩的表情便黑上一分。   “到时候网上的消息一爆,买点水军搞搞风向,说是我故意勾引的你,你再出来卖惨一波,是不是?”   颜杳嘴角一勾,脸上带着从容镇定的笑容,手指不断把玩着那根细长的女士烟,半晌后又开口道:“那个人是洪姝敏,我说的没错吧?”   男孩眉头一蹙,下一刻脱口而出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颜杳低头点燃香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很简单,拿她让你对付我的这种手段,去对付她。”   何子轩愣愣一愣,片刻后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颜杳说着,微微倾身,嘴角带笑,可眼中却不见半分暖意,“你当我是怎么查到你的?你既然敢算计我,就要为此而付出代价。这合作谈不成没关系,出门后,我相信要不了几天,你的名字就会在娱乐圈里消失……永远。”   何子轩的脸色瞬间煞白,浑身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曾听洪姝敏嘲笑过颜杳,说她只是一个小摄影师,成不了多少气候。可如今面对着眼前的女人,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寒意令他清晰的认识到,她远没有洪姝敏说的这般简单。   “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两百万,这圈子你想走想留,我不会来干涉。”   男孩落在桌下的手顿时紧握成拳,只见他低垂着头颅,眉头紧蹙,似是在挣扎着什么。   颜杳淡淡地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何子轩,心下已然有了九成的把握。   “你想要资源,我也可以给你,影视圈的我接触不多,时尚圈我可以给你引荐。”颜杳又抽了一口烟,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挑眉道:“不过以你的演技,要真去拍戏可能也混不出什么名堂。”   这话着实有些扎心,何子轩嘴角微抽,抬头看向对面的女人,“那可是洪姝敏,你让我去勾引她?是不是太高估我了?”   颜杳抖了抖烟灰,眉眼间闪过一丝漫不经心。   “有什么不可能?像你这种十八线开外的明星,她能找上你自是有她特殊的原因,说明你身上有些特质是吸引她的地方,好好把握,拿下两百万不是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一亮,颜杳侧头瞥了一眼,是江砚发来的消息。   将烟掐灭,颜杳拿起手机,将茶盏里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起身准备离去。   “自己想清楚,两天内给我答复。”   颜杳开门离去,徒留何子轩一人坐在位子上陷入沉思……   茶馆外,颜杳左手拎着新买的茶叶,右手拿着手机,看着江砚发来的消息,眼中不免闪过一丝笑意。   江砚:今天在菜场买了一条特别新鲜的鲈鱼。   颜杳正打算回消息,一则来电提示便跳了出来,颜杳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微微皱眉,半晌后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   “晚上出来喝酒?”那头的秦钊开口说道:“顺便有个合作可以谈谈。”   颜杳沉默片刻,不待她开口拒绝,却又听对方出声:“就当是还上次的人情了。”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颜杳深思几秒,还是应下了对方的邀约。   “行,晚上见。”   通话结束,界面又跳回微信聊天框。   颜杳抬手,将原先打字框里的文字尽数删除……   .   公寓里,江砚穿着围裙站在厨台前,洗碗池里的鲈鱼还在活蹦乱跳,偶尔溅出几滴水。   鲈鱼的刺比较少,最适合颜杳这种怕麻烦的人吃。   事实上,鲈鱼清蒸比较鲜嫩,只是颜杳口味重,江砚便准备切个鱼片,搞一碗酸菜鱼。   消息发出去之后,江砚便将手机放在围裙自带的口袋里,一把抓住水池里的鲈鱼,将它摁在砧板上,动作熟练地拿起菜刀,面无表情地拿刀去拍鱼头,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   活蹦乱跳的鲈鱼被硬生生砸了两下晕了过去,而就在这时,手机传来了消息提示。   男人动作迅速地洗了手,不等擦干便从兜里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颜杳:晚上有事,你自己吃吧。   江砚的目光微顿,眼中的光在刹那间暗了下来,连带着偌大的厨房都冷了几分。   几秒后,男人拿起菜刀,手起刀落——   ‘砰’地一声,一个鱼头被完完整整地切了下来。   酸菜鱼终是没做成,而那条新鲜的鲈鱼则是被扔进了垃圾桶里,尸首分离。   晚上九点半,刚洗完澡的江砚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手机铃声在房间里响起,是蒋宇的电话。   江砚刚接通,一阵吵杂的音乐声便钻入了他的耳朵,随之还有蒋宇带着震惊和气愤的怒吼:   “卧槽!江砚你赶紧给我来Fox酒吧,你女人在和别的狗喝酒啊!这他妈还不来管管?!” 第33章 “我来接你回家。”   过于安静的房间里, 电话那头传来的喧闹反倒衬得密闭的卧室越发寂寥。   男人握着手机的手猛然一紧,眼神骤然暗了些,未吹干的头发还在滴水, 从额角一直滑落至锋利的下颚线, 最终隐匿在锁骨处,   睫毛微颤, 脑海中闪现出在几个小时前的那则消息。   她说, 她晚上有事。   所以, 要事就是和别人在酒吧喝酒吗?   “喂?江砚,你听到没!还不赶紧过来!”蒋宇坐在卡座的沙发上,借着沙发后背挡住自己的身影, 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三个人,脸上的表情着实好看不到哪里去。   蒋宇的行径放在把酒言欢、纵情享乐的人群里有些惹眼。偌大的卡座被他一人包下, 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却不曾被蒋宇光顾过一眼。   他在坐在这儿足足盯了十分钟,期间就有两三个想要蹭卡的女人上来搭讪,却都被男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给遣散了。   视线紧盯着不远处坐在沙发上穿着紧身吊带裙的女人, 后槽牙隐隐发痒,有种恨不得拿床棉被把她裹起来的冲动!   蒋宇就不明白了, 怎么颜杳喝酒还非得把赵小瑜这二货给叫上?两女人凑在一起,怕不是要给对方打掩护,好背地里偷偷给他和江砚哥俩戴帽子?   这不,进门没多久就有一个男的被叫了过来, 好在这男的看起来和颜杳混得好, 不像是对赵小瑜有意思的,否则蒋宇真不确保自己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沙发上。   “马上。”没过多久,电话那头的男人终于出声, 语气带着两分冷冽,“帮我看着点,必要时候可以直接动手,医药费和官司费我出。”   “……”   蒋宇听到这话愣了片刻,不等他开口,耳边便传来了断线声。   弱弱地放下手机,蒋宇看着不远处沙发上的男人,虽说因为灯光昏暗看不清五官面容,但从对方大致的身材上来看,他若真冲上去怕是只有被揍的份儿。   略显心累地叹了口气,蒋宇将手机放回兜里,再次用自己两只5.2视力的眼睛‘监视’着对面的情况。   大约是二十分钟后,兜里的手机突然有了动静,蒋宇给人报了位置,不到三分钟,男人便抵达了卡座。   蒋宇看着站在身边的男人,示意他赶紧坐下以免被赵小瑜和颜杳发现,在看清来人时忍不住惊呼道:“卧槽,你这是刚洗完澡,连头发都没吹就来了?”   江砚走得匆忙,来时满脑子都是蒋宇在电话里说的那番话,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吹头发?就连衣服都是随意套上的。   向来打扮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如今却是连领口的扣子都顾不得扣,衬衫的袖子被挽到手肘处,头发在一路赶来的过程中干了不少,但还透着浓浓的湿意,被他嫌麻烦一把拨到了脑后,露出轮廓分明的脸以及立体的五官。   “嗯。”江砚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顺着蒋宇的视线看去,在看清不远处的三人时,瞳孔微微一缩。   “你这赶来得还挺快,我都帮你看着呢,颜杳和那男的没干啥,好像就是单纯地喝酒聊天。”蒋宇说着,随后抬手拍了拍身边江砚的肩膀,开口吐槽道:“不是我说,江砚,你能不能管管你家女人,别一喝酒就叫上赵小瑜行不行?”   江砚微微皱眉,冷冽的目光狠狠地射向身边的蒋宇,“我记得,之前可是有好几次都是赵小瑜约颜杳出去喝酒的。”   蒋宇微微语塞,表情僵硬了些,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同病相怜地开口道:“咱们兄弟俩也都不容易。”   “不是我说,你瞧瞧颜杳,她今天穿得还算正常吧?短袖短裤,你瞧瞧赵小瑜,穿的是什么玩意儿。”蒋宇越说越气,之前他还因为这事儿和赵小瑜吵过家,硬生生把她家里那几件紧身小吊带给扔了,也不知道她今天身上这件是哪儿来的存货!   江砚听此,这才扫了一眼坐在颜杳旁边的赵小瑜,随后淡然地收回视线。   “颜杳就算穿个道袍都有人惦记。”   突然间,江砚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微顿,片刻后询问道:“你会管她穿什么?”   “管啊,怎么不管!”蒋宇说到这里,用一副经验丰富的口吻说道:“她虽然不让我管,但我是她男朋友,男人的那点占有欲你不清楚?她穿那么少,走在街上不是给别人看了便宜?”   “怎么?你都不管的吗?这么大方?”   大方?   江砚的表情越发冷了些。   他哪儿是大方,只是单纯不敢去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小气极了,尤其是在关于颜杳的事情上。有时在外看见她打扮得光鲜亮丽,那些路人偶尔递来的惊艳目光都会令他心生烦闷。他不止一次设想过,想要把颜杳给藏起来,藏在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的地方,这种阴暗的想法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有出现过。他想做一个绝世小偷,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把颜杳偷走。   但深藏在心底的想法,也终究只会是想法。   在这段感情里,江砚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是一个随时可能被抛弃的人,他哪儿敢对她指手画脚。   男人低垂着眼帘,同时也敛去了心底的两分黯淡。   “卧槽,什么情况?妈的,居然敢惦记我的人,特么的……”   突然间,身边的蒋宇暴怒了起来,江砚抬眉,发现是有个男人在要赵小瑜的微信。   江砚微微挑眉,眼看蒋宇刚起身,大有一副要冲上去把那不知好歹的男人胖揍一顿的架势。然而下一秒,却见不远处的女人挥了挥手,略显敷衍地打发走了前来要微信的人。   蒋宇怒气冲冲的表情顿时平复了下来,比川剧变脸还要来得丝滑。   只见他又慢悠悠地坐了下来,带着炫耀的口吻出声道:“嗐,我就说,赵小瑜背着我还不敢乱来。这若敢是把微信给那臭小子,看我不教训她!”   江砚知道蒋宇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人,这会儿很大程度上就是在口嗨,尽管如此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教训?怎么教训?”   蒋宇侧头瞥了一眼江砚,随后语气自然地回道:“能怎么教训?自然是在床上教训了。”   “……”   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片刻僵硬,昏暗的灯光下,耳尖悄无声息地泛上红晕。   蒋宇自是发现了江砚的异样,片刻后顿时瞪大了眼睛,用极为不可置信的口吻说道:“不是吧?兄弟,别跟我说你和颜杳谈到现在,还没那啥过!”   江砚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再次开口的语气也冷了些。   “是我觉得这样太快了。”   “大哥,你几岁了?二十八了啊!还搁初中高中哪会儿玩纯情?”蒋宇说着,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教育’了起来,“成年人的恋爱,哪儿能光靠精神交流,身体交流也是极为重要的好吗?像你这种沉闷的性格要征服颜杳这样的女人,不得多靠点别的手段?”   “而且你这都憋了二十八年了,再这样下去就不怕憋出病来吗?还是说你其实……”   话到一半,江砚冰冷的视线像是锋利的镰刀狠狠地往蒋宇身上甩去,蒋宇吓得脊背一紧,连忙闭麦以保安危。   求生欲上线,片刻后蒋宇再次开口,疯狂输出:“兄弟,我知道你天赋异禀,一夜七次肯定没什么问题,这不给颜杳体验一下说不过去是不是?而且颜杳本来也就不是那种纯情的人,你和她玩这一套没用,要我说,你们俩谈恋爱这么久以来,她就没和你主动提过?”   江砚嘴角紧抿,回忆着他和颜杳谈恋爱时的所有片段。   事实上,记忆里他们的确会亲亲抱抱,但似乎也仅限于此。在最开始谈恋爱时,还记得那日阳台处,颜杳似乎是暗示了什么,但他也不确定对方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要和他上床。   “是我说,要慢慢来的。”江砚开口,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江砚,你拿什么慢慢来,你又不是没听过有关颜杳的传闻,她的恋情哪段是长久的?你怎么就知道你会是特殊的那个?”蒋宇说着,一字一句就像是利刃,剖开掩饰在平静表象下最真实的现实。   他终归是不希望自己兄弟陷得太深,在这段恋情里彻底得丢了心,又什么都没捞到。   “再说了,女人和男人一样,都会喜新厌旧,她没提这件事,以后久而久之,说不定就对你没这欲望了,到时候你离被甩也就差不多了。”蒋宇说着,苦口婆心地劝道。   他看着江砚略显冷冽的神情,随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补刀:“江砚,我这话虽然难听些,但也是事实。你瞧,坐在她旁边那男的,我都见他俩都聊到现在了,说不定那位就是她下一个对象呢。”   这句话就像是突然戳到了男人的痛点,只见他面色一沉,一把拍开了蒋宇的手,盯着不远处的两人,再次出声时的语气冰冷刺骨。   “不可能,他们不会在一起的。”   喧闹的酒吧里,这一处的氛围格格不入。   蒋宇愣愣地看着身边的男人,似是也感受到空中不同寻常的气氛,随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正想要问为什么时,却又见江砚缓缓开口,那声音带着两分沙哑,像是背着巨大包裹负重前行的旅者,每个字都透着累……   “那是秦钊。”   蒋宇微微启唇,脑子里顿时闪过高中里的那些风言风语。   他对秦钊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毕竟隔壁职高的校霸在当时可是风头正盛,除去他的那些‘英雄事迹’,他与颜杳之间的那段恋情在当时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蒋宇终究是什么都没说,看向江砚的眼神越发带着同情,心下已然觉得自家兄弟十有八九是被绿了。   当初颜杳和秦钊可是谈了足足五个月,关于他们的恋情在学校的八卦论坛上总是能建起高楼,同学们都说秦钊是颜杳唯一用心爱过的人,据说她身上就有一处纹身是为了秦钊纹的。   虽说传言不可全信,但当时这些事情可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总该有些是真的。   如今十年过去了,两人又凑到了一起,难免擦出些什么不该有的火花。   “她和我说过,她和秦钊之间只是朋友。”落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然紧握成拳,不平不喜的语气极为坚定,像是在刻意强调些什么。   坐在一旁的蒋宇并未开口,因为他清楚,此时的他再说些什么都没用。   蒋宇对他和颜杳的这段恋情从不抱有一丝乐观,浪惯的人是不愿意停歇的,就有些人说的,旅途的风景美得很,又何必只在一处停留。而像江砚这种,在原地站了十年的人,蒋宇总觉得过于愚蠢了些,明知道无望的事情还非要执着到底,除了说蠢还能说些什么?   像江砚这么聪明的人,总该更能明白这其中的权衡利弊,但偏偏在这方面,男人就跟失了智一般,毫无理智可言。   蒋宇知道江砚这十多年来是怎过的,看似荣耀披身,卓有成就,可也不过是混混度日罢了。所以在得知颜杳回国时,他才会忍不住推江砚一把,想着等恋过一次,伤过一次之后,说不定也就不会再那般执着了。   只是现在看来,事实的发展似乎从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卡座似是又有了动静。   一位年轻的男人抬步走至颜杳身边,掏出手机似是在说些什么。   江砚死死地盯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一言不发的模样过于安静,却让一旁的蒋宇瘆得慌。   “诶没事没事,颜杳肯定会拒绝的,你瞧刚刚赵小瑜不都拒绝了吗,我还和她吵架的来着。”蒋宇笑呵呵地出声宽慰着。   然而,只见那位年轻的男人站在颜杳身边久久都没有离开,似是在说些什么,时不时双手合十做出一副拜托的模样。   大约是五分钟后,坐在沙发上的颜杳终于有了动静,掏出手机像在给对方亮二维码。   年轻男人兴奋地扫了码,随后匆匆转身离去,一系列发展令蒋宇目瞪口呆……   视线猛然转向身边的江砚,此时男人的表情已然黑成了锅底,散发出来的寒气令蒋宇胆战心惊。   下一刻,蒋宇开口替颜杳解释些什么,却见原先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蓦地起身,朝着不远处的沙发直径走去……   蒋宇见此,忍不住暗暗骂娘,随后匆匆起身跟了上去。   .   那头,坐在沙发上的颜杳并未同意对方的好友申请,面无表情地忽略后便将手机放回兜里。   秦钊见此,轻笑着调侃道:“你还真是不留情面啊。”   颜杳眉头微蹙,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事实上她本不想答应对方的请求,可那人说是游戏里的大冒险,纵使冷声拒绝了两次也不见退下。若不是见他焦急且尴尬的神情不像是说谎,颜杳也不会做这种表面功夫。   “城西那片的开发价值不小,刚刚我也和你分析过了,至于合作的事……”   秦钊开口,可话还没说话,却是瞧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低头喝酒中的颜杳似是也察觉到了什么,微微抬眉,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三步路外的男人。   江砚站在那里,旖.旎的灯光下,他的神情不见一丝波澜,深沉的目光中翻涌着压抑的情绪,却又小心翼翼地没有泄露出半分。   颜杳举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刚想开口,却听他说:   “颜杳,我来接你回家。” 第34章 新的教学   蒋宇匆匆赶来便是撞见了如此尴尬的场面。   视线在江砚和颜杳间流转一番, 随后笑嘻嘻地打圆场道:“好巧啊,你们也在这儿喝酒?哈哈哈哈哈。”   坐在沙发上的赵小瑜看着突然出现的蒋宇,脸上出现片刻震惊, 但随之又想起下午吵架的事情, 表情顿时沉了下来,开口道:“蒋宇, 你不会跟踪我到这儿来的吧?你信不信我告你尾随罪!”   蒋宇脸色一僵, 紧接着快步走到赵小瑜身边, 一把将她拽到自己怀里,咬牙切齿道:“大小姐,根本没有尾随罪好吗?你确定要和一个律师讲法律?”   两人在一旁吵吵闹闹, 反倒衬得另一边越发沉寂。   颜杳坐在沙发上,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不知为何竟是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在昏暗中依旧明亮,泛着灼灼的光,视线所及之处仿佛也就只有她一人的身影。   颜杳眼神微沉,随后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杯子。   “好。”   不紧不慢地起身, 刚准备抬步离开之时,手腕却突然一紧。   颜杳低头, 发现是秦钊拽住了她的手。   “颜杳,我们事情还没谈完。”秦钊说着,拽着她的手腕有种不容拒绝的味道。   就在颜杳准备抽手时,却见站在三步路外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然走到了她的身边, 狠狠地抓住了秦钊的手, 语气冰冷地开口:“秦总,今天时间不早了,有事可以过两天说。”   秦钊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 侧头对上江砚冷漠的视线,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手腕上传来丝丝疼痛,江砚掐在他的软骨上,令他被迫松开了颜杳。   秦钊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腕,剑眉微蹙,神情越发难看。   “走吧。”江砚说着,动作自然地握上了颜杳的手,拉着她头也不回地往酒吧外走去,那脚步极为沉稳,却又带着两分急切。   颜杳被带走了,赵小瑜自是也不可能继续留着,于是半推半就地跟着蒋宇离开,一路上骂骂咧咧,惹得坐在沙发上的秦钊越发烦闷。   直至四人都完全消失在视野中,秦钊脸上的怒意终是没再掩饰,表情阴冷到有些可怕。   抬手重新举起酒杯,然而刚刚被紧拽的手腕还在生疼,竟是半点也使不上力。   低头看着自己微颤的手,下一刻猛然将酒杯摔在地上——   酒液四溅,地上一片狼藉,夹杂着破碎的玻璃渣,昭示着男人此时的情绪。   劲歌热舞中,这一处的动静似乎并未激起周围人的注意。   昏暗的灯光下,秦钊的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半晌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呵,不过是一个书呆子,不自量力。”   .   空旷的街道上,黑色的路虎正在匀速前行着。   车厢内的两人均未出声,气氛安静地过于诡异。   颜杳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脑海中闪过刚刚在酒吧里江砚说要带自己回家时的画面。   对于蒋宇的说辞,颜杳是不信的。   赵小瑜下午和蒋宇闹了些小矛盾,在秦钊打电话过来后没一会儿便发微信约她喝酒,于是三个人就正好凑在了一起。江砚能出现在酒吧里,十有八九是蒋宇叫来的,至于蒋宇是怎么找到的赵小瑜,那便不得而知。   说实话,当江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她的确很惊讶,也没想过有个人会在酒吧将自己抓了个现行,还口口声声说要带她回家。   江砚今日的行为放在她过往那些恋爱关系中,属实已经算是过界,但不知为何,她对他今日江砚的举动竟是也不反感。   “你怎么会在酒吧?”   突然间,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开口,打破了平静。   “那你为什么会在酒吧?”颜杳侧头看着身边的江砚。   他的神情并不好看,看似镇定的面容下,紧绷的五官却隐隐透着丝丝怒意。   “你和我说你有事。”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一紧。   “的确是有事,秦钊找我谈城西的项目,他们集团准备在那里开发一座□□,想邀我入股。”颜杳说着,抬手撑着自己脑袋,嘴角微勾,轻笑道:“怎么?你不相信我?所以和蒋宇一起过来捉奸?”   吱——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黑色的路虎被人停在路边,男人转头看着身边的颜杳,神情严肃地开口道:“颜杳,我没有不信你,也不是来捉奸的。”   江砚的表情过于认真了些,眼中的灼灼火光令颜杳微微一愣。   她刚刚的那句话也不过是随口一句的玩笑,却也没想过对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两人四目相对,安静再次将彼此包围,而空气中弥漫着略显低沉的气息。   许久后,男人淡淡的收回视线,将目光朝向窗外,再次出声时的语气已然恢复了平静。   “我只是想要,你能离他远一点。”   男人的语气很轻淡,不平不喜,可颜杳却莫名听到了一股淡淡的哀求。   颜杳沉默片刻,却是没有立即应下他的话。   “他说的那个项目,我挺感兴趣的。”   车窗上倒映着男人的面庞,分明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是透着浓浓的悲怆。   江砚不想让颜杳看见他现在这副样子,过于可怜了些。   明明是斤斤计较的人,却又必须得装作一副大方的样子。   这样真的很累,很累。   “以前学校里都是你们的传闻,每次下课铃响,那些同学就会聚集在一起谈论你和他的八卦。”   安静的车厢里,男人缓缓开口,讲起了那些只属于他自己的回忆。   “每次放学的时候,我总能看见你和他还有他的朋友走在一起,笑得很开心,至少比在学校里要开心很多。”   “那个时候我胆子很小,没敢找你说话,就只是习惯性地看你,听你的消息。”江砚开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却极尽无奈,“我还记得蒋宇都在我面前提过,说你们两个看起来很配,虽然当时我不想承认,但秦钊看上去的确比我要配多了。”   江砚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却不知为何,像有一只手不断揪着颜杳的心。   心尖有些酸涩,颜杳下意识地想要去摸烟盒,可烟衔在嘴边又意识到江砚闻不得烟味,正准备放下时,却听男人开口:“你抽吧,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不会再呛了。”   悬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顿,半晌后还是拿出了火机,啪嗒一下点燃。   将车窗摁下,带着凉意的晚风扑面而来,将白色的烟雾徐徐吹散。   夹着烟的手搭在窗外,寂静无人的街道上,颜杳看着暖黄色的路灯,眼睛微眯,似是也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江砚,人的眼睛是看不透真相的。”颜杳说着,“有时候,笑也不代表开心,哭也不意味着悲伤。而我和他在一起也并非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没有什么配不配的,只是抱团取暖而已。”   男人垂下眼帘,‘抱团取暖’这四个令他心头一颤。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颜杳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甚至到现在,他都不曾真正的了解过她。   现在想来,或许十年前的自己的确不配,就连现在可能也是。   记忆里,他总是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纤细的身躯挺地笔直,人来人往中她向来形只影单,孤寂地让人心疼,却又好像坚强地无坚不摧。   “颜杳,高中那会儿,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江砚开口。   颜杳抽着烟,沉思了两秒,回答道:“优等生。”   江砚听到这儿,猛然转过头,看向颜杳的视线有些愤愤不平,“骗子,你明明觉得我就是个书呆子。”   颜杳对上男人的视线,神情微愣,就连夹着烟的手都没了动作。   几秒后,颜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不就是个书呆子吗?”她说。   一连暗恋了她十年,这不是呆是什么?   耳边响起女人的轻笑,江砚怔了片刻,不知为何,听她承认了这件事,心里却不见半分难受,话语里的那点亲昵令他忍不住红了耳朵。   他想,自己是过于没出息了些,就连被骂呆子也这么开心。   下一刻,只见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颜杳突然抬手,指腹擦过男人额角,感受着发尾的湿意,略显无奈地开口:“怎么头发还是湿的?”   “出门的时候太急了。”江砚开口,侧头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手,像只乖顺的猫咪。   “赶紧开车,回去吹干,别到时候感冒。”   江砚听到这儿,睫毛轻颤,抬眼看向颜杳的视线微热,眼中跳跃着隐隐别样的火光,就连开口时的声音都带着一丝潜藏的暧昧。   “去你那儿还是去我那儿?”   颜杳落在他额前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眼尾一挑,指腹擦过他的眉眼逐渐往下,抚过高挺的鼻梁,最终落在他微凉的嘴唇上,轻轻一压。   “去你那儿。”   ……   静谧的房间内,吹风机的声音在呼呼作响。   女人跪坐在床上,指尖轻柔地插.在男人的发间,替他吹着头发。   江砚的头发意料之外地软,倒不像他冰冰冷冷的外表。   头发在一个来回间早就干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再拿吹风机吹也不过是将剩余的那点水汽给吹干而已。   没过多久,颜杳便关掉了手中的吹风机,低头轻嗅着他发丝传来的味道,是鼠尾草的木香。   “你很喜欢鼠尾草?”颜杳轻声问道,过于安静的房间里,她的这句话却又是在无意间戳到了男人的那点小心思。   江砚坐在床边,他看不见身后的颜杳,却能感受到她落在自己头发上的吻,也能感受到她的轻嗅,一下又一下。   “是高中的时候,无意间闻到的。”江砚说着,微微低头,双手十指相扣,大拇指略显局促地相互摩挲着,“在你的身上。”   颜杳目光一顿,想起高中那会儿,她沐浴露的气味的确是她偏爱的鼠尾草,但后来换了个滋润度比较高的牌子,就没再用原来的那个。   嘴角一勾,颜杳抬手从背后搂住男人的脖子,鼻尖从发丝落到了他的脖颈处,顺着弧度渐渐往下……   “沐浴露也是这个味道。”她说。   有时候,颜杳总觉得江砚可爱极了。   暗戳戳地在背后做这些小动作,却连句话都不敢和她说,像个在背地里偷偷对她爱慕成狂的痴汉。   果然是个呆子,却又呆到令人心生欢喜。   男人的脊背一紧,电流般的触感顺着颜杳的鼻尖划过,激起一阵鸡皮疙瘩,随后又泛着灼灼的热意。   下一刻,他感受到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脖子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刺痛,紧接着就是从心底传来的酥麻。   舌尖划过皮肤,而搂在男人身前的手也不安分地落在那衣扣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解开一颗,又一颗。   江砚的气息有些不稳,十指相扣的双手越发用力,似是招架不住她的这番行径,可不知为何却又打从心底里叫嚣着,不想她停手。   脑子里蓦地闪过蒋宇在酒吧里的那番话。   他想,颜杳或许也是该要教训的。   领口被扯开许多,而女人的指尖则是毫无阻隔地滑过男人的胸膛,在无意间蹭到什么的时候,顿时激起了一阵闷哼。   颜杳并未收手,整个人压在男人的后背上,两人的身躯紧贴在一起,而江砚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后背上的触感。   隔着衣物都让人无法忽视。   “有感觉了?”颜杳紧贴着他的耳朵,吻在他滚烫的耳廓上,轻笑道:“是你把我叫来的,这就受不了了?”   江砚依旧没有出声,浑身硬地跟个雕塑似的。   颜杳本也就只想逗逗他,眼看调戏地差不多了,正准备收手时,原先一动不动的男人却是猛然抓住了她的手,将其狠狠地摁在刚刚碰过的地方,不容挣扎。   “别走。”他说。   声音极为沙哑,透着两分旖.旎的磁性。   颜杳微微一愣,低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被扯开的领口露出大半个肩膀,冷白的皮肤在灯光下似是泛着如玉的光泽,可谓是……   秀色可餐。   眼神一沉,颜杳抬起另一只没被禁锢的手,轻轻将男人的头转了过来,对上他微亮的眼睛,嘴角轻勾。   “江老师这是又想学新的东西了?”   江砚嘴角紧抿,有些抵挡不住颜杳的视线,低垂下眼帘,淡淡地‘嗯’了一声。   “优等生,向来是好学的。”   “哦?”   颜杳挑起了男人的下巴,落下浅浅的一吻。   “想要学可以,但前提是,你得听我的话,知道吗?”   嘴唇划过男人的下颚线,随之又轻贴在他喉结处,开口时若有似无地蹭着他的皮肤。   “我只教乖学生。”   江砚微微皱眉,拽着女人的手愈发收紧……   “好。”   下一刻,颜杳抽回落在他胸膛处的手,从床上赤脚走下,站在他身前。   女人一手拉起他滚烫的手,领着他拂过衣衫,毫无间隙地贴在自己的腰腹上,另一手托着他的下巴,迫使他只能注视着自己……   房间里响起了她的指令:   “第一步,吻我。” 第35章 三个月   这是一场亲力亲为的教学, 而江砚作为一名优秀的学生,总是能快速掌握技巧,将颜杳教的一切都运用地融会贯通。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念念不忘的人, 多少个午夜梦回中, 他为她如痴如狂。   而这一晚,他更是倾尽了自己的所有, 将自己的身和心都完全交付于她。   略显生涩笨拙的亲吻和抚摸, 顺着她的指引, 理智被欲.望渐渐吞噬,在昏昏沉沉之间,唯有女人的指导声在耳边极为清晰……   喘气混合着轻哼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暖黄的灯光下,毫无阻隔的两人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而江砚也再一次深刻地领略到,颜杳的美。   有时候,江砚总觉得自己过于没出息了些,像是被她完全征服的猎物, 倾尽所有也只为得到主人的一个爱抚。   就好比现在,他乖乖地听着她的指令, 使出浑身解数,来取.悦她。   “真乖……”   “做的很棒。”   “江砚,要温柔一点。”   ……   时不时的夸赞对于江砚来说就是莫大的鼓励,颜杳说她只教乖学生, 那他便会听她的话, 奉上自己的心和灵魂。   而他,也因此得到了她的奖励。   带着他感受到了二十八年来都未曾领略的疯狂和美好。   .   次日,江砚从床上醒来, 下意识地想要去搂颜杳却意外落了空。   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视线扫过满室的凌乱,脑子里回想起昨晚的一幕幕,男人往日里清冷的面庞顿时染上一抹韫色。   被子从身上滑落,落在腰际,露出未着一缕的上身,那星星点点的暧昧印迹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透着浅浅的靡.艳。   平日里的颜杳就已经够让男人为之而痴迷了,可江砚没想到的是,在床上的她反倒更能折磨人。   一晚上完全被牵着走,光是喊她名字都不下百来次。   回想起自己压在她耳边疯狂说着‘我爱你’时的画面,江砚忍不住抬手扶额,紧拽着自己的头发,脸上闪过恼羞成怒的挫败。   衣物落了一地,洗手间里传来流水声,是颜杳在里面洗澡。   江砚在床上平复了许久,这才起身将裤子套上,随后又把地上散落的衣服一件件捡了起来,在捡到黑色的bra时,忍不住红了耳朵……   那,是真的好软。   男人面无表情,看似镇定地将所有衣物整理整齐,匆匆去客厅的洗手间冲了个战斗澡,这才又回到卧室。   颜杳还在里面吹头发,磨砂玻璃的材质隐隐透出身材的轮廓,江砚一时间看失了魂,直至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后才终于回过神来。   仓皇收回视线,江砚走至床头柜前,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喂,妈。”   “儿子啊,最近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电话那头的江母语气温柔地开口道。   “还行。”   “我听说你手头上又有一个研究立项了,要我说你工作上有成就是好,但偶尔还是要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是不是?”   江砚听到这儿,眉头微蹙,果然不出两秒,江母便又出声道:“是这样的,前两天啊我见到了你爸恩师的孙女,那女孩长得可水灵了,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端庄舒雅,和你可配了!”   握着手机的手骤然一紧,江砚眉间的褶皱越深,开口的语气也冷了几分。   “妈,我有女朋友了。”   话音刚落,对方愣了两秒,随后狐疑地问道:“真的?那行啊,带过来给我们见一面呗,咱们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江砚的目光微滞,片刻后顿时黯淡了下来,嘴角紧抿,淡淡出声:“妈,我和她才刚谈没多久,现在见面,有些太快了……”   “……”   沉默将两人包围,几秒后江母开口:“那你把照片发过来看看,这总可以了吧?”   江砚嘴唇微启,想要答应的话到嘴边却是半个字都发不出声。   男人突然发现,他手上好像并没有颜杳的照片。   之前拍的写真里,颜杳并未露脸,而她朋友圈里也从不发自拍,手机里仅存的几张照片还是网上有人偷拍的,根本就不适合给自家母亲看。   “过两天。”江砚出声,“我过两天把照片发给你。”   电话那头的江母脸色微沉,再次开口的语气也严肃了许多,“江砚,没人教过你撒谎。你要知道我们这般催你的初衷也是为了你好,日后你总不能和工作过一辈子。你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如果你说的女朋友真的存在,那就带过来给我们看看,让我们安心,而不是在这里敷衍我。”   落在身侧的手顿时紧握成拳,面对自家母亲的质问,江砚发现自己竟是连一句反驳都说不出口。   他的确谈恋爱了,的确有一个很爱很爱的女朋友,可是他没法保证这个身份还能维持多久。   “妈,我……”   脑子里闪过颜杳答应与他谈恋爱时说过的那番话,以及过往相处的所有片段。   尽管昨晚的他们曾这般亲密过,但江砚却也深刻地清楚一个事实——   她,没有与他结婚的打算。   “不用多言,有些事情你自己好好考虑。”   江母的语气透着三分严厉和一丝失望,句句砸在江砚的心头,令他不知所措。   耳边响起断线声,江砚僵站在原地,低垂着脑袋,缓缓落下拿着手机的手。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被人打开,吹完头发的颜杳穿着一件浅色的衬衫走了出来,看着站在床头的男人微微挑眉。   “怎么了?”   江砚猛然抬头,对上颜杳的视线,握着手机的手蓦地一紧,随后扯了扯嘴角,开口道:“没事,刚刚接了个电话。”   男人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异样,但不知为何,颜杳却是感觉到了丝丝不对劲。   走到江砚身边,抬手抚上他的面庞,轻声询问道:“真没事?”   江砚目光微顿,紧接着垂下眼帘,敛去心底的两分苦意,随后抬手覆上颜杳的手背,在她掌心里蹭了蹭,带有两分依恋。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明明昨晚还觉得自己是真正地拥有了她,拥有了全世界,可刚刚的一通电话却又令她骤然清醒了过来,成为了一个一无所有的贫民。   “嗯。”   男人轻声回道,闭上眼睛,侧头在她掌心落在一吻。   颜杳见此,微微挑眉,又往前走近一步,踮脚将嘴唇凑在他耳侧,调侃道:“这是昨晚……学累了?”   江砚宛若触电般地睁开了眼睛,在对上颜杳充满戏谑的眼神时,脸颊微微一热。   此时,江砚才发现颜杳身上穿的好像是自己的衬衫,未扣紧的领口处隐隐显露着美妙的风光,上面还有他落下的痕迹。   将手机扔在床上,江砚伸手搂住颜杳,将她紧紧扣在自己的怀里。   低头轻嗅着她身上的鼠尾草香,将脸埋在她的肩胛处,微微轻蹭,透着一丝微不可见的不安。   “累的应该是你。”他说。   颜杳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指尖在他背后上随意地画圈,一下又一下。   “还调侃起我来了?”声音带着两分笑意,颜杳瞥见床头柜上的包装盒,抬手揪了揪男人的耳朵,“看来江教授是很早就有所准备了啊……连套都提前备好了。”   颜杳承认自己昨晚有些上头,到最后关头才突然意识到避.孕套这件事,本打算就此收手,却又男人一言不发地从床头柜里拿出两盒作案工具。   说实话,她都能想象江砚在超市里买这玩意儿时的画面,那定是看似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却是红着耳朵,手足无措。   男人搂着颜杳的手越发紧了些,并没有出声回答,仍由她笑着。   “不过,下次记得要换个款式,我不喜欢这个。”   浑身一震,刚交了清白之身的江砚着实招架不住颜杳的语言调戏。   虽说他在昨晚便已是迈入新世界大门的人了,但终归还是一个门外汉,做不到和颜杳一般落落大方。   泄愤似的在女人脖子上咬了一口,片刻后,男人闷闷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我昨晚,乖吗?”   颜杳眼中的笑意更甚,侧头轻吻着男人耳朵,开口道:“乖。”   男人从肩胛处微微抬头,露出一双极为深沉的眼睛,那眼中闪烁着略显复杂的神色,在颜杳看不见的地方,泄露出了深埋在心底的渴望……   既然他乖的话,那能不能再让他贪心一点呢?   .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暑期来临,作为教授的江砚似乎并没有因为不上课而轻松许多。   颜杳手头上的工作也不少,因为拍摄安排会时常出差,但在离开前却不忘和江教授打几炮。虽说两人在她出差时的交流并不多,但一待工作结束,总是能腻上一整天,在其中一人的公寓里,将整盒的冈本一点点消耗完。   秦氏城西的项目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颜杳和秦钊碰面的次数不少,但因为记着江砚之前在车厢里说的那番话,因此每回和他见面总会和他说一声,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何子轩那头的进展似乎也不错,根据他发来的消息,洪姝敏与他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想拿到她要的东西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生活比想象中得要愉快,不知不觉间,暑假过去,天气开始渐渐转冷。   赵小瑜又因为和蒋宇吵架约了颜杳喝酒,她没法拒绝,只好陪着她到酒吧买醉,当然她也不会醉。   应是在气头上,赵小瑜一边喝着酒,一边破口大骂,在她耳边数落着蒋宇这人有多么多么小气,多么多么霸道,多么多么不可理喻……   但颜杳其实明白,赵小瑜其实并不讨厌,没回吵架骂得是凶,但要不了两天就会重归于好,又甜甜蜜蜜地腻在一起。   在赵小瑜第N次说‘再也不要理他’的时候,颜杳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开口道:“既然你们两个这么容易吵架,为什么还不分手?”   赵小瑜微微一愣,那暴躁的脾气顿时一收,半晌后弱弱地回嘴:“那我还是很喜欢他的嘛……而且情侣之间吵架难道不是正常的吗?”   举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颜杳看着杯中的冰块,不知为何竟是有些失神。   吵架是……正常的吗?   “你和江砚就没吵过?”赵小瑜探头问道,眼中满是好奇。   颜杳回想起她和江砚的相处片段,发现他们的确从谈恋爱开始就没吵过,虽说有时候也能感受到他在有些事上的不开心,譬如说秦钊,但顶多解释两句,哄两句就完事了,倒也从不会像赵小瑜和蒋宇这般,在气头上时连电话都拉黑过。   “没有。”   颜杳放下酒杯,突然意识到江砚真的出奇得听话,但这份听话有时又令她有些心疼,以至于向来不在乎别人感受的她都时常会关心他的情绪。   “诶,说起来,你们两个好像也谈好长时间了吧?”赵小瑜说着,默默扳起了指头,片刻后惊呼道:“我去,你俩都谈有三个多月了!这你没想过分手?”   “分手?为什么要分手?”颜杳侧头,对上赵小瑜惊讶的视线。   而在她的目光下,自己竟是也有些愣神。   是的,三个月过去了。   她极少有谈过超过三个月的恋爱,但是与江砚相处的过程中,她竟是从没想过时间问题,也没动过要分手的念头,一刻都不曾有过。   “哦豁……”赵小瑜的视线别有深意,嘴角一勾,语气满是调侃,“当初是谁说和江教授不适合的来着?”   颜杳脸上不免也沾染上两分笑意,动作自然地点燃一根烟,一边抽烟一边说道:“我承认我当初是看走眼,什么事都得试一试才知道。”   “那你这是真喜欢上他了?”   “喜欢啊。”颜杳不疾不徐地抽着烟,另一手托着下巴,那副慵懒的架势就像是暗夜里的妖精,摄人心魂,“谈恋爱不就是因为喜欢才谈的吗?”   “诶啊,我说的不是这个!”赵小瑜挥了挥手,“那我换种方式问,在所有对象里,他是不是你最喜欢的那个?”   夹着香烟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抖了抖烟灰,淡淡的‘嗯’了一声。   “嘿嘿,我就知道所有人都逃不过真香定律。”赵小瑜诡异地笑了两声,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话音一转:“不过我之前好像听蒋宇说,江砚家里一直在安排他相亲来着。”   女人的目光骤然一滞,夹烟的手再次驻留在半空中,久久都没有动静。   眼睛微眯,颜杳的视线落向热闹的人群中,也不知究竟在看些什么。   重新动手,颜杳浅浅地抽了一口烟,熟练地吐出烟圈,低头时语气平淡地开口:“哦?这样吗……”   “那姑娘好像是江砚他爸恩师的孙女,据说是个小提琴家。”   “绝了绝了,小提琴这玩意儿我只在电视上看人拉过呢。”   “听说才二十四岁,还拿过什么国际大奖,不过长得肯定没你漂亮。”   ……   耳边是赵小瑜一句又一句的调侃,颜杳坐在椅子上,看着杯中的酒,沉默不语地抽着烟,一下 一下,不曾停歇。 第36章 “不必了吧。”   婚姻是什么东西?   至少在颜杳的心里, 这不过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约束,管不了人心,换不了真情, 也兑现不了任何承诺。   总有些人想要通过法定结婚来保障自己的权益, 天真地以为,在民政局签下的名, 发过的誓都会一一兑现。   一如她那个愚蠢的妈。   对于那个早死的母亲, 颜杳的脑子里并没有很多关于她的记忆。   印象里, 她好像从不曾履行过一个母亲的职责,生下自己是她处心积虑后的结果,但她的费尽心机却并没有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因此她的存在仿佛也就成为了一种笑话。   颜杳的确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人,从记事起, 照顾她的人基本都是花钱雇来的保姆,那个蠢女人似乎在她刚生下时也曾在丈夫面前装过贤母爱子的一面,但招来的依旧是厌恶和背叛。   让人津津乐道的,永远都是别家龌龊腌臜的八卦事。   颜杳也曾无意间听佣人们议论过, 说她的母亲是用了什么什么手段怀的孕,结的婚。   而那时的她便已然清楚, 结婚约束不了任何东西。要走的人终归要走,狠心的人在离开时都不会回头。   后来,许是耐不住寂寞,那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男人垂帘的女人也终是出了轨。   分明, 这婚姻是她想方设法讨来的, 可她到底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欲望,背叛了这桩她苦苦求来的婚事。   后来的后来,据说她的那位出轨对象也弃了她。   爱情至上的女人总是接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终是在一个雨夜的晚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活生生的案例。   感情这种东西,分明是禁不起背叛,却又是这般容易变心。   ……   颜杳和赵小瑜两人在酒吧一直呆到了凌晨一点。   赵小瑜喝得烂醉如泥,连走路都走不稳,嘴里却还嘀嘀咕咕地说要给蒋宇好看。   两人吵得凶,可尽管如此,当颜杳扛着赵小瑜走出酒吧时,竟也能在门口看见蒋宇的身影。   蒋宇一见到趴在颜杳肩膀上的赵小瑜,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嘴上一边说着‘赵小瑜,你可越来越有能耐了’之类的话,一边却又动作温柔地将赵小瑜重新抱回自己的怀中,扶着她往车停的方向走去。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颜杳总觉得没法理解他们的相处模式,却有时又会觉得是那么地新鲜。   微凉的晚风传来,不等颜杳回过神,肩头却是突然一暖,下一刻,耳边传来了过于熟悉的声音:   “最近要开始降温了,下次出门记得多穿点。”   颜杳微微挑眉,抬手扯住他搭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转身看着眼前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男人,轻笑道:“你怎么在这儿?明天不是有课?”   赵小瑜喝得多,颜杳自是也不会比她少,只是她的酒量比赵小瑜要好太多,以至于现在满身酒气却也依旧清明。   江砚俯身,帮她把外套穿上,低头拉拉链时闻到这酒精味和烟味时,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课在下午,没事。”男人说着,表情也有些严肃,开口的语气颇为认真,“来的时候我和蒋宇说了,让他别动不动和赵小瑜吵架,每次他们吵架赵小瑜都拉你喝酒,一喝就喝到现在,太折腾你……”   江砚的话还没说完,颜杳便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堵住了他的唇,也将他剩余的话都吞了回去。   这是一个带有酒精味的吻。   江砚愣了片刻,随后一手搂住她的腰肢,一手托着她的后颈,越发深入地品尝这一吻。   如今的男人早已不是那个会轻易害羞的小白了,有来有往的唇齿交缠总能在凉爽的深夜给彼此带来不同寻常的火热。   凌晨一点的酒吧门口不热闹,但也不冷清,偶尔会有进出的客人。   不少都对此见怪不怪,也有些会吹两声口哨,亦或是适可而止的调侃一下。   这若是放在以往,男人定是会羞得不知所措,可如今的江砚早已有了长进,在听着别人的戏谑时也能缠绵地勾着她的唇,不会松开。   只是一吻结束后,他的脸终究是红了些,仿佛喝酒的人是他才对。   因为时间不早了,江砚将颜杳送回公寓后便也一道留宿了下来。   不知何时,颜杳清冷的公寓也日益变得‘拥挤’,留了不少江砚的东西。衣柜里总是有他两套换洗衣服,起初是因为两人做.爱总会把衣服弄得一团乱,颜杳总觉得那般皱巴巴的衬衫不符合江教授的形象,于是便让他带了两套换用衣物过来,以至于后来公寓里除去他的衣物之外渐渐又多了不少其余的东西……   领带,牙刷,剃须刀等等。   就像是有什么在一点点地侵入原本只有她一个人的领域。   这是她不曾有过的体验,但却意外地并不讨厌。   回到公寓也已是一点半了,颜杳本是打算洗洗就睡,可江砚却好像被酒吧门口的那一吻给燃起了欲望,以至于一进门就缠上了颜杳,挑.逗得她也有了感觉。   两人一路吻着进了卧室的洗手间,衣服散了一地却也没人顾及,洗了一个火热的鸳.鸯浴之后,这才相互搂着在床上睡去。   次日,江砚起床时颜杳还窝在被子里睡觉。   低头看着颜杳静谧的睡脸,不同清醒时的她,总带着两分乖巧。   很奇怪,颜杳的年纪也不小了,但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素面朝天时的模样时常让江砚回想起高中时期的她。   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江砚这才起身洗漱穿衣,将夜里的那点野性和疯狂尽数收敛,又恢复成了那个矜贵清傲的江教授。   颜杳一觉睡到了下午,她最近没让阿美接拍摄工作,毕竟前段时间天天出差,着实有些累。她不是拼命三娘的性格,之前在美国的那段时间已经够拼了,现在有的享受就绝对不会委屈自己。   江砚工作结束后便去超市买了些菜,紧接着又不紧不慢地赶回公寓,进门时便看见她坐在沙发上,拿着电脑在和人视频通话。   电脑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江砚知道,那是秦钊。   像是毫不在意那般,江砚提着菜直径走向厨房。   两人在聊公事,讲的都是一些关于合作项目的事情。他们讨论得是这般认真,仿佛不允许任何人插足。   心中隐隐有些烦闷,江砚将买好的菜放在厨台上,面无表情地开始准备今晚的饭菜。他知道,这是卑劣的占有欲在作祟。   和颜杳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他偷来的日子。曾经的江砚总想着只要能和她在一起,都是莫大的幸运。可如今,他却又开始贪心了起来。   明知道她和秦钊并不会发生些什么,可尽管他们只是以朋友之间的方式相处,从没有半分过界,但他依旧会为此而心怀芥蒂。   江砚从未发现自己是个这般丑陋的人,而和颜杳在一起之后的每一天,贪与欲总是会随着时间而不断累积加深,令他变成了一个斤斤计较的小人。   但他终究是懦弱的,心中的万般不甘只会埋藏在心底,做个表面大度的人。   男人一言不发地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不出一会儿,便有隐隐的菜香从厨房飘来。   颜杳的厨房本是不开火的,但因为有了个会做菜并且做得还不错的男朋友,她的厨房便终于有了其用武之地。   视频会议结束时,江砚恰好完成了晚饭。   两人一如往常那般,用完餐后便一同坐在沙发上。电视机在播放八点档的狗血连续剧,主角人物的对话声使得原本安静的公寓平添上温馨。   江砚拿着笔记本电脑在办公,而颜杳则是靠在他身边玩手机。两人分明都对这电视剧无感,但却依旧让它在播放着,又像是一种无声的情趣。   颜杳对江砚的工作并不感兴趣,无意间瞟了一眼屏幕,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他看不懂的内容。分明都是中文字,可凑合在一起却反倒像是天书。   刚回国那段时间,她便听赵小瑜说过江砚的‘辉煌成就’,28岁就能成为Q大教授这点也着实令人惊叹。不过,记忆中的男人总是这般优秀,毕竟以前高中次次考试霸据第一的成绩也是逆天,高考又是状元,这么一想,他有如今的成功,好像也并不奇怪。   应该奇怪的是,他这般看起来书生意气,斯文儒雅的男人,竟然会对她这个叛逆乖戾的人动了心思。江砚应该是骄傲的,印象中,他对那些总是调侃自己的坏学生不曾有过好脸色,冷眉以对的模样说不上是鄙视,但也没把人放在眼里。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喜欢上了她这个再坏不过的坏学生。   一连就是喜欢了十年。   他会变吗?颜杳不清楚,总觉得他应该会比其他人要稍微长情些。至少在他们谈恋爱的三个月里,颜杳能感觉到,他是爱她的,一如当初表白时那般,汹涌却又克制。   耳边是男人敲击键盘的声音,颜杳偶尔扫一眼,总觉得此时的男人格外性感。   江砚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颜杳后来才知道,其实他眼睛的度数不深,高中那会儿为了看清黑板上的字就配了眼镜,如今也只会在写报告的时候戴上。只是男人平日里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高冷样,如今戴上眼镜反而又有一丝斯文败类的感觉。   突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了微信提示音。   江砚下意识地拿起,动作自然地解锁,却是在点开微信聊天框的时候微微一顿——   【今天我见过茵茵了,这女孩是个温柔的性子。】   【我给她看过你照片,她还夸你帅呢。】   【过两天我帮你约出来见一面吧?这孩子人真的不错。】   【我还给你要来了她的照片呢,你看茵茵是不是也很漂亮?】   【图片】   ……   一阵又一阵的提示音响起,颜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   目光微微一滞,仅仅两秒钟的时间,颜杳便看完了那个备注名为‘妈’的人发来的消息,以及最后跳出来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女孩笑靥如花,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裙子,在阳光下看起来格外天真烂漫。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颜杳收回视线,继续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   然而不知为何,‘茵茵’这个名字连带着那些形容词总是不断回旋在她脑海中,以及那张照片,也一同令她有些无法释怀。   大拇指悬在手机屏幕上久久都没有动作。   凭心而论,那位茵茵的确长得好看,看起来阳光开朗,温柔恬静,就连沐浴在阳光下的模样都是这般干净。   与她,截然相反。   此时,电视机里正传来了女主角对男二的质问:“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结婚?我们在一起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家。对于你,我已经等不起了。”   “既然如此,那就分手吧。”   ……   悲情的背景音乐响起,颜杳不用猜就知道,在接下来的剧情中,女主会找到那个愿意和她结婚的男人,然后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颜杳扯了扯嘴角,不知为何,她竟是莫名觉得应景。   江砚自是也听到了电视里的那番对话,像是恍然回过神那般,匆忙退出微信,侧头发现颜杳似乎并未注意到异样,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距离他和自家母亲提及‘女朋友’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他也曾拿偷拍过的照片发给母亲,可江女士却依旧觉得是对她的敷衍。   江女士说,纵使有一通电话,她也是信的。   可他终究是没敢这么做。   嘴角紧抿,江砚紧拽着手机,耳边回荡着女主浮夸的怒吼。   同样是十年,这一点看来,他和女主倒也一样可怜。   可他要的,并非是一个名义上的‘家’,他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是她。   一个能名正言顺陪她从乌丝走到白发,能在几十年后与她一同入墓的身份。   音乐在不断播放着,男人低垂着眼帘,许久后轻声开口,语气极为平静,似是随口一提的话:   “颜杳,我妈想和你打通电话,可以吗?”   颜杳低垂着眼帘,也敛下了所有目光。   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也读不出她的情绪。   半晌后,她说:“不必了吧。” 第37章 感情,是没有义务的   “她真这么说?”   蒋宇瞪大了眼睛, 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将杯中的酒放下,桌上的火锅还在冒着滚滚热气,可安静的包厢里却是让人感受不半点温度。   江砚坐在椅子上, 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极为平静, 只是眼中略显黯淡的神色却昭示着他并无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淡定。   蒋宇眉头紧皱,眉宇间带着隐隐的怒火, “她知不知道你家里在给你安排相亲?”   男人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应该不知道。”   “屁!”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 蒋宇便出声反驳道:“我早把这事儿和赵小瑜说了, 我就不信她那个大嘴巴会瞒得住事儿!”   蒋宇越说越气,又举杯往自己嘴里灌了两口酒。   作为江砚的兄弟,蒋宇是再清楚不过江砚的处境了。家里催着给他介绍对象, 先前这么多年因为心中装着一个人,因此回回都用各种理由推脱。前两年还好, 只是越接近三十岁,就越糊弄不过去。   之前没谈恋爱的时候也就算了,偏偏现在谈了恋爱还要遭这种罪,这简直太过荒唐了些。   锅里的肉已经熟了, 但却无人有心享用美食。   江砚紧拽着筷子的手久久未曾有动作,手背突起的青筋略显狰狞, 似是在极力压制着自己内心不断翻涌的酸涩。   蒋宇刚刚的那番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在男人的心口上划下道道伤痕,鲜血淋漓。   她是真的知道这件事吗?   若是知道的话,为何不见她有任何异样?又为何在那晚会拒绝地这般绝情?   江砚一直以来都看不懂颜杳,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 她对他来说永远都是一道难解的谜题。江砚总觉得,纵使他一时半会儿没法解开,但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慢慢了解她, 去接近她。但如今,他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般遥远。   其实早在一开始,江砚就明白,颜杳不像是一个会归属于婚姻的人。她就像是一个永远都在旅途中的游者,不曾停歇过脚步。他本以为自己可以陪着她一起走,走遍千山万水,走过大江南北,但她却给了他过于残酷的回答。   人总有浪漫的一面,而江砚这才发现,其实他也很天真。   在知道颜杳愿意和自己在一起而欣喜若狂,天真地以为纵使对方毫无回应她可以承受下所有的一切,苦痛,艰难,挫折。他以为自己可以,可事到如今这种痛又刮地他每每想起都有些窒息。   但其实江砚清楚,只要她愿意回头看自己一眼,回头多看一眼自己就行。   他愿意做个‘大逆不道’的儿子,拉着她的手在爸妈面前说谈一辈子的恋爱,也愿意成为背离世俗规则的异类,承受所有的流言蜚语。   可事到如今,他却也不确定自己能追着她的背影追多久。人心终究是贪心的,分明曾经觉得,看着那背影都能欣喜若狂,那又为何现在还是依旧感到求而不得?   明明一直都在朝着她奋力地跑,一刻都不曾停歇,但为何他们之间的距离依旧是这般,看似亲近,实则触不可及……   “不是,你俩准备这样下去再多久?”蒋宇说着,抛出一个极为残酷的问题。   江砚目光微闪,却是依旧沉默不语。   他在刻意逃避这个抉择。   “不会就真准备继续这么耗下去吧?”蒋宇的表情略显严肃。   杯中的酒被他饮尽,男人一边倒着酒,一边继续开口:“你这是打算等到她提分手的那一天了?”   左手骤然紧握成拳,江砚的脑中一片空白,向来习惯规划的男人却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段感情的未来。   不是不想,不是不愿,是不敢。   “且不说分手之后你会不会要死要活,乖乖回去找个人结婚生子,就光是现在的处境,你准备怎么解决?”蒋宇说着,不疾不徐地往自己的杯中倒酒。   事实上,对于江家二老的脑回路,蒋宇也有些束手无策。或许是江砚的前例太多,以至于现在说什么在二老眼中都像是敷衍他们的借口。   关于颜杳的存在,蒋宇也和江母提过,可江母明显是不信的,总觉得他和江砚是联合起来在骗她。   这名字也说了,照片也给了,伯母依旧固执地觉得是‘谎言’。   不过深究起来,一个名字和一张照片的确不具有说服力,但凡通个电话,见个面,也不至于到如今被催着和人家女孩见面的地步。   但偏偏,对于颜杳来说,这便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说到底,重点也从不是这个,是他今后和颜杳究竟该何去何从。   “我不知道。”   许久后,沉默不语的男人终于开始,略显沙哑地吐出一句话。   蒋宇听此,微微叹了一口气。   以前就知道他这兄弟是栽在了颜杳的手上,却也没想过会栽得这么彻底。这种没有结果的恋爱,换他连开始都不敢,又哪想到江砚竟然坚持了这么久。   深爱之人的远离,总比所有艰难困楚要难以承受得多。   “兄弟,别怪我说得难听,你看颜杳连个电话都不愿意和江母打,说明她打从心底里就没打算和你走到那一步。”蒋宇不是恋爱小白,在大学里也谈过几次恋爱,再加上当律师的整天东奔西走,见识得多了之后,这方面自然而然也就懂得多了   “你看她都不乐意走进你的生活,不愿意和你的家人有接触,说明她就只想要和你谈一场适可而止的恋爱。”   或许是酒精上了头,蒋宇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格外扎心。   “你现在仔细想想,她和你谈恋爱到现在,有来过问你的工作吗?有知道你除我之外的朋友吗?知道你家里几口人,知道伯父伯母干什么,知道你其实有海跃集团的股份,还富得流油吗?”   江砚抬头,对上蒋宇的视线,缓缓说道:“我就只有你一个朋友,至于海跃集团的事情,我觉得这个不重要。”   蒋宇有些语塞,表情一僵,半晌后挥挥手开口:“这就是一个比方好吗?我想说的是,人家压根就不重视你!所以,及时止损好吗?还是别越陷越深了,要我说那茵茵也不错,虽然的确没有颜杳好看,但好看也不能当饭吃是不是?看照片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了,至于颜杳,还不如就此放手,给彼此留点尊严。”   放手?   江砚喉结微滚,目光骤然深沉了下来,紧握的拳头不曾有半分松懈。   这是他苦苦盼了十年,好不容易偷来的,现在又怎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   他……是真的还很爱她啊。   安静的包厢里,一阵手机铃声打破此时的僵局。   蒋宇扫了一眼屏幕,见是赵小瑜打来的电话,于是按下通话键,又开了免提,一边拿筷子捞火锅,一边说道:“喂?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了?”   “我微信给你发了消息,你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我,在哪儿野呢?连女朋友都不要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赵小瑜的娇嗔,听似是生气的口吻,却又骄纵地让坐在对面的江砚心生羡慕。   因为颜杳从不曾这般和他说过话。   “诶呦,我的祖宗啊,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今晚要和江砚吃饭吗?男人聚餐懂不懂,哪儿能一直捧着个手机?”蒋宇说着,语气略显无奈,眼中却是带着笑意,“所以你微信里给我发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半个月后咱们一中八十周年校庆,问你去不去。”   “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参加的?你也知道我忙得要死。”话音刚落。蒋宇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对面的江砚,询问道:“诶,母校是不是给你发邀请函让你做个什么演讲来着?”   江砚想起前两天收到的邮件,淡淡地‘嗯’了一声。   “就你们两个在吃饭?”电话那头的赵小瑜再次开口,“以前也不见你们俩单独聚餐啊……蒋宇,你不会是在背地里和江砚吐槽我吧?”   蒋宇听此,脊背一紧,条件反射地反驳道:“屁,我吐槽你干嘛,要吐槽也吐槽你闺蜜。”   “蒋宇!你皮痒了是不是?!居然敢背后说颜杳的坏话!你信不信我揍你一顿!”赵小瑜怒吼道。   “嘿,当着她的面我也敢说,这么欺负我兄弟,我就不能吐槽两句了?”   “颜杳哪儿欺负江砚了?!她对江砚好着呢!你怕是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谈恋爱的。”   一时间,两人犟了起来,包厢里开始回荡蒋宇和赵小瑜的对峙声。   蒋宇:“江砚对颜杳不好吗?都差没直接把心掏出来了!结果呢,连个电话都不乐意给他妈打,这就是你说的好?!”   坐在对面的江砚见此,微微皱眉,开口道:“蒋宇,别说了。”   “我就非要说!江母最近催你催这么紧,但凡只要打通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非不乐意干。”   电话那头的赵小瑜骂骂咧咧了几句,反驳道:“你都不知道颜杳小时候经历过什么,你就在这儿瞎说!对于恐婚的人来说,结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是,我是不明白她以前经历过什么,但一个人过往的悲剧也不是她伤害别人的借口啊?而且只是打个电话,又不是逼她结婚!更何况,她要真打算和江砚好好过,好歹给点承诺,若是没这打算,那就别这么吊着他,难不成真让江砚搁这儿坐等被你家颜杳甩啊!”   “你!……”   两人吵得越来越凶,江砚一把拽住了蒋宇的手腕,脸上的表情格外冰冷。   “蒋宇,别说了。”   蒋宇微微一顿,对上江砚的眼神,那深沉的视线中夹杂着一丝说不出的悲怆。   “你……”   “是我自己甘愿的。”   男人淡淡的声音在安静的包厢里响起,透过话筒传到了手机那头,也让赵小瑜顿时安静了下来。   蒋宇呆愣片刻,随后冷着脸挂断了电话。   “江砚,你还真是犯贱。”   江砚收回手,听着蒋宇怒其不争的指责,忍不住在心底自嘲地附和道:的确。   “你都卑微十年了,好歹要给有骨气一次,懂吗?”蒋宇说。   男人坐在椅子上,耳边回荡着蒋宇的话,在心间回响,久久都不曾平歇。   .   那头,被挂电话的赵小瑜缓缓放下了手机,表情为难地看着坐在对面抽烟的女人,半晌后吞吞吐吐地解释道:“颜杳……蒋宇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就是个大傻逼。”   两人争论地很激烈,而颜杳也没有错过蒋宇在电话那头提出的每一个质问,以及男人的那句话——   ‘是我自己甘愿的。’   心脏闷得难受,这是颜杳从未有过的感受,仿佛是有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连入肺的尼古丁都起不到半分作用。   颜杳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个绝情的人,也从没认为这样不好。   她听过太多人骂她‘渣女’,骂她‘没有心’之类的话,纵使见别人痛哭流涕地求她不要离开,亦或是悲愤地诅咒她这辈子都不得善终,她的情绪都不曾有过半分波澜。   绝情有什么不好?难不成像她那个可悲的妈?整天为爱情而活?   她不曾主动招惹过别人,每次都是对方主动提出的在一起,而她分明也在谈恋爱前交代了清楚。   明码标价的开始,所以在离开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有所亏欠。   当初和江砚在一起时,似乎和以往的每一段也并没有任何区别,但不知为何,如今听到他的那句话,心却会开始隐隐泛疼。   这种感觉是什么?好像是叫做心疼。   一口一口地抽着烟,颜杳回想起了他们相处时的片段,的确是从未有过的舒心和安逸。   事到如今想来,她的确是在仗着他对自己的感情而有恃无恐。包括那一晚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真是个畜牲啊……   她想。   但这又能怎么办?   和他母亲打过电话后又能改变什么?敷衍过了一时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该如何?   像个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她做得到吗?分明已经看透了婚姻不是吗?事到如今又为什么要继续跳进那种苦难?   他们就真能像现在这般一直相处下去?三个月过得的确很快,那三年,十年,三十年呢?   如果感情淡了就离婚,那和谈恋爱分手又有什么区别?   眼前烟雾缭绕,模糊了她的视线,也同时令她看不清自己的心。   颜杳过分安静了些,一言不发地模样让坐在对面的赵小瑜都有些不知所措。   事情发生地太过突然,她本也只是打算和颜杳一起吃个饭,却没到自己的一通电话会闯了祸。   看着女人极为平静的脸,赵小瑜不免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虽说她刚刚在电话里和蒋宇吵了起来,但若真要凭心而论,她也觉得江砚是过于可怜了些。   对于赵小瑜这个旁观者来说,总觉得似乎什么都没错,却又好像什么都是错的。   或许最大的悲剧,就是一个痴情的人,爱上了一个绝情的人,仅此而已。   因为感情,是没有义务的。   也最讲不得公平。   “你和蒋宇会结婚吗?”沉默不语的女人突然开口道。   赵小瑜微微一愣,片刻后回道:“应该会的吧,两家人都见过了,我爸妈对他还挺满意的。”   颜杳眼睛微眯,低头抖了抖烟灰,开口的语气带着打从心底里的祝福,“是吗?那得恭喜你了。”   “那你呢?你和江砚准备怎么办?”赵小瑜说着,看向颜杳的眼神里透着两分担忧。   “我和他?”颜杳夹着烟的手微微一顿。   几秒后,颜杳重新抬手抽了一口烟,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校庆是什么时候来着?”   “这个月的二十八号。”   女人缓缓吐出烟圈,无声地将这个日子记在心间。   二十八号啊。   …… 第38章 “我们分手吧。”   晚上的风格外冷冽, 颜杳和赵小瑜道别之后便独自回到了工作室。   不久前的那通电话是意外,颜杳没让赵小瑜告知蒋宇自己的存在,就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那般。   安静的办公室里, 唯有书桌旁的一盏黄灯在发着温暖的光, 却难以驱散夜里泛起的寒意。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日她给江砚拍的照片,他说他不曾拍过写真, 可在镜头底下的张力却令人讶。   男人的眉眼总是她偏爱的, 因为那双眼睛里无时无刻都会有自己的影子, 清晰且明亮,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在以往相处的过程中,颜杳总会无意识被男人的眼睛所吸引, 以至于忽略了他的表情。   拍摄那天,她让江砚专心注视着她, 现在回过头来看这照片时才恍然发现,他的表情是这般认真。   的确,江砚从始至终都对这段感情很认真,认真到她竟是也有一种在真真切切谈恋爱的感觉。   很新奇, 却也时常会让人心闷。   以前赵小瑜的每段恋情总是吵吵闹闹,在她耳边有诉不完的苦, 也有抱不完的怨。所以她总会疑惑,既然这般不开心,又为何选择要在一起?   后来,偶然间看见赵小瑜搂着蒋宇的手臂, 那亲昵的姿态透着浓浓的欢喜, 灿烂的笑容中,她的眼睛似是泛着光,灼灼生辉。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回望她谈过的所有恋爱, 她好像从不会对另一半有任何介意,或许更应该说是不曾用心。   不会被另一个人所伤,却也不会轻易感到幸福。   夹在指间的烟在徐徐燃烧着,星火忽明忽暗,一如她此时的心绪,莫名纷乱。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有了动静,是江砚发来的消息——   江砚:工作结束了吗?在你工作室门口了。   颜杳目光微闪,将手中的烟缓缓抽尽,这才碾灭在烟灰缸中,起身离开。   是了,她和江砚说自己在工作室里加班。   那晚拒绝他的请求之后,过于复杂的情绪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砚,工作便成了最好的借口。   工作室门口,男人安安静静地倚靠在车身上,手臂处搭着一件风衣外套,似是听到了动静,抬头对上颜杳的视线,微微一笑。   月光格外温柔,将他的浅笑也衬得令人心动。   颜杳站在原地,脑子里却是下意识地回荡起他从电话另一头传来的那句话——   ‘是我自己甘愿的’   江砚缓步朝着颜杳的方向走去,将手中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闻到浓浓的烟味时而微微一顿。   “下次,还是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男人说着,轻淡的语气暗透一丝关心和担忧。   颜杳侧头对上江砚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他们谈恋爱三个多月以来,眼前的他似乎极少对她提出过什么请求。   “你想让我戒烟?”她问。   江砚嘴唇微启,片刻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烟瘾不是说戒就能戒的。”   “我知道。”江砚开口,伸手覆上女人的手,将她紧拽在自己的掌心里,“我可以陪你,一点点来戒。”   颜杳垂下眼帘,感受着他手心里的温度,“再说吧。”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江砚并无半点失落。   两人上了车,极为默契地没有提起那晚的事情。现在想来,那晚她拒绝江砚的请求之后,对方便也没再说些什么,连原因都不曾过问,就连晚上同床入眠时也和往日一样紧紧地抱着她。   汽车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安静的车厢内播放着《水星记》,歌声将沉寂驱散,却又莫名染上一层淡淡的忧伤。   娓娓道来的语气,却让颜杳的心有些酸涩。   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颜杳突然开口,轻声道:“你想结婚吗?”   车厢内,女人的问话夹杂着歌声一起回荡在车厢内。   江砚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我只想要你。”   颜杳看向窗外的视线蓦地一顿,随后转头看着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那轮廓分明的侧脸和照片里的神情一样,是那么的认真。   时间仿佛在此时陷入停滞,路灯的光打在他侧脸上显得异常俊美。   一阵轻笑在车厢内响起,颜杳忍不住调侃道:“果真是个呆子。”   “你家里不是在给你安排相亲吗?”   潜藏在两人心底的事情被颜杳直白地捅开,江砚的眼神骤暗,“嗯,我拒绝了。”   脑子里回想起那位名为茵茵的照片,看起来的确是个很阳光开朗的女孩。   若是她不曾和江砚处对象,在看到那照片的第一眼,也会觉得他们相配极了。   “我说我有女朋友了。”男人再次开口,“但他们好像不太信。”   “伯父伯母应该都是很优秀的人吧。”   江砚沉思片刻,出声道:“嗯,他们的性格都很温和。”   “所以,颜杳,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谈一辈子的恋爱。”   话音刚落的瞬间,颜杳的心跳漏了一拍。   仿佛是有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池面中,不断晕开,泛起阵阵波澜。   一辈子的恋爱……   颜杳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车窗外的风景。   她想,能教育出江砚这样的父母,那一定是极好的,不像她的爸妈。   “我妈是用了手段才生下我的,和我名义上的父亲结婚后,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颜杳缓缓开口,说着那段她不曾主动和别人提起的过去,“我爸结婚没多久就出轨了,他是个滥情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个情人,而我妈受不住寂寞,也出了轨。”   女人的语气格外平静,平静到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名为‘心疼’的酸涩不断在胸膛里翻涌,就连呼吸都带着生疼。   江砚先前就有听蒋宇说过一些,却没想过在这背后居然还有这般复杂的隐情。   “颜杳,其实……”   其实不是所有婚姻都是充满背叛的,不是每个人都爱情都是千疮百孔的。他分明是全心全意在爱她,也是在认认真真地对待这份感情。   不等江砚把话说完,颜杳便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不是每段婚姻都是这样,不是每个父母都像我爸妈那样。”   “伯父伯母肯定很恩爱,也很爱你。”   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江砚正想开口,却听到她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所以,不要让他们失望。”   .   那晚,江砚将颜杳送回公寓却并未留宿,像是仓皇而逃。   ‘不要让他们失望。’   这句话就像是锋利的铁钉,钉在了他的心头上,每当想起都会隐隐作痛。   什么叫做不要让他们失望?   她分明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不是吗?那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各种猜疑在脑海中不断盘旋,当听到颜杳讲述起有关她父母的事情时,江砚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距离她更近了些,可结束后的那句话又像是突然将他推入深渊。   这是两人谈恋爱以来,第一次不像冷战的冷战。   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变,每日的早安晚安都已经成为了惯例,时不时的叮嘱也依旧没有停止,但他们却是极为默契地没有再见面。原先单方面的躲避如今成了双方的共识,江砚不知该如何回到一切都没发生的过去,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就怕她会在毫无征兆之时,说出一句:我们分手吧。   恰好颜杳出差,恰好他手下的项目正式开工,一切都来得那么得恰逢其时。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个星期的时间里,他们也只见了堪堪三面。   恐惧和思念扯得江砚不得安宁,虽然每回见面的时候,他们总会和正常情侣那般,吃饭,拥抱,接吻,但有些东西似乎又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事情。   ……   江利酒店。   【到了没?我和你爸可等你好久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江母在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江砚随手回了一个‘到了’,紧接着便将手机放回进兜里。   刚迈入包厢,在对上几个陌生的面孔时,江砚的表情骤然冷了几分。   “诶,你可终于来了。”坐在椅子上的江母看着许久未见的儿子,连忙起身招手,脸上满是慈祥的笑容。   “妈。”江砚开口,眉头微蹙,却不过片刻便恢复往常。   “江砚,来,我和你介绍一下,那两位是你刘伯父和李伯母,那一位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起过的,刘茵茵。”   江砚随着江母的介绍一一和人打了声招呼,待视线落在那位茵茵的女孩上时蓦地一顿,几秒后才淡淡地出声:“你好,我叫江砚。”   刘茵茵看着眼前比照片帅上不少的男人,落落大方地起身,“你好,我叫刘茵茵。”   这是一场鸿门宴,江砚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家庭聚餐,却没想到自家父母会借着这个名义‘迫使’他与这位刘茵茵见上一面。   一顿吃得不冷不热,江砚无心应付,却又碍于父母的情面,尽力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节。   就当江母刻意引导话题到两人身上,笑着夸两人相配时,江砚终是没有忍住,出声道:“刘小姐的确很优秀,我女朋友之前看到你照片还夸你很好看。”   此话一出,包厢内的气氛顿时陷入凝滞,而江母原先的笑容更是直接僵在了脸上,就连一旁的江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大约是十秒后,坐在对面的女孩突然笑出了声,打破了一室的尴尬。   “看得出来,江教授应该很喜欢自己的女朋友。”   江砚对上女孩毫无芥蒂的眼神,片刻后也勾了勾唇,露出了进包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是的,我很爱她。”   一场相亲宴,在这段对话中悄无声息地落下帷幕。   其实江砚一直都清楚,这位刘茵茵是自家父亲恩师的孙女,出于礼貌,他再怎么也不该在餐桌上拂了两家人的面子。   但他,终究是叛逆了一回,也任性了一次。   那番话说出之后,包厢里隐隐弥漫的拘谨不知为何悄然散去,在尴尬过一阵之后,这段饭吃得还算和谐。   半个多小时后,用餐结束,一行人一齐走出包厢,而江母则从始至终都不曾看过自家儿子一眼。   江砚知道,自家母亲是生气了。   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有些失笑,怕是一会儿把宾客送走之后,就得听她的唠叨。   默默地跟在自家母亲身边,就在他们走至大厅时,却有一对男女从门口迎面走来。   江砚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不远处的那人身上,却是再也没能挪开。   对方似是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两人视线相撞,可她的脚步却是没有半分停歇。   心中蓦地一慌,身体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开口喊道:“颜杳!”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看向出声的江砚。   而他的眼睛里,却从始至终就只有她一人的身影。   隔着三米远的距离,江砚上前两步,站在她面前,下意识忽略了她身边的秦钊,极力伪装镇定。   “你怎么在这儿?”   颜杳目光微沉,视线绕过江砚看向他身后的一群人,在看见不远处的女孩时,蓦地深了些。   “谈生意,有个合作。”颜杳开口,转而又将视线落在江砚身后的中年男女。   或许是直觉使然,颜杳一眼便猜出了那是江砚的父母。   “伯父伯母,你们好。”颜杳笑着打招呼,脸上带着礼貌且温和的微笑。   “小砚,这位是……”江父看着眼前的女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疑惑地问道。   “爸,她是我……”江砚转身,语气里隐隐带有两分激动,比先前在餐桌上都要热情许多。   “我是他的老同学,姓颜,名杳。”   几乎是出声的瞬间,江砚的表情一僵,连带着浑身的血液,都像是瞬间冻结。   “这样啊,看来今日真是巧了。”江父恍然。   “我和我朋友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伯父伯母,路上小心。”   女人说完,便抬步离去,连一眼都未曾留给眼前的男人,就仿佛真像她说的那般,只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江砚呆呆地站在原地,直至两人消失在拐角也不曾收回视线。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小砚?”江父出声喊道。   片刻后,男人像是骤然回过神一般,冷声道:“爸妈,伯父伯母,我找我同学有点事,先失陪了。”   江砚说完便迅速抬步跟了上去,江父见此更是摸不着头脑,就在他准备喊住江砚时,却又听身边的江母发话道:“让他去吧,应该是有非常重要的事需要和这位同学交代一下。”   江母的声音极为温柔,看着自家儿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带着两分她身为母亲这么多年来都不曾见过的慌张和无措。   突然间,仿佛一切都有了最正确的解释。   .   电梯门口,秦钊侧头看着身边的颜杳,回想起刚刚的场景,开口问道:“你和他准备什么时候分手?”   看着电梯门上的倒影,颜杳的视线并无焦点,眼前闪过刚刚在大厅撞见的那一幕,心情有种说不出的烦乱。   “不知道,再过段时间吧。”   虽说当初只在江砚的手机上无意瞥过一眼,但不知为何,颜杳对她的印象却是这般深刻,深刻到在大厅时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孩。   茵茵,江父江母的理想媳妇。   “这对你来说可算是稀奇。”秦钊说着,像是从电梯门的倒影中看到了什么,眼睛微眯,“你不会是放不下他吧?真栽他手上了?”   颜杳皱眉,心中越发窝火,冷笑一声道:“有什么放不下的?”   拐角处的身影终是转身离去,秦钊也跟着勾了勾嘴角,再次开口的话中似是别有深意。   “是啊……没什么放不下的,那种书呆子,玩玩就好了。”   颜杳抬眉,视线终于变得清明,看向秦钊的眼神冒着怒火,“秦钊,我不知道你对他有什么意见,但现在是我对象,放尊重点可以?”   被怼的秦钊脸色微冷,“颜杳,你认真的?”   “这话在我和他刚谈的时候,就已经和你说过了。”   女人的声音格外严肃。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一楼。   ……   酒店门口,将刘家三位送走的江母站在原地。   江父前去找车,而江母则是独自一人站在冷风中,挺直的脊背总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江砚无声地走近,略显麻木的神情落在江母的眼里极为心疼。   “那是你的女朋友?”江母开口,声音依旧带着浅浅的温柔。   江母看过江砚发来的照片,她起初一直是不信的,直到今日,直到看见在大厅里,自家儿子的行为举止。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嗯。”   “看起来很漂亮。”江母眼中带笑,“谈多久了?”   江砚扯了扯嘴角,再次出声时的话里满是苦涩,“快四个月了。”   也快结束了。   “妈,我喜欢她十年了……”男人的声音极为沙哑。   向来优秀到让人望尘莫及的男人,此时却像是一个一败涂地的输者。   江母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儿子,看着那个别人眼中卓越非凡的他,在自己的面前显露出自己的颓败。   恍然大悟,为何这么多年,自家儿子总是忙于工作,总是身边有着形形色色的人也不曾给过一个眼神。   心中早已经装着一个人,又怎能容得下另一位?   似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江母脸上的笑意不减,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已经高过自己许多的儿子,缓缓开口道:“小砚,爱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纯粹,不是安静的等待和默默的付出就会有回报的。想要真正得到一个人的心,除去真诚之外,是需要一定的谋略和计策。不然,为什么会有首歌,叫《爱情三十六计》呢?”   江砚略显失神地看着眼前的母亲,总觉得她这笑里还掺着点什么别的东西。   “小砚,之前是妈不对,不管你做什么,妈都支持你,也希望你记住,我和你爸永远都是你可以倾诉和依靠的人。”   ……   当颜杳与秦钊结束谈判时,已是九点半。   城西的项目她先前决定入伙之前便知道事后并不轻松,虽说餐桌上喝了一轮酒,但她酒量向来不错,此时倒也没有半分醉意。   走出酒店大门,意料之外的,本应该早早离去的男人却是倚着车身等在了酒店门口。   “哟,还没走呢?”秦钊见此,忍不住嘲讽。   “我来接我女朋友。”江砚说着,起身走至颜杳身前,不由分说地将颜杳拉回自己的身边,又侧头道:“走吧,你喝酒了,我送你回去。”   颜杳看向江砚的眼神格外复杂,她本以为经过刚刚在大厅的那一幕,江砚说不上会来质问她,但生气是肯定的,毕竟那时他的脸色着实有些难堪。   只是在那种情况下,一场相亲宴,她这个现女友突然蹦出来,伤得也是两家人的面子。   “颜杳,你要不想跟他走,不如我送你回去?”秦钊故意扬声道。   江砚的眉头骤然紧蹙,一记冷眼丢向身前的男人,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秦钊,你算什么东西?”   秦钊瞳孔骤缩,怒意直冲天灵盖,似是没想到这书呆子竟敢这般顶撞他!   “江砚,你!——”   “我和他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颜杳突然开口,拉着江砚的手往身后的路虎走去,也掐断了这场无谓的争吵。   两人动作迅速地上了车,而黑色的路虎也在眨眼间消失于原地,任由秦钊一人站在门口,脸色阴沉。   .   一路无言,江砚将颜杳送到公寓后便一言不发地跟着她上楼。   颜杳总觉得此时的江砚有些奇怪,过分安静了些。   就在她刚打开公寓大门的一瞬间,原先站在身后的男人的却是突然有了动作——   腰上一紧,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不等颜杳反应过来,却是整个人被带进了公寓,随着关门声的响起又狠狠地被抵在门板上。   “江……”   嘴唇被人猛地堵住,舌尖霸道且迅速地撬开她的唇齿,掠夺她的呼吸。   颜杳瞪大了眼睛,黑暗中,她的视线被剥夺,但其余的感官却愈发清晰。   双手下意识地搭在他肩膀上,感受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以及看似斯文清傲下的那一份野性。   强有力的臂膀扣着她的腰,透着不容抗拒的味道,这是颜杳从未见过的江砚。   却意外地并不讨厌。   不可否认,他们是最熟悉彼此的人,每一场她亲力亲为的教学都被他掌握地炉火纯青。江砚是颜杳花大心思教出来的学生,优秀地异于常人。颜杳对此自然是骄傲的,可如今却又有种‘自作自受’的感受。   颜杳回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熟练地回应着他的吻。   可不知为何,今日的江砚完全不见平日里的温柔,压根不给她任何停留的余地。   从公寓门口,一路亲至卧室。   光线微弱的房间里,不等颜杳看清天花板,视线却再次被男人的身躯占据。   在确认她准备充足之后,男人一言不发地拉开床头柜上的抽屉,拿出里面崭新的作案工具,动作迅速地拆开,一系列动作行如流水。   “我进来了。”   沙哑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响起,是两人上车以来到现在,他说的第一句话。   颜杳没回答,只是伸手搂住他脖子,以吻封唇,给予了他无声的回答。   这男人,果真是欠收拾了些。   颜杳总觉得,在这事,她不会输,也只会是他的主宰。   可今晚江砚的行为却着实让她难以招架,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狠劲,像是不受控的野马,却不知为何又疯得那般令人欢喜。   眩晕之际,身前的男人却是突然退离,迫使她翻身,又卷土重来。   心脏仿佛在坐过山车一般,等清明过来时忍不住暗暗在心里爆着粗口。   就当颜杳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折腾死的时候,男人的嘴却是紧贴在了她的耳侧,沾着两分磁性和一丝喑.哑,在喘息间开口道:   “我们分手吧。”   颜杳紧拽着被子,微蹙的眉头闪过太过复杂的情绪。   有愤怒,有不解,有震惊,以及……被他支配的欢.愉。   “操,分手就分手,干那么狠有病?”   女人破口大骂。   下一刻,却听男人一本正经地开口:“分手炮,慢不来。”   …… 第39章 “我单身。”   次日, 颜杳躺在床上,于阳光下幽幽转醒。   后腰传来一阵酸软,颜杳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 盖在身上的被子瞬间滑落, 于此同时也露出了未着.一缕的上身。雪白的肌肤上布满着星星点点的瑰红色吻痕,足以昭示着昨晚的那一夜有多么疯狂。   颜杳扶着额头, 如瀑的长发略显凌乱地披在身后, 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那几乎要撞进她灵魂的狠劲,以及难以招架的攻势,而男人压在她耳边说的那一番话更是不断回旋在她脑海中。   脸色蓦地一沉, 视线环顾周围,一切都被收拾得干净如初, 仿佛几个小时前的乱战不曾发生过。   掉落一地的衣物被整齐地叠放在房间的单人沙发上,角落处垃圾桶里的垃圾也被一并带走,里面还有两人做过的套,不止两三个。   男人昨晚表现地有多狠, 在离开时就有多贴心。   身上利爽地很,除去剧烈运动后身体传来的不适之外, 并无任何黏.腻感,怕是昨晚她累得睡过去后,又被男人抱去洗手间收拾过了。   这售后服务倒还真是没话说。   颜杳扯了扯嘴角,掀开被子下床, 将自己的内.裤套上, 又随意穿了衬衣,并未系扣便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看着镜面里的自己,衬衣下的吻痕零星分散着, 脖子上的两个更是格外显眼,就连锁骨下的那处纹身都被折腾得不像样,就像是在报复她之前的所作所为。   一阵嗤笑在安静的洗手间里响起,颜杳冷脸看着脖子上的印迹,各种疯狂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令她有种说不出的窝火。   可真有本事。   不愧是她教出来的‘好学生’,做的也是有够狠的。   现在想来,以往江砚在床上的那些温柔怕都是装出来的假象,这人从骨子里就和‘温柔’二字扯不上半点联系。   随意洗漱了一番,待走出洗手间时,衬衣的扣子被系上,但敞开的领口依旧能隐隐看出靡.艳的风光。   颜杳抬步走到单人沙发边,将某人叠好的衣物又尽数扔在地上腾出空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长腿交错,翘着二郎腿,有种说不出的风韵。   衣服的下摆堪堪遮住不该露的地方,若是仔细观察,还能发现在深处也印有男人留下的痕迹。   拿起一旁放置在小茶几上的烟盒和火机,颜杳动作迅速地点燃一根烟,夹在指间,不疾不徐地抽着,看向窗外的视线有种说不出的深意。   她没想过江砚会主动提及分手这件事,尽管在不久前她还一直思索着他们是不是该继续走下去,却没料到反倒是江砚率先做了决定。   今天是二十八号,她给自己最后的期限就留在这一天,可他却是在昨日给了她答案。   颜杳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弥漫着两分躁意。   分手这件事对颜杳来说是家常便饭,只是以往在恋情中大多是她先提的这件事,被摁在床上说分手还是第一次。   她并非是输不起的人,被甩又如何?她本应该不会care这件事,以前也不是没人受不住她冷漠的性格而主动提出分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她的内心不会有半点波澜。   可不知为何,此时心中的烦闷却又跟狗屁膏药似的甩也甩不去。   为什么突然提分手?   因为在酒店大厅里她装和他不熟?还是说因为她和秦钊在一起所以吃醋?再不然是觉得自己玩不下去了,见过那位茵茵的女孩后觉得结婚也不错?   烟雾渐渐在房间里散开,窗外阳光正好,但这般风和日丽的天气又莫名惹得她不爽。   就仿佛是昭示着某人分手后豁然开朗的生活。   浑身上下都累得紧,颜杳脸上虽是未表现出什么,但却很明白,自己差点就要被江砚这货也整散架了。   男人说‘分手炮’时的语气格外猖狂,是她从未见过的嚣张和冷酷。   “操。”   突然间,颜杳的眉头骤然一紧,薄唇吐出一句粗劣的脏话。   就在这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有了动静,颜杳瞥了一眼,随后将嘴边的烟拿开,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   “喂?”   “下午学校校庆,你之前不是说要去的吗?这都快中午了,怎么都没个反应?”电话那头传来赵小瑜的声音。   颜杳听此,眉间的褶皱越深,“不去,去个屁。”   “谁惹你了?火气这么旺?”赵小瑜下意识地将手机拿远了些,生怕颜杳的戾气波及到她,“江砚下午还要作为优秀校友上台演讲呢,你不准备去看看?”   “关我什么事?”颜杳说着,态度异常冷漠,字里行间隐隐透露出的暴躁是极少能从颜杳身上看到的。   电话那头的赵小瑜微微一愣,比起疑惑来说,心中反倒是惊讶更多了些。   不至于啊,江砚分明是爱惨了颜杳的,又怎会把她惹得这般恼怒?   “这是……吵架了?”   颜杳手指夹着烟,又往嘴边送了一口,狠狠吐出一阵烟雾后,这才缓缓出声:“分了。”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静止,大约是两秒后,赵小瑜的声音在耳边陡然变得极为响亮,甚至还带着几分亢奋,“卧槽?真的假的?不会是他先提的吧?”   赵小瑜和颜杳认识这么多年,自是明白,若这分手是由颜杳主动提的,那颜杳的态度断然不会是这样,像吃了火.药桶似的。   女人夹着烟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冷意逾盛,一言不发的沉默已经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噗哈哈哈哈哈哈——”   手机那头传来的笑声回荡在安静的房间内,似是有种在高呼‘苍天有眼’的既视感。   后槽牙有些痒,颜杳的脸色已然黑成了锅底。   “他怎么和你提的?你是不是又干什么欺负他的事儿了?不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提分手啊。”大约是一分钟后,笑够了的赵小瑜再次开口询问,“看你这么生气,难不成你对他是真上心了?”   烟在此时燃尽,颜杳的手停顿在半空中,片刻后才将星火碾灭在烟灰缸里。   沉默渐渐将两人包围,而颜杳心中的怒意也悄然散去,剩下两分迷茫和一丝空虚。   “我没生气,只是有点意外。”   许久后,颜杳开口。   赵小瑜听到这话,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她并非是幸灾乐祸,只是觉得,或许真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走进颜杳这颗冰封沉寂的心了。   “颜杳,十年的感情不会说放弃就放弃,江砚是喜欢你的。”至此,赵小瑜又觉得有些不太贴切,“不,他是爱你的。”   “如果你要是不舍得他的话,就主动去找他复合,这不丢人。”   颜杳目光微闪,视线重新落向窗外。   云层被风吹来,挡住了烈烈灼日,不似先前的晴朗。   半晌,女人启唇回答,却又更像是自言自语:   “就这样吧,也是时候结束了。”   ……   话虽是如此,但当颜杳出现在一中的校门口时,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神差鬼使地来这儿。   金属机车停靠在校园大门外,颜杳倚靠在车椅上,看着眼前熟悉却又带有两分陌生的学校,手中的烟一下又一下地抽着。   约是校庆的原因,本该上课的时间,校园里却偶尔会有几个学生出现,在看到门口的颜杳时满脸兴奋,忍不住和身边的同学相互议论着。   现在的孩子们虽是早熟,但毕竟没有经历过社会,见识的自是也不多,如今乍一眼看到像颜杳这样的女人,自是会觉得惊奇。   坐在安保室里的保安已经盯了颜杳许久,总怀疑她是来找人算账的,虽说小姑娘长得好看,但她身后的那辆重机车以及她手中夹着的那根烟,怎么看都没法和‘良好市民’联系在一起。   女人已经在门口足足站十分钟了,保安大叔本以为小姑娘呆一会儿就会走,却没想到她竟是杵在这儿没了动静,大有一副要站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这位小姐,这儿是学校门口,您要是没什么事儿,麻烦早点离开行吗?”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并不和善的声音,颜杳侧头对上穿着制服的保安,思绪骤然被拉回。   保安在面对颜杳这般大美女时也依旧毫不动摇,表情冷得紧,就差没把‘嫌弃’二字贴在脸上。   只见他指了指学校,又指了指颜杳手中的烟,义正言辞地教育道:“这儿是高中,里面大多都是还没成年的小孩,你这手里一根一根地抽,被学生看见了,影响不好,懂吗?”   “抱歉。”颜杳动作迅速地掐灭了烟,干净利落的架势也让保安的脸色缓和了些。   “我是来参加校庆的。”   保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看向颜杳的眼神满是狐疑。   一中是H市有名的重点高中,从里面走出来的学生日后大多都是社会精英,当然也不乏有些不爱学习的人,比如那时的颜杳;但不爱学习的人大多也不爱学校,因此极少会来参加校庆这种活动。   “有邀请函吗?电子版的就行。”   校庆这种事,学校自是不会对每个毕业生都发邀请函,像颜杳这种在高中整天惹是生非的当然不可能会有。   但像江砚和蒋宇这种类型的毕业生,便是一中最欢迎的。   颜杳翻出先前赵小瑜从蒋宇那儿‘借’来的邀请函,向保安示意了一下。   中午那会儿还拒绝了赵小瑜一起来学校的邀请,却没想到此时反倒盗用了她男朋友的邀请函,只身一人来到了这儿。   “行了,把车停停好,进去吧。”保安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一排花花绿绿的电动车。   颜杳:……   重点高中的校风总是那么朴实无华,纵使那一排排电动车也极为接地气。   颜杳刚在门口时就瞧见了教学楼前的大屏幕,上面写着‘欢迎优秀毕业生,Q大数学系教授江砚莅临母校!’。   十年前,学校里还并未有这块大屏幕,但‘江砚’这个名字却依旧会被印在横幅上挂在校门口。对于学校来说,他一直是可以炫耀的骄傲。   半个多月前,江砚就被邀请前来发表演讲,时间是今天下午两点,地点是学校的大讲堂。这些细微末节赵小瑜一早就帮她打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已是下午两点十五分,颜杳顺着模糊的记忆走至大讲堂,在推开沉重的大门时,一眼便看见了站在舞台正中央的江砚。   这个男人,在昨晚是那般疯狂,可此时此刻站在聚光灯下,却又恢复了往日里清冷矜贵的做派。   一身西服穿在他身上平添两分禁欲的气息,低沉稳重的声音透过话筒回荡在整个会场内,不凡的谈吐是骨子里带有的从容,而他背后的荣誉更令在场所有人为之而敬佩。   颜杳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昏暗的环境隐匿了她的气息,也使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观察她这位……前男友。   不得不说的是,江砚是优秀的。   不管是他的才能还是外表,亦或是气质,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在昨晚之前,颜杳有时会觉得,江砚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太过内敛了些,但现在想来,或许只是他从未在她面前表现过野的一面而已……至今还在发酸的腰就是很好的证明。   江砚这人,就像是披着绵羊外衣的野狼,纵使是她这种自认为眼神不错的人都被骗了。   不远处时不时传来同学们的议论,有男生们羡慕且敬仰的口吻,也有女孩们害羞又激动的热议。   颜杳勾了勾唇,看向台上那人的视线别有深意。   的确,像江砚这种类型,的确很勾人,倒有韩剧浪漫男主的那味。   她算是有深刻体会,表面的一套和骨子里的那套,都深切地感受过了。   演讲到了结尾,台上的男人说完一些鼓励的话,随之又开口道:“最后,我希望你们要在还能试错的年纪,勇敢地一往无前,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如雷般的掌声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回荡于偌大的会堂里,颜杳注视着远处的江砚,却暗暗将‘遗憾’这两个字在唇齿间流连一番。   他在高中的遗憾是什么?   颜杳知道,那定是与她相关。   果不其然,在现场提问环节,就有一位学生兴致勃勃地开口问道:“那江教授在高中的时候有留下什么遗憾吗?”   “有。”台上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能方便和我们说说吗?”   江砚停顿片刻,随后淡淡地出声,“那时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和一个女孩表白。”   “wow!——”   礼堂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整个现场都热闹了起来。   颜杳微微挑眉,分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或许是被那群年轻的小孩们所感染,以至于眼中多了两分笑意。   “不过我在这里还是不提倡早恋,除非你们能和我一样,做到每场考试都能稳居第一,并且拿下数学、化学、生物三门全国竞赛一等奖。”   又是一阵哄笑声在台下响起。   颜杳眼中的笑意更甚,以前倒从没发觉这男人看起来这般欠揍。   在那之后,又有几个学生提了一些关于学习和未来人生规划的问题,台上的男人都极为认真地一一解答。   临近环节结束,一位女孩抢到了提问权,兴奋地接过话筒,提出了一个令在场人尤其是女生都为之而激动的问题:   “江教授!我想问问,你长这么帅,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气氛瞬间被点燃,孩子们的尖叫和起哄声在颜杳的耳边阵阵回响。   喧闹声中,颜杳却见台上的男人突然将视线递了过来,两人的目光隔着近几十米远,猝不及防地相撞。   下一刻,他拿起话筒,凝望着她,平静地回答道:“没有,我单身。”   在更热烈的欢呼下,颜杳的眼神渐渐转冷。 第40章 检讨书   颜杳不知他是何时发现自己的, 台下坐着高一至高三的全体学生,还有大半的教师职员,都是为他慕名而来。   乌压压的人群里, 颜杳站在昏暗的角落, 是最不起眼的位置。   会场内高涨的氛围依旧没有平息,主持老师无奈只能上台控场, 一边嚷着让同学们安静, 一边又笑着请江砚下台。   江砚将手中的话筒递给上台的老师, 在下场时又朝着角落处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原本站在那儿的人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在原地,毫无踪影。   颜杳离开大礼堂后便独自一人游走在空荡的校园中, 眼前不断重复刚才的那一幕。   他们昨晚就分了手,今日他站在讲台上光明正大说自己单身这一点也无可厚非。   只是颜杳不明白, 自己站在那种犄角旮旯里为何也会被他发现,不知该说是他的眼神太好,亦或是有些东西依旧刻在骨子里。   那句话,就像是特意说给她听似的。   是在确认自己的决心, 还是在试探些什么。颜杳不是傻子,也没那么容易上套,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现在觉得很不爽,特别不爽。   颜杳从没想过,江砚会如此影响自己的情绪, 分明在两人谈恋爱时都不曾这般牵动她, 怎么反倒分手后就越发在意了起来?   烟瘾隐隐又泛了上来,颜杳将手伸进口袋,在摸到烟盒时又恍然记起保安大叔在校门口说的那番话, 于是又将手抽出。   都说贱是人的天性,颜杳以前从不信这种鬼话,而到现在她也不想承认。   现在想来,在和江砚相处的每时每刻,她都不曾设想过他会主动提出分手这件事,甚至在未恋爱之前,她还会因为怕届时分手不好收场而瞻前顾后,却不曾料到,他们的收场是这般干净利落,也这般让颜杳猝不及防。   颜杳承认自己偶尔有些太自以为是了些,和江砚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像是处于舒适圈,总觉得江砚应是爱惨了自己,以至于潜意识里觉得,这段感情是她掌握着强有力的主动权。是她说的开始,因而也下意识地以为只有自己能说结束。   事实证明,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别说江砚压根就不是性格乖顺的草食动物。   校园里格外安静,看着眼前十多年来不曾有多大变化的教学楼,原先褪色的记忆在脑海中逐渐清晰,竟是也有不少关于江砚的画面。   她分明没什么印象的才对。   “颜杳?”   不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颜杳侧头看去,在对上一双惊讶的双眸时微微一愣。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人穿着一如十年前那般的格子衬衫,脸上架着一副古老派的金丝边框眼镜,端正的国字脸总透着一股莫名的严肃。但或许是因为岁月的沉淀,眉眼间多了几分慈祥。   “高老师。”颜杳开口,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心下不免也有些感慨。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高国明笑着走近,让颜杳的思绪顿时回到了十年前。   颜杳自是不可能忘了眼前的男人,毕竟在上学那会儿,高老师作为他们这届的教学主任,与她这位‘不良学生’可是打过不少交道。   他办公室里的茶水味她都还记得,难喝得一批。   “我怎么会忘了高老师。”   在颜杳的印象中,高国明好像比这会儿还要再高些,鬓角也并未有这么多白发,脸上的细纹不像现在这般深。那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总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愤懑,各种规劝的话也说了不下百来遍,甚至气急时也吐出过一些刺人的浑话。   但颜杳倒是从未记恨过眼前这位高国明,比起那些连指责都懒得对她说一句,提起她名字时语气满是鄙夷的老师来说,眼前的高老师倒是从没放弃过让她‘改邪归正’的想法。   那会儿,每当自己闯祸,老不死的助理便会来学校处理,而高国明永远都是与助理接头的那一个,因而也多多少少知道些她家里的情况。   “这么多年没见,你倒是长得越来越漂亮了。”此时,高国明看向颜杳的眼神也褪去了曾经的那份气恼,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浅浅的笑意,“来都来了,去我办公室坐坐吧。”   颜杳并未拒绝,乖乖地跟着高国明一起去了那个她曾经极为讨厌的办公室。   十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太多。当初的那份戾气尽数收敛,乖戾叛逆的性格也被时间所打磨,不再像十七八岁的孩子那般,棱角分明。   如今看来,当初那些她恨的怨的,仿佛都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什么都变了,就连办公室里的陈设也都大有改动,唯独这茶水,倒是一样难喝。   “怎么会想着回一中看看?我以为你会很讨厌学校的。”   高国明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印有学校校训的茶杯,态度过分温和了些,以至于让颜杳都有些不适应。   “知道今天是校庆,所以就回来看看。”   她那会儿的确挺讨厌学校的,但更讨厌自己,讨厌这世界。   “和江砚一起来的?那小子今天在讲堂演讲来着,我倒是没去凑热闹。”高国明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大悟的神色,可偏偏就是这眼神让颜杳有些疑惑。   不等她开口询问,却又见高国明面露喜色,脸上难掩八卦,“你们现在这是,在一起了?”   颜杳:“……”   着实没能把‘刚分手’这三个字给说出口,颜杳是怎么也没想明白,高国明怎会觉得,她会和江砚在一起。   “其实那小子,高中那会儿就暗恋你了,哪儿能逃过我这双火眼金睛?我这可都是心知肚明的,看破不说破罢了。”   高国明举起茶杯,眼角带笑地喝了一口。   “高老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颜杳着实有些好奇,那时的他们分明并无多少交集,任谁也不会把一个卓越不凡的学神和一个整天混混度日的不良.少女联系在一起。可十年过后,周围却不断有人在告知她,关于那份她不曾感受到的暗恋。   “你没想到吧?”高国明放下茶杯,眼睛微眯,思绪仿佛是飘回了十年前,“还记得有次你在操场抽烟被我抓到了吗?我把你带到办公室教育了一番,说让你写一份两千字的检讨,写不出就把你抽烟的事情上报给学校记过。”   听着高国明的叙述,颜杳隐隐约约记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但她那时身上背的处分不少,更不可能会因为怕一个记过而去写两千字的检讨,因此被放出办公室之后就完全把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现在回想,后来自己好像也没因为抽烟这件事被通报批评。   眉头微微一蹙,心下蓦地冒出一个荒唐的猜想。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但两天后我却在办公室里看到了一份手写检讨书。”高国明嘴角的笑意未减,无奈地摇了摇头,“江砚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学生,虽然那份检讨上的字迹有刻意变动过,但一些书写上的小习惯还是没能逃得过我的眼睛,我看两遍就知道是他写的。”   “没想到是不是?”   高国明看着颜杳略显惊讶的神情,忍不住调侃道:“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他会喜欢你,后来你转学出国,那小子又跑到我这儿来要了全班都登记过家庭住址的通讯簿。自那以后,我就知道他小子对你是真心的,不过你既然都出了国,我也不怕他再动别的歪心思,于是这么多年来也就当了回哑巴。”   颜杳低垂着眼帘,情绪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有人赶着帮忙写检讨的。那时,别的男生追人都写情书,她都收了不下十来封,江砚那呆子倒好,帮她写检讨,还背着她偷偷写。若是今日没和高老师撞上,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还有这种‘浪漫’。   还有要通讯簿的事情,也是离谱。   要不然,怎么说他就是个呆子呢?   “那份检讨我还留着呢。”   高国明像是突然记起似的,起身走向一旁的书柜,从角落里翻出一份厚厚的牛皮纸文件夹,随后将里面一大叠检讨书都抽了出来,有近上千份。   颜杳嘴角微抽,她以前就纳闷为什么高国明让我们写检讨非要拿作文纸写,感情是有收集的癖好?   在她还惊讶之际,高国明便找到了那份久远的检讨书。   颜杳接过高国明递来的检讨,随意翻了几页,上面干净工整的文字格外赏心悦目,字里行间都透着真挚的歉意,四字成语运用得极为巧妙,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什么优秀小作文。   这检讨书交上去,高国明要能相信是她自己写的,那才有个鬼!   果然,优秀的学生连写出来的检讨书也是优秀的。难以想象,江砚当时写这份检讨时是怀揣着怎样的想法,莫不是自动带入了她?   可她哪儿有这般彬彬有礼,懂事谦逊?这上面写的,倒是把悔意体现了个十成十。   “这检讨书就你拿着吧,我这儿可太多了。”高国明重新将那些检讨书放回牛皮文件夹里。   自他担任教导主任以来,收过的检讨书就从没丢过,虽说放着也没用,但一想到都是孩子们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就怎么也狠不下心丢进垃圾桶。   颜杳静默片刻,刚将检讨书叠放整齐放进口袋时,办公室门却突然被人敲响。随着高国明的一声‘进来’,男人推门而入,在进门的一瞬间便与坐在一旁的颜杳四目相对。   这一次,仅仅隔了两米。   “江砚,你怎么也来了?”高国明的脸上满是兴奋,看得出来,他对眼前这位优秀学子是一如既往的喜爱。   “老师,我来见见您。”   江砚目光微沉,似是没想到颜杳居然会在这儿。   “你们俩还能记得我高老师,也是不容易哦。”高国明热情地拿起角落的板凳,摆放在颜杳身边,示意他坐下,“你来得真巧,我刚把检讨书那事儿告诉她呢。”   江砚站在离颜杳两步远的位置,在听到高国明的话时微微一愣,抬眉时猛然对上颜杳似笑非笑的眼神,喉结上下一滚。   “快坐,还站着干什么呢?”   收回视线,江砚走到板凳旁坐下。两张椅子摆放的距离很近,而江砚一米八八的身架更是不小,坐下后膝盖不小心碰到了颜杳的腿,像是触电般想要收回,却见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膝盖上,令他顿时僵直在原地。   低垂着眼帘,颤动的眼睫毛似是泄出了几分情绪。   而他注视着那只手,脑海里竟是回忆起了昨晚疯狂时的场面。   “检讨书写得不错。”   下一刻,耳边传来女人的低语,夹杂着浅浅的笑意,一如在过往教学中他表现出色时她夸人的语气。   江砚没想到,高老师会知道那份检讨书是他写的,更没想到高老师居然会告知给颜杳,更是当着他的面将这事儿又重新捅了出来。   那本是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少年时期的暗恋总是单纯又执着,想着纵使没有任何回报也是甘之若饴,偷偷在背地里干这些事情,即使她不曾知晓这份心意也幸福得紧。   等到长大之后蓦然回首,才发现当初的自己是有多么愚蠢。   也不是说愚蠢,就是再也找不回那种‘甘愿’了。想要回应,想要收获,不止一点。   在接下来的谈话中,高国明总以为他们是好事即成,而不知为何,在他的调侃声中,两人却是无一反驳,像是在纵容高国明误会着,也不曾做出一丝解释。   半个小时后,在高国明的祝福下,两人一同离开办公室。   教学楼外,过于空旷安静的校园使得两人间的氛围莫名多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沉默将彼此包围,双方都极为默契地没有提及关于‘分手’以及她为什么会来到这儿的事。   并肩而行的两人在此时看上去是这般有分寸,任谁看见也不会料到,昨夜的他们分明还在床上那般亲密过。   走至校门口,老远就瞧见三个男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些什么,等走近时才听到他们兴奋的议论声——   “这他妈是真帅啊,我也想有一辆。”   “我网上看过,这车起码得六位数,比得上一辆奥迪A7!”   “卧槽?!这么贵?你说我现在偷偷溜出去摸两下,应该没事吧?”   ……   颜杳听到这儿,忍不住笑出声:“我可以让你摸两下。”   话音刚落,三个男孩同时一颤,转身对上颜杳的笑容,顿时红了脸。   “姐、姐姐,这机车是你的吗?”其中一位男孩面露春色地问道。   站在颜杳身边的江砚见此,目光扫过眼前三位面容青涩的学生,在瞧见几人通红的耳朵时,微微皱眉。   “是。”颜杳回道。   “姐姐,这会儿还没放学,我们出不去……”男孩说着,抬手抓了抓头发,紧接着又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姐姐能不能给个微信,等有机会让我摸上两下好不好?”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   颜杳微微挑眉,没想到现在的小孩竟这般大胆。   侧头瞥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男人,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表情看起来似乎并无异样。   “你问他可不可以。”颜杳勾唇,将问题抛给了江砚。   男人目光微闪,对上颜杳的视线,那眼神格外深沉。   而就在江砚以为小屁孩会识相地退缩时,却又听他笑咧咧地开口:   “江教授肯定会同意的!我还记得老师刚刚在讲座上说的话呢,要我们在能试错的年纪大胆点! ”   “所以,姐姐,你能不能给我一个为你犯错的机会?”   江砚骤然僵了脸。   …… 第41章 直播授课   “哦?”   语调微微上扬, 略显惊讶的神色在眼中流转,随后又变成一股兴味。   现在的小孩,花言巧语倒是不少, 这小情话说的, 竟是也有些可爱。   “不愧是江老师教出来的学生。”   女人的话中满是调侃,江砚眉间的褶皱越深, 片刻后却又恢复往常, 看似淡然地扫过那位‘口出狂言’的男孩, “不好意思,我是Q大的老师,也只会教Q大的学生。”   “至于这三位, 这个时间点不在教室学习反而跑到校门口搭讪异性,恕我直言应该与Q大无缘。”   江砚说话的口吻不平不喜, 但言辞却不乏犀利,惹得眼前三位学生顿时涨红了脸。   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尴尬,而这会儿,在安保室打盹的保安似是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冲着三位学生大喊道:“喂!你们三个干什么呢?!还不赶紧回教室?!”   终归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在被保安吼两声后便又跟兔子似的溜了, 生怕被拉着登记班级和姓名。   看着那三位兔崽子灰溜溜的背影,江砚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紧接着抬步往校门外走去。   “江砚。”   身后的颜杳突然叫住了正要离开的男人, 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检讨书, 在对方转身的那刻将展开的纸张正怼到他眼前。   “这你写的?”   江砚瞳孔骤缩,再熟悉不过的文字和言辞令男人顿时沉了脸,刚抬手要抢却又被颜杳一躲, 随之见她慢条斯理地讲检讨书放回兜里。   “给我。”他说。   落在口袋里的手微微一顿,颜杳看着眼前表情严肃的男人,原先走出大礼堂时的那股烦躁蓦地复燃。   颜杳极少从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至少在与她相处时不曾有过。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男人的温柔,以至于此时看着眼前的江砚,颜杳第一反应是不适应,心底隐隐冒出来的那股酸涩也让她极为不自在。   “给我。”他重复了一遍。   “如果我说不给,你能把我怎样?”颜杳说着,眉间的褶皱骤然散去,双手抱胸,看向江砚的眼神留有两分玩味。   “这是我写的。”   “但上面是我的名字。”   话音刚落的瞬间,沉默将彼此包围。   颜杳盯着他的视线,那双眼睛里依旧有自己的身影,不曾消退过半分。   以往的江砚总会毫不避讳地承认他爱她的这件事,若是放在以往他们谈恋爱的时候,以江砚的性格,或许此时应会上前拉住她的手,向她娓娓道来当初的那些过往。   但现在的他,不会。   也对,两人都分手了,他也没必要做这种事情。   许久后,颜杳收回目光,抬步离开,在与江砚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将口袋里的检讨书拍在男人的肩膀上,“公寓里还有你的东西,找个时间来拿走。”   而就在颜杳即将收手时,静默在原地的男人却是突然有了动作,抬手拽住了颜杳的手腕。温热的掌心贴着略显冰凉的皮肤,在颜杳未曾看见的地方,男人的眼神染上两分灼热。   “丢掉吧,还有这个检讨书。”   颜杳的目光微沉,下一刻猛然抽回手,连带着那份检讨书也随之掉落在地。   “要丢自己丢。”   掌心一空,那纤细的触感骤然消失。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一阵机车的轰鸣声。江砚转身,恰好捕捉到她离开时的最后一抹背影。   嘴角紧抿,片刻后弯腰将落在地上的检讨书捡起,轻轻拍去落在上面的灰尘,又不疾不徐地将它重新叠好,放进自己的口袋。   男人站在原地,低垂着眼帘,同时也敛去两分失笑。   这么低劣的检讨书,又怎能让他拿得出手……   .   距离校庆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而这一个星期里的颜杳和江砚仿佛就像真的断了联系那般。   分明两人都还躺在彼此的微信列表中,可聊天却停留在了七天前,停留在一个一如往常的下午。   不知男人是太忙还是怎么,关于公寓里的那些东西,江砚未曾联系过她,或许是他忘了,又或许是真想断得干净,连这点瓜葛都要狠心扯断。   事实上,江砚的公寓里也还留有不少自己的东西,包括内衣内.裤这种私密的物件。但她没说,对方也没提,双方都保持着一个极为诡异的平衡,却不曾有人主动开口打破。   这分手分得莫名其妙,连带着分手后的一个星期也让颜杳觉得莫名其妙。   理智告诉她,她和江砚已经结束了,可脑海深处却又莫名扯着一根线,和那头的江砚绑在一起,隐隐约约觉得,有关他们的故事,未完待续。   颜杳并非是情绪外显的那类人,那日后的她照旧工作,生活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两样,除去少了一个人后的不适应之外,颜杳并不觉得有什么大碍。   然而,工作室里的员工们却是率先察觉到了异样,尤其是距离颜杳最近的阿美,更是感受深刻——   “老板最近是怎么了?整得我这小心脏是每天提心吊胆的。”   “谁知道啊,难不成是大姨妈来了,所以才心情不好的?这算算是有一个星期了嗷。”   “屁,以前老板不来大姨妈吗?也没见像现在这样低气压啊……”   ……   工作室里,几个员工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而站在一旁的阿美则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带着一股有苦不能言的惆怅。   对于自家老板最近心情格外不爽的各种缘由,阿美想她或许是能猜到一些,可偏偏这理由又和老板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因而也不敢妄下断论,更不敢在背后嘴碎。   那位江教授,和老板看起来分明是极为相配的,这怎么就分手了呢?   .   底下员工的议论,颜杳不曾知晓,也没想过自以为情绪把控完美的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将心中的烦躁泄露了个十成十。   办公室里,颜杳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一支笔在纸张上涂涂画画,设计着后面几天的拍摄内容。   空白纸张上画着各种乱七八糟的线条,毫无章法,唯独体现了一个‘乱’字。   做摄影这行业的,和设计也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对于照片的构图,风格,主题和定位,都是需要仔细斟酌的点,在基于最基本的专业知识外,其余更多的是需要灵感。   细长的笔在指间顺滑地转动着,偶尔还能来几个花式。   这是她以前多年来不好好学习,上课开小差所学出来的‘本领’。   约是15分钟后,颜杳放下了笔,不打算浪费时间。   拿起手机,颜杳随意翻着社交软件,打开微博后又下意识地点开热搜榜。视线随意扫过上面的话题,却是在看到‘Q大教授直播’这一热搜时微微一顿。   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方停留许久,半晌后还是点开了这则热搜。   下一刻,一则Q大官方微博发布的直播链接便跳了出来。   颜杳点开,却是在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人脸时目光微滞。   画面被一张充斥着各种数学公式和数学符号的ppt所占据,可在屏幕右下角却有一个小分屏,是主播露脸的画面。   镜头下,男人穿着一如既往的休闲衬衫,而纽扣被系到最顶端,透着一丝不苟的清冷感。只见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平添两分斯文儒雅的气息。男人应是第一次直播,这镜头的角度着实有些离奇,却又丝毫折损不了他的半分英俊,清冽的声音稍带磁性,面无表情时的模样也照样扣人心弦。   果不其然,评论区里早已炸开了锅——   【卧槽?!Q大教授这颜值?我现在回去复读还来得及吗?】   【妈妈咪啊!死亡角度,外加无滤镜无美颜还能帅成这样,不吊打娱乐圈的一大批人?】   【呜呜呜,虽然我听不懂他在讲什么鬼玩意儿,但架不住帅哥对我的吸引啊!】   【第一次知道原来数学这么有魅力^ V^】   ……   颜杳微微蹙眉,看着评论区里疯狂犯花痴的网友们,眉间的褶皱愈盛。   她怎么不知道,Q大教授现在还改行当主播了?这阵仗倒是挺热闹啊。   嘴角微勾,可眼底却不见半分暖意。画面中的男人依旧在认认真真地讲解ppt上的内容,脸上的神色不曾有过片刻波澜。   偏偏男人越发这般风轻云淡,便越是符合了某些人心中的恶趣味,言辞也逐渐变得浪荡了起来。   其实颜杳是再清楚不过,大多网友都是口嗨,在一些帅哥的视频底下叫‘老公’的比比皆是,评论区里孩子满天飞,属螃蟹的更是不少,腿从没合拢过。   颜杳很明白,这些不过就是玩笑话。但不知为何,当她在评论区里看到类似的言论时,心中却是意外地窝火。   拿起办公桌上的烟盒,动作迅速地衔上一根烟点燃,随后整个人后靠在椅背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捧着手机,沉默不语。   白色的烟雾在空荡的办公室里逐渐晕开,而女人缓缓吐着烟圈,视线却是落在手机上久久都未曾变动。   直播里的男人是这般正经,谈吐间都充斥着学术的气息,但也只有颜杳知道,他那晚在床上可不是像现在这般,一本正经。   评论区里有人说,想要把江砚的衬衫给扯开。   而颜杳眼神陡然深沉了些,半晌后嘴角的弧度又一次上扬几分。   是啊,她扯过,也见过那件衬衫下的风光,更知道在他胸口处还有一抹刺青,纹着她的名字。   将嘴里衔着的烟取下,颜杳动作迅速地下载了直播软件,又随手往账户里冲了些钱。下一刻,各种送礼特效霸占了评论区,而屏幕中也开始疯狂闪烁各种动画。   礼物一连刷了五分钟,直至那些污言秽语都被冲净。   【我日,这哪儿来的土豪?刷多久了?】   【这……又不是追星,刷那么多礼物干什么?】   【好家伙,这是有富婆看上江教授了?】   【居然还在刷!这是准备刷到什么时候?已经几万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哪儿来的傻地主,刷错地方了吧!】   ......   就在这时,右下角的男人也终于皱了皱眉,随后停下了ppt讲解,语气微冷地开口:“这位用户82807的朋友,请不要再刷礼物了,我这里不需要任何人刷礼物。”   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然而下一刻,就跟故意作对似的,屏幕里突然闪现了嘉年华的夸张特效,将整个屏幕都炸得极为绚烂。   不等动画结束,紧接着又跟着来了一个超级游艇,随后再是梦幻城堡,一个接着一个,各种光效就没消停下来过。   画面中的男人见此,嘴角紧抿。   在评论区的网友都彻底看傻了的时候,却又听江砚出声:“这动画挡到我ppt了,如果你再不停手,我就要把你拉黑踢出直播间了。”   颜杳听此,夹着烟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意不减,可眼神却已然冷若冰霜。   好家伙,这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还要把她踢出直播间?   “我希望你明白,这里是同学们学习的地方,不需要搞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呵——”   一阵冷笑回荡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夹杂着几分讽刺。   颜杳眼睛微眯,夹着烟的手又往嘴里递了一口。   学习?这直播间里有哪几个在学习的?她送礼物的特效是看见了,那些评论区里的话倒是都装瞎?   是被叫‘老公’很开心,还是被生孩子很开心?   “用户82807,听到了吗?”   男人的语气颇为严厉,而就当网友们都以为这位超级大土豪会被气得离开直播间亦或是再丢一个嘉年华用于挑衅时,却见满屏的特效终于停了下来。   片刻后,热闹的评论区里,用户82807带着几乎要闪瞎人眼的气泡,极为冷酷地回了一个字:嗯。   “很好,课后加我一下,我把钱退给你。”   “接下来,继续上课。”   …… 第42章 她想,她可能真的醉了。   一场直播, 从头到尾共播了一个半小时,恰好是大学一门课的时间。   “今天的内容就到这里,下课。”   在男人略显冷淡的声音中, 画面被掐断, 快得让近百万网友都有些猝不及防。   退出软件的江砚摘下眼镜,抬手揉着酸胀的眉心。   而不出片刻,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起来电提示, 江砚接通电话, 随后耳边便响起校长喜笑颜开的声音——   “小砚啊,你这次做的不错!我看有好多网友都在看呢!这热度可比B大和Z大的直播间要好多了!”   最近各大高校都在搞直播教学的那一套,表面上是公益授课, 实质上也是打着提升学校知名度的算盘。B大和Z大早早就开始吃起了螃蟹,直播教授的科目又是本校有名的专业, 以至于前段时间高考结束后,两校的报考率更是有了显著的提升。虽说国内的知名大学都散落在各地,但竞争关系照样存在,生源就是其中之一。   国内不少企业都会主动给知名大学提供研究经费, 与此同时学校也会向企业输送优质人才,以及进行一定的商业合作。而达成交易的前提, 势必会考虑到学校本身的学术水平和知名度。   关于研究经费这事儿,Q大倒是从来不愁,但也绝对不会嫌多。   因此在看见兄弟大学几个都尝到甜头之后,终是也忍不住开始搞这一套。   今天是第一天,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江砚。   校长也清楚现在年轻人的这一套, 知道江砚形象好,再加上数学系本就是Q大的知名专业,但碍于内容枯燥深奥, 报考人数也不太理想,因而也想借此机会一石二鸟。   在接到通知的时候,江砚本是拒绝的,只是碍于校长的面子,也只好应了下来,这些天都在因为直播授课这事儿而奔波。   “校长客气了。”   “哪里哪里,我看那直播间可有几百万人看呢,都上微博热搜了都!”校长说着,话语里的笑意是藏也藏不住,“这可比其他学校的直播间要人气旺多了!”   听到‘微博热搜’这四个字,江砚揉着眉心的手骤然一顿。   他上课的时候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只是按着先前准备的ppt做一些最基础的讲解。因为授课对象是广大网友并非是专业学生,江砚为此还花了不少心思。他只把这件事当做一个项目来看待,却也没想过会闹那么大。   微博热搜……   那她会看见吗?   嘴角微微下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小砚,今天你辛苦了,过两天是李教授直播,你也知道他岁数大,第一次搞这种,有什么地方就多帮帮他。”   “嗯,我明白。”   江砚一一应下,在挂掉电话的同时也扯了扯自己紧扣的衣领。   办公室里再次回归于安静,江砚靠在椅背上,举起的手机缓缓落下,通话界面在结束的那一刻跳转到了主屏幕,依旧是那张关于他们的写真。   江砚抬起另一只手,拿小臂挡住自己的视线,也敛去了心底的两分难耐。   那日,提出分手对江砚来说就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   他太清楚不过,颜杳是个狠心的人,若是由她开口结束这段关系,那他们之间定是没有了可能。   与其在原地默默等待审判,还不如选择主动出击。   他果然是贪心的,没办法接受自己在这段感情里一无所获。若真将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或许日后当颜杳回想起曾经的过往,也会留有两分自己的身影。   一个星期的时间,他们毫无联系,就好像真的已经在对方的世界中抽离。   回想起校庆那日,那三个臭小子在校门口时说的那番话,江砚想,离开他之后,她的生活应是也照样丰富多彩。   突然间,像是记起了什么,江砚重新点开直播软件,后台未关注人发来的私信数不胜数。江砚一个个扫过去,并没有看到那位‘用户82807’。   握着鼠标的手猛然一紧,男人的眼神蓦地深沉了许多,心中隐隐有种不切实际的猜想。   动作迅速地打开后台送礼列表,果不其然,那位‘用户82807’以惊人的送礼额而排在第一位。   点开那个初始头像,对方的资料很简单,一看就是新建立的账号,空荡荡的关注人列表里,唯有Q大直播账号躺在其中。   视线在对方过于干净的资料卡上停留许久,最终还是点开了对方的私信——   【这位朋友,麻烦把汇款账号和姓名报一下,我们会尽快安排退款事宜。】   江砚盯着电脑屏幕,可发出去的消息就像是石沉大海,不得一丝回信。   眼神渐渐黯淡,江砚退出软件,神情也恢复成往常那般,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   那头,在直播还没结束,颜杳便接到了赵小瑜的电话。   “卧槽,你知道吗?江砚上热搜了!就Q大教授直播的那个!”那头的赵小瑜传来异常兴奋的声音。   颜杳回想起他在直播间里说的那番话,过于冷漠和疏离的口吻让她格外地陌生。   她再清楚不过,那是江砚对待陌生人的态度,他并不知道账号底下的人是谁。   以前就常听赵小瑜提及,说江砚在学校里被人称为‘江魔头’,过于冷冽的性格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以往的颜杳总是不以为然,也难以把‘魔头’二字和江砚联系在一起。   可就在刚刚,颜杳才恍然意识到,或许对江砚来说,自己一直都是被特殊对待的那个。   就像是习惯了一个人的好,因而在对方突然将这份特殊收回时,就会觉得浑身不适应。   颜杳知道温水煮青蛙这一套路,也明白江砚或许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这种想法,所以在中招的那一刻,在如今恍然大悟的那一刻,她才会觉得出奇地荒唐。   以前不是没人对她好过,在过往的恋情中,对方也总会使出浑身解数来攻陷她。只是那种‘好’太过功利性,总让颜杳能一眼看破其背后赤.裸.裸的欲望。可江砚却从不是如此,习惯性包容她的男人总带着一股难言的耐心和细致,保持着适可而止的的分寸,却又将体贴与温柔体现在各个她都不曾发觉的细节里。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缕淡淡的阳光,令人心生暖意却又丝毫不刺眼,以至于让她在潜移默化中就适应了他的存在。   耳边,赵小瑜的惊呼还在继续,像是丝毫没有发现颜杳的异样,“叫江砚来直播这招也真是高,光是冲着这张脸,直播间的热度哪儿能低得下去?外加又是Q大教授这一身份,这还不够网友们YY?”   “人家明星直播都不见得有这么大流量呢,这次在公众面前露了脸,怕是江砚以后的生活都没得安宁咯!”   “诶,你看直播了吗?直播间里有个土豪给江砚刷了好多礼物,这不会是哪个富婆看上他了吧?”   “哈哈哈哈哈,太搞笑了,江砚还说挡着他ppt了,那富婆的脸怕是得气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通过手机回荡在颜杳的耳边,也回荡在整个安静的办公室里。   颜杳拿着手机的手逐渐收紧,表情也因赵小瑜越发放.荡的笑声而沉了下来。   “笑够了?”   淬着寒冰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入赵小瑜的耳朵,笑声戛然而止。   赵小瑜浑身一僵,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垮了下来,随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片刻后支支吾吾地问道:“那、那直播间送礼物的……不会是你吧?”   被直接戳破,颜杳心中的烦躁宛若熊熊烈火,‘噌’地一下燃起。   重新衔上一根烟,‘啪嗒’一下点燃,办公室内的烟雾还未散尽,便又再添白烟。   “有意见?我祝贺他转行不行?”   电话那头的赵小瑜瞪大了眼睛,隐隐感受到了从颜杳身上传来的躁意。   回想起直播间评论区里的热闹,赵小瑜像是恍然明白了些什么,不免有些失笑。   “他又不是转行,估计也是学校上头批他下来干的。很早之前,B大和Z大就开始这么搞了。”   “哦,我还以为他是生活紧迫,转行当主播赚钱,就随手发了点小礼物。”颜杳的语气极为轻淡,只是话中潜藏的讽刺却是令人觉得各位辛辣,“毕竟当老师哪有当主播来钱快?靠他那张脸要出名也简单,这不评论区里就挺热闹。”   赵小瑜忍不住皱了皱鼻子,“颜杳,你这是吃醋了?”   话音同时在两人耳边响起,颜杳狠狠抽了一口烟,吐出白雾时也冷淡地回了一句:“你想多了。”   赵小瑜也不明白,颜杳究竟是在犟些什么。   这酸味她隔着大老远都能闻到,怎么她本人就是没发现?此时颜杳的心怕是一整颗都浸在了醋坛子里,自己酸没酸都察觉不到?   “行行行,是我想多了好吧。你颜海王拿得起放得下,又怎么还会对一个甩了你的前男友恋恋不舍,对吧?”   夹着烟的手微微一顿,半晌后,举在半空中的手缓缓落下,搭在扶手上久久都没能有动作。   烟还在燃烧着,赵小瑜的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一个简单的‘嗯’就可以解决,但不知为何,整个办公室连带着坐在椅子上的颜杳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晚上老地方喝酒。”   跳过了赵小瑜的话,颜杳开口,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赵小瑜愣了片刻,随后轻笑一声,也没再继续追问。   “行,你请客。”   ……   躁动的音乐,暧昧的灯光,还有刺激的酒精。   颜杳坐在吧台的角落,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混合着冰块,将酒精发挥到了极致。   她不喜欢那种经过精心调制过的果酒,总觉得尝不出什么味道。   但对于来这儿玩的女性,浅淡的调制酒才是最适合她们的饮品。太烈的一喝就醉,太淡的又没有感觉。   但颜杳的酒量不小,是她从十多年前一点点练出来的。   威士忌的烈性在舌尖不断给予强烈的刺激,颜杳的表情却是毫无波澜,就跟喝水似的,一杯接着一杯,不曾停歇。   坐在身边赵小瑜见此,微微叹了一口气,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感受着从颜杳身上传来的冷意,赵小瑜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懑。分明是她叫她来喝的酒,如今来这酒吧后却是又一句话都不说,就管自己闷头喝,一副兴致缺昂的模样。   都说颜杳谈了这么多场恋爱,是玩弄人感情的一把好手,但在赵小瑜看来,却觉得颜杳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又谈何玩弄别人的心?   “你这喝得也太多了吧?”   颜杳杯中的酒可是不掺水分的,她一杯下去都觉得上头,更别说像颜杳这种一杯接着一杯了。   “没事。”颜杳淡淡地开口,随后又动作自然地点了根烟。   眼睛微眯,白色的烟雾将女人精致的面庞罩得格外朦胧。   半晌后,却又见她放下了酒杯,“我去上个洗手间。”   颜杳转身离去,手中还夹着未抽完的烟。   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在耳边不断回响,与周围的喧闹一同钻入颜杳的耳朵,旖.旎的灯光下,仿佛一切都游离在外。   颜杳走过拐角,却是在走廊的不远处突然看到一抹略显熟悉的身影。   浅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   只见那人的怀中正搂着一个女人,将她抵在墙上热情地拥吻着。   头脑顿时一片空白,或许是酒精影响了理智,以至于此时的颜杳不过在原地愣了片刻,便将手中的烟狠狠掐灭。   迅速抬步往男人的方向走去,心中难言的愤怒就像是一把火,令她想要烧毁眼前的一切。   “江砚,你他妈……!”   颜杳猛然拽住那人的后领,而对方也像是被吓到了似的,错愕地转头。   一张陌生的面孔。   所有怒火又宛若潮水一般迅速褪去,对上对方惊讶的眼神,颜杳尴尬地收手,镇定自若地解释道:“抱歉,酒喝多了,认错了人。”   “操,他妈神经病吧!”   “脑子有坑!”   ……   被打搅到的两人纷纷冷着脸口吐芬芳,颜杳再次道歉,随后便纵身进了洗手间,用冷水冲着脸。   她想,她可能真的醉了。   五分钟后,颜杳回到位子上,将酒杯里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随后淡淡地开口:   “赵小瑜,带我去个地方。” 第43章 你对我还有感觉   万籁俱寂的深夜, 颜杳站在公寓楼下。   黑暗吞噬了一切,唯有小道旁的路灯在发着微弱的白光,引来几只飞虫在旁边盘旋。   橙黄的星火在夜里忽暗忽明, 而颜杳倚靠在灯柱上, 打下的光落于颜杳的脸庞,总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指间的女士烟还在徐徐燃烧着, 也不知是今夜的第几根。口袋里的烟盒已经空了, 这是最后一支。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 这个点大多人都睡了,而颜杳抬头看着眼前的公寓,那扇窗户一片漆黑。   右手夹烟, 左手拿着手机,右上角显示的手机电量也只剩下百分之十。   她让赵小瑜把她送来这儿之后, 便让她先行离开了。   颜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脑子一头热,让赵小瑜把自己带到这儿来。或许是酒精作祟,又在受了冷风后清醒了些,以至于她傻傻地杵在这儿半个小时, 也没有任何行动。   一根烟终是燃到了尽头,颜杳将烟蒂碾灭, 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在手机电量跳到百分之九的时候,终是拨出了那个电话。   ‘嘟——嘟——’   连线声在耳边不断响起,握着手机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   颜杳低垂着眼帘, 白光辉映下的面容看上去是那般冷清, 然而久久都没能接通的连线声却是令她有些焦灼。   其实江砚的作息很规律,很多情况下在每晚的十一点半就会上床睡觉,而自从和她谈恋爱之后, 这个规律便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打破。   在床上,十一点半还正是兴头时,他停不下来,她也不会让他停下来。   除去这点,偶尔她在外出差,江砚也总是会陪她到很晚,直至她回酒店发一句‘晚安’,他才会安然入睡。   可距离他们分手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整整一个星期完全可以调整美国到中国的作息时差,也能让他回归于每晚十一点半准时睡觉的频率。   睡觉时间手机大多都会调至到静音,待他睡熟,她纵使打一百个电话也没用。   颜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半点都没有考虑到后果,一点都不像她平日里的行事作风。   手机即将没电,而她手里没有身份卡,根本进不去安保森严的公寓,就连大门都是碍于门卫对她脸熟才混进来的。以前每当她来江砚公寓时,身边总是会跟着他,她甚至连他公寓大门的密码都不知道。先前有听江砚提起过,但她总想着反正有他在,因而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连线声还在继续,颜杳想,今晚的露宿街头就是她这般冲动的惩罚。   而就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的那一刻,连线声却是戛然而止,手机那头传来一阵略显沙哑的声音,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又掺着淡淡的惊讶。   “颜杳?”   莫名其妙地,一路来纷乱不安的情绪在听到他声音的那刻骤然消散。   颜杳勾了勾唇,随后出声道:“我在你公寓楼下,手机快没电了。”   对方似是愣了片刻,随后耳边响起一阵布料摩挲声,再接着便是男人带有两分气恼的话,“你疯了?!”   不等颜杳承认,却又听他开口:“你在原地等着,我马上下来。”   下一刻,电话被挂断,而颜杳微微挑眉,将只剩下百分之六的手机放进口袋。   果真,分手之后,这男人的脾气就没以前温柔了。   虽说是这么想的,可挂在嘴角的弧度却是久久都没能落下。   抬头,那扇漆黑的窗户骤然亮起了灯,而约是五分钟后,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便从公寓内快步走了出来。   直至男人渐渐走近,颜杳才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紧绷着脸,看起来心情很糟糕。   江砚应是急忙跑下来的,身上还穿着休闲睡衣和睡裤,就连脚上都还踩着拖鞋顾不得换。   只见他手肘处依旧是搭着那么一件外套,在走至她眼前下意识地要往她身上披,可刚有动作时又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硬生生收了手,冷声道:“把衣服穿上。”   颜杳看似轻描淡写地扫了一下他手中的衣服,随后又抬眉对上男人的视线。   “我不冷,不用。”   已是入秋的日子,白日里偶有一阵冷风吹过都会夹杂着丝丝寒意,更别说是在凌晨一点半的夜里。   “穿上。”男人再次重复,拿着衣服的手固执地停留在半空中。   路灯发出的光落在他略显严肃的神情上,似是带着两分冷意。   这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定是会吓得乖乖拿起外套穿上。   可颜杳却从不是‘别人’。   一眼不发地看着他,嘴角的弧度从始至终并未落下来过。   依旧是那个倚靠着灯柱的姿势,而如今却是双手抱胸,眼中带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大有一副‘我就是不穿,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架势。   两人对峙了两分钟,终究是江砚率先败下阵来,主动将衣服撑开,替她穿上,   而这一次的颜杳却很听话,配合着他把衣服穿好。   事实上,站在冷风中吹了半个小时,说不冷是假的,这会儿披上外套,冰冷的身躯也开始渐渐回暖,连带着那颗冰封已久的心,也开始缓缓融化。   “先上去,有什么事上楼再说。”江砚低头仔细地将拉链拉上,白光下的表情略显冷漠。   颜杳没出声,沉默不语地跟在江砚身后,随他一起上了楼。   在公寓门前,颜杳静静地看着他输密码,心中默念着他按下的数字,却是在听到滴滴两声时忍不住眯了迷眼睛……   1121,是她的生日。   分手了还用这密码?是准备留着过年?   公寓门被打开,江砚率先走进。   大门密码,他摁了无数次,也已经成为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因此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小行为落入身后的人眼里,会是怎样的反应。   爱是会有疲倦期的,但当这份爱持续地足够久,例如十年时,这种感情就会成为印在灵魂里的东西,即使想要克制,也无法干净地抽离。   就像先前的很多次一样,江砚将她的拖鞋从鞋柜里拿出,随后又像是恍然反应过来,身体僵硬片刻,拿着拖鞋的手悬置在半空中,半晌还是将其放在了颜杳的脚前。   将所有动作都看在眼里,颜杳无声地嗤笑一声。   曾经的她一直以为,江砚是个很好懂的人,可如今她却开始有些看不懂他。   起初,被意外叫醒的困意以及接到电话时的惊讶在头脑中不断盘旋,匆匆下楼见到颜杳时,心中的担忧化作一股窝火,再次萦绕在他心头。如今回到公寓客厅,待江砚冷静下来后,这才开始暗暗疑惑颜杳为何会深夜出现在他公寓楼下。   这是他们自校庆之后的第一次见面,时隔一个星期,来得太过猝不及防。   然而纵使心中有万般疑虑,江砚脸上却是没表露出分毫,在进门后便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厨房间,给颜杳准备蜂蜜水。   室外的风并不小,深夜湿气又重,刚刚江砚帮颜杳穿衣时无意碰到了她的手,一片冰凉。   后来进了电梯间,密闭的环境令他即使隔着一米远也能闻到她身上的烟草味,夹杂着淡淡的酒精气息,并不难闻,却又使江砚莫名烦躁。   颜杳的目光落在他背影上,直至见他消失在厨房间门口,这才收回视线。   走到客厅电视机前,弯腰抽开底下的小抽屉,果真看到了她之前存在这里的烟。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不过片刻便收敛了所有情绪,刚将烟盒拿出时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分手了还不丢?”   颜杳起身,手中的烟盒落在两人眼中,气氛染上一抹暧昧不清的意味。   “忘了。”   男人挪开视线,将手中刚泡好的蜂蜜水放在了茶几上。   颜杳扫了一眼那杯过于熟悉的蜂蜜水,随后勾了勾唇,别有深意的视线在男人淡然的神色上转了一圈。   动作利落地拆掉烟盒包装,颜杳一边抬步往沙发处走去,一边从新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刚衔在嘴里正准备点燃时,却又突然被一旁的男人抽走。   嘴里一空,颜杳侧头对上男人紧蹙的眉眼,眉峰一挑。   “别抽了,你大晚上来我这里就是为了拿烟?”江砚的语气过于冷漠了些,手中细长的女士烟被他狠狠地捏成一团,又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他一早就想这么做了,每当闻到她满身烟味却又还叼着根烟时,江砚便恨不得把她嘴里的烟给直接夺过来。   但江砚不敢,纵使见她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他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可这一次,或许是冲动使然,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根烟便已然被紧拽在掌心里。   “不,来找你问点事。”   动作自然地将烟盒塞进口袋,并没有因为男人刚刚的行为而感到半分气恼,开口的语气格外平静。   江砚嘴角下压,心下隐隐知道她想要问的是什么。   果不其然,片刻后耳边再次响起了颜杳的声音:“那晚,为什么提分手?”   落在身侧的双手骤然紧握成拳,眉间的褶皱愈深,蓦地回想起那日在拐角处听到的谈话——   ‘你和他准备什么时候分手?’   ‘再过段时间吧。’   ‘有什么放不下的?’   ……   其实江砚一直都相信,她和秦钊之间不会发生些什么,即使是不由自主的吃醋也会懂得适可而止。   江砚从来都不觉得,阻碍他们继续走下去的会是别人,也很清楚,是颜杳自己没有和他继续走下去的决心。   她未来的计划里,没有他。   “在气我隐瞒我们之间的关系?”颜杳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似是想要从他的神情里捕捉到些什么。   “江砚,在那种情况下,承认我们之间的恋情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伤的是两家人的面子,我……”   颜杳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一堆废话,这太不像她的性格。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却又听男人夺声道:“颜杳,想要分手的,不一直是你吗?”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陷入了沉寂,连带着空气都好似开始凝结。   颜杳的眼神一沉,下一刻,江砚侧头迎上她的视线,“我只是提前说出了你的决定,不是吗?”   微微一愣,颜杳嘴唇微启,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在他悲怆的眼神中却又恍然明白,他说的都是真的。   的确,那时的她也在考虑分手,或许从他们在一起的那天起,她心中便已然将他们之间的故事划上结局。只是她没想到,这个落幕对她来说是这般艰难。   若是那日江砚没有提分手,再过段时间,或许她也会主动结束这段关系。   只是她还不确定,这段时间还要多久罢了。   两人陷入僵持,待江砚翻涌的清晰都渐渐平息了下来,颜杳也没再出声。   江砚知道,他是说出了她没法反驳的事实。   心下一片悲凉,却又佯装淡然地收回视线,“蜂蜜水记得喝,今天就先睡这里,明天我送你回去。”   江砚说完便准备抬步离开,然而下一刻,一言不发的女人却是突然有了动作,在男人动身的瞬间猛然抬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往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拉。   嘴唇久违地相撞,传来丝丝的刺痛。   江砚蓦地瞪大了眼睛,不等他回神,下嘴唇便被狠狠地咬了一口。眉头吃痛地皱起,在他伸手想要去推开她时,女人的舌尖却是又不容抗拒地闯进,勾着他相互交缠,连躲都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手掌紧拽着女人的肩膀,感受着掌心的纤细,想要狠心推开却又莫名被她这一吻带着逐步沦陷。   女人看起来是这般柔弱,可接吻时却又如此霸道,不给他有任何可以挣扎的余地。   烟草混合着酒精使得这一吻都多了几分刺.激,江砚看着眼前的女人,眼中闪过如疯魔一般的情绪,夹杂着两分隐忍,像是铁栏后的野兽,疯狂叫嚣着,即将破笼而出。   就在江砚再次退缩被咬了一口之后,紧绷的琴弦终于扯断,男人掐着肩膀的手也突然捧住了颜杳的脸,以越发猛烈的攻势回击于眼前的女人。   这场打架,谁都没有认输,两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获得这次战争的胜利。   江砚贴在她侧脸的手不知何时落在她腰际,禁锢住她,令其紧贴着自己,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而颜杳也没想逃,搂着他脖子的手臂不断收紧,掌心搭在了他侧脸上,指腹划过他的眉眼,和锋利的下颚线,像是在将他的脸一点点篆刻在心间。   这一吻来得太过激烈,辗转反侧间,偶有分开时,舌尖也还缠在一起,随后不出片刻又毫无间隙地相互紧贴。   过于安静的房间里,唯有两人的喘息和浅浅的水渍声回响着,偶然夹杂几声闷哼。   直至颜杳的口红被彻底晕开,直至两个接吻高手都开始渐渐喘不过气时,他们才终于放过彼此。   颜杳睁开眼,灼热的火光跳跃在其中。   大拇指轻轻压在他微肿发烫的唇瓣上,抹去上面的嫣红和水渍,嘴角一勾,开口时略显沙哑的声音带着自信和张扬:   “江砚,你对我还有感觉。” 第44章 “江教授,找我有事?”……   血液似是在隐隐沸腾, 男人浑身紧绷,看着眼前的颜杳,那漆黑到宛若能滴出墨来的瞳孔下, 仿佛隐藏着更为偏执的情绪。   唇瓣上, 她的拇指还停留在发烫的地方,暧昧地摩挲着, 那双猫眼微眯, 眼中沾着戏谑, 在片刻后淡淡地开口:“破了。”   嘴唇破了,透着血丝,足以想象刚刚那一吻的猛烈。   此时此刻,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一个多星期前,回到了他们还在热恋时, 相互缠绵的日子。   指腹在伤口上一下又一下地碾摩,更像是在把玩自己的战利品。   突然间,男人抬手拽住了颜杳的手腕,在她渐冷的视线下, 一寸寸扯开。   “颜杳,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以往清冷的声音染上两分沙哑, 颜杳知道这是他动情的证明。   抬眉对上他的眼神,颜杳抽回自己的手,主动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似是想要更好地看清眼前的男人。   其实江砚一直都是很好懂的人, 他的眼神和身体总会向她传递最真实的反应和情绪。她是他爱上的第一个女人, 也是第一个教会他怎么接吻,怎么做.爱的女人。二十八年都未曾谈过恋爱的江砚其实在这种方面干净地就像是一张白纸,纵使以往颜杳有时和他相处, 也会觉得他更似天真无邪的纯情少年。   但,是她把他教坏了。   以至于现在分明有了感觉,却又能冷静地将此归结于是人纯粹的劣性.欲.望。   不乖,太不乖了。   落在身侧的指腹相互摩挲着,似是在回味刚刚的触感。眼前的男人再次回归于自持稳重的江教授,颜杳轻笑一声:“江砚,你变了。”   男人睫毛轻颤,在颜杳颇有深意的眼神下转身,语气冷淡,“今晚我睡客房,东西都还在原来的位置。”   颜杳看着江砚的背影,在他渐行渐远时,突然再次开口:“我后悔了。”   江砚的脚步轻轻一顿,时间又仿佛在刹那间静止。   颜杳回想起这些天来所有无厘头的情绪,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她对他上心了。   分明男人从未耍过什么手段来刻意攻陷她,但她的确是喜欢上他了,认真的。   “江砚,给个机会,重新开始。”   这分明是请求,是败者的挽回,可颜杳的语气却又是那般神券在握,反倒更像是一个主导者。   落在身侧的双手骤然紧握成拳,听到这番话,江砚竟是感受不到半分喜悦。   像是眼前有一片绚烂的花海,而他又清晰地认知到,只要往前踏一步,那片花海就会成为万丈深渊。   “然后呢?”   许久后,江砚开口,听似平静的语气里却是充满了苦涩,“回到一个星期以前的日子,然后等到你彻底厌倦的那一刻?”   江砚的声音是好听的,但此时用最镇定的口吻说出这句淡淡的疑问,却让颜杳莫名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   嘴唇微启,颜杳看着男人的背影,高大宽厚的身躯从没有像这一刻,看起来是这般瘦削,透着无尽的落寞。   “颜杳,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开口让你戒烟吗?有多少次想让你少喝点酒,有多少次想让你离秦钊远一点……”江砚一点点细数着这些过往,“其实我从没你想的那么听话懂事,也没有你喜欢的落落大方,我是个很小气的人,对你的占有欲绝不会比任何一个男人要少。”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对等的,在谈恋爱前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地维持自己的形象,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另一半。”   颜杳微微皱眉,静静听着他的陈述。   没有愤怒的质问,没有歇斯底里的抱怨,可就是这种不悲不喜的语气,却让颜杳觉得这客厅里的空气格外稀薄。   “颜杳,其实错的不是你,是我才对。”突然间,一阵轻笑传来,是从心底叹出的无奈,“你说的很对,在那日确定关系的时候,你就告诫过我了,是我没有做到你的要求。”   话毕,男人重新抬步,转身消失在了客房门口。   而颜杳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仍由明亮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却依旧显得有些清冷。   ……   江砚的公寓对于颜杳来说已然像是另一个住所,就像她房间里有江砚的换洗衣物,江砚的公寓里也存有两套她的衣服。   正如他所说,所有东西都摆放在来原来的位置,就连洗手间里的那瓶卸妆油也还放在那个角落,一切都像是他们从未分手过那般。   颜杳从没觉得,江砚是个这么矛盾的人,心里分明还是爱她的,却又不再像最开始重逢那般,不管不顾地往她冲来。他开始学会了退缩,学会了认输。   可仔细想来,她又何尝不是一个矛盾的人?人心本就是复杂的,不管是江砚,还是她。   洗漱完的颜杳走出洗手间,像是恍然记起了什么,打开房门走出卧室。   客厅并未开灯,阳台的月光洒进客厅,将偌大的空间照得微亮。   颜杳走至茶几旁,那杯被她遗忘的蜂蜜水还留在原地。   俯身准备拿起,手指在碰到杯壁的那一刻微微一顿,温热的触感令她下意识挑了挑眉。   静谧的客厅里突然响起一阵轻笑,颜杳举起这杯早该冷了的蜂蜜水,头一回将它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颜杳抬步走至客房门前,轻轻打开房门。   早已适应黑暗的眼睛在开门的瞬间便捕捉到了躺在床上的男人,转身将门关上,又抬步走至床边,低头看着眼前的江砚。   男人睡觉的姿势向来正经,但两人同床共枕时,江砚却会习惯性地将她抱在怀里。   此时,江砚安静地躺在床上,紧闭的眼睛和沉稳的呼吸似是昭示着他已然陷入沉睡,可无意间轻颤的睫毛却是暴露了他。   颜杳坐在他身边,嘴角微勾,眼中闪烁着江砚从未见过的温柔。   渐渐低头,在男人眉间落下宛若羽毛般的一吻。   “烟我会戒的,酒会少喝,我们也可以慢慢来。”   过于安静的房间里,女人在耳边轻声的呢喃就像是极致缱绻的情话,让假寐中的男人忍不住拽紧了被子。   而下一刻,颜杳却又毫无征兆地覆上了他的手,指尖轻轻地钻入他的指缝,宛若是引诱一般,令他下意识地松开了身上的被子,仍由她贴着自己的手背,与他十指相扣。   嘴角紧抿,拙劣的演技满是破绽,却又固执地坚守自己最后摇摇欲坠的伪装。   那原先落在他眉宇上的吻再次往下,亲过眼睛,吻过鼻子,最后落在那个微肿的嘴唇上。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碰,却让江砚下意识地收紧手指,将女人的手紧紧地拽在掌心里。   “晚安。”   话落,颜杳收回手,而男人的手指却又下意识地勾着她,似是在留恋和不舍。   颜杳自是发现了这一点,眼中的笑意更盛,却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顺带将他被子又盖紧了些……   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再次响起,黑暗中,男人猛然睁开了眼睛,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刚刚被吻的嘴角,随后又像是触电般地收回手,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男人重新闭上眼,可阵阵的心跳声却不断回响在他耳边,吵得他彻夜难眠。   .   次日,待江砚起床的时候,主卧便已经空了。   床上的被子铺得极为整齐,就好像她不曾来过一般。   江砚总觉得,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可放在茶几上的空水杯还有抽屉里消失不见的烟盒却告知着江砚,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所以……颜杳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说她会戒烟,会少喝酒......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承诺。   心中隐隐有个认知,但这个认知太过荒谬,以至于让江砚总觉得像是踩在棉花糖上,没有半分真实感。   而这种真实感在一个星期后降至彻底的负数……   江砚坐在办公室里,视线总无意识地落在手机上。   那晚说要‘慢慢来’的某人却是一连七天都没有消息,就真‘慢’到让江砚怀疑女人是不是都已经把他给忘了。   “小砚?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身边人的声音将江砚的思绪顿时拉了回来。   目光微闪,江砚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那我说的你是同意了?”校长说着,眼尾笑纹顿时绽开,随之也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我就说,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不仅对你是一种能力上的肯定,对我们学校也是一种荣誉啊!”   江砚听到这儿,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应下了什么,脸色顿时沉了不少。   “校长,我刚刚的意思是……”   “诶!小砚,你可别说又要给我反悔啊!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厚道!身为人民教师怎么能出尔反尔呢?”校长说到这儿,动作迅速地起身,假意整理衣领,继续道:“我突然想起我那里还有几个报告要写,就先失陪了,导演组那里我会帮忙沟通的。”   从江砚回过神来到现在也只堪堪过去了两分钟,而此时办公室里却早已不见校长那略显福气的身影。   江砚抬手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一想到自己应下了什么,太阳穴一阵阵地发疼。   前段时间就有导演组找上他,说是想要录制一些类似于纪录片的采访视频。江砚对这些东西着实没什么兴趣,因此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却也没料到他们居然会找上校长来当说客。   其实关于导演组的名号,江砚也有听说过,是国家台的一档栏目,主要就是采访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以显祖国繁荣昌盛的一种文化传播方式。   之前就有一期是专门做运动员,实地记录了运动员们的训练日常以及生活情况,后期的反响也是不错。   而这一期按导演组的意思,就是想以知名科研人士为主体做一期节目。   江砚知道另外几个大家,以自己目前的阅历和成就还远不能和他们相比,导演组找上他也是想让江砚作为年轻一代科研人士的代表。   再加上前段时间的直播和热搜,现成的热度让江砚变成了导演组的不二人选。   对于他们的盛情相邀,江砚也是拒绝地很彻底,可如今却是又被自己不小心的失误而栽了进去。   忍不住扯开系紧的领带,江砚解开一颗衣扣透气,紧皱的眉宇夹杂着浓浓的烦闷。   不出一个小时,节目组的人就把拍摄的注意事项和合同电子般发到了他的邮箱里,过□□速的动作与某位说要‘慢慢来’的人简直是天差地别。   ……   五天后,节目组发来通知,说是要进行正式录制前的准备工作。   江砚知道,那是为后期微博和公众号宣传时提供照素材。   下午两点,江砚随着几个被邀请录制的大佬一同抵达了电视台的拍摄场地。   作为晚辈,江砚意外地受欢迎,几个岁数不小的大佬均围在他身边,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偶尔问候一下他目前在做的研究方向和研究进度。   在场被邀请的几位均是立足于不同的研究领域,但渊厚的知识储备使他们在各方面都能讲得头头是道。   而江砚站在他们其间,竟是也不输分毫,侃侃而谈的模样令几位大佬忍不住扬声称赞:后生可畏。   江父江母本就是搞科研的,和在场的学者均有不少交情,因而就在导演组以为,江砚这位过分年轻的学者会在其余大家面前受到冷落时,现实却恰好与他们设想的截然相反。   几位凑在一起聊着工作人员完全听不懂的话题,偶尔发出一阵笑声,看起来其乐融融。   布景完成地差不多了,而就在这时,摄影棚外又走进来一人,“抱歉,我来迟了。”   过于熟悉的声音令江砚下意识地回头,在对上来人目光的那一刻,瞳孔微缩,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惊讶。   颜杳看着江砚呆呆愣愣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随后收回视线,带着礼貌而客套的笑容走近道:“各位老师好,我是你们今天的摄影师,颜杳。”   江砚的视线一路追随着她的身影,见她走至自己的身边,落落大方地和几位前辈打了招呼。   “小姑娘看起来很年轻啊!”   “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咯。”   “颜姑娘真漂亮,我看比大明星还要好看呢。”   ……   或许是见惯了这种场面,身边的颜杳毫不慌张,一一回应完,这才又将视线落在江砚身上,笑着伸出了手:“你好,江教授,久仰大名。”   江砚微微蹙眉,低头看了一眼她伸过来的手,随后抬眉对上她笑盈盈的眼睛,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思绪在顷刻间被拉到半个月前,那个客房里的深夜。   女人的低语似是依旧回荡在他耳边,还有那轻浅的吻。   “你好。”   在大庭广众之下,江砚抬手回握住她。   极为客套的一个握手礼,就仿佛是两人的初次见面。   可就在即将松手的那一刻,江砚的掌心却是突然被挠了一下,吓得他猛然收手,有些不知所措。   “各位老师,拍摄马上就要开始了哦!”远处传来工作人员的呼声,而江砚也像是蓦地回过神,紧抿着嘴角平复自己的情绪,以免被人发现什么异样。   在场除了他们彼此,没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人知道,看似初次见面的两人,曾在多少个夜里,抵死缠绵过。   .   拍摄进度很快,为符合节目一贯的作风,照片内容并不需要整那些花里胡哨的设计,只要将人物拍摄清晰,并且样貌端正就可以了。   这对颜杳来说,太过简单。   一个小时不到,颜杳便完成了四人的拍摄,剩下还有正式录制前的个人采访拍摄。   纷乱吵杂的现场,江砚见颜杳放下相机,在和总导演沟通一番后便转身走进了一旁的休息室。   神情一紧,江砚也顺势抬步跟了上去,在所有人都忙于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时,江砚的目光紧跟着人群中的她。   颜杳前脚刚进休息室,半分钟后江砚便也佯装镇定地走了进去。可就在他转身关上门的瞬间,身侧却是突然伸出一只手,‘啪’地一下撑在了门板上……   下一刻,女人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教授,找我有事?” 第45章 偷.情   “江教授, 找我有事?”   湿.热的气息拂过耳垂,别有深意的语调在安静的休息室里回响,令江砚浑身一僵, 顿时麻了半个身子。   握着门把的手猛然收紧, 男人浑身紧绷,视线转而落在撑至门板上的手, 像是被抓了个现行的小偷, 张皇无措。   片刻后, 江砚转身,而颜杳也倾身逼近,视线相撞的那一刻, 江砚才恍然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竟是不过一个拳头。   好看的猫眼闪烁着微光,嘴角上扬, 眼尾恰到好处的笑意令江砚有些心悸。   喉结上下一滚,江砚的双手反抵在门板上,手背上突起的青筋一如他此时的情绪,看起来有些紧张, “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的工作,你说我为什么会在这儿?”颜杳挑眉, 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抹去他额角的汗,过于理所当然的态度令江砚微微蹙眉。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江砚不是傻子,颜杳虽是摄影师, 但向来都是为明星和时尚杂志拍摄照片, 哪儿会来给这群老头拍照。   都是搞科研的,难不成拍出来的照片还得和时尚沾边?   回想起先前在她工作室里拍摄写真时的场景,那时的她就像是领域里的王, 主宰着他的身体和灵魂。当初的画面到现在还历历在目,额前的触感就像是羽毛划过,却又带来阵阵的电流感,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伸手一把拽住颜杳的手腕,阻止了她继续擦汗的动作,可那刚被擦去的汗液却不知何时再次渐渐渗了出来。   颜杳盯着眼前的男人,穿着正装的江砚比往日要更加冷冽,却也更具有吸引力。   西装的剪裁将他的身材比例展现地淋漓尽致,宽肩窄腰和翘.臀,每一处都堪比完美,而她也恰好领略过这具西装下的躯体,很带感。   刚刚拍摄的时候,她便心有骚动,只是此时的场合不似那日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可以为所欲为,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像那时,可以毫无顾忌。   “你很热?”颜杳明知故问。   江砚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沉默不语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那块蓝色方格手帕,将她指尖的湿意一点点擦去。   颜杳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捕捉到他神情中的两分认真,一时间有些失笑。   收回被拽住的手,颜杳夺过他手中的手帕,将他额角的汗尽数擦去,“我来这儿的原因,你不知道?”   呼吸骤然变浅,可心跳声却在逐渐加强,朝着他不受控制的频率,越发过分。   颜杳总是这样,凭着简单的一言一句,一举一动,就能拨撩他的心。   江砚试图过反抗,即使是现在也还在挣扎,他想做个狠心的人,这点可以适用于所有人,却偏偏除了颜杳。   “你不适合这个工作。”   “白纸黑字签的合同,有什么合适不适合的?不过都是赚钱罢了。”颜杳擦完汗,将那手帕重新递到江砚的手上,“你觉得不合适,那谁合适?有谁比我更懂你……”   纤纤手指从男人的胸膛一直抚下,在腰腹处轻轻一抵,将剩下半句说出口:“还有你的身体。”   江砚脊背一紧,血气朝着不该去的方向涌动。   男人黑着脸,一把拍去她过分放肆的手,咬牙切齿道:“颜杳,你!……”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愈来愈近的谈论声——   “诶,江教授去哪里了?再下个采访就要到他了。”   “休息室吧?我刚刚好像看见他进去了。”   “话说江教授还真是帅啊,就冲这颜值,不搞科研进娱乐圈也行啊!”   两位工作人员笑着谈论道,在打开休息室门的那一刻,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疑惑地问道:“咦,奇怪,人呢?我刚刚明明看见他走进来的。”   ……   塑料屏风后,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而江砚则是被迫半蹲着身躯,与颜杳平视,鼻尖相抵,呼吸交缠。   几米外,两位工作人员的对话声极为明显,而江砚忍不住动了动喉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躲起来?”   这屏风本是用于嘉宾换衣物的,如今却是给两人留了藏身之地。   屏风不矮却也挡不住江砚一米八八的大高个,在狭窄密闭的空间里,江砚高大的身躯着实显得有些委屈。   “因为刺激。”颜杳用气音开口,用最淡然的表情说着最无理的话,“要么你现在出去?”   “……”   若是起初不躲进这屏风,大大方方地被人看见也不会惹人遐想,可如今两人躲进这屏风后又主动走出,这和不打自招又有什么区别?   江砚没想过颜杳何时变得这般幼稚,在任由她捉弄的同时却又无可奈何地被她牵着鼻子走。   “会不会是在屏风后面?”突然一位工作人员开口道。   江砚瞳孔微颤,双手下意识抓住了颜杳的肩膀,想拉开彼此的距离,“颜……”   然而不等他说完一句话,颜杳便直接上前堵住了他的唇,舌尖放肆地描摹着他的唇形。   江砚顿时被吓出一阵冷汗,向来稳重的人此时眼中也满是慌张的神色,他想要推开眼前之人,却又被她狠狠地拽住领带,吻得越发用力。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颜杳极具侵略性的视线下,江砚宛若自暴自弃那般,紧紧闭上了眼睛,任由她夺取自己的呼吸。   他的确不敢推开她,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系在脖子上的领带落入颜杳的手中,宛若自己的灵魂被她紧拽在掌心里。   心跳声在耳边越发响亮,怕被发现的刺激令他头脑一片空白,而离奇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是还能尝到她嘴里的味道,是带着甜味的薄荷。   “你傻啊?怎么可能在屏风后面,不然早听到我们的声音出来了。”   “是哦,那江教授到底去哪儿了?”   “可能去洗手间了吧,实在不行就先安排别的老师采访。”   ……   两人的谈话声渐行渐远,直至关门声落下,颜杳才终于肯放过眼前的人。   松开他的唇,连带着手中的领带也一并归还。   江砚大口喘着气,猛然站直身体,一个劲身将她抵在身后的墙上,眼角带着不知是怒意还是羞意的红晕,“颜杳! 你疯了?!”   颜杳抬手擦去他嘴角沾上的口红,轻笑着说道:“你不是怕被人发现?我这可是在帮你。”   江砚哪儿能信她的满口胡言,就好比之前在床上,她说他喜欢温柔的,可偏偏分手那日他做得最狠,而她也最有感觉。   皱眉拉开距离,江砚冷脸整理着自己的领带,将弄乱的领口重新抚平,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可举手投足间却还带着两分恼意和无措,应是还未从刚刚的刺.激中走出来。   “啧,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颜杳说着,微微耸肩,先行走出屏风,停至那扇明亮的化妆镜前。   江砚整理衣衫的动作微微一动,看着不远处的颜杳,见她动作自然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口红,游刃有余地对镜补着被抹去的唇妆,从头到尾都不曾乱过一丝方寸。   慌乱无措的,只有他一个人。   江砚眼神渐冷,连同着全身的血液,一起回归于最初的模样。   或许从颜杳走进摄影棚的那一刻,他便是踏入了她的节奏里。在以往的相处中,江砚一直都明白,她是主导的那个,而自己也甘愿被她牵着鼻子走,可不料在分手之后,也还是如此。   她总是这般,从容镇定,就像是站在高处的胜者,笑看他因她方寸大乱;像是被她玩弄于鼓掌间的棋子,所有情绪和思想因她的拨动而摇摆不定。   而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对于颜杳来说,究竟是什么。   是一个觉得有趣,能够费点心思捉弄的前男友,还是一个在她心中足够有份量的男人。   刚冒出来的一丝窃喜在此时被纷乱纠结的心绪蚕食地一干二净。   女人对镜画唇,那好亲的嘴再次染上嫣红,微抿后发出‘啵’的一声。   颜杳抬眼,两人的视线在镜中相撞,在她的笑眼中,江砚收回目光,“我先出去了。”   江砚走得很快,背影中还透着两分仓皇而逃的味道。   颜杳转身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微微挑眉……   这是又怎么了?   .   江砚走出休息室时,那两位工作人员还吓了一跳,在对上他们惊奇的视线时,男人冷脸转身离开,那架势整得两位一愣愣的,一时间不知要疑惑为何刚刚没在休息室见到他人,还是该疑惑他们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江教授。   半晌后,颜杳也走出了休息室,只是这次却无人注意到她。   摄影机下,男人坐在主持人的对面,采访已然开始。   颜杳静静地站在角落,双手抱胸地注视着聚光灯下的江砚。此时的男人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清冷,低沉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磁性,沉稳且从容地回答着主持人的问题,过于精简的措辞倒是令对方有些犯难。   和十分钟前在屏风后的他截然不同,胸有成竹的江砚似是有种执掌风云的既视感,耀眼得令人挪不开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坐在他对面的女主持更是格外温柔,嘴角的笑意从采访开始的那一刻起便没落下来过。   莫名有些扎眼。   颜杳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酷似烟盒的玩意儿,动作利落地往掌心里倒了两颗糖,向嘴里一丢。   薄荷味从舌尖炸开,抑制住了刚刚冒上来的烟瘾。   烟不好戒,但她开口承诺的事情,便不会食言。   这糖她吃了五天,到现在还有些不习惯,有时依旧会有抽烟时留下的小动作。   她的确是因为江砚才接下的这工作,也从没想过自己会为了名正言顺地接近一个人而这般费尽心机。   不过意外的是,这种感觉还不赖。   其实颜杳能明白江砚在顾忌些什么,怕她此时的感觉只是因为被分手的不服,怕她说的后悔也是一时冲动,怕她兴趣减淡之后,自己又成了可以随意抛弃的一个人。   没有一点安全感。   颜杳知道,这或许和她有很大关系。   现在回想起来,她在他面前说过很多绝情的话,不止一次和他强调,他们之间没有未来。对方明明是抱有期冀地对待这段感情,是她不断地打击了他的自信,破碎了他的幻想。   而如今,她反倒又率先提出了这件事,这对于江砚来说或许会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颜杳自己也没想过会这般荒唐,没想过和江砚分手后,自己的心就像被挖了一块似的。   就像是在心田上悄无声息长大的树,看似瘦瘦弱弱,可底下的树根却是牢牢扎进她的心底,要真连根拔起,受伤的或许不只是他。   后悔是真的,想要认真也是真的。   缺乏安全感怎么办?她慢慢给就是了,虽然有些颠覆她的作风,但听上去也挺酷。   想起那日蒋宇在电话那头无意说的话——   ‘一个人过往的悲剧并非是伤害别人的借口。’   对于过去的那些事,她早该走出来了才对。若真揪着往事不放,去伤害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那或许才叫真正的畜牲。   角落里,颜杳盯着男人眼睛微眯,不断把玩着手中的糖盒,眼底却是闪过一丝暗光。   她虽然流着那老不死的血,但也绝不会像洪淑敏说的那样,成为像他一般的人。   就在这时,坐在沙发上的江砚似是感受到了颜杳的视线,朝着角落的方向看去。   两人目光相撞,颜杳微微一愣,眼底的冷意也在瞬间化去,沾上星星点点的暖,随后笑着用唇语开口:很帅。   江砚神情一紧,片刻后僵硬地收回视线,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继续回答主持人的问题,可这次,却莫名多了些话,仿佛在掩饰些什么似的。   采访很顺利,而当知道在接下来的节目录制中,颜杳或许也会随同拍摄一些照片时,江砚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错乱。   人群中,两人目光再次相对,莫名有种背着所有人偷.情的感觉。   想到这里,江砚又猛然收回视线,低头嘴角紧抿,耳朵却是在悄无声息间渐渐染上红晕。   .   酒店房间——   两具身躯相互交叠,略显暧.昧的声音此起彼伏。   女人伸手搂着男人,手指划过他在昏暗中格外像另一个人的眉眼。   “秦钊……秦钊……”   男人听此,微微蹙眉,动作越发狠了些,随后又轻笑着俯身在她耳边开口:“洪姐真是好狠的心,在我身下还喊着别人的名字。”   然而,此时的女人早已抛却了一切,搂着男人的手越紧,在喘息间出声:“别说多余的话,做、做好你该做的,好处少不了你,否则……我要你好看。”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暗光,随后也不再出声,无声地加快了动作。   事后,女人站在床边整理衣衫,再次开口时的语气夹杂着几分冷意,“我看最近颜杳给你送了很多资源,看来让你办的事情也差不多了。”   “嗯。”男人躺在床上,眼神复杂地回应道。   下一刻,女人阴狠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   “行,剩下的事情我会安排。”   “这一次,我定要让她身败名裂。” 第46章 好戏才刚开始   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 节目组的拍摄人员时常会跟随在江砚身边录制一些纪实片段。   因为不似娱乐综艺,需要戏剧效果,半纪录片形式的节目将‘纪实’作为最出众的卖点, 因而跟在江砚身边的拍摄人员也不多, 唯有两三个,扛着个摄像机就能安安静静地拍上一天, 低调到让人难以想象他们是在录节目。   这对于江砚来说是一件好事, 意外接下这差事的烦躁感消散许多。只是那日在摄影棚分别后, 一连三天的随身拍摄却是不见了颜杳的踪影。   江砚本以为,颜杳所说的工作,是会一路跟着拍摄团队, 但现在看来,倒是他想多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些什么,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突然间,心被高高举起,他本已经做好要接受刺激的准备,但一如往常的生活使那颗高扬起的心又一点点落下, 是失望的感觉。   节目组三人默默跟在江砚身后一个星期,发现江砚的生活竟是意外的枯燥。   本以为像他这般年轻有为, 又样貌帅气的教授,休闲时间定是有些年轻人会玩的娱乐。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位长相英俊,看起来就像韩剧男主的江教授, 每天就是公寓和学校两点一线, 看起来比六十岁独居空巢老人还要无聊。   虽说这档节目是国家台下半教育半公益类节目,但迫于最基本的生存条件,节目还是会尽可能地寻求一些爆点, 邀请江砚来当嘉宾便是其中之一的手段。   导演组想得很美,却没料到江砚年仅二十八岁就过上了老年生活,也使得他们的计划完全落空。   为此,导演组特地派人和江砚‘认真交流’了一番,这才争取了一个拍摄健身画面的机会。   其实江砚平日里也健身,公寓里就有一间房间摆放着许多健身器材,每隔几天就会进去锻炼几个小时,以维持体能健康和基本身材。   只是最近这段时间碍于节目拍摄,他便延迟了自己的锻炼计划,如今听到导演说想要拍他健身的画面,犹豫半晌后便也同意了这件事。   只是他不明白,锻炼身体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好拍的?   那日恰是周末,节目组的拍摄人员下午两点不到便抵达了江砚公寓,可这次随行的人除去往日的一个女助理和两个摄影大哥之外,竟是又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江教授,下午好啊,今天得麻烦你了。”女助理站在门口笑着说道,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免眼睛一亮。   或许是因为独自一人在家,江砚穿着不同与往日的休闲衫,黑色细线圆领毛衣减淡了男人平时惯有的冷冽,领口处露出半截锁骨,刘海随意搭在额前,看上去竟是和刚毕业的大学生别无二致。   虽说男人穿衬衫的模样透着高冷禁欲的矜贵感,但此时穿着休闲衫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女助理连忙拍了拍傻在身后的同事,示意他赶紧把摄像机打开。   “下午好。”男人冷淡地开口,视线却是略过两眼放光的女助理,直直地看向最末尾的女人。   只见她似是心有所感,看向他的眼睛带有两分笑意,随后用唇语无声说道:我来了。   握着门把的手骤然收紧,多日不见的女人再次出现在眼前,令那沉寂的心又开始隐隐躁乱了起来。   “江教授,不如我们先进去谈?”女助理见江砚站在门口久久都没动作,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江砚听此,这才略带仓皇地收回视线,给门口四人让出位置。   因为一早就有商讨过今日的拍摄计划,在拍摄组走进公寓后,摄影大哥们便同女助理一道走进了接下来要拍摄的房间,开始布置机器。   空荡的客厅里顿时只剩下江砚和颜杳两人,江砚侧头见女人熟稔地拎着摄影包走至沙发旁,动作慵懒地坐下,这才又抬眉将视线递过来。   “工作原因,江教授不会介意的吧?”   颜杳边说着,边打开摄影包,动作专业地检查着机身,又不紧不慢地将镜头装上。   江砚哪儿能不知道,这是她的说辞,此时嘴角紧抿,表情看上去也不像是开心。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心底的确闪过片刻惊喜,下意识地想要询问她这些天究竟去了哪里,为何又断了联系,可转念一想,他好像也没什么资格。   若是工作,那为何前些天不来,难不成签订的合同就真这般松懈,摄影师想来就来,想罢就罢?   “你也知道,节目组聘的摄影师就我一个,前些天在拍其他几位教授,这不今日赶巧了。”颜杳说着,举起手中的摄像机,将镜头对准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动作迅速地按了一下快门。   ‘咔嚓’一下的快门声令男人下意识地蹙眉,略显无措地侧过头,有种无所遁形的慌乱。   颜杳刚刚那句像是刻意解释的话,令江砚又没了脾气。   上一秒是寒风刺骨的冬日,下一秒是晴空万里的春季,灵魂在她忽冷忽热的行为中不断挣扎,却又不受控制地沦陷在其中。   江砚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极了。   “话说,我好像还没见过你健身的样子。”颜杳语气自然地开口,收回相机低头翻阅着刚刚抓拍的照片,那无可挑剔的面部轮廓依旧让她有些心痒痒。   玩设计圈的人,整天都会把‘缪斯’这词挂在嘴边,颜杳也见过有些服装设计师对特定模特的痴迷,那种看一眼就有源源不断灵感而来的感觉,她以前是没体验过,因此也不相信这玩意儿。   但如今尝到味道后,才知道这种荒唐是真实存在的……而她的缪斯,此时正站在眼前。   “没什么好看的。”   在和颜杳谈恋爱的日子里,他的确都是背着颜杳锻炼的,毕竟自己大汗淋漓的模样,着实不想被她看见。   颜杳拿着相机的手微微一顿,“那还同意他们拍?”   “……”   江砚的确觉得没什么好看的,所以拍不拍也无所谓。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颜杳突然再次开口。   江砚一时半会儿还未反应过来,愣了片刻后才恍然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嘴角压了压,轻声‘嗯’了一下,耳尖顿时红了一片。   两人这分手分得也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颜杳留在江砚公寓里的那些东西从未说过要拿,而自那日来过他公寓后,颜杳也明白江砚这是没打算收掉了。   这本不是一件大事,只是如今公寓里来了几个扛着摄像机的家伙,万一被拍到了些什么,又万一恰好被剪进去了些什么,届时要是造成误会就不好了。   偌大的公寓里,他们欢.爱过的地方数不甚数,那时江砚的裤袋里总会随身放几个冈.本,有时用完了,有时没用完也不知扔到了哪里。这要是被人意外发现了什么,江教授平日里那高冷禁欲的形象就毁咯!   想到这里,颜杳忍不住勾了勾唇。   男人哪儿来的什么禁欲?不过都被那身打扮和通体的气质给骗了,这家伙欲起来,怕是连她招架不住。   就在这时,女助理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面带羞涩地走向江砚,吞吞吐吐道:“是这样的,江教授……为了最后呈现的拍摄效果,我们希望在你服装上能有些小小的要求。”   江砚皱眉,“什么?”   颜杳听此,视线落在那位小姑娘快要红透了的脸颊上,半晌又看向男人满脸疑惑的表情,随后忍不住摇了摇头,别有深意地轻笑一声。   两人的视线因这一声笑而齐齐落在颜杳身上,女助理越发羞了些,连脖子都开始沾上红晕,江砚却依旧是冷着那张脸,反倒开始在心底暗暗思索道:她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妹妹,你先下去检查设备吧,我帮你和他解释。”   女助理听此,连连道谢后便一溜烟儿地跑回到了房间。   江砚眉间的褶皱愈深,见颜杳放下相机起身走近,忍不住开口问道:“解释什么?”   颜杳再次暗暗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呆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抬步往主卧的方向走去。   “跟我来。”   在其余三位工作人员都忙着摆弄设备时,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在颜杳关门落锁的那一刻,气氛骤然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把衣服脱了。”   江砚目光微闪,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紧接着神情又冷了些,开口的语气夹杂着隐隐的羞恼,“颜杳!你想做什么?”   颜杳看着江砚的表情,知道他定是误会了什么,但或许是存着捉弄的心思,因而也没解释,只是往前逼近了几分,轻笑着说道:“我要做什么,你不清楚?”   女人的面庞突然凑近,温热的气息令江砚下意识侧开头,可身体不知为何却依旧站在原地,倒有一副欲迎还羞的模样。   “我数三声。”颜杳眼睛极为明亮,举起了自己的手,用手指比划着数字。   “一。”   江砚猛然瞪大了眼睛,刻意压低声音斥责道:“颜杳,你疯了?!外面还等着拍摄!”   颜杳不言,笑道:“二。”   “颜杳,我们现在是分手状态,你还想胡来?”江砚一把抬手拽住她的手,转而咬牙切齿地低语道:“就这么短时间,你还想折腾些什么?!”   然而,倒计时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三。”   在女人话音刚落的瞬间,江砚似是放弃挣扎一般,转而松开了她的手,双手拉着衣服下摆,动作利落地将上衣脱了下来。   颜杳挑眉,眼中的笑意越深。   嘴上说着‘胡来’,结果脱得倒挺快。   然而,就在江砚以为颜杳要做些不合时宜的事情时,却又见她转身走向衣柜,不出一会就拿了件短袖和运动外套出来,直接扔到了男人身上。   “把衣服穿上,拉链拉到底,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   江砚低头看着手中的衣服,表情略显僵硬,就连房间内原先染上两分暧昧的躁动也骤然凝滞。   “还傻着干嘛?还是说你准备光着出去,秀秀你的身材?”颜杳开口,只是这次的语气里少了些戏谑,多了些尖锐的刺意。   江砚脊背一紧,停顿片刻后便干净利落地将衣服套上,乖乖把拉链从衣摆拉到领口,领子竖起,一直挡到下巴处,微微低头时,嘴巴都能隐匿到领口下。   男人没说话,只是收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那微闪的瞳孔就好像是在确认:这样可以了吗?   颜杳挑眉,表情还算满意。   不敢在房间里耽误太久,等两人一同走进健身房间时,女助理看着将自己从头到尾裹得极为严实的江教授,嘴巴微张,一时间差点岔了气。   “江、江教授,你穿这样……?”   在颜杳的视线下,江砚认真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健身穿运动服,有问题吗?”   女助理:“……”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女助理心下奔溃,转而拉着颜杳走到一边,愁眉苦脸地开口道:“他挡这么严实,能有什么看点啊!难不成就真让观众傻傻看他举铁吗?!”   颜杳表情淡然地耸肩,“我可是交代过了,但他说他女朋友管得严,只给这么穿。”   女助理顿了顿,神情有些震惊,匆匆转头瞥了两眼那长得像谪仙,却直得跟钢筋似的男人,随后迅速回头,“江教授居然有女朋友?!真的假的?”   颜杳煞有其事地回道:“是啊,听说他女朋友特别凶,占有欲也特别强。”   女助理听此,吞了吞口水,“嗐,那也没办法了,只能随便拍点了。”   小姑娘转身,表情有些失望,本以为今日能拍到些有冲击感的画面,可江砚这浑身上下连个胳膊都没露,表现力简直大打折扣。   紧致有型的肌肉才是观众爱看的点啊!!   五分钟后,拍摄正式开始。   江砚按照往日的锻炼习惯开始运动,然而这次不知是有镜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有使不完的精力,那运动强度看得其余三位工作人员那是一愣一愣的,还以为自己是误入了什么体育频道。   可纵使是这样,男人在镜头下却依旧不显丝毫狼狈,面无表情的模样不减冷峻,额前渗出来的汗液反而更添烈性。   颜杳手上的动作没停,按快门的速度飞快,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总觉得馋了些。   她想,这样的场景,果真还是得两人独处时,少穿点衣服才看好。   ……   男人锻炼了整整两个半小时,事后江砚被女助理拉去进行简单的采访,而颜杳则是坐在客厅浏览着刚刚拍下的照片。   事实证明,有些人纵使浑身上下都裹得严实,也依旧没能挡得住‘性感’二字。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划破满室的寂静,颜杳一边翻阅着照片,一边掏出手机接听电话:“有事?我在工作。”   “颜杳!你快看热搜啊,他妈你被人搞了!”   耳边响起赵小瑜心急如焚的声音。   然而下一刻,女人拿着相机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眼神微暗,勾唇道:“哦?怕什么,好戏才刚开始呢。” 第47章 她真的完了   #何子轩颜杳#   #颜杳潜规则#   ……   下午五点, 随着一个百万粉的营销号转载了某乎上的一则匿名言论,顿时引起评论区的一片热议。‘美女二字摄影师’和‘新晋流量H姓小鲜肉’这两个称呼,指向性太过明显, 而在那篇匿名长文里, 条理清晰的时间线和过于细节的事件梳理也使得这份看似毫无证据的爆料增加了可信度。   爆料称,在那日《Young》杂志拍摄后, 颜杳便开始对何子轩进行了骚扰, 仗着手中的时尚资源试图对何子轩实施潜规则, 而何子轩起初有进行过反抗,但无奈颜杳利用手中的权利对何子轩施压,何子轩只能被迫接受潜规则。而从两个多月前开始, 何子轩的时尚资源便一路攀升,先后拿下《尚佳》、《E show》等国内时尚杂志的封面, 还破格参加了A家的时装秀。   匿名用户说得头头是道,确实有那股圈内人士的味道。   而何子轩因为这段时间的不断曝光,流量和名气也比过去十八线的程度要好上不少,再加上颜杳曾经上过几次热搜, 先前和陈禹伦的绯闻更是闹得沸沸扬扬,因此众人对她也并不陌生。   ‘潜规则’这件事本就是圈内习以为常却又避而不语的东西, 而偏偏圈外的网友和吃瓜群众则是对这种事情最感兴趣,但凡哪位明星沾上一些‘潜规则’的绯闻,总是能在微博上闹得轰轰烈烈。   而如今,仅仅过去了半个小时, 微博热搜前三已然挂上了何子轩和颜杳的名字, 后面还紧跟着一个火红的‘爆’字。   事发突然,一切都来得毫无征兆,看似打得人措手不及。   舆论开始不断发酵, 一边倒的局势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背后有水军在下场把控节奏。   先前在网络上,关于颜杳的黑料也不少,但后续蒋宇的律所通过法律手段介入,硬是将那场风波平息了下来。或许因为见识过那种阵仗,因此在一开始,网友们也不敢瞎说话,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律师函’警告。可虽说是如此,看着那则逻辑看起来过于清晰的匿名爆料,网友们虽是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可字里行间却也是信了这件事。   颜杳挂完电话后便坐在沙发上,翻着某乎的爆料截图,脸上的神色不减,悠闲淡定的模样仿佛这则爆料里说的人并非是她。   事实上,爆料里的内容有大半是真的,那些资源的确是她给的,有心人若是要扒也能扒得出来,因而可信度自然也不会低。   只是有一点这匿名用户说错了,她与何子轩之间是有交易,却并非是‘逼良为娼’的那种勾当。   回想起前两天,何子轩发来的消息,颜杳知道,洪姝敏是摁耐不住要来搞她了。   眼底闪过一丝兴味,颜杳下意识地要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在摸到金属硬壳的时候才恍然反应过来,她答应戒烟的来着。   颜杳无奈,只好塞两颗薄荷糖到嘴里来压压寂寞。   而就在这时,采访结束的江砚和工作人员也一道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江教授,今日真的麻烦你了。”女助理说着,见眼前满头大汗却又固执地不脱下外套的男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是得有多妻管严?   “没事。”江砚语气冷淡地开口,余光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她是不是也要走了。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颜杳收回手机,将刚刚关机的相机和拆下的镜头一并放入摄影包里,随后起身对着江砚笑道:“既然拍摄工作已经结束,我们也就不打扰了。”   “是的是的,江老师你好好休息,今天真的辛苦你了。”   其余工作人员纷纷附和道,随后便拉着大包小包的设备往门外走去。   颜杳跟随着他们的脚步一同离开,在门口道别时也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   江砚看向他们离去的背影,目光却是紧跟着颜杳,嘴角下压。   她……就真这么走了?   直至四人的身影都消失在视野中,江砚这才冷脸收回了视线,转身将门带上。   有些人,还真就只是借着工作之由来见他几面。   心中莫名有些酸涩,像是有股气憋在胸口难以宣泄。   裤袋里的手机传来动静,是蒋宇打来的电话。片刻后,江砚按下接通键,而蒋宇焦急的声音也随之传入耳朵——   “江砚!你快看微博,颜杳这是什么情况?!”   江砚表情微顿,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这刚看到的消息推送,还没去敢问赵小瑜,这他妈为啥说得跟个真的一样?而且那照片看上去也不像是p的啊!”   耳边不断回响着蒋宇的声音,江砚下意识地想要放下手机切到微博一探究竟。而就在这时,身后紧闭的房门却是突然传来‘嘀嘀’两声,江砚猛然回头,与那个本该同工作人员一起离开的颜杳四目相对。   气氛在刹那间凝滞,过于安静的玄关口,电话那头蒋宇的怒吼则是显得格外响亮。   “要我说不至于吧?你和她才分手多久,那何子轩看上去能和你比?颜杳她……”   颜杳微微挑眉,在听到‘何子轩’这个名字时,便已然明白两人是在谈论些什么。   江砚蹙眉,拿着电话的手一紧,对那头的蒋宇冷声道:“我有事,先挂了。”   说完,也不等蒋宇回复,江砚便直接挂了电话,也掐断了他剩下那些未说完的言语。   两人的视线依旧在半空相交,谁都没有开口打破平静,而刚刚的那通电话更是令气氛陷入莫名的诡异中。   江砚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根据蒋宇的口吻来推测,定是颜杳与那个叫何子轩的男人在网上有了绯闻。   想到这里,男人握着手机的手不断用力,掌心传来的疼痛比不过内心的酸涨。   局面僵持了半晌,只见颜杳收回视线,动作自然地转身将门关上,随之背靠着门板,双手抱胸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嘴角带着从容的浅笑,“不准备问我些什么?”   颜杳反问,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手里的手机。   “我如果问你,你会和我解释吗?”江砚启唇,声音略显沙哑,听似不咸不淡的口吻,却又夹杂着几分易碎的情绪。   “会,只要你想,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颜杳收敛了嘴角的笑意,那神情格外认真,也使江砚慌乱不安的心骤然平静了下来。   江砚盯着颜杳的眼睛,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松了力道,转而问出了一个毫无瓜葛的问题:“你怎么又回来了?”   颜杳不免有些失笑,目光顿时柔和了下来,像是四月的春风和五月的暖阳,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眼神。   “想见你,所以就回来了,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赖着不走吧?”   话音刚落,颜杳又眼尖地注意到了男人额角渗出来的汗,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先前她在房间里让他将衣服穿好,却没想到他还真就从头到尾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到现在这外套竟是还没脱。   颜杳不明白,这样的他,在那日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的‘分手’二字。   抬步朝他的方向走近,站在距离他一步不到的位置,抬手用袖口轻轻擦去他额角的汗,在对方略带惊讶的神色中,轻声启唇道:“江砚,我们复合吧。”   时间仿佛在此时陷入静止,而片刻后,男人猛然抬手,拽住了她的手腕,也阻止了她替自己擦汗的动作。   “颜杳,我那天说的话,不是开玩笑。”江砚开口,认真的神情里,那双好看的眼睛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在撞进他视线的那一刻,颜杳微微愣神。   颜杳收回手,“我也不是在开玩笑。”   四目相对,两人似乎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些捉摸不透的东西。   半晌后,江砚率先收回视线,侧头低垂着眼帘,“何子轩是谁?”   颜杳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转移话题,心下恨不得把他的头给掰过来,迫使他看着自己同意复合这件事。然而,她几分钟前才刚承诺过会解释的话,因此这会儿也只好微微叹气道:“微博看了没?”   分明几个小时前还是乖的,这会儿倒是叛逆了起来。   “还没。”   男人睫毛轻颤,而颜杳刚刚的那声轻叹就宛若一根羽毛,轻轻拂过他心头,撩起一阵波澜。   “打开看着。”颜杳开口,话语里带着几分别样的深意,“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   事实上,在最开始微博里闹出绯闻时,蒋宇便注意到了动静。   只是对于那匿名用户说的一堆屁话,蒋宇是着实不信的。虽说那长文里的时间线讲得是头头是道,但蒋宇却清楚那段时间颜杳是和自家兄弟江砚在一起的。虽说颜杳这人的确是个海王,但海王也有海王的原则,哪儿会一次性钓两条鱼?   因而在蒋宇的眼里,那些似是而非的话都是扯淡!   然而在那之后不久,一组照片则是令他大跌眼镜。两人并肩同行的画面虽说称不上半点暧昧,却打破了蒋宇对两人毫无瓜葛的认知,因而这才忍不住打电话给了江砚。   网上已然闹得天翻地覆,先前那些忌惮颜杳‘律师函’行为的网友们在看到营销号爆的同框照片后顿时‘放了心’,于是也没再收敛,各个敞开键盘了骂,连带着把之前和陈禹伦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给翻了出来。   微博上一片腥风血雨,颜杳再一次成为舆论中心,何子轩作为当事人之一,自是也被喷得不清,但由于那则匿名长文里是将何子轩塑造成一个被迫沦陷的受害者形象,因而网络上同情他的人也不少。   颜杳工作室的微博再次被屠,底下的评论污秽不堪,而纵使是这样,工作室却依旧没有关闭评论,反倒跟个没事人一样,不见半点动静。   【心疼我家哥哥,麻烦姓颜的老女人滚远点好吗?太恶心人了吧!这年头为什么还有这种仗势欺人的狗?】   【呕,这不能报警吗?太恶心了吧,娱乐圈就是因为有这种人才会变得这么乱。】   【这女人怕是被艹烂了的货吧?没男人不行?还敢这么威逼利诱?】   ……   秦家别墅里,洪姝敏坐在沙发上,刷着微博上的言论,刚做完指甲的大拇指在屏幕上滑动着,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   眼看时机已到,洪姝敏见何子轩久久没给自己发剩下的照片,于是眉头微蹙,转而打了电话过去。   以她的计划,步步将颜杳推至地狱是她想见的局面。之前何子轩就说拍到了和颜杳的亲密照,后来又说照片存在电脑里,再加上最近通告繁忙,这才迟迟没有把底片给她。分明说好今天会给的,只是这个点儿了居然还磨磨蹭蹭。   洪姝敏脸色微沉,将电话打过去后却是迟迟不见有人接听。   一连打了三个,都是电话未接的状态。洪姝敏的脸色越发难看,心下却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两分钟后,自家经纪人来电,电话一接通便是劈头盖脸的质问:“洪姝敏!你疯了?!你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洪姝敏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颤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自己看微博!”   洪姝敏连忙挂断了电话,赶紧切到了微博,然而这次热搜榜上的首位并非是颜杳和何子轩,反而挂上了自己的名字——   #洪姝敏#   #洪姝敏录音#   ……   女人颤颤巍巍地点开了热搜,却是在看到一组露骨的照片时,顿时尖叫出了声——   “啊啊啊——”   面目一片狰狞,洪淑敏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里的照片,双目眦裂。   模糊的画面中,女人赤.裸着上身躺在床上,虽说重点部位被人打了码,但那张脸的轮廓却是毫无保留地露了出来!即使画质并不清晰,但洪姝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自己!   足足九宫格照片,连带着动图,将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名声和心血全都毁于一旦!   洪姝敏不敢去看评论,白着脸又点开了一顿录音……   “别说多余的话,做、做好你该做的,好处少不了你,否则……我要你好看。”   短短几秒的音频,夹杂着旖.旎的喘气声,让人一听就能明白究竟在做什么。   “何子轩!!——”   洪姝敏这会儿纵使再傻也知道自己是被人摆了一道。她没想过何子轩会背叛她,更没想到他居然会和颜杳串通在一起!   狂暴的怒吼在偌大的别墅里响起,吓得站在角落的佣人瑟瑟发动。   女人猛然将茶几上的果盘扫落在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破碎声,洪姝敏失神地重新跌坐在沙发上,表情略显麻木……   完了,她真的完了。   一个小时后,何子轩发布了一篇微博长文——   何子轩V:在这里,我要和我所有粉丝朋友们道个歉,也希望你们能静静地听我说完接下来的话。关于先前和颜小姐的所有言论,均为不实,相反我还要感谢她,感谢她能在我最为黑暗的日子里向我伸出手。我想要说的是,关于‘被潜规则’一事确实存在,但并非是颜小姐,而是另一位在影视圈里鼎鼎大名的前辈……   今日的微博,终究是个不眠夜。 第48章 你是我的   事情的反转太出人意料, 谁也没想过,本是何子轩与颜杳两人之间的绯闻,如今却是突然又冒出一个‘另有其人’, 而且还是当今娱乐圈口碑不菲的洪影后!   在那组艳.照和录音出来后的十几分钟内, 微博一度陷入奔溃,热度更是直逼第一, 将颜杳与何子轩的热搜都挤到了底下。   这一手打得洪姝敏工作室猝不及防, 谁都没想过会爆出这种照片和音频, 纵使想要否认和洗白,千万网友并非是傻子,互联网也并非没有记忆。   热搜来来回回撤了两次, 可没过多久又会以新的形式和关键词被顶上热搜。而工作室的这番行为无疑是火上浇油,令网友们越发确信那照片和录音的真实性。   就在这时, 何子轩的一篇微博更是将这则舆论事件推至高.潮!   这年头,极少有明星会在公众场合谈及‘潜规则’一事,纵使是在工作时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通常也会选择忍气吞声, 毕竟娱乐圈里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但归根结底是背后的资本在把控, 他们惹不起,因而受了苦就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   而如今,何子轩的这条声明一经发出,直接顶上了热搜第一的位置, 将微博闹得天翻地覆, 整得跟个大型魔幻剧一样,令背后的吃瓜群众瞠目结舌!   原来,何子轩和颜杳的事情是假的!潜规则何子轩的人其实是洪影后?!   【绝了, 这剧情发展是什么情况?!我现在是在看现实版娱乐圈狗血剧吗?】   【洪姝敏??!在逗我吧,她之前可是在有次访谈里公开抵制过‘潜规则’的,没想到她自己在搞这么一出?】   【之前我圈内好友就说她这人表里不一的好吗?但是她背后的资本太强了,再加上公关团队给力,这才艹了这么多年的白莲花敬业人设。】   【照片是真的吧?那脸是真的像,而且好几处痣都对上了,这还怎么洗?】   【绝了,好恶心,这个录音都把我给听吐了。老女人这么忍受不了寂寞的吗?洪姝敏的金主知不知道她背后还在包养小白脸?】   ……   网络的言论宛若林中大火,根本难以控制。微博上那些言辞过分的账号工作室是封了一个又一个,但依旧没有起到压制火势的作用,反而还愈演愈烈。   大量被封号的截图流传在网络中,也令广大网友们越发确信,‘潜规则’这件事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六点半,洪姝敏工作室发布了一则声明,严厉指责何子轩血口喷人的行为,并说明会采取法律手段,而对网络上的照片和录音也一概称为伪造,否认其当事人为洪姝敏。   只是对于这种声明,网友们大多都是见怪不怪,反而还在微博底下用优美的中国话冷嘲热讽。   何子轩一再被推至风口浪尖,虽说洪姝敏这么多年来在娱乐圈的招牌已然摇摇欲坠,但也有不少人认为何子轩是想要借此踩着洪姝敏而上位。   当然,何子轩好歹在圈里混了这么些时间,知道一旦将这件事情曝光,自己也会陷入舆论漩涡中,受到猜忌、怀疑和恶言相向。只是他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更是留有几手脱身的把柄。   两人约会时的录音被一一爆出,其中不乏‘你要是做的好,D家的代言我会帮忙争取’之类的话。尽管掐头去尾的音频会惹不少人怀疑,但‘潜规则’一事是跑不了了。   洪姝敏从没想过何子轩还会藏有这一手,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任何证据去反驳他,只能硬生生地吃了一个哑巴亏。   网上闹得轰轰烈烈,而仅仅是几个小时的时间,起初被顶上热搜的颜杳却是再没人提及,偶有几个带上颜杳的言论还都是道歉的话。   天色渐沉,网络上依旧是热闹非凡。   安静的公寓客厅里,男人静静地捧着手机,也将那一出闹剧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   颜杳坐在沙发的另一头,视线落在江砚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见他眉头时而放松时而微蹙,总觉得格外有意思。   许久后,颜杳口袋里的手机也有了动静,是阿美发来的消息,说是一切都已办妥。   眼中的神色微暗,却是没有半点欣喜。   她本不喜与人争得你死我活,向来秉承的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十年一遭,当初年少时的戾气也已然褪去了七七八八,因而在见到洪姝敏时虽然心生厌恶,却也没打算去翻那些陈年旧账。可没想到的是,她不去找她麻烦,她竟是还敢来招惹她。   眦睚必报是她一贯来的风格,既然洪姝敏那女人敢来犯她一寸,那她定是要敬她一尺。   重新将手机放回兜里,颜杳侧头发现江砚居然还在那儿刷微博,于是忍不住用脚尖抵了抵他的小腿,轻笑道:“看明白了?”   江砚划屏幕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下一刻,鼻尖拂过一丝熟悉的清香,身边人的气息猛然逼进,不等江砚回过神来,手中的手机却是突然被抽走——   江砚下意识地侧头,在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脸时蓦地一怔,明亮的瞳孔微闪,就连呼吸都错漏了一拍。   气氛中的暧昧宛若爆浆糖果,顿时炸开酸酸甜甜的气息。   颜杳一只腿半跪在沙发上,一手撑着江砚身后的靠背,另一手拿着他的手机,俯身时距离被拉近,近到再往前一寸便能鼻尖相抵。   “现在是不是应该回答我那个问题了?”   江砚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沾染笑意的猫眼透有两分妩媚,嘴角轻扬的弧度更是勾得人心痒痒。   喉结上下一滚,江砚抬手想要拿回自己的手机,可颜杳却是没肯放,眼中直击人心的戏谑令他有些心绪难静。   “复不复合?”她再次问道。   两人的呼吸相织,升腾的温度令江砚有些热,可头脑却是出乎意料地冷静。   “颜杳,你爱上我了吗?”江砚问她,神情是意外地认真。   颜杳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停顿片刻后出声道:“江砚,我不知道怎样才算爱,但我想和你在一起,是认真的。”   江砚看着她的眼睛,女人好看的瞳孔里闪烁着笃定的光芒。   小臂用力,江砚将手机夺了回来,紧拽在自己的手中,不断收紧。   不够,还不够。   他要让她不止是浅尝辄止的想,他要她满心满眼里都是他。为他而笑,为他而怒,为他而疯……   眼神逐渐转深,暗藏着颜杳都未曾发现的情绪,宛若在深海处涌动的漩涡,看似风平浪静,却又危险至极。   “有多想。”   男人的声音略显沙哑,在过于安静的客厅里,带有两分浅浅的引诱。   颜杳眼神微暗,隐隐能察觉到这位好学生有点学坏了,像是原本干净的桃花入了窖,在渐渐腐烂的同时又隐隐散发出一股浅浅的酒香。   “我都为了你接下了这工作,你说有多想?”   颜杳说着,落在半空的手轻轻抚上他的眉眼,随后捧上他的侧脸,用指腹感受着他皮肤的温热。   空气中的暧昧不断发酵,逐渐散发着令人微醺的醉意。   如今的男人褪去外套,一件宽松的短袖穿在他身上极显年轻,圆领处露出精致的锁骨不比女人的纤细,却又透着两分性感的意味。   冷白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男人用那张看似冷清的脸对着她,深沉的眼睛中倒映着她的身影,那浓郁的爱意不减,但不知为何却不似最初的那般纯粹。   颜杳太清楚不过,这张脸在动情时有多可人,也知道这具身体在床上时有多烈,这皮肤在沾上瑰色的吻痕时有多美。   她本以为他是枯燥的,书呆子能有多少滋味?可谁也没想到,江砚这男人,竟是会这般令她欲罢不能。   “颜杳,你知道那十年来,我是怎么想你的吗?”   男人抬手覆上她的手背,干燥温热的手牢牢将她的手禁锢在掌心中,指腹划过她的指甲,顺着手指的骨骼缓缓下落,无声地摩挲着,一下又一下。   江砚紧盯着她的眼睛,低沉的话音极为平静,可言词却暗藏着别样的深意,“多少夜晚,脑子就跟入了魔一样回忆着高中时期的你,各种细节都历历在目,这种感觉就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痒,纵使挠出血来也无法缓解半分。”   颜杳的呼吸一滞,目光被他的眼睛所吸引,像是有一个黑洞,令她丢了神也丢了智。   手背上传来的热意将她烫醒,颜杳没有收手,默默地感受着他掌心的炙热,也连带着感受他那份感情里的执念。   少年时期的感情是默默的,无声的爱意却不减丝毫浓烈,而十个春秋轮回的苦熬中,那份单纯的爱也染上了几分偏执。   颜杳自以为能看透人心,也能看透男女间的那点感情。可自江砚提出分手后,她便有些看不真切了,看不真切那看似浪漫却又残酷的爱情,看不真切江砚的想法,看不真切他对她的感情。   女人没有出声,客厅里回荡着男人不平不喜的声音,就像是在讲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在一起后,我曾有无数次想过把你绑在我身边,想要把你关在只有我能看见的笼子里,想要你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江砚说着,原先带有缱绻的轻抚骤然停滞,随后猛然将她的手紧拽在掌心中,连带着声音也开始渐渐泛冷,“颜杳,有些东西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我不想当个疯子。”   江砚将颜杳的手渐渐放下,随后缓缓地松开了她,“若是没有下好决心,结束在那晚,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颜杳见他低垂下眼帘,视线随着他的目光落下,看着他清瘦且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收回,不知为何,心脏骤然收紧,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你以为我是一时兴起。”颜杳用力地拽着他的手腕,像是一种警告,又透着两分从未有过的紧张,“我说过的话会用行动来证明,但我也希望你清楚,你是我的。”   颜杳松开了他的手腕,又猛然扯下他的衣领,将那抹纹身暴露在空气中。   “你身上印着我的名字,你不能绑住我,不能囚.禁我,但可以为我疯。”   女人的话过于霸道了些,无理且嚣张的言辞配上她略显冷酷的神情,就像是能主宰一方的王,让人心生臣服。   “而我会来管教你。”   颜杳说着,轻轻俯身,在男人的视线下,吻上那个藏青色的纹身。   仅仅是浅浅的一下,便让江砚的整颗心都开始泛着滚烫。   双手下意识举起,掐着她的肩膀,阻止了女人更加放肆的动作。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男人的声音染上两分喑哑。   颜杳挑眉,对上江砚几近要滴出墨来的漆黑瞳孔,勾唇道:“在追你,在勾引你,在宣誓主权。”   男人的喉结再次一滚,微微蹙眉,整颗心却是更热了些,“追人哪有像你这样的?”   颜杳松开了他的衣领,眼中的笑意更甚,“第一次,没有经验。”   说着,女人半跪的身躯进一步往前,嘴唇落在他的耳廓,低语道:“要不你教教我?”   男人身体微僵,周围的空气悄然变得有些粘稠。   而就在这时,江砚落在颜杳肩膀上的手蓦地一紧,电光火石间,两人的位置有了调转,颜杳被压在了沙发上,而江砚的双手则是撑在了她的耳侧,宽厚的身躯挡住了头顶上明亮的灯光。将她敛于阴暗中,敛于自己的世界中。   “要像现在这样。”江砚说着,深幽的目光透着两分少有的强势。   他该是主导才对,而不是像刚刚那样,被牵着鼻子走。   颜杳挑眉,轻轻搂住他的脖子,态度从容地笑道:“行啊,你想把我怎样都可以。”   说着,颜杳搂着她的手渐渐收紧,两人的距离不断缩近,嘴唇仅隔一指距离。   下一秒,他听她用气音说道:   “操.我也行。” 第49章 他秦钊想要的,就从没失手过……   秦家别墅——   洪姝敏面色苍白地跪在地上, 浑然没了平日里身为影后的傲气,落魄地宛如丧家之犬。   只见她紧拽着一旁中年男子的裤腿,泪流满面地求饶道:“秦总, 那都是栽赃陷害, 你要相信我啊,我心里只有你, 又怎么会和别人做出那种事?!”   那位被称为‘秦总’的男人阴沉着脸, 如今纵使面对着洪姝敏的梨花带泪, 心中也无半点同情之色,反而觉得越发恼怒。   秦绛活了近六十年,从没想过竟然有人敢给他戴绿帽!   他先前就知道洪姝敏跟过的人不少, 但好歹听话懂事,而且做事极有分寸又擅长讨人欢心, 他这才将洪姝敏养在了身边。可没料到的是,这贱人居然还有两幅面孔,在他面前装得温婉得体,可在背地里居然还敢养别的人?!这怕是把他当猴来耍, 当冤大头来宰?!   要知道,秦绛在洪姝敏身上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这圈子里谁养的金丝雀名声旺,便昭示着金主的资本强大。洪姝敏作为影后,演技和口碑可谓是双丰收,因而时有聚会秦绛也会带上她。上流圈子里, 洪姝敏和秦绛的关系可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如今洪姝敏被爆出这样的丑闻,不就是当众令他颜面尽失?!   “滚!——你这贱人!”秦绛狠狠地踢开了脚边的女人,看着此时狼狈的洪姝敏, 毫无半点怜惜之情,越发心生厌恶,“洪姝敏,你也不想想你能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是谁给你的资本!”   “秦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个机会,那照片真不是我,我是被陷害的啊!”   洪姝敏锲而不舍地求饶着,心里满是绝望,那所谓的骄傲和尊严在名利面前都是能被踩在脚下的烂泥。   秦绛说的没错,她能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完全是踩着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得来的。洪姝敏太清楚不过,她的演技虽是不错,却比不过那些真正有实力的老戏骨,而她这张脸在年轻时的确有两分资本,只是随着岁月蹉跎,原先的美貌终是拼不过圈里那些年轻的女演员。洪姝敏太有自知之明,因而这么多年能走到如今的地位,靠的更是哄男人的那些手段。   秦绛是她费尽心机大半年才傍上的人,而支撑她到现在的工作室,其背后有百分之八十的股份是归属于秦绛。表面上光鲜亮丽的洪影后说到底也不过是资本的傀儡,而如今秦绛不要她了,成为弃子的她该如何渡过这次的劫?   娱乐圈的竞争太过残酷,她若是没能解决这件事,日后圈内怕是再无洪姝敏这一人。   早已习惯了掌声和鲜花的她,又怎能甘于平庸?!   “滚,你给我滚!操.了你这么多次,你真当我认不出来你?!”秦绛明显是被气急了,平日里的气度在此时消失地一干二净,震怒的面孔略显狰狞,吓得站在角落里的佣人瑟瑟发抖,“还想骗我?他妈真把自己当什么货色了?!”   男人的怒吼回荡在偌大的别墅里,撕裂的嗓音令人胆战心惊。   只见他似是怒火中烧,掏起一旁桌面上的玻璃杯,狠狠地摔在地面上。随着一声巨响,玻璃渣子碎了一地,飞溅出的碎片划破了女人的手背,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就在这时,别墅大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西装革履的秦钊缓步走进,在看到屋内的情景时,嘴角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只见他不疾不徐地脱下西装外套,走至沙发处缓缓坐下,动作慵懒地拿出烟盒,点燃一根烟,眼中的笑意满是讽意,“这么热闹?”   秦绛见到自家儿子的态度,脸色越发难看。   他本就与这儿子不对付,如今秦氏的经营权落在他手上,他这个当老子的也奈何不了他几分,若非手中还有秦氏的股份,怕是早就已经不认他这个老子了!   “洪姝敏,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也不再计较,现在立刻给我消失!若再出现在我面前,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秦绛说着,看上去似是比先前要镇定许多。   在比自己优秀太多的儿子面前,秦绛终是不想失了脸面。   洪姝敏依旧坐在原地掩面哭泣,不知是因为绝望,还是想要借用眼泪来争取最后的期冀。   然而,秦家的男人都是心狠的,秦绛听到那柔弱的哭声更是心烦恼怒,却又不想在自家儿子面前失控,因而直接冷脸拂袖离开。偌大的客厅顿时只剩下秦钊和洪姝敏,以及一帮装作眼瞎耳聋的佣人。   秦钊抽着烟,低头看着不远处像条狗一样的洪姝敏,冷声笑道:“我说了,别去招惹颜杳。想动她,你觉得你配吗?”   男人说着,那睥睨的神态和鄙夷的语气,将洪姝敏残余的自尊一脚踏烂。   秦钊起身,走至洪姝敏身边蹲下,似是想要好好看她这副落魄的鬼样。燃烧的烟灰落下,恰是落在女人原先精致的指甲上,烫花了上面的图案。   “这就叫做报应。”秦钊说着,眼睛微眯,吐出来的话是这般毒辣,“十年了都不见得有长进,先是颜杳她爸,现在又是这个老不死。不过是睡出来的资本,还敢拿来对付她?痴人做梦。”   洪姝敏猛然抬头,猩红的双眼狠狠瞪着眼前的男人,“你神气什么?你这么帮她说话,可终究也不过是她不要的男人!”   说到这里,洪姝敏似是觉得还不够,继续道:“据我所知,她现在可是和一个大学教授在一起,整天恩恩爱爱。你千般万般想要的女人,压根就没把你看在眼里!”   ‘啪——’   女人的这番话彻底激怒了秦钊,只见他眼神一冷,随后猛然抬手甩了她一巴掌。   “你算什么东西?先前不过看在你是老不死养的一条狗,给你两分颜面,真当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小动作?”   洪姝敏身边一早就有他安排的眼线,因而也知道当初那些网上的黑料是谁动的手。何子轩的存在他一早就有所耳闻,也从不觉得就凭借那下三滥的货色能勾引到颜杳。如今洪姝敏自己在阴沟里翻船,秦钊自是觉得大快人心。   秦钊不是不清楚,何子轩的那张脸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因而在知道两人上床后也只觉得恶心。   他至今为止都没动手,便是清楚以颜杳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不就在今日,做出了回击。   但秦钊没想到的是,洪姝敏竟这般不知好歹,还敢拿颜杳的事情来激他。   “呵,这么生气,怕是戳到你痛处了吧?”洪姝敏捂着自己生疼的侧脸,脸上的表情越发阴狠,“秦钊,你不知道吧?我刻意找了一个和你长得有六分像的男人去勾引她,她竟是连正眼都不瞧一眼!她早就对你不感兴趣了,你现在为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洪姝敏被接连扇了两个巴掌,嘴里早已能尝到血腥味。凌乱的头发挡住了她难堪的脸,也挡住了她眼中的狠厉和血气。   “看来你这张嘴的确是不会说话。”男人起身,将烟蒂丢在了女人眼前,抬脚踩灭。   “既然如此,以后就别再说话了。”   至此,原先站在角落的佣人似是得到了秦钊的示意,匆匆上前,不顾洪姝敏的挣扎将她拖向门外。   在女人的咒骂声中,秦钊的眼神转深,五官轮廓越发冰冷,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戾气。   他秦钊想要的,就从没有失手过。   .   那晚,在颜杳万般勾引之下,江砚依旧没有动她分毫。   江砚明白,颜杳是个妖精,她的身体太过令人着迷,但凡尝过一次就食髓知味,会让人上瘾。   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分手那晚他用了狠劲,操.她的时候是如此,离开的时候也是如此。而他清楚,一旦自己再次入了套,要想控制住自己便是不太可能了,届时定是又会被颜杳牵着鼻子走。   聪明的人有毅力,也有恒心,更不会被眼前一时的利益而蒙蔽心神。   只是面对颜杳的蓄意引诱,江砚的确没表面那般镇定,在她说出那番话后便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勾着她的舌不断缠绵,像是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江砚知道,比起技巧,在颜杳面前他是没有半点胜算,因而只能每次都往死里用力,在床上是如此,在吻她的时候亦是如此。他不甘于那些前人的平庸,想要做那个但凡她想起,身体和心都会有感觉的男人。   惊人的肺活量在此时终是有了用处,而在颜杳离开时,除去被吻肿了的唇,残余在灵魂深处的颤栗和刺.激,也依旧在心头留有余温。   那日后,颜杳作为追求者,也终是有了些像样的行为。   每天时不时就会主动发消息给江砚,也会约他出来吃饭。当然,江砚明显是学聪明了不少,知道张弛有度这个道理,先前谈恋爱时向来秒回的男人如今却开始耍起了小心机,偶尔在收到消息后还会特意迟几分钟才回,同时也会装模作样地编上一个理由。   颜杳太清楚这些手段,却也不打算点破,有时见他在那儿演戏也觉得有趣得紧。   关于网上的那些事,江砚没再询问,他能猜到些什么,而关于其中的细枝末节倒也不必详知。   洪姝敏彻底糊了,被秦绛丢弃的她在此时就像是一颗烫手山芋。圈里大多都知道洪姝敏和秦绛的关系,因而也没这个熊心豹子胆敢接他的班。更何况洪姝敏这料的确黑,随着这事儿爆出之后,先前各种压下去的陈年旧事也被翻了出来……耍大牌、欺压新人、做小三等等。   运营工作室的资金被撤,洪姝敏花了不少钱在聘请公关团队上,可网络风向却是一边倒的压在了她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随着几篇官方媒体的发声,洪姝敏也彻底沦为劣迹艺人而被封.杀。   娱乐圈里,的确再无她说话的机会。   国家台的节目录制在那后没几天也结束了拍摄,因为是一期分两集的内容,半个多月的录制已然是极限。   没了借公见面的机会,颜杳空闲时便会主动来Q大找江砚,虽说她长这么大没追过人,但却少不了被追过。按照以往经历所带来的经验,颜杳明白自己得稍微热情点,得让那总爱瞎想的男人清楚,她是认真的,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于是,Q大校门口十几米外的那条街上,便时常会出现一辆黑色的大G,而大G旁则总会站着一个样貌不凡的女人,倚靠着车身,神色慵懒地摆弄手中的糖盒,让人一眼便感受到那极致的吸引力。   后来次数多了之后,Q大的学生也知道,这车是在等那位鼎鼎大名的江魔头,至于这人,怕是和江教授的关系匪浅。   当初那张在街边接吻的照片被再次翻了出来,车型和江砚的背影都能对得上,同学们都认为两人是恋爱关系,却不知何时又隐隐有风声透出江老师是单身,因而这一来一回便能猜出,这车上的美人许是江砚的追求者。   有胆大的学生曾在颜杳等人时上前询问她与江砚的关系,颜杳大方地承认了自己在追求江砚的这件事,后来这消息也就跟插翅似的飞遍了整个校园……   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位大美女在追江魔头。   许昊海最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直呼好家伙,恨不得把江砚的照片贴在床头每日朝拜!   能让颜杳主动追人,这特么不就是帮他们这群被渣的可怜虾米报仇了吗?!   江砚知道颜杳从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却也没想过她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某天,当江砚从校门口走出,看到几位男同学站在不远处对颜杳指指点点。男人的脸色骤然一沉,一如往常那般上了车,可那本该立即驶离的汽车却是停在原地足足十五分钟才启动。   在那之后,黑色的大G依旧会时常停在那个位置,可人却不知为何从没再下来过,就连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不给人半分窥视的机会。   ……   天气渐冷,Q大也迎来了年底的大型招聘会。   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知名高校,Q大的招聘会绝对热闹,不少知名企业也都会派高管来学校宣讲,以望吸引更多优秀的毕业生到他们公司。   教室内,江砚正在给学生们上课。   而就在这时,紧闭的教室后门却是被人突然打开,下一刻,一位衣冠楚楚的男人在学校领导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江砚和对方的视线相撞,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在瞬间爆发出几分肃杀之意。   人群中,一位教师笑着开口道:   “江老师,这位是秦氏集团的秦总,秦钊。秦总说想感受一下Q大的教学氛围,我们来这听会儿课,你应该不介意的吧?” 第50章 “凭她喜欢的是我。”……   原先安静的教室隐隐热闹了些, 底下的学生相互交头接耳,时不时瞥向站在教室后排的那群校领导和中间威风凛凛的秦钊,脸上难掩八卦的神色。   这群校领导平日在学校里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唯有学校举办重大活动的时候才会见到他们的身影。可如今他们却是突然聚在一起现身于此, 还围了一个看起来像是霸道总裁的男人,脸上浑然没了平日里对待学生的严肃, 反倒沾染上几分‘和蔼可亲’的味道, 说不上讨好, 却也和这意思相差无几。   原先认真严谨的课堂氛围被打破,这堂课终究没法再像平日那般普通。   江砚视线微冷,渐渐放下了手中的粉笔, 给同学们演示的数□□算才写到一半,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乱人眼球, 非专业生光是看一眼便觉得头大。   秦钊站在人群中,脸上带着一贯的桀骜不驯,眼睛似是在笑却不含半分暖意,看向江砚的视线是与那日在酒吧门口极为相似的倨傲。   “秦总, 这堂课对门外生来说还是难了些,你要是对学校的教学情况感兴趣, 隔壁教室恰是文学课,比较适合秦总高谈阔论。”江砚说着,不咸不淡的语气却是将教室里原本就稍显异常的氛围变得越发僵硬。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将沾在指尖的粉末一点点拍去,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两分淡淡的优雅, 即使面对着一群校领导, 和明显不怀好意前来的秦钊,江砚的气势竟也不减分毫。   坐在底下的学生们见此,莫名觉得这平日里不近人情的江魔头格外的帅气。   面对一群校领导和一位看起来拽里拽气的秦总, 江老师倒也半点不怂,而且这内涵得也太明显了些,却又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江老师,你这……”起先那位开口的老师听此,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侧头瞥一眼身后的秦钊,见他表情冷了些,于是又连忙开口:“秦总来听课不过是感受一下氛围,咱们这专业是招牌,你怎能把秦总当学生来看待?”   “钱老师,江教授若是不愿意我们听课那也就不强求了。”秦钊说着,嘴角一勾,“毕竟江教授太年轻了些,若是以他作为参考来评量Q大的教学质量,属实不太公平,学校里还有好几个德高望重的教授不是?”   □□味过于浓重了些,此时就连陪同而来的领导也感受到了两人的不对付,明白秦钊这是来者不善。   当初秦钊提出要逛逛校园时,他们本不觉得意外,后来听他提及江砚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之前江砚在Q大的名气确实不小,先前有几个企业老总也曾听闻过他,因而没深问就把秦钊带到了江砚的教室。现在看来,这位秦总摆明就是来找麻烦的。   气氛僵持不下,底下的同学们听到秦钊这话也觉得浑身不舒服,看向秦钊的眼神多了些排斥。   他们平日里虽然被江魔头折腾得够呛,但也从不曾质疑过他的教学水平。可却没想到,这哪儿来的一个妖魔鬼怪,莫名其妙地闯进了他们的教室,现在居然还置喙江砚的水平?!这难道不就是来砸场子的吗?   “咱们江老师可是Q大十佳优秀教授之一!之前直播授课的观看人数破百万呢!”   “是啊是啊,江老师虽然年轻,但能力在数学系可是数一数二的,之前还有国家台的节目特意来采访的呢!”   “绝了,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质疑江教授的能力。”   ……   数学系大多都是年轻气盛的大小伙,虽说往日上课时屁声不敢放,但这会儿各个都像窜天炮似的,一点就炸,噼里啪啦地好不热闹。   江砚微微挑眉,似是没想到这群平日里习惯装聋作哑的臭小子竟这般有‘活力’,此时看着秦钊脸色铁青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反倒觉得有趣得紧。   钱老师见这架势,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收场,就在他准备开口转移阵地时,却又听站在讲台上的江砚突然出声道:“既然秦总都这么说了,就还请您留步,毕竟像我这么年轻的老师,确实还没给秦总这般年纪的人上过课,也算是丰富课堂经验了。”   “……”   陪同而来的几位领导面面相觑,钱老师更是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江砚虽资历不深,但他至今所取得的成就却不小,假以时日定是成大器的人,更何况学校里的普通教师和学生是不清楚他江砚的背景,但他们几个做领导的却是各个都认识江砚的父母,也明白江砚是大家出生的天之骄子,要真惹也惹不起。   秦钊不用说,秦氏总裁,学校还指望着能从他身上捞些研究经费呢。如今两人碰上,谁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有何恩怨,这才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过好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秦钊和江砚终究是没闹得太难看。   上课继续,而教室末尾则是乌压压地坐了一排,使得原先就不怎么轻松的上课氛围变得越发紧张。   但或许是因为有他人踢馆,原先那群日常萎靡的小伙子突然积极了不少,许昊海更是打头阵,但凡有什么不会的就举手提问,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一些外人难懂的术语。   剩下的半节课,清冷的教室变得好不热闹,时不时的师生交流更是将大学里的求知好学、探求真理的学术精神贯彻到底。只是不知为何,说话像是尽捡着普通人听不懂的,在底下学生们都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中,秦钊坐在后排反倒显得极为傻逼。   下课铃终于响起,学生们拎着书包鱼贯而出,等走出教室时脸上均是一副略显兴奋的神情。   “卧槽,老子上大学以来就没这么认真地听过课!”   “绝了,他妈我居然都听懂了?”   “你们看到坐在后排那个姓秦的没?笑死我了,全程懵逼。让他非来砸场子,这课是他能听的?”   ……   教室外的走廊里,学生们低声交流着,而教室内的江砚站在讲台处,刚收拾完教材,眼前便落下一片阴影。   江砚抬头对上秦钊,在他略显阴沉的神情中,淡然出声道:“秦总这是对上课的内容还有存疑?”   “哪里,江老师果真是好风采。”   江砚听此,勾了勾嘴角,“这么说,秦总是都听懂了?”   秦钊面色一沉,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两句脏话。   听懂个屁!他特么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姓江的和那群小屁孩在讲什么鬼玩意儿。   江砚见到秦钊的表情,心中不免闪过一丝快意。   想来他分明不是个幼稚的人,但不知为何这般戏弄他,竟感到意外地快活。   “秦总,我看这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先去大讲堂吧。”钱老师开口解围道,生怕两人再次杠上。   秦钊听此,脸色倒是稍微缓和了些,“也是。”   “江教授接下来有课?我一会儿在大讲堂有个讲座,江教授不妨来看看?”   江砚属实对秦钊的讲座没什么兴趣,也明白他这一举动多含挑衅之意,可尽管如此,冲动却依然战胜了理智。   “恭敬不如从命。”   ……   秦氏作为国内能叫得上名号的企业,这次也是加盟了Q大的校园招聘会,而秦钊则是被学校邀请作为知名企业家来进行宣讲。   对于这位年轻有为的总裁,还是有不少学生抱着好奇和敬仰而来。大讲堂里座无虚席,不少学生交头接耳地讨论着秦钊,看起来极受欢迎。   江砚坐在台下,立体的五官散发着丝丝寒意,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钱老师坐在一旁,硬生生被江砚身上的寒气给冻成了冰筛子,忍不住侧头问道:“江老师这是和秦总有过节?”   “钱老师多虑了,不过是小恩怨而已。”江砚开口。   钱老师讪讪地笑了笑,暗想就冲着刚刚两人对峙的架势,哪是一个‘小’字可以形容的。   “就是看不过他总是觊觎别人的东西。”江砚收回视线,语气轻淡,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狠厉。   钱老师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问道:“什么东西这么重要?秦钊好歹也是秦氏的总裁,总不能得罪得太狠。”   江砚斜睨了一眼身边的钱老师,“觊觎我老婆,能忍?”   钱老师听此,猛地倒吸一口气,表情满是震惊。   他怎么不知道,江砚居然有老婆了?!   “开玩笑。”   江砚清冷的声音传来,钱老师松了口气,但不过片刻却又听身边人开口:“现在还不是。”   一口气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里,钱老师这会儿纵使再傻也明白,这江砚和秦钊之间,是有情仇了。   心中八卦得紧,钱老师偷偷扫着男人冰冷的面庞却也不敢多问,只好将好奇心给埋进肚子里。   讲座正式开始,秦钊作为秦氏总裁,在出场的那一刻便收获了台下如雷般的掌声。   秦钊长相不凡,气度轩昂,再加上资本雄厚,放在言情小说里就是霸总男主的人设,现实中也是不少女性心里梦寐以求的钻石王老五。   两人的视线再次隔空对视,秦钊眼中寻衅的意味过于浓厚,周围人或许未曾能感受到,可江砚却是一眼就读出了他的炫耀和傲慢。   秦钊明显是享受着掌声的,或许可以说,从小到大,他的周围总是围绕着各种敬畏和羡嫉。   思绪似是突然回到了十年前,那时的秦钊虽是隔壁职高的学生,可在一中也是风头极盛,所有人谈及时他除去畏惧后,便是浓浓的仰慕。   那时的孩子们大多都迫于家长和学校的教导,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可青春期的学生们时而心生叛逆,总想突破这重重的牢笼和束缚,却又不敢付诸于行动,因而在看到像秦钊这般快活恣意的人物时,说不羡慕是假的。   江砚也曾有片刻羡慕过他,不是羡慕他逃课打架,无拘无束的生活,只是在听到周围所有人都笑着说他和颜杳相配时,由内而生的一股酸涩令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嫉妒。   嫉妒秦钊能那般落落大方地站在颜杳面前,能够名正言顺地和颜杳在一起。   而他……却是连看一眼都只能像个小偷一样,鬼鬼祟祟。   世人都觉得,像江砚这般天之骄子,定是踌躇满志,不曾料到他也有自卑不安的时候。   那时,颜杳走得突然,他无可奈何才找到了那帮职高的学生询问下落,得到的却是一阵嘲笑以及她或许永远不会回国的消息。   那群学生是秦钊的跟班,或许转头就会把那件事告诉给秦钊,连同他当时的落魄。   那会儿的颜杳还是他的女友,而自己是以什么身份来询问她的行踪?   不过也是一个偷偷摸摸的觊觎者罢了。   想到这里,江砚的双手顿时紧握成拳,眼神寒冷刺骨,透着说不出的戾气。   秦钊的演讲稿明显是背后团队精心编纂过的,但他能走到现在的这个位置也并非是等闲之辈,在原先稿子的基础上又增添了不少内容,使得这讲座也显得生动有趣了些。   突然间,台上的秦钊提到了城西的项目,而沉浸在回忆中的江砚也渐渐回了神,在抬眉的瞬间对上了秦钊别有深意的目光。   “城西的项目,是我和我高中的对象一起合作的。”   台下传来一阵惊呼,惹得江砚心生烦躁。   “那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有学生笑着起哄道。   “现在……”秦钊直勾勾地盯着台下的江砚,嘴角微勾,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光芒,“现在我准备把她追回来。”   又是一阵喧闹。   学生们的欢呼落入江砚的耳朵,是那般刺耳。   “之前她因为家庭原因被迫出国,我们才分了手,现在好不容易能再次相遇,自然是要再续前缘。”   秦钊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而江砚再清楚不过,他的这番话完全就是说给他听的。   是对他的警告。   ……   演讲结束,所有学生们依次离场,剩下几个学校领导还在台下和秦钊相互客套。   江砚正打算要走,身后却又传来了秦钊的声音:“江老师,好不容易有机会碰面,我们聊聊?”   此话一出,周围人的视线均是落在了眼前两人身上。   钱老师见此,率先开口:“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先撤了,你们好叙旧。”   说完,钱老师便带着一帮领导撤离了战场,那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偌大的讲堂顿时只剩下江砚和秦钊两人,江砚并非是傻子,也清楚秦钊从头到尾的目的都不过是来给他一个下马威罢了。   “台上的话,你听清楚了?”   此时的秦钊也没心思再装表面功夫,话语里的强势令江砚忍不住冷笑一声。   “听清楚又如何,不听清楚又如何?”江砚开口,话语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秦钊看着眼前的男人,眉眼的阴狠具现,戾气横生。   “江砚,别不知好歹!”   江砚扯了扯嘴角,比起秦钊凶神恶煞的表情,江砚看上去竟是淡定许多,嘴角从始至终都勾着一抹薄凉的弧度,浑然不见十年前的怯懦。   “秦钊,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   秦钊的脸色并不好看,只见江砚缓步走近,在距离秦钊一步路的位置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冷笑道:“像只丧家犬,在我这儿张牙舞爪地乱吠。”   ‘砰——’   战争一触即发,秦钊猛然拽住了江砚的衣领,将原先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意推至高.潮。   “江砚,十年前是我的,十年后照样也是我的。”秦钊咬牙切齿道:“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会是最后一个。你高中那会儿就跟个怂逼一样惦记着颜杳,跟她在一起这么点时间就给我蹬鼻子上脸?你配吗?”   江砚没有动作,任由他拽着衣领,然而低垂的眼眸中却满是不屑,分明是被胁迫的那个,可举手投足间不带丝毫狼狈,从容镇定的模样更像是主导者。   “怎么?你怕了?就这么急着来向我示威?你算老几?”   秦钊的表情越发凶狠,阴鸷的眼神闪烁着隐隐的血光,“江砚,你拿什么来和我斗?不过是个大学老师罢了,明眼人都知道应该选谁。”   嘴角的弧度不减,只见江砚从口袋里掏出正在震动的手机,当着秦钊的面按下了接通键。   下一刻,颜杳的声音便从电话那头传来——   “下课了?我已经等在门口了。”   江砚脸上的笑意更盛,带着几分肆意的张扬,“凭她喜欢的是我。”   ……   风水轮流转,这一次,他不会再是那个偷偷摸摸的输家。 第51章 底气   江砚并未开免提, 但大讲堂内过于安静,而且两人的距离也是极近,因而颜杳的声音便不偏不倚地落入秦钊的耳中。   是少有的亲昵和熟稔。   秦钊一早就知道, 他们已然分手, 自以为是地认为,是颜杳率先提的。   三个月的时间, 在秦钊看来已经足够长了。   或许是坏学生和好学生之间有种天生的不对付, 秦钊在高中就对江砚没什么好感, 后来隐隐听底下的小弟说江砚对颜杳有意思时,他也不过是嗤笑一声,暗想他痴人说梦。   只是当十年后, 再次重逢之时,却没想到竟是真被这小子给得了逞。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秦钊自诩了解颜杳, 因而也明白他们迟早有分手的那一天。只是,三个月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要久,而事情的发展似乎也与他预计的有些出入。   他承认自己是有了危机感,只是一想到这种危机感是由当初那个书呆子带来的, 他便止不住地心生躁意。   而如今,听到颜杳的声音, 那语调里潜藏的温柔令他恍然明白,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   电话头的颜杳自是察觉到了异样,也听到了江砚那句话,是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张扬。   颜杳拿着手机的手微微一紧, 视线骤然深沉了些许。片刻后, 却是轻笑出声……   她不喜欢傲慢妄为的人,只是如今听到向来温声细语的江砚竟会理直气壮地说出这话,一时间觉得可爱得紧。   分明之前还总是怀疑她的真心呢, 这会儿倒坚信不疑了?   手机依旧扬在半空中,而那记轻笑也随之传入两人的耳朵,很浅,却又跟个羽毛似的,勾得江砚心痒痒。   有种说大话被抓包的既视感,江砚知道颜杳是在笑他,可这会儿在秦钊面前又怎能怯场,因而看向秦钊的表情越发睥睨,耀武扬威的气焰愈盛,但耳尖却是在悄无声息间染上红晕。   “在说我呢?”颜杳开口问道。   大讲堂里,两人的对峙依旧没有缓和半分,秦钊拽着江砚的衣领越发用力,充满煞气的面庞略显狰狞,浑然不见先前演讲时从容不迫的风度。   没有听到回应,颜杳微微蹙眉,忍不住又开口询问:“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   江砚听到这话,当着秦钊的面将手机放置自己耳边,“没事,我和秦总在学校大讲堂。”   秦总?   颜杳心下有些疑惑,不明白秦钊为何会在Q大,但也知道两人碰上定不太平。   “你把电话给他。”颜杳说着,语气也稍冷了些。   江砚不愿她和秦钊有任何交集,此时嘴角下压,拿着手机的手逐渐收紧,却是没有任何动作。   颜杳听着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吸声,片刻后不免有些失笑,再次出声时的语气温和了许多,“乖,我有事和他说。”   一个‘乖’字,令江砚的心跳错乱一拍。   眼底闪过一丝暗光,江砚看着眼前脸色铁青的秦钊,不清楚对方是否听到了刚刚颜杳的那番话,但回想起他先前在自己面前狂妄自大的态度,耳边颜杳带着哄意的声音便显得越发动听,让江砚感受到一阵快意。   江砚承认,有时候恃宠而骄的滋味的确不赖。   “她有话和你说。”江砚说着,看似落落大方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秦钊狠狠地瞪着眼前过于嚣张的男人,半晌后还是一把松开了他的衣领,将他的手机夺去,放置耳边道:“你找我有事?”   “秦钊,你知道我的脾气不是很好。”   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格外冷冽,透着令秦钊感到陌生的疏离。   秦钊眉间戾气纵生,此时紧抿着嘴唇,并没有出声。   “江砚不是你想象中好招惹的人物,我也不是。”   秦钊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警告,可正是因为如此,心中的恼怒就如同熊熊火焰,燃烧着他的理智,“颜杳,你什么意思?”   抬眉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江砚,只见他正不疾不徐地整理着被扯乱的衣领,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两分悠然自得,透着一股来自胜利者的淡定和从容。   令人不快。   秦钊不明白,他们分明是分手了,以颜杳的性格,两人根本不可能会有联系才是。   可现实却是给了他极为响亮的一记耳光。   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眼中闪烁着滔天的怒意,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给碎尸万段。   凭什么?凭什么这书呆子就能得到颜杳的垂帘?凭什么他能让颜杳屡次破戒?   “城西的那个项目,违约金我还付得起。”   女人的声音透着不近人情的寒意,浓浓的威胁令秦钊有些失神。   他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江砚这呆子又是有哪里特殊的地方,能值得她这般付出。   喉咙传来一阵酸涩,秦钊后槽牙紧咬,片刻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算你狠。”   城西的项目已然开工,虽说并非是找不到融资,只是颜杳若半途退出,中间这段时间差里的损失当然会落在秦氏的头上,这对秦氏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颜杳这招,无疑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行为。但秦钊却清楚,以颜杳的性格,万事不过自开心,她要真想,绝对不会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秦钊虽说已经掌握秦氏的主动权,但前有虎后有狼,他的处境也没外人看上去的这般自在。   江砚听到这,整理衣袖的动作一顿,侧头对上秦钊怒目切齿的表情,眉峰微挑,嘴角上扬,带有两分讽刺,“秦总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面对江砚的嘲讽,秦钊纵使再傻也知道是对方的激将法。   江砚这人,表面看上去斯文儒雅,实际上心里一肚子坏水。秦钊以前从没觉得这书呆子难对付,如今看来他倒是有些轻敌了。   秦钊将手机递了回去,脸上的阴沉不曾消退,却也没再像之前那般冲动。   “讲完了?”江砚接过手机,语气淡然地开口。   颜杳听着江砚故作冷淡的口吻,也知道这男人是想在秦钊面前逞威风,于是积极迎合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顺从地附和道:“嗯,讲完了。”   “一会儿再早你算账。”   颜杳:?   不等颜杳反应过来,电话便被迅速挂断,细品还带着几分仓皇的味道。   颜杳怔怔地看着手机,半晌后似是反应了过来,‘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江砚啊江砚,这呆子,怎么就能这么可爱呢?   .   那头,匆匆挂掉电话的江砚紧拽着手机,心脏以不寻常的速率疯狂跳动着,可脸上的神态却依旧是那自持稳重的模样。   他承认自己刚刚的确是冲动了些,在秦钊这位强劲的情敌面前总是会格外幼稚,而那句所谓‘算账’的话也极具装逼嫌疑。   但他属实气不过,气不过秦钊这货一天到晚跟个傻逼似的把颜杳当做自己的所有物,揪着十年前的那点破事儿迟迟不放。   说到底,秦钊在颜杳那里早就已经是过去式。纵使当初所有人都说他们登对又如何?还不是分了手?   如今颜杳说喜欢的人是他,想要一直在一起的人也是他,这秦钊究竟是哪儿来的脸,在这儿和他宣誓所有权?   可笑!   江砚看似镇定地收回手机,下巴微扬,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在关于颜杳的事情上,江砚总是习惯性懦弱,习惯性自卑。那是他苦苦十年暗恋所带来的后遗症,可如今在秦钊面前,在这位所有人都觉得他和颜杳相配的秦钊面前,江砚竟是也有了这般底气。   被偏爱的才会有恃无恐。   或许连江砚自己都未曾发现,有些事情在潜移默化间便有了转变。   “秦总自便,颜杳在门口等我,就先失陪了。”江砚说着,正准备转身,又像是恍然记起些什么,“哦对了,希望秦总不要沉溺于过去,毕竟有些东西,十年前是你的,十年后可未必。”   江砚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讲堂内,片刻后,男人的背影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徒留秦钊一人站在原地,心有不甘。   ……   校门口,黑色的大G已然成为了那条街上的常客。   偶尔有路过的学生看见便会意味深长地多看两眼,知道这是江教授的追求者又来了。   不多时,江砚便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在看到路边那辆过于熟悉的大G时,脚步微微一顿,先前在秦钊面前的气焰荡然无存。   男人眉头微蹙,细看还能察觉到他眉宇间的两分懊恼。   冲动时所说下的大话到头来还得自己咽。   半晌后,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有了动静,江砚这才回过神来——   【傻站着干什么?】   脸颊猛地一热,下意识抬头看向黑色的大G,片刻后嘴角紧抿,将手机放回口袋,重新抬步往停在街边的汽车走去。   江砚坐上副驾驶座,刚关上门,鼻尖便传来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待他回过身来的时候,颜杳不知何时已悄然凑近,两人的距离不过只剩下两个拳头而已。   女人明亮的猫眼闪烁着戏谑的微光,嘴角擎着若有似无的弧度,“江老师打算跟我怎么算账?”   江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再是找不回在秦钊面前的底气。   喉结上下一滚,眼中闪过一丝无措,表情略显紧绷,故作严肃地训斥道:“颜杳。”   “在呢。”颜杳听此,又往前凑近了几分,两人的气息交缠,密闭的车厢内暧昧肆意,惹得微凉的晚秋也平添两分燥.热,“江老师你说,我听着呢。”   或许是女人的眼神过于缱绻火.热,亦或是她话中的调戏甚于浓烈,以至于江砚才刚硬气两分便又败下阵来,不敌地侧过头,声音沙哑地启唇道:“你坐好,先开车。”   “你就这本事?刚刚在秦钊面前不是还很能耐的吗?”颜杳轻啧一声,似是不太满意他的回应。   颜杳见此准备收手,正要撤离时,却又见男人突然有了动作,低头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这是一个极为轻柔的吻,不掺任何情.欲,仿佛是被人逼迫后的无可奈何之举,可颜杳却从他微凉的薄唇里尝到了一丝甜味。   “够了。”他说。   颜杳目光一沉,要撤离的动作硬生生地停了下来,随后得寸进尺地再次往前逼近,抵着他的鼻尖,目光灼灼道:“不够,当初我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江砚抿了抿嘴唇,感受着残余在上面的触感,在对上她视线时微微一怔,随后又跟被烫到似的,再次躲开哑声道:“这路上不能停太久。”   颜杳挑眉,视线就跟火舌般舔过男人的脸,那白玉似的皮肤缓缓染上绯红,在原先矜贵禁欲的气息上又平添两分性感。   眼神深幽了些许,也不知过了多久,颜杳这才重新坐回到驾驶座上,低头系好安全带。   “那就先欠着。”   停在路边的汽车终于启程,而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则是暗暗松了口气,随后悄悄地扯了扯衣领……   有点热。   .   一如往常那般,两人一同去餐馆吃了饭,而下午发生的事情谁也没提,似是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以免影响胃口。   然而用餐过后,在把江砚送回公寓的路上,颜杳还是开口询问道:“秦钊下午找你什么事?”   江砚以为她不会问,或许说是不会在意,因而在听她提起时还愣了片刻。   “没什么。”   颜杳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他来找你麻烦了?”   “他不敢。”江砚说着,想起下午在讲堂里发生的事,暗暗后悔自己没有直接给他来一拳当做回礼。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暗光,片刻后似是又想到什么,语气略显低沉地说道:“他只是来警告我的而已。”   颜杳眉头紧蹙,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   不等颜杳开口,却又听身边的江砚再次出声问她:“颜杳,你觉得我们俩在一起是合适的吗?”   颜杳眉间的褶皱愈深,知道秦钊这货定是在江砚面前胡说八道了不少。   江砚在这方面本就敏.感些,颜杳能感受到他心底的患得患失,因而平日里也向来是哄着的。可没想到的是,如今又平白无故跳出来一个秦钊。   “你觉得呢?”颜杳反问,语气竟是出乎意料地有耐心。   江砚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片刻后回道:“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我们不合适……”   “那是他们。”颜杳的声音不重不轻,可在安静的车厢里却是给予了江砚强有力的回应,“我以前也觉得我们不合适,但那也只是以前。”   颜杳的潜台词过于明显,江砚暗压着心中汹涌如潮的情绪,隐去窃喜,故作失落地轻声低语着,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无意间说给另一个人听。   “可他说我不配……”   “江砚。”   江砚神情一顿,抬眉时便听颜杳若无其事地说道:“到了。”   手中隐隐有了稍许汗意,江砚松开拳头,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夜里的秋风带着阵阵寒意,江砚绕过车头时发现颜杳也已下车,靠在驾驶座的车门上,似是在等着他。   “我就不上去了。”在江砚走近时,颜杳心有所感,轻笑着说道,“还有点事。”   江砚沉默片刻,看着月光下女人貌美的面庞,隐隐能猜到她要去做些什么。   抬手轻轻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男人的声音在月色的衬托下格外温柔,“你答应过我,会少喝酒。”   “我不喝。”颜杳说着,带有笑意的猫眼柔情似水。   江砚听到这,似是也放心了些,正要放手时,颜杳的声音却又伴随着晚风一道拂来。   “你还欠我一个吻。”   手停滞在半空中,江砚低头看着她,片刻后正要收回的手却是轻轻托在了她的后颈上。   低头时,江砚听到她说:   “要亲得认真点。”   这是那晚,在酒吧的角落,她教他接吻时的第一句话。 第52章 “你还真当是绝情。”……   Fox酒吧——   秦钊赶到时, 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吧台角落处的女人。   纤细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不显半分柔弱,昏暗的灯光使得场内所有人的五官都稍显朦胧,可唯独是她, 光是背影就能让人目不转睛。   第一次见到颜杳是什么时候?   那是一个盛夏, 树上的蝉鸣极为聒噪,在三十几度的高温下, 越发令人心生躁意。   那时的秦钊和一帮狐朋狗友正准备去公园的操场打篮球, 家里的腌臜事令他不快, 只能下意识地选择逃离,逃离那个名为‘家’的存在。   就是在那条小道上,秦钊第一次遇见颜杳。   对方应该是在和人讲分手, 男方苦苦纠缠,而她站在树荫下无动于衷, 脸上的表情格外冷漠,半晌后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嘴角微微一勾,夹杂着几分微冷的讽意, 像是盛夏里的一抹凉风,令秦钊顿时失了神。   后来听身边的小弟说, 她叫颜杳,是一中的学生。   几乎是看见她的第一眼,秦钊就嗅到了同类的存在,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相似的家庭背景令他们在某种时刻能意外地感同身受, 就像是在与全世界背道而驰的路上, 突然有了一个同伴。   他们相依相偎,偶尔倾吐彼此的不快,时不时幻想着并不美好的未来。   满是泥泞的路上, 那点陪伴成为了唯一的慰藉。   十几岁的秦钊并没有想到,那段回忆对他来说是这般宝贵的存在,直至颜杳离开后,一年又一年的形只影单却让他开始无比怀念当时的一朝一夕。   这么多年来,他掌握了权,掌握了势,也有过女人,谈过恋爱,但不知为何,心中依旧是那般空虚,仿佛无论做些什么都无法填补那个空缺。蓦然回首时才恍然发现,和颜杳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竟是他前所未有过的满足。   这种情绪并不深刻,也没有撕心裂肺的感受,却从始至终都存在那里,让人难以忽视。   得知颜杳回国的那一刻,秦钊心中是十年来少有的兴奋。   在重逢之际,他依旧嗅到了那股同类的味道。   他想,这世界上,除了颜杳之外,或许不会再有另一个人,能这般懂他了。   想得到她,想拥有她,想重新回到那段日子。   如今他也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曾经那些压在他们身上的困难和苦痛已然成了在弹指间就可以灰飞烟灭的小事。   秦钊想,他们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可他却没料到的是,十年的时间真的改变了很多,在冥冥之中,似乎很多事情也只是他的‘以为’。   隔着五米的距离,秦钊站在原地,眼神极为深沉,却是少了两分往日里的傲慢。   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在片刻后又骤然一松,紧接着抬步上前,一如往常那般坐在了颜杳的身边。   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杯子,秦钊挑眉道:“怎么不喝酒?”   颜杳没有抬头,只是动作随意地摇晃着酒杯,将果汁喝出了酒的感觉。   “他让我少喝点。”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秦钊微微蹙眉,回想起下午在大讲堂里发生的事,心下已然隐隐预感到,颜杳这次叫他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太懂颜杳了,可有时又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懂她。   “来酒吧不喝酒?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听话了?”秦钊说着,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也不知究竟是在嘲讽谁。   抬手点了一款最烈的酒,随意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搭在一旁,又扯开了领带,透露出不属于秦总的痞气和不驯。   在颜杳面前,秦钊极少有摆总裁架子的时候,他一直都把颜杳当做自己的旧友来看待,最亲密的旧友。   调酒师很快就把酒呈了上来,秦钊举杯喝了一口,嘴里的辛辣在喉结间泛着微苦。男人动作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后又将烟盒递给了身边人。   颜杳侧头看了一眼,随后淡声拒绝道:“我不抽,最近在戒烟。”   秦钊拿着烟盒的手微微一顿,“又是他说的?”   颜杳没说话,却是默认了这件事。   秦钊嗤笑一声,喉间的苦涩又缓缓泛至心间,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   “颜杳,你他妈变得越来越无聊了。”秦钊点燃香烟,狠狠地抽了一口。   云雾下,秦钊的面庞少去了平日里惯有的张扬。   “秦钊,我早就说过,十年的时间能改变很多。”颜杳开口,过于淡然的语气就像细密的尖针,扎在他心头上。   秦钊继续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半晌后轻声吐出两个字,像是在抗争,却又夹杂着一丝无力。   “放屁。”   “所以你今天是来和我断绝关系的?”秦钊没再废话,直截了当地点出了颜杳今日的目的。   “差不多吧。”   颜杳不喜欢迂回,恰好秦钊也是。   她本来就是个薄凉的人,当初和秦钊相处的那段日子,的确是她回忆里难以忘怀的点。她对秦钊有感情,但并非是爱情,也没深刻到成为执念般的存在。颜杳很清楚,对于她来说,秦钊不过是人生旅途中的一个过客,他们相互扶持着走过那段日子,但该分别时就要分别,反之亦然。   颜杳本以为,秦钊也是清楚的,但现在看来,他们的想法似乎有了偏差。   她不喜欢有人打着任何旗号来对她的决定和她的生活指手画脚,而秦钊的行为明显是过了界。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颜杳就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秦钊今日的所作所为,着实是踩到了她的底线。   她不介意和秦钊做挚友,但也只是朋友,仅此而已。但秦钊明显是不满足于此,那也只好手起刀落,断个干净,这样对彼此都是最好的结果。   “他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样做?”秦钊问道,像是从心底里喊出来的那般。   为什么是江砚?为什么偏偏是当初的那个书呆子?   “那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样做?”颜杳对上秦钊忿懑的视线,这是他进门后,两人第一次目光相触。   秦钊语塞片刻,想要脱口而出道:能有为什么?就因为是你啊。   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尽数卡在了唇齿间。   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秦钊夹着烟的手微微一顿,时间也仿佛在此时陷入片刻静止。   星火忽明忽暗,秦钊看着颜杳那双过于清明的眼睛,那些困扰在他心头久久不能解的迷雾却又恍若初晨阳光洒下那般,拨云见日。   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颜杳是最了解他的人,因为觉得和颜杳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那般轻松……他能数出千千万万种理由,但说到底,也都是因为她而已。   秦钊缓缓收回视线,半阖着眼抽了一口眼,白雾吞进肺里侵蚀着他曾经坚不可摧的自信,与心中的不甘相互发酵泛出丝丝酸涩。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有忘记当初的那段日子。”秦钊低头抖着烟灰,杯中的酒液倒映着他的脸,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十年前,“我知道你对感情的态度,因此那会儿也不想承认自己对你是上了心,这样总显得我玩不起似的。”   “其实一开始知道你和江砚在一起,我也没觉得有什么,想着反正你横竖也不过是玩玩,等玩腻了之后,兜兜转转我们俩应该也是最适合的人,迟早能回到十年前的那段日子。”   秦钊的声音混着背景音乐缓缓而来,风轻云淡的口吻在富有节奏感的旋律里格外不搭。   但一字一句落入颜杳的耳中又是这般清晰。   “我知道你是个心硬的人,对谁都一样,那我好歹应该是你那几个男人里最特殊的一个。”说到这里,秦钊勾了勾嘴角,嗤笑一声,“没想到半路杀出那个书呆子。”   一根烟燃到尽头,秦钊掐灭最后那点星火,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叽里咕噜说一堆这种废话。   他不是矫情的人,比谁都要尊严。   秦钊这辈子没输过几回,也厌恶极了失败,但凡想要什么,都会拼命争取。   ‘我好歹是你第一个男人,你就真对我没感觉?’   秦钊恨不得直白地问出这句话,可他终究是没说,因为知道那个答案是他不乐意听的,当然也不必自找没趣。   “我也没想到。”颜杳淡淡地开口,回想起和江砚相处的过往,那日在咖啡店的画面似是还历历在目,而至今她自己也未曾明白,究竟是什么时候对江砚上了心。   “你就不怕我对他出手?”   听到这,颜杳微微挑眉,语气不见半分慌张,“秦钊,你太小看他了。”   江砚从来不是什么善茬,这一点颜杳算是深有体会。很久之前,颜杳也总觉得他是任人摆弄的类型,可当某天被反咬一口之后,她才恍然明白这男人只是把自己的獠牙都收在嘴里罢了。   更何况,她之前就有隐隐听赵小瑜说起过,知道江砚的身份可能不止大学教授这么简单。而且就算真到那个时候,颜杳也觉得自己能护得住他。   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总不至于连个男人都保不住。   “颜杳,你还真当是绝情。”秦钊冷笑一声,像是料定了他不会做过分的事情。   而事实的确如此。   他爱赢,不喜欢输,但不至于把自己搞得那么难堪,也不想和颜杳走到那一步。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颜杳扫了一眼手机屏幕,随后放下手中的果汁,起身准备离开。   “微信我删了,关于城西项目的事情以后就走正常流程,有什么事情和我助理说。”   就像是寻常聊天的一句话,却将他们仅有的浅薄过往和情谊都一同锁在了今日。   秦钊握着酒杯的手一紧,在她离开前终是忍不住问出最后一句话:“就因为我今天去找了他麻烦?”   颜杳脚步微顿,侧头露出清晰的下颚线,在旖.旎的灯光中显得格外冷漠。   “嗯。”   酒尽人散,喧闹中,男人坐在那个角落,宽厚的背影鲜有落寞。   他一杯一杯地喝着酒,像是在祭奠着那段温暖的过往,又像是在祭奠少年时唯一的心动。   .   H市位于南方,即使到了十二月,却也不曾下过一场雪。   或许是临近圣诞节,街上节日气息格外浓厚,不少商店门口都摆上了装饰性的圣诞树,看上去也有些‘喜庆’。   颜杳骑着摩托行驶在街道上,由于上次心血来潮带江砚坐了一回摩托,以至于现在她骑车只能控制在四十码左右。   她骑摩托这么多年来从没出过意外,但某人像是生怕她出事似的,严词厉色地警告她骑车不得超过四十码。说实话,颜杳不是个喜欢拘束的人,这若是之前有人敢这么和她说话,或许她反手就会用言语问候他祖宗一回,再嗤笑一句:你算老几?   只可惜,这种情况不适用于江砚。   不远处的街边似是出了什么意外,三三两两的人围在那里,而人群中,一辆倾倒的电瓶车旁恰是站着两个人,似是在相互争执着什么。   “我看你穿得人模狗样,没想到如今撞了我的车,又摔了我的玉镯还敢矢口抵赖!”站在电瓶车旁的中年男子穿着灰扑扑的夹克衫,布满皱褶的脸上戾气纵生,开口时偶尔溅出两滴口水唾沫,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而站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位妇女,穿着一件价格不菲的呢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A家的丝巾,头发盘在脑后尽显温婉,脊背挺得笔直,脚踩一双低跟鞋,光是远远一眼瞧着背影都能感受到她卓然不凡的气质。   妇女在面对中年男子的不依不饶时也不见半分慌张,但许是这辈子从没遇到过像对方这种无赖,被纠缠许久后也有些恼怒,珠圆玉润的声音沾染上两分不平,“你这分明就是假玉,却狮子大开口要我十万,岂不欺人太甚?”   “你放屁!我看你就是不想赔我钱!我这分明是上好的和田玉制成的手镯,你居然还污蔑说是假玉?!大家评评理,哪有这种道理!”   周围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但或许是怕惹上麻烦,各个都是袖手旁观,绝不下场掺或。   颜杳戴着头盔,驾驶着摩托车在靠近人群时缓缓停了下来。   她本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或许是那破口大骂之人的嘴脸过于险恶,亦或是另一人的纤纤背影总给她带来一种熟悉感,以至于她下意识地将车停到了争执现场。   突然多出一辆摩托车,争执中的两人下意识把视线集中在了颜杳身上。   只见颜杳勾着脚架将车停稳,随后长腿一迈,踩着黑色的马丁靴走至了那辆倾倒的电瓶车旁。   迎着所有人的视线,颜杳俯身捡起一块玉镯碎片,随意看了两眼,纵使戴着头盔也一下分辨出了这玉镯是个次品。   “这镯子你哪儿来的?”颜杳淡淡地开口。   中年男子怒声道:“你管我哪儿来的?”   颜杳没理会他的嚣张,只是依旧摩挲着那块碎玉,像是在细细品味着似的,“还有吗?”   中年男子听此,脸色一变,挂上一副谄媚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盒子,连忙打开至颜杳眼前,“还有一个呢,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制成的,本来这镯子是一对,结果没想到这婆娘开车不长眼,居然撞了我的电瓶车,这不才碎了一个。”   “我要她十万已经算是客气了,这是对镯,如今摔了一个,我另一个还怎么卖?”   颜杳摘下头盔,随后慢条斯理地拿起中年男子递过来的玉镯,在阳光下漫不经心地观察着。   “哟,大美女啊,你这是想要?你若要的话我给你便宜点?”   这事情的发展太过出人意料,谁也没想到这中年男子前一秒还因着碎镯子对妇女纠缠不休,这后一秒就能逮着个路人做起了买卖。   “姑娘,你别被骗了,这玉压根就是假的,色泽和纯度都不对,怕是随便找了块次品在这儿招摇撞骗。”身后的妇女开口道,清冷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讽刺,纵使遇到这种无赖也没有要息事宁人的打算。   “嘿你这婆娘!你懂什么东西?”中年男子的脸色再次一沉,似是受不住这妇女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自己的玉是假货。   而就在这时,只听颜杳冷笑一声,下一刻,拿着玉镯的手骤然一松,只见那玉镯子直直地掉了下来,在中年男子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又摔成四分五裂……   中年男子见此也知道自己是被耍了,表情顿时一沉,咬牙切齿道:“我艹你大爷的!”   话落,就见他扬手便准备给颜杳一巴掌。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惊呼,而面对中年男子的恼羞成怒,颜杳却是一把钳住了他的手腕,顺着他的力道将手反剪至他身后,又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男人的膝盖后窝,致使男人猝不及防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下一刻,在所有人的惊讶中,颜杳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道:“喂,警察同志,这里有人涉嫌诈骗……”   中年男子一听大事不妙,随后连忙挣脱了颜杳的束缚,冲着她狠呸两声:“他妈的,算我晦气!”   紧接着,男人便匆匆扶起电瓶车落荒而逃,这架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一阵嘘唏中,周围人渐渐散去,而颜杳见此也准备撤离,刚要戴上头盔时,站在身后的妇女突然开口道:“这位姑娘,多谢你的出手相助。”   颜杳转头正要说‘没事’二字,却是在看清妇女的面容时微微一僵。   那妇女似是也认出了她,表情闪过一丝惊喜,开口道:“你是小砚的女……老同学?”   穿着皮衣,骑着摩托,外加画烟熏妆的颜杳:……   现在去换身行头还来得及吗? 第53章 搭得很   颜杳平日里的穿着大多不走温婉淑女风, 夏天就是吊带超短裙,此时虽入冬季,但她也不是只求温度不要风度的人。   黑色的紧身裤外踩马丁靴, 将笔直而细长的双腿展现地淋漓尽致, 上身的短款皮衣带着些许朋克风,或是为了迎合今日的装扮, 颜杳出门时也画了个美艳的烟熏妆, 浑身上下尽显冷飒二字。   颜杳从不觉得自己的穿着有什么问题, 可如今对上妇女亮晶晶的眼睛,脸上不显破绽,心下却是耐不住骂了两句脏话……   这特么问题大了!   她虽平日里行事风格妄为恣意, 不畏他人口舌,也不愿迎合他人眼光而改变自己, 可纵使是这样,她也明白,自己今日的这身装扮着实不太适合当下的情景。   “江……伯母。”   颜杳臂弯处还夹着头盔,披在身后的头发略显凌乱, 发梢随风飘扬,在年轻人眼中定是英姿飒爽, 恨不得高喊‘姐姐我可以!’。   可偏偏如今面对出身于书香世家的江伯母,颜杳表面镇定,心里却已然开始直呼‘完蛋’。   且不说她今日的这身装扮,光是刚刚‘吊打’街边无赖的行为也和‘婉约大方’四字浑然不沾。想起先前无意见到的茵茵, 那女孩一眼瞧上便知是‘大家闺秀’, 与她的风格截然相反,却又是眼前这位江伯母心中最佳的媳妇人选。   颜杳自认为自己与婚姻应是不会有任何关联,可如今见到眼前这位江夫人, 竟是也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她先前就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却也没多想,后来又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泼皮无赖上,因而一时半刻也没认出这位就是那日在酒店大厅有过一面之缘的江伯母……   江砚他妈。   “这可真是巧了。”江夫人说着,脸上温柔的笑意不减,“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今日还是得多谢你帮忙。”   容曼婉手机里还存着先前自家儿子发来的照片,因此虽说今日颜杳的装扮有些大胆,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位把自家儿子迷得魂不守舍的女人。   “伯母说笑了,您应该没受什么伤吧?”颜杳说着,一改先前对付那中年男子时的嚣张乖戾,在那副烟熏妆下竟是透着两分诡异地乖巧。   然而没人能想到,在任何事情面前都能游刃有余的颜杳却在此时乱了方寸,脸上的表情略显僵硬,脊背挺得笔直,就差没把‘拘谨’二字给挂在脸上。   “没事,我与那男子在路上不小心发生了摩擦,本打算赔礼道歉的,却不料他竟是拿一假玉镯准备来敲诈我。”容曼婉说到这里,心下隐隐又有些愤懑,不过生在骨子里的教养却又不允许她在大街上情绪失控,“若不是有你,那无赖定是缠上我了。”   “伯母无需担心,那都是色厉内荏的家伙,折腾不起什么风浪。”颜杳说着,这会儿倒是又有些后悔没有直接揍那人两拳头了。   这种流氓颜杳见多了,欺软怕硬,大约是见江伯母看上去钱多,这才准备宰一顿。   遇到这种无赖,纵使叫上警察也会拿各种理由来扣些七七八八的费用,一般碰见这种情况,大多人便会选择给点钱打发了,但江夫人明显是个不愿吃亏的人,虽说看上去性格温婉,但骨子却是个傲的。   “是叫颜杳对吧?”容曼婉开口,似是并没有因为颜杳的这身装扮而心有偏见,脸上的笑容不假,细看还有几分热情。   “呃……是的伯母,您叫我小杳就可以了。”颜杳夹着头盔的手愈紧,表情看似镇定地回道。   “小杳啊,一会儿有安排吗?你看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怎么说也得好好谢你一番。”   “不用不用,伯母真的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颜杳连忙摆手拒绝,向来不慌不忙的女人在此时竟是也有些不知所措。   “别这么说,我看这个点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就去我家吃顿饭吧?让我好好招待你一下,就当是谢礼了。”说到这里,容曼婉脸上的笑意愈盛,不待颜杳反应过来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而且你和江砚又是老同学,见一面也是缘分,我这就叫他早点回来。”   “……”颜杳微微瞪大了眼睛,刚想伸手拒绝,却见眼前的这位江夫人已然动作迅速地拨出了电话,用慈祥可善的笑颜看着她,令她生不出半分拒绝之意。   “喂?妈,有什么事?”   电话不过几秒就被接通。   “小砚啊,我这刚刚遇到了个大麻烦,得亏你这老同学出手相助,我今日想邀请她到老宅做客,你下班了之后赶紧过来吧。”   那头刚下课不久的江砚听到这话,眉头微微一皱,将‘老同学’这三字在唇齿间琢磨一番,脑子里顿时蹦出一个略显荒唐的可能。   “你是说哪个老同学……?”   “还能有哪个?就是那个颜杳同学啊!”容曼婉听到自家儿子傻乎乎的反应,脸色冷了几分,心下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臭小子,脑子就像个秀逗!这要能追到心仪的姑娘才有个鬼!   “……”颜杳站在一旁全程难以插话,悬在半空中的手进进退退后还是放了回去。   事实上,她刚才本就是打算去Q大等江砚工作结束后一起去吃饭的,却没想到会在半路撞上这一出。   她着实没有什么对付长辈的经验,这会儿要拒绝也并非难事,只是如今江伯母这一通电话打了过去,让她再难开口拒绝。   江砚听着自家母亲的声音,拿着手机的表情有些失神,半晌后嘴角微抿,再次开口时的语气却带上两分低沉,“她愿意吗?”   容曼婉重新抬眉对上颜杳的视线,先前对自家儿子的嫌弃一消而散,眉眼间的幽雅总似带着无尽的包容,下意识地抚平她略显慌乱的心。   “小杳,你愿意和伯母一起吗?”   颜杳嘴唇微启,视线落在那只正在通话的手机上,片刻后终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那就麻烦伯母了。”   容曼婉嘴角一勾,眼尾淡淡的细纹也透着温和,“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那头听到颜杳回应的江砚猛然一怔,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心跳不可遏制地飞速跳动着。   “妈,你先带她回去,我马上就过来。”   ……   江家老宅位于一处僻静的别墅区,四周居住的不少也是干科研亦或是文学这行的教授,放在古代那便是‘文人雅客’的聚集地。   颜杳一进这别墅区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如今坐在江宅的客厅里,更是浑身僵直。   总而言之,颜杳只觉得自己和这氛围八字不合。   试问一学渣掉入满是学霸的学术圈里该如何自处?   颜杳不知,因而也只能佯装镇定地坐在沙发上,喝着她平日里最不爱的绿茶,一口一口地细抿。   拐角处,江父和江母凑在一起,两人脸上也是带着少有的紧张。   “这就是小砚喜欢的姑娘?”江晁穿着衬衫和毛线马甲,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是中年教授一贯有的打扮。   只见江老教授这会儿正时不时瞥向沙发处,眉宇间带着稍许疑惑,“这看起来……和咱们小砚有些不太……”   江老教授思忖了半天,最后轻轻吐出一个字:“搭。”   容曼婉听此,表情顿时沉了下来,故作严肃道:“江老师,我怎不知你竟也有俗人以貌取人的陋习?这姑娘和咱们小砚哪里不搭?搭得很!”   江老教授有些语塞,想起前段时间自家夫人还拿着那茵茵的照片一个劲儿地说她和自家儿子相配,可如今这位姓颜的姑娘却和那茵茵毫无半点相像之处,怎又变成‘搭得很’了?   心中疑惑得紧,但夫人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和‘圣旨’别无二致,因而江老教授只好低声附和着,“是我眼拙了,这姑娘一看就知道和小砚极为相配。”   “不过我看她是不是身体有些欠佳?”江老教授推了推眼镜,犹豫着开口道:“眼下泛青,怕是肾气不足,日后还是得多补补。”   容曼婉听此,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自家这老直男也是无言以对。   “你这人,怕是满脑子都钻进书里去了,人家姑娘画的是烟熏妆!”   江晁:……   略显尴尬地轻咳两声,似是为了转移话题,江老教授又继续道:“这姑娘看上去是英姿飒爽,只怕咱们儿子这木头疙瘩罩不住她。”   “还不都是和你学的!”容曼婉瞥了一眼身边的老伴,那语气颇为嫌弃。   不等江老教授开口反驳,却又见自家老婆脸色一变,跟换脸似的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笑脸盈盈地朝着沙发处走去。   “小杳啊,你在这儿无需拘谨,就当是自己家。”容曼婉说着,缓步上前,在看到颜杳匆匆起身时又连忙招呼她坐下,“诶,你既然叫我一声伯母,就别再这么客气了,快坐快坐。”   颜杳被拉着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可身体却没因江夫人的这番话而有半分放松。   在这种处境下,她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先前从没想过结婚一事,也没想过会和江砚的父母有任何牵扯。那日在酒店大厅里的碰面过于仓促,当时的情况又和此时截然不同,匆匆一面之后便同秦钊一起离开了,完全不似今日这般,需要面对面单独交流。   颜杳也没料到自己居然会同意江伯母的请求,这对她来说无疑就是自讨苦吃,也太不符合平日里为人处事的作风。   但或许是江伯母充满善意的目光就像佛光普照令她难生半分排斥,亦或是先前拒绝江砚时,男人失落悲恸的表情还历历在目,以至于她实在没法说出半个‘不’字。   “小杳可有什么想吃的菜?亦或是有什么忌口的?我和阿姨吩咐一下。”   颜杳低头看着江母握着自己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那抹温热,心头蓦地一软,“我都可以,伯母费心了。”   “哪里哪里,你可是咱们小砚的女……同学,又帮了我一回,肯定是要好好招待的。”容曼婉也不知自家儿子的进度究竟如何,此时怕误事,只好装作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模样。   就在这时,别墅外传来一阵动静。   容曼婉面上闪过一丝惊喜,开口的语气带有两分雀跃,“□□,你看是不是咱们儿子回来了。”   得到指令的江老教授这才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去门口接这许久都不着家的‘混账儿子’。   颜杳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在听到江砚抵达时,心中的紧张竟是消散了许多。   江砚匆匆下车走进家门,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颜杳。   只见向来张扬的女人此时正乖巧地坐在自家母亲身边,身上那股慵懒似猫的劲儿被尽数收敛,挺得笔直的脊背隐隐透出两分局促,宛若猛兽被拔去利爪,毫无半点攻击力。   而此时,颜杳像是察觉到了动静,转头过来时眼睛猛然一亮,表情看似镇定如常,但江砚却是莫名从她眼神里读出了一种含义:还不赶紧过来救我!   江砚怔了两秒,印象中相互僵持的局面并未发生,此时的颜杳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像是被抓着尾巴的猫,不见平日里的半点威风。   嘴角微微一勾,一路来的紧张和不安骤然散去。   “妈。”江砚开口,下车后匆匆而来的脚步在这一刻放缓,沾上两分不疾不徐的味道。   “回来了?”容曼婉起身,关怀的视线在江砚身上转了一圈,这才又注意到自家儿子从进门那一刻,目光就没从颜杳身上离开过,一时间觉得好气又好笑。   “距离吃饭还有段时间,小砚,你带颜杳逛逛吧,一会儿吃饭了叫你们。”   “好。”江砚说着,走至颜杳身边,缓缓伸出手,“我带你逛逛。”   颜杳低头看着他伸来的手,掌心的纹路是这般清晰,一如他此时眼中的情绪,难以掩饰。   视线又转而落在一旁江伯母的身上,只见她依旧是笑脸盈盈地看着自己,只是如今这笑中似是又夹杂着几分别样的深意,令颜杳脊背一紧,莫名有些尴尬。   ……   屋外的天色已晚,偶尔刮来阵阵冷风令人寒颤,因而江砚也没带颜杳出门瞎晃悠。   江宅的面积不小,装修风格独具匠心,低调且奢华的基础上又不失格调,无一不透着内敛二字。墙壁上偶尔会挂有一些水墨画亦或是书法,纵使颜杳对这方面毫无研究的人也能看出这些作品应该是某家的真迹,价格不菲。   江父江母都是出生于书香门第,但身上却无半点傲慢,待人处事也极为真诚,倒不像颜杳曾经在一些名流宴会上所看见的那群货色,各个都用鼻孔看人。   江砚带着颜杳一同上楼,偶尔经过一副字画时也会停下来讲解一番,颜杳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但一想着楼下伯父伯母还在,于是便也故作认真地听着,实则纯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点都没进脑子。   直至再也听不见楼下的动静时,颜杳便一把拽住了男人的手,打断了他讲到一半的清明史,“你房间在哪儿?”   江砚身躯微僵,低头看了一眼颜杳拽着自己手腕的手,喉结上下滚动一番,随后目光微闪道:“在三楼。”   “带我过去。”颜杳刻意压低了声音,分明两人身处之地并无旁人,可女人灼灼的目光外加略显低沉的声音却是令江砚平添两分紧张感……   就好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江砚沉默片刻,却还是听从了颜杳的指示,将她带到了自己房间。   就当江砚站定在房门口正准备开口询问,颜杳却率先有了动作,一手打开房门,另一手拽着江砚往屋内走去,随后又干净利落地关上门,一系列动作形如流水。   ‘砰——’   漆黑的房间里,颜杳背抵着门,抬手拽着男人的衣领迫使他俯身,两人的距离在瞬间逼近,呼吸交织时暧昧横生。   “故意的是不是?”颜杳开口,许是平日里薄荷糖吃多了,以至于这会儿说话都夹杂着一股薄荷味。   “你倒是不怕江伯母发现我们的关系不单纯?”   江砚低垂着眼帘,双手撑在门板上将女人环在自己怀里,睫毛轻颤,语气淡然地出声道:“有什么不单纯?”   他知道颜杳是指他在楼下伸手的动作,那行为的确不像是‘老同学’间会有的。   但那又如何?他母亲早就知道他倾心于她,被蒙在鼓子里的也就只有颜杳一人罢了。   颜杳听此,轻笑一声,拽着他衣领的手又收紧两分,扬着下巴缓缓凑近,将嘴唇压至他耳边开口道:“呵,伯母要知道他宝贝儿子被我这样的人给睡了,怕是要气死。”   江砚蹙眉,觉得她这话有些刺耳。   “你什么意思?”江砚冷声。   颜杳不语,想起江伯母对自己的态度,温柔到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知道,在江夫人眼里,自己是江砚的老同学,又因为在路上的出手相助,这才会无所顾忌地请她来江宅做客。可若是知道她和江砚的真实关系,到届时又会如何?   那日在酒店大厅的初遇并不愉快,说到底,那时她当着江砚的面在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待江母江父知晓后,岂不相当于是在打他们,打江砚的脸?   纵使今日江伯母对自己有两分好感,那也是在老同学的基础上,而并非以自家儿子对象的角度来看待。   任谁找媳妇都不愿找一个骑摩托,穿皮衣,化浓妆,并且与淑女二字半点都不搭的女人吧?   “江砚,今日我们就装作是普通老同学,等过段时间我……”   颜杳话还没说话,身前的男人却是狠狠地堵住了她的唇,将其剩余那些难听的话给尽数堵了回去——   去他.妈的狗屁老同学! 第54章 “是她在追我。”   “唔——”   江砚的这一吻来得太过猝不及防, 像是发了疯入了魔似的,不给颜杳任何缓和的余地。   颜杳蹙眉,下嘴唇传来的疼痛足以昭示着江砚的凶狠, 她知道男人定是误会了些什么, 可她话都才只说到一半,这就把她的嘴给堵上了, 那还让她怎么解释?   拽着江砚衣领的手转而落在他肩膀上, 小力推搡着, 示意他赶紧停下来。   然而,这行为似是又激恼了正在气头上的男人,原先撑在门板上的双手突然有了动作, 一手扣着颜杳的后腰,将她后退小步的距离重新拉近, 另一手又托在了颜杳的后颈上,迫使她仰头,加深了这一吻。   江砚的力气不是假的,那敛在衬衫下的肌肉更不是摆设, 在强横的力量面前,颜杳这细胳膊细腿压根就派不上任何用途。   只是放在以往, 江砚总会顾忌颜杳的情绪,在接吻和亲热时向来都是隐忍着的,六分是情.欲的宣泄,四分是理智的克制, 满腔汹涌如潮的爱意总是被他收敛地宛若涓涓细流。若不是那一晚, 颜杳也从不知他会有这般狂热的一面,还依旧拿他当只任她宰割的兔子。   但事实证明,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更何况江砚哪儿是这种弱唧唧的草食动物?   两人分手后,江砚便会时常透露些本性,当初那个纵使她干什么都屁声不响的男人倒是渐渐强硬了起来,但也极少会有像此时这般,横冲直撞,那架势似是要将她吃了似的。   舌尖被迫与他交缠,嘴唇被磨得有些发烫,就连舌根都被吮得发麻,可纵使是这样,江砚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落在她后腰和脖颈后的手宛若铜墙铁壁,令她不得不招架他的攻势。   颜杳知道他这是杀疯了,连气都不给她喘一口,水渍声和急促的喘息在安静漆黑的房间里不断放大,使屋内的温度不断上升。   不知是缺氧还是如何,身体渐渐有些发软,颜杳着实不想在这方面落了下风,因而也只好紧紧搂着他脖子,在对方的进攻中寻找反击的机会。   好家伙,这接吻还是她教的呢,哪儿能被学生给反了道?   两人一来一回也不知吻了多久,就在头昏脑涨之时,门外却是突然传来一记敲门声——   ‘叩叩’   颜杳的动作瞬间一顿,紧闭的双眼在刹那间睁开恢复清明,然而身前的男人却是不曾停下动作,只是缓缓睁开眼睛,用那双在黑暗中依旧灼亮到令人心惊的双瞳盯着她。   “小砚,小杳,你们在里面吗?饭菜已经做好了。”   颜杳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原本搂着他的手转而狠狠地拽住了他后脑上的头发,瞪着眼睛,无声地示意他赶紧放开他。   然而江砚却跟不知疼似的,依旧没肯放手,舌尖在她的领域放肆作乱,似是不把她折腾死就誓不罢休。   颜杳对上男人极为深沉的视线,知道他是故意的,是在报复她,报复她之前的所作所为。   那日在电视台的休息室里,她何尝不是拉着他躲在屏风后这般戏弄他?   按照她以往的脾性,那定是也不会怕他分毫,直接就地把他给上了也不怂,可偏偏这是在江宅,门外又是江伯母,而江砚摆明料定了她不敢在江伯母面前造次,这才逮着机会就算账。   啧!可真是长本事了!   “没在里面吗?奇怪,这人去哪里了……”江伯母疑惑地低语着。   下一刻,门锁蓦地有了动静,颜杳眉头紧蹙,狠狠咬了一口江砚的嘴唇,血腥味在舌尖蔓延,而男人也终是放过了她,用喑哑到有些破碎的声音开口:“妈,我们马上就下去。”   转到一半的门把骤然停滞,站在门外的容曼婉沉默片刻,随后收手笑着说道:“好,慢慢来,不急。”   话音刚落,轻缓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远,颜杳听此,下意识松了口气,暗暗心惊道:刚刚吻得太上头,竟是连脚步声都没听到。   ‘啪’地一声,漆黑的房间顿时被灯光照得通明,而颜杳也正好看见了男人微肿的嘴唇,以及那一处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还隐隐冒着血珠。   江砚动了动喉结,被扯乱的衣领外加嘴上的伤痕,任谁看见了都不会认为两人关在一个房间里只是谈论‘人生哲学’。   “江砚,你可能耐了啊!”颜杳皱眉低语道,倒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只见江砚的表情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抬手用大拇指轻轻抹了一下被咬破的嘴唇,低头看着落在指腹上的血,眼神微沉。   颜杳见此,心中的气也在顷刻间消了大半,刚准备去握他手时,却又被江砚转身躲了过去,用背影对着她说道:“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也只当你是老同学。”   男人的声音格外冷冽,与先前那一吻的火热截然相反。   颜杳不免有些失笑,看着他清隽的背影,笔直的脊背透着几分骄傲,却又莫名有些摇摇欲坠的既视感。   抬手一巴掌扇在了男人的后脑勺上,颜杳启唇痛骂道:“你是猪吗?”   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心中翻涌的委屈和忿懑令他眼底猩红,男人猛然转身,正准备怒声反驳时,一根纤细的手指却是压在了他的嘴唇上,也阻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日在酒店我都当着伯父伯母的面说是老同学了,现在又转口说是你对象,那我岂不是变成了骗子?”颜杳表情极为严肃,指腹压在他唇上轻轻摩挲着那浅浅的伤口,也感受着他因接吻而肿.胀的嘴唇。   江砚皱眉,脸上的冷意并未减分毫,可眼底的猩红却是褪去了些。   ……本来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江砚暗想道。   “再过段时间,嗯?等哪日我换身装备,挽回些形象,再和你一起来拜会也不迟。”颜杳说着,盯着他嘴唇的视线热了些。   指腹微微用力,在男人启唇时往前逼进两分,轻触到那温软的舌尖,又调戏似得碾了碾。   “你可折腾得我够呛。”   江砚抬手将颜杳作乱的手拽下,低头看着她指尖的那点湿濡,在灯下泛着水光,眼神沉了些。   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将她手指上的口水慢条斯理地一点点擦去,脸上的寒意未变,嘴角微抿,看上去颇有江大魔头的风范,唯独这嘴上的伤煞风景了些,与清冷的面庞相配总带着一股淡淡的欲气。   骚得很。   男人久久都不曾出声,冷着那张脸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想法,颜杳侧头瞥去,似是想要从他表情上看出些什么,“听到没?还生气呢?”   江砚没有开口,大有一副要装聋作哑的架势,只是擦着手的动作却依旧那般认真,仿佛是在对待一件名贵的艺术品。   颜杳猛然抽回手,一把捏住了男人的脸颊,挑眉反问道:“江砚,你误会我这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怎么还跟我摆臭脸?”   江砚斜睨了一眼身边的颜杳,脸上的肉被揪在手里也不曾反抗。   江魔头长这么大,又何曾有人对他这般放肆过,除了颜杳,只有颜杳。   不管是掐他脸,还是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   心中的怒火仅凭女人的两三句话骤然消散,他知晓颜杳对婚姻的态度,也不曾想过逼她非要做出什么决定,唯独想要的,只是将她正大光明地带到父母面前,将自己的爱人介绍给他们罢了,而之前的颜杳却是连这点权力都不曾给予他。   因而,在刚刚听到颜杳说出那句话时,他便下意识地以为今日又会重蹈覆辙。   他承认自己刚刚有些失控,却着实不想道歉。   “该下去吃饭了。”江砚低垂着眼帘,淡声开口。   颜杳听此,这才记起楼下江家二老还在等着,于是脸色一变,连忙收手道:“赶紧下去,别让伯父伯母等久了。”   ……   餐桌上,四人同席。   江父坐在主位,江母位居右侧,颜杳和江砚则是并肩坐在江父的左侧。   场面看似热络,却又透着少许的尴尬。   颜杳本就是话不多的人,平日里在江砚面前的骚话可以不少,但这会儿却着实说不出什么奉承的客套话,坐在椅子上略显拘束,嘴角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   “小杳啊,你千万别客气,就把这儿当自己家里一样。”容曼婉说着,拿公筷给颜杳夹了些菜,想起之前在卧室门外听到的些许动静,眼中的笑意更甚,此时看着颜杳的眼神已然像是在看自家人。   “谢谢伯母,那个……我自己可以的。”   颜杳笑着应下,就连说话的语调都变柔了许多,那听话懂事的模样倒和她今日的装扮截然不搭。   江砚侧头看着颜杳的碗,碗中两片绿油油的香菜极为明显。   男人神色不变,却是在颜杳刚要动筷时率先有了动作,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面无表情地用自己的筷子将颜杳碗中的香菜给夹了出来……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陷入静止,在场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他将那香菜放至自己的餐盘里,“她不喜欢吃香菜。”   容曼婉:“……”   江晁:“……”   颜杳率先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变得格外僵硬,在餐桌底下狠狠地踩上了江砚的脚。   “这样啊……”容曼婉紧接着回过神,略含抱歉地开口,“小杳啊,你看你不吃香菜怎么不早和伯母说。”   然而,那柔情似水的目光中却难掩兴奋的神色,心下暗暗惊呼道:不愧是她的好儿子!   脚尖传来钻心的疼痛,可江砚仍然是面不改色,只是拽着筷子的手紧了些。   江晁的反应总是最慢的那个,此时悄悄瞥了一眼自家儿子,收回视线的同时默默在心里跟了一句:果真是得为父真传。   “没事没事,我也可以吃的。”   颜杳嘴角的弧度未减,只是看上去并没有那么自然,心下也有些窝火。   江砚这狗男人,怕是完全没把她刚刚说的话给放在心上!这般胆大妄为的举动,是生怕二老不知他们关系不浅吗?   颜杳自是将刚刚伯父伯母的愣神都看在眼里,心知他们定会多想,于是踩着江砚的脚又重了些。   江砚一时没能克制住,皱了皱眉头,端着碗筷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嘶,好疼。   “小砚,你这嘴是怎么回事?”   坐在主位上的江父突然开口,而就在话音刚落的下一刻,江砚脚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暗地缓了口气,江砚侧头对上颜杳那极有深意的视线,并没有错过她眼底的警告。   “刚刚不小心咬到了。”江砚收回目光,宛若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开口,浑然不顾这借口有多扯淡。   江父问出这话也是无心之举,几十年来泡在学术海洋里的男人在这方面格外迟钝,如今听到自家儿子的回答竟是也就这么信了,丝毫不生怀疑之心。   “这样啊。”   颜杳提到嗓子眼里的心又缓缓落下,像是在做过山车一般,后背已然被吓出一身冷汗。   而江母瞅着自家老公那呆里呆气的模样,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救了,这是真的没救了。   .   一顿饭吃得跟打仗似的,颜杳全程紧绷着神经,生怕再暴露什么破绽惹得江家二老有疑心。   殊不知,两人在相处间早已透露了太多蛛丝马迹,江父虽说心里知晓两人间的关系,却由于太过钢铁直男,因而也忽略了许多亮点;唯有江母一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   一桌四人,谁都是演员。   夜色已晚,颜杳不敢多留,晚饭后没多久就提出告辞。   容曼婉还想留她,但深知不可操之过急,因而便招呼着江砚送颜杳回去。   来时,颜杳是坐江母的车来的,摩托则是停在那附近的停车场里,而这会儿回去自是得麻烦人捎一程。   江宅外的花园不小,草木花卉的种类繁多,布局也是经过精心设计,只是此时天色太晚,根本看不清全貌,唯有小道旁低矮的路灯发着微弱的光,能借此隐隐窥伺些风景。   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花香,不知是什么品种,却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江砚倒不急着把颜杳送回去,或许是私心使然,他又带着颜杳绕了一大圈,这才将人带至停车场。   颜杳不是傻子,自然察觉到了男人的小心思,因而在他往驾驶座走去时,脚步却走至他身前,转身背靠着车门,挡住了他的动作。   双手抱胸,在餐桌上的拘谨一消而散,嘴角挂着颇有兴味的笑容,看向江砚的眼神别有深意,“带我绕远路干什么?不想我走?”   江砚低头看着眼前的女人,一言不发。   说实话,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对江砚来说就是一场梦,心中复杂的情绪不断拉扯着他,令他至今的头脑都是一片混乱。   在得知颜杳愿意与母亲一起来老宅时,他是兴奋的,兴奋到浑身都在颤抖。江砚本以为颜杳会排斥与他的家庭有任何接触,可就在她点头的那一刻,他心中却是燃起了无限的期冀。   然而,这种宛若熊熊烈火般的期待却是在卧室听到颜杳的那番话后,扑灭一空。所以他愤,他怒,不知道是在发泄些什么,因而失控地吻了她。   之后,颜杳又向他解释了一番,大起大落后的心再次冒出火苗,但很微弱,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他该相信颜杳的,却又怕极了这只是她的说辞,内心的挣扎令他不知所措,无时无刻都陷入一种彷徨中,一如现在。   “我送你回去。”半晌后,江砚开口,绕过了她的话。   颜杳微微蹙眉,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随后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   “江砚,你心情不好?”   男人侧头,躲过她的触碰,睫毛轻颤,敛下眼底的不安。   “没事。”   这哪儿叫没事?   颜杳顿时冷了脸,两手并用地捧着他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   “你这是不信我?”   江砚的心跳漏了一拍,顿时有些慌了神。   “没有,我只是……”   话还未说话,颜杳便踮脚吻住了他的唇,温柔似羽,不带有任何情.色之意,更像是一种抚慰。   轻轻舔舐着那伤口,小心中又透着缱绻,令江砚慌乱不安的心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片刻后,颜杳松开了他的唇,却依旧缠绵地抵着他的鼻尖,温声细语道:“别怕,我不会对你说谎。”   女人的眼神在黑暗中格外坚定,江砚愣了片刻,抬手覆上她的手背,嘴角微抿,淡淡地‘嗯’了一声。   而就此时,不远处却是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小砚啊,你看你都把车钥匙……”   对方的话到一半戛然而止,颜杳和江砚下意识往声音的源头看去,在对上江母震惊的表情时也蓦地呆在了原地。   气氛变得格外尴尬,迷之沉默逐渐蔓延。   可就在颜杳疯狂思索着该如何处理眼下的局面时,却见身前的男人不慌不忙地扯下颜杳捧着自己的手,镇定自若地说道:“妈,有什么事?”   江母这才回过神来,缓缓伸出了手,掌心里正是江砚忘拿的车钥匙。   “你忘记拿钥匙了。”容曼婉顿了片刻,紧接着语气犹豫地说道:“你们这是……在谈恋爱?”   江砚抬步走至自家母亲面前,从容地接过钥匙,随后又不咸不淡地开口:“没,是她在追我。”   颜杳:…… 第55章 麻烦   颜杳本以为能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日, 却没想到在最后这一环节出了差错。   好死不死,江砚忘带车钥匙,又好死不死, 江母在他们亲热时将钥匙送了过来……   任谁看见一男一女捧着脸作势要亲嘴的模样, 都不会觉得两人间的关系只是普通的……老同学。   而如今,江砚一番‘灵机应变’的话, 倒是将她这个偷.情者, 变成了光明正大的‘追求者’。   这话是没错, 本质上她也的确是在追江砚,只是如今从江砚的口中说出,又为何觉得这般欠揍?   容曼婉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视线在两人间流转一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下这出戏。   为什么没人提前给她剧本?   她本以为是自家儿子追着颜姑娘苦苦不得, 可这会儿怎么反倒是换过来了?   作为母亲,她是再清楚不过自家儿子对颜杳的感情,如今这茬又是哪般?唱的是哪儿出?   至此容曼婉不得不再次感慨一句,是自己老了, 这年轻人的感情世界,她是真的不懂咯。   事情朝着略显诡异的角度发展, 却又好似打破了那层纸糊,令原本遮遮掩掩的一切豁然开朗了起来。   容曼婉见此也没再端着,主动提出要加颜杳的微信,那热情的架势丝毫不减先前, 令颜杳有些不知所措。   迷迷糊糊间, 颜杳和江伯母互换了联系方式,平日里还有一搭没一搭得聊上两句,偶尔的嘘寒问暖也让颜杳有些难以招架。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颜杳纵使再愚钝也能感受到江伯母的热络,更清楚江伯母或许是已把她当作儿媳妇来看待。   但这样的善意,最根本还是来源于江砚。   颜杳一早就知道,江砚的成长环境与自己截然不同,他生活在一个圆满的家庭,父母都是数一数二的学者,而他也是继承了父母的优秀,任谁看见都会称赞一句是人中龙凤。   她不了解江父江母,但在那日的一顿饭之后,颜杳也能感受到江家二老都是温和向善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温柔。江父江母都是一方领域里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可为人处事却无半点架子,乍一眼看去也不会想象到,二老生平所获奖项能占据满满的一面墙。   想到这里,颜杳不禁回忆起了自己的爹妈,一个满心满眼都是爱情的疯子,一个水性杨花贪新忘旧的人.渣。   果真,这世界就是这般形形色色。   颜杳能感受到,江母对自己的好是真心的,可颜杳长这么大就没体会过来自长辈的善意。   她本就是一个娘不爱爹不疼的人,把她抚养成人的还是家中的保姆,但也只是收钱后的义务而已,不参杂任何的感情。上学后,她从来都是班级里最不乖的那个,叛逆、嚣张,是老师看一眼都嫌的坏学生。   没人喜欢她,除了毛头小子那些浮于表层的好感之外,她鲜少接受过他人的温暖。   印象中,江砚是唯一令她心热的一个,而现在又多了江家二老。   说起来,颜杳没觉得自己是个矫情的人,可在江母的关怀备至下,她却好似感受到了久违的母爱……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以至于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江母,或者该如何回应这份感情。诚惶诚恐,瞻前顾后,像是个畏手畏脚的小孩。   颜杳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江母发来的微信,眼中闪烁着略显复杂的情绪——   【马上就要除夕了,到时候让小砚去接你,我们一起过年。】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都未曾有动静,颜杳不知是否该应下这个邀约。她本不是江家人,在这个家人团聚的日子里还要横插一脚,会不会太不识趣了些。   颜杳不清楚江伯母是否知晓她家中的情况,但根据目前看来,江砚应是提前和江伯母交代过,否则也不会在这个合家团圆的日子还来邀请她。   拒绝的话刚要发出,身前紧闭的布帘却突然被人从内拉开,下一刻,赵小瑜略显兴奋的声音响起:“颜杳,你快看!”   颜杳蓦地回过神,匆匆将打字框里的文字尽数删除,锁屏后又将手机放回兜里,这才抬头看向站在眼前的赵小瑜。   波澜不惊的瞳孔闪过一丝惊艳,颜杳下意识地从沙发上站起,缓缓往前走两步,嘴角勾起一个由衷的微笑。   “很美。”   赵小瑜和蒋宇两人在一个月前便定下了日子,而这婚纱也是在那时订的,今日则是第一次试穿。   本该是蒋宇陪着来的,只是他前几天突然有事出差,说是能提前赶来,却因为行程出了些差错,这会儿还在飞机上。赵小瑜为此失落了许久,也在电话里将蒋宇骂了一通。可她知道蒋宇是为了工作,并非有意,因而在对方诚心诚意的道歉下,也只好佯装不在意地原谅了他。   只是,口头上虽说‘没关系’,情绪难免还是会低落。   毕竟这可是她第一次穿婚纱,因而也想把这个第一次送给蒋宇。   婚纱是私人订制的,按照赵小瑜的身材和风格设计而成,从初稿到制作都是费了一番心思,因此穿在赵小瑜身上时,令颜杳下意识地想到了‘惊为天人’这四个字。   洁白的婚纱透着淡淡的圣洁感,头顶的灯光洒下,落在她身上显得格外温柔。或许是因为穿着这身衣服,向来咋咋咧咧、活蹦乱跳的女人也收敛了许多,是往日里截然不同的温婉,淑女得令颜杳都感到有些陌生。   但不得不说的是,很美,美到让颜杳都有些羡慕。   赵小瑜的嘴角挂着浅浅的弧度,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微亮的瞳孔令人挪不开眼……是幸福的表情。   “是吧,我也觉得好看!那大猪蹄子没来是他的损失!”赵小瑜说着,嘴巴一撅,尽显娇憨。   颜杳无奈地轻笑一声,再次走近,将女人因穿衣服被弄乱的头发一一捋顺,“的确,便宜我了。”   “诶,对了,要不你也试试?”赵小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拽住了颜杳的手臂,两眼放光地开口,“这还有好多好看的婚纱呢,你穿一套试试呗?”   颜杳微微一愣,片刻后婉拒道:“不用了吧,今天可是给你试婚纱的。”   “诶呀,你看你来都来了,试一下又没关系。”说着,不等颜杳再次开口,赵小瑜便打了个响指,冲站在旁边的店员开口:“帮忙拿一套适合她的婚纱。”   “好的,赵小姐。”店员笑着应下,转而便给颜杳找婚纱去了。   赵小瑜身上的这套婚纱价格不菲,对于婚纱店来说可是一笔大生意,而赵小瑜自然而然也成了婚纱店的贵客。贵客的话便是圣旨,别说是给朋友是一套婚纱了,试十套都不成问题!   颜杳:“......”   十分钟后,两位店员捧着一件婚纱而来,而颜杳更是被赵小瑜直接拽进了换衣间,不由分说地便开始扒衣服,令颜杳不得不妥协。   或许是为了哄心有遗憾的赵小瑜,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颜杳在店员的帮助下穿上了那套被称为‘镇店之宝’的婚纱。在拉开布帘的那一刻,店内的所有人都两眼放光,而赵小瑜更是直抒胸臆地吐出了两个字:“卧槽。”   婚纱是长袖款的,纱质的两袖嵌着大大小小的水钻,并用银线勾勒出复杂的花纹,抹胸的设计又隐隐透着些性感,裙摆呈花般绽放,零星点缀着细钻,华丽中又不失端庄优雅。   “绝了颜杳,你穿这身真的绝了!”赵小瑜激动地开口,连忙拿起之前放置在沙发上的手机,打开相机模式对着颜杳便是一通拍,“好家伙,婚礼那会儿你做我伴娘,不得把我这新娘的风头都给抢了去?”   颜杳有些失笑,侧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是有片刻愣神。   她对结婚没什么兴趣,因而也从没想过要穿婚纱,更没想过,自己穿上婚纱时会是这种模样……   赵小瑜还在疯狂拍着照片,趁着颜杳没注意,从通讯录里翻出那个落灰的号码,挑了一张最美的照片发了过去。   没过多久,便见对方发来消息道——   【帮我问问,这婚纱能不能买。】   赵小瑜见此,顿时瞪大了眼睛,暗暗吐槽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居然还惦记上婚纱了?   轻哼两声,赵小瑜没回对方的消息,将手机重新扔到沙发上,随后提着裙摆快步小跑了过去,从背后搂住了颜杳,在她耳边轻笑道:“你要不和我一道结了算了。”   颜杳挑眉,“我和谁结?”   “还能有谁?”赵小瑜瞪大了鹿眼,“除了江砚还有谁?”   她着实想不出来,除了江砚,颜杳还能和哪个人携手共老。   赵小瑜作为颜杳的闺蜜,再清楚不过,和江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颜杳才像是真正的在谈恋爱。   赵小瑜不知道颜杳在美国的那十年是怎么过的,她不习惯分享痛苦,赵小瑜也无从得知。但颜杳回国后的日子,赵小瑜都看在眼里,虽然说不上行尸走肉,但每一天也着实不像是在‘活着’。   就像是游离在外的过客,四处兜兜转转不曾停歇,看得赵小瑜都嫌累。   而在江砚的身边,她仿佛才会有片刻休憩。   颜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半会儿竟没有反驳赵小瑜的话。   赵小瑜没想过颜杳会同意,说出这话也本是存着开玩笑的心思,但久久都没得到颜杳的回应,一个略显惊奇的想法渐渐冒出了头……   “颜杳,你……”   赵小瑜说到一半,搭在颜杳肩膀上的手就被无情地拂去。   “闹完了吧?我先把婚纱换下来,到时候弄坏了我可赔不起。”颜杳说着,转身往换衣间的方向走去。   赵小瑜看着那纤细的背影,忍不住偷偷做了一个鬼脸。   明明是个大富婆,还说赔不起?这不就是在瞎扯淡嘛!   ……   两人在婚纱店折腾了一个下午,等走出店门时天色已然不早了。   赵小瑜在婚纱店内虽是嬉嬉笑笑,可一走出店外却又有些兴致缺昂,颜杳见此便提出去附近的夜市逛一逛,赵小瑜自然没有意见,又扬起笑,嘻嘻哈哈地往附近的夜市赶去。   节假日的夜市极为热闹,但或许今天是工作日,再加上天气严寒,因而街上的行人也不算太多,三三两两,偶尔有一对情侣路过,激地赵小瑜是鼻孔直出气。   虽说如此,两人还是在夜市里胡吃海喝了一番,随后又顺着街道往下散步,消磨时光。   两人极少有这种相处时刻,先前但凡想要相聚都会约在酒吧。赵小瑜在以前也算是会玩的,颜杳更不用说,但后来一个遇上蒋宇,一个遇上江砚。前者被管控得死死的,后者倒是慢慢被驯化成如此,于是当初的酒吧姐妹花到现在竟是连酒都不沾多少了。   “你烟是真戒了?”赵小瑜问着,话语里难掩调侃。   “嗯。”颜杳轻声应着。   她本就知道烟不是个好东西,只是以往都不曾下定决心要戒,也觉得没什么理由值得她这样。为一个男人而戒烟是颜杳以前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但如今真到这地步时,竟也觉得不赖,像是在茫茫大雾中突然亮了盏灯,而她从此也有了前进的方向。   “浪子回头金不换,咱们江教授真是好大的本事。”赵小瑜搂着颜杳,随后指了指旁边一处昏暗的小道,“我记得这儿有条捷径,穿过去就能到大马路,咱们往这儿走吧。”   颜杳被拽着走进小道,耳边是赵小瑜的嬉闹声。   平日大晚上的,赵小瑜定是不敢一个人走,但今日身边多了一个颜杳,胆子自是也大了起来。   夜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格外安静,整条小道上似乎也就只有他们两人的身影。   颜杳和赵小瑜走到一半,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异样,顿时停下了步伐。   下一刻,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颜杳猛然转头,却见三两个身高体壮的男人从远处渐渐逼近,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凶狠,却也绝对不和善。   心下一紧,颜杳蓦地沉了脸,反手拽着赵小瑜的手腕便准备往前跑,然而没走两步却又被一个男人给堵住了去路。   “有事?”   颜杳冷声反问道。   挡在身前的男人甩了甩手,面无表情地开口:“兄弟几个没什么事儿,就是受人之命,来给你添点麻烦。”   …… 第56章 “别怕,我在。”   颜杳拽着赵小瑜的手不断收紧, 脸上的神情极为阴沉却丝毫不显慌乱。   夜里的晚风还在呼啸,远处的大道上偶尔一辆汽车驶过,激起一阵‘呼呼’的风声, 小道边上一盏破败的路灯时而一闪, 许是电路老化的原因,忽明忽暗似是下一刻就会直接罢工熄火。   月黑风高杀人夜, 冷清的晚上无人会来光临这处僻所, 而周围也没有摄像头, 摆明了是‘找麻烦’的好地方。   颜杳暗暗骂了一句该死,随后侧头朝着赵小瑜低声道:“一会儿我先拖住他们,你找准机会就跑, 打电话报警。”   赵小瑜长这么大就从没见过这种架势,以前在玛丽苏偶像剧里瞧见时, 她还在暗戳戳地期待男主能来一出‘英雄救美’好推动一下感情线的发展,可如今哪儿来的英雄?她的英雄还在天上飞呢,唯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身边的这位美女了。   只是颜杳细胳膊细腿的,又怎能抵挡眼前这三个膘肥体壮、尖嘴猴腮, 一看就知道不遵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臭男人?   赵小瑜的确是怂,在这个时候两小腿肚都已经抖得发颤, 可心中却又莫名燃烧着肝胆相照的义气,可谓是感天动地姐妹情。   “不行,我们说要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颜杳没想到在这种紧张危机的时刻, 赵小瑜还能说出这番耍宝的话。   她怎么不知道, 她们什么时候义结金兰了?   “傻逼,你在这儿的战斗力等于零,留着给我拖后腿不如赶紧帮我叫帮手, 懂?”颜杳冷声说着,在这个时候也不忘发挥她嘴毒的本性,“记得跑的时候先别叫,等跑远了再说,不然届时他们肯定会把你抓回来。”   赵小瑜看着颜杳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竟好似泛着英勇雄伟的光辉,令赵小瑜顿时红了双眼,落下两行清泪。   呜呜呜,真的太感动了,还嫁什么狗屁男人,等这茬过去之后她直接以身相许得了!   那帮来找麻烦的‘□□’见两姑娘嘀嘀咕咕了半点,好心好意等她们交代完之后,这才语气轻蔑地开口:“说完了没?我们兄弟几个也不会把你们怎么样,顶多身上挂点伤。”   他们这种事情干多了,下手绝对有分寸,毕竟若真伤得严重,关个一年半载也难受。   只要落下些皮肉伤,到时候就算落局子里,也顶多坐几天拘留,事后就能拿到一大笔钱,这生意自是划算。   颜杳渐渐松开了赵小瑜,暗暗活动了下筋骨,随后嘴角一勾,毫不畏惧地嘲讽道:“就雇了你们几个?”   混混们似是没想到这婆娘硬气得很,长得漂亮不说,这嘴也不简单,张口那股嚣张味儿令哥们几个顿时没了好心情。   “呵,我劝你可别自找苦吃,兄弟几个第一次揍女人,这心情不好时控制不好力道,届时把你这小脸都给打破相了,可就勾不到男人了。”   “揍女人还被你们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在社会主义教育事业繁荣兴旺的小康社会还能教出你们这群畜生,真是不容易。”   颜杳平日里话不多,可怼人的时候那可是字字诛心,听得站在一旁的赵小瑜都忍不住想要拍手称快。   社会混混们都没啥学历,此时见嘴上功夫打不过人家,于是顿时翻了脸,凶神恶煞地往一旁‘呸’了一下,毫无半点卫生意识。   “妈的,这么会哔哔赖赖,你们别动手,看我不打得她哭爹爹叫奶奶!”领头的男人怒声道。   颜杳见此,神色骤然一紧,在对方冲过来的一瞬间便狠狠地推了赵小瑜一把,示意她赶紧跑。   原本抖地双腿发软的赵小瑜被这么一推,就像是机器上了发条似的,踩着高跟鞋如兔子一般匆匆往外跑去。   因为时刻谨记着颜杳的话,赵小瑜跑的时候死抿着嘴唇,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身后突然传来一记叫声,混合着粗俗的脏话,一道传入赵小瑜的耳朵——   “他妈有个人跑了!”   “啊——卧槽!”   “妈的别管她了,把这婆娘干了就走!”   ……   一阵接着一阵的拳脚声在安静的小巷内响起,将本是静谧寻常的夜晚平添上两分刺激。   颜杳很早之前就学过格斗术和柔道,美国的社会并不太平,她当初刚去美国的那几年也吃过不少亏,光是抢劫就遇见过两三次。在孤苦伶仃的外乡,没人能帮她,她也只能自己救自己。   眼前的几个混混明显没料到颜杳是个有功夫的,因此最初动手的那人就被狠狠收拾了一番,鼻梁惨遭暴击,血痕顿时从两个鼻孔钻出,将原本就狰狞的面孔衬得越发面目可憎。   对方抹了一把鼻血,随后又暴躁地吐出两句脏话,紧接着便也认真了起来,举起拳头就要往颜杳的脸上捶。   说实话,颜杳真的很嫌弃他沾了鼻血还要来打她的手,敏捷地侧身一躲后又劲身来了一个回旋踢,狠狠踹在了那人的脑门上。   整个动作干净利落,甚至堪比电视剧里的武打片,还能品出点萧飒的美感,只可惜并没有观众。   原先站在一旁看戏的两人也觉得局势不对,纷纷加入了混战,颜杳的处境顿时变得极为艰难。   终究只是一个女子,一人难敌六拳,颜杳纵使在技巧上能投机取巧,但在绝对力量和体能上还是落于下风。   ……   那一头,好不容易跑出小道的赵小瑜已然是哭得泣不成声,她用尽全身力气在跑,半途还因穿高跟鞋被扭了一下,平日里极为娇气的她在此时也顾不得喊疼,强撑着脚腕的疼痛继续一瘸一拐地先前奔去。   大道旁,赵小瑜仓皇无措地环视着周围,马路上阵阵汽车呼啸而过,可行人道上却不知为竟是空无一人。   赵小瑜急得不知所措,又抖着手从斜挎包里掏出手机,不知为何竟是第一时间打给了江砚。   电话响了两下被接通,不等对方开口,赵小瑜便哭着出声道:“江、江砚……你快来!颜杳被人打了!你快过来!”   那头,正在车上准备去接两人回家的江砚浑身一僵,下意识地踩住了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车厢内的空气在顷刻间骤降至冰点,江砚拽着方向盘的手猛然一紧,心跳也在此时漏了一拍。   “你说什么?”男人瞳孔微颤,脸色也在刹那间极为苍白。   陷入惊慌和焦灼中的赵小瑜并未没发现,江砚此时的声音有多抖。   被堵在车后的汽车疯狂按着喇叭,纷乱的道路上,每辆车后的红色警示灯晃得人心失措,像是要滴出来的鲜血,逼得江砚喘不过气。   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到掌心发麻,江砚强撑着自己保持冷静,“先别哭,你们在哪儿,把定位发给我。”   “立刻,马上!”   男人说到这儿已是用吼的了,支离破碎的嗓音像是被人拽着心脏喊出来似的。   在关于颜杳的事情上,男人总是难以找回理智,而此时更是急红了眼,在说完这话之后便直接挂断了电话,在刺耳聒噪的喇叭声中,狠狠地踩下了油门。   ……   狭窄的小道里,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颜杳被狠狠地压在了一旁的墙面上,额头在打斗间撞破了皮,沁着血,看起来颇为狼狈。   另一边,两个男人一个捂着肚子一个捂着手臂,身上皆是带着各种不同程度的擦伤,此时正乏力地跌坐在地上,看起来反倒比颜杳还要惨烈。   对方是收钱办事,因为要给自己留下余地,所以都没敢下狠手。   但颜杳不一样,她一拳一脚可都是往死里打的,狠起来令三个大男人都有些后怕。   可纵使是这样,颜杳终是在体力不济时被领头那人给制服。   男人的手掌狠狠压着颜杳的头,脸上的表情极为阴沉,嘴角青肿,此时看着眼前的颜杳,心下不免被她的身手所折服。   往一旁吐了一口血沫,男人紧皱着眉头,哑声道:“拿钱办事而已,兄弟们也都手下留情了,冤有头债有主,到时可别怨我们头上。”   颜杳扯了扯嘴角,觉得他这话着实有些可笑。   既是做了这般下三滥的勾当,如今还怕被她报复,岂不是个笑话?和当了婊.子又立牌坊有什么区别?   “大哥,走吧,再不走刚刚跑掉那婆娘就要找人来了。”捂着肚子的那人开口。   被称为大哥的混混听此,轻声嗯了一句,随后又像是气不过哥们三个被一个娘们给打成这样,因而又往颜杳的肚子上揍了一拳。   颜杳略显痛苦地皱了皱眉头,一阵闷哼响起,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刹车声,带着两分粗暴。   兄弟三人表情一沉,下意识往声音的源头看去,发现小巷的一头已然被一辆黑色的路虎堵住了去路。   “走!”被称为大哥的男人冷声一喊,原先坐在地上的两人也知大事不妙,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而便准备往另一头跑。   颜杳脱力地跌坐在地上,捂着刚刚被打的肚子,脸色极为难看。   然而,想要逃跑的三人刚走出几步,却见小巷的另一头有一人背光而来,脚步匆匆,在安静的巷内透着几乎要弑神杀神的气势。   混混组三人面面相觑一番,心下也知道是那刚逃走的婆娘叫来的帮手。   果真,堵住巷口的车上匆匆跑下来一个女人,一瘸一拐地赶来,嘴里还大喊着颜杳的名字。   “妈的,晦气!”领头的大哥愤愤吐槽了一句,随后冲兄弟两人比了一个眼神,下一刻三人齐齐往那陌生男子的方向冲去,似是准备速战速决。   然而,就在第一个拳头即将落在男人身上时,却见他狠狠拽住了对方的手腕,随后用力朝着诡异的方向一拧,不等惨叫声响起又抬起另一只手,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狠狠地砸在了男人的脸上。   “啊——”   惨烈的叫声穿过清冷的小巷,令人心惊肉跳。   此时,赵小瑜也赶到了颜杳的身边,神情担忧地蹲了下来,关切地询问道:“颜杳,你没吧?卧槽,什么傻逼玩意儿,居然敢把你打成这样,不想活了?!”   颜杳捂着肚子,耳边是赵小瑜焦急的关心,可她的视线却是黏在了不远处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   小巷的光线并不充足,她看不清脸,却也清楚,他是江砚。   接二连三地吃痛夹杂着拳脚声又混合时不时的脏话,在寂静的夜里奏起奇妙的乐章。   向来温和儒雅的男人如今却像是发了疯似的,一拳一脚都是在往死里揍,以一敌三不说,而且还完全占据了上风。   看着他抬脚踹上一人的胸膛,迫使那人高马大的混子跌倒在地面上时,赵小瑜也忍不住张大了嘴,愣愣道:“他……他不是个书呆子吗?”   这年头,书呆子打人也这么狠的吗?   大学教授的战斗力居然这么强?   颜杳没出声,只是想起两人在床上‘打架’时看到的肌肉,随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轻笑道:“谁知道呢。”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三个混混就被打趴在了地上,原本三人在对峙颜杳时就费了不少力气,如今对上江砚更是单方面被碾压。   可此时的江砚也不知为何,就像是入了魔障似的,纵使三人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却还是一脚又一脚地踹在了他们的身上,每一下都狠到令人心颤。   漆黑的夜,微弱的灯光驱散不掉男人身上的冷和戾气,远远看去便让人觉得压抑到有些窒息。   三人已然没法起身,身上伤痕累累,只能下意识地抱住头以保性命。   他们本就是在道上混的人,也历经过不少危险刺激的事情,可唯独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被死亡的气息所包围……   这男人,或许真会下杀手!   他们怕极了,当初在面对颜杳时的嚣张散地一干二净,如今也只能扯着嗓子求饶。   颜杳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此时的江砚就像是失去控制的野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恐怖且阴暗的气息,惹得赵小瑜都有些发怵。   “颜杳,他……”   赵小瑜拽着颜杳的胳膊,白着脸收回视线,有些不敢看眼前的画面。   颜杳蹙眉,冷声开口道:“江砚,别打了!”   江砚一时半会儿未能收手,不知是没听到颜杳的话还是陷入魔怔中没能自拔,脚下的力道依旧是夹着狠,一下又一下,就连混混们求饶声也变得逐渐微弱。   颜杳神情一变,在面对那三个混混都不曾乱过的心却在此时慌了神。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江砚可能真会摊上事儿!   “江砚,够了!”颜杳嘴角紧抿,看着那充满戾气的身影,不知为何竟是没由地有些心涩。   “江砚,我难受……”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下一刻,□□中的男人蓦地停下了动作,视线朝着颜杳的方向看去,随后像是骤然清醒了过来,快步跑向颜杳。   “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江砚的脸色极为难看,嘴唇毫无血色,看向颜杳的眼睛被狰狞的血丝所包围,瞳孔微颤,原先明亮的双眸也显得有些沉寂。   抬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颜杳的脸,江砚死盯着她额头上的伤,那映出的鲜血就像是从他心头流出来的那般。   颜杳感受到了男人身体的颤抖,也能察觉到他眼底几近崩溃的情绪,随后抬手覆上男人的手背,佯装无碍地轻笑一声,用带着哄意的声音说道:“我没事,别担心。”   男人嘴角紧抿,随后大手一扬,将坐在地上的颜杳直接抱起,脚步沉稳且迅速地朝停在小巷外的路虎走去,浑然不顾身后被揍得半死的三人。   远处,警笛声划破寂静的夜,匆匆赶来——   .   医院,急诊室。   颜杳坐在病床上,而护士则是正在给她额头的伤口上药。   江砚站在一旁,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处伤口,外套披在颜杳的身上,衬衫的领口被扯开,袖子也挽至手肘处,丝毫不像是在严冬的穿着。   刘海略显凌乱地搭在额头上,眉间残余的阴郁还未消散,落在身侧的双手依旧紧握成拳,纵使室内开着暖气却也抵不过从他身上冒出来的寒意。   颜杳见此有些失笑,伸手覆上了江砚紧握的拳头,另一手将披在身上的外套拿下,“赶紧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江砚沉着脸并未出声,只是反手将颜杳的手紧拽在掌心里,然后又不由分说地将那外套重新披到颜杳的身上。   “额头上的药上好了,把衣服脱一下,我看还有没有其他需要上药的地方。”   护士说着,悄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江砚,随后又像是被吓着了似的,赶紧收回视线。   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罗刹?好恐怖。   颜杳见此,冲着护士小姐柔声一笑道:“麻烦了,剩下的我让我男朋友帮我就行。”   女护士顿时松了口气,“那行,上完药之后记得再去拍个片子。”   两分钟后,房间内只剩下江砚和颜杳两人,颜杳将身上的外套扯了下来,随后又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直至剩下一件黑色的吊带内衬。   雪白的皮肤上印着星星点点的擦伤,还有几处淤青,看上去颇为惨烈。   江砚眉间的戾气又盛了些。   “赶紧帮帮我。”颜杳说着,毫不顾忌地扯下一肩的吊带,将大片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他们两人都是深入交流过的交情了,颜杳自是不会再扭扭捏捏。   男人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到了她身后,按照刚刚护士吩咐的那样,帮她一点点上药,动作轻柔到令人怜惜。   病房里,诡异的安静将两人包围,而颜杳至今都还没有忘记刚刚在小巷时的那一幕。   她知道,江砚是吓怕了,也吓傻了。   “我没事,以前学过一点格斗术,只是擦伤而已。”颜杳说着,语气稍显轻松。   她身上的确没什么大伤,顶多就是看上去惨了些,对方收着力道,再加上她躲得也利落,因而一架下来任然可以活蹦乱跳。   不像赵小瑜,因为跑得太急还扭伤了脚,如今肿成了猪蹄,这会儿正被医护人员带着去拍片。   “你刚刚不应该动手的,到时候警察调查起来,你这里不好交代。”颜杳说着,感受着棉签在后背伤口上摩擦的力道,轻到让颜杳心头发酸。   “我真没事,那会儿站不起来也是因为晚上吃多了,然后又剧烈运动了一番,肚子犯恶心,其实身体没什么大碍。”   “赵小瑜呢?听医生说她脚骨折了,要不要紧?”   “你刚刚动手有没有受伤?要不也让医生看看?今天天气这么冷,你还是赶紧把外套穿上吧,免得……”   突然间,颜杳感受到肩膀上传来一滴湿热,顺着肩胛骨渐渐落下,隐匿向不知名的深处。   紧接着又是一滴,滚烫的热液让颜杳顿时失了声,浑身一僵,不知如何是好。   江砚是个骄傲的人,他总是习惯将所有情绪都内敛在心中,不论何时都是如此。   可正是因为这样,那一滴滴的热泪打在皮肤上时,更像是一根根密密麻麻的针,扎在她颜杳的心头,令她不知所措。   下一刻,男人从身后搂住了颜杳的身躯,将额头轻抵在她的肩膀上,像是惊慌失措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   颜杳感受着那阵湿意,和他颤抖的身躯。   玖拾光整理   紧绷至此的男人终于卸下了一路的难捱。   “颜杳,我好怕……”   嘶哑的声音里带着浓到几乎令人窒息的无助,是无声的歇斯底里。   颜杳低头,看着他手背上的一处小擦伤,汹涌如潮的心疼将她掩埋,是她这辈子都未曾感受过的心悸。   抬手轻轻搭上男人的脑袋,手指钻进发间,一下又一下地轻捋着,像是夜里的月光,绵长又温柔,舔舐着男人血淋淋的伤口,抚慰那几近溃堤的心灵。   “别怕,我在。”   …… 第57章 “明天,去补色吧。”……   病房里, 中央空调还在呼呼作响,驱散严冬里的寒气。   江砚搂着怀中的颜杳,颤抖的身躯也开始渐渐平复, 只是肩头的湿意还未曾退散。   僵硬的身体终是染上两分温暖, 在颜杳有一搭没一搭的安慰下缓缓安了心。   自从记事起,江砚便鲜少掉过眼泪, 江老教授是一个沉稳内敛的学者, 而江砚似是从小受他的影响, 脸上总是挂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唯独那双深邃的双眸中会偶尔泄露出几分情绪。   而这一次,他是真的吓坏了。   泪腺在颜杳絮絮叨叨的温声细语下终是受不住这刺激, 动了情。   二十八岁的男人,却是哭成这副样子, 等江砚回过神来的时候也觉得丢脸得紧。   只是胸腔中汹涌如潮的情绪依旧难以平静,他纵使想要克制,也无法控住那泪水夺眶而出的冲动。   很没出息,江砚只能死抿着嘴唇, 心想至少不能发出抽泣声。   二十八岁的男人,哭得很安静, 但泪却是烫的,一路烫到了颜杳的心里。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却突然被人闯开,是匆匆赶来的蒋宇——   “赵小瑜!”   男人一路奔波, 风尘仆仆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 头脑也处于极度混乱中,以至于连门都没敲就直接冲了进来。   江砚率先反应过来,猛然将颜杳死死地扣在怀中, 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颜杳的身躯,面目凶狠地瞪着站在门口的来人。   蒋宇猝不及防地对上江砚猩红的双眼,微微一愣,随后在看见一只雪白的手臂后顿时冷静了下来,动作迅速地退出房间,又将连忙将房门带上,留下堪堪一条细缝。   “赵小瑜呢?”蒋宇一下飞机就收到了江砚的消息,后悔与自责压得他心绪混乱,连夜工作的疲惫感远不及在听到赵小瑜出事时的心慌无措。   向来嬉皮笑脸的男人此时也阴沉着脸,嘴角紧压,眉宇间透着化不开的郁气,许是因为过于焦急,语气也是格外冷冽。   江砚看着闭上的门,确保屋外人瞧不见房间内的景象后,这才渐渐松开了颜杳,替她将肩带拉上,哑声道:“她被护士带去拍片了,没什么大事。”   “谢了兄弟。”   下一刻,剩下的那丝缝隙也被合上,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再次渐行渐远。   被突然吓了一跳,那奔溃的泪腺终是收了手,只是眼眶的红晕一时半会儿还未消散,就连嗓音都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而格外喑.哑。   颜杳这才侧身看向身后的男人,却是在瞥见那双微肿的眼睛后,又被摁着肩膀重新转了回去。   “别动,药还没上好。”   “我想看你。”颜杳轻笑一声,知道他这是闹上了别扭。   “别看。”江砚说着,分明是毫无情绪的语调,可闷闷的声音却莫名透着一股委屈巴巴的味道,“丢脸。”   颜杳挑眉,竟是没想到他还会在意这个。   “不丢脸,是帅的。”   然而,身后的男人却是没有说话,只是掏出那块手帕,将颜杳肩膀上的水渍轻柔地擦去。   江砚的动作极为小心,像是在擦一件上好的瓷器,又带着些许害怕的意味。   上好的布料拂过皮肤,让人感受到了轻柔和珍重。   颜杳沉默片刻,随后在江砚始料未及时突然转身,一把抓住了他握着手帕的手,同时也对上了他泛红的眼眶。   江砚似是还未反应过来,愣了一秒,正要侧头时却见手中的手帕被人夺去,下一刻,脸上的泪痕连同他的窘迫和难堪,被人一并拭去。   颜杳的表情格外认真,动作也是出奇的温柔。   江砚紧盯着她的眉眼,起先的片刻拘谨缓缓消散,下意识闭上了眼,感受着她的轻抚,哭过后极为酸涩的眼睛也有了片刻缓和。   房间内很安静,安静到连呼吸声都格外清晰。   一下又一下,透着心安的味道。   颜杳放下手帕,起身半跪在病床上,伸手搂住了他脑袋,温热的掌心贴在他的后脑勺上,将他扣到了自己的怀里。   江砚并未睁眼,可却像是极有默契似的,抬手回抱住身前的颜杳,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轻轻挪动着,找到最舒适的位置轻嗅一口,依恋地摩挲着。   “江砚,谢谢。”   颜杳轻吻着他的发丝,将嘴唇压在他的耳边,低语道。   谢谢你赶来,谢谢你为我动的怒,为我留的泪,谢谢你……这么爱我。   颜杳从来都觉得,自己是被命运抛弃的那一个人,可当那滴泪落在她的肩头时,她竟也有一刻觉得,自己是拥有了全世界。   那是另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世界。   江砚听着颜杳的呢喃,搂着她的手又紧了些,像是无声的回应。   ……   夜里的急诊室并不冷清。   走廊处,打着药膏的女人正坐在轮椅上,对站在一旁的男人指手画脚。   颜杳和江砚走近时,便听到赵小瑜在报一连串的夜宵名,而蒋宇则是站在一旁捧着手机疯狂记录着,原先焦急和担忧的神情被无奈和纵容所替代。   “诶呦我的姑奶奶,断了腿还不消停!”蒋宇说着,虽是吐槽的话,可眉宇间却不见半分埋怨。   “蒋宇!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嫌我烦了是不是?臭男人,我不要嫁给你了,我要和颜杳过日子,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以身相许给她,才不和你过了!”赵小瑜气呼呼地开口,小嘴撅得能挂油瓶。   江砚一听到这话,脚步微顿,脸上的神情未变,暗地里却是悄悄握上了身边人的手,将颜杳往自己身后带了几分。   那架势似是在说:我的。   颜杳瞥了一眼江砚,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也没戳破他的小心思。   “别了,你这祖宗我伺候不起,还是让蒋宇来供着吧。”   赵小瑜听到这声音,眼睛猛然一亮,抬头看向眼前的颜杳,下意识想要从轮椅上蹦起来,却又被蒋宇给摁了回去。   “诶呦,我的祖宗,你脚还瘸着呢,瞎蹦跶什么?”   “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赵小瑜瞪了一眼身边的蒋宇,随后又笑脸盈盈地看着颜杳,“医生说怎么样?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我让蒋宇去买宵夜了,奶茶要喝不?”   颜杳摆手,对宵夜着实没什么兴趣。   她在病房里说的那番话并非是假,晚上在夜市时她确实吃多了,打架时胃就不怎么舒服,后来又被怼着肚子来了一拳,差点就要直接给吐出来。   “你吃就行,这脚没什么事吧?”颜杳指了指她打上石膏的脚。   不等赵小瑜开口,蒋宇便率先替她回答道:“医生说要休息一个月,其他的没什么大碍。”   赵小瑜坐在轮椅上也有些羞赧,与那三个混混厮杀的人分明是颜杳,可如今反倒是她看起来惨烈了些,一连一个月都得静养。   这也着实有些对不起颜杳的一片苦心了。   “早知道不穿高跟鞋了,跑得慢不说,还扭脚。”赵小瑜低头自责道。   蒋宇见此,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脑袋,安慰自家这受了惊还自责的姑娘。   “江砚,咱俩一起去窗口缴一下费吧?”   蒋宇说着,给江砚递去一个眼神,江砚表情也沉了些许,淡淡‘嗯’了一声,随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往缴费窗口走去。   赵小瑜坐在轮椅上,看着俩大老爷们的背影,疑惑地嘀咕着:“怎么缴个费还要陪着去的?”   颜杳倚着墙壁,视线落在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上,眼睛半眯,像是知道了些什么,轻笑一声道:“谁知道呢,应该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讲吧。”   ……   安全通道里,蒋宇靠着楼梯扶手,刚掏出烟盒正要点火时却被站在一旁的江砚伸手制止。   “医院不能抽烟。”   男人的声音很冷,在昏暗无人的安全通道里稍带回音,夹杂着刺骨的寒意。   蒋宇的神情也并不好看,沉脸将烟盒收回,随后出声道:“这笔账不能这么算了,我他妈要是不整死背后搞鬼的那人,老子就不在圈里混了。”   江砚并未出声,对比蒋宇凶戾的表情,江砚看上去反倒要镇定许多,只是这双漆黑的眼睛里却冒着血光,淀着浓浓的郁气,令人瞧一眼便心有后怕。   “那三个人的嘴里应该是掏不出什么,他们一旦承认是背后受人指使那案件的性质就不一样了,那帮人是老手,不会这么傻。”蒋宇说着,心下也有些烦闷,“警局那里我打过电话了,小巷附近没什么摄像头,他们三个身上的伤比颜杳还严重,要真算起法律责任来比较麻烦。”   蒋宇瞥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江砚,知道那会儿他赶去的时候定是下了狠手。   “无碍。”江砚启唇,安全通道里的温度也骤降了几分,“我已经大概知道是谁了。”   蒋宇目光一敛,追问道:“谁?”   “洪姝敏。”   江砚的语气淬着杀意,像是夜晚森林里踱步前行的凶狼,在咧开獠牙前给猎物落下死亡的审判。   “能找证据吗?我想她应该不会这么蠢,给人留下把柄。”蒋宇先前也听说过颜杳和洪姝敏之间的恩怨,却也没想过那姓洪的女人竟是这般不知好歹。   “证据?想要弄她,要什么证据?”一记冷笑响起,激得蒋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嘿,江砚,还真别说,你现在倒挺有电视剧里天凉王破的那味儿了。”蒋宇说着,脸上严肃的表情骤然破功,咧嘴笑道:“那可谓是谈笑风云间,樯橹灰飞烟灭……”   江砚淡淡瞥了一眼耍嘴皮子的蒋宇,眼中嫌弃的意味极为浓厚。   “你查查,洪姝敏现在跟的是谁,她既有心思来找颜杳的麻烦,定是又找到了颗好乘凉的大树。”   “行,这事儿包我身上。”蒋宇一把搂住了江砚的肩膀,随后又凑过去贱兮兮地说道:“诶,话说回来,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好像第一次见你掉眼泪,这怪难得的啊……”   下一刻,江砚沉了脸。   又一秒后,一阵惨叫在安全通道内回荡,闻者胆颤,听者心惊。   .   在医院折腾许久,等回公寓时已然是深夜。   市医院距离江砚的公寓近些,江砚便自作主张地把人带到了自己那儿。   那层朦朦胧胧的窗户纸被捅破,急诊室的病房里,颜杳不经江砚同意便称呼上了‘男朋友’这一词,而如今江砚也没经颜杳同意就把她带到自己公寓里,这一来一回也算是有来有往。   哭都哭成那样了,再矫情下去似是也没什么必要。   就差没直接把一颗心给挖出来捧在她面前。   事实证明,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也克制不住的。   竹堤挡不住潮水,十指捧不住细沙,所有的心绪都会从缝中一点点渗出。   江砚寸步不离地跟在颜杳的身边,将她过夜所要用到的东西一一翻出,像是个尽心尽责的老妈子,事无巨细地叮嘱着。   后来还是颜杳实在挡不住,在要洗澡时将江砚给赶了出去。   颜杳的身上有伤,大多都是一些淤青和小擦伤,最惨便是额头上的那处。   江砚本不想她碰水,但架不住颜杳打架出了一身热汗,着实有些难受。因而在颜杳洗完澡出来之后,又被江砚摁着将伤药重新上了一番。   密闭的房间里,灯光开了一半,暖黄色的暗光将屋内的气氛衬得静谧柔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混合着洗发水的味道,令人觉得心安。   颜杳身上套着江砚的棉质衬衫,而如今领口被扯开,男人认认真真地给她上着药,大有一副坐怀不乱正君子的架势。   只是江砚耐得住,颜杳却没他这般正直。   在男人上药时就忍不住逗了好几次,后来被‘凶狠’地瞪了两眼后才安分些。   而就在上药结束的瞬间,颜杳便直接上了手,跪坐在床上,一膝撑在他腿间,捧着他的下巴便深情地吻了上去。   她忍了很久,在医院那会儿就开始忍着了。   舌尖缱绻地描摹着他的唇形,感受着他略显干燥的嘴唇,随后慢慢深入,勾着他的舌,缠绵地相交。   衬衫的领口滑下,露出弧度完美的直角肩,凝脂如玉的皮肤在灯光下似是泛着温润的光。   两峭峰相并隔着一道沟壑,风光无限好。   江砚仰着下巴,更像是虔诚地奉上自己的心与灵魂。   温热的手掌落在她的腰际,克制地感受着掌心的那抹纤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吻并不激烈,更像是相互的慰藉。   许久后,颜杳起身,两唇相离,银线相连。   氛围唯美地恰好,江砚视线略过精致的锁骨,在那抹藏青的纹身上微微一顿。   指尖轻抚着玫瑰,摩挲着花瓣,感受着微不可触的纹理。   “我想看你的。”她说。   男人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将身上的睡衣脱下,露出精壮的身躯,而‘yanyao’这个名字正烙在了胸口。   颜杳目光一暗,轻抚着自己的名字,半晌后淡淡地开口:“浅了。”   颜色浅了。   江砚低垂着眼帘,抬手覆上她的手背,将她的手掌摁在自己的胸口上,感受着一阵又一阵的心跳声。   都是为她在跳动。   颜杳抬眸对上他灼灼目光,半晌后轻笑一声道:“明天,去补色吧。”   江砚喉结一滚,视线又热了几分,随后哑声开口:“好。”   在他们在一起的那天,他便提起过这事,兜兜转转,她终是主动开口。   人的一生总要拼命过一次,为些事,亦或为些人。   而江砚也垂死挣扎过一番,历尽千帆,拼来了他的命。   ……   漫漫长夜,江砚为那朵半凋的玫瑰,着上了色。 第58章 是春天来了   十年的时间真的能改变许多, 譬如原先校门口那拥挤的小道拓成了宽阔的马路,又譬如一街外的公园和杂货铺改成了栋栋居民楼,房价还高得离谱。   但也有不为岁月所迁的东西......年少的悸动, 以及那一家小而秘的纹身店。   说实话, 颜杳的记性一般,带着江砚在一中外的几条街上转了一圈都没找到记忆中的那家店, 后来还是江砚看不过, 拉着颜杳下车拐了七八个弯才在一个犄角旮旯里寻到了它。   颜杳站在店门口, 而纹身店被两家快餐店夹在中间,看起来颇为凄凉。招牌上原本‘阿强纹身’这四个大字是由店主亲自设计的,虽说年代略微久远稍有破损, 但难掩其磅礴大气之意。只是后来随着街道整改,所有店门招牌都被统一换上了白底红字, 圆体的字型将原先粗暴简单的店名硬生生衬托出了一股傻气,和两条街外的‘阿强炒饭’似是没啥区别。   出于怀旧心情,颜杳才想带着江砚来这家店补色,只是如今站在店门口, 倒蓦地有些不想进了。   江砚自是看出了颜杳的退怯,因而一把拽住她的手, 不给人推脱的余地便直接闯了进去——   “诶,江砚,我……”   ‘叮咚’一声,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大叔昏昏沉沉间转醒, 打着哈欠开口道:“阿强纹身, 十年老店,原创设计,值得信赖……”   颜杳听着这着实不太走心的口号, 嘴角微抽,扭头就准备打道回府。   只是还没走出一步,却又被江砚面无表地给拽了回来,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男人的胸膛。   抬头便是男人线条分明的下颚,只见他微微低头,而颜杳也恰好对上了那双漆黑深幽的眼睛,似是在说:你想要反悔?   颜杳沉思片刻,随后仰头在江砚耳边悄声说道:“我觉得这店不太靠谱,还是换一家吧。”   “有什么不靠谱?当初你和秦钊不就是在这儿纹的?”江砚说着,视线划过女人锁骨下方的位置,字里行间还带着些许酸味。   颜杳语塞片刻,暗想这家店以前看起来也没这么不靠谱啊……   就在这时,伸完懒腰的老板也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一对,见两小口‘亲亲密密’地搂在一块儿,平白被塞了一嘴狗粮,心下也有些不爽,略显烦躁地挥了挥手,“要恩爱回家恩爱去,可别在我一大老爷们儿面前黏黏糊糊的,耽误我做生意。”   江砚听此,淡然地扶着她站正,随后又紧扣着颜杳的手以免她半路逃跑。   “老板,我是来补色的。”   “行啊,先给我看看褪成什么样了。”大叔说着,活动了下筋骨,短袖下右手的花臂看起来颇是酷炫,线条和着色都极为分明,一看就知道工艺不凡。   空间不大的店内,暖气开得很猛,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却近似初夏的温度。   江砚没磨叽,不疾不徐地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下,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优雅二字,直到剩下最后一件短袖时,双手拽着衣服下摆一举,动作干净利落,反倒显得野性十足。   老板见此,忍不住打了一记口哨,一巴掌拍在江砚结实的胸膛上,咧嘴一笑道:“小伙子,身材不错啊!”   颜杳倚着墙,见那老板不打一声招呼便直接动手动脚,脸色蓦地沉了些,心里冒着酸溜溜的不爽。   “平日有练。”江砚说着,不骄不躁的口吻倒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嚯!这可不像是随便练练的啊!”大叔说着,欣赏的视线划过肌肉线条分明的上身,“二四六……哟,八块腹肌呢?还有人鱼线,女朋友有福咯……”   话中的调侃令江砚略显无措地抿了抿嘴,而颜杳倒没江砚这么薄脸皮,反倒扯着嘴角冷笑道:“这位大叔,你话怎么这么多呢?补个色还唧唧歪歪的?客人上门来给你调戏的?”   大叔的神情一顿,抬眉对上颜杳颇为冷冽的眼神,随后收回目光,转而对着一旁沉默寡言的江砚开口:“你女人挺辣的啊。”   江砚听着‘你女人’这三个字,竟是意外地没有计较对方的唐突,反而出声替颜杳解释道:“她性格比较直爽。”   老板在这儿呆了十几年,见过来纹身的情侣成千上万,数也数不清,自是一眼就看出了江砚是个用情至深的种,爱得狠了,连对象放个屁都是香的。   “嘚嘞。”大叔轻笑着摇头,随后将目光落在他胸口处的纹身上,视线微顿,半晌后眉头微蹙,似是在回忆着什么,“这纹身……怎么有点眼熟?”   大叔抓了抓头发,表情颇为愁苦,片刻后目光微亮,恍然道:“诶呦,这纹身是我纹的吧?”   “对对对,我记起来了,我说怎么看你俩觉得有些熟悉。”大叔的手指在两人间来回转了一圈,紧接着又皱着脸‘嘶’了一声,“不过我印象里,你俩好像不是一对啊……”   颜杳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老板的印象来得还真是够‘巧’的。   “那会儿我帮你纹的时候那还纳闷呢,看起来斯斯文文一孩子竟来我这折腾,这么多年过去了,倒是帅了不少。”大叔说着,脸上的笑意愈深,话中多了两分感慨。   人一见到故人,便会絮絮叨叨地说起往事,年纪越大越是如此。   江砚极少和颜杳提过纹身时的场景,如今却是被老板一言一句兜了个彻底,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下意识地往颜杳身上看去,却见她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像是沉浸在思绪中。   “纹身是有些年头,的确该补了。”老板说着,示意江砚坐下,转身往内间走去,应是在准备要补色的事宜。   一时间,店内变得格外安静,唯有空调声在呼呼作响。   “在想什么?”江砚开口打破平静,低沉的语调掺杂着细微的温柔。   颜杳回过神,抬步走至江砚身边,在还差一步路的距离时,手就被他给拽在了掌心里。   十指相扣,江砚举起牵着她的手,在那微凉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自昨晚后,男人便时不时会有这些小动作,比先前恋爱时要肆意许多。   也要可爱许多。   “冷吗,我让他把空调打高点?”颜杳说着,另一手落在男人的后脑勺,富有节奏地顺着。   “我不冷。”江砚开口,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拽着颜杳的手又紧了些,“是触景生情了?”   颜杳低头对上男人灼灼的目光,心下明了他是又打翻了心里那坛陈年旧醋,顺着他头发的手转而曲起食指,轻轻在他后脑勺上敲了两下。   “够了啊,多少年前的旧账了,还提?那我谈过这么多段,你是准备一个个醋过来不成?”   江砚嘴角微抿,心下知道去计较那些过往没什么意义,只是他太过在意颜杳,也明白以颜杳曾经的情史,足足够他喝上好几壶。纵使是这样,他还是不知好歹,不愿收敛。   抬手圈上颜杳的腰肢,将额头抵在她的小腹上,依恋地轻蹭着……   没关系,剩下的日子,都只会是他的。   几分钟后,老板从内间走了出来,顺带又打开了店里的音响,放了首歌,是张国荣唱的千千阙歌。   富有磁性的嗓音混着娓娓道来的唱法,将一切都称得恰到好处。   大叔纹身的时候总喜欢听点音乐,颜杳对此还有些印象,只是没想到那会儿放的歌曲,十年过去了竟依旧是这么几首。   在某些方面,老板也是个长情的人。   ‘yanyao’这一名字被保存得很好,好到老板在补色时都要忍不住夸上两句。   只是终究十年过去了,补色时也相当于是将纹身重新纹上一遍。   颜杳知道,纹身是疼的,受了几个小时的痛在身体上烙下些印记,总该是为了些什么。   为了美,为了酷,亦或是为了纪念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她那个时候想得很肤浅,纯粹不过是因为前两者,但江砚却不一样。   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的意义究竟是如何,颜杳现在是明白了,或许也能隐隐知晓少年时的江砚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来到的这儿。   一定很疼吧,比她纹身时要疼上千百倍才是。   ……   一个小时后,大叔直起了脊背,松了松酸胀的肌肉。   “行了,最近这段时间别碰水,待会儿药给你,每天记得擦。”   老板说着,刚准备从凳子上站起来时,却又突然听一旁的颜杳开口:“我想纹个身,今天能做吗?”   江砚正要穿衣服的动作微微一顿,略显惊讶地看着她,“颜杳?”   “要纹什么?简单的今天可以做,不然得先设计过。”大叔也没想到,今日这生意一来就来俩。   “纹两个字母而已。”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江砚便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心跳蓦地漏了一拍,随后泛上滚滚的热意,连带着喉咙都有些干涩。   “算了吧。”他说。   大叔的视线又在两人间转了一圈,像是猜到了什么,扬声道:“怎么说?纹还是不纹啊?你俩先商量商量?”   “纹。”颜杳神情淡然,紧接着便开始脱外套,动作快到江砚连阻止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   “小姑娘痛快!”   似是极少见到这般爽快的女人,大叔朗声大笑,紧接着又问道:“纹哪两个字母?”   颜杳:“JY。”   刚补完色的纹身还在泛着隐隐的疼和热,透过皮肉直钻心间,在颜杳的回答声中激起一阵酸涩和甜蜜,是爱情的滋味。   歌曲恰好播到beyond的《情人》,那温柔的嗓音唱道——   ‘多少春秋风雨改,多少崎岖不变爱’   我予你的爱,不因路途崎岖而褪,不为春秋百转而换。   风雨为其润色,在漫漫时光中,纂刻在心间终成不朽。   屋外凛冽的寒风还在呼啸,而站在屋内的江砚却想,那一定是春天来了。   ……   销声匿迹的洪姝敏在临近春节时,以接下格跃电器的代言而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世人皆知,格跃作为海跃集团旗下的子品牌,在国内电器品牌中常常位列第一,身为老牌企业,口碑也是向来不容置疑的。   往年格跃电器的代言人均是圈内口碑极好的老牌艺人,符合他们一贯来的品牌形象。   若是洪姝敏还未出事前,这代言落到她手上谁都没有意见,可几个月前那组艳照一出,洪姝敏的人设那是崩得一塌糊涂,早有传闻她已被封杀,却没想到如今临近年底竟又再次蹦了出来。   洪姝敏也没想过自己还有重出江湖的一天,她被秦家赶出去之后,网络上那些糟心的破事令她在圈内四处碰壁,而她迫不得已跟了那先前一直对她有意的魏粱。   魏粱手里虽有一家上市公司,但论其身价来远不及先前的秦绛,就连长相也要磕碜不少。   可无奈她落魄之后,当初那些对她抛出橄榄枝的老总竟无一愿意收她,除了魏粱。   洪姝敏是个对自己心狠的人,纵使明白魏粱有家室,也他在床上有些难以启齿的癖好,但为了能够东山再起,她都能一一忍受。   只是那件事对她的影响实在太大,因而跟着魏粱整整一个月都不见有半点起色。   后来听说格跃在选代言人,魏粱借着人脉给洪姝敏留下一个竞争的名额,格跃那里考虑到她的名声久久都没有松口,可却又在三天前突然同意了这事儿,并且动作迅速地敲定了合同。   洪姝敏本以为是魏粱在背后出的力,喜滋滋地签下合约又迫不及待地官宣炒热度,费尽心思地为自己的复出铺路。   只是没过几天,网络上不知为何竟又有铺天盖地的黑料砸在洪姝敏的头上!   做小三、拉皮条、吸du!   那些她早该擦完屁.股的陈年旧事被再次翻了出,热搜被顶到第一,各种无法辩驳的证据锤得她哑口无言,连粉饰太平的机会都全无!   在洪姝敏奔溃之际,海跃集团的律师却是打来一通电话,随之而来的还有巨额违约金以及涉嫌诈骗的律师函。   刚想要从深渊爬出的女人被再次拍入水深火热的地狱。   郊外的别墅大门被猛地闯开,魏粱怒气冲冲地走向沙发,在洪姝敏还未出声乞求时便直接甩了她一巴掌——   “混账!他妈的收了你真的晦气!”   洪姝敏被这巴掌打得头脑发蒙,跌坐在地上两眼无神。   “我要被你害惨了!你他妈惹谁不好,惹了海跃集团的人!”魏粱想起自己黄掉的好几个大项目,以及合作对象传来的风声,此时看着地上的洪姝敏,恨不得直接掐死她!   “滚!你他妈赶紧给我滚!”   ……   洪姝敏听着魏粱的谩骂,捂着自己的脸颊陷入麻木。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那个臭丫头,怎么可能会认识海跃集团的人?!   不,不该是这样的!   这次,洪姝敏是真的悔了,但一切为时已晚,迎接她的是永无翻身之日的黑暗,和苦苦难捱的牢狱之灾。   …… 第59章 正文完   恰是除夕, 多日笼罩在天空的阴云悄悄散去,钻出几缕暖阳,是冬日的天赐。   墓园格外冷清, 寒风中, 墓碑旁的枯树佁然不动,弯折的树枝不卑不亢, 像是迟暮的老人, 固守在此, 祭奠和庇护安葬在此的亡灵。   颜杳站在碑前,漆黑光亮的石碑上刻着两个人的名字。   生前的他们极少有相聚之时,一个因爱生恨, 一个浪荡薄情,每次碰头也只会有数不清的争吵和谩骂。如今死了之后, 到是能安安静静地躺在一起了。   她不知道,这样的结局是否就是她那可怜的母亲想要的,现在想来,她苦苦追求了大半辈子, 一生被两个男人所负,不枉是可怜人。   很久以前, 颜杳是恨她的。   恨她把自己当做逼婚的工具,恨她生而不养,恨她对亲生孩子也都只有利用。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那种恨在她死亡的那一刻, 终究化成泡沫, 在空中飘散时折射出烂漫的光,于破碎那一刻化作虚无,只剩下心中那点怅然若失的感慨。   而对于她那所谓的父亲, 死后还和这纠缠自己十余年的疯女人葬在一起,或许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可能到阴曹地府时,那女人会指着他的鼻子在阎王面前痛骂,一一细数他犯下的罪。   颜杳静站在原地许久,久到寒风将皮肤吹得冰冷,久到不知哪儿来的枯叶落在她的肩头,这才像是活过来似的,有了动作。   俯身将捧在手中的鲜花放在碑前,颜杳扯了扯嘴角,被冻僵的脸略显生硬,在开口时呼出一阵白雾。   “今天是除夕,我来看你们了。”颜杳说着,半晌后轻‘呵’一声,话语里沾着两分自嘲,“不过你们也不一定想见到我。”   在得知那老不死进医院之后,她便从美国匆匆赶了回来,心想也知道他是撑不太久了。   这人在床上混了大半辈子,身体早就不知被多少个女人给掏空了,平日里又不注重身体,怎么混怎么来,早死似乎并不奇怪。   医生下死亡通知书的那会儿,颜杳就在医院,说不上悲伤,不过是原本黯淡无光的日子又黑了些罢了。   颜杳不觉得要为这种畜生爹浪费眼泪和感情,只是在那一刻,就有种如若隔世的恍然……   终究,只剩她一个人了。   或许抱有恨意地活着,总比不知所谓的呼吸着要有趣些。   只是人都死了,她再恨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找了个对象,很傻一个人,要你们见着了,估计会挺惊讶的。”颜杳语气轻淡地说着,像是在絮叨聊磕一件家常小事,倒不像她往日的作风。   “以你们两人的性格,在地狱里估计也没少诅咒我,毕竟自己死得这么惨,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其实我也觉得我和他挺不配的,他能看上我纯属脑子缺根筋。”   说到这里,颜杳突然轻笑了一声,那猫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在暖阳中有种说不出的恬静。   “你们折磨了我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放手了,好歹是你们生的,在地底下也保佑我一下吧。”颜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纵使是零下的温度,似是也没能驱散她心中的热意,“我啊……想好好活着了。”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有了动静,颜杳看着意料之中的来电显示,眼睛一弯,摁下了接通键。   “在哪儿,家里在准备年夜饭了。”电话那头,低语透过话筒传入颜杳的耳朵,让人不由得在心尖冒出一点甜,“之前说好的,晚上一起吃饭。”   “我在墓园。”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再次开口时的语气带有两分试探,“我来接你?”   “好。”   头上的厚云被风缓缓吹来,遮住了太阳,使墓园里变得越发凄凉。   鲜少有人会在除夕之日来祭拜,在这辞旧迎新之日,人们总是习惯性地会和在世的亲人们相聚。   也不知过了多久,沉云继续飘向远方,而耀眼的阳光穿过雾霭,随着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缓缓而来。   颜杳并未回头,却又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靠近。   江砚站停在她身边,低头看着墓碑上的名字。   “伯父伯母。”   男人弯腰,将手中的花束放置在了另一边,一左一右,和颜杳拿来的那束并在一起,极为和谐。   “我叫江砚,是颜杳的男朋友。”   江砚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诚恳,颜杳侧头看去,却见他向来清冷的眉宇间满是认真。   冰冷的手背上传来一阵温热,是江砚握住了她的手,将手指穿过指间,十指相扣。   “今年是我爱她的第十年,在接下来的每个十年里,我都会更加爱她,也希望你们可以放心地把她交给我。”   颜杳怔怔地看着身边的男人,半晌后有些失笑,侧头时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也掩饰住了那微热的眼眶。   “你和两死人说这话有什么用?”   “嗯,所以不是说给他们听的。”江砚低垂着眼帘,拽着颜杳的手愈紧了些。   颜杳嘴角微抿,强压住心中的那点酸意,片刻后无声地骂了一句:   ‘傻子’。   “走吧,时间不早了,伯母还等着。”   墓园里,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而恰逢一阵风刮过,那原先落在颜杳肩头的枯叶兜兜转转落在了秃树的脚边。   等再过些日子,枯叶便会一并化作泥土,而那秃树上也会渐渐长满嫩芽,在三月的春季,开出绚烂的桃花……   .   在颜杳的印象中,除夕和一年中的任何一天仿佛都没区别,除去觉得更冷清了些外,似乎也没什么其余的感触。   可今年的除夕好像不太一样。   江家二老作为学术界举足轻重的学者,虽说一直是相信社会主义科学的唯物者,但在某种方面居然意外地传统。   颜杳从不知道,原来过除夕竟是有这般多的习俗,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在江母和江砚的‘教导’下一道贴了春联和窗花,还跟着祭了祖,忙忙活活了半天觉得稀奇又有趣。   她想,原来除夕是这么过的。   小时候,陪她过年的只有一顿保姆提前做好的饭,和一栋空旷无人的别墅。   长大后,陪她过年的变成了一瓶烈酒和一包香烟。   但今年不一样,有伯父伯母,还有江砚。   年夜饭是江母和江砚一并下厨的,烧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任他们四个也吃不完。   偌大的别墅灯火通明,而四人围坐在餐桌旁,饭菜上腾腾的热气蒸得人两颊微红,都泛起了浅浅的笑意。   自上次被江伯母请到江宅后,颜杳便成了江家的常客,餐桌上总会多一双碗筷,久而久之也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   除夕夜每个人都兴致高涨,江老教授破天荒地提出要小酌两杯,让江母掏出了自己的珍藏多年的好酒,硬是要拉着颜杳比酒量。   江母见此,一边吐槽着自家老公‘不要脸’,可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是无声的纵容。   颜杳已经很少碰酒了,被江伯父这么一说,心里也痒痒。   不过好在江砚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大过年的不能扰了氛围,因而在颜杳递去征求的眼神时也淡淡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稍微喝一些。   只是一旦喝开了之后,再想停下就没那么简单了。   江伯父平日里极少沾酒,听说颜杳酒量极好,这才忍不住生了‘攀比’之心,但没两杯就已是晕乎乎的模样,反观颜杳竟是半点醉意都没有。   颜杳的酒量不是瞎说的,江伯父见此着实心有不甘,又怂恿着自家儿子一同‘对付’颜杳。   江砚对喝酒没什么兴趣,但在对上颜杳微亮的眼睛时,却是被她眼底的那抹挑衅给激起了两分斗志,随之也接连灌了两杯,没过多久,这餐桌上便是又多了一个醉鬼。   容曼婉自是清楚自家老公和儿子的酒量,见两个大男人喝酒还比不过一个姑娘,嘴里嫌弃的话接二连三地蹦了出来。   江家父子在餐桌上败了阵,均是一副两颊绯红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模样,自是没法再守岁。   颜杳和江母一人一个将他们都带进了卧室,下楼时四目相对,相笑无言。   “小杳啊,这可让你见笑了。”容曼婉说着,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残局,一边笑道:“两大男人和你一姑娘家比酒量,真是不害臊,才喝了几杯就醉成那样,也太不像话了些。”   颜杳快步上前帮着江母一道收拾,回忆起了餐桌上比酒时的场景,是从未感受过的温馨。   “伯母说笑了,只是我酒量比较好而已。”   “你可别帮他们爷俩说话了,等他们醒了之后,我定是要好好说他们一番的。”   两人将剩余的饭菜都端进了厨房,颜杳刚准备要洗碗,却又容曼婉抬手制止,“就放着吧,明天阿姨会来收拾的,大过年的,别再累着了。”   容曼婉说着,眼角从始至终都带着浅浅的笑意,晕开淡淡的细纹。   只见她拉着颜杳走至客厅,在沙发旁坐下,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了颜杳的手中。   “这是伯母给你的,记得晚上睡觉时把红包压在枕头底下。”   颜杳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红包,正想要拒绝,却又听江母轻笑着出声:“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是江砚那小子追的你。”   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颜杳握着那厚厚的红包,不知为何竟是感觉到了阵阵灼意,顺着手臂一直蔓延到心间,热得滚烫。   “他很早就给我发过你的照片,但我以为是他随便在网上找来的,所以一直没信,还张罗着帮他相亲。”   “伯母……”   容曼婉脸上的笑意不减,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给予了她强而有力的心安。   江伯母的眼睛总是泛着温柔的光,就像是一个仁爱和善的长辈,包容着她所有的任性和无理。   “伯母也听江砚说起过你家里的事,如果可以的话,你就把这儿当做是自己的家,而我们就是你的家人。”江伯母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也变得有些动容,“那傻小子从小到大就没让我们操过心,也没见他特别热爱什么东西。成绩是我们要求的,做科研也是我们建议的。别人都说江砚是个乖孩子,但就是真的太乖了,长到现在都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模样。”   “这么多年以来,他唯一一次反抗我们的,便是这婚姻大事。”容曼婉抿了抿嘴,在外人眼里高不可攀的容教授,在此时也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母亲,“我能感觉得出来,他真的很爱你。”   “我这当妈的也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你们两人能一直好好的走下去,就够了。”   ……   深夜,偌大的客厅里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赶走了老宅的清冷。   房间外,颜杳拽着手中的红包,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房门。   未开灯的屋内一片漆黑,可拉开的窗帘却让月光洒了进来,将半个房间照得微亮。   颜杳悄声走近,直至走到床边坐下,将手中的红包缓缓塞进了枕头底下。   男人似是在熟睡着,侧躺的身躯像极了没长大的小孩,两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睫毛偶尔一颤,毫无半分学校里作为‘江魔头’的鬼见愁气势。   刘海柔软地搭在额前,月光下的侧脸格外柔和,少了两分稳重,多了很多可爱。   颜杳嘴角微勾,伸手轻轻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目光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宠溺。   她没想过,会遇见这么一个人。   跌跌撞撞地闯进她的世界,蹑手蹑脚地给予她温暖,默不作声地昭示着爱意,像个傻子,更像个疯子。   颜杳总觉得,自己是不幸的,可当真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她才恍然明白,或许先前的所有不幸,都是在为他的出现而铺上一条青石板路。   这条路上虽有青苔和泥泞,却不会因岁月蹉跎而褪色,不会因春秋轮回而离析。   这条石板路会见证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江南的烟雨,石板缝中的白花,和戴望舒的丁香姑娘。   指尖划过男人的眉眼,带着缱绻和认真,似是要将他的骨骼和每一寸皮肤都刻在心里。   许久后,她覆上了他的手,划过他掌心的纹理,最终与他十指相扣。   昏暗中,颜杳俯身,将嘴唇压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江砚,我们结婚吧。”   那一瞬间,秒针走过‘十二’,新年迈着轻快的步伐跑来,牵着所有的幸福与美好,划下一道瑰丽烂漫的银河。   ‘砰——’   窗外不知是何人点了烟花,炸开五彩斑斓的光芒,是他们都从没见过的绚烂。   下一刻,男人睫毛一颤,拽着颜杳的手一紧。   在喧嚣中,他闭着眼说:   “我没醉。”   颜杳轻笑,将吻落在他的眉心上。   “我知道。”   ……   新的一年,是爱上颜杳的第十一年。   这一年里,他娶到了他的青春,他的玫瑰姑娘。   【正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