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宠妾为后(穿书)》作者:清风不换   文案:   穿越十余载,娇芙成了名满渝州城的花魁。赵家三爷尊官厚禄,手握重兵,整个渝州被他囊括掌中。   谁料,娇芙一时不查,惹上了这等不能招惹的男人,被人趁火打劫,惨遭胁迫,成了他的宠妾。   外界传闻她多受宠,实则娇芙日夜噩梦缠身,忽然间恍惚想起自己前世,想起了很多事。   她不是单纯的穿越,是穿书!她成了男主宠妾!这妾室最后无辜惨死。   娇芙愿意低伏做小,不代表愿意去死,收拾收拾细软准备跑路吧。   就是她没想到人跑了,肚却揣着赵郁的孩子……   这孩子是个麻烦。   【二】   渝州城人人皆知,赵三爷丢了件宝贝,亲自带重兵围了城。城门紧闭搜索了整整三个月,都不曾找到那件宝贝。   后来,渝州城城门开启,像是恢复了以往。   有人说赵三爷病了,有人笑这人说话可笑。   赵三爷明明还是赵三爷,永宁帐下坐镇八方的将军,守卫大周江山,守卫渝州城百姓。   赵郁却知道自己真的病了,整颗心发溃发烂,许是这辈子都不能好了。   【三】   娇芙这一生颠沛流离,见过战乱、生死、压迫……   从宠妾到世家贵女,再位居后位,她依旧心向光明,历经磨难依然心慈而宽和,掌管慈善堂,开创史无前例的女医,促进女学,总希望她所经历的痛苦,他人能少经历。   史书提及,毫不避讳她的经历,但字字钦佩,如正德帝所言:“后位,她担得起。”   【阅读指南】   ①本文立志于甜宠,1V1,双C   ②虐男主,可以骂角色,别骂作者   ③追妻火葬场   一句话简介:然后带球跑了!   立意:生而为人,受尽苦难,依旧心向光明,做力所能及之事   内容标签: 女配 甜文 穿书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娇芙,赵郁 ┃ 配角:┃ 其它: 第1章 初相见   渝州城西巷醉玉楼   日渐黄昏,西巷高高挂起的灯笼早早点亮,等日照落下西巷这片灯火通明,直接照亮渝州城一方夜空,周遭便越发热闹了。   西巷是渝州城出了名的花柳之地,而其中以醉玉楼为最。   作为渝州城最大的青楼,醉玉楼几乎占据西巷的四分之一,清冷的月光与大红灯笼的照耀下,越发显得富丽堂皇。   醉玉楼前院丝竹管弦声声入耳,男人女人的调笑声时不时地传出,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一片淫靡之象,后面只剩下一角还算寂静的地方。   渝州城人人皆知,醉玉楼有花魁才艺双绝,容貌倾城,只是见过她容颜的人少之又少。   就连身处醉玉楼的人,都有好些不曾见过她,只知道她住在北子阁楼,不喜热闹,那片地方鲜少有人插足。   醉玉楼风景地势最好的一片地就在北子阁楼,阁楼房屋宽敞明阔,错落有致,自成一景。   娇芙住的是北子阁楼的一角绣楼,柳妈妈等闲不用这片地方,是以平常其他地方都空着。   只不过近日北子阁楼似有些不同,这边时常有下人进出,步伐急切,垂首含胸,神色恭恭敬敬,不与其他人多说半句,旁人想打听点消息都打听不出。   娇芙听到风声贵客来临,具体不晓得是谁,但怕莽撞冲撞了妈妈的贵客,这几日越发甚少出门,特地寻了几本山川游记的在房里打发时间。   牡丹撑着下颌,艳羡地看着美人榻上一袭绿衫青钗的女子,整个醉玉楼只有娇芙姐姐能把素衫朴钗穿到极致好看,先前还有人想模仿娇芙姐姐,素衣素钗,墨发只用根银簪虚绾,结果只是东施效颦。   “我听闻三爷看上了姐姐,等姐姐登台之日,三爷会过来是不是?”牡丹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眼睛泛光地看向娇芙。   听听这用词当真文雅。   登台——实际上不过是雏妓在台上站成一排,如同货物一般供人挑选,公开拍卖初夜,价高者得。   命好得个好买主少受些罪,命不好便是各有各的不好,她们很难自己做主,就算是娇芙素日得妈妈疼惜,某些事她一样没有话语权。   娇芙歪了歪头,将手中的书放下,反问道:“你说的是三爷?”   牡丹微点头,双手合十,语气里透着崇拜:“就是那位在青海立下赫赫战功,班师回朝圣上亲迎,受封恩伯侯的赵三爷。”   提起这位赵三爷,大周的百姓又惧又怕又崇拜。   大周崇文弃武,国力日渐衰落,这几十年蛮奴不断骚扰边境,百姓不堪其扰。   这位三爷去了边境,带领赵家军一路直捣黄龙,差点将蛮族皇室一锅端了,一场战役就传出赫赫威名。   赵家本就是以武立足于大周,先前武将不被重用,连带赵家也被圣上冷落,这回算是重新回归众人视野了,往后只怕还能更上一层楼。   牡丹又道:“姐姐献艺之后该选三爷的,英雄当配美人呀。”   这样的人能供她挑选?   登台之日,花魁和其他人稍有不同,献艺之后可以招募入座之宾,相当于花魁也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青楼之地大家都是卖笑卖身,哪有谁比谁高贵,待价而沽罢了。他来青楼观台是给大面子,她敢在台上请人做入幕之宾,擎等着被天下人唾弃至死。   娇芙浅浅而笑,捏起绣着芙蓉花的锦帕盖在绝色的面容上,仰着头露出白皙如雪的颈脖,柔媚的嗓音缓缓流出:“我啊,不过是醉玉楼上不得台面的花魁,哪担得起三爷的喜爱。你可切莫乱说,小心传到三爷耳中,拔了你乱嚼的舌根。”   “真、真的啊?”牡丹无声地瞥了眼门口的方向,舌头直打颤,往日伶牙俐齿的人此刻说话都不利索了。   她觑了眼正自顾自与锦帕玩的娇芙,试探地开口:“三爷不会跟我这种小人物计较吧?”   房间灯火通明,娇芙锦帕覆面,依稀能透过锦帕瞧见点外头的光亮。   她漫不经心地道:“我吓唬你作甚?你把三爷的事打听得这么清楚,那不知你听没听说过,那位三爷生的熊腰虎背,凶神恶煞,人鬼惧怕。为人又是心思狼猛蜂毒,谁能猜得到会不会与小女子计较。”   牡丹听娇芙这般说赵三爷,急得坐在她身侧解释:“姐姐,三爷应该没你说的那般可怕,指不定他生的丰神俊朗,仪姿美堂……而且如他那般的人物,那才是英勇善战的将军该有的模样。”   赵郁生的这般好看?   娇芙是没见过他的。   就算没传言中的可怕,但赵郁是上战场杀敌的男人,大概率也是糙汉子而不是也矜贵公子哥儿,还丰神俊朗呢,别胡须遮面,三大五粗的就行。   不过他长得如何关她何事?   她要伺候那位三爷,这事她自己都不知道呢,真不晓得谁传出的这番言论。   娇芙笑得一低头,帕子便从她脸上掉下来,她一把接住攥在手心,撑着侧脸眉眼微挑,好笑地望向牡丹,“小牡丹,姐姐我美~”百转千回的嗓音尚未说完,娇芙视线扫过门口,看到来人登时愣住。   门外站着两人,前头是醉玉楼老鸨柳妈妈,她身边站着位身材欣长的男子,一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正笑意盈盈望着她。   娇芙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故作镇定地起身,娇嗔着道:“妈妈来了也不知会我声,快快进来。”   娇芙故意忽略柳妈妈身边的人,这人她从未见过。就算有所猜测,这会儿也只能当做万事不知,可别被人找麻烦才好。   柳妈妈拍了拍娇芙,苦笑不喋。   方才她想出声提醒娇芙,谁知刚有动作,就被这位爷用眼神给制止了,站在门扉处光明正大偷听。   娇芙那番‘胆大妄为’的言论,让她额角冷汗都要冒出来了,生怕这位爷恼羞成怒。   “娇芙啊,快请贵客入座。”好在柳妈妈见过的达官显贵不少,面对尴尬局面尚且还能圆场,只是说话的语气对着男子恭敬而又谄媚,“小女不懂规矩,还请三爷莫要见怪。”   哦,渝州能被称为三爷,还让柳妈妈低服做小的人只有那位了。   难怪牡丹声音打颤,她们刚谈论的事主就站在门口,也不晓得妈妈和他几时出现的,不过看牡丹吓得快哭的表情,只怕听到不少内容。   娇芙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垂首恭敬俯首,只能瞧见褐色绣金线的衣摆下露出的双锃银铜扣靴。   赵郁盯着女人眸含笑意,这会儿她不再装傻了,垂眸乖巧地朝他福了福身,身姿若柳,婷婷袅袅,简衫素钗与醉玉楼格格不入。   “路过恰巧听到有人谈及本侯,姑娘对本侯的见解倒是独特。”赵郁嗓音低沉,煞是好听,像是与娇芙相交多年的好友。   “娇芙,给贵客奉茶。”柳妈妈想将这事岔过去,娇芙讨不了好,她醉玉楼也得遭殃。   谁知赵郁斜了眼,柳妈妈身子立马抖了抖,噤声不敢再出言。赵郁并未挪动脚步,直直地看向娇芙,似乎等着她一句回答。   娇芙思索片刻,屈膝答道:“是小女子认知狭隘了,原以为如三爷这般的豪杰该是粗犷彪悍之人,谁知今日一见,三爷是貌柔心壮,温良敦厚。”   尽力让自己显得真诚。   可是她嗓音娇娇,说的话越长越容易显得勾人不正经,话中的意思没问题,只是某种似有若无的气息在空中弥漫,这是在烟柳之地训练留下来的后遗症。   娇芙最先察觉不对劲,可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紧张得呼吸不由放缓,怕惹人厌烦。   只见赵郁右手搭在左手拇指扳指处转了转,半刻后盯着她似笑非笑:“你倒是聪明。”   先是承认她身为小女子见识狭隘,不知者无畏,不知者不罪,他便不好怪罪于她,再是说他为人温良,就连方才说他狼猛蜂毒的路都给堵死,半点不给他找麻烦的由头。   娇芙被盯得头皮发麻,越发觉得自己说他心思深沉没错,好在他注意力在她说话内容上,要不然肯定在她嗓音语调处找麻烦。   心里长篇大论地诽腹,出口的话却是:“当不得三爷夸赞。”话精简到极致。   与之前有点小聪明,灵巧的模样相比,此刻娇芙便显得有些寡淡了。不过跟其他人一样,在他面前不敢多话,赵郁觉得无味让柳妈妈前头带路。   见人出去牡丹连忙把房门拢上,软了身子,倒在门槛上手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低低呢喃:“姐姐,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她没见娇芙出声,抬眸望去就见娇芙面色平静,手却紧紧攥着袖口,她忽地笑了:“我还以为姐姐不怕呢。”   娇芙怎么会不怕?   那股犹如被野狼盯上的感觉,到现在还未驱散,让她又惊又惧只想赶紧摆脱。   娇芙愣愣地坐在榻上,细细思索自己方才应对的场景,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可是面对赵郁,却有种想要逃避的本能。   等她回过神来,扫过门口一股怒火往头顶蹿,房间里只有她和牡丹,丫鬟都在外面,如此说话还被听了墙角,到现在都不见丫鬟进来。   她憋着火气:“牡丹,怕这回事不简单,你先回去,别拖累你了。”   “姐姐,怎么了?”牡丹自来胆子就小经不起吓,听闻这话胆惧地拉着娇芙不松手。   娇芙看了眼她,提醒道:“你身边的丫鬟最好多个心眼,别被人算计了还替人数钱。幸好我们没说别的,那位三爷也不曾追究,若惹怒了那位三爷,你我二人有好下场?”   牡丹忙不迭点头:“姐姐说的是,我现在就回去,这些天不乱走。”   送走牡丹,娇芙坐在榻上等人,浅浅的抿了口茶。   一番耽搁,茶凉了。   热茶温人心脾,唇齿留香,茶水凉了入口发苦。她又喝了口记住这味道才盖上茶盖,一直思量着这事到底该如何收场才好。 第2章 被设计   娇芙等了许久,等来的人不是她两个贴身婢女,而是回来的柳妈妈。   柳妈妈见开门的是娇芙,眉头忍不住皱起,走屋扫视圈只有她一人,“侍墨和倚绿呢?”   “我让她们在下面守着。”娇芙没说她们两人不见踪影,至今未归。   柳妈妈见不得龌龊事,尤其是姑娘们间的明争暗斗,她们就算相互心怀不满也默契的不闹到柳妈妈面前,免得被其余姑娘孤立,还得遭柳妈妈训斥。   尽管娇芙猜到里头事可能不简单,她也没做给人上眼药的事,这也是为何她能得柳妈妈疼爱的原因,她做事有恪守分寸。   她这么说反倒让柳妈妈怒了,瞪着双目,保养得宜的手捏着香帕,猛地拍在小几上,茶盏发出清脆响声:“你别替她们遮掩,我来北子阁就没见到她们人影。”   柳妈妈的醉玉楼能在渝州城立足,有她自己处世之道。她为人心思灵巧,水袖善舞,从未出过大错,今儿差点栽在一件小事上,可见她有多生气。   “妈妈仔细点,您的手保养的好,伤了手可不值得。”娇芙侧身从小炉子上取下茶壶,倒了杯热茶,热气晕染:“妈妈喝茶,有事慢慢说。”   柳妈妈收回手,接过茶盏,袅袅香气入鼻,她就喜欢娇芙泡茶制茶的手艺,如今她房间里的茶叶就是娇芙亲手做了送她的。   喝热茶心气顺了,柳妈妈才道:“你的脾气叫我说什么好。你要是管不住那两丫鬟,妈妈替你出手收拾了。”   “我不跟妈妈客气。”娇芙将茶壶放炉子边温着,笑意真挚,“妈妈管着醉玉楼上上下下,事务繁杂琐碎本就劳累,这点事不劳烦妈妈,我能处理好。”   “那就让西罗帮你盯着。”柳妈妈没回绝娇芙的提议,但说了这么句话。   西罗是柳妈妈身边的丫头,长的不算十分出色,不过身处醉玉楼双十年华却不曾伺候人,伶牙俐齿很是泼辣。   明眼人都看出来柳妈妈把西罗当成下个她来培养,是以醉玉楼等闲人不敢招惹西罗。   娇芙拗不过柳妈妈,微微颔首同意。   接着柳妈妈怕她心生不满,拉着娇芙的手:“做咱们这行争斗不可避免,你不能总靠我护着,自己得用起来,要不然迟早被人生吞活剥。”   “妈妈说的是,娇芙记住了。”   柳妈妈笑的和蔼慈善:“娇芙,妈妈喜欢你的聪明。今天发生的这事三爷不计较最好,就怕将你放在心上。若是三爷寻你,你可要好生应付,结局如何端看你造化。”   追求荣华富贵并无错,可不代表娇芙也想要。方才照面,娇芙就明白那样的男人她掌控不住,这点认知她还是有的。   “妈妈,我留在这里替您出谋划策不好?”她自认为自己留在醉玉楼还算有价值,某些奇思妙想只有她能提供,凭借着这份独一无二醉玉楼才能在渝州成为最大的烟柳场所。   一杯茶喝着喝着见了底,柳妈妈放下茶盏,娇芙再准备斟茶,被柳妈妈出手挡住:“我倒想留你几年,可惜留不住啊。”她端详着娇芙的面容,这副娇怜容颜在渝州城也只能配三爷,放在旁人那里她都觉得可惜。   “事情你尽快处理了,别让无关紧要的事占据你的心思。”   茶喝完不再添柳妈妈也要走了,娇芙起身送她出门,直到将人送出院子到北子阁楼门口柳妈妈都不曾松口。   往回走时只有娇芙一人,依旧不见侍墨和倚绿身影,不知道人躲哪去了,现在这种情况又不好大张旗鼓的找。   她没料到尽管她什么都没做,她的举动还是引起了北子阁楼上一间暗处房间里人的注意。   房间洁清致雅,金钱炉点着熏香,雕空玲珑木板围着,系五色绦丝,花瓶笔砚,安盆置景。   好些人在房间或站或坐,赵郁便在其中。   “那人是谁?”圆窗旁男子斜仟在美人榻上,抬了抬下颌,修长指尖摇着白玉为骨的镂空折扇,外衫半解露出里衣,端的是放荡不羁。   赵郁起身斜了眼下面,四下雕花灯高挂,灯火通明,站在高处将一切瞧得清清楚楚,女人还是那身素衣,与醉玉楼辉煌恰恰相反,手执团扇四处瞧瞧看看,不缓不急地往住处走,似乎不知自己已经落入危险。   赵郁给自己倒了杯酒,想起那张既娇媚的脸,温声道:“娇芙,一直住在北子阁。”   “哦,原来是人家地盘啊。”男子招下属上前,让人把娇芙客气的请上来。   赵郁抬眸转了转杯盏,漫不经心地说话:“王爷,免得节外生枝。”傲慢且无礼,在场的人似习以为常,赵郁向来是如此口吻说话,就算在皇帝面前他也是这般态度,能使他让三分的人尚且未出生。   “也对。”那男子似笑非笑,将骨扇合起,“还有机会,不急于一时。”   娇芙送柳妈妈出院子,回自己房间走的路皆是特地绕开贵客的屋子,她不晓得即便如此,还是差点招惹上麻烦。   回了房间等了好些时候,西罗未将人送来这边,确定今天不会来了这才躺床上休息。   晚上娇芙不停地做同一场噩梦。   猩红的眼睛注视着她,随后便是赵郁站在她面前,一下子是被大宅门困住,一下子又是她血淋淋躺在冰冷地上,那感觉太真实,让她一直失眠。   好不容易入眠,第二日清晨大早,门敲得哐哐作响,她被吵醒,穿戴好衣物开房门。   穿着绛红色衣服的姑娘站在门口,西罗总算将人带来她这里。   西罗是个长着圆圆脸,稍丰腴略带喜庆的姑娘,笑起来像是天真的小姑娘,不过醉玉楼没人敢小瞧,她惩治人的手段很多人都不及她。   两人被捆绑着推了进来,素净的脸上无伤,可面色苍白,眼底青黑,衣衫沾上不少灰。   西罗见到娇芙,让婆子把侍墨和倚绿压到跪在娇芙面前。   醉玉楼暗地折磨人的法子不少,乍一看还找不到异处,面上无异那是因为伤口都在衣服下,相比苦头吃够了才把人带到她面前来的,娇芙让西罗将人松开。   西罗本来就是火爆脾气,现在都快要炸了,指着下方两人:“她们两人没有命令竟敢偷偷跑出去,哪日人逃跑了都不知道,我没直接让人将她们处置了是给娇芙你面子。”   “知道,知道。西罗姑娘你也累,坐下来休息下。”娇芙将人按在椅子上,把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许久没吃东西想来应该饿了,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西罗坐在椅子上,身子不安分的扭了几下,白了眼娇芙让婆子松开两人,捏着糕点往嘴里塞,含糊地说着:“你也别怪我,我都是按照规矩办事。”   醉玉楼看似笙歌燕舞,欢笑一堂,活的自在,实际上要遵守的规矩不少,错了就要受罚。当然,若是不犯错,是真的比很多人舒坦。   “她们怎么处置?”娇芙扫了眼两人便收回目光,柳妈妈同意让她自己处理,西罗只是帮衬她,看西罗的姿态这事娇芙说不上话。   “送到别地的勾栏里去,还有牡丹身边的那个丫鬟,偷奸耍滑的丫头不要也罢。”把这事定性为是丫头犯错,没牵扯上其他姑娘。   娇芙眉头微蹙:“这处罚……”太重了,可以将人贬下去干粗活重活,再不然还能将人发卖出去。   两人听到西罗的处罚面色苍白如纸,不停地磕头,浑身瑟瑟发抖。   世人喜欢把所有东西分三六九等,青楼中也有高低贵贱,最好的是青楼,再是茶室,往下便是下处,后面还有勾栏、暗门子。   青楼准许女子卖艺不卖身,接待的客人大多为达官显贵,或富甲商人,名流文人。茶室装潢稍次一等青楼,可档次却不低,主要是名气不高的儒士。下处便是些中层人士,小家富裕之人。   暗门子是私娼,属于偷偷□□,柳妈妈不可能让人偷偷□□,送到勾栏才最折磨人。   勾栏是除暗门子外最低的,多的是在码头,或者脏乱之处,只要是女人就行,不将就长相身材,贩夫走卒几个铜板就能睡上一晚,谁都可以,甚至是脏兮兮的乞丐。   娇芙的眉头一直未曾放下。   西罗冷哼:“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要想想昨天的事,如果三爷追责下来,醉玉楼所有人怎么办?”   “她们好歹是我的人,相处几年情分还是在的。”这处罚确实是重,若是娇芙不说几句,从今往后大家都知道她是寡恩之人,谁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她?   “平常她们伺候我还算尽心尽力,有时候我吩咐她们做的事,说出口我自己都忘了,她们却还记在心上。”   倚绿比侍墨有心眼,也更加谨慎细心。害怕归害怕,耳朵却没有闲下来,听到娇芙的话,她立马意识到这是机会,连忙从怀里拿出只做工精良的匣子。   “姑娘,您瞧瞧这忘记在金良阁的镯子。”她将匣子递给娇芙,手心不停冒冷汗,后背都打湿了,“我想着下面有侍墨守着不碍事,所以趁着这点空挡,替姑娘去金良阁把手镯拿回来了。谁知道这么点时间出了事。”   娇芙从倚绿手上接过匣子,打开看了眼确认了下便合上了,她随意地把匣子放在旁边,看了看侍墨,再看了看倚绿,说道:“我确实跟倚绿说过这事,让她有空替我取手镯。”   西罗深深地看了眼娇芙,侍墨这才反应过来,刚要开口就被西罗堵回去,“难道你也想说你给娇芙取东西去了?那你把东西拿出来看看。”   侍墨哪有东西可以拿出来,她看着娇芙还想要求情,她不想去那种肮脏不堪地方。   西罗不耐烦地挥手让婆子捂着她的嘴拖着下去,有野心的丫头她见过不少,也不是没丫头踩着姑娘上位,手段低劣没必要留,败了就是败了。   “倚绿你想留着便留着,你记得错再不能犯第二次。”警告完,西罗转头看向娇芙:“过几天会有牙婆来,到时你早些过去挑丫头。”   缺了丫头得补上,还有好些姑娘少了丫头,这事都得西罗解决,临走前她深深地看了眼娇芙放在桌子上的匣子。   等人走干净听不到脚步声,倚绿彻底松了口气,却低头不敢面对娇芙。   倚绿垂首磕头:“姑娘,是我的疏忽导致姑娘遭人设计,请姑娘责罚。”   “你起来吧。”娇芙目光沉静,语气平和,听不出怒色。   倚绿被娇芙搀扶起身,抓住她的手急忙辩解:“姑娘,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见娇芙自始至终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倚绿是真的慌了神。   匣子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镯子,说帮姑娘拿东西是她怕被卖进勾栏,情急之下扯出来的谎言。   桌上那只金良阁的匣子,还是姑娘前些天看她喜欢送给她玩的,这些天她用来装碎银子放怀里了,谁知今日以这种方式拿出来。   “我知道。”娇芙拉起倚绿,“记得我十二岁那年,被人冤枉偷了银子,别人都不信我,只有你一人信我,所以我信你。”掀开她的衣袖,手臂上青青紫紫的全是伤痕,她松开倚绿,转身往内室去。   就在倚绿以为娇芙厌恶她的时候,娇芙从内室出来,手中拿着药膏,让她坐在她旁边,轻轻替她抹上,擦了一点点温柔地问道:“疼吗?”   原本没有掉一滴眼泪,就连遭受惩罚的时候都没有喊疼的倚绿,此刻被娇芙一问,眼泪刹那间落下。   “疼……”   娇芙抬首看了眼倚绿,语气稍稍严肃了些:“疼不丢人,现在疼就能记住下次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她说话时动作依旧温和,替倚绿抹完药将剩下药膏全都给她,叮嘱她:“这药很好用,你记得每日涂抹,不会留疤的。匣子在西罗面前露了脸不能再给你了,下回去金良阁再替你向她们家掌柜的讨要一只。”   倚绿憋着泪,姑娘即便知道匣子里的不是镯子,还是愿意替她隐瞒下来,冒着可能遭罚的风险,赌西罗不会要求开口检查匣子,没看着她被送到勾栏。   “姑娘……”倚绿捧着药盒,站在娇芙身旁欲言又止。   娇芙摇头笑了笑,谁都有秘密,不想说可以不说,等真的想说明白时也不迟:“我知道你没背叛我就足够了。”侍墨确实有二心。   她要登台造成人心浮动。   遇到有怪异癖好的侍主,有些姑娘不仅自己接客,还会跟妈妈要求让身边的丫头跟自己共同侍奉。虽说丫头的容姿不如姑娘,但如果伺候客人多丫头也能成为姑娘。   娇芙在这种事上坚决得很,她至今没有对妈妈松口接客,更不论跟在她身边的两丫头,她的做法算是绝了她们侍奉人的路。倚绿能老实跟在她身边,侍墨却一直想伺候客人,主仆不同心,没有同路的必要。   这回的是只是信号,柳妈妈轻拿轻放没将其放在眼里,往后的路只怕更难走。 第3章 见贵人   这事只是支插曲,并未激起波澜。众人只知道有几个丫头犯错,惹了柳妈妈生气,被送出醉玉楼。   在这里丫头犯事很正常,小到惹姑娘脾气不顺,大到一不小心得罪醉玉楼的客人,几乎每隔几天都会发生,没人在意丫头的去留。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牡丹病倒了。   这次被西罗带走的人中就有牡丹的丫头,缺少的丫头还未来得及补上,牡丹身边只有那个丫头,没有人伺候竟然谁都不知道她生病。还是娇芙一连两天不见牡丹身影,隐隐察觉不对劲,让倚绿去瞧瞧才发现她早病倒了。   娇芙得到消息没惊动旁人,而且悄悄让倚绿通知西罗。西罗不敢耽误听到牡丹竟然病了好几日没人知道,赶紧让人请大夫,自己脚下不停往牡丹醉玉楼东苑去。   倚绿则是回到北子阁楼,大家都知道她是娇芙的丫鬟,两人一同去东苑未免有些扎眼。   在醉玉楼能有单独住处的姑娘两只手数得过来,其他的姑娘不接客时都住在醉玉楼西苑,西罗一进东苑就吸引了在外面的姑娘们注意力,不过见她面色不虞都不敢上前搭话。   “都进屋补觉,白天不睡觉晚上还能精神?”西罗话刚出口,音尚未落下,在外面的姑娘不敢耽误,手忙脚乱地回自己的屋子。   西罗就是她们的小祖宗,柳妈妈主管□□姑娘,定期考核才艺,以及看管她们接客送客,至于生活琐事都是从西罗手上过。   对她们而言难的不是伺候人,不是学习音律诗书,而是生活上的点滴。   比如伺候客人回来想泡热水澡,吃口热乎饭,看似不起眼的小要求,很容易满足,但倘若得罪了这位小祖宗,她们想达到这点要求也得花大银子,指不定忙活一天的银子全搭进去还不落好。   “怎么样?”西罗进来谨慎地将门关好,朝里头坐在床沿的娇芙问道。   “情况不太好。”娇芙拿着帕子替牡丹擦拭额头冷汗。牡丹的病来势汹汹,整个人躺在床上冷汗不停往外冒,双眸紧闭不省人事,人形憔悴,哪里还有前几日少女的娇俏鲜活。   西罗看了眼眉心猛跳,“怎么会这样?”   这还是喂了些清水情况才稍好些,娇芙刚进门着实被狠狠下了跳,牡丹嘴皮缺水到起皮出血又干涸,血痂结满嘴唇,不知生死。   “要不是倚绿过来,恐怕一直没人发现。”娇芙清洗完帕子搭在架子上,趁着大夫还未过来,让西罗搭把手帮牡丹换了衣裳以及被褥,她现在这副模样实在见不得人。   门被敲响,开门是西罗的人,后面站着位穿着灰色长褂白胡子老大夫,吹胡子瞪眼。   老大夫见没人阻拦,便知屋内情况自己能进,提着药箱熟门熟路的进门,看到床上的女子老大夫叹气。   西罗看不惯他磨磨蹭蹭,急躁脾气上来,搬了凳子拉他坐在床边,“你别叹气了快些把脉吧。”   长褂老大夫姓程,给醉玉楼姑娘看病好些年头了,大家彼此都熟悉,西罗下手就没客气。老大夫又是叹气,连连说着自己如今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   醉玉楼在渝州城再是有名气,毕竟还是青楼烟柳之地,愿意给醉玉楼姑娘治病且有真本事的大夫找不到几个,程老大夫还是好不容易诓来的,结果就这么一直专程给姑娘看病。   “还能吃的进东西?”老大夫看了眼旁边未动的白粥和少了一半的清水,将目光落在娇芙身上。   “只喂了几口清水打湿嘴唇,白粥咽不下去。”白粥和清水都是她让倚绿弄来的,那副模样娇芙真怕再不给牡丹点东西下肚,牡丹能活生生饿死。   老大夫打开药箱,拿出一套银针在牡丹手臂上扎着,让娇芙将人扶起喂食,这回顺利多了,瓷勺舀粥放到牡丹嘴边她能自己咽下去。   “能吃进去东西是不是证明她没事了?”西罗问道。   “你该庆幸不是回光返照。”老大夫抽出银针,眼底含着怒色:“你们做事太不讲究了,竟然让人吓到昏迷不醒。我把安神汤的方子写下来,一连喝三天,找人好好照顾,再不能受惊吓。”   要不然看人着实可怜,老大夫不愿多说的,来醉玉楼给人看病他基本上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她们爱信他医术就信,不爱信拉倒,反正药方他写出来照着方子抓药就行。   西罗和娇芙对视一眼,老大夫说的受到惊吓?两人心思各异,皆未出声。到底是被哪个吓到还不确定,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西罗拿到老大夫写的药方,给了大夫银子,让人稳妥的将人送出去,哪个门进来的哪个门出去。   老大夫得知又让他走小门回去,倔脾气上来了,气呼呼地收拾药箱:“每回我走后门进来就算了,还得让我走小门?”   青楼请大夫不是好事,是以老大夫来给人看病总是走后门,只是醉玉楼除开后门外,还有种仅容纳一人过的门,那是龟奴以及丫鬟婆子进出的。   西罗见老大夫恼羞,赶紧道:“当然不是因为您,是这事不好传扬出去,柳妈妈还不晓得姑娘生病,她知道我出纰漏肯定得劈了我。”每处后门都有柳妈妈的人把守,老大夫走后门出去绝对会被柳妈妈知晓,这事得她亲自跟柳妈妈说明才行。   老大夫挥开西罗的手,拿起药箱背在身上,“行了行了,就这样吧。”都是可怜人,老大夫没再为难西罗,也默认了暂且替西罗保密。   娇芙只能喂下半碗白粥,多日不进食怕喂多了反而对身体不好,她替牡丹捏了捏被角,西罗让人下去抓药熬药,房间里只有她们三人。   “你吓牡丹了?”   西罗闻言笑了笑,一屁股坐在圆凳上:“我吓她做什么,按照惯例告诫她几句罢了,我还想问你她在你那里是不是受了惊吓。”   娇芙细细回想那日牡丹状态,发现自己有忽略的部分,那日牡丹神色不对,不仅夹杂着被三爷听到她们谈话的慌张,好像还有难堪。背地里直言不讳的谈论赵郁的人是娇芙,牡丹为何要觉得难堪?   正是这些细节才让娇芙更加确定西罗肯定对牡丹说了些话,到现在三爷撞见她和牡丹谈话,定论都是丫头偷奸耍滑,要说牡丹设计陷害她,娇芙是不信的,就她跟老鼠似的胆子,没先把自己吓死就是福大命大了。   娇芙沉默也让西罗沉默,最终还是娇芙先开口:“丫头的事得尽快张罗,牡丹身边没人照料,其他缺丫头的姑娘身边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既然西罗处置了她和牡丹的丫鬟,若是其中牵扯到其他人肯定也有所惩罚,罚姑娘不一定,身边替姑娘办事的人肯定遭殃。   西罗听出娇芙在打探刻意避开,“我等会儿让人催催牙婆那边,听说这回中间有好丫头,所以时间耽误了些。”   娇芙无所谓西罗说与不说,等牡丹醒来她能从她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你想想如何跟妈妈交差,这段时间让倚绿照顾牡丹。”   娇芙与牡丹关系素来良好,她说让倚绿来照料牡丹西罗未疑心。她早就警告了牡丹能不能说,在话出口前好生掂量,就她的小胆子,牡丹不敢自揭短路。   这时听娇芙提醒要跟妈妈交差,西罗拍了拍额头:“你说的对,我先解决妈妈那边。”柳妈妈那边是难题,这段时间西罗都有得忙,至于西罗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娇芙没再关注,因为柳妈妈突然找上她。   她正制作舞衣上的配饰,柳妈妈扭着腰肢来了北子阁楼,一脸喜色,拿着团扇捂唇挡都挡不住。   “你又在忙什么?先前还说让我仔细手,你也心疼心疼你的手。”柳妈妈夺过娇芙手中物什,因着一连做了好几件配件她指尖有细细的红色痕迹,可把柳妈妈给心疼得不得了,感觉好好玉白葱指就给糟蹋了。   娇芙笑看柳妈妈替她按手,“清梅她们要几件舞衣,跟您报备过的。”   前段时间娇芙绘制了几件舞衣的设计图,设计图她交给绣娘,衣服制作由绣娘完成,上面的配饰绣娘那边做不了就得她自己来。   有些新来的姑娘好奇,为何娇芙身为醉玉楼花魁,却没被柳妈妈逼着接客,就没有听过哪家青楼的花魁不接客。   那是因为她总能别出心裁。   别人手中普通平凡的东西,落在她手里总能让人眼前一亮,醉玉楼被她提点过的姑娘总能发挥最大的价值,可比从前赚的银子多多了,柳妈妈荷包鼓鼓,看在这份上愿意迁就她,只是如果姑娘们要找她帮忙得到妈妈那边报备。   娇芙深知自己的利用价值,所以经常替人出谋划策,有时候亲自动手,大家都有利可图她才能走得远。   “以后你别做这些了,她们的事让她们自己解决,男人心都笼络不了,非得你守着不成。”柳妈妈瞧她指尖压出来的红血条碍眼,弹琴作画的手干这些杂事,怪糟蹋了。   娇芙眨了眨眼睛,她眸色极好看,澄澈分明犹如湖底清水,一眼望到底:“帮她们原也是应该的,能帮就帮。”   柳妈妈不听娇芙解释,催促她:“好了,别耽误贵人时间。”让她好好打扮不能懈怠,还不忘叮嘱她记得将指尖痕迹掩盖。   一进入内室,娇芙就靠在梳妆台上狠狠闭了闭眼,心里百般不愿也违抗不了柳妈妈,等再睁开眼时,她还是大家平时看到的娇芙。   摆弄着纤细的手,抹了些乳白色无味的膏药在指尖,那抹红色便淡了下去。   倚绿还在照顾牡丹,人醒了不过不愿意说话,总是不由发呆,娇芙就暂且没让倚绿回来,现在梳妆的事得靠她自己。   娇芙发髻未变化,只在发间簪了根木簪,换了件青色衣裙,手腕处套了只雕着翠竹的银镯,妆容素淡清雅,挑起珠帘走了出去,前后不过半盏茶时间。   柳妈妈见她如此打扮点了点头,是她以往的风格。   这份素雅而不寡淡,别说整个醉玉楼的姑娘都学不到她半分,就是她见过的渝州城的所有女人,都难以与娇芙企及,贵人定然会满意。 第4章 敛锋芒   娇芙并不知贵人是谁,一路上柳妈妈都未开口跟她说明利害关系,更加不曾有任何叮嘱,她脸上喜色却不加掩饰,让娇芙心里升起抹不好的念头。   要见她的人不是那位赵三爷,而是另有其人?   上次与那位三爷见面,她在他眼底看到深沉与狠辣,感觉不是好相与的人,可是她并未在他眼中看到欲望,这样的人只要不主动招惹就能相安无事,其他男人来醉玉楼的心思就比之腌臜太多。   两人所行路程并不远,贵人房间安置在北子阁楼,与娇芙所住的地方正好成对角,不过中途她见到了西罗以及她身边盛装打扮的水芙蓉。   大朵牡丹烟笼碧纱罗裙,配上金丝软罗衫,腰间系上水雾绿草腰带,坠着一枚白玉纹蝶玉佩,鬓发斜插镶珍珠翠玉簪。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领如蝤蛴,体态修长,勾人魂魄。   原来请的不止她。   水芙蓉见到娇芙也是愣了下,看了看柳妈妈再看了看西罗,朝娇芙微微颔首,只是话却不太中听:“真巧,原来娇芙也在啊。平常你深入简出,不曾见过客,我以为这回也只请我一人过去呢。”   娇芙笑了,仿佛听不见她话中讽刺:“去也是给水芙蓉姑娘做陪衬。”与水芙蓉相互见了礼,娇芙心中倒不像那般紧张,有人替她出风头,她就能好生待着。   娇芙与水芙蓉二人就似两极端,一人清素淡雅不失风流,一人夭桃秾李而不妖娆。与娇芙深居简出传出的名声不同,水芙蓉见过的人多,她每隔十日的出场表演场场爆满,凡是见过她真容的男人都不免赞一句尤物。   柳妈妈扫了眼水芙蓉,想让她少说几句话,不过见她的打扮满意地点头,脸上笑意反而越发浓厚。   那位贵人挑剔,不是干净的女子都不屑碰,醉玉楼最出色的两位姑娘都推出来了,不信那位贵人看不中。   “你们都记着点规矩,惹得贵人不高兴别怪妈妈不手软。”   她敲了敲虚掩的门,而后才领娇芙与水芙蓉进入,敷粉的脸笑做一团,“季公子,咱家两朵美人花来了。”   娇芙缓步绕过八宝镂空屏风,布置雅致的屋内站着不少姑娘,不过她们此刻站在旁边一动不动,想来是那位贵人不满这些姑娘都,柳妈妈才把她和水芙蓉找来。   水芙蓉行事比娇芙大胆,娇芙不敢直视贵人容颜她敢,两人朝着上首的男人屈膝行礼。待到被喊起身,娇芙沉默垂首而立,不敢轻举妄动,甚至有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而水芙蓉未等吩咐直接抬眸,想一探究竟男人容姿,看到榻上男人的那刻她却愣住了。   这男子着实让人惊艳,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唇畔似笑非笑,端的是无情又柔情万种,风流自成,贵气浑然。   水芙蓉一时间看的有些呆了,还是柳妈妈扯了扯她的裙摆将她思绪拉回,想到柳妈妈一口一个贵人,她急忙低头不敢再乱看,只用余光瞥了眼娇芙。   自两人刚踏入房间,季祜便不由眼前一亮,审视的目光不断在娇芙与水芙蓉身上游走,娇芙不喜犹如货物般打量,却不得不忍耐,恭敬垂首而立。   柳妈妈点了下二人,对上季祜的视线,颇为自豪地道:“季公子,两朵美人面我说的没错吧?要我说,渝州城再没有比她们模样更可人的姑娘了。”柳妈妈嘴不停地张合,夸赞着娇芙和水芙蓉,人就在眼前娉婷袅袅,不怕哪个说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季祜将手中折扇合起,身子微前倾,盯着娇芙道:“还有位美人未曾抬头,抬起来让本公子一睹芳容。”   水芙蓉紧了紧拳头,余光瞥见娇芙缓缓抬头,不对上季祜视线,目不斜视的稍往下,目光落在木榻下方的脚踏上,季祜喊她一下她才动一下。   可即便如此依旧挡不住她的美貌。   那日阁楼之上望见她,季祜早知她的美,她眉眼五官生得极为好看,双目湛湛有神,柳叶弯眉,端鼻樱唇,肤容雪白,直是秀美无伦。   只是她虽容色绝丽,绰约多姿,近看却掩不住她年纪轻而透出的稚嫩气,不如那日阁楼之上远观的风姿多情的惊艳。   “醉玉楼双姝名不虚传,都是难得的美人,各有春秋。”季祜抬手靠在榻上斜栏上,懒懒散散地开口。   这番态度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柳妈妈见季祜意思不明,转头看向娇芙,对上她略显懵懂莽撞的表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娇芙余光瞥见季祜的动作,抿了抿唇嘴角露出浅浅的梨涡,眼神澄澈一眼望到底,便越发显得她幼嫩无知了。   季祜视线总在娇芙身上打量,眼里仿佛还有可惜的意味。   水芙蓉察觉到季祜的目光,不知季祜为何可惜,可当男人对女人流露出这种神色,肯定是动过某种念头,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好消息,凭什么她总不如娇芙。   水芙蓉试图将季祜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微微屈膝出声说道:“公子谬赞,能与娇芙齐名是芙蓉的幸事。”嗓音动听,丝丝甜腻。   娇芙转头看了眼水芙蓉,紧跟她屈膝,目光似乎含着对水芙蓉的钦佩:“娇芙曾得水芙蓉姐姐教导,能与水芙蓉姐姐齐名是众人愿给姐姐面子。”   水芙蓉的妩媚是靠后天弥补,娇芙嗓音自带勾人气息,得天独厚,听得人心中发痒。   水芙蓉以为娇芙是要跟她抢夺侍候的名额,见娇芙一开口季祜目光又到了娇芙身上,心里越发紧张,特地接话道:“芙蓉确实教导过娇芙,可娇芙亦是一点就透的聪慧姑娘,芙蓉的教导不值一提。”她越夸赞娇芙,就越显得她谦逊,娇芙亲口承认水芙蓉教导过她,便是承认水芙蓉比她更优秀。   季祜看向柳妈妈目带询问之意,柳妈妈连忙解释:“娇芙比水芙蓉小一岁,她刚来醉玉楼时是水芙蓉领着。”娇芙在醉玉楼的人缘比水芙蓉好不少,为人处世更加让人舒服,大家都愿意同娇芙接触,不过确实有段日子由水芙蓉教导娇芙醉玉楼规矩,所以也不能说娇芙撒谎。   “她们看似不同,实则两人都是极好的。”而正是由于两人风格完全不同,曾经让柳妈妈动过培养双姝的念头,两人都以芙蓉取名,共同培养。   容貌虽不相似,可能让她们行为举止细看更像姐妹花。只是随着两人年纪渐长,矛盾不断积累,落得面和心不和的结果,双姝的事便不了了之。   娇芙因为柳妈妈的话不由得紧张,面上还不敢露出半点情绪。哪怕柳妈妈明知水芙蓉想谋得贵人青睐,话里话外没有偏袒任何人,看似毫不偏颇的话实则是在不断将她往外推。   季祜折扇抬起,深邃的目光落在娇芙身上,她依旧是他见过的模样,规规矩矩的,不让她动她绝不动,季祜又斜眼看了看状似安分的水芙蓉。   水芙蓉瞧见他望过去,那双水眸眼底带着妩媚风情,甚是勾人。仿佛只需刹那间,她就抢夺了娇芙的风头。   白玉折扇犹如刀剑,带着刺人的光影在两人之间游走,最后指向一人:“就她吧。” 第5章 惦念她   他没耐心等人几年长成,比起娇芙反而水芙蓉更得他欣喜。季祜点了水芙蓉,柳妈妈立即笑着将她推上前,让其他姑娘退出房间,包括娇芙在内。   水芙蓉转身回眸,见娇芙挺直腰背毫不留恋的走出房间,她唇角勾出一抹艳丽瑰笑,她就不信娇芙心里真如表现出来的平静。   能被柳妈妈称为贵人很多,基本上进醉玉楼有银子的都是贵人,可让她费尽心思张罗姑娘伺候,还毕恭毕敬的极少,方才见面她就看出贵人身份绝对不一般,娇芙看不出来?   柳妈妈把人带出去,上下打量了眼娇芙,她并未因为贵人没选上她而露出遗憾的神色,想起方才娇芙那番姿态,她叹气摇头,并未多言,照理留西罗处理后续事情。   其他姑娘自动散了,她们不敢在北子阁楼多留。   不过有位着鹅黄色衣裳的姑娘慢了几步,留了下来与娇芙并肩同行,姑娘杏眸鹅脸,颇为俏丽,开口也是黄鹂般动听的声音,只不过话中意思却诛心:“我原以为娇芙姐姐定会被贵人看中留下,没想到居然是芙蓉姐姐,娇芙姐姐是不是要自暴自弃啊?”   现下谁都能过来挑拨离间了,娇芙压下想要挑眉的冲动,“能伺候好贵人谁留下都一样,我为何要自暴自弃?”她开心着呢。   “大家都说你得罪三爷,往后日子不好过,娇芙姐姐如果有困难可以和姐妹们说,咱们不会看着娇芙姐姐不管。无论如何醉玉楼的热闹总会有一份属于娇芙。”   相由心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不显往后都会自五官流露。明明天真无邪的面容非得露出浓浓恶意,硬生生破坏了张好脸,着实可惜。   娇芙被人讥讽却不显恼怒之色,淡淡地笑了,犹如春风拂面:“清栀,你的名字名不副实。”   “你什么意思。”清栀不解地看向娇芙,不懂她为何还笑的出来,“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霸占醉玉楼花魁之位多年,别以为前头熬了好久的姐姐们就服比她小好几岁的娇芙。如今她被传出得罪三爷,居然都不知道焦灼,还像从前那般高高在上的挑自己的刺。   娇芙伸出嫩若葱根的指尖,清栀歪头下意识躲避,却见她温柔地替自己理了理衣领,“清白留香的不好吗?非得被人当枪使。”   在娇柔甜蜜的嗓音里,清栀竟然听出几丝被人看透的危险,她觉得肯定是自己耳朵出了错,可还是忍不住后退,故作镇定地连声说道:“你、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被当枪使!我说的都是实话,贵人就是选择水芙蓉不要你,身为花魁的你居然输了给她。”   越是惊慌失措越证明娇芙说的对。   娇芙看着清栀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得噗嗤笑出来,故意跟着清栀方向走,于是清栀的脚步便越发慌张了。   这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反应。   娇芙不急不慌地走着,团扇遮面眼睛弯成月牙儿状,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步履轻快,她的心情似乎极好。   谁都不知赵郁借着假山遮掩观摩了全程,身边跟着侍从苟寻见人走远,此处只有他和侯爷,便出声提醒:“爷,咱们要不要去见王爷?”   赵郁望向前方,黑沉沉的眸子无甚情绪,“季祜专门选了美人伺候,打搅他兴致作甚。”索性人在渝州留不了几日,暂且忍忍。   苟寻恭敬应声,心里不免吐槽,那干嘛急匆匆来醉玉楼,害得他以为主子来过一次便惦记上了。这才没几日就借口见祜王爷,来醉玉楼找姑娘。   结果只是听两姑娘拌嘴,真是白高兴一场。不过那位叫娇芙的姑娘,他好像在哪儿见过,就是想不起来。   苟寻来不及多想,就连忙跟上赵郁离去的脚步。   东夷因为主子前些年差点将他们王族一锅端,难得安分下来。可如今北边的鞑靼又开始动乱,安定久了欲意骚乱,不断试探大周国力底线。   赵家子侄击退了几回,鞑靼不痛不痒的试探却如蚊蝇般让人心生厌恶,主子欲下一剂猛药,震慑边关,以绝后患,最近忙得没时间休息,还是因为祜王爷过来抽出几天空闲。   清栀跑的快,一下子不见踪影,娇芙拐弯往东苑的方向去,倚绿手中拿着药包正准备去熬药,见到娇芙低声跟她说了大致情况。   牡丹自人醒后就不太爱说话,总坐在窗边发愣。   程老大夫说是郁结于胸,身上的病好治,心病难医,牡丹的病只能暂且把药喝着,依靠她自己走出来。   而西罗则对牡丹念叨了好几次,柳妈妈不满牡丹的状态,每回要发火都是她挡着,牡丹再好不起来,她都要扛不住了。   柳妈妈醉玉楼不留无用之人,可惜而知牡丹再颓废下去,她离开醉玉楼的日子便不远了。   娇芙面色有些凝重,挥了挥手让倚绿去熬药,自己则搬了圆凳坐在牡丹身边。   牡丹房间窗外是一株桃树,九月秋意正浓,叶子变黄再掉落,别有番景致。先前桃树结果时,牡丹还偷偷摸摸爬树摘了桃子送她,巴掌大小的桃子长得水灵水灵的,咬一口满嘴桃香,为了一口新鲜桃子牡丹差点被树枝划伤脸。   娇芙静静地陪了牡丹半个时辰,直到倚绿端着汤药进来,她起身欲离开,倚绿也准备跟娇芙回去。   牡丹眼神转移到滚烫的药碗上,忽地站起来挡住娇芙,抱着她像小孩子似的痛哭:“对不起……”   “我从未怪过你,三爷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没有因此处罚我。”娇芙揉了揉牡丹的脑袋,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现在可以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等你许久了。”   事情听起来很简单。   牡丹去北子阁楼是她丫头提议,走在路上正巧撞见有人议论三爷看中娇芙。醉玉楼内娇芙和牡丹关系最好,牡丹从未听她说过这事,她怕娇芙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已被三爷惦记,便暗自记在心中。见到她后便顺势问她,谁知娇芙话多被三爷撞个正着。   如果不是娇芙反应迅速,发现她和牡丹的丫鬟都在外面的情况,竟然无人提醒她们被偷听,这事看上去就像是她们背后议论人被事主抓包活该,完全不会引人注意。   “你还记得谈论这事的几人?”这股风总不可能凭空而起,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三爷,她们凭什么信誓旦旦的说三爷看中她?   牡丹神色无奈,想把她们都特征想起来,却只能摇头,羞愧得不敢直视娇芙眼睛:“当时我未见到人,她们是偷偷躲着讨论的,被花坛树木挡住身影,她们声音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病的时间有些长,整个人头脑昏昏沉沉的,那日的事牡丹不敢回想。得到西罗警告后,她又惧怕又悔恨。要不是她跟娇芙姐姐提起三爷,娇芙姐姐也不会差点掉坑里,牡丹越想越怕,无颜面对娇芙。   “能忘记是福气,别自己吓自己,生病难受得不偿失。”娇芙递了帕子给牡丹擦拭脸颊眼泪,又让她安心喝药。   牡丹听着娇芙安抚她的话,捧着药碗傻笑:“姐姐放心,我会努力把事情想起来的。”说完将药全部喝下,只剩下碗底药渣。   娇芙点头,见她将药喝完便起身准备离开,“你好好休息,估计不出两日牙婆就该来了,到时挑选丫头睁大眼睛。”   “届时姐姐替我挑选好不好?”牡丹不想以病容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且她眼光不及娇芙好,“我怕又被人利用。”   “丫头伺候的人是你,只有你才知道谁最适合跟在你身边,别人挑选的到时候怕不尽心。”娇芙与人关系再好,也不会插手替人挑选贴身丫鬟,是以拒绝了牡丹的提议。   “至于利用不利用,这话不要跟别人提起。”怕这边话刚出口,下刻不知道传到谁耳中,成为他人口中的谈资。   等回去后进了自己房间,倚绿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娇芙坐在梳妆镜前,让她有事直说。她边说边解散头发,一头乌黑长发倾泻而下,犹如细滑丝绸。   “姑娘相信牡丹?”   娇芙停下动作,杏眸望向倚绿,对上有些疑惑的眼睛,反问道:“既然我能信你,为何不能信她?”   倚绿固执地摇头:“姑娘不该轻易相信他人,那样人人都能借着姑娘的信任伤害姑娘。”她应该谁都不信,包括她。时刻保持警惕的心思对待身边人与事,确保自己不受伤害,方能活的更好。   “倚绿,能被人信任的感觉真的很好。”好到让人忍不住沉迷。娇芙一笑,镜中的她跟着她笑,盈盈而笑风情万种,当得起满室生辉四字。   与其说信任像一把刀,给了对方相当于给了对方两个选择,捅你或者护你,娇芙更觉得信任是堵墙,给彼此的界限,也给了彼此最后防线,不想墙塌后朝对方露出可憎面目,就老实的守着这堵墙,即便墙轰然倒塌,让人猝不及防,但谁能规定另一方的手中必须无盾无剑?   倚绿张了张嘴,还想接着劝娇芙,可最终还是没再多言,或许真是因为姑娘这份信任,才让她想跟在她身边,大不了往后她替姑娘多留心。 第6章 起争执   过了两日,牙婆终于带了丫头进醉玉楼,一溜灰扑扑的丫头排排站在后院供姑娘们挑选,其他缺丫头的姑娘都已到场,唯独缺少水芙蓉,此刻所有人都等在她。   水芙蓉迟迟未到,西罗等得有些不耐烦,让先来的人先挑,不过即便她发话了也无人敢动。   大家都知道水芙蓉在伺候贵人,尽管贵人每日只是来半个时辰,听听曲儿打发时间,但她们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抢水芙蓉的风头,醉玉楼的姑娘都识时务,懂得明哲保身。   娇芙扫视了眼,中间有个小丫头似乎与其他人不同,其他人烂衣乱发,她站在中间比其他人干净许多,袖口破了洞讲究的将破动挽起,露出截手腕,不过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白菊一直注视着娇芙,察觉到她要将人挑出来的举动,笑着上前出声道:“既然大家都不愿挑,那我就不客气了。”   食指点在第二排第三位那丫头上,恰好是方才引起娇芙注意的丫头,白菊抬了抬下颌:“走出来让我瞧瞧。”   闻言,那丫头上前几步,瑟缩着肩膀不敢出声,犹如小鹌鹑似的恐惧陌生的地方。   娇芙打量着那丫头,将视线落在白菊身上:“白菊姐不再挑挑?”   那丫头怯生生地看了眼娇芙,立马垂下头,似乎不明白为何她要说这话。   白菊冷哼,早不满娇芙多日,见她出言制止她的动作,便越发肯定娇芙看中了这那丫头,阻止她是想自己捡回去,毫不客气地怼她:“我现在连挑选丫头的权利都没有了?娇芙你别欺人太甚。”   牡丹刚要呛声反驳回去,被娇芙拉住手腕示意,牡丹只能做罢。不用她替娇芙出声,就有和娇芙关系不错的姑娘出来说话:“什么时候奉劝眼瞎的人仔细挑人也算欺负啊,不是友好提醒吗?”   醉玉楼的姑娘只要求到娇芙面前,让人家提点提点的,她向来都不拒绝,尤其是年纪稍大的姑娘,可以说几乎人人受过她恩惠,有机会重新活跃在客人眼前。至于烂泥扶不上墙,或者自己没有博人青睐的命,那怪不了人家点子不好。   她们还指望娇芙继续替她们出谋划策呢,自然是站在娇芙身后,真是只有瞎子才会得罪娇芙。   “好了,别吵了。”在外面面前起争执,真是丢脸。西罗出来打圆场,白菊既然挑了,就没有后悔余地:“娇芙,你也挑挑吧。”   娇芙从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这些姑娘烂衣乱发,有些目光已经呆滞,有些露出嫌弃,很怕被她们挑选,沦落青楼当丫鬟比去给大户人家当婢子要惨得多。   她走到最后一排,站在才十岁出头年纪的姑娘身边,问道:“你愿意跟我吗?”   那姑娘似乎没料到她会被人挑中,手指紧张地搅在一起,张嘴说话不利索磕磕绊绊。   其实人家挑丫鬟都挑年纪大的,反正卖身契捏在人家手里,年纪大不怕不服主子,况且年纪越大能做的事情更多,这一路上被牙婆倒手好几次,因为她年纪小都没人看她一眼。   她不想再被人带来带去,十几个姑娘挤在狭小又封闭的马车里,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小姑娘鼓起勇气说了句:“我、我愿意。”   “就她了。”娇芙没有犹豫,选定人选就让倚绿将人带下去洗漱。   白菊看了眼娇芙选的小丫头,再看看站在院内,以及自己身边的丫头,忽然察觉不对劲。在人堆里混的谁没点心眼和识人的眼力,这下她反应过来,她似乎捡了烫手山芋。   白菊把身边的丫头一推,想换娇芙刚挑的小丫头,甚至伸手去抓,要把人抓到她身边,小丫头被吓得直躲到娇芙身后。   被白菊挑中的那丫头却眼眶里蓄满泪水,站在白菊身后楚楚可怜。   西罗出手捏住白菊手腕,好笑的看着她,“白菊姐,那是娇芙的丫头。还没挑的快点挑,挑了赶紧回去。”在白菊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恨铁不成钢地说着:“别把娇芙当白痴,真当她好欺负呢。你那些小手段上不得台面,别怎么败的都不知道。”   出头挑事的人往往只有寥寥几个,重要的是那些平日看似默默无言的姑娘,她们也是撑起醉玉楼的关键。娇芙在醉玉楼待多年,好些姑娘受过她恩惠,她敢当着她们的面刁难娇芙,那些比她年轻好几岁的姑娘不介意把她拉下来,还能少个资历厚的姑娘挡在她们前面。   白菊眼底闪过慌乱,明白西罗说的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指的是前段时间的事,瞪了眼新挑的丫头,不敢再多话。   倚绿带小丫头回北子阁楼,牡丹顺势挑了人带回去,她胆子小,这种事她向来不掺和。   娇芙朝着西罗感激地笑了笑,承下她的好意,再跟方才替她出头的姑娘表示若是需要,可以来找她,正好她最近再给人准备舞衣,已经到收尾阶段,有空接其他的活。   西罗斜眼看白菊,只见白菊脸色气得青白交错,眼看故作淡定的神色就要绷不住了,紧捏着帕子将她的丫头带走。西罗失望地摇头,就这点手段还跟别人玩儿,只怕她连她新挑的丫头都玩不过。   她没帮娇芙大忙,出声制止白菊是为维持秩序,但娇芙愿意记下她的好,这就让人心生好感,甚至心甘情愿在小事上帮她。   再仔细听听她刚说的话,人家那是单纯感谢替她出头的姑娘吗?那是说给让她制作舞衣的姑娘听,那让她制作舞衣的三人,其中正好有位也得挑选丫头,可没替她说话,此刻正低头羞愧难当,觉得愧对人家。可是她又不曾明说,给人足够的脸面。   等所有人挑选完丫头,水芙蓉才姗姗来迟,一袭玫红色长裙妖冶夺目,她冷眼看着剩下的丫头:“是我来迟了,原来大家都挑了啊。”她们不等她的事,让水芙蓉心生恼怒。   西罗指了指院内的丫头,“还有好些丫头都是不错。”站了这么久也不见露出不满和厌烦的神情,耐性够强使唤起来也不容易偷懒。   水芙蓉环视一圈,见娇芙正遇离开,放高了声音道:“是啊,若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也不会轮到我。”   “早通知你们来挑丫头,还得让所有人等你不成?她们手上也有事要做,不止你一人有贵人招待。”别人给水芙蓉几分薄面脸面,西罗可不会跟她客气,要是谁傍上贵人都能不顾规矩四处撒野,那醉玉楼早乱套了。   “就她们两吧。”水芙蓉看都没仔细看,随意指了两丫头。   每位姑娘身边丫鬟都有定数,像资历高,或者容貌才艺绝顶的姑娘,身边能有两名丫鬟,普通姑娘身边只有一名,甚至有时需两人共用一名丫鬟。   按规矩水芙蓉身边最多两丫头,可人家理由都想好了,她如今陪在贵人身边需要人帮衬,新点的两人就做琐碎事。   人家刚被拂面子,现在抛出这样的理由,话里话外尽是威胁,若不让她挑两人回去,届时伺候贵人不尽心被责罚,不是她的错,而且少了丫头让她无法专心。   西罗没多说话,算是应允了水芙蓉的做法,让牙婆去结账,遣散站在院里的姑娘们。她得跟柳妈妈禀告这事,水芙蓉破了醉玉楼的规矩,人心太小容不下事,心大了容易生事。   见西罗离开,有些人动了心思,想巴结水芙蓉套近乎,在水芙蓉身边伺候不仅仅是丫头啊,其他姑娘也行,只要能被贵人看中。   水芙蓉眉头狠狠皱起,贵人也只不过让她弹琴作画、斟酒布菜,而她的琴棋书画在姑娘中又并非拔尖儿,哪里能让其他人抢她的事儿。   水芙蓉让身边丫鬟将人拦回去,自己则快步追上娇芙,见娇芙独自一人便与娇芙并肩而走,朝她扶了扶鬓间珠钗:“娇芙对姐妹们的提议总是恰到好处,这回对姐姐可有好的提议?”   娇芙打量了眼春风得意的水芙蓉,视线扫过她发间珠钗,能让她迫不及待戴出来,想来是那位贵人赠送。又见她袖口微卷,不小心露出一截手腕,成色尚可的羊脂玉镯子便展露人前,看来那位贵人出手真是大方。   娇芙回以浅笑,葱白细指柔若无骨地在空中划过,朝水芙蓉比划了个二:“姐姐的表演可由每十日一次,改成每月二次。”   如果无特殊情况,醉玉楼大厅定然会安排节目供进来的客人欣赏,姑娘靠此赚取名气与银钱,大家都争着上台表演,没谁会愿意放弃。   水芙蓉好笑地看着娇芙,她自己不愿在人前露脸,现在居然要求她放弃表演的机会:“娇芙,我是真心问你要建议,你让我减少表演次数是做什么?”水芙蓉更想问她居心何在,只是想着不能将人得罪狠了,把质问的语气强忍下来。   “我也是真心给你提议。”说完娇芙便欲离开,水芙蓉素来和她不对付,娇芙平常尽量不合她接触,此刻也没心思和对方纠缠。   “含糊其辞,你倒是给我解释清楚再走,你是不是嫉妒我得贵人青睐?”水芙蓉急红了眼,拽住娇芙手臂,一把将她拽回来,娇芙差点因此摔倒,踉跄了好几下才站稳。   娇芙面带薄怒,甩开死搅蛮缠的水芙蓉:“你问我建议我便给了,你若不信何必来找我。”她真要在意她那位贵人,这段时候就该把表演全推了,没人乐意看到自己包下的女人被其他男人调戏。若是水芙蓉这点都看不透,还需要娇芙点破,她怎么能留住人家?   水芙蓉眉头频频蹙起,追着娇芙不放:“你替别人谋划便是尽心尽力,轮到我这儿不清不楚的,你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不然闹到妈妈那儿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不外乎是想让娇芙承认嫉妒她,然后为了维持表面和谐掏空心思帮她。   娇芙原以为水芙蓉是聪明人,没想到竟然也是糊涂的。娇芙非但不嫉妒水芙蓉,反而得感谢她。   娇芙巴不得有人挡她面前,替她抵挡如狼似虎的客人。而她只是替人出谋划策,帮姑娘在醉玉楼占一席之地的娇芙。 第7章 声声娇   娇芙回去就看到了洗干净换了整洁衣裳的小丫头,不打眼的长相放在醉玉楼是服气,只是走近后娇芙闻她到身上有淡淡药香,她不由地看了眼倚绿,倚绿点了点头。   小丫头能自己洗澡,只是她进去送衣服瞥到她手臂纵横交错的青紫痕迹,那是棍棒打出来的,拿了药膏替她上药,背上腰上都是。   小丫头见到娇芙和倚绿的动作,害怕娇芙不喜她身上的伤痕,立马下跪:“奴婢见过姑娘。”声音弱弱的,只能勉强听见。   娇芙伸手将小丫头扶起,“往后不必动不动跪我,我这边没有那规矩。你可有名字?”   小丫头并未否认,而是道:“请姑娘赐名。”她跟着牙婆看到那些丫头都是这般对主顾说的,主顾赐名是恩赐。   “你若有名字,可以留下你原先的名字。”她将桌上的点心递给小丫头,身上那么多伤痕,估计肚子也吃不饱,牙婆子也不是良善的人,估计是让这群丫头维持着饿不死的状态。   “我一出生就被人叫做大妮,大概大妮就是我的名字吧。”小丫头说着又要下跪,想起娇芙刚说的话硬生生止住,不过捧着糕点碟,眼眶憋得通红,声音带着哭腔道:“姑娘,那年村子里闹饥荒,一家七口实在活不下去,他们将我以二两银子卖给牙婆,我就还了他们的生养之恩,不欠他们什么了。”   如今的世道纷扰,连年饥荒战乱,活不下去卖儿卖女的比比皆是,娇芙叹了口气:“从今往后你便唤弄琴吧。如今你的卖身契在妈妈手里,但我既然要下你,你便是我的人,可懂?”   “懂,弄琴谢过姑娘赐名。”弄琴放下手中糕点,根据记忆学着屈膝行礼。   卖身契不是要命的大事,娇芙将弄琴扶起,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你先跟着倚绿学习几日,卖身契的事我会解决,不用担心。”   娇芙借着上回处置丫头的事,已经将倚绿的卖身契要了过来,拿在自己手里。   这些丫头与其说伺候姑娘,还不如说是替柳妈妈盯人,姑娘们的举动都在柳妈妈监视下,甚至连姑娘睡觉的姿势规不规范,柳妈妈也能知道。   所以当娇芙在牡丹口中听到,她是撞见几人谈论三爷看中她的事,这才跟她提起三爷,娇芙识趣的不再追究,好些事没有柳妈妈故意放纵掀不起风浪来。   只不过她可能没料到娇芙与其他姑娘不同,谈起三爷不是钦佩爱慕的心思,而是带着逗趣似的恶意揣测了番,差点将事情玩崩。   柳妈妈知道她不按套路出牌,倒是让娇芙安静了好些时日推出水芙蓉,娇芙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随着水芙蓉搬进北子阁楼而居,不止水芙蓉以为娇芙嫉妒她,醉玉楼大部分人都这么想。   醉玉楼规矩,未登台的姑娘不能侍候客人,只能当清妓,那位贵人竟然都一一遵守。最重要的是贵人不仅容貌俊美,出手阔绰,还每次只要水芙蓉前去伺候,水芙蓉可谓是春风得意。   醉玉楼跟娇芙前世经历过的职场没甚不同,都是她玩腻的东西,这辈子她也不想争斗,人生起起伏伏,争的越多最后失去的越多。   娇芙不参与她们都热闹,直接找借口躲了,现在正在亭子里赏鱼。这片池塘的水是活水,恰好流经过醉玉楼,然后被开凿成一片池塘。   来这边的人恨不得直奔主题,即便不是立即就寝,那也是三五成群的姑娘围绕身侧,再有耐心些的男子最多在房间里弹弹琴做做画,哪有心思外出观鱼赏花。   这一片反倒是除北子阁楼外最清静的地方,如此便宜了娇芙,她无事就过来闲坐,最近有那位贵人在,北子阁楼也不清静。只是这片最清净之地也不免来了不速之客。   “奴婢见过公子。”弄琴声音不免含着胆怯,可还是大声的请安。   弄琴就守在八角亭不远处,声音毫无意外清晰传入耳中,娇芙弯腰拂裙的动作停了下,这处还真有人过来?她起身欲离开,免得与人撞上。   谁知倚绿的声音又突然响起,“奴婢见过恩伯侯。”   弄琴才来没多久见过的人不多,倚绿却是从小在醉玉楼长大,渝州有名的人她基本都能喊出名字。   娇芙动作僵硬,不自觉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到一抹黑色衣袍,恩伯侯不就是赵郁?   苟寻没能阻止弄琴,结果也没能阻止倚绿,不由得嘿了声,谴责的眼神看了眼柳妈妈,这两丫头未免太不知礼数了。他家主子出来可没告知任何人,这下大家都知道他家主子逛青楼了,一世威名毁于一旦。   柳妈妈尴尬地笑了笑,挥着手里的小帕子催促道:“你们家姑娘在哪?还不去前面带路。”   “姑娘在凉亭赏鱼,请跟我来。”倚绿与弄琴带着几人往凉亭的方向而去,正巧看到站在凉亭外要走不走的娇芙。   娇芙正纠结要不要躲开,猝不及防迎面撞上几人,赵郁今日着墨黑色袍子,腰间系上金勾玉带,浑身冷硬,对上他暗沉的眼神,吓得娇芙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没直接给人跪下。   她兀自镇定地屈膝行礼:“娇芙见过侯爷。”   赵郁看了眼被吓得不轻的娇芙,锋利的剑眉微挑,有些明白她为何喜欢故意恐吓其他姑娘,这种感觉确实新奇:“起来吧,不必多礼。”   “谢侯爷。”娇芙闻言起了身,只是不敢看赵郁眼睛,怕自己晚上又做噩梦。   柳妈妈只负责听从赵郁吩咐,将他带到娇芙面前,至于其他的她不管了,扭着腰肢欲离开,还不忘给娇芙个好生伺候的眼神。   娇芙很快带入角色,让倚绿和弄琴回去接她的茶具茶炉。   明明可以让人泡现成的热茶上来,碧螺春也好,毛尖、白毫也罢,他家侯爷对喝茶也不挑,就是白水都喝得下。   在外面泡茶,得煮水、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分茶这一套流程下来得小半时辰不止,还得闻香品茶,等多久才能止渴?   成心不想给人茶喝是不是?   苟寻就要插嘴他家侯爷不讲究,随便来杯水就成,结果又被娇芙抢了话:“事前未准备,还请侯爷莫要见怪。”娇芙咬着舌尖吐字,降低了嗓子里的温软。   赵郁淡淡嗯了声,算是应了这话。随即往后斜睨了眼,苟寻立马后退不敢多言。   娇芙却不知如何接话,瞬间两人落入沉默。娇芙与赵郁相对而坐,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等倚绿她们将茶具拿来,摸到熟悉的物件,娇芙心稍稍放松下来,神色也不如方才紧张。   察觉到有人靠近,赵郁身子绷紧躲了躲,娇芙接过茶具让倚绿和弄琴都退出亭子,说是方寸之地她俩站着,不方便她煮茶。   而后娇芙又紧跟着道:“妈妈总说我茶艺一流,实则泡出来的茶能喝罢了,还望侯爷莫要嫌弃。”   似乎是娇芙对自己茶艺不自信,才让丫头在亭外待着,她们瞧不见她泡茶的动作,就不会跟柳妈妈打小报告。   她说话的声音细小,忘记刻意压制的嗓音软软糯糯,带着不自觉的撩心。   赵郁拨动了几圈自己左手食指上的白玉扳指,用同样低低地声音回道:“本侯不挑。”   娇芙浅浅地笑了,不在意赵郁是不是真挑,愿意将事情圆回来就行。   茶水滚烫发出咕噜咕噜声,热气不停地飘出,手上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她专心做自己事时,常常忘记身边有其他人在场。   等她泡完一杯茶,旁边还有另一盏空杯时,才想起她对面坐着赵郁,猛地回神望向赵郁,差点因此烫到手,好在她及时稳住。   苟寻都替自家主子口渴,半天了都没喝到水,结果好不容易煮好茶,拿出来的杯子巴掌大小都不到,一口直接干下都不够。   苟寻越发觉得自己猜想正确,这位名唤娇芙的姑娘不乐意接待他家主子,刻意用这种方法想赶走他家主子。娇芙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在苟寻心中落得‘此女心机深沉’六字。   “侯爷尝尝。”娇芙将茶奉给赵郁。   赵郁执杯闻了闻,才浅浅尝了口,刚入口茶的味道清淡回甘,入喉却是苦涩无比,再喝一口却是甜的,这样的茶赵郁头次见,“娇芙姑娘的茶艺确实不错,不同于本侯以往喝的茶,苦中带甜。”   旁人只问她为何甜中掺苦,好生生糟蹋了一品好茶,若除去那丝入喉的苦味此茶堪称完美,清淡又不甜腻,定然回味无穷,还未有人如赵郁这般说苦中带甜。   娇芙忍不住挑眉,她怕对方看出她的异样,借机捏着帕子擦拭额间做掩盖,嘴上却不由得回道:“是我自己做的茶,名唤‘忆苦思甜’。”   不知让赵郁联想起什么,他给自己倒满了茶,看向娇芙意味不明地说着:“有人是忆苦思甜,而有些人一生都在水深火热之中。”   娇芙愣愣地抬头,看着赵郁将茶水一饮而尽,后知后觉自己应该说错了话。让赵郁误以为她何不食肉糜,娇养长大的妓子,不知人间疾苦。   娇芙正欲解释赵郁已经放下茶杯转身离去,只留给她一抹黑色挺拔的背影。娇芙看事通透却看不透这男人啊,说动怒便动怒不给人半点解释的机会,难怪有人说他性子古怪,阴晴不定。可偏偏他手握重兵,用兵入神,麾下还有支战无不胜的铁骑,无人敢在他面前多言。   弄琴愤愤不满地娇芙抱不平,“侯爷冲姑娘发火做甚,姑娘只是跟他提了这茶的名字罢了。”动不动就给人摆脸子,让姑娘心中如何想。   娇芙收回视线笑了笑,着手收拾石桌上的残局,语气依旧温柔:“弄琴慎言,我与侯爷谈话的内容到此为止,不能泄露去半点。”   娇芙最先考虑这事带来的后果。至于她是不是受气,或者感到委屈,这些并不重要,所以哪怕明知每每赵郁看向她的目光,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她也只能装作不知。她哪有心思计较那么多,听说又要打仗了,这种世道能安稳活下去最重要。 第8章 躲人闲   出了醉玉楼赵郁冷静下来,再是忧心军粮军饷也不该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这些事与旁人无关。   等回赵郁了侯府,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就来请,他请人稍等片刻,换了身常服才去给老夫人请安,身上沾染胭脂气,旁人一闻便知他去过哪里。   赵郁是大周有史以来年纪最轻,靠着功勋被封为恩伯侯的男子,看似是圣上恩典,实际上并不尽是如此。   皇帝给了他侯爷封号,却仿佛忘记需赐他侯门府宅,还美曰其名渝州赵家福泽深厚,光耀门楣,一门双侯。   好在赵郁并不在意这些,一年大半时间他都在军营,甚少回家休息,家里的事他都不掺和,不必因此他心里扎根刺似的不舒坦。   武安侯府建筑特殊,型制独特,宅院成‘回’字形状,里里外外围了三层,层层加固,用以抵挡流民叛军,渝州城最坚固的地方除开城墙外,怕是流传几百年的武安侯府了。   武安侯老侯夫人住在侯府中线上,绕阶缘屋至前院,走过双步抄手游廊,到了老夫人居住的慈孝堂,中厅为三开间带围廊,赵郁走向最右边那间。   厅堂内正端坐着位老夫人,金褐色褙子,藏蓝色绣花抹额,鬓间几缕白发,可人看着极为精神,眼神神采奕奕。   等丫鬟入内禀告,赵郁才掀帘快步入内,恭敬地朝上首慈祥和善的侯老夫人行礼:“孙儿给祖母请安。”   “郁儿来了啊,快些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赵老夫人将赵郁唤至跟前,仔细打量着硬朗挺俊的孙儿,每回见他神色就比上次见他还要冷硬,如果自己不是他祖母,只怕他都得摆出阎王神情。   她抖了抖手中的拐杖:“你真是好狠的心肠,都不知回来看看祖母,你再是体贴军营将士辛苦,与他们同吃同住,也不能连家都不回。”   赵郁知道老夫人是让他莫要担心,这里只要她在就是这些儿孙的家,无论如何回家都有一席之地,不用在意府里其他人的看法,赵郁哄着老夫人:“是,祖母教训的是,孙儿知晓了。”却不提下回几时回来。   老夫人看出赵郁的意思,只能暗自叹气。老太爷走后她也不想管事,可是一大家子人在,后宅无人拿捏得住,她不看着点不行。   她这辈子生下五子三女,成年的只有三子一女,孩子们扑腾扑腾就大了。如今儿子到当祖父年纪了,她不好训斥,孙儿更是独当一面,撑起渝州城赵家这面旗帜,打不能骂不得。   老夫人拉着赵郁聊了一会儿,就让赵郁去见他父亲。赵家武将出生,赵郁的父亲赵均虽只是赵家二房,可也曾是一方将帅,不过几年前一战落下病根,如今倒是鲜少上战场,开始在家钻研雕刻。   去赵均院子的路上,赵郁正好撞上行色匆匆的少年。   少年容貌俊郎,浓眉下一双大眼格外有神,跟孩子似的在府里乱窜,怀里不知道抱着什么好宝贝,灰色细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赵珏是偷偷摸摸准备溜出府的,谁知和人迎面撞上,现在转头也来不及,定睛一见是赵郁,身子抖了抖。   他从小身上皮紧实,脸皮更加厚如城墙,谁在他面前他都不怕,唯独怕他这位三哥,一个眼神、一个咳嗽都能让他打激灵。   赵郁怕赵郁询问,下意识把怀里的东西更加捂紧:“三哥,你刚从祖母慈孝堂出来?”   赵珏是大房嫡幼子,三房当中子嗣丰厚的也就是大房,如今赵家嫡长孙、嫡长曾孙都出自大房。   “嗯。”赵郁扫了眼赵珏,没询问他怀里藏着什么,再是血亲也是堂兄弟,隔着房轮不到他出言教训:“祖母跟我提起你,她没让嬷嬷找你?”   “这下遭了。”赵珏心知祖母找他肯定没好事,每回三哥回府,他都会被祖母找去训诫一顿,试图将他也塞入军营,可他根本不适合那地方啊。   赵珏顾不上害怕赵郁,连忙道:“三哥,我先出去了,你没见过我啊。”   赵郁挥了挥手,赵珏一溜烟跑了,一下子就看不见人,就怕被赵老夫人逮到念叨。赵郁装作没瞧见赵珏,谁家的孩子谁管,在他这里不做偷鸡摸狗、男娼女盗的事就行,他往赵均的院子去。   赵均身边的管事早早在外头等着,见到赵郁就道:“三爷,二老爷在书房等您。”   老太爷去世后,武安侯的爵位落在大房头上,但老太太在世,故而赵家尚未分家,三房合并一块按照辈分年龄排序。   老太太下面是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下面的是大爷、二爷、三爷、四爷、五爷,再往下就是小少爷,只不过如今老太太才曾孙才一位,出自大房。   因着大房那边占着侯爵之位,未分家赵郁就是小辈,上面祖母父亲尚在不好称侯,是以在府里众人照旧喊赵郁三爷,无人喊他侯爷。   赵均光顾着手里的雕刻,赵郁刚进房门,他头都没抬的让赵郁坐,赵郁坐在赵均下首静静地看着赵均雕刻,上面摆着一排排被雕刻废弃的木材。   良久,赵均才抽空抬头看了眼自家儿子,吹了吹木雕上的木屑问道:“是不是觉得委屈?”这是问皇帝拿他与众将士拼命得来的安宁,只用有名无实的侯爷之位打发了,继续让他放回渝州甘不甘心。   京城那些人勾心斗角,汲汲钻营,只管头顶乌纱帽稳不稳,私库丰不丰盈,全然不顾前线将士死活,更不管如今世道百姓能不能活下去。   赵郁思索了番才给出答案,神色坚定且认真:“能戍守一方,善谋实干,保家卫国,造福一方百姓,是儿子所求的。儿子会竭尽所能守护渝州城,让其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受流民蛮夷侵扰,身为臣子替皇上解忧解难,不求皇上惦念,只求立于天地问心无愧。”   赵均神色不变,一匹黢黑色桀骜不驯的骏马在他手下诞生,他将骏马放在桌面上:“行了,你去忙吧,别打扰你老子我雕刻。”   “是,儿子告退。”赵郁退出房间到门口,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父亲有时间不若雕刻墓碑,记载历朝历代德厚之人生平,为后事留下点公正之物。”   赵均盯着他的背影忽地笑出来,低头朝室内道:“我这儿子啊……”到底如何却并未多说,有些话对人说不得,只能置于心中。   他儿子看透人心,糊弄人的本事越发精进是好事,即便察觉到了异样赵均也无所谓,就是不知道他心里是否真如他说的那般甘心。   且不管赵郁甘不甘心,天下暂且还算太平,乱的是朝堂,而哪怕朝堂瞬间风云变幻,暂且还波及不到远离京城的渝州城。   皇帝宁肯赵家盘踞在渝州当守城的将军,也不愿让赵家重归朝堂权利中心。   这种事着急不得,得慢慢谋划。   天下怎么变化,朝堂谁上谁下,普通人都不在意,那些离他们太遥远,他们只关心自己能否吃饱穿暖,而娇芙关心的是登台之日她该如何应对。   柳妈妈执意让她跳舞,甚至给她定下曲目让她跳《衍楚》。   先不说娇芙能不能将舞跳出来,相传这支舞是上古北国祭祀神女所跳之舞,无任何伴奏之声,脚踏盘鼓奏乐跳舞,和鼓和乐,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让她以清妓的身份跳这支舞,她自己都觉得折寿。   柳妈妈态度异常坚定,拿着斑驳发黄的书籍,站在娇芙面前:“这支舞除你之外没人能跳,妈妈好不容易搜集来的舞策古籍,你若是不愿意我将它烧了好了,反正也没人能跳。”   “妈妈要将它烧了?”娇芙惊讶地看着柳妈妈,这舞就算现在无人能跳,后面也会出现能驾驭它之人,烧了就失传了。   柳妈妈作势将古籍往香炉里丢,娇芙一把将古籍夺过去。后世有多少好东西消失在历史长河,只能凭借三言两语了解研究,娇芙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古籍被毁。   “拿着它登台之日就得跳。”柳妈妈脸上是笑的,可话里完全不给娇芙反悔余地。就连娇芙想讨价还价,能不能登台只跳舞不伺候人的话,在柳妈妈含笑的眼神也只能下收回。   柳妈妈的决定没人能违背,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如果非得挑选一人,她只能尽量选合眼缘的人。人就有这么无可奈何,哪怕嘴里泛着苦,只要能找到颗蜜饯塞口中,就告诉自己好歹有些甜味,日子还能过活。   娇芙小心翼翼翻开古籍,生怕将原就残破的页面弄烂,看到上面栩栩如生的神女风姿,默认柳妈妈这番安排:“其他的还需妈妈费心。”舞裙以及鼓乐都需要准备,她得挤出时间练舞肯定顾及不过来。   柳妈妈看娇芙同意,此刻也好说话,拍着胸脯保证替娇芙安排妥当:“放心吧,一切交给妈妈,这段时间你就安心练舞,其他人也不会来烦你。”   娇芙还在想她整日闲着,能有何事烦她,就见弄琴从外头进来,倚绿问她怎么去厨房哪些配料都耽误了,北子阁有小厨房不过厨房用料都需去大厨房领。   弄琴放下手中篮子:“前面的姑娘正在吵架,路被堵住了我走的远路。”   娇芙闻声放下古籍,往外瞧了眼,问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吵架,你人没事吧?”有些在醉玉楼做得久的丫鬟就爱欺负新来的丫头,仿若那样她们就能高人一等,已经成为她们间所谓的规则了,娇芙尽可能护着她的人不受欺负。   “我没事,是水芙蓉姑娘将她的表演改成五日一次,姑娘们不满便一起找她理论,都不愿退步就吵起来了。”幸好她看见了走得快,要不然牵扯到姑娘身上也不一定。   醉玉楼的表演不是谁都能上台,她们都有规定的时间,轮到谁谁才上,若有意外或者要伺候客人才换人上场。   好些姑娘都想凭借上台表演得到贵客垂怜,能被人长期包养,就不用轮番伺候不同的客人。   水芙蓉还没伺候过人,每十日一次的表演就足够她吊客人胃口,赚的银子也不少,现在她要求五日一次表演,其实是在抢夺其他姑娘的机会。   倚绿听到有些气愤,总觉得水芙蓉故意跟娇芙过不去,“她问姑娘意见,给了意见又不听。”   “你们把东西都拿到小厨房去吧,外头这些与我无关。”说着娇芙拿出宣纸,磨墨洗笔,准备誊抄古籍上的舞步:“如果有姑娘寻我,就说我多日不动舞技生疏,妈妈责令我练习舞技。”   娇芙彻底躲了,只与人写书信,等登台之日再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过她没料到赵郁会派人来找她,而柳妈妈并未通知娇芙,私自替她挡掉。   苟寻手里捧着套汝窑茶具,脸色不停变幻,最后原模原样的带回去,真想不透为何主子独独对她不同。 第9章 登台日   登台之日别说是醉玉楼的大日子,放在渝州城都算声势浩大,加上赵三爷大破鞑靼大军,鞑靼内怯胆慑投降,赵家军大胜得归,渝州遍地皆是喜意。   当初为了刻意营造出醉玉楼与其他青楼不同,醉玉楼在登台日同一天专门设置诗词大会,文人骚客聚集一地。姑娘们若觉得自己诗词歌赋拿得出手,也能参与其中,算给青楼披上件文雅的外衣,让众人看看醉玉楼的姑娘不止空有皮囊。   这一举动,几乎将其他的青楼风头占尽,甚至其他青楼将姑娘塞到醉玉楼,求得登台表演的机会。   不管是想一睹醉玉楼姑娘的风采,还是想在诗词大会赢得头筹,渝州城很多人都会来凑热闹。   这日,渝州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深秋的风一吹便是冷得让发抖,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天气越发凉起来。   倚绿凑到娇芙跟前,神色复杂地看着娇芙:“姑娘,西罗姑娘传来消息,招待的贵客里并未见到三爷。”   这样的结局似乎在娇芙意料之中,赵郁刚大胜归来,忙着庆贺胜战,怎么可能会来。   娇芙站在窗口神色平静,他不来最好啊,千万不要来,这张脸摆在这里,他若来了不可能让她落入别人手中,可到他手里也不一定会是好下场。   舞衣柳妈妈早就准备好让人送来,她做了简单的修改,玫红色的舞裙轻盈而不露骨,穿在身上勾勒出玲珑身躯,赤脚踩在地上,双脚脚踝处是两条银丝制作而成脚链。   她特地画了设计图让工匠赶工制作出来,每条脚链穿了两只铃铛,系在脚踝上稍微动作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倚绿要给娇芙上妆被她阻止,娇芙本身会化妆。   古代胭脂水粉有纯天然制作,也有掺杂重金属制作而成,娇芙分辨不出所以不愿将它们涂抹在脸上,平常化妆刻意画淡妆,导致众人以为她浓妆不好看,实际上从没人见过她浓妆。如今抹上粉墨,比她平时素容示人时更加夺目。   要跳《衍楚》这种祭祀之舞,娇芙想让自己看起来庄重肃穆,免得玷污那份神圣之感。可在青楼跳这样的舞,对齐本身就是一种亵渎,娇芙放弃了想要端庄的意思,只是尽可能的让她妆容看起来妩媚却不落入俗套。   娇芙的出场排在最后,她准备妥当就去了前院,身上披着一件边缘带绒毛的白色披风,脑袋都在帽子里,脸上围着玫红色面巾,她这般打扮在今日并不算扎眼,要上场的姑娘都是这样的打扮。   好在今日虽然下小雨,但从住处到前院一路都有步廊,走在廊檐下不用担心雨水打湿身。   她一路上走得极为缓慢,可再慢路也有尽头。   醉玉楼大厅分为三楼,二楼中间有间房间是给要上场的姑娘们候着的,房间看上去与二楼其他房间相同,实际上除开有一处正门外,这间房还有两处暗门。   一处暗门给姑娘们悄悄上二楼,另一处暗门推开是台阶,走过台阶不惊扰其他人到一楼舞台侧面。   房间门被推开,姑娘纷纷看向门口。   娇芙在倚绿的帮助下脱下披风,系在脸上的面巾却未取下,只留一双澄澈的眼神露在外面。   房间里大概还坐着六七位未上场的姑娘,水芙蓉也在其中,她就在娇芙前一名上台。   她们的紧张忐忑全表现在脸上,反倒是水芙蓉面上没多少表情,娇芙扫了眼便找了位置坐下,谁知水芙蓉起身坐在了她身边。   “你开心了吧,我被贵人厌弃。”水芙蓉刚开口说话,就察觉到有好几道视线似有若无的扫过她,不过她现在并不在意这些。   “我不知道你的事。”娇芙鲜少主动打听其他姑娘的事,只是有时听到耳中悄悄记下,免得下回碰到人家痛处。   况且这段日子她是真忙,要将古籍上的舞步誊抄,每日还得练舞。她每天练舞练到瘫痪,到时间只想躺床上睡觉,哪有时间关注水芙蓉的恩恩怨怨。娇芙对水芙蓉所做的事,至今还停留在她将每月表演改成六次上。   水芙蓉透过窗户看向下方如痴如醉的男人,自嘲地笑了笑:“你说贵人为何不肯碰我?我的身子还是干净的。”她得知贵人留不了几日,想把自己交给贵人可那人说什么都不动她。真要是那般洁身自好的男子,怎可能日日待在青楼,如若不是为何不能碰她。   娇芙眉心猛地一跳,劝道:“这里还有旁人,慎言。”娇芙并不想听水芙蓉诉说满腔情意,身处青楼甭管你多奈何,动情是最大的忌讳。   渝州城并未有姓季的大户人家,可柳妈妈口口声声喊人家贵客,是贵客又不是渝州城人,人家何必跑渝州城来留情。   况且娇芙先前见那位季公子,人家行事看似放荡不羁,看人眼神风流可却不下流,来青楼指不定就是缺人陪他喝酒。   这样的人很好伺候也难以伺候,要既能玲珑剔透也能装聋作哑,谁知水芙蓉陷了进去。   水芙蓉靠在椅背上无所畏惧:“我没什么怕的,她们要说就说吧。过了今晚大家都一样,你可以问问她们有谁不怕。这里面除开你,谁有选择的权利。”   娇芙环视一圈,那些被水芙蓉点名的姑娘此刻有些忍不住哭出声,大家都明白这场登台于她们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低低说着:“我有选择的权利也要有可以选择的人。”   娇芙这种态度让水芙蓉心生厌烦,她的待遇在醉玉楼从来都是最好的,妈妈素来最宠爱她:“你难道不知道,妈妈根本不想让人伺候人?”   “你说什么?”娇芙从来不知还有这回事,妈妈从来没跟她说过,甚至每回她想同妈妈说自己的想法时,妈妈都会故意打断她,然后转移话题。   水芙蓉发现娇芙真的不知道,不由得扯着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谁说妈妈不偏心,妈妈的心都偏得没边了,轮到娇芙身上可真是费尽心思。   “妈妈怎么舍得她精心培养的人,给他们糟蹋。”说着水芙蓉下巴微抬,眼神不屑地扫视底下男人。要说这群男人作践她们,将她们当做玩物,她们何尝又看得起他们,大家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娇芙缓缓起身,斜靠在窗柩往下看。她站的地方恰好将下面场景一览无余,下面却看不到上面的场景。   娇芙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人可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倒是很好奇是什么给了你错觉。”哪样的错觉让水芙蓉认为柳妈妈待她不同其他姑娘,要说真有不同,或许是柳妈妈期待她卖出更高的价钱。在让她伺候谁的问题上反复横跳,权衡利弊。   “你有选择权,我们根本没有,你敢说你没有留后手,下面没你看上的?”下面并非全是权贵,还有好些文人墨客,哪怕娇芙看中身无分文的读书人,好歹她不是被拍卖掉初夜。   娇芙弯唇露出笑意,她抬眸不经意瞥向二楼侧对面的房间,瞧见里面的人愣了下,不过旋即收回视线。   “你倒是给了我一个好提议。”娇芙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过后手,实际上从一开始她就在谋划。   如今没几人知道诗词大会最开始是娇芙的提议。而成立至今,醉玉楼出过三位清妓,她们以诗词会友,甚少出现在人前,名声却在文人间流传。   老腐朽的读书人也是种选择,之乎者也的人最守规矩。不过这种挑选极为考验眼力。读书人最是负心人,哪种人当中都有卑鄙无耻之徒。若惹得人家不快,人家用笔杆子玷污人名声很容易做到,娇芙不是十分乐意与那些酸腐儒相处,可她却有钟意之人。   下面的姑娘站在台上,立马就有人上台询问,谁愿意出价买下姑娘初夜,价高者得,最后有富绅出了五千两的价钱。姑娘好像就是物件,全程没有任何人询问过她的意见。   直到被人拍下,那姑娘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容,在众人起哄催促下走到富绅面前,妖娆的贴在那人身上端茶倒水,甚至走过去时还有人乘机占便宜,姑娘只能忍气吞声。   娇芙忍着心底翻涌的情绪,别开眼不再看下面一群人的狂欢,对身侧的人轻声道:“你如果真的不想伺候人,我替你想法子。”   娇芙脑子里转过很多想法,若是水芙蓉不想在今日像物件般拍卖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凡事都有风险,更何况是破坏规则的事,她都不能准确算出该付出的代价。   水芙蓉一口回绝:“不必了。”   “你不信我吗?”娇芙嗓音温柔,她待人总是如此好似水般,无声将人包围,等人察觉时已经沉溺与她的温柔中。   水芙蓉摇摇头,无关相不相信,她们从踏入这里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水芙蓉早就能坦然接受,只不过遇到季祜后突然不甘心罢了,可是不甘心只能让自己受苦外并没有好处。   “快该我上场了。”水芙蓉拂了拂裙摆,从一旁书桌上抱起琴,转身朝娇芙嫣然一笑:“祝我好运,也祝你好运。”   水芙蓉下面就只剩下娇芙,娇芙看着她推开侧门,缓缓走向楼梯。下面已经有人在喊水芙蓉姑娘,热情至极,娇芙重新坐了回去。 第10章 强求她   下面一声声出价是对她们的宣判,等到二楼有人喊价,下面的人安静下来,看着二楼的客人竞价。   二楼以上房间内坐的人非富即贵,出价有专人在旁喊,保密措施极好,有人试图查看喊价是谁,根本查看不到,在场就没几人清楚房内坐的是谁。   下面的人怕无意中得罪人,因此二楼开始出价,一楼就不敢争了。不过二楼以上的客人很少开价,他们多是来醉玉楼凑热闹,开价便是真看上了,最后水芙蓉被送去二楼某间房内。   娇芙顾不上那么多,最后该轮到她上场了。为了这场盘鼓舞,柳妈妈花费进太多心思,从设计场地到布景实施,无一不透着精细。   娇芙踩在盘鼓之上,水袖轻甩,鼓上高纵轻蹑。   或长袖飞舞成片散开,或踩鼓下腰单腿立于鼓上,踏舞出节奏紧凑,她舞姿娇媚,长袖逶迤,细腰婀娜。   娇芙的目光不时瞥向门口,似乎在等着谁从那边进来。   在众人出神之际,竟然有人端着酒盏歪斜摇晃地闯了进来,头上簪着藤木枝簪子,身着一袭长衫,只是他此刻面色微醺,长衫已然半解。   大庭广众之下,毫无形象地斜靠在长柱上,和着娇芙脚下鼓声朗声道:“罗衣从风舞,长袖交横纵,娇体如游龙,舞袖如素蜺。轻盈似飞燕,机敏若惊鸿……其始其终,兴也志也,若俯若仰,若来若往。雍华与容,不可为象。观之者称丽,莫不怡悦!”   随着他最后一字铿锵落下,娇芙最后动作做完,脚下的鼓应声裂开,众人不由惊呼,好些姑娘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敢接着往下看,这要是直接扎上去,腿能当场作废。   好在娇芙躲闪及时,娇芙脚尖轻点轻盈地落在地面。   即便那根木刺差点刺穿她的脚掌,此刻她脸上表情依旧不变,向观看的众位施了礼,完成此舞的谢幕。   在旁边观看的牡丹没忍住差点直接冲上去,被倚绿与弄琴联手挡住。柳妈妈也惊出一声冷汗,台上的盘鼓她都是亲自再三确认过没问题才搬上来,万幸娇芙反应迅速才没发生意外。   二楼房间内,弱冠之年的青年衣冠楚楚,身边却围绕着三四位美人。   他在美人的伺候下一杯酒一颗葡萄下去,慢悠悠朝后看了眼,见男人目光紧盯下面,剑眉紧蹙,顺着他的视线往下面看去,说道:“三爷,这趟真没白来啊,值得!你说这朵花最后落入谁家?醉玉楼花魁素来有挑选入幕之宾的权利,都是大家默认的,我看那人不错。”   青年手往下一指,正是方才高声诵词的文人。不得不说方才精彩,男的身如修竹,女的柔若柳蔓,一人在台上,一人在台下,一人诵词,一人舞,当真般配。   下方鼓掌叫好,绵绵不绝。   赵郁眸底泛冷,扫过下方木屑:“闻礼知,你话太多了。”   闻礼知渝州知府老来子,在渝州城那是出了名的浪子,浸淫青楼酒馆多年,红颜知己能从渝州排到京城。闻老爷子越是打骂,他越是缩在外面不回去。狡兔都知道三窟,虽说醉玉楼出名,但也不过是他其中的歇脚地之一。不过今日他舍得下血本,顶着被家里人抓回去的风险,特地过来看热闹的。   “三爷若是不喜欢听,我闭嘴。”闻礼知连忙闭嘴,免得得罪赵郁。   他把赵郁请过来是当挡箭牌的,若是不慎被抓回去还有赵郁这尊大佛在,家里不会对他往死里揍。闻礼知只是试着问了问,还以为赵郁不来醉玉楼,毕竟他那人就不像是对女人感兴趣的人。   下方柳妈妈已经扭着腰肢上台,略显富态的手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娇芙知道她得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速战速决,要不然越多人关注她,她到时候不选人家得罪的人就越多,娇芙扯着柳妈妈衣袖,催促柳妈妈。   柳妈妈笑了笑,不急不缓地道:“咱们娇芙能逢凶化吉,是有福之人,浑身上下福气着呢。快来告诉妈妈,你看中哪位爷。”   谁不想沾沾福气?这下想要娇芙的人越发多了。   众人从惊诧中回神,原来刚刚只是虚惊一场,还真以为出了意外。柳妈妈几句话就让他们以为鼓是娇芙故意被毁,只为博个化险为夷有福气的名声。   这些娇芙都不在乎,她几乎没丝毫犹豫,目光落在方才作词的那人身上。那人的脚步都踏出来,娇芙便要抬手点他,二楼有客人自报家门,打断了娇芙的动作。   原先敞开的窗牖旁站了人,锦衣华服的男子扫了眼下方:“程家西宁愿为姑娘效劳,不知有没有机会?”   “说话的那人是谁?”   闻礼知闻言,身子往前探了探,乐呵地一笑:“这小子怎么也跟着掺和。这人是程知府家独子程西宁,今年二十三岁,自成婚以来家里纳了八房小妾。他难不成还想把醉玉楼花魁勾搭回家?看他面色苍白,眼底发青,中气不足的样子,就知道他纵欲过度,也不怕死在女人身上。”   闻礼知长发竖冠,有截落在胸前,他勾起捋了捋,瞟了眼赵郁:“三爷不试试啊?这般美人错过了实在可惜,美人应当配英雄。”   言罢,当即出声报了赵郁的名儿。   闻老太爷也是号人物,在渝州城做生意几乎没有他不涉及的,可愣是面面俱到谁都给闻家几分脸面。闻礼知自小跟在闻老太爷身边,他看上去不学无术,可论揣摩人心、察言观色,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这是一场借花献佛的豪赌啊。   他的声音让醉玉楼大厅整个寂静,连带着房间内的人都噤声,程西宁下意识缩回去,握着窗沿的手狠狠收紧。   还是不知是谁吼道:“闻礼知,你做什么!”   别看闻礼知爱混迹青楼,可人家狐朋狗友的兄弟多,跟谁都能说的上话,都能打得上交道,所以他哪怕不自报家门,这些人听到他的声音都晓得他是谁。   闻礼知瞄了眼赵郁,见对方不生气也没制止,端着茶细细品,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当下不客气地回道:“你是不是瞧不起人?”   谁敢说句瞧不起人?   方才说话的声儿是闻礼知的声音,可实实在在报的是三爷的名儿。他闻礼知几时跟三爷混一起了!大家从前都没听过闻礼知和三爷交好的信儿,这混蛋背着人不干人事。   闻礼知胆子大,直接报赵郁的名,若是报自己的名,先不说人家花魁看不看得上自己,前些闻礼知得罪过的人,肯定要跟他过不去。这一报上赵郁的名字,原先准备露面的人得迟疑了,谁也不敢跟阎王爷抢女人,就怕今儿抢赢了女人,明儿被人收了命。   娇芙的心颤了三颤,实际上直到前几天,娇芙才从西罗口中得知,原来柳妈妈在她练舞期间,已经私自替她拒绝了好几回赵郁,不让赵郁单独见她,刚刚在二楼时她还以为自己眼花瞥见了赵郁,谁知赵郁真的来了,还让闻礼知报了他的名字。   “闻礼知,不要扯着老虎做大旗,就算你将三爷的名字搬出来也没用,做决定的还是娇芙姑娘。”原先替娇芙作词的男子已经站在台下,离娇芙仅三步之遥,朝着娇芙作揖:“娇芙姑娘,在下郐临裴永锦,愿为姑娘座上宾。”   裴家在郐临是大家族,书香门第清贵人家,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出过响当当的大文豪,裴家连三岁小儿都能诵诗。裴家人有着文人骨子里的傲骨,听闻过裴家名声的人,听到裴永锦这番话,好些人倒吸一口凉气。   闻礼知闷哼:“什么裴永锦,无名小卒,你说说看众人服气你吗?”   娇芙往前一步,仰头望向二楼,开口嗓音悠扬婉转,众人这才晓得她不仅舞好,还有副好嗓子:“闻公子,来醉玉楼者皆是客。我敬您,也敬裴公子,确实裴公子……”   西罗上前凑到柳妈妈耳畔低语,柳妈妈连忙拉住娇芙,抢她的话:“娇芙,莫要让三爷等着急了,西罗快点将娇芙送上楼。”   “柳妈妈,规矩便是由姑娘挑选,你替娇芙姑娘做主,怕是不合规矩吧。”裴永锦已经拂开人群走到娇芙对面,他眼底尚且带着微醺醉意,桃花眼煞是好看。   娇芙试图挣脱西罗桎梏,可是西罗的力气比她大许多,一时间她动弹不得,只好出声道:“妈妈,您这是做什么,我选……”   柳妈妈面色顿时严肃,打断娇芙的话,“三爷!咱们娇芙选三爷。”紧接着低声朝娇芙道:“不要让妈妈为难啊,妈妈不想牵连其他人,你不是清苦一辈子的命,醉玉楼已有三位卖艺不卖身的才女足矣,无需第四位。”   边说柳妈妈眼神不停地向裴永锦身上看,他身边已经围了醉玉楼的护卫,还有名护卫贴在他身后,娇芙似乎瞧见匕首的反光,若他敢轻举妄动只怕下一秒就会被带走。   柳妈妈的手段娇芙丝毫不怀疑,她背后的背景也不是一般人能撼动的,要不然这些年别的青楼开门关门,只有醉玉楼好好的。   “妈妈不必为难他人,我去见三爷就是。”娇芙朝着下面福身,“多谢裴公子厚爱,您的那首词娇芙很喜欢。”可却不再提要选裴永锦。   说着娇芙就要走,裴永锦就要开口说话,腰后的匕首已经划破他的衣裳,贴着他后背的肌肤。   “娇芙……”裴永锦固执出声,斜眸看了眼赵郁房间所在方向,他刚出声那匕首就刺入他的后背,刺痛感并着鲜血晕染后背的感觉让他一时失声。   赵郁眉头从开始皱起就未舒展,下面娇芙无声抗议,称托得他像极了棒打鸳鸯的恶人。苟寻低头走了出去,柳妈妈既然收了好处就得将事情办妥当,主子想要的从未失手。 第11章 自多情   娇芙不欲拖累裴永锦,只想尽快解决这场闹剧,皱着眉催促西罗,“带我上去吧,能得三爷厚爱是娇芙福气。”不放心的又低声嘱咐道:“莫要为难他,裴家虽不在渝州城,可能与谢家并称裴谢,不是好招惹的。”   这点方寸柳妈妈还是能拿捏得住,裴家不在渝州,可渝州也有大批读书人,柳妈妈不会过分为难。裴永锦被挟持着带下去,柳妈妈处理剩下的事,姑娘们跳舞的跳舞,敬酒的敬酒,似乎丝毫没有因为方才的事受影响。   此刻房内只剩赵郁,方才闻礼知见苟寻出去,他识趣地跟上,带上他的姑娘们在隔壁要了间房间,不能打搅人家好事。   西罗站在门外看着娇芙推门,门前摆着八宝扇琉璃屏风,挡住里面的场景,她见娇芙绕过屏风走进去,便伸手将房门拢上。   房间隔音处理得极好,站在门口听不到里面半点动静,她站了会儿直到苟寻过来守在门,提醒她她才恍若大悟的离开。   娇芙此刻披着白色斗篷,里面还是那件舞裙,深秋的天气稍冷,来不及换衣服就只好披着斗篷,笑意盈盈地站在赵郁面前。   赵郁朝娇芙点了点面前的座位,让她坐下,问道:“你三番几次打发人将苟寻送出醉玉楼,是因为心中装了旁人?”   娇芙刚坐下准备执壶提赵郁倒酒,就听见他如此问话,愣了下缓缓摇头,“那段时间紧凑,娇芙从头到尾都在练舞,没有时间见客。”   “可你却有时间与裴永锦通信。”赵郁语气笃定,就像是亲眼看到娇芙与裴永锦来往,喝酒的动作却丝毫不见迟疑,仿若只是偶然与娇芙聊起。   娇芙心中不由一惊,甚至忍不住站起:“三爷您调查我?”这事她连柳妈妈都瞒着,赵郁是如何得知?   似乎赵郁的目的就是揭开她心口不一的表象,剑眉微挑:“你果然在意裴永锦。”   “我只不过与裴公子投机罢了,并没有其他关系,再说了我与谁通信与三爷无关吧。”赵郁的调查让娇芙暗自警惕,难道赵郁还在纠结那次她说他心思狠毒,心机深沉的事?   赵郁扫了眼娇芙,云淡风轻地道:“柳妈妈把你的初夜卖给了爷,你说有没有关系?”   尽管猜到柳妈妈与赵郁达成协议,娇芙还是面色一白,斗篷下她掐了掐自己大腿,好不容易神色恢复正常,娇柔的语气里还是夹杂着生硬:“三爷若是特意来羞辱我大可不必。”   赵郁看了眼她面色苍白,还得故作镇定,只觉得刺眼,“我羞辱你有千百种法子,不必用这种办法。”只是这张脸看着……碍事。   “是,三爷不屑跟小女子计较。”赵郁突如其来的厌恶让娇芙不自觉后移,别开眼转身朝门外喊倚绿,让她将她存的桑葚酒端上来,每年娇芙都会酿点果酒。   娇芙替赵郁斟酒,端起酒杯道:“若是娇芙有得罪三爷之处,还请三爷莫要见怪。”言罢,仰头一饮而尽,干脆洒脱,倒是不像她平日娇媚。   赵郁却是转动酒杯,节骨分明的手指搭在青碧色琉璃盏上煞是好看,“你可知你这张脸太招摇?”   娇芙眸子亮晶晶的,生怕赵郁发现飞快的眨眼,只是嘴角笑意挡不住,“娇芙也只有这张脸可用,若三爷不想娇芙露于人前,娇芙可以答应三爷不再出现。”   娇芙不问赵郁为何独对她容貌上心,她只要知道这副容貌虽让赵郁厌恶,却并不会让赵郁起杀心就行。   有时候知道得越多,越容易陷入泥沼之中不可自拔,她本意也是想走清妓的路子,若赵郁能护她不被人打扰最好不过。   “只是柳妈妈那里还需三爷派人交代一番。”娇芙不忘提醒赵郁,人生在世不外乎钱财权利,柳妈妈就是贪财,只要赵郁银子给足够了,不会让娇芙伺候除赵郁以外的人。   赵郁眼底露出玩味,觉得娇芙识时务且聪明,顺杆子爬倒是厉害,可是他偏不如她的意。   接下来娇芙规矩,赵郁也没冒进,仿若赵郁和柳妈妈做交易,让柳妈妈破坏规矩胁迫娇芙进来,只是为了与她聊天。   娇芙以为赵郁默认了她的提议,在与赵郁相处时处处以他为先,将人捧得高高的,实际上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赵郁从未点头答应她的要求。   另外,醉玉楼还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闻礼知在隔壁房间享受,美人左右相陪,喝着小酒,听听小曲儿,结果门被猛地踹开,闻家人派了好些家仆揪闻礼知。   娇芙恰好透过窗户看到闻礼知试图跳窗而跑,他房间在拐角,下面正摆着一方水缸,掉下去落水里没大事,可要砸水缸上就有苦头吃了。   闻礼知刚踩到窗沿上,后面是不敢轻举妄动的闻家家仆,下面的结实的盛满水的水缸,虽说他学了些三脚猫功夫,可跳下去他自己都没把握。   结果另一边房间窗户突然打开,因着是对角的方向,恰好那窗户打在闻礼知身上,他一时不查,就这么掉下去落在水缸里。   听说闻礼知浑身湿漉漉的,脑袋磕在水缸边沿,捞起来的时候昏迷不醒,是被闻家家仆背回去的,好些天再在青楼见不到闻家大少爷的身影。   自登台那日之舞,娇芙的名声彻底传遍渝州,包括裴永锦做的那首词,裴永锦的名声传开,他人却被柳妈妈命人送到客栈治疗养伤,这段时间都有人看守。   倒是不知是谁做了件缺德事,写信送去郐临裴家,将来龙去脉说清楚。   裴家世代书香门第,奈何出了裴永锦这根反骨,行事不拘一格,整日泡在酒坛子里,空有满腹文章不想着考取功名。裴家自觉丢不起人,收到信后立马派人将裴永锦拖了回去。   而柳妈妈却注意到另外一点,娇芙浓妆更加勾人,风情万种、诱人入骨,再没人比她更加惑人而不落风俗,柳妈妈便让她以浓妆示人。   娇芙实在不喜欢浓妆,许多女子年纪轻轻便显得人老珠黄,那是因为胭脂水粉掺杂了太多重金属,往后都离不开浓妆。   娇芙同柳妈妈抗争,结果柳妈妈铁了心让她浓妆。不仅如此,还让她接手水芙蓉上台次数,每隔五天表演一次,一月整整需要上台表演六次,而且规定不能每回都跳舞,琴棋书画需轮流来。   片刻消息传遍姑娘中间,她与水芙蓉因为登台前的聊天关系稍微融化,又瞬间跌入谷底,水芙蓉被狠狠甩了巴掌脸上挂不住,以为是娇芙给她穿小鞋,还抢她上台的次数,看见她便冷嘲热讽。   娇芙日子哪有表面上好过,自那日起赵郁就像消失般,再没有踏足醉玉楼,她身边的倚绿与弄琴也出不去。而柳妈妈以她需要准备表演为由,不让任何姑娘找她帮忙。谁敢找娇芙帮忙,不出半日就会被柳妈妈斥责。   柳妈妈从来不斥责娇芙,只训斥让娇芙帮忙的姑娘,骂的最多的是自己没出息揽客人,想走歪门邪道耽误旁人上进。话骂得难听得很,好像将娇芙以外的姑娘贬低得一无是处。   因着柳妈妈这些操作,一时间没姑娘敢踏入北子阁,娇芙的好人缘仿佛突然消失殆尽。   西罗再次催促娇芙,晚间的表演只剩半个时辰就轮到她了,众人知道今日娇芙有表演,都早早在大堂等着,这次来的客人是以往最多的一次。   “你别跟妈妈犟,从前不都是依着妈妈的意思来,这回怎么不肯了?”西罗见娇芙看着托盘上的衣物,她跟着望过去是耀眼夺目的红色,“这套裙花了柳妈妈不少心思,特地找渝州城最大的绣阁制作而成,你穿上定然好看。”   西罗拉着娇芙指尖触碰衣料,衣物确实用料上等,难得是是纹路精细绣美,走路时裙摆还会自动散开流光溢彩,谁不爱漂亮的衣裙啊。   “妈妈不知道三爷的意思?”娇芙手放在衣物上,本不想搬出赵郁,可是现在无奈只能借助他的名头。上台表演这种事只要开了头,往后就收拾不住,非得把人所有价值榨干不可。   西罗愣了愣,诧异地看向娇芙:“你可别跟我说你对三爷动了心啊,三爷那样的人咱们够不上的。”   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可西罗在醉玉楼多年,为情所困的女人不少,反倒薄恩寡义的男人多。明明干着以色侍人的事,偏对男人动真情,这样的人都没好下场,西罗不想娇芙踏进去。   “三爷只是一时兴起来醉玉楼,日子一过就将人抛之脑后了,妈妈是为人你最清楚,她哪里敢动三爷的人?”说到底还是娇芙没让三爷满意。   若说柳妈妈先前故意拒绝三爷与娇芙见面,那是故意抻着三爷,越得不到越想得到。果不其然,三爷登台那日花了大价钱让柳妈妈把娇芙送到他面前。   可是后续三爷并未给柳妈妈留话,这都多少日子过去了,前儿个下了第一场冬雪,还是没接到三爷消息。妈妈等的时日够久了,怕再等下大家对娇芙的热情消耗殆尽。   “所以那些话都是假的。”娇芙深吸一口气,若她不对自己的判断太自信,早早准备条后路给自己,也不会这么束手束脚。   西罗拍了拍娇芙的肩膀:“咱们学的第一课可是不信男人的话。”男人的承诺若是能信,世上就没那么多为情所伤的女人香消玉殒。   娇芙默不作声地垂眸,压下心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别的情绪,换上衣物,让倚绿替她绾发,自己亲手画上美美的妆。   等最后一笔落下,娇芙眼尾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盯着镜中那缓缓变得妖娆魅惑的人。   柳妈妈等西罗把娇芙送来后台,眼睛登时一亮,富态的手立马握住娇芙,语重心长地道:“娇芙啊,男人贪图新鲜,三爷不动你,你又不知为自己谋划,妈妈只能替你谋划。你看等在外面的男人们,谁不想一睹你容颜?”   娇芙透过薄薄的帘子往下方看,她笑了:“是,妈妈说得对,人要多替自己谋划。”那些人百般无赖地看着台上姑娘的表演,还有人已经开始轰人下场,他们要看娇芙姑娘,让人将娇芙姑娘请出来。   一连上了三四场后,娇芙似乎对这种安排默认了。   有时候她会让人将台子围住帷幔,中间摆上一张美人榻,点心茶点都摆好,透过帘子和一群人聊天喝茶,她总能将一群人逗得喜笑颜开,见过她一场表演的人都说醉玉楼藏着妖精,将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她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她越是不守规矩出人意料,越是有更多人喜欢她。   娇芙每次出场都能柳妈妈赚得盆满钵满,她在醉玉楼的地位水涨船高,好东西柳妈妈源源不断的送入她的北子阁楼,待遇不是从前只靠设计、出谋划策让其他姑娘出名能比的。   可是娇芙的人缘却越发不如从前,甚至牵连到牡丹,牡丹每回来娇芙这边,回去后定然会受到其他姑娘排挤,娇芙就不见她了。就连牡丹都鲜少来她北子阁,娇芙身边只有倚绿和弄琴两人。   她从书架上取出本书,百般无赖的翻开着,里面却掉落出一张印有方锦帛的信纸,上面字迹狂草,等到了后半段,那人似乎又刻意板正字迹,至少不用费劲猜测他写的内容。   娇芙已经记不清信纸是不是她看后夹在书中,其他书里有没有夹杂信纸也不确定。   她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将书架上的书取下来一本本翻找,果然又找到了两张信纸,上面字迹工整清秀,甚至若不是信纸上印有锦帛,真看不出这信与最先发现的那张同出一人。   娇芙事先让倚绿她们不要打搅她,直到近黄昏,弄琴怕耽误用饭时辰,才过来敲门:“姑娘,该用饭了。”   “嗳,来了。”   娇芙连忙应着,手上动作迅速地将信纸叠好,藏在梳妆台下最底处的暗格里,打开暗格里面还放有好些同款信纸,被娇芙小心珍藏着,依稀可见上面的夸赞之词,那些是娇芙听过最直白且最无邪念的话,每份心意都值得珍惜对待。 第12章 起涟漪   柳妈妈似乎怕娇芙想不开,还总开导她,即使现在她不帮其他姑娘出名,那些姑娘也不敢对她吆三喝四,甚至日子比从前过的还好。   这些话娇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如今确实没人敢招惹她。可容颜易逝,一招落败,她拿什么立足?醉玉楼的姑娘花期最多几年,再好看的人都是如此,以色侍人永远走不长。   可是现在好不容易拥有的都没了,犹如断壁残垣摆在她面前,娇芙又能如何挽回?   她欹斜在榻上双腿微曲,正仔细的剥着葡萄皮,外头传进急促的脚步声,抬眸看了眼,就见倚绿慌慌张张跑进来,她又将视线落在指尖,懒懒地问道:“怎么了?”   “姑娘,三爷来了。”只怕现在都到门口了,倚绿赶紧看娇芙有没有不妥。   娇芙倒是老神在在地重复了句,“三爷?”神色无动于衷。   倚绿真佩服她家姑娘好气性,还能沉得住气,手上不紧不慢地剥着葡萄。   娇芙还未开口让弄琴将人请进来,人家就已经掀起珠帘入内。弄琴在后面拦都拦不住,为难地看着娇芙,她实在不敢面对这煞面阎王。   赵郁今日身着黑色锦袍,滚边绣着绿福,外罩青丝裳,脚上蹬了双小牛皮做的靴子,鞋上涌金银线绣祥云,手工内敛而精致,进来时还带了几丝凉意。   娇芙从与赵郁见面开始,他身上的衣物几乎都以黑色打底,仿佛他只有黑色的衣裳。   挥手让两人退下,自己懒洋洋地侧身躺在榻上,将剥了皮的葡萄送入口中,酸甜适度葡萄味道不错,她吐出籽含糊不清地说着:“给三爷请安。”   赵郁上下打量娇芙狠狠皱眉,堵着口闷气不上不下,凤眸不自觉眯起,没想到自己不过一段时间没来醉玉楼,娇芙就像是变了个人:“这就是你的规矩?”   娇芙拿着帕子,擦掉指尖沾着的葡萄汁,唇角浅浅勾了勾,微微立起身子,好笑地看着赵郁:“来青楼谈规矩,三爷怕是来错地方了吧。”她的嗓音甜腻得令人酥进骨子里,又娇又媚。   不过月余的时间她变化着实很大,赵郁被娇芙带刺的话气到,坐到她对面盯着她的面容端详,可视线不由自主随着娇芙噏张的唇移动。   娇芙觉察到赵郁视线正是落在她红唇上,撑着身子仰头调笑道:“爷要不要尝尝?”红唇沾了葡萄汁,水光潋滟,正微微张开无端诱人。   “谁让你画浓妆的?”赵郁板着脸厉声呵斥,忽地不知他从哪掏出一方帕子,砸到那张亦妖艳亦魅惑,却全然失去最初见到的素净的脸上。   娇芙猛地被遮住了眼,她还未来得及将帕子取下,就听到低沉的男声以命令的口吻道:“擦掉。”   娇芙被帕子覆盖的眼睛闭了闭,很好的将眼底情绪遮盖,纤长的手指上留了截好看的指甲,提着绢帕放在小几上,淡淡说道:“三爷怕是命令不动我,这是妈妈让我化的,以精致妆容示人是规矩。”   方才还让赵郁莫跟她说规矩,现在倒是一口一个规矩来堵他的话。赵郁扫了眼娇芙,在她眼底瞧见明晃晃地写着银子二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   “现在不怕我了?”   “三爷又不是毒蛇猛兽,更加不是肆意残害无辜人的刽子手……我不怕。”娇芙杏眸眨了眨,明明顶着浓厚的妆容,却又乖巧天真得可爱,让人不自觉相信她说的话。   他扫了眼娇芙的妆容,掏出一叠银票放到桌面上:“把妆擦掉,够吗?”   娇芙歪了歪脑袋扫了眼,每张都是一百两银子的银票,看起来这位三爷出门银子还是带得足。娇芙大概估算了下赵郁置于桌上的银票数,笑道:“当然够。”   似乎是怕赵郁反悔,娇芙旋即朝外间朗声喊着:“弄琴快去打水,姑娘我要洁面。立刻,马上!”   赵郁紧盯娇芙一系列动作,见她露出原本白净的面容才挪开视线。因着净面的时候不小心打湿了额间鬓间的头发,现在湿漉漉的她也管不了,放下手中帕子就斜靠在榻上了。   弄琴上来奉茶,刚走近一点,赵郁下意识闪躲,他不习惯生人靠近。弄琴端着茶盏的手不知放下还是收回,站在旁边脸色都白了。   “三爷如何有空过来寻娇芙?”娇芙若无其事地接过茶盏,放到赵郁手边,让弄琴退下去。她还得多练练,胆子太小了些。   “不欢迎本侯?”赵郁斜眸看娇芙。   “哪有,来者皆是客。”娇芙转身抽开后头柜子抽屉,从里头拿出只匣子,将一叠银票整齐放进去,嘴上念叨着:“只要银子给够,不论谁来娇芙都欢迎。”   赵郁却听得直皱眉,心里升起那点不舒服,被他压下:“你接过多少客?本侯可听说你最近好不热闹,名声都传遍渝州城大大小小角落了。”   娇芙当着赵郁的面,正儿八经地扳着手指头,她手指极好看,葱白柔软,修长白皙,干净得像是羊脂玉,一根两根往下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她眉尖微蹙,苦恼地说着:“三爷不在的这段日子,娇芙接的客数都数不过来了。”娇柔的嗓音犹如天籁,明明是矫揉造作的话,听在耳中却生气不起来。   可赵郁端着茶盏的手不断收紧,另一只手在小几之下藏在袖中,拳头紧握,兀自忍耐着他的情绪,抬眸问道:“你不是不想伺候人?”   实际上娇芙接客从来随心,她见的都文人雅士,只有出得起银子,且在诗词歌赋上赢过她才能与她见面,让人知道她不是空有容貌的草包。   柳妈妈原本不是十分同意,没想到娇芙越是矜持,追捧她的人越多,柳妈妈也没逼着娇芙献身了,只是她见过的人还是有些的。   这些话就没必要同赵郁说。赵郁望着她眼里没有欲望,可他和娇芙见过的那些男人本质没甚区别,都是冲着这张脸来。   “伺候人不是娇芙说的算,全靠妈妈主持。”娇芙露出娇媚的笑容,秾丽而灿烂,没有动怒生气只有平静,像是吃饭喝水般平常的事。   但赵郁对上那双眸子,仿若看见她在说,当初是他答应她,让她不再接客,可是他却临时反悔。   “也要你有伺候人的本事。”赵郁笑着说出口的话,放在其他姑娘身上该忍不住心酸,可娇芙就像是百毒不侵的人,煞有其事地点头,当做赵郁在夸奖。   她越是风轻云淡,越是让人挪不开眼睛,赵郁却觉得她这张容貌碍眼,心里蹿起怒火,强压下怒火,唇角紧绷:“本侯花了大价钱,不是来跟你聊天的。”   “那三爷想看什么?”娇芙稍微坐直了身子,看似比方才认真,实际上神色依旧漫不经心:“毕竟收了侯爷的银子,要不然娇芙给侯爷唱一曲?”语气勾人,仿佛赵郁只要出得起银子,提出让她脱光衣服她能毫不犹豫照做似的,无时无刻不在惹人生气。   赵郁不再说话,娇芙款款起身,拿出快要落灰的琵琶。   醉玉楼的姑娘都有门拿得出手的琴艺,为了避免客人觉得乏味无趣,姑娘们学的乐器都不相同,只是娇芙本身不爱弹琵琶,这琵琶放在角落里都要生灰了。   娇芙睁着猫眼儿似的眼眸微挑,低头调琵琶音调,温顺乖巧,眉眼皆是温柔,全然不似刚刚顶撞赵郁时尖锐。   苟寻侍立一旁,不自觉看向娇芙,收回目光又忍不住往她脸看去,脑子里有东西一闪而过。   娇芙侧首倾听琵琶琴弦发出的音调,待到调准音调她垂首续续弹,嘴里哼着江南小调,细捻轻拢,琴声婉转清丽如春江之水,灵动精巧如九秋之菊。   苟寻猛地睁大眼睛,抓住记忆中转瞬即逝的点,他知道自己为何见到娇芙觉得眼熟,可是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了。   他在主子书房里见过一幅画,那画上之人与娇芙如出一辙!   主子的书房等闲人不能靠近,其中有间房间更是常年上锁,钥匙仅有一把在主子身上,苟寻在赵郁身边伺候多年进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曾真切的见过主子房间里曾挂过幅女子画像,垂眉温婉地坐在弯弯溪水旁浣洗衣物,就如娇芙此刻低首的模样。他见那幅画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明显和娇芙年龄对不上,那人是谁主子从未提过,又或者是苟寻不知道。   就连赵郁看到素手弹琵琶的娇芙都忍不住神情恍惚,娇芙被他幽深的目光盯得发毛,好几次差点弹错调唱错曲儿,她掀眸瞥了眼赵郁,只见他愣愣出神,恐怕就算娇芙弹错调他都听不出。   一曲毕,娇芙抱着琵琶起身行礼。   赵郁抬手制止她的动作,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放在桌上茶盏上,冷淡地道:“继续。”   人家好歹出了大价钱,娇芙笑了笑抱着琵琶重新回到圆凳上,“三爷还想听什么曲儿。”   赵郁沉吟了瞬,左手食指转了转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你可会江南童谣?”   娇芙扶着琵琶,不怕得罪赵郁,直言道:“只会哼。”不会就是不会,她没不懂装懂,就算说自己懂,开口也会露馅。   如今她说自己会哼江南童谣,还是因着醉玉楼有粗使婆子是江南人,娇芙总听她哼唱听多了就会了点,放在稍懂的人耳里不够听的。   “那你哼吧。”赵郁手撑着额头,冷眸看了眼娇芙手中的琵琶,道:“不要弹琵琶,清哼。”   没有琵琶辅助,对于哼唱的人要求更高,江南童谣娇芙本来就是半吊子,幸好她胜在嗓音好听,清柔婉折软糯温顺,抱着琵琶清唱也像是那么回事。   娇芙总共才会两三首,每首她就差不多只能哼出一半,另一半自己照前面的调子自创的,全哼完都没听见赵郁喊停,她嗓子都哑了,抬眸看去听的人已经闭目入睡。   他阖眸坐在榻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搭在弯曲的膝盖上,虽是眉目紧蹙,脸色紧绷,人却是真睡着了。   娇芙视线移到苟寻身上,抬了抬下颌,无声地问道:这下怎么办?   苟寻摇摇头,不忍心打搅赵郁。   没失眠过的人不知道能睡安稳觉是多么庆幸的事。他时刻跟在主子身边,就算主子去军营他也跟着,知道主子好久都没睡过好觉了,更别说坐着坐着就入睡,这种情况简直罕见。   娇芙只好枯坐等赵郁醒,这样最是无聊,原本屋内就暖和,还有丝丝似有若无的熏香,她闭了闭眼睛也想休憩,就在快要入睡时,想起赵郁还在娇芙立马就清醒了,试图站起来,免得自己真睡过去。   可她刚做贼似的轻手轻脚起身,榻上的赵郁似乎有所感应,那双狐狸般深沉的眸子缓缓睁开,正好对上她娇娇目光。   她抱着琵琶刚起身,脸上还有丝傻愣愣的意味,呆站着不知做何反应,也丝毫不知那系上鹅黄色腰带的细腰,落在人眼里盈盈不堪一握,看得手痒痒。 第13章 缘因他   “三爷醒了?要不要让丫头收拾间客房出来,您再休息休息?”她清了清嗓子才问道。   “不必。”赵郁拍了拍袍子下榻,对他在醉玉楼睡着没来得及多想,看到娇芙面上重新挂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开口就道:“多学学江南童谣,下回再不要两三首来回唱,还有下回不要再上浓妆。”   被赵郁摆过一道后,尽管娇芙不信赵郁嘴中说的下回,还是低头应是,让倚绿替她将人送出北子阁楼。   娇芙好不容易找到凉水,一连喝了好几杯,沙哑的嗓子才缓过来,弄琴在旁边心疼得皱眉。   她还想再喝,被弄琴挡住。弄琴皱着眉头抢过她的水杯:“姑娘快别喝了,凉水喝了肚子疼。”每回姑娘来例假疼得死去活来,如今天气冷本不该喝凉水,偏姑娘爱贪这抹凉,借着嗓子不舒服喝凉水。   “好吧,好吧。”娇芙把杯子交给弄琴,等她出去悄悄打开窗户半边透气,屋里放了好几盆碳火,暖和得很,她都快要上火了。   柳妈妈早早推掉其他事务等在北子阁楼暖阁,就想着送赵郁出门,试探赵郁对娇芙的态度。   迎上赵郁,柳妈妈觑他的脸色,神色低沉冷冽看不出喜怒,她绞着手帕,谁知道三爷还是在意娇芙的,就是她都没想到三爷还会来醉玉楼。   “三爷,咱家娇芙伺候可尽心?”柳妈妈了解娇芙,面上表现无所谓,甚至随遇而安,任由人摆弄,实际上逼急了她性子比谁都烈,所以这些年柳妈妈都不敢把人逼急了。   赵郁想起那张素净的脸,和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若她不身处青楼,应该比其他人都干净:“往后别再让她化浓妆。”   身后的苟寻见状掏出小金鱼递给柳妈妈,柳妈妈脸上立马堆满笑意,伸手想接又不敢接,最后还是没抵抗住小金鱼的诱惑,接过去使劲搓了搓放在腰间:“三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回头我就叮嘱娇芙让她别再整日化浓妆。”   柳妈妈似乎想到别的,看着赵郁背影嘴巴动了动,不过最后还是没问出口。直到伸长脖子都看不见人影,她才懊恼地拍自己脑门,就是因为自己的胆子这下耽误大事了。   柳妈妈如今骑虎难下,她拿不定赵郁的态度,就不知道娇芙到底该不该继续见客。如今想见娇芙的人从城东排到城南都不止,赵郁不说娇芙是他的人,柳妈妈不敢将娇芙藏起不见人,怕那些人联合起来掀了醉玉楼。   可让赵郁承认娇芙未免太难了些,她听说因着赵郁进醉玉楼的事,渝州城已经有人动了歪心思,准备将自己女儿往赵家送,这回赵郁来醉玉楼就是走的后门。   赵郁无意惊动其他人,来时走的后门,回去走的也是后门。   醉玉楼高墙围绕,层层叠嶂,光后门都有好几处,若是客人不想走前门,大可以绕后门进出,到了小巷子绕上几圈就能回到街上。   苟寻跟着赵郁从醉玉楼后门出去,他们没走大街而是绕小巷,出了小巷无人的路上有人等着,手中牵了匹浑身黑亮的骏马,主子这架势不是回府里。   好不容易才从军营抽空出来一趟,先去醉玉楼就罢了,现在连侯府都不回。   “主子,您要把我丢下啊?”主子好不容易出军营一趟连府门都不进,让他一人回侯府,肯定得遭老太太盘问。   赵郁翻身上马,只留给苟寻背影:“府里的事交给你,顺便替爷向父亲问安。”刚刚在娇芙那边莫名其妙心里蹿火,又莫名其妙得到安宁,更是让他升起几丝警惕。待在军营比其他地方自在,顺便找人查查这位醉玉楼的花魁。   娇芙不知道赵郁准备查她,即便知道也无所谓。她翻找过原身的记忆,原身从记事起就是跟着老乞丐乞讨的小乞儿,直到五岁那年一场大病,娇芙过来接替了原主,被位年迈眼瞎的阿婆收养,跟阿婆相依为命,这些年她的经历都有来处可寻。   至于前五年她到底如何长大的,又如何沦为小乞儿,那些无所谓。这年头被抛弃的女儿数不清,就算是刚生下来就被溺闭也实属正常,只是她比较幸运不仅活下来,还成了渝州城有名有姓的人。   这样的世道娇芙不是特例,醉玉楼随手一挑就是苦命人。   “姑娘怎么来了?”刘婆子刚把院子里落叶清扫,正捧着热汤坐在廊下休息,见到娇芙也不局促,放下手里的碗满脸笑意起身。   娇芙让她坐下,自己坐在她身边,问道:“刘婶现在有空?”   “有的,有的。”刘婆子忙不迭应道,她嗓门大跟娇芙刻意压低声音:“姑娘有事打发倚绿来就行,天气冷姑娘别总出来冻着了。”   “我想请刘婶帮忙。”娇芙也不跟她客气,别看刘婆子嗓门大中气十足的,实际上醉玉楼只有她会江南小调,“不知道刘婶还记不记得江南那边的童谣,要不然小曲儿也行。”   “记得,都还记得。”这么些年过来就只剩这些了,晚上是不是她会哼两句。   刘婆子的命也苦,年纪轻轻死了丈夫当了寡妇,顾忌着儿子没改嫁,靠替人做粗活把儿子拉扯大,又攒银子给儿子娶了媳妇,本来是到了享儿子儿媳妇福气的时候了。奈何家里儿媳妇容不下她,儿子又被儿媳妇死死拿捏,刘婆子在家的日子不好过。   谁知那年江南突发发水灾,淹了大片农田房屋,刘婆子把家里能卖的全卖了才勉强活下来,还没等到开垦,偏偏儿媳妇还怀孕了,一家子实在活不下去。   最后刘婆子把自己卖掉,换了三两银子留给儿子儿媳妇,跟着牙婆从江南到渝州,凭借她一身气力,卖进了醉玉楼当粗使婆子。   “刘婶把你会的都教我就行。打扫北子阁楼庭院的事再找人来打扫,你就在我身边教我童谣。”   刘婆子连忙摆手,就这点事费不了多大劲儿:“不用不用,我利索干完活教姑娘就行。”   倚绿站在旁边扯了扯刘婆子袖子,冲她眨了眨眼睛:“刘婶,你怎么不懂呢。姑娘是想让你跟在她身边,还是说你不愿意?”   刘婆子没反应过来,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望着娇芙,身强体壮的人看起来有些憨憨的。   娇芙笑着看她,等她给回复。   过了好一会儿刘婆子才回神,急急忙忙点头:“愿、愿意的,姑娘能看上我是我的福气。”   虽然北子阁楼地方大,感觉打扫起来比其他地方干活累不少,但实际上娇芙姑娘比别的姑娘省心。她来北子阁楼只管打扫,做完就能休息,只要不耽误事还能做自己的事。   而且天热了有绿豆汤随她喝,天冷了灶上有热乎乎的姜汤,就算每年年节前醉玉楼会发新衣服,另外姑娘还会让倚绿送她两身新衣服。就算和姑娘接触不多,甚至没说过几句话,刘婆子心里也认为姑娘是好人。   总有人让她别守着北子阁楼,去外面做打扫姑娘一高兴能得不少赏赐,刘婆子一直都没去。平常月钱加上红封够了,到了她这把年纪攒再多银子都没处花,她就是图舒心。   娇芙让倚绿带刘婆子收拾住处,原先刘婆子是住在北子阁楼小角落里,她没有资格靠近姑娘住的地方,现在她被安排到了耳房。   这处地方藏在阁楼后面,不过房间设计巧妙,有一处窗户能看到外面全景,不管谁来了都能看清。刘婆子还算聪明,猜到了娇芙将她安排到这里的用意,不用倚绿特意提点,不管她们在不在,她就是守着北子阁的。   就从今儿晚上开始,刘婆子教她江南小调,娇芙不怕柳妈妈不同意,柳妈妈也有难题要娇芙解决。   “娇芙,你给妈妈一句准话,你要不要出台表演?”柳妈妈自己拿不定主意就将问题抛给娇芙,横竖无论哪种选择哪种结果,最后都是娇芙承担责任。   娇芙疑惑地看着柳妈妈:“这不是先前敲定好的我一月六次表演,还是妈妈想调整?”柳妈妈总不可能毫无缘由问她。   柳妈妈甩了甩香帕,坐下娇芙身侧,温吞吞地说着:“你要是不愿意,妈妈不强求你,毕竟你还要更重要的事。三爷指不定几时会过来,你伺候好他就行。”   她还以为何事,原来是关于赵郁。那人的性子娇芙琢磨不透,还是不费心思琢磨,以常人心态对待走一步算一步,免得谋划来谋划去最后落得两手空空。   “不必了。”娇芙回绝了柳妈妈,她要不要见客,赵郁没下银子,没开口叮嘱前,他都做不了娇芙的主。“按先前定下的来。不过刘婆子可能得在我这边留段时间,三爷喜欢江南小调,正好刘婆子曾是江南人,让她教教我。”   刘婆子再是江南人,这些年过去早就不剩几分,说话嗓门比谁都大,嗓子一吼老远就听见是她,解决压在心头的事柳妈妈很好说话,“行,都依你。”说完还提醒娇芙,水芙蓉喊了金良阁的人过几日来定制首饰,到时她别忘了找人打造几副精致头面。   娇芙应着柳妈妈,一般人都请不动金良阁上门定制,能请动确实是件值得炫耀的事,但实际上她从不把金良阁的人喊来醉玉楼,都是自己跑去挑选,因为那是她难得出门的机会。   每次出门娇芙都会高兴上好几天,早早选着自己最好看的衣裳,想着自己要买的东西,心里念着一遍又一遍,唯恐这次忘记,下回出门又得等许久才有机会。 第14章 出门欢   娇芙决定做一件事就会怀着十二分认真做,她每日起码三个时辰抱着琵琶跟刘婆子学童谣,一连好些日子都花费在江南小调。   她嗓音本就娇柔,唱起来像是掺了蜜似的甜,刘婆子总说听娇芙唱小曲儿是享受,童谣用来哄小孩子,大人听了也兴意盎然。   临近年关,停了两三日小雪,开始飘起鹅毛大雪。   娇芙裹得严严实实,最后被倚绿套上件厚重的斗篷,雪帽子罩她头上,把她小脸全都遮住,嘴里念叨着为何这种天气出门,简直是遭罪。   这种天气出门还能作甚,娇芙心心念念想出去,不外乎觉得雪景好看,整天对着北子阁楼这片地看都看厌了,她正好借着定首饰的由头出门。   弄琴以月牙色为底绣了件布套,她将汤捂子仔细的套上,确定温度适中才把汤捂子交给娇芙。   娇芙接过汤捂子抱在手上,缩在披风馁只留下一张小脸,被倚绿说得多了忍不住撅嘴:“你要是不愿意出门,我就让弄琴陪我。”   弄琴倒是想出去,那双细眼睛眼巴巴地看向倚绿,倚绿替娇芙扯了扯脖颈处的系带,确认系牢靠了,又细细地看了好几眼定下没问题,才开口道:“还是我陪着吧,弄琴在北子阁守着。”   走到外面已经有车夫等着,都是醉玉楼的熟人,倚绿照理给了人家荷包才搀扶娇芙上马车。   车里铺有层层绒毯不怕颠簸,燃着的香炉熏得车内暖和宜人,只是几条街的距离小桌上还摆着点心茶水。别人都当姑娘花银子如流水,恨不得逢人就给赏银,其实真不怪姑娘上下打点,不是姑娘平常大方人家也不会安排这般细致。   马车刚动起来没几步,娇芙忍不住挑起窗帘往外看,冷风一下灌进来,刺骨得人直哆嗦。   倚绿干脆做到车窗边,压住被娇芙掀起的窗帘:“姑娘,冷风吸进肚子,到时候你可别又嚷嚷肚子疼。”她和弄琴每回叮嘱姑娘,每回姑娘都听不进。   “不会的,我还带着帽兜呢。”娇芙艰难地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脑袋上是绕着一圈雪白色狐狸毛的斗篷帽兜,她进了马车里倚绿还是不肯她脱下披风,就怕她着凉。   倚绿侧头不看娇芙,她再说话她就要将自己耳朵捂住了,这世上没有几人扛得住姑娘撒娇,还是不看不听最清净。   到了金良阁门前,车夫将马车停稳当,把凳子放在车辕下,好让娇芙踩着凳子下马车。   娇芙脑袋缩在斗篷里呵着冷气,让车夫去对面菜馆定桌饭菜,把人喊到对面边等边吃喝,出来时倚绿会去结账。   明面上她身边倚绿和车夫,其实暗地有不少人跟着。醉玉楼姑娘不管是谁想出门身后总跟着尾巴,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姑娘不受伤害,也是柳妈妈怕人偷跑掉。更怕有姑娘头脑不清,掉入陷阱不自知,被人骗财骗色,还要跟人家跑路。   若姑娘不跑路,不和人起冲突,他们就属于看不见的存在,哪怕姑娘看见他们也可以把他们当摆设。双方互不打搅,相安无事。   但在娇芙这边,他们却巴不得娇芙能多出来几趟,他们跟过最轻松的姑娘就属娇芙。如果人家需要他们久等,都会给他们订好吃食,不至于让他们守一整日还饿肚子,基本上每回如此。   其实守着姑娘是他们分内事,就算不吃不喝他们是拿了银子的,但娇芙姑娘办的事就是让人心里舒坦,所以哪怕有哪回娇芙姑娘在外面逗留超过规定时间,他们也不会催促。   “娇芙姑娘来了,请进请进。”掌柜的将娇芙带进里间,金良阁属于百年老字号,有它独特的销售方式。   里间分成一间间独立的雅间,四方围着屏风,中间摆着桌椅以及茶点,确保有一定私密性。   人刚落座就有店小二斟茶倒水,店小二穿着同一款式的灰色衣裳,袖口白色的一截挽起露出手腕。   给娇芙倒茶的店小二瘦瘦小小的看着年纪不大,像是才刚刚十一二岁。他倒了茶顺势将托盘递上,红漆托盘上摆着一本本画册。   册子包装精致,封面的绘画都是彩色,从手镯发饰到耳坠脚链都有细致的分类,想看哪种随便自己翻阅,敲定款式后再让人首饰呈上来,只是太贵重的首饰无实物只能定制。   娇芙扫了眼托盘上的册子,封面上的款式基本决定整本册子里的内容,这些款式好看都好看,不过无一例外都是繁杂且耀眼,她笑着问有些拘谨的小二:“你新来的?”   “是,刚来不足一月。”小二越发紧张了,忍不住扯自己衣角,只是他的上衣是短款第一下没扯到,手落了空僵硬地站着。   “那难怪。”娇芙是金良阁常客,这里的小二都了解她的习惯,不会将这些东西摆在她面前:“我不看这些册子,你换你们这里最简约的款式来。”   她点了点托盘,又摸向自己发间素色银簪,她的长发只编了松散的辫子垂在右胸前,后面插着两根银簪,朴素简单得很。   “像我这种顾客,你若拿不定我想要的款式,繁杂与极简掺半总没错。”   这就是看不到实物的坏处,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哪种。所以金良阁的小二都要学会察眼观色,能看出顾客习惯,给顾客推荐最合心意的首饰。甚至顾客只登过一次门,就要记住顾客喜好,保证下会顾客来不会出错。   换做其他顾客,侍者摆上来的东西不合心意,她们可没这么和颜悦色,店小二深知娇芙是在教他,弯了弯腰:“是,还请姑娘稍等。”   娇芙嗓音温柔细致,说话的声音也不算大,可还是被对面的人听了去,俏生生的女声不满地冷哼:“哼,好为人师。”   娇芙雅间的小二出门就听到这道声音,脸色忍不住白了白,下意识往自己方才伺候的房间望去,发现没别的声音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你少说两句。”低沉的男声随即响起,话音未落娇芙就见一道人影站起,仿佛是他捂住了姑娘的嘴。   小二做得不对出言训斥都行,那语气一听就是金良阁的熟人,现在好声好气的说话还被她说好为人师。若人家本来没生气,现在因为她的话而生气,将怒气撒到小二身上怎么办?真是管不住自己嘴巴。   “你嘴怎么这么爱说道,跟谁学的乱嚼舌根。老实挑你的发簪行不行?”   那姑娘闷闷的嗯了几声,对面的响声才停下来。小二重新上画册时还有些胆战心惊,娇芙像是没看出他的害怕,挑选了几样朴素的,将画册递给小二。   她这边刚刚要看首饰实物,对面娇俏嗓音又响起:“我不挑了,那边挑的每样给我来份。”   每间雅间都有小二伺候,对面的小二明显比娇芙这边稳重,对客人刁难游刃有余:“闻姑娘,咱们不能透露客人选的首饰,若是您与对面的姑娘熟识,咱们可以将两间雅室合并。”   客人所挑选的首饰他们有权保密,就是怕出现相撞的场景,毕竟同样的东西放在不同人手中,也难免有高下之分,到时候真是谁丑谁尴尬。   闻礼知控制不住闻尔雅的小性子,抬手揉了揉额头:“好了,你别胡闹了,你要是不买我可就回去了。”妹妹可比别的女人难哄,要不然是因为他被拘禁太久想透透气,打死他都不会跟妹妹出门。   听他无奈的语气,闻尔雅气得忍不住踢桌子,“你给别的女人左一件礼物右一件礼物,还不带重复的,轮到你妹妹就扣扣索索,你敢回去我就告祖父!”   “你信不信我告诉娘你不知跟谁学了背后说三道四,乱嚼舌根的毛病?”闻家生意人家,家大业大,别人都觉得闻家充满铜臭气,实际上闻家不管对儿子还是女儿家教都极为严格。只是出了闻礼知这根反骨,他从小被打骂习惯了,皮糙肉厚根本不怕,渝州城内就没他不敢闯的祸。   “你还威胁我?”闻尔雅下意识双手叉腰,意识到不妥又赶紧放下,故作镇静地理了理自己腰间的衣裳,“也罢,我不跟你争辩。”闹到长辈那吃亏的是她,反正近来几月他是别想出门,憋不死他!   娇芙见对面兄妹争执不下,那姑娘翻看画册时喋喋不休,让小二将她挑选的几款首饰告知对面,自己只在其中留了一款她最喜欢的。   这支银簪款式特殊,簪子根部做成竹节款式一共七根竹节,簪头是三片银色的青竹叶,纹理清晰可见。   簪子连带匣子送到娇芙面前,她忽地想起要送倚绿一只金良阁的匣子,到楼下结账时便向掌柜的讨要。   “知道姑娘可能要,早留着呢。”掌柜的让人取匣子来。一共五只酸枣木的匣子,每只大小不一,纹路雕刻不同,但做工都很精致,找不出瑕疵。   娇芙拿着爱不释手:“掌柜的,我就爱你家的匣子,这回我要两只。”都是她的丫头,倚绿和弄琴一人一只。这两匣子不大,不过不管是放铜板碎银子还是放小耳坠都足够了。   就在她付银子时,楼梯间传来踏踏的声音,还只见到一截葱绿色裙摆,就听见如黄鹂般清脆嗓音脆脆说道:“哥,这像不像你跟我说过的那则故事啊,原来真有人买珠还椟。”   就差没明说人家蠢。   闻礼知咳嗽了声,觉得自家妹妹活到如今着实不易。她不是没脑子只知横冲直撞,而是胆子大不怕被人打死。 第15章 无端怒   娇芙听到话音回头,见到了在她隔壁雅间的两人,一男一女前后下楼。走在后面的是位姑娘,穿着嫩柳绿色的小袄配上葱绿色下裙,又活泼又清新,让人升不起恼羞之意。   闻礼知从出门一路被他妹妹烦,所以根本没细听隔壁姑娘的声音,只记得管住他妹妹的嘴了,现在撞不巧和娇芙撞了正面。   难怪她挑选的款式都简单且精致。   娇芙的装扮普通,上面排穗棉衣,下身穿着乌色棉裙,头发簪着银簪绑成麻花辫坠在胸前,尾部系上一根红色丝带。柔荑交叠放在身前,神色沉静安宁,不骄不躁,她看起来不像醉玉楼的花魁,倒像是出门游玩的大家小姐。   闻尔雅撞了撞发愣的闻礼知,看着娇芙的面容喃喃开口:“哥,我突然觉得你有句话说得不对。”   “什么话?”闻礼知没多加思索,下意识接妹妹的话。   闻尔雅朝娇芙露出无害的笑容,又忍不住摇头感叹:“买珠还椟的兴许不是蠢货,而是美人。”   闻尔雅欲上前与娇芙搭话,闻礼知伸手抓住她衣领往后提,闻尔雅连退了好几步,好端端的淑女姿态被闻礼知毁掉,气得她狠狠掐他腰间的肉。   闻礼知腰间猛地发疼,一时间表情没绷住,疼得眼角直抽,娇芙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倚绿低头憋笑。   “笑起来就更好看了。”闻尔雅被闻礼知拎着后劲的衣领,杏眼眨都不眨地看着娇芙,眼中闪着星子,“哥哥不觉得好看吗?”   长得再好看也没用,人家是三爷看上的人,哪怕有朝一日三爷不喜欢了,谁敢动心思谁遭殃,还是他多嘴报的三爷的名儿。   “你能不能改掉看脸的习惯?你哥哥我还不够你看?”闻家人没有丑的,闻礼知自觉容貌不俗长得不错。他若长得稍差点,哪有大批女人扑上来。   “闭嘴,看你都看厌了。”闻尔雅掐着闻礼知的肉旋转,逼着他松开自己。最后闻礼知疼得没法松开了手,闻尔雅小跑着走向娇芙,盯着娇芙的脸面上晕出浅红:“这是哪家的姐姐,我怎么从前没有见过。”   闻尔雅性子天真直接,典型的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娇姑娘,她问的问题娇芙不好跟她直说,娇芙笑道:“我与你哥哥有一面之缘,闻姑娘大可问闻公子。”还是闻礼知自己同闻尔雅解释,见他们兄妹感情深厚,娇芙不掺和其中。   闻尔雅询问的目光望向闻礼知,闻礼知收回自己放在娇芙身上的视线,扶着腰杆瞪了眼自家妹妹,被她掐的地方只怕都青了,疼得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倚绿刚已经拿将东西放在马车上,外面风雪还在不停地下,她督促让娇芙将斗篷穿上。雪白斗篷罩在娇芙身上,将她人裹得严严实实。   娇芙从帽兜里探出脑袋,礼貌性朝两人点头:“车夫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二位若无其他事我先离开了。”   “姐姐别走啊,姐姐家住哪里,要不我和哥哥送姐姐回去吧?”闻尔雅连忙接过身侧丫鬟的斗篷穿上,还把闻礼知往前面推,大方地说着:“别看我哥弱不禁风的,那也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在我身边可跟我护卫差不多。”为了同美人相处,闻尔雅卖哥毫不犹豫。   “尔雅,玩笑开过分了。”闻礼知低沉的嗓音带上严肃,不知全貌也敢妄自行事:“你跟着夫子学的规矩学哪去了?”   闻尔雅不满地瘪嘴,生气侧身不看闻礼知,不就是看见好看的想姐姐亲近亲近呗,这也值得生气。   娇芙视线落在闻礼知身上,闻礼知不自在的挪开目光,却没点破她身份,两人在闻尔雅面前保持着无声的默契,她浅浅的笑了:“不敢劳烦闻姑娘闻公子,他日有机会能相见的,不着急一时。”   车夫将娇芙送到金良阁后,还回了醉玉楼一趟。现在路上积雪被铲除,可路上又结了不少地冰导致路滑,马车不好继续前行,没能来金良阁门口,而是停在金良阁前五十米处。   这段距离需要娇芙她们步行。   倚绿撑伞在门口等着,娇芙言罢就要出门,闻礼知被闻尔雅一把推到前面,她自己则走到倚绿伞下,“正好我们送送姐姐。”   闻礼知手中撑着伞,试图将位置让出来,等倚绿给娇芙撑伞。可他妹妹真是好有本事,横在娇芙和倚绿中间,拽着人家娇芙的丫鬟不松手,一副怕雪落她身上的表情。   这两兄妹走在娇芙一左一右,娇芙微抬头看着飘下的鹅毛大雪,在外面接了几片雪花瞬间融化凉了葱白指尖,顿时让娇芙退缩,放弃顶着大雪上马车的念头。就是五十米的距离,闻礼知撑下伞应该不会让她折寿吧。   闻尔雅朝闻礼知挤眉弄眼,不怕冷的伸出手拉扯娇芙,娇芙摸到闻尔雅手指冰冷,将怀里的汤捂子塞给了她,倚绿想阻止都没能来得及。   闻尔雅抱住暖和的汤捂子,脸上傻傻的笑着,试图再同娇芙套近乎。其实娇芙只是看着容易接近好相处,看似闻尔雅的问题她都有回答,思忖下却又像什么都没说。   闻礼知在旁边默默替娇芙撑伞,偶尔望向自家喋喋不休的妹妹,再看向仔细聆听的娇芙,许是太过专注的原因,他的伞大半部分侧向另一边,自己的肩头早落满白雪。   娇芙坐上马车,挑开窗帘与车下的二人告别。   闻尔雅朝着娇芙使劲挥手,还拉着闻礼知一起,傻乎乎的怪可爱的。   娇芙对上她灿烂笑容,忍不住眉眼弯弯,整个人都似乎鲜活了不少,嘴角的笑容比初见时都真诚了。   直到人上马车走远,在闻尔雅的提醒下闻礼知才恍然大悟,将肩头落雪拍下。   闻尔雅同闻礼知往回走,嘴上不停念叨着:“我要着人打探打探这是谁家的姐姐。”闻尔雅试图让闻礼知去打听。   闻礼知看了她眼,提醒道:“人家不愿自报家门,自有她的难处,别给人添麻烦。”   “嘁,这就帮人家说话了啊。”闻尔雅掂了掂脚尖,抻着头打趣闻礼知:“之前怎么不见哥哥开口说话呢?要知道啊~我哥哥平日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窗帘被挑开半边,冷风灌进马车可真冷。   苟寻忍不住将手往袖子里钻了钻,觉得自己真不如到外面跟车夫作伴,马车里一应俱全,按道理该暖烘烘的,可他坐在主子身边真觉得比站外头还要冷。   “走吧。”赵郁将窗帘放下,马车重新启动,速度比先前快上不少,超过了后面悠悠晃晃、不急不缓的青蓬马车,只是车内始终没暖和起来,靠在火炉都感觉不到温度。   北子阁楼内,弄琴以为是娇芙和倚绿出门回来,欢天喜地打开门,结果对上双冷沉的眸子,寒风凛冽铺面而来。   弄琴听着风声脚底泛软,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奉茶时赵郁不说话她大气都不敢出。   刘婆子看到赵郁过来,偷偷出北子阁想尽早通知娇芙回来,刚巧走到门口,就看到青蓬马车的身影。   马车内倚绿一边替娇芙揉着有些冰凉的手,一边念叨着娇芙不该把汤捂子给闻尔雅,她对姑娘横挑鼻子竖挑眼,结果姑娘现在因为她自己受冷。   “那姑娘本性不坏,只是被家里宠坏了。”许是自己被禁锢在四四方方的围墙内,娇芙对闻尔雅身上那种肆意、鲜活毫无抵抗力。   刚下马车娇芙就见刘婶神色焦灼,在门口来回踱步,不由问道:“刘婶怎么了?”   刘婶压低声音,边走边跟娇芙描述情况,赵郁刚来时面色阴成,着实吓人。北子阁拢共就几人,姑娘和倚绿出门就剩下她和弄琴,她干不了端茶倒水细致活,现在全靠弄琴顶着。   “三爷在等姑娘,心情看上去不大好,姑娘要小心些。”   刘婶表情严肃,娇芙心头一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却不能慌了神。娇芙收敛心神,让刘婶安心回屋子,剩下的事她来解决。   推开房门,娇芙对上一张面无表情板着的脸,弄琴已经不在房间里,屋内只剩赵郁和常跟在他身边的苟寻。   她朝上首坐着的人屈膝福了福身,只是良久不见对方喊起,赵郁仿若没看见她和倚绿两个大活人,端着茶盏轻轻饮茶。   娇芙整个小腿都在泛酸打颤,对方依旧无动于衷,就在快要摔倒时娇芙兀自站起,还顺手将倚绿拉起来。   “三爷既然来北子阁,怎么不打发人喊娇芙回来?”娇芙仰着小脑袋解下脖子下的系带,白狐狸缎面斗篷下是露出里面绣石青妆缎沿边的排穗棉衣,她脱下厚实披风交给倚绿。   一身轻松地坐在榻上,脸上没有半点尴尬,还不知从哪变出份糖炒栗子,放到赵郁面前:“让三爷久等是娇芙不对,娇芙给三爷赔罪。”   赵郁不吃她这套,上下扫了她眼,语气颇为严肃不善:“让你学江南童谣,你出去做甚?”   “去金良阁定簪子,她家每年年关都会出新品。”她能去的地方左右不过醉玉楼附近,再想走远点柳妈妈也不会准,她也不是没好好学童谣,就是正好得空出去透透气罢了。   “让你学的江南小调学得怎么样?”   娇芙瞄了眼糖炒栗子,答道:“尚可,三爷还是尝尝炒栗子吧,凉掉就失了口感。”她将糖炒栗子往赵郁的方向推了推,目光留在盛栗子的纸袋上。   赵郁见娇芙视线从不在他身上,长指挑起娇芙下颌,对上她的眼睛不由暗自加紧力道,狭长的凤眸半眯不怒自威:“这么久只有一句尚可?”   娇芙微微愣住,目光被迫移到赵郁脸上,正对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整颗心顿时揪起来,后背冷汗直冒。   娇芙不是没按照赵郁说的做,她每日勤恳练习,唯恐自己学的不好。可即便练得再好,在赵郁眼中,谁都比不过活在他心里的那人。   她心生恐惧,面上却越发镇定,眼尾露出似是魅惑的浅笑,檀口微启,气吐如兰:“爷,奴家是醉玉楼的花魁,不是您朝思暮想的那人。”   这辈子,娇芙只能是娇芙。   她能守住的只有这点了,若她忘记自己是谁,就该迷失在这里回不去了。   柔若无骨的手搭在赵郁指节上,一大一小形成鲜明对比,可看上去却又无比和谐。她的话在赵郁耳边炸响,从娇芙指尖到她的杏眸,如清水般澄澈的眼睛里面倒映着他略显狰狞的面容。 第16章 相争执   “你闭嘴!”   赵郁本意是甩开娇芙的手,结果力道没控制稳,娇芙被他摔倒在一边,侧头对上赵郁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只听见他比外面冷冽寒风还要冰冷的声音说着:“你还没资格提她,更没资格顶着她这张脸放荡!”   倚绿一直在外面守着,听到里面有人摔倒的声音就要推门而入,就被娇芙厉声呵斥住,倚绿只好收回放在门上的手,站在门外叮嘱道:“姑娘有事唤我。”声音藏着担忧。   娇芙闻言反而支开倚绿,她撑起身拍了拍膝盖衣袖,幸好穿得严实才没受伤。   “不知三爷听没听过句话叫做‘眼不见为净’。若三爷看我不顺眼,大可不来醉玉楼。我这张脸是父母所赐,给了我就是我的,不叫做顶着别人的脸而活。”她没事人似的坐回位置,该如何懒懒洋洋还如何,细呷了口茶。可若是再仔细看,她望向茶盏里的茶水时,会忍不住流露出害怕的神色。   苟寻站在旁边从头看到尾,明明屋内温暖如春他却头上冷汗直冒,娇芙是他见过的唯一能顶撞主子的人,从前胆敢顶撞主子的都成鬼了,娇芙这是不要命啊。   赵郁怒极反笑,冷冰冰地话从他嘴中说出来:“你说这张脸是父母所赐,实则你连你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你从小以乞讨为生,根本不知来历。”   娇芙手猛地一抖,将茶盏重重落在小几上,整个心因为赵郁的话不停抽痛,这是原主残留的情绪。这些年来她尽可能将日子过好,可永远也弥补不了原主从小被抛弃的伤痕。   从记事开始,就跟着老乞丐以乞讨为生,脏兮兮扮成男孩子长到五岁。老乞丐中了伤寒没钱医治死在她身边,她也染上风寒要了小命。   然后再醒来就是娇芙,勉强将风寒熬过去,找地方把老乞丐埋葬。后来幸运遇到寡居的瞎眼老婆婆,她跟老婆婆两人以婆孙相称,相依为命。   跟着瞎眼老婆婆生活的三年,娇芙就是瞎眼老婆婆的眼睛,老婆婆教她在这世道活下去,两人不至于挨饿受寒,还能有些盈余。直到瞎眼老婆婆去世,她拿银子将瞎眼老婆婆葬了,到头来又剩她一人在这里无依无靠。   没了瞎眼老婆婆,其他人没顾忌,她手里仅剩的银子被熟人骗了去,差点连人都被拐卖了,可结果沦落到醉玉楼,其实跟被拐卖差不多。   娇芙眼底蓄满泪水,咬牙不肯它落下来。   她少有真心实意哭的时候,第一次是来到这见鬼的古代,第二次是瞎眼老婆婆死。这辈子哭只能是她的伪装,她手中的武器,这次也绝不能真心实意的哭。   赵郁看她的表情碍眼,侧眸望向半开的窗户,外面鹅毛大雪还在簌簌而下,入目之处白雪皑皑,全被裹上银白素雪,仿佛天地间都是如此纯洁干净。   将泪意逼回去,娇芙剥开了小几上的栗子,板栗壳被她随意丢在桌上,哑着嗓音道:“今日娇芙身体不适,不宜见客,还请三爷改日再来。”   赵郁挺拔身姿背对娇芙,她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只听得他冷呵,阴沉沉的声音说着:“先是裴永锦,再是闻礼知,你是觉得有这两人就无需再对本侯低头折节?”   娇芙不知赵郁到底查了她哪些,听着无关紧要的人也能跟她扯上关系。裴永锦知节知礼,进退得宜,不管是容貌还是为人都算得上一句君子,他确实是她登台首选之人。可自从裴永锦都回郐临,两人间就断了消息,裴永锦不来信,她不会去扰人家清静。   但提到闻礼知就让娇芙一头雾水,除今日之外她没和闻礼知有过交集,唯一见过的那次便是登台闻礼知提赵郁的名儿。   “怎么不回话。”   “这些好像与三爷无关。”娇芙唇角微翘,露出浅浅笑意。这栗子口感软糯香甜,嘴里甜味冲淡了心里的苦,让人心情不由好上几分。   “三爷给银子我就伺候,将爷伺候高兴了就行,其他的乃私事,恕娇芙不能告知。”   赵郁回头侧首看她,节骨分明的手擦掉她嘴栗子粉,动作温柔且暧昧,弯腰靠近她脖颈,滚烫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在她耳边低喃:“是不是谁给银子都行?”   太过靠近的距离,让娇芙耳尖忍不住通红,她拧着自己大腿迫使自己回神,微微仰头仿佛唇就要擦过他精致的下颌,同样低声呢喃:“娇芙挑食呢,不求山珍海味,可烂菜烂叶子也不吃。”   她眉眼带笑,上刻泫泪欲滴,下刻肆意与人调笑,赵郁见过变脸最快的人,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他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恶意笑容,走前指尖在帕子是擦了擦,寒彻骨的声音响起:“哦,爷也嫌脏。”   娇芙撑着脑袋看赵郁拂袖而去,生气了便是在意了,估计是在意她这张脸,不过那有如何,今儿晚上她还得顶着这张脸当着众人表演呢。   苟寻快步跟上赵郁,主子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气,与皑皑白雪化为一体,偏偏他他这边听到个不太好的消息,原来早就该跟主子汇报,谁知一直没找到时机,现在苟寻正犹豫到底还要不要说。   赵郁睨了眼明显藏着事的苟寻,撩唇冷静出声:“想说什么,讲。”   “主子,醉玉楼今天晚上有娇芙姑娘的表演。”这是主子让他说的,不是他非得要开口。“听说只要娇芙姑娘表演,必然场场爆满,人挤人都站不下,很多人想一掷千金博姑娘笑颜……”   “哦?”赵郁剑眉微挑,左手转着拇指上的扳指,语气意味不明:“让柳妈妈替爷留间房间,爷倒要看看醉玉楼花魁娇芙姑娘的表演到底是何种盛况。”   每月六场表演,场场宾客爆满,醉玉楼再没比她还受欢迎的姑娘,这种说法丝毫不夸张。   她每次表演会发邀请函,紫金熨烫的信封,每一张邀请函都独一无二,只有凭借邀请才能进入醉玉楼大厅,而想要邀请函得花真金白银买。   柳妈妈尝到甜头,试图延续娇芙的做法。但没娇芙撑场子,邀请函连四成都卖不出去,导致醉玉楼生意不升反降。柳妈妈连忙及时止损。反正卖邀请函的六天赚下的银子也不少。   苟寻找到柳妈妈说明他家主子的意思,柳妈妈得知赵郁要看娇芙表演,丝毫不敢怠慢,立马着手安排。   赵郁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他的位置极好,正好将下方一览无遗。   表演几乎持续到后半夜,除开娇芙的表演外,还有其他姑娘上场。为了避免节目撞到一块儿去,姑娘们的表演都是事先定好的,分摊到每人身上大概是五支独舞的时间。   自从娇芙登台后,柳妈妈特地在二楼替她单独开出间小房间,不用和其他姑娘挤在一堆。倚绿和弄琴陪着娇芙在房间里等,她们姑娘表演时间不前不后,现在还能睡上个把时辰。   倚绿站在窗口盯着其他人表演,见弄琴靠近低声问道:“姑娘睡了?”   弄琴侧头,透过床幔能看到娇芙安静的躺着,压低声音回着,“睡了,安稳着呢。”   她和倚绿一人靠着一边窗牖,忍不住心生感叹:“其实我挺佩服姑娘的,明明姑娘喜静,居然还能睡下。”外面吵闹声不绝于耳,听着她都有些烦躁,可姑娘不受半点影响照样睡觉。   倚绿望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喜静的人确实不爱嘈杂的环境,晚上听见一星半点的响动就能惊醒,她开口替娇芙解释:“白天发生不少事情,累了可不就容易睡着。”   “你跟着姑娘出去也累了吧,要不要去休息下?”   “不了。”倚绿含了口浓茶,“我还是盯着下面吧。”倚绿觉浅,她也喜静。   轮到需要娇芙表演这日,倚绿每次比谁都认真,全场从头守到尾,弄琴有时候撑不住就趴着休息下,中途醒来就能看到倚绿在窗口,姿势基本没有任何变化。   “下面有什么好盯着的,要是有问题也有西罗姐姐。”   “西罗姐姐有这么多姑娘要顾及,咱家姑娘排第几位?”如今好些姑娘都不满她家姑娘,指不定有人暗地使绊子。   有些事倚绿从没跟谁提过,盘鼓舞上的鼓她后面偷偷查看过,上面有纵横交错的细微划痕。那鼓构造结实稳固,姑娘体重轻盈跳舞踩不坏,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破坏想害姑娘。   但柳妈妈觉得没造成严重后果,就轻拿轻放刻意淡化这事的存在,加上后面姑娘忙起来没追究,那事不了了之,就是表演的规则越发严格。   上次真要是谁动的手脚,没有到达目地动手脚的人肯定不会满足。她担心有人明知会受严罚,都要将她家姑娘面子往地上踩。   下面姑娘表演完安静了小会儿,清栀抱着琵琶半遮面款款而上,朝着众人屈膝行礼,倚绿眼里闪过错愕。   弄琴一下子精神起来,指着下方坐在靠椅上的清栀,不太相信自己眼睛:“倚绿姐,她弹的是琵琶?”今日娇芙准备的正是琵琶,现在乐器撞一块儿去了,她要赶紧告诉姑娘。   “再等等,别急。”倚绿按住焦躁的弄琴,姑娘好不容易睡着,等下再想睡就难了:“先听听她弹奏什么曲子。”   她跟在姑娘身边时间不短了,姑娘也就最近才开始拾起琵琶。姑娘平常不爱碰琵琶弹不代表她琵琶弹得差,若是清栀曲目跟姑娘相同,只怕是自找难看,没准只是巧合。 第17章 风波起(1)   外面响起嘭嘭的敲门声,弄琴怕吵到娇芙急忙把门打开,牡丹横冲直撞地往里面冲,“娇芙姐姐呢?”   “姑娘在休息。”弄琴为难地看着牡丹,连倚绿都望过来了。   娇芙揉了揉眉心,半撑起身子:“怎么了?”好不容易睡着,结果敲门声更夺命似的。娇芙索性不睡了,挑开床幔踩着棉鞋下床,长发披散垂至腰间,一袭打底白色长裙,眉宇间还残留倦色。   “清栀换了表演,她弹琵琶!”牡丹指着窗外。   清栀原先定的是弹琴,结果轮到她上场她才说自己琴弦断,将古琴临时改成了琵琶。   娇芙仔细听了听,她唇角抿笑:“她下功夫了。”将琵琶弹奏出轻快节奏,像是凌冽的冬日点上一团篝火,应该花费了不少精力联系。   明知清栀弹了琵琶,娇芙还让倚绿将她的琵琶拿上来,牡丹看着正准备擦拭琵琶的娇芙,眉头一皱,不解地问:“娇芙姐姐,你怎么还……”   娇芙抬眸看了眼牡丹,漂亮的杏眸犹如缀满整座银河,闪着碎碎的光,她娇媚的嗓音反问牡丹:“她弹琵琶我就不能碰琵琶了?”   “……如果我说我听到其他几人也准备换成琵琶呢?”其实知道这事时她纠结要不要过来提醒,姑娘们最近对娇芙姐姐意见挺大,谁都不能跟娇芙姐姐走近,可她怕娇芙姐姐吃亏还是过来了。   “这、这未免太欺负人了!”弄琴替娇芙抱不平,她们明知姑娘准备的琵琶,现下若是一位姑娘弹琵琶那还好,可若是一连好几位姑娘弹琵琶,她家姑娘表演在后再重复必然遭人反对。   娇芙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各凭本事吧。”   “那我出去了。”牡丹见娇芙一意孤行不好再说其他的,走到门口忍不住再提醒娇芙:“若姐姐有其他的表演,还是准备其他的吧,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嗯。”娇芙应了声。   “姑娘,咱们换吗?”关上门弄琴迫不及待地询问娇芙,语气担忧,生怕她吃亏。   “傻丫头。”娇芙弹了弹弄琴光滑的额头,弄琴看起来好欺负,一遇到娇芙的事就跟炮仗似的,她望向倚绿:“让你倚绿姐姐告诉你,姑娘我要不要换。”   倚绿看着下方的表演,对上娇芙沾满笑意地嘴角,肯定地道:“当然不换,姑娘还是琵琶,凭什么她们弹了琵琶姑娘就不能碰!”说着倚绿就往外走,门被她摔得砰砰作响,有人想过来打探,都被她刺回去,恨不得替她家姑娘报仇。   娇芙轻笑摇头,大抵这便是默契,无需她多话倚绿都能明白。   接下来好几场琵琶,无一例外都有琵琶的身影,哪怕是合奏、舞蹈奏乐里,往常没有琵琶的地方,今日也绝对少不了琵琶的一席之地,赵郁敏锐的察觉到不同。   战场上瞬息万变,哪怕一场风,一阵雨都能改变战局胜负,赵郁对环境的观察力可怕得吓人,“怎么回事?”   赵郁话刚出口,苟寻立马就出去打听情况。主子想知道的事,他得弄清楚,主子不想想知道的事,他也得清楚。要不然他这把位置坐不稳啊,好多人惦记着呢。   不多时苟寻就将事情打听了回来,过程中他还碰到了位意料之外的人,他见到那人时在拐角处躲了,等人进房间他才出来。   赵郁此前从来没逛过青楼妓院,醉玉楼里的弯弯绕绕还是刚听说:“你的意思是那些姑娘得知娇芙弹奏琵琶,故意在每场表演里加上琵琶?”   “是,而且听说娇芙姑娘对那些姑娘的做法很是生气,不准备换表演。”换谁谁都生气,好不容易准备的表演,被其他人联合起来毁了,这次退让下回指不定继续使这种下作的办法挤兑人。   “你如何得知的?”赵郁多问了句。   “现在外面都在讨论,已经都算不上秘密。”就是不知道娇芙姑娘知不知道这事,全是弹琵琶的表演众人都看厌了,娇芙姑娘再是琵琶肯定讨不了好,若是临时换表演时间又太紧凑,匆忙准备的表演许是效果都不如弹琵琶,那群人就是想看娇芙姑娘出丑。   赵郁勾唇笑了笑,指尖转着琉璃酒杯盏:“她没那么蠢吧。”看起来不像聪明人,可也不像是蠢人,明知是坑还往里头栽,让那群人明目张胆的使绊子。   “我还看见闻公子了。”见赵郁心情似乎很好,苟寻紧跟着道。   赵郁嘴角敛了敛,淡淡地嗯了声。   房间内的气息猛地压抑,苟寻站在旁边不敢再发言,主子听闻娇芙姑娘的事情绪比他想象的要大,只是这不是做下人该担心的。   临到娇芙要上场,清栀后面的表演基本场场都有琵琶的身影,弄琴担忧地看着娇芙,“姑娘咱们真的弹琵琶啊?”   娇芙微微垂首,卷翘睫毛落下一层阴影,弄琴的话让她笑了:“我说今天用琵琶,可没说要弹它。”   她身上这套衣服跳舞也成,既然她们喜欢琵琶,那就让她们瞧瞧真正的琵琶该怎么用。   娇芙抱起琵琶下楼,倚绿和弄琴赶紧快步追上。她平常好脾气,谁有要求她能帮到的尽量帮,可骨子里是硬气的,倚绿猜到娇芙不会退让,倒是弄琴不知道娇芙的主意。   先前就已经有好几位姑娘抱着琵琶出场,尽管所弹奏的曲子不尽相同,但下面的人早就听厌了,有人见娇芙还是拿着琵琶,忍不住出声:“娇芙姑娘啊,咱们花银子可不是来听琵琶宴的。”   娇芙侧头望向手上抱着琵琶,余光瞥向说话那人:“谁说拿琵琶就得弹?”指尖漫不经心的划过轻弦,她动作轻挑慢捻,眉尾微扬,不自风流。   “她想做什么?”一楼暗处有不少姑娘,你推我搡挤在一起,看向台上的娇芙窃窃私语。   “谁知道呢,她惹了客人不高兴,妈妈都护不住她。”清栀双手环在胸前,她表演完特地没回去,专成在楼下等着看好戏。   白菊站在众人身后,等着看娇芙如何应对,好些姑娘都紧紧盯着她,娇芙根本没有时间准备其他才艺,就连身上的衣物都没换过,是她准备弹琵琶时穿的。就不信这回不能让她出丑。   二楼某间房间内忽地响起凌凌琴声,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被吸引过去,娇芙指尖猛地一弹琵琶,附和着琴声,怀抱琵琶转圜,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清脆的铃铛身从她腰间发出,四散而开,将视线吸引到她身上。   那琴声时而柔和,时而铿锵有力,台上那人青丝黛染披在脑后如瀑,一身清颜配白衫。   琴瑟声泠泠于耳畔,雪衫白梅,抬腕低眉,玉手舒卷,皓腕轻转琵琶,广袖开合遮掩,玉袖生风。   赵郁黢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娇芙,琵琶在她手中展、转、合、圆、曲、回,行云如流水,轻盈身腰柔软,典雅灵动。   娇芙的舞蹈引起一阵惊呼,清栀脸色大变,下意识看向白菊。   白菊垂眸掩盖住眸底神色,没想到娇芙将她们瞒得死死的,居然换了节目,这些姑娘都被她们警告不敢接近她,她还能请人替她伴奏。   琴声落下最后一节音节,台上一曲琵琶舞落下帷幕。   二楼房间内,奏琴的姑娘纤纤玉手搭在琴弦上,面若冷霜的站在窗边垂眸看了眼。   娇芙指节却因用力而清晰的发白,额间露出细汗,若无其事的抱着琵琶,呼吸平缓。   面若冷霜姑娘依旧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冷声开口让身边的丫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她的任务是替她弹首曲子,既然弹完了也该回去了,其他的便是娇芙自己的事。   一曲琵琶舞看得众人意犹未尽,不知是谁带头鼓掌,娇芙朝着众人福身,转身欲走,有人急忙出声:“娇芙姑娘,时间还不到呢,怎么就下去啊。”   “对啊,对啊,我们还没看够呢!”   娇芙停下脚步,抱着琵琶转身,绣着傲骨寒梅的裙摆微动,仿佛透着股冬日冷香,让下方的人一时噤声。   视线越过众人,落在藏着的姑娘们身上,娇芙撩了撩头发:“其他姑娘还准备了才艺,娇芙就不献丑了。这场琵琶宴尚未结束,精彩的还在后面,各位继续。”脸颊因方才跳舞像是点了抹晚霞,她身姿挺直,眉目婉丽,却隐然藏有几分孤独的傲气。   娇芙的话犹如一颗石子落在平静湖面,顿时激起千层浪,尤其是被她目光扫过的那些姑娘,其中不乏有曾与娇芙交好,或者受过娇芙恩情的人,此刻皆是心里没来由慌神。 第18章 风波起(2)   西罗听着姑娘们还在围观,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让人将姑娘全赶回房间,她站在外面等娇芙下台。   这事是她的纰漏,娇芙抱着琵琶上台了,她才发现姑娘们偷偷在她们各自表演里加入琵琶,与原定的表演大有不同。   西罗见娇芙下台往她这边看了眼,赶紧上前就要同娇芙解释。   娇芙将琵琶交到弄琴手上,朝西罗摆了摆手,不想多说:“估计妈妈得过来这边,我实在累得很,先回去休息。”又让倚绿安抚牡丹,先前瞒着她倒不是不信她,而是怕隔墙有耳。   西罗听娇芙这番话,哪里还不晓得这是准备兴师问罪,一边忍不住心里把那群不安分的姑娘骂得狗血淋头,一边还得收拾烂摊子。既然是琵琶宴,不管如何这出戏总得演下去。   “演不下去也得演!你们自己看着办,圆不了场新账旧账一起清算。”房间里明火通亮,中间站了不少姑娘,西罗恨不得将她们都丢出去,她没想到有人敢用这种低劣法子设计娇芙。   真以为人家单凭皮就能相坐稳花魁之位,人家风轻云淡的出现在人前,那是她人后不知吃了多少苦换来的。   “还不快去准备,难不成还得我上去替你们表演?”   话音未落,姑娘们立马四散开来,现在回过神来一阵阵后怕,可留给她们害怕的时间不多,还得准备接下来的节目,有娇芙朱玉在前,无论她们表现再好都会显得不尽人意。   清栀频频看向白菊,无措地开口问道:“白菊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不管如何她们还得上台表演。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白菊扯着嘴角冷冷的笑着,视线落在牡丹身上,刚刚她好像看到娇芙身边倚绿的身影,然后牡丹似乎松了一大口气。   白菊走到牡丹身边,狠狠地拽着牡丹的手臂泄愤:“看起来人家也不是特别相信你嘛,有事都不跟你说,亏你还跑去透风报信,指不定在人家眼里你就是个傻子。”   听白菊的话,她先前肯定让人盯着她的去向,偷听她和娇芙姐姐的对话,幸好娇芙姐姐没跟她说她真实的打算。   明知道白菊是在挑拨离间,她才不会上当,牡丹拳头紧了紧:“白菊姐姐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等下妈妈过来你该怎么解释,其他姑娘可皆是以白菊姐姐马首是瞻。”   最后一句话牡丹说的声音稍大,好些姑娘都听见了。众人心思各异,这趟处罚肯定免不了,可她们若是遭人撺掇才犯糊涂,也能少受些责。她们对视一眼,妈妈过来她们也得想好说辞。   柳妈妈听到那些姑娘做的事,心知她们惹到娇芙,赶紧过来看情况,刚到前面大厅就见到西罗怒火中烧的训斥人,不见娇芙身影,一问才得知娇芙已经回她的北子阁。   “妈妈,她故意躲着你呢,你还是别过去了吧。”西罗拦着柳妈妈,今儿这事人家娇芙也有生气的权利,如果不是娇芙身边人机灵发现姑娘们的猫腻,指不定就栽这了。“或许明天她气就消了,娇芙不是小气的人。”   柳妈妈面色严肃,抹了鲜红胭脂的嘴张了张,有些话不好说出口,这回怕是真将人惹急眼了,如今连她见都不愿见。   娇芙只等着看这事怎么收场,人人都喜欢捏软柿子,看她退让一两次就忍不住想寸进尺了,也不怕软柿子下面藏着玻璃渣扎口。   回北子阁路上比较安静,热闹都是前厅的,娇芙与弄琴两人绕过八角亭,想走近路早些回去休息,谁知鹅卵石小道上突然有人窜出来,拦在娇芙面前。   娇芙被狠狠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弄琴冲出来走在娇芙前面。   拦住前路的人小厮打扮,额头凸出方圆,不知道跟了娇芙与弄琴多久,现在忽地蹿出来,眼神露骨的上下打量了娇芙好一会儿。   这种眼神让娇芙眉头狠狠皱起,弄琴正要出声呵斥,她看了弄琴眼摇头,示意她跟自己赶紧离开。   那人见娇芙欲走,恍然回神,连忙开口说道:“娇芙姑娘留步,我家公子有请姑娘。”甚至准备出手拉娇芙。   弄琴不客气地将人手拍回去,挡在娇芙面前:“咱们姑娘晚上不见客。”   弄琴手劲儿大,一巴掌拍下去,那奴仆的手背赫然出现一到红印子,他一下子恼了,指着弄琴就呸:“居然敢打老子!活腻歪了不成。”   “你是先动手动脚的,你若安分我何至于打你,要不然把你家公子喊来,看看他让人请人的态度?”弄琴双手叉腰,说起话来跟放炮似的,本来今日心中就憋了火,偏还要被人招惹。   “你、你……”那奴仆气得指着弄琴半天说不出话,这要是传到公子耳里,他不用在公子身边待了:“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知道。”   别看她平常貌似胆小懦弱,实际上有意欺负她的人,都不敢再招惹她。毕竟不是谁都愿意把暗地里的事抖落出来。偏偏她说得理直气壮,让人认为她是被人逼急了才不得已说出来。   “你若不愿跟我去,我立马回去禀告我家公子,敢惹怒我家公子后果自负。”他见实在劝不动娇芙,索性露出真面目压低声音,双目恶狠狠地盯着两人:“你们许是不知道我家公子可是知府大人的独子,我劝娇芙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仗着程西宁知府之子的身份以权压人,态度十分神气。   娇芙脑子飞快转动,她有幸听闻过知府大人独子程西宁的破烂事,那人欺男霸女,玩起来荤素不忌,都是在胭脂堆里打滚,却和闻礼知那种流连青楼的人又完全不同。   “闻公子不上前帮忙?”   闻礼知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回头就见赵郁在他身后,“三爷?”   不知赵郁是几时站在他身后,也不知前面的事他看到多少。似乎怕赵郁误会他与娇芙的关系,闻礼知利落地拿出汤捂子。   “我是来替家妹还东西的。白日家妹与娇芙姑娘偶遇,娇芙姑娘将汤捂子借与家妹驱寒。”   苟寻看了眼赵郁,笑着拿走闻礼知手上的汤捂子,眯着眼睛解释道:“正好我家爷常找娇芙姑娘,可为闻公子代劳。”   “那多谢三爷了,告辞。”闻礼知朝赵郁拱手,藏在左袖中东西差点露出来,他神色自若的收回手,将手缩回袖中。等背过走过好远,闻礼知才敢用右手捂住袖口,冬衣下依稀可见藏着只长匣子。   赵郁盯着闻礼知离开,目光沉静幽深,朝苟寻抬手。   站在外面吹冷风好不容易有点暖意,一时半会苟寻还真舍不得。   他就是普通人天冷了怕冷,天热了怕热,比不得主子是习武之人。三伏天身披厚重铠甲裹得严严实实,冬天都常常在院子里浇冷水浴,犹如铜浇铁铸的人哪里需要汤捂子暖手?不过苟寻不敢多嘴,老老实实将汤捂子递了出去。   赵郁大手碰到的汤捂子很暖和,像是在拿来前换过热汤,拿着这支汤捂子睡觉无需特地换汤,不愧是流连花丛的人,处世还真是细致。   他淡淡勾唇,状似无意的问道:“对了,那是谁家的奴才?”   “那奴才好像是程公子身边的人,上回登台之日程公子报过自己的名。爷,咱们过去吗?”娇芙姑娘处境堪忧啊,不仅要面对晚上鬼哭狼嚎的压弯树枝的风,还要面对不怀好意的人。   赵郁倒是想起这么号人,程知府独子程西宁,他出声道:“她不用。”   她身边的两丫鬟各有不同,那个不在场的沉稳冷静,这个泼辣大胆。表面上那个是替她担事的人,其实眼前这个泼辣的才是。只要身边有敢把事挑破的人,她就吃不了闷亏。   苟寻低头琢磨这话,这到底是担心还是不担心?   既然觉得不用过去帮忙,这时辰他们该回侯府了,再晚些府里会落锁。苟寻余光一瞥,只见自家主子正捧着汤捂子,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看着这场戏,真没回去的打算。   这边闹出来的动静不小,被路过的姑娘看见,不嫌事大的把正在火气上的柳妈妈喊来了。   弄琴就像护犊子似的护着娇芙,看到一群人围拢过来,最前面的柳妈妈气势汹汹的,身子忍不住一抖,娇芙拍了拍她肩膀让她安心。 第19章 身姿媚   柳妈妈收敛了身上的火气,这火原本也不是对着娇芙的,让人将看热闹的都赶回去,这又不是好事。见那奴仆欲趁机偷偷离开,柳妈妈将人拦着:“呦,这是发生了什么?”   弄琴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遍,没有丝毫添油加醋,这事本来就是那奴仆以及他家公子唐突了,别说娇芙不回去,换做其他姑娘也没不明不白就见客的道理。   柳妈妈又哎呦了声,捏着帕子对那名唤程四的奴仆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这就随你去见程公子,咱们娇芙还得回去换衣裳,准备其他表演。”替娇芙解围,顺势想让她回去继续表演,给双方都递了梯子。   如果现在回前厅,这次的事估计又是不了了之,事不过三,娇芙拒绝了柳妈妈的提议。   “其他姑娘的表演比娇芙的表演精彩得多,娇芙还是不去献丑了。”   柳妈妈自觉给足了娇芙面子,这事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她说不表演便罢演算起来也是违反了规矩,听到娇芙拒绝的话柳妈妈面露不虞,声音冷了下来:“那要不然娇芙你去伺候程公子?”   按照娇芙的性子,只要不让她接客其他的都好说,柳妈妈以为娇芙这回同样不同意。谁知她愣了愣,垂首笑了,声音低低地回道:“如果是妈妈命令,娇芙不敢不从。”   柳妈妈张了张嘴,斜眸看了眼面露喜色的程四,表情都写在脸上,简直迫不及待要把娇芙。柳妈妈整个人犹如被架在火架上炙烤,都是得罪不了的人,让她进退维谷。   “娇芙,三爷那边还需你伺候,程公子那边我亲自交代。”思考再三柳妈妈还是不能让娇芙去见程西宁,让她登台表演是一回事,那些男人只能看不能动手,亲手把娇芙推给其他男人又是另一回事,三爷眼底容不得沙子。   程四闻言脸拉得老长,气得鼻子喘粗气,嗓子发出公鸭般刺耳声:“我家公子不过让娇芙姑娘前去作陪,又不会害娇芙姑娘,再者三爷都没在这儿,现在三爷还能阻拦娇芙姑娘不成?”   苟寻在后面忍不住诽腹:三爷还真在这,从头到尾都在。   “还没人能强求我醉玉楼的姑娘,哪怕程公子在这儿我柳妈妈也是这话。”柳妈妈也想左右逢源,可墙头草不好当,别人不知道三爷今儿过来了,她可是知道消息,一不小心捅三爷那儿去,她吃不了兜着走。   “别别别,妈妈暂且听听娇芙姑娘如何说。”程四见放狠话柳妈妈不吃,觉得该给娇芙点甜头,打一棒子给颗甜枣是他家公子惯用伎俩。   他嘿嘿笑了两声,露出整齐白牙,转头朝柳妈妈和娇芙道:“柳妈妈和娇芙姑娘大可放心,我家公子待人素来大方,哪怕只是过去陪喝几杯,我家公子也不会亏待娇芙姑娘。”   程四声音不大不小,宣扬着他家公子掏银子大方慷慨,一字不漏的落入赵郁耳中,赵郁目光落在娇芙身上,仿佛等着她的回答。   娇芙站在柳妈妈身后不言不语,似乎未听见他的话。程四原以为自己凭借自家公子名头,能三言两语威胁说动娇芙,他可以像往常似的昧下公子给他的金叶子,结果谁知娇芙不吃这套。   “娇芙姑娘你看。”程四从怀中掏出荷包,荷包鼓鼓囊囊的,一脸肉疼的敞开荷包,露出里头摞成一堆的金叶子。   娇芙抬眸瞥了眼,微微侧头,不看那耀人眼的荷包,淡淡地道:“若妈妈没别的吩咐,我先回北子阁。”她不是谁的银子都拿,怕有命拿没命花。   柳妈妈刚点头,允诺娇芙离开,不远处就传来声不耐烦带着怒色的男声:“程四怎么回事?磨磨蹭蹭的,让你半点小事都办不好!”   明明是恼怒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气虚短息之感,像是久病难治的病弱人。   娇芙不欲和程西宁对上,加快离开的脚步,只是脚下路滑。因着她着急,差点直接撞到假山上。手勉强撑着假山才不至滑倒,不远处假山角落一片衣角微动,引起了娇芙的注意力,暗黑色为底绣着金线的衣摆她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程四听出说话之人的声音,赶忙将荷包颠了颠收了回去,有人帮衬腰杆子都挺直不少,回头去找方才说话的人。   只见三四名奴仆拥簇着一名男子往这边来,那人身着一袭宝蓝色袍子,腰束玉带,腰间分开坠着四五枚碧色玉佩,锦衣华服,掩盖不住他的虚弱。   程西宁端着翩翩公子的姿态,实则脸色犹如土色,眼底泛青,脚步虚浮,明眼人一看就知是纵欲已久的模样。   “娇芙姑娘留步啊。”程西宁出声喊住未走远的娇芙,挥手拂开阻拦他的柳妈妈,快步追上准备逃走的娇芙。   娇芙在假山这边迟疑了瞬,耽搁了些时间,被程西宁逼到角落与他对上。   程西宁视线扫过娇芙的脸,整个人愣怔在原地,面露欣喜的神色,全然忽略掉娇芙眼底的厌恶,那目光似乎化为实物想透过她身上的披风,看透下面袅娜的身段。   娇芙在弄琴的帮助下,强忍着恶心推开程西宁,程西宁被娇芙白嫩指尖碰到胸膛,顿时忍不住酥软了半边身子。   “妙、果然是妙人。”说着程西宁想上手抱娇芙,这样的人抱在怀里定然美妙无比,哪怕是死在她身上都值。   娇芙被他的动作吓到,害怕地退了好几步,脚尖下意识朝向假山,而后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手,她厌恶别人用这种眼神看她,就像黏液似的一旦粘在身上擦都擦不掉。   程西宁见娇芙嫌弃他,心里顿时升起不满,手虚搭在身边小厮身上,露出抹不达眼底的淡淡微笑:“柳妈妈啊,如今我的面子不管用了,让人请娇芙姑娘过去一叙竟然都请不动,公子我又不是吃人的洪水猛兽。”   柳妈妈站在程西宁身边,绢帕捂着嘴轻笑道:“程公子,咱家娇芙害羞着呢,得要有耐心才行,现在凡事讲究你情我愿,不愿意也不能强求不是?”   真真切切见过娇芙容颜,程西宁这种色令智昏,全靠下半身思考的人哪里听得进,只恨不得立马能将人压在身下,一尝美味。   他伸手一把推开柳妈妈,眼睛就像贴在娇芙身上似的,从始至终没挪开半分:“公子我不强求,只会让人心甘情愿的跟着本公子。”毫不遮掩欲望的眼睛紧盯娇芙,像是有盘美味珍馐摆在面前,表情垂涎欲滴。   娇芙退无可退,只好皱着眉头无奈地道:“程公子身边美人数不胜数,娇芙自知配不上程公子。”   程西宁心神都在娇芙身上,听她说话眼前发光,发现她不仅身姿娇软,就连嗓音说着拒绝的话落在耳里都像极了撒娇,犹如春风拂面,软绵轻柔。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他,抱着汤捂子的赵郁皱起的眉头能死蚊子。   “你若觉得那些女人不好,本公子立马将她们休弃,只要你应允了我,我身边只留你一人。”程西宁哄人开心的话张嘴就来,如果忽略掉他的眼神,以及他纵欲过度的身体,他说的话或许有几分可信。   不知他这套哄骗多少人,在娇芙面前信手拈来,甚至看到娇芙侧脸,忍不住夸下海口:“跟了我,本公子绝对不会亏待你。三爷能给你的,本公子都能给你,三爷不能给你的,本公子也能给你。”   人犯蠢真不能怪旁人,不是谁都能和赵三爷相提并论。娇芙扯着嘴角看向程西宁,意味深长地问道:“程公子居然拿自己与和三爷比?”   程西宁一开始没听出话中意味,对上娇芙似笑非笑的眼神,忽地明白她是在讽刺他,今日三爷刚得胜而归,地位在百姓心中越发崇高,他只能在烟柳之地混迹在女人身上,她明晃晃在说他不配和三爷相比。   “你什么意思?仗着这张脸有人捧着就不把人放眼里,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程家从前子嗣丰厚,到程西宁这一脉却只有他一根单苗,他被程家人捧在手心,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没被人忤逆过,哪里经得起娇芙眼神刺激,怒火中烧抬手就要甩她脸。   柳妈妈害怕程西宁伤了娇芙的脸,这一巴掌下去娇芙细皮嫩肉的铁定受伤,她想阻止却被程西宁身边带来的人挡住,弄琴也被人拉住来不及帮忙。   娇芙下意识偏头闭眼,其他躲避的动作却来不及反应。   别看平时姑娘们各个有才华,能舞能画,事实脸才是她们立身之本,柳妈妈忍不住尖叫出声,不敢看娇芙被打。   结果,手掌并未如意料中落下,柳妈妈赶紧跑到娇芙身边抱住她,娇芙眼睛缓缓睁开,看到就在她头顶的手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赌对了。   赵郁捏住程西宁高高抬起的手腕,嘴角不由露出几丝嘲讽,“程公子真是好大的本事。”低沉的嗓音在夜间凛冽寒风中响起,手上力道不断收紧。 第20章 乖姑娘   程西宁只觉得自己手腕的骨头像是快要被捏碎了似的,疼得脸色泛红,忍不住脖子瑟缩。   赵郁斜眸看了眼娇芙,只见她被柳妈妈抱着毫无反应,那双灵动杏眸空泛的盯着地面一处,像是只吓呆愣的小奶猫,不敢挪动脚步。   “三、三爷……”程西宁憋红的脸色瞬间苍白,他哪里知道赵郁在醉玉楼,若是知道他在,他恐怕就不会这般鲁莽,好歹谋划再三。   娇芙被柳妈妈推到赵郁身边,她严严实实躲在赵郁身后,还在擦着自己手,纤白的指尖被她揉得红红的。   “程公子还有话要说?”赵郁将视线落在程西宁身上,恰好捕捉到他眼底的不甘:“程公子好像不甘心?”   “没、没……西宁不敢。”冷风萧瑟的天气,程西宁却只觉得浑身发冷,额间豆大颗冷汗滑落,恍惚间自己好像在鬼门关走了好几遭。   赵郁眉头微蹙,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忽地用力,大风肆虐下只听见骨头咔嚓的声音,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此番只是卸掉你一只手,若再不安分敢乱瞟动手,别怪爷将你这双招子挖掉。”赵郁暗沉的眸子半眯,眼底神色不明,在傍晚显得无端渗人,锐利犹如刀剑的眉微抬,盯着程西宁低沉出声:“程公子可还有疑问?”赵郁素来说到做到,没人怀疑他说话的真实性。   冷厉残酷的威压气势犹如千钧般悬在头顶,程西宁害怕得腿脚发软,声音颤抖得厉害,忙不迭点头:“没、没疑问,多、多谢三爷饶我一命。”生怕自己回答慢不是手被卸掉,而是脑袋搬家。   赵郁嫌弃的松开手,程西宁顿时瘫倒在地,脸色苍白捂着右手臂,疼得在地上打滚,痛苦呻/吟。   程四赶忙上前查看,试图扶起程西宁。他碰到程西宁的手臂立马犹如受到惊吓般缩回,程西宁的手臂软趴趴的无力下垂,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软趴趴的。   程西宁坐在地上面目狰狞,嘴里不停地哼着疼,整个手臂抬都抬不起来,结果程四猛地碰他痛处,让他手臂更加像是被针扎似的。程西宁抬起另外一只完整无损的手,狠狠甩在程四脸上,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想疼死老子啊!”   程四捂着迅速红肿的半边脸,不停低头认错,不敢再碰程西宁,程西宁又拿脚狠狠踹程四,“你是死的啊,还不快把老子扶起来!”   声音有些吵闹,赵郁眉头微皱,程西宁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对,紧张地瞥眼往前方望去,就对上一道冷淡目光,他赶紧收回视线,不敢再出声,扶着程四灰溜溜的跑了,甚至与这位素有阎王之称的三爷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见程西宁跑得慌不择路,估计不敢再来找麻烦,柳妈妈肩膀一松,神色明显放松下来,朝娇芙的方向看了眼,叮嘱了几句让她好好招待赵郁,也不再提让娇芙再去前面表演的事,十分识趣的离开。   娇芙背过双手,藏在袖子里在前方带路,弄琴和苟寻坠在后面远远跟着。   弄琴怕娇芙吃亏不想跟太远,好几次就要上前守着娇芙了,被苟寻拉了回去。苟寻瞪了弄琴好几眼,果然不如娇芙姑娘身边的倚绿聪明,真是没有眼色,这时候非得上去打搅作甚。   “不是说银子给得足就见客?”   赵郁毫无预兆忽地停下动作,娇芙跟在他后面差点直直撞上他后背,好在她反应迅速止住脚步,悄悄松了口气快速往后退,拉开两人距离免得真撞上这尊佛。   做完这些她才来得及抬头,眼睛明亮而澄澈,倒映着赵郁五官分明,轮廓刚毅的脸。   他还记着上回她随口调笑的话,若不是他此刻提及,娇芙都快忘记自己还说过这话了。   她看着赵郁,轻轻说道:“娇芙也说过娇芙挑食。”   赵郁眉峰微挑,不置可否,转身继续往前走,嗓音低沉犹如闷鼓:“若爷不出来你自当如何?”声音听不出情绪,但娇芙在明知察觉到他在假山后,还是未立马向他求助,让他有些诧异。   “自然是听柳妈妈的话,她让我如何便如何。”娇芙的回答很老实,乖乖巧巧的看上去毫无威胁,她确实鲜少拒绝柳妈妈要求,随便问认识她的都能打听到。不过她并未说完的是,她基本上猜透了柳妈妈的性子,柳妈妈不会做损害利益的事。   赵郁闻言轻笑出声,似乎看透了娇芙玩的小把戏,等到了北子阁瞬间比外面光亮许多,娇芙这才发现赵郁怀里一直抱着东西,小腹处鼓鼓囊囊的,不知那是什么她没敢把视线多停留。   赵郁倒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当着她的面将汤捂子拿出来,娇芙一眼认出这是她给闻尔雅的那只汤捂子,“这东西是闻礼知拜托爷转交给你的。”   “多谢三爷。”娇芙温声道谢,准备接过汤捂子,伸出手却不见赵郁将东西递给她,她疑惑地看向赵郁。   赵郁紧随低头垂眸,视线落在那双嫩夷之上,纤白细长不管是在烛光灯下还是白日阳光下都煞是好看。   他道:“只一句道谢?”   “闻公子将东西交由三爷带给我,还得我付报酬不成?”娇芙下意识以为赵郁要问她要银子,她护银子跟小吃货护食似的,银子到了她手里断无再出去的道理,来不及思忖脱口而出:“三爷若喜欢可以拿走。”为了银子汤捂子都能不要了,哪怕拿银子再置办只新的都行。   话音未落,娇芙只见赵郁当了真。   娇芙眼睁睁瞧着他将汤捂子收了回去,原先他准备汤捂子放在桌上的,如今被他稳稳当当地交到苟寻手中,耳边响起冷然的声音:“既然你不要,那爷便替你处理掉算了。”   赵郁深沉眸子看向娇芙,恰好对上她欲言又止的小表情,问道:“你该不会在戏耍爷吧?”   一句话彻底将娇芙要说的话堵截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难受,她嘴角微抿笑道:“三爷哪里的话,它能得三爷喜欢是它的福分。”   话出口娇芙便不由暗自懊恼,自己方才的举动像是学了柳妈妈说话作态的精髓。   “是吗?”   娇芙笃定地看着赵郁,小脑袋重重的点了点,他若喜欢就拿去呗,左右不过是只汤捂子。   “就当做是三爷今日替娇芙解围的谢礼。”她抬手解开外身披风,屋内点了几盆炉火热得她身上冒汗:“三爷请坐,弄琴给三爷奉茶。”   赵郁扫了眼娇芙露出的舞裙,星点红梅坠在裙摆,腰间系着红色丝带,末端编着红穗子,恰好落在腰际。   他收回视线,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到不近人情:“谢礼倒是不必,你只管练好童谣,等爷下回来验收。爷花了大把银子要的是真材实料,不是些糊弄人的假把式。”   这是不满娇芙上回不仅抱着琵琶唱童谣,还在内里加了哼唱,她低声应诺未曾反驳。赵郁说完抬腿就走,长腿一迈便走出好远,娇芙连忙跟上欲送他出门,连披风都来不及披。   临到出门前,赵郁又毫无预兆的转身,幸好娇芙有前车之鉴,跟在他身后并未离他太近,她疑惑出声:“三爷还有事?”   “你没有别的话同爷说?”   娇芙一下子愣住了,纵是她心思灵巧,这时也不太明白赵郁的意思。   余光落在苟寻手中的汤捂子上,电光火石间娇芙似乎懂了,大概是在恼怒她同闻礼知私下接触。   她嗓音浅浅解释道:“我与闻公子相遇实属偶然,当时他陪闻姑娘在金良阁挑选首饰,闻姑娘上前同我搭话。天寒地冻,我见她指尖冰凉就将汤捂子送她了。”   娇芙乖乖地站在赵郁身侧,笑得眉眼弯弯,像是谁撒了一把星星落在她眼里,娇声柔柔犹如蜜糖糕,听在耳里心里甜甜的。但实际上她说话却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将事情托盘而出,解释清了与闻礼知的关系,与他撇的一干二净。   “除此之外没别的要说的?”赵郁没料到娇芙想到这事上,不用她特地解释,那日他又不是未曾看见。   苟寻在旁都替娇芙焦灼,主子都点得够明白了,要说她第一眼看上去让人觉得心机深沉吧,结果偏偏这时候犯糊涂,乖巧用错了地方。   娇芙穿得单薄站在门口,风吹进来冷得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小脸皱成一团,贝齿打颤开口道:“该说的娇芙都说了,三爷若想留在北子阁,容我穿件衣裳。”傍晚的风着实冷得很,她又是站在风口,再等下去明日起来肯定得感冒。   “呵。”赵郁嘴角噙着冷笑,斜了眼娇芙留给他的背影,“爷几时说要留在北子阁,你未免太自作多情。”   等娇芙拿上披风,赵郁早出了北子阁楼。   她系上披风赶紧跑了出去,脚下的路并不好走,踩雪咯吱咯吱的响,外面又下起小雪,娇芙忍不住裹紧了身上披风迎风往前走。   她拿起披风的动作飞快,明明只耽搁了几息,结果追出好远都没追上赵郁。如今这条路上望到尽头,娇芙站在大道上只能看见她一人,环顾四周有些不知所措。   站在外头,冷风凌冽肆虐,毫不怜惜往脸上刮,让娇芙思绪回笼,难道她又猜错了那男人的心思?   他问她有没有事交代,不是忍不了她私下与别的男人接触?可最近并无其他事发生,只有今晚琵琶宴的事尚且能称之为事,难不成而是想问今晚琵琶宴的事?   娇芙摇头,心中不免觉得好笑,今日表演上发生的事于醉玉楼的姑娘来说算是大事,可对赵郁这般出身高门望族,龙章凤姿的人来说,他怎可能将其放在心上。   赵郁让她交代与闻礼知的事,可以解释为男人自尊心作祟。闻礼知是典型的风流浪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在众人眼里她目前好歹算是三爷的人,为了他名声着想,确实不合适与闻礼知接触。   要说他是有心过问今日表演的事,就让娇芙拿捏不定,他堂堂侯爷,手握重兵的将军,没事问姑娘间耍的小心机作甚? 第21章 无端恶   还是弄琴来撑伞来接她,娇芙才跟着她们回北子阁,站在外头的时间太长,双脚都冻僵了,刚进屋内接触到暖意脚底钻心的痒。   娇芙坐在榻沿弯腰脱下鞋袜,绣鞋里浸了雪水湿漉漉的,原先犹如朱玉般的脚趾此刻闷得发白,心疼得弄琴打热水给娇芙泡脚。这天天的净是事儿,她家姑娘近来都消瘦了好些,本来就纤弱的人越发显得弱柳如风。   倚绿回来路上听闻娇芙发生的事,不敢停留加快脚步回北子阁,正好弄琴端了热水要进门。   她朝里面望了眼,姑娘正艰难的想烤脚,只是双脚都木了光是烤火好不了,她对弄琴低低道:“这么晚你也累了,姑娘这边我来,你先去休息。”   弄琴听到倚绿这般说干脆地应好,将木盆递给倚绿。   今天晚上闹出不少事谁都累,倚绿刚自上官姑娘那边回来,那边离北子阁距离不短,这时她应该有话要跟姑娘禀报。她没那脑子想弯弯绕绕,就不凑上去了,交给姑娘和倚绿姐姐她们,早些解决麻烦能早些歇息。   倚绿将木盆端进房间,弯腰将其放在地上,催促她赶紧泡脚,倚绿转身给娇芙铺床褥,边道:“上官姑娘那边说了,姑娘暂且不用过去,过去也是给她找麻烦,先将眼前的事解决妥当方为重要。”上官晚素来如此,冰山似的人物,说话对谁都不客气。   娇芙双脚放入盆中,任由热气侵袭脚心,这才觉得自己木了的双腿隐隐有了知觉,热气晕染烫得整个人暖乎乎的。她跟小猫儿餍足似的眯了眯眼睛,露出舒坦的神色。   她轻声悠悠叹了口气:“她倒是为我着想,这回的人情欠大了。”欠钱债还钱就行,欠人情债人情难还。当时那种情况她能找的也只有她,眼下的事如何解决还得看妈妈的态度。   柳妈妈忙得焦头烂额,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赵郁要带娇芙回北子阁,柳妈妈自然不敢留她,要知道今晚的醉玉楼可比以往都要热闹。   程西宁离开醉玉楼正巧碰上姑娘们表演散场,好些人看见他被程四搀扶离开醉玉楼的身影,自然也瞧见了他无力下垂的右臂。   这一消息遮掩不住,程四拦娇芙的事可是被许多人围观,加上程西宁又曾经往后头去过,今晚发生的事顿时传遍了所有人耳里,众人自然也晓得他因何缘由折了手臂。   有那一向与程西宁不对付的人故意走上前与他搭话,说是关心问候,不如说是拖延时间,将他留在醉玉楼。这里喜欢看热闹的人可不少,多留他片刻他就多疼片刻,程西宁平日得罪的人可不少。   一拖二去程西宁扛不住疼痛竟然生生痛昏过去,当中有位蓝衣的好事者挤到人群前头,大手一挥让下人抬了担架齐齐送他回府,从醉玉楼到程家,还有小厮边走边给过路看热闹的人解释,程知府家的公子欲强迫人家姑娘让人给揍了,说得绘声绘色犹如亲眼所见。   天边鱼肚泛白,一行人浩浩荡荡,将清晨略带冷风的渝州城衬托得好不热闹。   程四护在程西宁身边都感觉担架在故意晃动,瞧着热热闹闹的场景,已经面如土色。心想回府通风报信,又怕他走开程西宁遭罪,公子再有三长两短届时定然饶不了他。   抬着担架的下人将昏迷不醒的程西宁送到程家门口,放下担架被人群挤着渐渐到了外围。   蓝衣的少年混在人群,看着有人噼里啪啦的敲响程家大门,厚重的府门缓缓打开,却谨慎的只留一条三指宽的缝。   门房透过缝隙看到乌泱泱人群显然愣了下,脸上还掺有被吵醒的不耐,但视线落在地上,见自家公子躺在担架上生死不知,顾不了那么多打开府门。   在程家门房正想办法将程西宁抬进去的时间里,不知是谁大喊他们要进去等消息,程公子是他们送回来的人,他们是见到程公子受伤做好事帮忙,理所应当让他们知道程公子伤情,免得届时程公子有其他伤,却将污水泼到他们头上,做好事却被人讹上了。   这种牵扯到自身利益情况下,人的情绪很容易被煽动,一个两个都大喊着要进去,程家管事闻声而来,他也拦不住这群非得进程府的人,好不容易将程西宁抬进府,那些人顺势挤进去好几个,程家管事只能让下人将人请进去。   混乱之下,压根没人注意到先前为首的蓝衣少年消失在人群中,连带着不见的还有方才抬担架的小厮。   因着程西宁受伤,程家一下子忙活起来,请大夫的请大夫,照顾主子的照顾主子。   进去的人皆是好一副关切程西宁伤情模样,程家管家还没见过他家公子有如此真情实意的朋友,老爷夫人守着公子,只能他在外作陪。   等程家人给请来大夫,程西宁的右手因着治疗不及时已经废了,赵郁用的劲巧妙看上去犹如脱臼,实则伤筋动骨,不过若是及时治疗将骨接正,还是有可能恢复以往,但谁让程西宁平常不做人,他一旦落势有的是人痛打落水狗。   这事儿闹得大,难免不传入侯府,那些人浩浩荡荡到程家门口时,外头就隐隐约约有风声,传闻赵家三爷冲冠一怒为红颜,废了程知府独子右臂。   侯府有早起买办的下人,正好听闻这事,那人心思活泛,府里大房掌管中馈,可真正顶立门户的是二房,眼见是二房得势,没地巴结二房,现在正是好时候,东西都没置办完赶紧回府禀告。   “父亲找我何事?”   赵均看了眼坐在他面前直挺如松,卓然之姿,面色冷硬的儿子,有些话即便父子间说起来也尴尬,可家中除他外没人合适。   他清咳了几声才开口:“算起来你母亲已有去世七年了。”   那年赵郁也才十六岁,第一次挂帅出征,也是那年赵均回来后旧伤复发,以身受重伤的名义留在赵家再不领兵出战。   赵均提到齐氏似乎触动了赵郁,他眉间冷漠淡了瞬,“是。”   赵均见赵郁愿听自己谈及齐氏,心下微动,继续道:“若你母亲尚在,这些话该由她跟你说。我听老夫人说你最近总流连于烟花之地?”   “流连算不上,只偶尔去几次,儿子知道分寸。”赵郁没否认赵均所说,也并未多言,他素来不喜解释,一句话堵了赵均想问下去的话头。   赵均看了看赵郁,擦拭着手中缀满宝石的匕首,通体透亮,锋利的刀刃泛着刺骨寒光,这把匕首赵均看得极为珍重,时不时拿出来擦拭,他沉声道:“你若对那姑娘感兴趣,我不阻止你,反正这些年你身边一直没人。”他这儿子对男女之事从不上心,难得有他上眼缘的人,赵均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你的婚事只怕你做不了主,就连我都做不了主。”赵均将话摆在前头提醒赵郁,让他知道底线在哪。皇帝一贯忌惮赵家军,以赵家现在的地位势头,皇帝要用赵家又不放心赵家的情况下,不可能任由赵郁想娶谁就娶谁。   “爹还不是只有娘一人?”赵郁单纯的不喜被掌控的感觉,可他不能决定自己婚事却是实话。   齐氏在世时赵均只她一人,齐氏去世后赵均也并未续娶,直到如今甚至连通房都没有。   以前赵老夫人担心自己儿子无人陪伴身边,提过替赵均续弦,但都被赵均挡了回去。赵均其他事都依着老夫人,唯独这事态度坚硬。碰了好几次壁,老夫人怕母子失合,渐渐的不提续弦的事了,其他人更加不会没眼色再在赵均面前提这事。   “你母亲与旁人不同,当初我为了娶你母亲花费不少心思。”齐氏不过普通人家出身,父亲南来北往做生意,母亲生病早逝,家中孩子只有她。哪怕当时赵家伏蛰渝州,她这样的依旧家室远配不上世代出名将的赵家儿郎,偏偏她入了赵均的眼,稳坐他正妻之位。   “你若是真遇到那人我也不管,只凭你有没有本事。可唯有一点,你不能将渝州陷入危险之地,这是赵家根所在。”哪怕皇朝摇摇欲坠危在旦夕,守护渝州都是赵家刻在骨子里的使命,渝州不可失。   赵家历代家主都是这般教诲后人,赵家后人遵守至今。   苟寻见赵郁抱着汤捂子良久,从二老爷书房出来后便一直抱着,如今终于舍得撒手放在桌上,便开口问道:“主子,这汤捂子……”   “处理了。”   苟寻愣了下,“主子?”他只是想觉得内里凉透了该换水,没想过要这汤捂子啊。   “嗯?”赵郁微抬眸,黝黑的眼睛盯着苟寻,无端震慑人心:“你如今越发听不懂爷的话了。”   “听得懂,听得懂。”苟寻忙拿起汤捂子,在往屋外走,耳边似乎还能响起主子方才的特意叮嘱:“你拿着也好,丢了也罢,哪怕是送人都行。”语气低沉透着厌恶,这是苟寻第一次见到主子如此厌恶一件东西,此刻回想起来背后都忍不住泛起冷意。 第22章 迫承恩   娇芙正用着午饭,她平日里吃饭菜色简单,两小碟子菜外加一汤,最多配上几块自己做的开胃酸脆泡竹笋。她肠胃不是太好,习惯了少吃多餐,这点份量吃下足够了。   柳妈妈刚进来就被鸡汤浓郁的香味勾起了馋虫,就见娇芙坐在桌旁小口小口用饭,桌上摆着一盅板栗煲老鸡汤,盖子揭开放在一旁,能望见盅内汤汁熬得浓浓的,满鼻子鸡汤的香味,鸡肉都熬碎了化在汤里。   娇芙见到柳妈妈过来并不惊讶,昨儿发生的事情一箩筐,总要有个说法,她放下碗筷让倚绿赶紧收拾桌面上茶:“妈妈来了,快坐。”   柳妈妈拦住娇芙,客客气气地说道:“不急,你尚未用饭就好好用饭,我在旁边等着。”   “那便请妈妈等下了。”既然柳妈妈都不让她撤下吃食,正好娇芙饿的慌,就并未坚持,挥退倚绿顺势坐回圆凳上。   从前但凡柳妈妈过来寻她,娇芙都会放下手中的事,她尊重柳妈妈那是真的尊重,从来不会丢下她做其他事。   柳妈妈心里略微不满,不过娇芙转手舀了碗汤递于她,婉转低音:“知道妈妈用完饭了,不过这汤熬了好些时候,熬得浓浓的,您尝尝。”冰肌玉肤的指尖捧着白瓷碗就在眼前,那股不满消散干净,一时间柳妈妈倒是弄不准娇芙是不是还在生气。   “晚上出台表演的事,我让西罗连夜查了,是白菊、清栀几人想的馊主意。没了撑场子,后续的表演她们吃了大亏,看客们不买账,也算是自食其果。”   娇芙放下筷箸,浅浅的喝了口汤,她爱吃汤里的料,板栗鸡肉放得足足的,吃在口中满嘴的幸福感,“妈妈喝汤,天气严寒这汤喝了好。”   柳妈妈面色微微僵硬,果然是人长大她便掌控不了了,柳妈妈重重的放下白瓷汤碗,“娇芙你给句准话,想要妈妈怎么做你才满意?我可是听说三爷曾与你起争执,正和你闹不愉快。”   娇芙淡定自若地看向柳妈妈,轻轻叹气,提醒她道:“妈妈,我并未失分寸。”   这柳妈妈自然是知晓的,她就是喜欢娇芙的识趣懂事,所以现在见她不愿意退步才恼羞成怒,“是是是,你办事我素来放心。这次你也算因祸得福,要不是她们这番闹腾,三爷也不会替你出头。”   这是将她与赵郁和好归结于白菊她们搅事,赵郁那人常人难以看出他深浅,不闹出点风波都不知道他对娇芙的看法。   柳妈妈的意思明显,想息事宁人。娇芙别再想讨公道,也不用承她们恩情,可她不想想,若不是平常赵郁本来就对娇芙不同,怎会在她出事时出头?   那份不同到底如何来的,没人比娇芙更清楚,这副容貌不明不白地给人当了替身,她若可以选择,宁可不要。   偏偏这些话跟谁都不能道出,娇芙舀了块鸡肉放,配着浓郁的鸡汤,鸡肉又鲜又嫩香甜得很,吃完咽下才放下勺子,神色认真的道:“我知晓妈妈的意思。那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若总有人在我身边使绊子,导致我无力将心思放在三爷身上,不小心得罪三爷,届时妈妈可不能怪我。”   没道理坏处娇芙一人承担,有好处就是别人帮衬她得来的,她想握点好处还得对旁人千恩万谢。   说完看向柳妈妈变化不停的脸色,娇芙神色倒是柔和起来,“妈妈也别怪我不通情理,我是被欺负怕了。在醉玉楼容不下其他姑娘,今日只是害人丢了颜面,他日谋害他人性命,那该如何?”她浅吟的嗓音既娇且媚,天生带着蛊惑的能力,让柳妈妈知道,娇芙从始至终不过是活得好罢了。   姑娘们台上表演小动作小心思不断很正常,柳妈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姑娘们存着好胜心想往上爬,众人知道自己的位置并不牢靠,才能让她们有忧患意识,不至于因为一点点夸赞追捧就懈怠不前。   可不能出现这种恨不能将人拉入泥沼的事,同为青楼女子本来相互扶持,这得多大仇多大恨,要把人往地上踩。有些事娇芙不计较不代表她不放心上,远不如现在摊开来说,反正她都被孤立了,再差差不到哪里去。   柳妈妈许是知道自己用错了法子,听到娇芙的话沉吟了许久,她也怕娇芙心里存了疙瘩。   程知府家公子在她这里出事,结果现在程府悄无声息,都没来找过麻烦,多半是碍于三爷在不敢乱动,就算是看在三爷的面上她也得做出让步。   “白菊半年不准接客,清栀就让她在前院端茶倒水,至于其他人该罚罚,这种事下回不会再出现了。”   半年不让白菊接客直接断了钱财来源,她花钱大手大脚惯了,肯定是难捱,至于清栀素来高傲,看不起不如她的姑娘,柳妈妈将她安排端茶倒水,让她处处低人一等,也是在磨炼磨炼她性情。   柳妈妈倒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谁伺候贵人其他姑娘就给谁让步,水芙蓉那时得势如此,娇芙如今也是如此。   可能是看惯了变幻莫测的人心,娇芙不似水芙蓉天真,以为人人让着便是占了天大的好处,这般心态迟早要吃亏,她不着痕迹地道:“这是为了所有姑娘好。无规矩不成方圆,有些事源头上不制止,总有闹大的收不了场的那日。”   “那……每月的表演?”柳妈妈担心娇芙还在耍小性子,没准不开心就撅了每月的表演,现在她名气多响,没人比柳妈妈更清楚。   娇芙表演那日看客都需要凭借一张邀请函进入,每回邀请函数量固定,每次花纹样板皆不同,这事分别交给了几家相熟的店铺做,很难有人伪造。现在生意不好做,店铺里掌柜的都笑称醉玉楼这一举动可养活了他们。   “这是我职责所在,妈妈放心。”她总要过活,都被逼着表演上了老虎背,眼下说撂挑子就撂挑子,往后谁还捧着她。   得了娇芙准信,在进房间将近个把时辰后,柳妈妈脸上总算露出笑容,眼角褶子堆满:“嗳,你能想开就好。”   自然得要想得开,就怕白菊她们想不开,一贯纵容害的可不只是娇芙,还是白菊她们,再不收敛最后的结果怕是可能到万劫不复。   娇芙心上真的大,就连之后的表演都想好了,赵郁嫌弃她进程慢,几次肃声提醒她多练练嗓,那她之后表演唱词好了,正好不用花费时间精力另外准备其他才艺,只专心做好练嗓子这事便可。   此刻娇芙想不到,她这般想省事的做法,倒是让她多惹出许多麻烦。 第23章 低吟转   冬日严寒冷冽,可熬过去待到开春之日,这一年的日子仿佛又好过起来。尤其是老人孩子,冬天最是难熬,但凡能过冬就多捡了条命。   娇芙点了点自己钱匣子,每逢冬日她赚的银子远远少过花的银子,说句花钱如流水都不为过,不过只要银子花得值她都不肉疼。   整整三个月赵郁都在军营训军不曾来过,只有苟寻偶尔过来打探她,算算日子赵郁也该来寻她了。每回他过来总是一摞的银票,娇芙荷包又是鼓鼓囊囊的,好像赵郁真要娇芙应了那句,只要银子给的足就能伺候好客人。   赵郁不喜人近身,来醉玉楼都是娇芙亲自侍奉,房间里不留别人,她捧着刚得新茶奉上:“爷喝茶。”   赵郁端茶的大掌微顿,不着痕迹的接过茶盏,又是这般,明明说着最简单的话,从她嘴中说出,天然带着不正经的味道,就连再简单不过的问候,她都能说得百转千回。   “三爷是来考究我童谣唱得如何?三爷不在的日子我可有好好练习。”她的音色天生婉转,百听不厌,娇芙本来打算将声乐练好了,上台就不再开嗓子,结果如今每回她上去都得唱几曲儿,她是真的有些厌烦。   赵郁不自觉皱眉,哪怕心中不喜她在旁人面前唱曲儿也懒得开口,只是自怀中掏出本书丢给娇芙。   “念。”简单明了。   娇芙立在一旁正发呆,手忙脚乱的才接稳当,视线落在扉页,眼睛不由得瞪大——佛书。   娇芙觉得赵郁真是有趣,花大把价钱见她,不睡她也不让她动手伺候,居然让她念佛书,难道日后他还想让她磨墨抄书,她读怪志杂谈给他听?   落入青楼被逼卖身□□的边缘,突然遇到位高权重、丰神俊朗,还又不贪图她身子的男人,先前还算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要不是自己穿过来多年,碰到过太多无能为力的事,知道自己没有小说中的女主光环,只能小心翼翼地活着,只怕此刻她真会误以为自己是女主。   她翻开第一页,玉指青葱捧着佛经清清淡淡地念了出来,因着是佛经她特地注意自己咬字,力求字正腔圆,比从前她刻意矫正自己嗓音时还认真。   赵郁却听得直皱眉,大刀阔斧地坐在榻上,双手抚着大腿,斜睨了眼娇芙,肃然道:“认真点读!”   娇芙握着佛经莫名其妙被他凶了,侧头瞥了眼低沉嗓音,眸含厉色的赵郁,深吸一口气继续捧读,轻清话语从她张合的红唇中流出。   这回她读得慢,吐词清晰,这回总行了吧?   娇芙瞄了眼神色肃穆的男人,心如擂鼓,男人眉头比方才皱得更紧,眉间拢起简直能夹死蚊子。   娇芙脑子飞速旋转,她还不想得罪赵郁,还未想到解决之策,就听到男人浑厚地声音道:“算了,别读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佛经就被一只大掌夺取,娇芙深吸了几口气。   “三爷想让娇芙做什么直说便是,又是让读佛书,又是不让读的,换个胆子小点的得让三爷吓死。”她嗓音带着软糯婉转,极为好听,轻清划过心脏,像在勾引撩人,若不是从苟寻口中知道她平常就这般,赵郁以为是她故意为之。   他上下打量了眼娇芙,她手里佛经一消失,就跟没骨头似的赖在榻上。   “坐好点,坐没坐像!”   娇芙懒懒地斜倚在榻上,她本就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的人,可舍不得自己跟赵郁那般,像是青松般坐着,那多累呀。   她杏眸微垂,捂唇轻笑,一颦一笑自有风情:“三爷觉不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学堂老夫子。”着实管的有些多。   被娇芙冷不丁这般怼了句,赵郁倒是不生气,反倒是他上过战场见过血腥的气息疏散不少,“你上过学堂?”都查过她底细了还在明知故问。   就算大周民风开放,女子亦能如男子般读书习字,甚至还有专门的女子学堂,但清倌艺伎哪里能进去?   “没上过,听过。”她剥开松子放在白玉瓷的碗内,漫不经心地道:“教我们读书的女夫子说过,学堂的老夫子腐朽顽固,谁背不出来文章就要被罚站,打手板心儿。”哪怕是妓子也得读书识字,请的都是些读过书的女夫子,男人嘛,总想着红袖添香,她们肚子里没点墨水不行。   赵郁审视的目光落在娇芙身上,“你天生如此还是被调/教成如此。”   娇芙皱眉思忖了番,明白了赵郁的意思,看了眼赵郁,端坐起身子神色难得认真:“爷喜欢正经女人?”就是那嗓音犹如钩子自带的勾人。她似乎不知她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心弦,撩人而不自知,让人看着自然而舒心。   不过娇芙转念一想,赵郁见过的正经女人肯定不少。哪怕传闻他城府海深,青面獠牙,容貌可怖,就凭借赵家地位,与他身上背负的功勋,还是有不少大家闺秀争相想嫁给他的。   娇芙又懒了身子,斜靠在后榻横梁边:“喜欢正经女人谁来青楼啊。”这话含着自嘲的意味在。   不管是不是天生,要娇芙改怕是难改过来,再说她何必要改,哪个男人来醉玉楼是想见端架子板脸无趣的女人。   她笑着睨了眼赵郁,玩笑道:“要正经娇芙怕正经不起来,不过若是三爷有兴趣,大可以可以教教我。”她明知赵郁既舍不得她这张脸,又不愿真的动她,才敢这般大着胆子说话。   赵郁斜了眼神娇芙情变幻难测,到底还是无视她话中似有若无的勾引,往嘴里灌了口茶,长腿一迈,往窗台边的美人榻走去,“爷在你榻上躺会儿。”   自从赵郁在她这边睡踏实过一次,就一直惦记着再睡场踏实觉,哪怕是身处军营他都从未踏实过,只有失眠的人才懂睡不着的痛苦,都无需赵郁催促,娇芙识趣的坐在椅子上清哼童谣。   等赵郁睡过去,其他人早已经退出房间,屋内只剩娇芙。她轻手轻脚起身,出去就见苟寻守在门外,闭着眼睛靠在房门边沿。   娇芙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拢上,压低声音道:“你去外间守着,那里我让倚绿特地备了茶和点心。”别看娇芙偶尔忍不住刺赵郁几句,那是实在忍不住他变幻莫测的性子,又吃准了他不会对她如何,其实私下里她很好说话,嗓音温温柔柔的,处事不高不低,与人相处恰到好处。   “不了,我还是在外面守着吧,主子这段时间挺累的。”苟寻被赵郁如今留在侯府,不用跟着他去军营,和娇芙来往过几次,如今两人的关系倒算得上还行,娇芙也能跟苟寻说几句话。   娇芙不由得笑了:“你家主子几时不累过?他累了,你跟着累了,他身边就没人了。你在外间守着,比站在外面听屋内的动静更加一清二楚。”   苟寻信娇芙说的是真话,他从前还觉得娇芙这人不仅聪明而且心思深,可轮到他这里,他是真觉得跟心思深的人处一块挺好,至少相处起来舒坦。   等娇芙离开后,苟寻进到外间等赵郁醒来,其实娇芙不知道早在她起身离开时就睁开了眼睛,赵郁习惯了时刻保持警惕,任何动作或者声音都能将他惊醒,包括娇芙在外面说过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赵郁眯了眯眼睛,试图再睡一次,可这回睡过去总是不踏实,不过许是靠着的枕头上沾了淡淡清香的原因,在榻上休憩比他独睡要稍微踏实。   得了几小时好眠的赵郁,走的时候比来时气色好多了,娇芙出来送他只见他眉目舒展,神清气爽,北子阁楼里的气氛都因为赵郁心情愉悦,而不由得好上几分。   欢欢喜喜的将赵郁这尊佛送出北子阁楼,临到人走时娇芙都没过问赵郁几时再来,她倒是想开口问赵郁,下回过来时她好做准备,但就怕他有正事,随意过问他行踪是禁忌。   “娇芙姐姐,三爷走了姐姐可有空陪我?”牡丹见赵郁走远才走出来,喊住欲转身回去娇芙。   自从那群找事的姑娘被处罚了后,牡丹重新开始与娇芙亲近,她再接近娇芙也没人敢暗地里给她使绊子。那些姑娘就怕再被妈妈处罚,醉玉楼姑娘多随便让几个姑娘一年半载不见客还是可以的,可是她们不见客不仅银子没了,为数不多的那点名气也跟着没了,再出来见客比之前更难。 第24章 鸿门宴   赵郁刚出北子阁不远,就被熟人拦了下来,见到来人他挑了挑眉,眼底露出晦暗莫测的神色:“程知府不在家管教贵公子,跑来醉玉楼作甚?”   四十岁左右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听到赵郁的声音,脸上忍不住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程道青擦了擦额间因为赵郁气场强大而冒出的冷汗:“三爷,我是来替那个混账东西过来赔罪的,那混账东西我带过来了,还有恭王世子、左指挥使、都御史大人都在,还望三爷赏面。”   程道青都说到这份上,好歹是堂堂知府,朝廷四品官员,如今为了赔礼道歉又请了好些人作陪。哪怕赵郁不给程道青面子,看在其他人份上也得露一面。   赵郁让苟寻先回侯府,他随程道青见恭王爷他们。   程道青在前领路,特地挑大道走。已经接近黄昏,醉玉楼开始热闹起来,人来人往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边走边跟赵郁聊天。哪怕赵郁肃着神情,程道青脸上笑意依旧,在外人看来颇有股谈笑风生,两人关系之好的意味。   这是让那些人好好瞧瞧,哪怕程西宁惹怒了赵郁,被赵郁废掉一只手,但这怒火与程家无关,程家和赵三爷的关系并非水火不容。   在渝州城为官必须知道,这渝州是赵家人守着,哪怕得罪了恭王爷世子都不能得罪赵三爷。   当然,得罪赵三爷就相当于得罪了恭王爷世子。谁不知道赵三爷亲姑姑,赵家二姑嫁给了恭王爷世子为世子夫人,恭王爷家与赵家是姻亲,赵三爷喊恭王爷世子一声姑父。   有这层关系在,这两家的关系牢靠得很。   两人绕过廊檐拐角,就要到程道青订的房间处,忽地侧面有人健步而来,身着浅绿色衣裳的姑娘就要撞到赵郁身上,赵郁下意识往后退,那姑娘擦过赵郁衣袖摔倒在地。   赵郁面色不虞地弹了弹袖口,挺拔的身姿如同千锤百炼的重剑,刚硬冷冽。   那姑娘知道自己冲撞了贵人,慌忙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看不清她的面容,不过嗓音里透着胆战心惊:“还请三爷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从上往下的位置望去,那姑娘衣领微开,正好露出白皙脖颈,那声音说是在害怕,倒不如说像是蜜糖化了丝,看着糖虽少可足够甜。   程道青不由得感叹,哪怕是醉玉楼不打眼的丫鬟都到了这般地步,也难怪这里让男人趋之若鹜。   赵郁睨了程道青一眼,就连余光都没落在那丫鬟身上:“若这是程知府准备的人大可不必。”   “三爷,您这就误会了,这绝对不是我准备的人。”程道青办事一向圆滑老到,就算他要准备人,也不至于让人这么没脑子明晃晃的勾引。他又不是没干过私底下送上峰美人的事,送美人这事他能做得滴水不漏。   “你这不长眼睛的,三爷没怪罪你还不赶紧走,等着爷送你?”程道青怕赵郁误会,赶紧催人离开。房间内还有好几人等着,这些人当中属他品阶最小,哪怕是知府大人里面的人他都得罪不起。   “是,是!”浅绿色衣裳的丫鬟连忙磕头,躬着身子等两人走后,听不到脚步声她才抬头,因为用力太过,额头磕出几缕血丝。   她捂着额头往回走,刚走出十来米的距离,突然被人扯进一间无人的房间,她正要呼喊就被人捂住了嘴。   她看了看扯她的人,脸上有些不赞同,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是让你等我消息吗?你怎么来这里了!也不怕前面的人发现你不在。”难怪白菊总在她耳边说清栀没脑子,换做她时刻面对她也忍不住想骂人。   清栀一直在暗处观察,不来看看心里总不踏实,拉起浅绿色衣裳丫鬟手腕,眼里满是热切的神色,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刚刚有没有碰到三爷?”   “嗯。”浅绿色衣裳的丫鬟淡淡地点头。那东西只要人沾染上皮肤,再加上点燃引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发挥大作用。就是不知道她是从哪弄来的,她问过清栀好几次,清栀都闭口不达,若是有多点她也不用束手束脚。   “太好了。”清栀喜不自禁,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立马松开了手,要不是时机不对恨不得原地转圈,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穿着浅绿色衣裳的丫鬟:“你放心,我若是得了三爷青睐,肯定不会亏待你,到时候你就来我身边伺候我。”   “那我先恭喜清栀姑娘了。”那丫鬟微微屈膝,起身迟疑地看了眼清栀,“不过你说过的药引子该怎么办?这边的房间坐的全是贵客,无人召唤,等闲人进不去。”   清栀抚了抚鬓间黑发,娇俏的脸蛋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神色,“这你就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她长得好看说话哪怕语气不好,旁人也只当她娇纵可爱。   后面的事她根本不用担心,她也无需进贵客的房间,只需要在旁边的房间等着就行。给她药的那人说了,这药粉的药性极其霸道,常人根本无法抵抗,届时三爷肯定得传唤姑娘进去伺候,只要她靠近了三爷,一切就都水到渠成。   起初赵郁并未察觉到不对劲,直到步入雅间。   “我就知道你会来,快坐。”恭王世子起身迎赵郁进门,其他人连忙跟着起身,两位都在他们也不敢坐着。   恭王世子三十五岁的年纪,酷爱一身白衣,墨发白色丝带高束,活脱脱谪仙般的人物。有外人在场赵郁恭恭敬敬地喊了声:“世子。”   “都说了不必讲究,快坐。”恭王世子特意将离他身边最近的位置留出来,就是为了等赵郁。   恰好赵郁的位置离窗口最近,圆窗边摆着案桌,案桌上置着顶碧青色香炉,里头点着香熏,袅袅青烟飘出,满屋都是这种颓靡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沉迷。   甫一入鼻他便觉不喜,这般奢靡,内里难免不发溃发烂。   娇芙房间里就从不点这些东西,哪怕要点,也是那种味道淡淡的清香,能提神醒脑的熏香。   程道青察觉到赵郁不喜,狠狠踹了脚程西宁,今日是专程请三爷的,三爷不喜这些还让这些东西存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程西宁会意,赶紧起身,准备将熏炉熄灭搬到别处,可这必然引起他人不满。   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没意见,大家都在渝州共事,和平共处都能少些麻烦,现在渝州需要赵家,难免处处退让赵家,可赵家也不是全然将渝州掌控在内,后勤方面还需其他人帮衬。现在赵郁就开始一家独大,免得让其他人忌惮。   “算了。”赵郁扫了眼众人,他为人处事手段强硬,又不是不懂做人,抬手制止了程西宁,“大家喜欢就留着吧。”   程西宁闻言,连忙解释:“这香炉里的东西可是好东西,安神助眠,让人心情怡悦,简直万金难求。若不是请了几位过来,这东西我都舍不得拿出来。”   他说完转身放下香炉,眼底闪过阴鸷之色,好东西是好东西,得用到实处才是真的好东西。 第25章 帐中欢   赵郁走后弄琴以为自家姑娘总算能休息会儿了,北子阁楼几人都知道,姑娘面上看起来轻松,实际上每次赵郁过来都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谁知牡丹缠着娇芙不放,愣是撒着娇让她教她唱曲儿。   牡丹最擅长的是古琴,偏偏擅长的不练,要跟着娇芙步伐来。而且她的嗓音不同于娇芙柔嫩轻媚,她的音色偏清脆,适合娇芙的曲子并不适合牡丹,要找到牡丹适合的曲子得花费不少心思去寻才行。这事牡丹撒撒娇卖卖萌,不可避免的也落到娇芙身上。   弄琴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朝倚绿使了使眼色,转身走出去了,跟刘婶待在一块剥豆子。姑娘想做绿豆糕,新鲜的豆子剥下来泡一晚上,第二天做出来的绿豆糕香甜软糯。   “你怎么出来了?”刘婶看了眼面色不大好的弄琴,撅着嘴巴满脸不高兴,开玩笑地道:“难不成被姑娘训斥了?”刘婶看在眼里,姑娘鲜少训倚绿和弄琴,她们做了错事总是细心教导,没触及到原则的是她都不动怒。   “没。”弄琴将豆子丢到篓子里,剥豆子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几颗豆子就到了掌心,闷闷地开口:“就是觉得姑娘好欺负。”谁都可以欺负姑娘似的。   刘婶听到这话笑了,“所以你也欺负姑娘。”她脸上的笑容和蔼可亲,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一愣。   “我几时欺负姑娘了?”弄琴声音高了几分。姑娘收下她做丫鬟后,待她和善又温柔,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她也向来护姑娘跟护自己眼珠子似的,怎么会欺负姑娘。   “姑娘做事自有章程,你现在一点不如意就摆脸子,将姑娘丢到房间内,自己跑出来,难道不是给姑娘难堪?”   弄琴沉默了起来,她没想那么多,只是看不下去姑娘对牡丹那么纵容,“可是难道我就应该看着她得寸进尺?”   “那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姑娘自有她的道理,你出来反倒让姑娘不好做人,指不定因为你的举动,姑娘还得跟人赔礼道歉。”   弄琴一听因为她,娇芙还要跟牡丹赔礼道歉,立即站了起来,连忙道:“那我现在就回去。”   “去吧去吧。”刘婶见弄琴还算听得进去话,指了指厨房:“厨房好像还有糕点,顺便端进去,只说你去拿糕点了。”   弄琴端了糕点进去,就见娇芙朝着她笑,转身跟牡丹道:“练了这么久你应该也饿了,过来尝尝糕点。”   牡丹不舍得停下,不过见娇芙已然坐了过去,她还是跟着走过去,这回她能让娇芙教她唱曲儿,但心里也怕下回娇芙不再教她了。   她何尝不知可以请专程唱曲儿的人教她,比娇芙肯定要教得好。可是牡丹曾经和娇芙相处形影不离,她本身又不蠢,能看出来有些东西只有娇芙会,要不然她也不会死皮赖脸的求人家。   “这东西没有别的,你得多练,将嗓子开了唱准音就行。”娇芙将糕点放到牡丹面前,认真教她:“我唱得不算好,音色占了大半,每回布景占了部分,都是些糊弄人的把戏罢了。”   牡丹拿起糕点咬了口,这糕点入口即化,不甜不腻,嘴角留了不少残渣,不过怪好吃的,她含糊地说着:“姐姐别妄自菲薄,我听见好些人夸你唱的好听。”   咽下糕点,她凑近娇芙,笑着低声说道:“我还听见她们偷偷练曲儿,只不过我脸皮厚,想学了就求姐姐教我,她们没有那脸皮。”   “她们这么传我的?”娇芙看了看牡丹,倒是不认为她在撒谎,不过觉得有些奇怪,没道理这些话牡丹比她先知道,柳妈妈若晓得她们偷偷跟着她学唱曲,指不定乐开了花儿,颠颠地跑来探她口风,让她教她们唱曲儿。   “姐姐就信我吧,我真是听见她们这般说了。”牡丹拉着娇芙,“姐姐继续教我,今天我将这曲练熟。”   要不是刘婶的话就在耳边,弄琴早就忍不住了,但心里还是不免诽腹:上回你听她们的话,就把姑娘坑害惨了,招惹上三爷,这回你听她们的话指不定出事。   好不容易将牡丹送走,北子阁外的灯来不及点燃,天空黑沉沉的,只有零散的几颗星坠在空中,现在也该休息了,没必要燃灯了。   “姑娘,牡丹姑娘是什么意思?”倚绿端了杯清茶给娇芙,让她润润嗓子,任由谁被缠着教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曲儿,嗓子都难受得很。   “她能有什么意思啊,看见姑娘唱曲儿受欢迎,如今终于忍不住了呗。”弄琴有话直说,也不想先前娇芙和牡丹关系极好,事事都想着她,顾及她的心情,怕她不高兴总跟她掰碎了解释。“这么长时间都不来找姑娘,如今突然来北子阁就是求着姑娘教她曲儿,咱们姑娘人好,换做其他人谁理会。”   弄琴很早就看不惯牡丹,尤其是和上官姑娘对比,牡丹时而亲近娇芙,时而远离娇芙,让人怎么看怎么不喜。   “行了行了。”明哲保身的小手段罢了,以前娇芙带小妹妹似的带着牡丹,她乐得见到牡丹能好好保护自己,当下摆了摆手,催促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别忙活了早些休息。”   醉玉楼的人都知道娇芙喜静,虽然都在北子阁这片,但倚绿与弄琴住的地方离她的房间还是有些距离,晚上没事基本上不过来娇芙这边,有事儿娇芙自己也能解决。   等两人离开,娇芙换了身衣物。渐渐入夏,天气升温,她实在怕热,独自在房间内穿得清凉,身上穿着乳白色睡裙只堪堪遮住身子。   恭王世子又敬了酒给赵郁,两人关系本就亲近不比其他人,跟他说的都是家中琐事,偶尔提几句赵家二姑。   年少成亲十余载,到如今两人感情尚在,可就是不曾有孩子,恭王府与赵家面上不说,心里都是着急的。   酒水下肚,赵郁不是喝酒上脸的人,这时却忽然觉得燥热。   他扫了眼屋内,酒过三巡,左指挥使、都御史早不见踪影,程道青和程西宁父子两也不在,只剩下他和恭王世子。   恭王世子看出赵郁心不在焉,不准备再在醉玉楼逗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席上的事你别放心上,事情如何处理你心里有成算。”这是告诉赵郁,若他对程家心存疙瘩,不要因为他的颜面就非得和程家冰释前嫌。   程道青那人滑不溜秋,在渝州城内位置尴尬,却还能左右逢源,心里主意大着呢。   房间内独留赵郁一人,他扯了扯自己领口,结果那股燥热之感越发胜,他眉心微拢将密闭的窗户打开,风吹进来稍微舒坦些许。   许是天生谨慎,他离开了房间,路过隔壁房间时,里面传来男女交织的喘/息声,赵郁皱了皱眉。   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哪怕左指挥使他们要找女人,也不该将房间安排在隔壁,免得被人撞见的尴尬。不过他没多停留,只装作不知道这回事,转身进了间没人的房间。   将关上门后,赵郁里外检查了遍,确定没人才安心。只是他体内的那份燥热却没有压下去,他越是想要自己平静越难以平静,一杯杯清水下肚,端杯的手整个手背通红,仿佛都冒着热气。   再反应不过来自己中了药,赵郁这侯爷就不用当了。   *   娇芙房内留一盏暗黄色烛光,雏菊花的床幔放下,她正睡得踏实,突然窗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娇芙顿时惊起。   窗户被打开关上,独留的那盏烛灯被风吹灭,娇芙下意识卷起被褥蔽身,翻身滚到床榻最里边,晦暗之下只能模糊看到一道高大人影:“你是谁?”   娇芙好听的嗓音里全是害怕,牙根都在发颤,偏偏又不敢喊出声,若是让赵郁知晓她衣衫不整,房里放进其他男人,不管她是否清白,娇芙最后只会落得惨淡收场。   那人却并未回答,直直地站在娇芙床榻之下,忽地撑住床柱,娇芙被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往墙角走。   男人的喘/息声越发粗重,娇芙见男人并无动作,壮着胆子朝他望去,眼睛适应了黑暗倒是看清楚了来人,娇芙瞬间瞪大了眼:“……三爷?”他白日刚走这番怎么又来了?   “三爷有事?”娇芙低低地问道,实在想不出谁半夜三更闯姑娘家闺房,能有什么好事。   赵郁狭长凤眼动了动,听到娇芙嗓音似乎有片刻的回神,他指尖微动,娇芙呼吸都要停止了。   见到赵郁挑起床幔,娇芙背抵着冰冷的墙壁,手胡乱的摸着想找到自己的衣物,如水般的杏眸警惕地盯着赵郁,颤着嗓音说道:“三爷进来前也不差人提前告知一声,是娇芙失礼了。”   赵郁着一袭绛红色暗沉的衣裳,挺拔地站在床榻边一言不发,漆黑如墨的眼底酝酿着风暴,似乎下一秒随时爆发。   娇芙抬头往他望去,赵郁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锐利凤眸充满血丝,低声喘着粗气,似乎是在极力掩盖,又好像是在强忍,只听得他闷哼出声。   她顿时心里一咯噔,顾不得太多,紧张地出声询,“三爷你怎么了?”   娇芙怕赵郁在她这儿出事,到时候跳进黄河洗不清,抱起被子赶紧凑近他,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嘶~好烫~”娇芙手刚碰了下赵郁手臂,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滚烫,她立马将手收了回来,警觉地说道:“我唤倚绿进来。”抱着被子拿了衣服就要跑下床。   赵郁鼻尖萦绕着淡淡清香,下意识就将娇芙抓住,手腕肌肤细腻丝滑犹如上等绸缎,娇芙被他手掌的温度烫得发疼,抬手就要甩脱他的桎梏:“你在做什么!你给我松手!”   娇芙那点力气对赵郁而言就跟蚊子似的,他站在原地不为所动,反而觉得碰到娇芙的手腕冰冰凉凉的极为舒服,不自觉寻找更多的冰凉,娇芙心中预感不妙,慌乱间抬眸对上赵郁血红的眼睛。   很明显赵郁此刻不正常,醉玉楼再怎么说都是青楼,里面定然有特供的助情助性的药,她曾见过服用那种药的人,就是赵郁现在的样子。   “赵郁!你放开我!”娇芙手腕都被赵郁掐红了,趁着他晃神之际,抬腿狠狠踹了他小腿一脚,赵郁痛得手上力道松了些许,娇芙乘机准备逃跑。   结果,赵郁长臂一捞,将她抱在怀里,碰到她肌肤,忍不住舒服的喟叹出声,毫不留情地将她甩到床上。   此刻娇芙也不好受,她后脑磕到了床头,眼前一阵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赵郁就欺身压了过来。   翘臀腰腹,软媚不堪,娇芙的身子天生娇软,赵郁大掌在她身上肆意游走,娇芙顿时化作柔水,小手不停推拒赵郁,可是身上的男人犹如磐石,她的那点力气像是小猫儿似的,完全不管用。   眼见自己身上的衣物被赵郁撕碎,娇芙害得低泣,杏眸祈求的看着赵郁,“不要……我求求你……不要……”   “乖~别动……”这是至今为止,赵郁进她房间后说的第一句话,他的眼睛猩红,手臂上青筋暴起,只凭借着本能寻求能够舒缓他燥/热的冰泉。   娇芙疼的捶打赵郁胸膛,双手却被他死死箍住放到头顶,她泪眼婆娑地看向赵郁,却见他像是猛兽般横冲直撞,只顾索取。   娇芙实在受不住疼痛,心一横,张口咬住他肩头,血腥味立马蹿入口中,眼角忍不住流泪。   空气中弥散着鲜血的味道,赵郁却似乎越发兴奋了,大手掐着她细软腰肢,大开大合,喉间在娇芙耳边发出低/鸣,“娇娇、娇娇”喊不停,浑身温度依旧滚烫得吓人。   娇芙咬着唇,却被迫出声。   她不记得自己哭着喊了多久,直到嗓子嘶哑,再也喊不出来。   昏睡过去之后,她身上的肌肤紧紧贴着赵郁,白嫩皮肤被烫得泛起红色,娇芙忍不住战栗,昏过去后身子都在无意识颤抖。   醒来时,她比赵郁先苏醒,来不及动就痛得龇牙咧嘴,整个身体仿佛就像被车碾过般生疼,尤其是她的腰肢,都快被掐断了。   好不容易支撑起身子,准备找衣裳穿上。结果,她低头发现她身上居然没有一块好肉,青青紫紫的,全是咬痕和掐痕。   娇芙本就细皮嫩肉容易留下痕迹,现在看起来更是惨不忍睹。   她自嘲的笑了,这下可好,刚觉得这男人或许对她没兴趣,只是花钱找人消遣时光,闲聊度日,现在就被人拆骨卸肉吃入腹中。   艰难地捡起床边零散的衣物,穿戴整齐,娇芙颤颤巍巍的下床,刚够到地面双腿酸软差点倒在地上。   床榻上凌乱不堪,还有一抹刺眼的鲜红。床上袒露手臂的男人眉目舒展,呼吸平和,似乎睡得很踏实,不知何时能醒。   娇芙委屈地咬唇,好不容易让柳妈妈没逼她接客,哪怕赵郁对她不管不问,也顶多只是让她上台多表演几次。   可她现在却阴差阳错被赵郁破处,若赵郁再丢下她不管,怕是她会沦落到‘朱唇千人吻,玉臂万人枕’的下场。   就算她平日里装作风流蚀骨,跟人调笑自如,实际上她心里是怕的,怕自己成为供人玩乐的玩物,不同的男人在她床榻上流连。   想到这种可能性,娇芙便忍不住坐在脚踏上,扶着床沿干呕,心里泛着的恶心怎么都压不下。或许她真该认命才对,何必活得清醒,稀里糊涂的活下去这辈子也就过了。   娇芙盯着眼前发呆,透过窗户外面漆黑长夜,就像是猛虎野兽张着大口要将人吞噬,与黑夜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赵郁皱了皱眉头,刚抬手娇芙身子下意识地颤抖,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倒吸一口冷气,来不及多想就挪动了身子远离窗边。   赵郁狭长的眼睛微眯,盯着橘黄色雏菊花帐顶,昨天晚上的记忆犹如片段般在脑子里闪过,指尖似乎还在回味。   他若无其事地起床,肩头齿痕留下的伤已经结痂,他找了自己的衣服穿上,他的衣服尚且完好无损。   赵郁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好似不过只是风流快活一场。   娇芙面容惨白,恨不得原地消失。经过昨晚的经历,娇芙是真的怕了他,此刻看着赵郁有所举动,她的心狠狠都忍不住提起。   赵郁注意到了缩在一团的娇芙,凤眸扫了眼她的脸色,以及面上的俱容,眼里面透着讽弄。   “你……在怕?”   也算是桩奇事,醉玉楼的头牌花魁竟然因为和男人睡了一觉而胆颤,仿佛平常故意撩人□□焚身的那人不是她。   娇芙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抬头被他脸上的表情看得发火,难得硬气,狠狠咬着牙说着:“我怕甚?不过睡了一觉,能睡到渝州女子最想嫁的赵三爷,说起来还是娇芙的福气。”   若不是看到她苍白的唇瓣泛抖,或许赵郁真能相信她不怕。   赵郁挑起薄唇,将喋喋不休的娇芙拉起来抵在墙角,低低地嗓音在耳畔犹如酥脆的糕点,又甜又让人回味:“要睡也是爷睡你,那你轮得到你睡爷?”   因着身体条件反射,哪怕赵郁这话难听,娇芙想起昨晚的荒唐事,依旧脸色爆红。   可对上赵郁似笑非笑的目光后,娇芙脸上血色旋即尽数褪去,比方才更惨白。   那样的眼神她在很多男人眼里看到过,是他们在看青楼妓子时的眼神,充满不屑与轻蔑。   她以为赵郁和其他人不同,哪怕他手段狠辣、不通人情,依照他行事作风也是懒得和女人计较。其实哪有不同,不过是男人的劣根未展现出来罢了。   她站起身,斜倒在床榻上,脸贴着锦被,毫无情绪地说着:“三爷此刻若不走就来不及了。”   说不赢就下逐客令。   赵郁松开娇芙,起身时这才看到床上鲜红,浓烈的颜色刺灼了赵郁的眼,他眯了眯眼睛,左手食指忍不住转动拇指上套着的白玉扳指。   他看了看娇芙,散落的头发遮住她半边脸颊,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是那如天鹅颈的雪白脖颈上青青紫紫,赵郁别开眼:“这事是爷的责任,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左右不过是银子就能打发了,能堵住她的嘴花点银子值得,这回在阴沟里翻船,待他揪出是谁,定饶不了那人。   良久都未有人答复,赵郁看向娇芙。   娇芙沉默地闭上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睡过去,实则她心思转动,控制住自己急切想坐起来的身子,既然事情无法挽回,她只能替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爷的耐心有限。”   娇芙这才看向赵郁,清澈的眼睛含着水光,里面仿佛有看透人心的能力,“如果我说想请三爷替我赎身呢?”她一字一顿说得极为缓慢,可嗓音却无比坚定。   赵郁靠近床榻,缓缓弯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娇芙。   修长指尖挑起这张平常我见犹怜,此刻带着凌虐过后撩人动欲的脸,说不得私心作祟还是如何,嘶哑地出声问道:“你想做爷的妾室?”   娇芙仰躺在床上,被迫抬头与赵郁对视,纤长卷翘的睫毛轻颤,她垂眸淡淡地道:“不敢。”   房间内又是一片沉默,娇芙察觉到捏住自己下巴的指尖,在她回答后,猛地加紧了力道,那力道又瞬间消失,她温声问到:“爷答不答应?”   赵郁挺直身躯,背对着娇芙:“爷替你赎身。”他没想过要娇芙,今日之事是件意外,事已至此他会负责。   “多谢三爷。”虽是感谢的话,但听在耳里并无察觉到任何感激之心,说到底不过是场交易。她瞥了眼外面渐渐泛白的天空,好心地提醒赵郁,“三爷再不走天就要亮了。”他大抵也不想让人知道昨晚两人发生的事。   不出娇芙所料,赵郁看向窗外,头也不回的从窗户离开。   望着赵郁离去的背影,娇芙笑着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应该感到庆幸赵郁不算是泯灭良心之人,睡完她就将她丢弃,还肯替她赎身,她也总算有机会摆脱这里了。   娇芙总是这般安慰自己,再苦的事只要能找到一点好,她就能特别开心,哪怕是自欺欺人也罢,感受过濒临死亡感觉的人都没有勇气再体验一次。   赵郁离开醉玉楼,就让人着手调查此事。他的药肯定是在醉玉楼沾染的,这里晚上乌烟瘴气,纵情狂欢,尤其是昨日热闹得不得了。   好像他流连醉玉楼,无意间沾染上春/药也算正常,可赵郁心思缜密且多疑,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这回只是中春/药,下回指不定下毒。   他手下的人收到消息动了起来,暗中调查谁都没惊动,真有人设计陷害,时间一久自然会露出马脚。   娇芙也不能因为得了赵郁承诺,就松懈心神,她得趁着倚绿她们过来前将狼藉的房间收拾妥当,将脏了东西换下来塞到不常用的箱笼里,找机会将其处理了。   既然赵郁不愿让其他人知晓这事,她就得守住自己的嘴巴,谁都不能告诉。   这事不是娇芙不说,旁人就不会发现的,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么大的事藏不住。   倚绿聪慧机敏,弄琴心思细腻,进来见到娇芙房间床榻都换成新的,换下来的东西却不知所踪,本就不太正常。   娇芙也猜到倚绿和弄琴可能察觉到了不对劲,处理东西她或许还要人帮忙,娇芙看了眼两人,神色沉稳冷静:“不跟你们说是为了你们好,不管你们是看到或者猜到什么,都绝不能对外面提起半个字。我在醉玉楼的处境你们二人亲眼看到过,倘若我倒霉了,没人容得下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预收文《反派男主的心尖宠(穿书)》求收!   【一】   一朝穿越,顾尤瑛成为丞相的嫡女,某宠文里下场凄惨的恶毒女配。   为避免悲惨结局,她积极向上而活,努力改变命运,从小活得潇洒肆意,炽热浓烈。   谁知一场意外,她错手导致李承叡双腿残疾。   李承叡虽是书中大反派,求女主而不得,但他贵为太子终会登上帝位,受万民敬仰,开创大启盛世。   现在他却因为腿疾太子之位被废,忍受世人嫌恶,阴郁沉闷度日,痛不欲生。   顾尤瑛信因果,事由她起,果由她担。   她应了李承叡的要求,没名没分跟了他,守着废太子府替他试药治他腿疾……以后半生为祭,努力让颓埤的王府鲜活明艳。   直到某日,他终于能站起来。   三年以轮椅为伴的生活,让少年成为成熟稳重的男人,他夺回原属于他的一切,站在大周权利顶峰,俯瞰偌大万里山河。   两人已许久未见,时光犹如轮回。三年前十八岁的李承叡双腿残疾,三年后十八岁的顾尤瑛灯尽油枯。她欠他的终于尝还清楚。   【二】   十八岁的李承叡恨透了顾尤瑛,他不仅恨不得她死,还要让她也尝尽遭人唾弃折辱的滋味。   他仗着她隐忍退让,一次次践踏她的底线,对她捧上来的情意嗤之以鼻,弃之如敝履。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恨她下去,不死不休。   直到她被顾家人偷偷接走,桌上只留下封恭贺新皇登基的信,末尾坠着语气轻快到残忍的话:“当初咱们约好的,若有朝一日殿下腿疾治愈,便放尤瑛离开。再见,勿念。”主角们的那些是非恩怨她再不参与。   李承叡红着眼捏着信件,将其碾得粉碎,他从未想过她会离开。   【三】   众人皆以为顾家嫡女体弱多病,才久居深闺不宜见人,而顾家还替顾家姑娘请了先生算命,欲给她招婿冲喜,众人都道顾家总算舍得姑娘成亲。   没人知道那日新皇驾临顾家,委屈地守在床榻旁,求着顾尤瑛看他一眼。   顾尤瑛醒着却装睡,只当做不知他在身边,不见不念才能断得干净。   后来,顾家嫡女还是没等到喜事,病重而逝。   众人才知新皇爱惨了那位体弱多病的顾家姑娘。   【阅读指南】   ①:女主没死!高亮!女主没死!女主只是死遁离开京城了!   ②:双c,1v1,破镜重圆   ③:前虐女主后虐男主,先苦后甜   ④:肯定是追妻火葬场 第26章 难将至   倚绿与弄琴赶紧下跪,她们虽然是婢子,可姑娘从来不让她们跪人,这回姑娘的话无端让她们紧张。   “我们都受过姑娘恩惠,被姑娘救过命,自当与姑娘共同进退。”   娇芙倒没倚绿弄琴她们紧张,她将两人扶起,温声宽慰道:“你们快起来,也不必这般如临大敌,一切尚未可知。这是我这里有几样东西需要你们处理。”   幸好她们这边有小厨房,可以自己开火就这点好,洗不了的一把火烧了,将灰烬都给埋了。只是这东西需要慢慢来,不能一次性销毁,不然太打眼。   清栀悠悠转醒,后脑阵阵发疼,伸手往摸疼处能摸到鼓起来的包,她坐起来看了看四周,身上衣裳完好无损,还是那套碧玉色裙钗,连被人动过都痕迹都没,现在这间房间也不是先前她进去的房间。   回想昨日发生的事,清栀眼底闪过怨恨,顾不得脑袋疼恨恨地走下床:“竹雅!你个贱人!”   清栀怒气冲冲闯到白菊住处,如今白菊不能接客,可她还是住原来的地方,这一片住的都是姑娘,不过外面白天没几人走动。   白菊房门被她拍得噼里啪啦作响,像是发/泄怒火似的。门猛地被打开,清栀正巧对上白菊阴沉的脸,顿时一噎,有些不敢说话。   从前清栀就是跟在白菊身后,对她唯命是从,现在哪怕白菊失势,她心里也怕白菊,后退了一步才敢说话:“竹雅呢?竹雅去哪了?”眼神不停透过门缝往里瞟。   “竹雅?”   听到这个名字白菊忍不住冷笑,眸光越发阴沉难恻,指甲狠狠抠进门里边,强忍着情绪不外露。柳妈妈命令她关门修身养性,在此期间发一次脾气惩罚就延期一个月。白菊想尽早出去,就不能动怒。   “我不知道她在哪,你去别处找吧。”说完,看都不看清栀就准备关门。   清栀迫切地想知道昨晚的事,顾不上害怕白菊阴沉沉的眼神,伸手挡在门口不让她关门:“她是你丫鬟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白菊看蠢货般的眼神看清栀,既然关不上她索性不关,任由清栀进她房间查看,她是否藏匿了竹雅。   清栀里里外外走了便都没看到人,才将视线落在白菊身上,“怎么回事?”   白菊坐在圆桌旁,淡淡地道:“我早管不住她了,别人恐怕不知,我落到如今田地有她一半的功劳。”回想起来她脑子发热设计陷害娇芙,几乎都有竹雅撺掇的声音,竹雅的话就像是钩子,一点点引出人的贪婪嫉妒。   白菊抬眸望向清栀,见她此刻气急败坏,恨不得将竹雅揪出来暴打一顿,不厚道地笑了:“你被她坑了?”   清栀本就心里蹿火,被白菊取笑顿时恼羞成怒,话跟尖刀子似的说出:“你笑什么笑,我再是被她坑了也好过你。姐姐年纪不小了,再过一两年没有恩客点姐姐的名儿了,姐姐还是想好自己吧。”   白菊被戳到痛处,面色僵硬,指着门口方向怒吼:“滚!给我滚出去!”   “谁乐意。”清栀没找到竹雅,正好不稀罕在这里待,继续出去找竹雅,她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连竹雅的房间她都去过,就是没找到。   最后累瘫了回到自己房间,结果在她自己的房间看到竹雅。抢了她的机会,现在还躺在她的床上睡觉,谁给她的脸?   “你给我起来!”清栀跑到床边下手毫不留情,拧着竹雅手臂处嫩肉,将睡过去的人拽起。   手臂上的痛感让竹雅痛呼出声,睁开眼对上清栀蹿着两束火的眼睛,“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你先松开我,疼。”竹雅娇声娇气地喊出声,音色不自觉娇柔,像极了姑娘们在床上同男人撒娇时的模样。   “你最好跟我把事情说清楚。”竹雅面色娇弱,眉间含情,明显欢好留下的媚态,清栀拽着竹雅的手腕,死死盯着她。   许是昨晚不加节制,她醒来后身体虚弱,使不上力气,和此刻怒上心头的清栀没法比,竹雅有些心虚,不敢与她对视。   “你跟着我进了房间,将我敲晕,现在告诉我你不知道?真当我是傻子!”竹雅闪躲的眼神让清栀更恼火。   昨晚她进房间还没半柱香,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三爷,没细想立马开了门,结果是竹雅那个贱人。   她想赶竹雅走,又怕被人发现,只能把她拉进房间。谁知她刚转身,连话都没说,就被这贱人砸晕,再醒来就是第二天早上。   要不然这一切都应该是她的。   趁竹雅没反应过来,清栀一把扯开她脖颈下的衣物,脖子锁骨再往下都是青紫的印痕,胸前都破了皮出现血痕,狠狠被人疼爱过的痕迹刺激了清栀。   “你个贱人!”清栀高高抬手,准备往竹雅脸上招呼。   竹雅抬头反倒不躲避,一副任由清栀打骂的姿态,清栀反而没能打下去。   她还算有些理智,尤其是看到竹雅身上那些痕迹。哪怕她再不想承认,竹雅成了三爷的女人,她现在不能得罪她。   “我也是没有办法,跟着白菊我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可清栀你还有机会。哪怕清栀你失去这次机会,凭借你的容貌才学也能得到贵人赏识,我不同。”竹雅言辞恳切,处处以清栀为先,将自己做说得无可奈何,这般做是实在走投无路。   事情已成定局,再骂也无济于事,清栀坐在床边冷着声音问道:“那人真的是三爷?”   “嗯。”竹雅羞涩地低低应了声,随即抬头无辜地看清栀,“你不信我?”   虽是烛灯尽熄,可他压低的嗓音跟她说话时,就爱听她唤他三爷,她喊的越大声他越是用力疼爱她。   回想起昨晚场景,犹如历历在目,竹雅忍不住面色酡红,不是三爷又是谁?   “信你。”她信不信又能如何,醉玉楼这么多姑娘里,那人选中她特地帮她一把,结果她没能抓住机会。   好在真的发生了关系,只希望如果那人知道当时房间内的人不是她,不会责怪她。   “现在你想怎么办?别忘了还有娇芙在,三爷自来醉玉楼就是让她在身边伺候,她要是知道三爷睡了你,肯定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娇芙不也是靠三爷宠爱。”竹雅粉唇露出浅浅笑意,声音平静而镇定,手放在泛酸的腰处,细细柳眉微挑:“三爷说他会替我赎身,纳我为妾。”   谁人不知三爷身边无女色,哪怕是嫁给三爷做妾,那也是幸事,清栀面无喜色坐在床榻上:“那我恭贺你了。”   竹雅侧头看向清栀,知道她心里不舒服。竹雅眼底闪过算计的光芒,面上却露出无害的笑容:“清栀姐姐,你想不想当醉玉楼花魁?”她的声音不是很好听,可却总能击中人心,难免不让人心思动摇。   清栀忍不住呼吸一窒,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登时收紧,对上竹雅视线:“你什么意思?”   “你只说你想不想?”   “醉玉楼谁不想当花魁?”可花魁不是谁都能当,娇芙坐上那把位置都费了不少力气,如今醉玉楼众多姑娘里无人能比得过她的。   “难不成你有办法?”清栀警惕地看着竹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不信竹雅会好心帮她。   “你想坐上花魁的位置,我想她被三爷厌弃,让她与三爷再无瓜葛。所以她倒台了,于你于我都是好事,我怎么会坑害你。”竹雅自知清栀不信她,她也不指望清栀再信她,只要花魁的名头有足够吸引力,清栀总会上钩。“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合作。”   “你想怎么做?”清栀与竹雅说话心里一阵阵后怕,没料到她以为无辜天真的人,居然藏着这么深的心思。   竹雅扯了扯身上衣物,她早就暗自观察过娇芙,自认为对她有些了解。娇芙那人看起来待人处事温和良善,实际上清高自傲,眼底那股傲气常在,根本不将人放在眼里,看着让人生厌。   “娇芙若知晓我与三爷这层关系,依照她的性子,她定然不肯与三爷亲近。只要我们从中挑拨,娇芙被三爷厌弃,清栀姐姐你的机会就来了。”   竹雅不怕清栀看到自己的野心,若是她不敢干,清栀肯定不愿与娇芙为敌。   “行吗?”清栀心中无底,“你准备怎么做?”   “我自由办法。”竹雅卖了关子,并未全然托盘而出,这事不能有闪失,机会只有一次。   虽然看到竹雅胸有成竹,但清栀还是隐隐感觉不安。三爷来醉玉楼次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她总觉得三爷每回来醉玉楼,从不将其他姑娘放眼里,只专门找她一人,就不像是轻易厌弃娇芙的样子。   娇芙不知有人暗中盯着她,处心积虑想将她拉下来,她此刻最棘手的事是将东西毁掉,赵郁离开前只说替她赎身,并未留下日期,她要做两手打算,这些东西留在房内难免夜长梦多。   赵郁面对娇芙远不如他表现的那般平静,他本来想先等事情调查清楚,再替娇芙赎身,免得打草惊蛇。谁知徐子初过来找他,西山营的粮草出了问题。   西山营的将士一直盼着这批粮草,等了将近大半年,结果粮草运到西山营,验收的士官划开装谷的袋子脸顿时绿了,里面都是些糊弄人的陈年烂谷子,不仅发酸发霉,还掺了大半石子灰。   要不然早前赵郁让西山营的将士下地种田,训练之外还得负责开荒种谷,现在军营能自给自足。光等着吃朝廷运来的粮草,不用敌人前来攻打,他们不是连人带马饿死,就是被这些粮草毒死,不用花费对方一兵一卒就能将他们吞掉。   现在西山营的将士把运送粮草的人扣押了下来,正准备要他们吃上一顿“美味佳肴”,以前粮草拖上半个月一个月才到就算了,他们还没受过这种气。   西山营在陀城,山林深处,地理位置隐蔽,需两三日路程才能到,算起来这事没十天半月处理不妥当。   这边调查的事赵郁交给他的下属李伯恩,自己和徐子初赶往西山军营。那晚发生的事,除开他和娇芙外谁都不知道,哪怕是负责调查事件真相的李伯恩都不清楚内情,只知道主子被算计。   赵郁因着不想提起娇芙,就连他身边唯一算得上与娇芙关系交好的苟寻,都受到牵累。苟寻被责令哪都不能去,凡事等他回来再说。   苟寻哪里还不知道,主子这是不让他去醉玉楼,自从主子上回从醉玉楼回来后情绪就不对,可他没啥权利,只能依照主子所言,等主子回来再说。   偏偏在此期间娇芙遇到了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个狗男人真的令人抓狂啊!狗男人!   感谢在2020-08-2806:01:23~2020-08-2815:3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2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信任他   竹雅在白菊身边当丫鬟虽要遭到白菊刁难,但现在好处也显现出来。她借着白菊的关系,与好些丫鬟交好。   别看这些丫鬟状似不起眼,可你一句我一言收集起来的信息便了不得。还从中发现有关娇芙了不得的事,她不在乎信息是真是假,有人愿意相信就有操作空间。   她自知自己无论容貌身段,还是学识才识都不如娇芙,是以她没急匆匆将‘三爷’愿纳她为妾的事宣扬出去。   竹雅知道在众人觉得娇芙是三爷的人时,将自己和娇芙摆在一处,只能自取其辱,谁放着馐珍不选,选醉玉楼不出名的丫鬟?   这段时间隐隐约约有消息传出,三爷与娇芙只是知己之交,三爷恪守君子之礼,并未动过娇芙。   起初娇芙并不在意,她没宣扬过自己与三爷的关系,可也觉得大家应该都知道她是不接客的,仍是清白之身并不为过。   结果她从倚绿口中听闻,三爷看中了醉玉楼其他姑娘,似乎有意纳为那姑娘妾室时,惊觉其中不对劲。人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觉得,这事指不定冲她而来。   正若她所料,事情来得措手不及,惊动了柳妈妈。娇芙刚起床洗漱,头发都未梳起,李婶慌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妈妈,姑娘才刚起,不宜见人,要不然妈妈去偏间稍等片刻?”   “将人给我压住!”柳妈妈这回来北子阁身后跟着好几个粗使婆子,刘婶被两粗使婆子压住动弹不得,想给娇芙提个醒都不行。   倚绿和弄琴听到嘈杂吵闹声,赶紧停下手下动作往前面来,就见柳妈妈与娇芙对峙。   刚起身的娇芙一身淡灰色长裙,腰间系着红色编织腰带,穗子坠在腰侧往下到膝盖的位置,墨发披散在脑后,不明所以地看着柳妈妈。   柳妈妈是真的动了大怒,脸上敷粉都能瞧见在掉粉:“这是这么回事?”她手里拿着只绛红色匣子满目怒色,直接将匣子砸到娇芙身上。   娇芙愣怔住没能接稳,匣子便这般滚落在地,摔了开露出一角锦缎,边角处还有被烧过的痕迹,上面隐约可见血痕。   柳妈妈久不大怒,这回是真被气得浑身发抖,额间青筋直跳,手指着娇芙想骂她一顿,骂完又怕自己先心疼,要打她更是舍不得打。   “我自认待你不薄,你说不愿接客那就不接。后来有三爷护着,你多了许多别的姑娘没有的自由,我睁只眼闭只眼,结果你现在居然敢私会男人!”   “妈妈……你别气。”娇芙伸手想去扶柳妈妈,大怒大喜尤为伤身,看柳妈妈情绪激动,她真怕她因为自己倒下去。   手还未碰柳妈妈,一直站在柳妈妈身边的清栀就走了上前,直接推开娇芙,扶住柳妈妈身子。   清栀望向娇芙目光炯炯,闪烁着兴奋的神色:“不必娇芙姐姐担心,你还是想想如何同妈妈解释解释,弄琴每天埋的是什么东西?娇芙姐姐可别说那是姐姐葵水弄脏了,洗不干净才烧的。”   娇芙没法解释,醉玉楼姑娘来葵水都需要登记,免得身上污秽冲撞了客人。与赵郁发生关系的那日,并不是她来葵水的日子。所以她就没想过用来葵水掩饰,而是想将东西烧干净。   现在她明知那块锦布是伪造的,那不是她屋里有的东西,也没有办法反驳。   因为娇芙与人睡了失洁是真,让弄琴背地里烧毁东西也是真,除开证据是伪造的外,清栀说得都是对的。   既然清栀知道得这般详细,肯定也知道弄琴埋东西的地方,只要她否认这东西不是她的,清栀就能光明正大的让人将那些烧成灰烬,埋了的东西挖出来。   明晃晃伪造的证据,娇芙不想认也得认下。   气氛焦灼之下,弄琴站了出来,直直跪在柳妈妈面前,面容坚毅:“妈妈,都是奴婢的错,还请妈妈不要责怪姑娘。是奴婢来葵水坐在姑娘床上,弄脏了姑娘床榻,害怕姑娘责罚,才偷偷将被褥换下来烧掉。”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清栀没想到如今这番地步,还有人愿意站出来替娇芙出头,照弄琴这么说,这事怕得不了了之。她和竹雅谋划这么久,清栀舍不得放弃。   弄琴抬头看向清栀,满眼疑惑:“清栀姑娘你对我家姑娘素来有意见,但同在醉玉楼何至于要这般诬陷她?这就是我葵水弄脏的,我初潮来得晚,并不知道女子会来葵水,弄脏了好些地方。我家姑娘心善,知道这事并未责罚奴婢,顾及奴婢面子还替奴婢隐瞒下来。”   “好个忠心耿耿的丫鬟。”清栀被弄琴咄咄逼人的语气弄得愣了愣,下意识望向竹雅,竹雅朝她做了个口型,她收回目光看向娇芙说道:“既然姐姐不认,那我们请婆婆来给姐姐检查检查身体便知。”   这种检查女子是否完璧之身的婆婆是从宫里退出来的,她们手中握有专门检测的办法,只是那法子着实羞辱人。   清栀不管那么多,走到现在肯定已经将娇芙得罪了,现在她只想证明娇芙非处子,证明她失了身。   竹雅站在角落将一切看在眼里,如果不是她一直盯着北子阁,谁能想到三爷从来没动过娇芙。也难怪她这段时间变得越发得意,她可是‘三爷’第一位女人。   清栀步步紧逼,“娇芙姐姐,你是准备要让妈妈请婆婆来看身子吗?”   她在赌娇芙不会让人检查她身体,这是竹雅教她的最后一招。   娇芙这人吃软不吃硬,更受不了旁人行折辱之事,哪怕她并未与人有染,她也不会肯人脱光她的衣物,在她身上乱摸乱看,检查她身子是否完璧。   “不必,我认。”娇芙扶起弄琴,她语气清淡,听不出害怕与担忧:“这事和旁人无关,妈妈看在我平日还算听话的份上,不要为难我的人。事情我一人承担。”   柳妈妈气得心血翻涌,没想到娇芙真胆大到伺候三爷,还与他人有染,“你告诉妈妈这不是真的,快跟妈妈解释。”柳妈妈还期望娇芙否认,她不像是能与人私会的性子。   “不少人为了花魁之位明争暗斗,不论是不是有何关系。或许我真不是,也有人处心积虑让假的成真。”娇芙挑眉看向清栀,眼神微凝:“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清栀姑娘你说对不对?”   清栀在中间拼命撺掇,她的心思昭然若揭,但好像大家都小瞧了那个竹雅,明明事事都有她掺和,偏偏没引起人将注意放她身上。清栀可没能力又伪造证据,又想办法逼迫娇芙承认与人私会。   她对上娇芙目光,忍不住嗤笑,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可不怕娇芙:“娇芙还是先说说那人是谁,咱们可不能让醉玉楼的花魁吃亏。”   柳妈妈等着娇芙将那人说出来,娇芙她舍不得废了,但那人眼皮子底下动了她的人,她定饶不了对方。   可让柳妈妈生气的是,事到如今娇芙缄口不言,还在维护那人,绝不说出与她私会的男人说谁:“妈妈,这事我现在没办法解释,等时机一到,您自然知晓。”   “娇芙姐姐是不是怕三爷怪罪?”清栀自以为看透娇芙,毕竟她与他人私会是背叛了三爷。   娇芙扫了眼房间里众人的神色,倚绿与弄琴是真的在担心她,其他人跟过来不过是瞧她的热闹,顺便落井下石。   她声音清冷:“我无话可说。”那晚的事也说不得。   赵郁不愿被人知晓,她若自作主张说出来,倒时候他一口否认,娇芙才是真的陷入绝境。娇芙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赵郁身上,坚信自己乖乖的,赵郁就会来救她。   见娇芙始终不开口,柳妈妈怜惜之情也散了,唤了粗使婆子上前,“将她关进柴房,等她愿意说了再放出来。”没想到娇芙会开与人私通这个头,若是不严加处置,其他姑娘只怕有样学样。   “姑娘……”弄琴想跟去柴房,被倚绿拉住,如果她们也跟去,就没人能帮姑娘出来了,现在姑娘能靠的只有她们。   有倚绿在旁边守着,娇芙倒不怕弄琴冲动。娇芙朝她们笑着摇头:“放心,我没事。”   她顶多在柴房关几日,只要苟寻来醉玉楼找她,他将消息带给赵郁,她就安然无恙了。   见到娇芙落难,清栀眉梢皆喜意,仿若离花魁之位又近了一步,她趁着众人不注意跟竹雅离开北子阁,悄声问道:“对了,北子阁娇芙守得严,那东西你是怎么闭过她的人弄到的?”这是在问那块被烧掉只剩一点的锦布。   竹雅懒懒地抬眸,比了比自己最近养嫩滑的手,散漫地开口:“谁说它是我从北子阁弄的?”她只看到弄琴埋东西,可没说她拿到她埋的东西了。   “什么?”清栀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竹雅,“那东西是假的?”连证据都敢伪造!   自然是假的,可假的也无所谓,她从来没有沾手。烧掉的锦布是她从清栀房间翻出来的,锦布是清栀拿去交给柳妈妈看的,从头到尾与她无关。   竹雅做得滴水不漏,算计好就算东窗事发,也有替罪羔羊,她目光镇定地宽慰清栀:“你管它是真是假,目地达到不就成了?清栀姐姐若是能当醉玉楼花魁,是姐姐的福气。”   清栀拂开竹雅啪她肩膀的手,与虎谋皮就得紧盯自己别被老虎吞掉,“这么大的事你不跟我商量?”亏她还逼着娇芙将人交出来,若是娇芙交不出人,不认这事怎么办?到时候娇芙翻身先倒霉的是她。   “你知道了还能信誓旦旦地说那是真的?再说了,不是教你搬出婆婆检查娇芙身体吗?”   柳妈妈那么快相信清栀,不就是因为清栀说得理直气壮。柳妈妈情急之下赶来与娇芙对峙,更坐实三爷未动过娇芙,因为若三爷动过娇芙,那方沾血的锦布就不能称为证据。   清栀再提出让娇芙检查身体,只要娇芙不愿意,柳妈妈就会认定娇芙真的与人私会。那么娇芙做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就显得无关紧要了。柳妈妈信了,大家都信了就行。   竹雅把握人心精准而巧妙,一步步算计下将娇芙死死套牢。   “那娇芙交不出来人怎么办?”清栀得考虑如果事情败露,她要如何自保,到时候不光娇芙容不下她,柳妈妈知道自己欺骗了她,柳妈妈肯定也容不下她。   那就不是竹雅能管的范围的事,左右调查出来也只能调查到清栀身上,找不到她身上,“如果她交不出来人正好,惹怒柳妈妈,一气之下使用惩罚她,不小心伤了脸或者身子,她就再翻不起身了。”   竹雅声音轻快,可眼底露出犹如黑墨般浓浓的恶意。下一步她要让人知道,三爷钟意的人是她竹雅,不是她娇芙。这样哪怕娇芙没与人私会有染,她知道她与三爷关系不同寻常,肯定不会低头求三爷救她。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耶,你快回来~回来救人啊!   感谢在2020-08-2815:36:18~2020-08-2907:3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飞白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遭了罪(1)   娇芙被关进柴房,柳妈妈不准她见任何人。柴房门锁得死死的,外面还有醉玉楼养的两护卫守着,每日过来送饭菜的人西罗,将饭放在窗口便走,也不能和娇芙交谈。倚绿与弄琴费了好些力气,想来给她送些东西都不准。   柴房连娇芙房间一半大都没有,只有一扇木门和一扇老旧的窗户,里面灰尘满满,除了角落摞了干柴,地上还铺了些干枯的稻草。   索性如今半夜不凉,白日不热,柴房虽然门窗紧闭,但透过缝隙还是有些微风进来,娇芙晚上便躺在柴房干草上睡。   从前漂泊无依的时候,她连破庙都睡过,冷风一刮就刺骨冰寒,这种情况比她经历过的算好的来。   西罗不能跟娇芙说话,娇芙还是跟她要了每日洗漱的东西,吃惯苦的人不是不能再吃苦,只是若能讲究还是讲究点。   闻言,西罗深深看了娇芙眼,仿佛在说你都被关了,不想着赶紧老实交代完出去,居然要洗漱用的东西,难不成打算常住?   娇芙唇轻轻勾起,“我再等等。”哪怕旁人都不明白,她还是固执的坚持,再等等或许就好了。   娇芙很有耐心,跟没事人儿似的,完全没有被关的自觉。   只是她到底还是遭了罪,悉心养护了多些年的肌肤,白如凝脂,平常不小心磕碰下都红一片。如今躺在干枯的草上硌得她疼,早上起来掀开衣袖,手臂上道道被压出来的痕迹,像是被人用鞭子抽打过似的。   娇芙没想到自己肌肤不禁造,怕自己连睡几晚会出现血痕,不敢再躺在草上休息,晚上便抱着膝盖靠墙睡。   倚绿和弄琴见不到娇芙,想过出去找苟寻帮忙。   她家姑娘也就只与三爷相熟,可是以她们的身份肯定见不到三爷,只能试试看能不能见到苟寻,但她们压根出不了北子阁。   “怎么办?”弄琴急得跺脚,“难道我们只能等干等着?”   “不能坐以待毙。”   倚绿心中也捉急,可再急也只能自乱阵脚,现在她们要冷静。   “我们不知道姑娘的情况,但柳妈妈舍不得亏待姑娘。姑娘还被关着肯定是没妥协,她不想说出那人,不是因为她多想护着他,不想柳妈妈知道后找人刁难那人,而是因为这人身份不能说。”   “这都两三日过去了,苟寻连句消息都没,更他别说来醉玉楼,三爷真的看重姑娘?”其实弄琴想问倚绿的是,她真能肯定那人是三爷?姑娘守口如瓶,哪怕是她们都不知道那人是谁。   “如果不是怎么办?”   倚绿不敢笃定那人是三爷,若真不是三爷的话,姑娘处境只会雪上加霜。哪怕姑娘从没服侍过三爷,三爷也未曾在北子阁留宿,可三爷那样龙章凤姿,心高气傲的人,知道姑娘不洁,真的愿意救姑娘?   “或许我们还能找一人。”她拿不定主意。   弄琴眼睛一亮,“谁?”   “闻公子。”倚绿脑中闪过闻礼知的身影,闻姑娘只与她家姑娘一面之缘,但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她家姑娘。   不过那还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之后姑娘和闻公子也并无交集,她也不知道闻公子还记不记得她家姑娘。   如果三爷那边不能联系,也许只有他能帮姑娘一把。“我们不着急出去,但得找法子传出消息,如果姑娘扛不住,我们消息及时传出去,才能帮姑娘。”   谁都不知道这场戏几时收尾,柳妈妈已经等不及了,耐心快要被娇芙顽固磋磨消散,她愁娇芙与她离心,不肯告诉她真相,也愁赵郁哪时过来若知道娇芙失贞怎么办。   柴房门被打开,外面日光照进来。   牡丹以为娇芙被关柴房,无人说话倾诉会变得暴躁,会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显得狼狈,会迫切想逃离,谁知她见到的是神色恬静淡然的娇芙。   她安静的坐在稻草上,手上正挑着几根干草,似乎在编织小玩意儿,她脚边还放了好些,蚂蚱、蝴蝶、帆船都有。   牡丹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娇芙,她编织得入神,似乎才察觉到门已经被打开,门口还站着人,抽空抬头看了眼。   娇芙脸上素净白皙,眼神纯净,看见牡丹后,嘴角挂着淡淡笑容,放下手中编织到一半的鱼儿:“这里脏,我就不请你坐了。”   牡丹见娇芙这副淡然姿态,心里竟然升起丝妒忌,为何她总能风轻云淡,好像再难的事在她这里都不是难事,心中不平衡,牡丹说话的语气便不太好:“姐姐似乎很喜欢这里?”   娇芙觉察到牡丹的态度变化,诧异地抬头,“谁能喜欢住在柴房?”   牡丹环顾四周,提捏着自己淡蓝色下裙的裙角,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生怕地上的落灰弄脏了她的裙子,“我看姐姐在这里住的舒坦,还有闲情逸致编织这些小玩意。”   “你喜欢可以拿去。”娇芙视线落在她已经编好的小物件上,关在这里无人陪伴说话,总要寻些事打发时光。   “姐姐真的不想出去?”牡丹盯着娇芙的脸看,似乎是在确认她是否是假装淡定不在意。   “想出去啊。”娇芙轻轻叹气,语气很是无奈。四四方方的房间,遍地干草柴火,谁愿意待在这里,“不过,若你是来当说客的,大可不必,我不会开口的。”   “姐姐这般想我?”牡丹垂首神色黯然,不知如何开口,思忖良久才道:“确实是妈妈让我来劝姐姐的,可我也是真心不想姐姐受苦。你看你现在住的地方,姐姐怕是不知道妈妈已经下令,如果姐姐现在不道出实情。等调查出来那人是谁,哪怕姐姐能重新回北子阁,倚绿弄琴还有刘婶也都会安排给其他姑娘。”   “刘婶在哪都行,倚绿和弄琴卖身契在我手里,妈妈想动她们得问过我。”娇芙至今还能硬气,是她还信赵郁,信他会来替她赎身。   “姐姐,妈妈这回是真的动怒了,你是不是想气死妈妈?与你私会的那人到底是谁,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牡丹还想继续再劝娇芙,结果就见她低头编起手中鱼儿,牡丹定睛一看,看出娇芙编到一半的鱼是锦鲤,她忍不住觉得好笑:“姐姐是觉得你编出锦鲤,就能给姐姐带来好运,有人来帮姐姐?”   娇芙不想回答牡丹的话,她有些不认识眼前的牡丹了,她认识的牡丹活泼且天真得有些傻,不会尖酸刻薄,冷嘲热讽的待人。   等不到娇芙回话,牡丹站在娇芙身侧自顾自开口,“如果锦鲤编织完,姐姐还是不能出去,你是不是还准备编凤凰?鲤鱼跃龙门不行,就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好了。”娇芙打断牡丹的话,清澈的眼睛看向她,明明唇角含笑,还是那副温柔姐姐姿态,可她眉间却恍若结了层坚冰,语气清冷拒人于千里:“该听的我都听了。慢走,不送。”   “妈妈见我与姐姐交好,这才让我来劝姐姐,等下我出去还得去妈妈那边汇报姐姐的想法。”牡丹顿了顿,“姐姐说的话,我会如实禀告妈妈。”   娇芙侧头抬眸,看向牡丹:“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实话实话而已。”牡丹撇开眼,不敢直视娇芙那双太过清澈,让人自惭形秽的眼睛,走到柴房门边,她忽地停住脚步,“有件事我不忍心告诉你,现在看来你许是不在意。”   牡丹转头看向娇芙,她却并未往她的方向看,心一横就把话说了出来,“近来有传闻三爷要替竹雅赎身,纳她为妾,如果姐姐想请三爷帮忙大可不必。”   娇芙呼吸一窒,她右手指尖微动,将干草往上叠,挡住左手食指指节。牡丹未察觉到她的异样,见她依旧无动于衷自觉没意思,摇摇头转身离开,出门后还不忘嘱咐守门的护卫看好娇芙。   娇芙叹了口气,将干草从左手食指手拿开,只见她指节处□□草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她现在反应过来了,这就是连环套,为了不只是她花魁之位,还想毁掉赵郁对她的看重。   酉时一刻,西罗准时来送晚饭,柳妈妈开口让她进来送饭了,还想让她劝劝娇芙。结果她刚把饭菜放下,就看见娇芙手指受伤。因着伤口没有处理,流出的血已经干涸在手指四周,伤口处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西罗连忙找了药替娇芙清理伤口,妈妈生气归生气,肯定不希望娇芙受伤。娇芙身上留了疤,恐怕妈妈比娇芙还上心。   当天晚上,娇芙在柴房里迎来了第二位客人——上官晚来找她了。   上官晚肤白貌美,是妥妥的身材高挑的美人。只是她习惯了面若冰霜,不苟言笑,自带强大气场,等闲人不敢接近。   见娇芙坐在干草上,上官晚挥退身边丫鬟,独自走进柴房,她身着一袭冰青色长裙,青白色裙角抚在脚背,走动时微微晃动,好看极了。   上官晚也不管脏不脏,直接坐在娇芙身侧,也不开口说话,就静静陪着她,若是不想搭理她,可以将她当做没有感情温度的石碑雕像。   娇芙动手编织干草,白日的锦鲤还未编完,上官晚有样学样跟着她拿起干草编织,哪怕她半点都不会,可看她板着脸认真又谨慎的拨动干草的时候,偏偏又不忍心笑话她。   最后还是娇芙先开口,她瞥了眼一脸肃然认真的上官晚:“难道你也是来劝我的?”   干草这玩意儿可真难摆弄,上官晚见娇芙终于说话,暗自松了口气,她可算能放下手中的干草了。她理了理袖口,抬头看娇芙:“劝你做甚?你认定的事,我说上三两句就能劝服你?”   “不是来劝我的,那你来?”   “妈妈让我来见你,顺便劝劝你,让你好好听话,我又不能推辞。”上官晚说话直来直往,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也不喜欢做白费力气的事。“我就走个过场,你别把我放心上。”   这让娇芙不知如何接话了,上官晚这张嘴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我还得谢谢你不是?”   “谢到不必,也不知你还有没有机会谢我。”上官晚上下扫了娇芙眼,眼里总算有些波动,只不过是在可惜,“你该知道我来意味着什么吧?”   意味着柳妈妈在纠结,她不知拿娇芙如何是好,只能请上官晚出面。也意味着若是娇芙再不松口,柳妈妈或许会采取其他法子。   醉玉楼最不缺惩治姑娘的办法,哪怕娇芙骨头再硬,只要柳妈妈狠下心,她能将娇芙的骨头敲碎,再将娇芙按照自己的意思重塑。   娇芙面上却是一派平静,捏着干草的手不由得收紧,压低了声音道:“你帮我个忙。”她到底是害怕了,怕最后的坚守落得一场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九点还有一章,三千六一章不短了!不准说我短! 第29章 遭了罪(2)   晨曦微露,葱翠绿叶上沾着露珠,按照醉玉楼姑娘们平常作息时间,这时她们刚刚收工回屋睡觉,柳妈妈院子后面的柴房门被打开。   娇芙靠在墙壁,双手抱膝盖而睡,睡得并不踏实,只能算迷迷糊糊睡着,好不容易要睡沉过去,门锁相撞发出响声就将她惊醒。   她撑着墙壁站了起来,最近进来的是穿得利索的西罗,上面浅灰色衣服下面是鸦青色裤长,头发用一根发带盘起来,没有一丝凌乱。   娇芙看见西罗心中一紧,西罗处理姑娘时,越难搞定的姑娘,她身上衣物长发便弄得越紧扎,就怕中途姑娘反抗,她穿着裙钗治服不住姑娘。她没想到有天她会见到西罗这副装扮对自己。   “你自己出来吧。”到底是熟人,平常也吃过娇芙不少零嘴,西罗不忍心像对其他不听话的姑娘那般对她。   她缓缓走出柴房门,露水花草清香扑鼻,忍不住长吸几口气,这比柴房里满是干枯树枝的味道舒服得多。   离柴房不远处的空地上,不仅柳妈妈在,清栀、牡丹、上官晚她们都在场,她们离娇芙很近。   远远的还有很多姑娘,疲惫不堪的姑娘们互相靠在对方身上,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口鼻打着哈欠。   她们晚上伺候客人已经够累了,结果收到消息,让她们都来这边听训。不仅如此,身边还有粗使婆子看管,连偷偷溜走都机会都没有。让她们好好的,仔仔细细的看柳妈妈处置娇芙。   可她们连娇芙犯了何错都不清楚,也没人给她们讲明白,只说了让她们过来听教诲,大家都是稀里糊涂的。   姑娘们唉声叹气,小声讨论几时能离开,身着褐色褙子的粗使婆子瞪了她们一眼:“都给我闭嘴,不想到时候跟着一起遭罪,安静地看着!”   这话一出,这些姑娘们自动噤声,这么大仗势难得一见,她们可不想受罚。   娇芙扫了眼在旁边等着差遣的粗使婆子,她们手上拿着或是拿着棍棒鞭条,或是拿着绵针夹板,这些东西都是给娇芙准备的,甚至连大夫也被请了过来。   许是怕程老大夫和娇芙相熟,娇芙受柳妈妈处罚程老大夫会忍不住闹起来,请来的大夫不是程老大夫。   这是花了大手笔,想逼她招供。   娇芙若不说出实情,那些东西就会往她身上招呼,她若是开口将人供出来,便能得到大夫的医治。   她看了眼上官晚,目光里露着希冀的神色,结果她却摇了摇头,唇无声的动了动。   娇芙的心瞬间心跌入谷底,浑身冰冷僵硬,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昨晚求上官晚帮忙,一是让她替她给倚绿她们报平安,二帮她联系苟寻。苟寻嗜糖如命,娇芙知道苟寻总去一家糖糕点铺子,去那里找掌柜的,能够将消息传给苟寻。   她觉得赵郁是不知道醉玉楼消息,所以才对她不闻不问,只要能找到苟寻,将消息传到他耳里,哪怕赵郁不想出面,请其他人出面也行。   可是上官晚却连苟寻都联系不上。   柳妈妈见她站着不动,柳眉倒竖,厉声呵斥,“给我跪下!”柳妈妈不打算再纵容娇芙,觉得她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再不管教届时都管不住人。   娇芙二话不说,屈膝跪了下去,朝着柳妈妈的方向磕头,真情切意地道:“妈妈教导我一场,哪怕不是因为今日要责罚我,而命我下跪,我也能跪妈妈。”   西罗下意识看柳妈妈面色,果不其然柳妈妈神色有些动摇,别看柳妈妈唯利是图,动不动就罚姑娘们,可她是真的喜欢过娇芙。   清栀冷笑出声:“既然姐姐这么敬重妈妈,那为何不肯跟妈妈说实话?”   柳妈妈看了眼娇芙,她人长得漂亮白净,乖乖巧巧,待人接物细致体贴,不会让人尴尬难堪,任谁只要和她相处都会喜欢。可就是这般乖巧伶俐的姑娘,不仅仅与人私通,破坏规矩,现在证据确凿还想忤逆她,与她做对。   “娇芙你说不说?”柳妈妈放缓了语气,做出自认为最大的让步:“你可以只对我说,只要你愿意将人交代出来,今日的责罚便免了。”   “住手!”弄琴急促地跑着,趁着人没反应过来,冲到娇芙面前,死死抱住娇芙,明明自己身子还在发抖,却好好将她护在怀里。“要动姑娘先动我。”   娇芙眉眼弯弯,扯着嘴角笑了,拍了拍她背脊:“傻丫头,你过来作甚?”   弄琴靠近娇芙耳畔,用只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苟寻联系不上,倚绿姐去请闻公子了,我先过来拖延时间。”   娇芙忍不住皱眉:“干甚将他牵扯进来?”她与闻礼知只是点头之交,出台表演时见到了,远远的微微示意罢了。   弄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旁边的粗使婆子拉扯,粗使婆子顾忌娇芙细皮嫩肉不敢对她用力,可不会顾忌小小丫鬟,都是下了狠手拉人。   弄琴疼得眼泪花子都出来了,娇芙赶紧让粗使婆子停手,让弄琴松开她,见弄琴不松手她自己挣脱来出来,站起来时踉跄了下,差点直接脸朝地摔倒在地上。   “妈妈何苦为难她,是我的错由我担着。”娇芙迟疑了瞬,才开口道:“妈妈是担心三爷那里不好交差,我来负责。”   “姐姐说你负责就负责,你可想过其他姐妹,可想过妈妈的难处?如果姐姐摆不平三爷可怎么办?”   娇芙寻着说话的声音望去,是满脸天真无邪的牡丹,最天真的人害她最深,娇芙将清栀和竹雅都想到了,万万没想到捅她刀子的人当中会有牡丹。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颊,这脸打得可真疼。   “我将人说出来,三爷知道了就会不生气?”娇芙望向柳妈妈,只要让她等到赵郁就行:“我愿意将功补过,等安抚了三爷再来向妈妈请罪。”   闻言,柳妈妈沉吟良久,说到底三爷得知娇芙失贞,会恼羞成怒只是她们自己的揣测,娇芙能摆平三爷最好不过。   清栀眼看柳妈妈准备动摇,张嘴就想质问娇芙,三爷真看中她为何会让竹雅伺候?话到嘴边又想起是竹雅设计,才让娇芙落到此番天地,一切都是竹雅做的,她却是清清白白的站在人群后看戏,她凭什么替竹雅出头?   就是迟疑的时间里,倚绿绿带着闻礼知过来。   闻礼知面色凝重,不像平常吊儿郎当的浪荡子模样,他似乎很着急,身上袍子飒飒作响,脚下生风,快步而来。   柳妈妈看到闻礼知愣怔了下,握着帕子的手倒是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过娇芙拼命想隐瞒的人是谁,可没料到会是闻礼知啊。   闻礼知走到柳妈妈跟前,目光只在娇芙身上停留一瞬,确认她无事,旋即收回扫了眼四周,只见入目皆是刑具,各种各样的都摆摆了出来,不敢想象这些东西都是准备用在娇芙身上。   “柳妈妈这是想动用私行?”闻礼知语气坚硬,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压到柳妈妈身上。   《大周律令》规定,只有官府才有资格动用刑罚,若是有人滥用私刑,可以报官举报。   但事实却是,如果没有闻礼知前来阻止,除娇芙外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觉得柳妈妈这么做有问题。因为妓子与奴仆天生没有权利,主家想要惩处没人能管,谁让大家都是这么做的,默认了主家有这种权利。   柳妈妈自然是不可能承认的,她笑着拉过娇芙:“只是用来吓唬吓唬人,娇芙身上可没有用过这些的痕迹。”   跟着柳妈妈的视线,闻礼知这才将目光落在娇芙身上,与她对视后看了眼四周站的人:“那这些人怎么回事?”   “这是我醉玉楼的事,轮不到闻公子管。”柳妈妈想知道娇芙维护的那人是不是闻礼知,说话时眼睛紧紧盯着闻礼知:“我家娇芙吃了亏,我得替她找出那人,若闻公子知道,还希望闻公子能提供线索。”   在来醉玉楼的路上,倚绿就将事情全盘告知闻礼知。他本不该蹚这趟浑水,娇芙是三爷的人,她的近况与他无关。可听到倚绿说娇芙被柳妈妈关了好几日,今早准备动刑,他没管那么多,直接过来了。   娇芙不想拖累旁人,站出来道:“妈妈,那人不是他。”人人都道闻礼知是风流公子,或许她能顺势将这事推到闻礼知身上,但娇芙不想他因为她背上污名。   闻礼知侧目而视,他不能光明正大的看娇芙,只能用余光见她,她的背脊挺得笔直,说话坚定有力,像是一把利刃直接将两人划开,她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事到如今,你还在维护他?”清栀忍不住出声。她见到闻礼知来找娇芙,便两眼发亮,也不管闻礼知是不是娇芙维护的人,只想直接将这件事捶死。   “没有,我说的是实话。”倚绿能将人请来已然令娇芙感到意外,如果娇芙知道倚绿的想法,肯定会阻止她,这事不该将无辜人牵扯其中。“这件事与闻公子无关。”   柳妈妈不停娇芙的辩解,她的话柳妈妈不信,“有没有关系不用你说,我自会查明情况。闻公子,我把我的人带下去应该没问题吧?”   闻礼知拉住娇芙手腕,不让柳妈妈的人将她带走,急切地出声:“若我说我便是那……”   闻礼知话只说到一半,便被一道沉稳且刚毅的男声打断:“醉玉楼的热闹何时从清晨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30章 迫为妾   众人纷纷回头,见到来人狠狠愣住。   赵郁身上是一贯墨黑色的衣裳,只是在袖口衣摆滚边绛红色暗绣,细密精致而繁复。他负手踏着晨曦曙光而来,踏过的步步前行路,像是战场上奋勇厮杀的一刀一剑,裹挟着浴血杀戮后的锐利锋芒。   他目光凌厉,刚毅冷冽,看向闻礼知那只牵过娇芙手腕的手,只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落向立于他身侧的娇芙身上。   她素衣散发,眉目舒展,只是清瘦了许多,站在那里仿若浮云,轻飘飘的不带任何力度。   娇芙察觉到赵郁视线,她主动远离了闻礼知,朝他走了几步停下来,淡淡勾唇轻笑,唤了声:“三爷……”哪怕遭了罪还是淡然姿态。   她对赵郁的到来并不惊讶,好像她一直坚信他会来替她主持公道。这种认知让赵郁心情好上几分。   竹雅见到赵郁,眼底忍不住露出喜悦之色,不见赵郁朝她而来,以为自己站在人后,赵郁瞧不到她,急切地走出来。   结果刚到跟前就见赵郁道:“爷说了会接你出去,你为何不说出实情?”   这话却是对娇芙,而不是对她。   竹雅脸上维持着僵硬笑容,站在旁边无所适从,想冲上去质问,却生生忍住。她等了这么久,步步为营才走到今日。现在当众撕破脸皮不是明智的事,她有耐心继续等下去。   娇芙摇摇头,低声解释:“我不能污了爷的名声。”毕竟她看出赵郁不愿承认那晚的事,娇芙怕自己说出实情,徒惹惹赵郁厌恶。   两人的交谈间插不进任何人,旁边的闻礼知神色一顿,不自觉攥紧了手,那份好不容易松动的情意又坚若城墙。若是三爷再晚来一步,许是他还有机会,可没有如果。   仿佛察觉到闻礼知目光,赵郁神色漠然,忽地抬臂,惯于握剑节骨分明的手微笼,扣住娇芙肩头,将她纳入怀中:“柳妈妈摆这么大阵势,为难我的人作甚?”   娇芙微惊诧,她想到赵郁可能会出手拉她一把,却不想他竟然直接承认。还未等她有所反应,就听到他道:“不是说想要爷替你赎身,如今爷来了不高兴?”   浑厚的声音压得极低,该听见的人却都能听见,娇芙哪敢否认,就怕赵郁说完又临时反悔,她仰头看向赵郁,恰到好处的感激与孺慕:“高兴啊,多谢爷。”   清栀眉头皱起,心里震惊无比,却不能表现太过,如今三爷这般开口询问,跟亲口承认无区别。如果娇芙维护的那人是三爷,那竹雅算什么?   她目光落在娇芙脸上,那张脸自见到三爷后,眉眼舒展,笑容婉媚,眼神清澈而专注,有种千帆历尽她依旧如泠泠山泉纯净般的味道。   赵郁目光落在柳妈妈身上,让人不寒而栗:“爷觉得今日之事还需柳妈妈解释清楚,爷不过几日未过来,怎么还用起了刑?”   “不敢,不敢。娇芙是我亲手栽培起来的,我哪里舍得动她。”柳妈妈连忙摇头,不知是不是该庆幸她没着急用刑,要不然真不知如何收场。   她笑嗔对娇芙道:“你这丫头,那人既然是三爷怎么不跟妈妈说清楚?若知道是三爷,我也用不着生气。”怕赵郁深究追责,自己脱不了干系,说完不等娇芙接话,柳妈妈赶紧转移话题,“三爷想替娇芙赎身?”   赵家如今锋芒太甚,若圣上觉得赵家无懈可击,就算现在因局势原因重用赵家,心中必然也忌惮赵家,将赵家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等局势大定,用不上赵家人后,赵家肯定率先被清算,还不如现今将把柄递给圣上,让圣上觉得赵家尽在掌握之中。   为君者不怕官贪财银锦帛,好美人沉溺□□,就怕他无欲无求,偏偏还功高盖主,威名远扬。   财帛动人心,可大周连年战乱,民不聊生。此番景象,贪财只让平头百姓难上加难,倒是贪色上可大做文章。   贪官污吏人人喊打,上首腾出手有借口打压,甚至能将人连根拔起,可贪色最多只是私德有亏,指不定还有人道一句英雄当有美人作陪。   思及此次跟徐子初商讨之事,她倒是好选择,赵郁松开放在她肩头的手:“爷不仅想替她赎身,还准备纳她为妾。”   柳妈妈被赵郁的话砸晕,反应过来喜不自禁,她就说娇芙有本事,竟然能勾得三爷亲口说出纳她为妾的话,“行!”   柳妈妈一口答应,提都不提娇芙赎身需要的银钱,她手里的姑娘能与三爷搭上关系,她醉玉楼在渝州城还怕人找麻烦?   在场众人都感到诧异,羡慕娇芙好运道,能得三爷青眼相待,娇芙愣愣地看着赵郁,这与说好的不同,完全让娇芙措手不及。   “你跟爷回侯府。”不是在和娇芙商量,而是直接通知她。他说话时眸光盯着娇芙,目光深重,直叫人觉得刻薄寡恩。   娇芙别开眼,不敢与赵郁直视,只得垂眸说道:“爷、爷先前不是说替我赎身……”放我自由?   后面的话在赵郁深沉目光下,娇芙不敢说出口硬生生停住,双手攥成拳头。   她不想嫁给赵郁做妾室,能够脱离青楼回到良身才是她的目地。   小日子不求珠钗环绕、锦衣玉食,踏实安稳就好。如今世道混乱,但这渝州有赵家坐镇,百姓皆被庇护得很好,求生不成问题。   娇芙演技炼就得炉火纯青,将小心思隐藏得好,不过却瞒不过赵郁,也不曾瞒过虽然不曾看她,却将全部心神放在她身上的闻礼知。   闻礼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踏出那一步走向前,顶着赵郁犹如凝成利刃的目光,替娇芙说话:“若是娇芙姑娘愿意,我可以替姑娘赎身,还姑娘自由。”   他将‘自由’二字咬重,眼眸直直望着娇芙,仿佛再说只要她点头,他立马就能掏银子将她带走,还不会逼迫她委身为妾。   娇芙面上有丝松动,哪怕不想连累闻礼知,可他提出的要求于娇芙而言太有诱惑力,她不想给人做妾,被困在一座不大的院子,只能仰人鼻息而活。若是知道要给赵郁做妾,那还不如在醉玉楼自在。   他看出她不情愿跟自己,微垂首能看到她发顶,闻到她发间淡淡轻笑,赵郁斜眼看了下闻礼知,眼里露出势在必得的神色,沉笑着低沉朝娇芙开口:“就凭你这张脸和身段,留在醉玉楼还有人捧你,若是不愿意能拒绝一二,出去后遭人惦记圈养玩弄,可真就投门无路了。”   他知道娇芙最恐惧的东西,特地再她面前一再提及,只为让她区服。充满恶意的声音停顿了几息,似乎还在娇芙身上扫视了番,将人的整颗心狠狠揪住,才又道:“娇娇的自知之明怎么没有用在这点上?”   他声音低沉,犹如情人间的低喃,说的话却朝着娇芙撕开血淋淋的现实。   在旁人眼里赵郁却是又深情又温柔的靠近娇芙,安抚她的不安与紧张,好一对璧人,若不是娇芙身份实在低微,都让人忍不住想道一句:天造地设。   娇芙脸色泛白,良久沉默无言,不敢看闻礼知,手却不自觉抓上赵郁腰间单□□尾缀金黑色玉革的腰带,娇柔嗓音含上几分颤音:“请三爷带我走。”   闻礼知跟着面色苍白,那一刻的勇气轰然倒塌粉碎。他不知自己为何着了迷似的,宁愿与三爷为敌都要带她走,可能是因为她从心底而来的温柔,也可能是历经时间险恶,依旧保持纯净的一颗真心,可如今是真的输了。   蓦然,听到她回答的赵郁薄唇微扯笑了,朝闻礼知微微扬眉,傲然又冷寂。   他眼神如恶狼般狠厉,轻轻浮起丝丝满意,拍了几下抓住他腰带的纤纤细手。   “乖。”男声沉沉而有磁性露着悦色。   他喜欢乖巧的人,娇芙深吸口气,壮着胆子抬眸,迎上那双从未正视过她的深色黑眸。跟着他浅浅而笑,乖巧的像只幼小的奶猫,温顺无害。   猝不及防,赵郁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眼眸,犹如他房间那颗黑曜石。赵郁微怔了下,若是他眼力极好,只怕会觉得自己看错,那一瞬认命的人不是她。   明明方才还在害怕,下一刻唇畔便染上笑意。他内心深处,那股子想看人在绝境里挣扎的恶意蓦地冒出。   “爷跟柳妈妈谈谈事宜。”他还得拿到卖身契,这样娇芙才能为他所用,赵郁才能放心:“你回去收拾东西,爷等下去北子阁你,嗯?”   竟是想当日就将娇芙带走,柳妈妈怕夜长梦多,也想娇芙赶紧跟赵郁离开,不需要赵郁催促,他们立马就能交接。   突然几句话间,要从一处樊笼换到另一处樊笼,娇芙不免心里生出害怕,长吸几口气,恳切地求着他:“容三爷宽限几日,东西一时半会也收不齐,只需给我五日……不,三日便可。”   娇芙眼泪沾染了眉睫,她却笑着看向赵郁,怯怯地眼神,生怕他不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狗吧?真是狗死了……   啊!   小声说:不过还挺有魅力的(╥_╥)   感谢在2020-08-2920:55:44~2020-08-3008:5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igin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情思动   赵郁对上这双干净而专注的眼睛,竟然有种于心不忍的感觉。他的心底掠过异样,神情却冷漠疏离如旧。   娇芙的眼睛忽地被蒙上一只大手,宽厚温暖覆在她脸上,挡住清晨渐渐升起的阳光,指腹带有常年握刀剑的薄茧,抵在她白嫩的肌肤上有些痒,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随后听到赵郁的声音传来,“三日后爷派人接你入侯府。”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娇芙似乎觉得自己摸准赵郁的脾性,淡淡的笑了,伸手将他的手拉了下来想看看他,结果他头都不回的从娇芙身旁走过。   竹雅双腿犹如千斤重,看着娇芙笑颜如花,三爷温柔地纵容她的要求,与柳妈妈谈娇芙赎身之事,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享受这一切都人应该是她才对。   醉玉楼的姑娘婆子尽数散去,这场戏被人津津乐道。好些人不知前因后果,颇有些稀里糊涂的感觉,不过三爷要纳醉玉楼花魁为妾的消息,却足够轰动整个渝州城。   哪怕赵郁不在娇芙身边,因着苟寻还在场,娇芙不好与闻礼知有过多交集。为了闻礼知好,也为了自己好,娇芙与上官晚点了点头致谢,随后便与倚绿弄琴她们回北子阁。   苟寻一直跟在娇芙身侧,还不停地往后看。只见那位风流蕴藉之姿的闻公子站在榕树下,久久不曾挪动脚步。   他将视线收回,落在快他几步的娇芙身上。只见娇芙自始至终都不曾往后回看一眼,苟寻暗自叹了口气,不由诽腹:主子真是多心,非得让他跟着娇芙姑娘。   “你不是说三爷要替你赎身?怎么现在变成娇芙!”眼看娇芙就要落败,结果前有闻礼知阻止,后有三爷出面维护,看得清栀郁结于心,回到房间质问竹雅。   竹雅见清栀不停地来回踱步,心里烦躁得很,现在还朝着她吼,本就一团乱麻的脑子越发不能思考,当即大声反驳回去:“你问我,我哪知道!”   她也感到委屈,明明那日三爷在她耳畔说了好多话,低声哄着她开心,共赴乌云。可今日三爷却像是换了人似的,不仅从头到尾都不看她,分给她眼神,还要替娇芙出头。   “会不会是三爷误会了?”也不是没这种可能,或许三爷并不知道那晚的人是谁,听到娇芙因为失身而被罚,将那人误会成娇芙。   “误会?”竹雅跟着清栀道。   清栀见她疑惑,反问她:“那你怎么解释三爷替娇芙赎身,纳她为妾的事?这是三爷答应过你的。”   “对!对!对!”被清栀点破,竹雅慌乱地起身,“三爷肯定误以为那晚的人是娇芙,而娇芙居然也不解释。清栀,你帮帮我!”   清栀看着情绪激动就要冲出房门的竹雅,坐在圆凳上不为所动,甚至闲情逸致的吃了块蜜枣糕,竹雅走到门边发现清栀未追上来,顿时停下脚步,转头望着悠闲的清栀显得尴尬。   “清栀?”竹雅喊了声。   “嗯?”清栀抬头,“怎么了?”眼神迷茫地看着竹雅,似乎不知她是又想拿她当挡箭牌使。   “你帮帮我吧,清栀。”   “竹雅,我不了解事情经过,那晚到底如何只有你最清楚,我帮不了你。”哪怕之前犯蠢,但亏吃多了,清栀如今也开始学聪明。反正好处不会有她份,现在与找娇芙麻烦,吃力不讨好。   竹雅没想到清栀倒是进步神速,本来还想再利用利用她,结果使唤不动了,她索性撕破脸皮直接威胁:“别忘了,陷害娇芙的事,有你的手笔。”   清栀腾地站起来,紧紧盯着竹雅:“这事抖落出来你也逃脱不了干系,休想哪它威胁我。”   她先前察觉到竹雅利用她,甚至想让她背黑锅,还愿意帮她,是因为她说三爷要纳她为妾,她不想得罪她。现在她能不能对付得了娇芙还两说,她何必怕她?   没有清栀帮衬,其他人靠不上,竹雅只能灰溜溜地回去,另外想办法。   回到自己住处,竹雅刚好碰见白菊廊檐下修剪盆栽。   白菊剪下根明显突出的枝叶,见到竹雅阴气沉沉的回来,幸灾乐祸地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居然痴心妄想想搬倒娇芙。”她虽是被禁足,没能围观清晨发生的事,可在其他姑娘口中听到了几句,不用想,铁定精彩。   “我会沦落至此还不是因为你!”竹雅怒气冲冲,跑进房间内,白菊房门被她关得作响。   她设计让白菊得罪娇芙,如果能除掉娇芙,她跟着白菊水涨船高。不能除掉娇芙更好,只要白菊受到惩罚,最好是不能接客,那届时白菊肯定会将她推出来留住以前恩客。   这是竹雅能出头的机会,只要她接了客,就能成为醉玉楼的姑娘,而不是伺候人的奴婢。她撺掇白菊对付娇芙,果然白菊遭到处罚,半年时间不能接客,谁知白菊竟然被禁足,都不想让她接客,替她留住客源。   竹雅动作迅速,白菊没反应过来,回过神赶紧跟了进去,就见她站在自己梳妆台前,她一把推开竹雅:“就这么跟姑娘说话的?”   “不能接客,你现在也算姑娘?”竹雅讥讽出声,刺到白菊痛处。   “你放肆!”白菊指着竹雅,手臂不停地发抖,她余光瞥见自己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剪刀,拿起剪刀对着竹雅:“你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反正东西拿到手,竹雅正想离开,将东西放到衣袖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任凭白菊一人靠着梳妆台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刚出房门就碰见有丫鬟捧着托盘也从房间出来,笑着与对方作礼,“樱子你们家姑娘真好,这是给娇芙姑娘准备的吧?”   樱子为人腼腆,哪怕对方夸奖她家姑娘,她也不太好意思:“是,娇芙姑娘要走了,这是作别礼。”其实大家知道三爷要纳娇芙为妾,不仅仅只是羡慕,更多的是怕娇芙秋后算账。毕竟姑娘间相处,又是竞争对手,难免磕磕碰碰,谁也不知道娇芙会不会记在心上。   “刚刚我跟白菊姑娘提了要送礼的事儿,她虽然将东西给了我,可也将我骂出来了。”竹雅拿出她顺手从白菊梳妆台上偷拿的玉佩,目露难色:“就这种成色的玉佩,谁能拿得出手?”   樱子看了眼竹雅手中这块玉佩,就连自己托盘上的蜀绣都比不上,确实拿不出手,不过她不敢说实话,只道:“都是姑娘的心意。”   “白菊姑娘是在为难我。”竹雅摇摇头,像是恍惚想到办法似的,希冀地看着樱子:“等下到北子阁你能不能先在门口等着,等我先将东西交给娇芙姑娘,你再进去?”   樱子迟疑了下,竹雅在旁边使劲儿求着她,没有办法樱子只能答应,见竹雅露出欢喜的笑容,樱子跟着她笑,完全忽略了竹雅满是算计的眼神。   她心里算计得明明白白,准备借着这次机会见娇芙,让她亲口承认她包庇的那男人不是三爷,只要娇芙敢承认,樱子就是她最好的证人。   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北子阁去,竹雅将樱子留在房间外,一进房间,视线就停留在娇芙身上,目光含著恶意,就像吐著信子的毒蛇盯着娇芙,眼里满是阴寒和恶毒。   娇芙正在整理东西,回头看到竹雅站在房门口,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她,愣怔了下。   她与竹雅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竹雅算计了她,她还没来得及找人算账,现在又用这种目光看她,实属莫名其妙。   待到娇芙想仔细看清楚,竹雅脸上却挂起和善的笑意。   “姑娘东西整理好了?”   弄琴听到声音回头,因着竹雅是白菊的丫鬟,弄琴直觉不喜竹雅,说话不怎么客气:“有话直说吧,没见到我们正忙着呢?”   “三爷身边的苟寻呢?”竹雅问道。   娇芙看向竹雅,“你有事?”赵郁来得匆忙,走得也焦急,苟寻跟着赵郁回侯府了。   虽然她确实想见苟寻,通过他见到三爷,不过竹雅见娇芙不回答,她还有樱子在外面,就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直接开口说道:“我只不过是想问问娇芙姑娘,姑娘护着的男人不是三爷吧。”   “嗯?”娇芙心中止不住发笑,打量了眼竹雅,“我为何要同你说?”   “娇芙姑娘,你抢了人东西,确定不准备解释解释?”竹雅含笑的脸瞬间拉了下来,莫名的让人觉得有些可怖。   娇芙下意识后退。   赵郁捏着下面呈上来的密报,面色沉沉,犹如黑云压境。   因着回来就去了醉玉楼,直到现在他才看到李伯恩调查的密报,上面事无巨细地记载着来龙去脉,甚至于包括对话。   他以为程西宁真能安分下来,就看在程道青的面子放他一马,谁知背后小动作不断,让人给他下药。   与其说是下药,不如说是下毒——情毒。   这毒最狠的不是中情毒之人,而是替中之人解情毒的人,若解毒之人非处子之身,那解毒之人会七窍流血而亡。   程西宁想要杀的不是赵郁,而是他没能得手的娇芙。   他以为娇芙早已委身与赵郁,便给赵郁下情毒。只要赵郁睡了娇芙,娇芙必死无疑,而赵郁身上得背上人命官司。若是赵郁但凡有点对娇芙动心,亲手杀死自己喜欢之人,确实诛心。   而他此前找了醉玉楼的姑娘,以将人送到赵郁床上为条件,让人帮忙下药,也全是假的。睡了人家姑娘,还将这事推到赵郁头上。   赵郁心中憋着一股郁气,下不去吐不出。想不清是因着被人算计坏了名声,还是自己无辜牵连娇芙,让她差点遭人害了性命。   “程西宁人呢?”   “给主子下药后,他以养伤为借口躲到程家庄子里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赵郁指尖划过密报,在程西宁名字上轻点了几下,面无表情地开口:“那他不用回来了。”   李伯恩并不感到意外,主子放过程西宁一马,他自己不珍惜,现在这般下场是他咎由自取。   随后赵郁指尖微动,食指移到密报上另外两个名字上——清栀与竹雅。   “爷记得淮南王上个月刚收的小妾突然暴毙而亡,她们尚有几分容色,既然都想当妾,那就满足她们。你让人将她们给淮南王送去。”   这种处罚不可谓不重,淮南王的名声狼藉,素爱虐待女人,他府里暴毙的小妾没有十人,少说也有八/九,落到他手中,生不如死。   李伯恩刚准备出去办事,忽地又听见赵郁喊住他,只听见赵郁道:“对了,还有那牡丹,别再让她跟娇芙接触。”   牡丹?好像是有这号人。   李伯恩应诺,躬身退出。他记不太清牡丹是否参与其中,不过既然主子提了这人名字,肯定是惹怒了主子。他只管办好主子交代的事宜。   在旁边伺候的苟寻,听到赵郁要处置牡丹,不自觉看了赵郁好几眼,心里思忖是不是要提醒管家,好好将娇芙姑娘的院子打理出来。看主子的态度,下面的人小心点伺候着姑娘总是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追妻火葬场会有的,修罗场也会有的谁认真谁就输了~   感谢在2020-08-3008:57:45~2020-08-3018:0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9527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览禁/书   樱子留在房间外等竹雅,原本她并不觉得有事,左右不过是帮助竹雅顺利完成任务,顾全白菊姑娘的面子,免得她被责罚。   结果她等了一小会儿,没见到竹雅出来,等不及的她伸着脑袋往里头探去。就听到竹雅义正言辞的指责娇芙,她包庇的那人根本不是三爷。   樱子握着托盘的手不自觉收紧,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娇芙离竹雅远了点,倚绿察觉到竹雅不对劲,竹雅情绪太过激动,导致她脸色青白交加。   倚绿默默站在娇芙身边,“要不然姑娘先去休息下,还有两日时间,咱们不着急的。”   娇芙看了看竹雅,“也好。”她不想和疯子计较,反正也要离开这里了,往后也不会再见到,娇芙不想节外生枝。   谁知娇芙刚有动作,竹雅突然发狂似的冲向娇芙,手里拿着碎掉的半块玉佩往娇芙脸上划去。   “姑娘!”   “姑娘!小心!”   倚绿一把推开娇芙,挡在她前面,竹雅手中的玉佩划过倚绿手臂,姜黄色衣袖顿时被划开,倚绿只感觉到一阵刺痛,鲜血透过衣袖渗透而出,她痛得捂住手臂。   “竹雅你疯了!”娇芙没想到竹雅会直接动手,她紧张地看着倚绿,“倚绿你怎么样?”   竹雅见自己没成功,死死握住玉佩她掌心都已经被压出鲜血,还准备继续划娇芙。   弄琴见状,直接将手里的花瓶往竹雅身上砸。   好在外面的樱子听到里面吵闹的动静连忙跑了进来,李婶在厨房忙活,听见东西打碎的声音也跑过来,两人合力将竹雅制止住。   娇芙扶着倚绿坐下,让弄琴赶紧去请程老大夫过来,至于竹雅:“将她交给妈妈吧,我不想再看见她。”   说完娇芙赶紧找医药箱,她有时候练舞或者练琴会受伤,是以房间里习惯专门备只放着各种常用药粉的木匣子,“我给你处理下伤口,你先忍忍。”   娇芙这边刚请程老大夫过来,柳妈妈就来北子阁楼了,她仔细拉着娇芙,好好打量了一番,发现她真的没受伤,狠狠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三爷走前人还好好的,若半天功夫都不到就受伤了,她真不知该如何同三爷交代。   “都是倚绿和弄琴护着我,我才没受伤。”要不是倚绿眼疾手快,抬起手臂挡在娇芙面前,现在受伤的就是娇芙的脸,于女子而言脸堪比身家性命,竹雅就是想毁掉娇芙。   “我要带倚绿和弄琴二人离开,妈妈没有意见吧?”她们二人忠心耿耿,娇芙着实不想放手,奈何即便她手中握有二人卖身契,她想把人带走还是得柳妈妈松口同意。   至于李婶,娇芙没想把她带走,她在醉玉楼习惯了,继续留在醉玉楼日子也不会更坏。   柳妈妈见娇芙面容严肃,还以为她有何重要事,原来是因为想带人走。因着娇芙要离开,柳妈妈行事大方,能多帮衬便多帮衬:“妈妈当然没意见,你初到侯府身边无人可用也不行,只是三爷那边你该如何解决?”   光是她同意没办法,得侯府能容下她们三人。赵郁只说过带娇芙走,并未提及她能带丫鬟。   “他没说我不准带人。”娇芙默认他肯她将倚绿弄琴二人带过去,她把她们带进王府,他总不可能将人轰出来吧?   “行,你心里有章程便行。”柳妈妈见她拿定主意,便不再多言。她瞧三爷并不是对娇芙没感情,娇芙想带人过去,三爷不至于恼火吧。叮嘱了娇芙些事情,柳妈妈这才离开。   娇芙将柳妈妈送走,程老大夫那边也已经替倚绿将伤口处理妥当,弄琴替娇芙将人送走,剩下来还有好些东西未曾收拾全靠娇芙和李婶两人,倚绿想帮忙被娇芙制止,索性她问赵郁要了三日期限,着急也无需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只是在走之前,她有件事必须做,她得亲自跟上官道谢。   其实此前娇芙与上官晚的关系并不十分密切,比她与牡丹的关系要远得多。毕竟牡丹算是她带起来的,平常牡丹又总是黏着她,她便将牡丹当做妹妹似的带在身边。   结果到头来,几次三番帮她的人是上官晚,这份情意娇芙始终记在心里。   上官婉是醉玉楼里少有的能拥有独立院子的姑娘,她的院子被取名为婉楼。单看名字只觉得温温婉婉,仿若住在里面的姑娘都含/着无限柔情,实际上婉楼内部的冷冷清清,色调单一。   娇芙北子阁虽然冷清,但那是因着没人踏足,里面的摆设布局却透着温馨,而上官晚的婉楼冷清,是真的能觉察到里面住的姑娘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她来到上官晚住的婉楼,上官晚正捧着一卷书看得气性,她被上官晚的丫头领着进去,就见到美人阅卷赏心悦目的画面。   上官晚瞧见娇芙进来,只抬头稍稍看了眼,旋即都把目光放到书上,她是十足的书虫,光是她看过的书就占了婉楼大半地方,离开书片刻难受得很。   娇芙见她都没起身,没太守着规矩,干脆利落地坐到她对面,接过丫鬟捧上来的茶碗,轻呷小口。   “我要走了,怎么不见你让人送我些东西?”   上官晚闻言,翻动了一页书,懒懒地接话:“走了好啊,省的你再遭人算计找我帮忙,你不在我乐得清净。”话里透着嫌弃的意味,想来她久不出现在人前,最近见人的次数徒然增加,皆是因为娇芙。   娇芙似乎料到自己回遭她嫌弃,将茶碗放下,撑着下颌视线落在她书上,刚看到第一句话她便感觉不对劲,稍微掀起书的封面,写着《树下欢》三字。   她就晓得这是本禁/书!   娇芙惊诧地瞧了眼上官晚,正巧上官晚因娇芙掀起封面打搅了她看书,目光镇静地看向娇芙。   她真佩服上官晚,这等禁/书不仅能拿到,看这些细致的描写脸都不红一下,被她察觉还能如此淡然。   这些东西偷偷瞧就罢了,撞见人瞧这东西,娇芙多少有些不自在,缓缓松开捏住书角的手,清咳了几声,转移话题道:“往后可能见不到面了,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   “你今年多大了?”上官晚斜了眼娇芙,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神色自若地将书合上,还贴心的将封页压在桌面上,免得娇芙瞧见尴尬。   “过了年便十六了。”   离过年还有大半年,也就是说如今才十五,大好年华不像她都快二十五了,人这辈子眨眼闭眼多年便溜走了,日子也就平淡的过着。   上官晚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她拢了拢衣袖,不经意地说道:“其实男人都差不多,你学过如何哄男人,往后别再像在醉玉楼这般成熟了,你遭过的苦多,行事不像小姑娘。   可你到底年纪还小,该撒娇撒娇,该示弱示弱。别跟我说不想以色侍人,我知道你主意大,走到这步只能往前走,你记住去了侯府不仅要学会如何与男人相处,还要学会与后宅的女人相处……”   “三爷后院如今无妻妾,可侯府里有他女性长辈,有他姐姐妹妹。他四处征战不可能时时在家,更不可能在家人面前事事护你,你和那些女人都在大宅子里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活得轻不轻松她们极其关键。”   不爱多言的人此刻长篇大论地叮嘱娇芙,讲的都是她在后宅生活的经验,这些东西都是用摔跤流血换来的。   娇芙身子坐得笔直,竖起耳朵听得认真,眼睛都不眨。像极了上学堂的小孩认真聆听老师教诲,生怕自己听漏了考试不及格。   言罢,上官晚还特地问娇芙:“你可都记住了?”若不是她瞧着娇芙年纪轻轻,好像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怕她沦落到自己这番境地,才不会教她。   上官晚的底细恐怕除了柳妈妈,其他人都不知晓,娇芙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但并未追问深究。   往后大宅子里的人生,是她从未接触过,除了上官晚之外没人教过她。   她乖巧地点头,收下这份好意:“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上官晚手指磨了磨书角,看向娇芙轻声叹气,娇芙被她眼神盯得不自在,抬手抹了抹自己脸颊:“我脸上有东西?”   上官晚微微摇头,并未解释她为何叹气,眼底却是显而易见的惋惜之色。其实只看娇芙仪态处事,端的是清贵端华,并看不出她出身青楼,只可惜她身份太低。   等娇芙离开后,上官晚的丫鬟小桃子发现娇芙留了只匣子,拿起来时底下压着封写给她家姑娘的信,小桃子不敢耽搁,将信交给了上官晚。   她其实见了娇芙带了只匣子过来,看上去就沉甸甸的压人,只是她来了就问姑娘要礼,也始终未开口将匣子交给她或者她家姑娘,小桃子就以为这匣子是娇芙半路收到的,走时会一并带走,谁知她将匣子留在了婉楼。   上官晚将匣子打开,这里面的东西并不稀奇,放的都是些书籍,她随手拿起一本,这书保管的很是妥当。   翻到最后,上官晚发现里面竟然藏着两本孤本。其他的书不打紧,这两本孤本都是难得的珍品,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搜罗来的,被她藏得严严实实的,就连上官晚爱书如命的人,都不晓得她手里有这两本书。   如今娇芙想把孤本送她,还特地送来很多其他书以做掩饰,免得他人问起,她不好做回答。   “她有心了。”上官晚眼底露出淡淡笑意,捧着两本孤本爱不释手,就连声音里都掩盖不住她的喜悦:“娇芙既然要礼,我也没别的可送。小桃子,咱们也回送她些书吧。”   上官晚将小桃子唤至跟前,“去将我房间书架上最上面一排的书拿下来。”   小桃子愣了下,动作有些迟疑,“姑娘,怕是不好吧?”旁人不晓得姑娘书架上最上面的书是哪些书,她跟在姑娘身边多年,可知道得一清二楚,今日姑娘消遣时间的书就是书架最上头一排拿下来的!   “哪有不好,你以为她见过的少?醉玉楼姑娘必学的东西。再说那些书都制作精良,绘声绘色,看看无妨。”上官晚以为娇芙都学过看过,可天地良心,许是醉玉楼其他姑娘经过这方面熏陶,娇芙是真没有,从来没有过。   哪怕娇芙前世她都没接触过这些,她可是连男友都没来得及谈,小手都没和人拉过,就穿到了大周。   而这辈子早早被柳妈妈明令禁止,她只练过身段仪姿,像上官晚看的那书她没看过,更加别说带插图的书,柳妈妈根本没让她碰过。柳妈妈看中她那份纯净,知道了装不知道难,可原就不知道那些花样,懵懂且青涩才最勾人。   上官晚让小桃子将书整理出来,悄悄地给她过去,特地叮嘱让小桃子莫要告诉娇芙,只把东西放到娇芙要带走的东西之列就行。   娇芙没料到最先坑自己的是上官晚。   作者有话要说: 某日,这些书落在赵·三爷·郁手中娇芙:不,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真不知道……这不是我的……想看就看,你别拉我啊(微笑jpg.)   感谢在2020-08-3018:03:03~2020-08-3111:1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igin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个人的旅程20瓶;赤姽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低声泣   要离开醉玉楼前一天的晚上,柳妈妈替娇芙在北子阁准备了席面,她本来是想把姑娘们都喊来热闹,毕竟于她而言,这是面上有光的事,如今渝州城谁人不知三爷钟情娇芙?娇芙可是她醉玉楼出来的姑娘。   娇芙不想太张扬,婉拒了柳妈妈的好意,晚上柳妈妈、西罗、她、上官晚四人便是一桌。   上官晚滴酒不沾的人,难得在桌上喝了些酒,娇芙被连灌了好几杯,她是沾不了酒的人,一喝酒便上头,面色绯红,直到脖颈耳尖都红彤彤的,就跟煮熟的小龙虾似的。   桌上菜色没人动,几人光顾着喝酒去了,直到喝到亥时才结束。当中就柳妈妈稍微清醒点,其他两人都是醉醺醺的,倚绿送几人出北子阁,她们身边都有丫头跟着不用她,只需要她在旁边看着点就行。   弄琴这边就犯了难,娇芙喝醉了正在耍无赖,抱着酒壶不肯撒手,弄琴要去抢她的酒壶,她便拉着她的手撒娇。   本来就是娇媚美人,眉目含/春,喝醉了酒失去了往日分寸,不似平常刻意的调/笑,行事也不再克制,抬头看着她,眸光潋滟,直把人心看软。   这就算弄琴是姑娘,也扛不住娇芙左右撒娇啊。   直到倚绿回来,娇芙还坐在外头,弄琴和娇芙四目相对,僵持不下。外面已然黑得彻底,只有天上挂着几点星星,夜间还有少许凉意,再这般下去得生病。   倚绿与弄琴二人合力,将娇芙送进房间,其实没弄琴想的那般难,只要不看娇芙眼睛便好。   娇芙被两人扶回房间,她们小心地替她盖上锦被,还记得在房内留下盏烛灯,其实娇芙注意分寸,并未醉得彻底。她只是不想睡罢了,好似她如果不睡过去,明天就不会到来,她也不用去侯府。   听到门拢闭的声音,她将被子兜头闷在脑袋上。   夜深人静,闷在被子里看不到外头黄色烛灯,睁开眼就是黑漆漆的一片,索性闭上眼睛。   她以为自己能控制住情绪,但是鼻头泛酸,眼泪吧嗒吧嗒的掉,闷在被子里呜咽的哭出声。   今晚难以入眠还有赵郁,应该说他没有哪日不失眠。许是看过太多或血腥或惨败的场面,赵郁患上了失眠之症状。   他在听着娇芙唱着小曲,入睡过一次后,便总来这里让她唱曲。   赵郁还记得初衷,他原先是想让她唱江南的童谣,后来便分不太清,自己到底是来听童谣的,还是单纯的想来踏实的睡上一觉。   不过短短三日,如赵郁所料,外界盛传他宠爱娇芙。就连赵老夫人都明里暗里敲打过他几次,让他莫要沉迷女色,能瞒住所有人赵郁心底该是高兴的,只不过眼见她要入侯府,他却辗转反侧,彻底失了眠。   从前失眠好歹还能入睡,今晚失眠只要闭上眼睛,便是她站在他面前,那双如琉璃般通透澄澈的眼睛,看着他淡淡的笑着。   赵郁索性翻墙出了侯府,既然她搅得他失眠,那她也别想睡踏实。谁知刚靠近她房间窗口,就听到里面低泣声,呜呜咽咽的,就像是刚生下来,便被抛弃的小奶兽,孤苦无助。   哭声并不歇斯底里,弱弱的仿佛刻意压制过,却是一记千斤重的闷锤狠狠砸向赵郁胸口,让他整颗心闷得生疼,赵郁剑眉死死拧着,透过房间内闪烁着橘黄色光芒的烛灯,站在窗口他能依稀看见床幔底下拢起来小小的那一团。   这哭声扰乱了赵郁心神,他靠在墙头吐出浊气,听着轻轻的哭泣声。   房间里的女人真是如水做的,赵郁站在外面,寒露深重,不知站了多久,双脚麻目,发梢被寒露沾失,里面还断断续续传出来哭声,一抽一抽的。   等他不耐烦的再次皱起眉头,里面的声音忽然没有了,传来绵长而舒缓的呼吸声。赵郁看了眼房间内,动了动僵硬的双腿,直到看着半截蜡烛燃到尽头,滴了最后一滴蜡,烛光摇摇晃晃的灭了,他才转身离开。   这些娇芙并不知晓,她只知道自己昨晚哭惨了,哭得累了迷迷糊糊便睡了。第二天清晨起来,娇芙眼睛是肿的,嗓子都是哑的,把倚绿弄琴吓了一大跳。   她们赶紧从井底打了凉水上来,给娇芙敷眼睛,又让娇芙喝了几杯温水,娇芙这才勉强好点。   大周嫡庶分明,妻是妻,妾是妾,中间横亘着跨越不过去的鸿沟。娶妻三书六娉,八抬大轿缺一不可,纳妾一顶系着红带子轿子抬进府就行,接娇芙的轿子早早停在醉玉楼侧门,等黄昏时刻她进轿子。   这只是纳妾,不会有问名、纳吉、迎亲这些过程。娇芙也没有资格穿正红嫁衣进门,柳妈妈替她准备了一套暂且能称为喜服的衣裳,玫红色的衣裙,颜色虽不是正红,不过这套衣服确实好看,只是到底不像嫁人时穿的衣裳。   她没穿柳妈妈准备的那套衣裳,而是穿了自己平常衣服,青色衣裙,简单而朴素,既然反正都不是正红色,那穿哪套又有哪种关系?   西罗怀里抱着被锦带包裹的琵琶,急匆匆往外追,在娇芙即将要上轿子前将她喊住。   “这琵琶是你的,别人用不了,留在醉玉楼也无用,你还是带过去吧。”她将琵琶递给娇芙,因着跑得太急说话气都喘不匀。   娇芙看着还在喘气的西罗,将琵琶接到手里,低低地说着:“多谢。”差点将其给忘记了。娇芙不喜欢用琵琶,但赵郁喜欢听她弹奏,所以在他未厌倦前她还真少不了碰它。   西罗笑了,摆手道:“谢什么,我只希望你这辈子再也不要回到这里,你好好把握。”姑娘被主顾赎身,最后辗转流离又回到青楼的也不是没有,吃尽苦头最终归宿依旧是孤独终老。   “你也是。”娇芙转身把琵琶递给倚绿,牵着西罗的手将她拉到旁边,叮嘱她:“以目前情况来看,你能不能接柳妈妈的班尚未可知,记得留条后路。不管是钱也好,人也罢,都行。你总扮黑脸,姑娘们都惧你怕你,不肯你上位怎么办?”   别说姑娘们意见不重要,一两个是掀不起风浪,可再多几个闹事的,是不是跳窜下也能搅和得醉玉楼不安宁。   有事时柳妈妈做好人摆平事情,处罚人的事都让西罗做,结果就是她们服柳妈妈,对西罗却是面服心不服。醉玉楼里谁活着都不容易。   西罗笑了:“我晓得了,你……多多保重。”往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她也希望娇芙不要再回过来找她们。   在西罗目光下,倚绿掀开轿帘,娇芙弯腰进入轿中,落下的轿帘将轿内轿外隔成两方天地,这回再没人过来喊住娇芙了。   娇芙就这般,被一顶系着红带子的轿子摇摇晃晃抬出醉玉楼,赶着黄昏抬入侯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十点十一点左右应该还有一章,作者会认真码字,努力更新的,希望大家能喜欢。   写文不易,若是写的不好请轻拍。骂男主可以,求别骂作者。 第34章 入侯府   醉玉楼的姑娘不知道牡丹对娇芙做过的事,让娇芙早已和牡丹疏远,只知道娇芙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和她最是亲近的牡丹不仅没占到好处,反而近来处处遭到挤兑刁难。   尤其是白菊,心思沉淀下来后,看事情都比以前明白,把各人境遇反应都看在眼里。   她身边已经没了丫头,自从那次竹雅伤了娇芙,她就再没有见到竹雅回来过,连带着和竹雅走的近的清栀,她也再没有见过。   白菊还在禁足当中,她听说似乎是两人被富商悄悄买走了。她算是吃过大亏的人,从前仗着有几人捧着她,就显得目中无人,如今已经学会了多看多听少说。   只是有时候很麻烦。   竹雅是她贴身丫鬟,清栀以往又对她马首是瞻,现在两人都被富商买走,难免不让人联系到是白菊从中牵线。   旁人觉得自己够不上三爷那等人物,但如果她们能得到富商绅豪青睐也行,纷纷跑来她这边打探消息,白菊都道自己在禁足,并不知道事情原委。   哪怕她心里跟她们同样存着好奇,但她也没准备深究其中缘由。   又有姑娘过来,找白菊打探情况,结果被白菊挡了回去。那姑娘当下觉得很没面子,恼羞成怒,恰好见到牡丹神色落寞的回来,忍不住翻白眼:“牡丹,平常你和娇芙关系好,还处处维护她呢,结果人家捡高枝了死死瞒着你,要走了她宴请了无甚交集的上官晚,你却没有份。”   “说够了就闭嘴。”牡丹停住要进房间的脚步,目露狠色的盯着方才说话的姑娘,直到盯着人家不敢再看她,她才狠狠摔门进去。   她几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尤其她得知清栀和竹雅被人买走,更是安稳觉都没有睡过,直觉告诉她,清栀和竹雅被买走不是好事。每次做梦她都会被吓醒,生怕自己说梦话,让人知道她冷眼旁观着竹雅设计娇芙。   别人不知道内情,牡丹知道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是在北子阁楼,她们利用她的嘴,让娇芙差点得罪三爷。   第二次是娇芙表演之日,她们利用她试图套出娇芙会不会更改琵琶表演。   第三次是在竹雅失身当日,缠着娇芙让她教她唱小曲儿,缠着她好几个时辰才肯罢休。   或许第一次第二次,牡丹是真担心娇芙,结果反而却差点坑了娇芙,但第三次开始就不再是了。醉玉楼稍有名气的姑娘都不是愚蠢之人,她再是不明白,也不至于在同一处地方跌倒三次。   牡丹承认她把娇芙当过姐姐,但在与她相处期间,见到她耀眼夺目,几乎占据所有人都目光时,不知不觉心里就失了平衡。   听到竹雅在她耳边念叨,娇芙唱小曲儿得了三爷青睐,心里满是不甘。明知竹雅别有用心,她还是照做了,谁让越是美好的人越是让人嫉妒。   可她见到娇芙离开醉玉楼,忽然间觉得其实她没必要妒忌娇芙。   娇芙出了门登上轿撵,其他人只见娇芙跟了三爷,进侯府享荣华富贵,却看不到她一路以来的艰辛。   以往娇芙出醉玉楼回来,总是跟她说外面的事,大街小巷各色小吃点心说个不停。这辈子踏入侯府大宅深院,指不定到死都不能出来,对她这样向往外面的人而言是最大处罚。   牡丹闭着眼睛抵在门边,似乎是想到娇芙凄惨遭遇忍不住笑了。她一定要活得比娇芙好。   娇芙出门一般是马车,要不然就是步行,鲜少坐轿子,她被摇晃得头晕,闭目斜靠在轿壁上。   她身上穿着平常衣物,青色衣裙,黑发用一根簪子将头发全部挽起,若不是膝上叠着方成亲时盖在头上的喜帕,谁都想不到原来这还是桩喜事。   娇芙指尖抚过喜帕,落在囍字上,喜帕上的刺绣粗糙,摸着像是在摸沙子般粗砥,不像是出自富贵人之手,或许是请一般农妇绣的。可是尽管这方喜帕用料材质不好,刺绣也称不上好,却能感觉到它被人珍藏。   大周姑娘出嫁有个风俗。   姑娘家里若有福寿长安,儿女双全的老人,她们会请老人绣喜帕。头顶老人之手绣出来的喜帕出嫁,希望能沾沾老人家的福气,这辈子婚姻顺利,夫妻和睦。   这是娇芙临出门前,柳妈妈得知她未穿她准备的喜服,匆匆忙忙跑到北子阁喘着气儿交到她手的上。   用柳妈妈的话来说,便是算全了这些年的情意。   娇芙忍着头晕,睁开眼睛将帕子小心的叠起来贴身放着,一辈子一次的结婚大概就是如此了,没有婚纱戒指,没有亲朋好友,没有结婚证没有宣誓。可路还要走下去,这辈子还很长很长。   到了侯府,轿子从角门抬了进去,天色已晚,倚绿和弄琴紧紧跟着轿子,直到轿子到了二门处才停下。   苟寻在那儿等着,不停张望,见轿子放下来赶紧走了上前,见到倚绿与弄琴跟着并不惊讶。   整个侯府内,娇芙认识的人只有赵郁和苟寻,见到等在门口的人是苟寻,她悄悄松了口,至少不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晓。   在娇芙指示下,倚绿笑着给轿夫每人拿了只荷包,里面不是贵重东西只是几颗银裸子,边递荷包还边道:“这是我家姑娘特地准备的,于我家姑娘而言是大喜的日子,你们可要收下。”就连苟寻都拿到了一份。   他们是侯府下人,替主子办事情,已经收了份侯府银钱,不好再收第二份。不过倚绿话说得他们不好拒绝,轿夫们收下规规矩矩的贺了声喜。   娇芙跟着苟寻往后院走,边走苟寻跟娇芙交待侯府基本情况。   她的院子虽然唤做南苑,但并不是坐落在侯府南面,而是在西南方向,那边有座山头地势较高,秋天一到空中飘满红色枫叶,山间还有条小溪水流过,是从外面引进侯府的活水,一年四季常在。   光听苟寻描述,就让人觉得山上肯定好玩,娇芙不由得两眼发光,声音里含着期盼:“那山我能去吗?”   苟寻佩服娇芙适应能力,到了侯府不紧张不害怕,还能想着游玩:“能的,姑娘若是无聊可以去山上玩。”   侯府虽然未分家,但府里格局已定下,每房都有自己的地方。南苑包括山头都归主子所有,苟寻没想到主子会将娇芙安排到南苑,哪里可是主子回府最常待的地方,而且看着离侯府前院远,实际上有条主子走出来的近路,不到片刻就能走到南苑山头。   得了苟寻肯定,娇芙顿时笑得眉眼弯弯,能够上去就好。实际上她并不着急,毕竟现在她才进侯府,并不了解情况,也是怕随意乱走动,冲撞府里其他人。   不过得知自己在侯府能有一定的活动范围,而且听上去似乎是人少的地方,娇芙心里还是不免高兴。   娇芙的笑真挚温和,极易传染,苟寻都忍不住跟着她笑。   到了南苑这里灯火通明,没见到有丫鬟婆子走动,想来并未给她安排人,但能瞧出来南苑有人专程打理过。   娇芙的东西前一天就拿了进来,现在都在西厢房里放着,屋内的摆设都是侯府的东西,暂且不管符不符合娇芙心意,至少打眼望去不会短缺,安排得还算是细致妥帖,比娇芙想象中要好。   苟寻跟娇芙说了声,先走出去,不到几分钟时间,带进来位穿棕褐色上衣,袖裤口脚都扎起来,看着十分干练的嬷嬷进来。   “这是罗嬷嬷,侯府里的老人,很早以前就在南苑了。”   娇芙微微愣了下,一路走来苟寻没提醒她,她还以为南苑没人。她见苟寻对罗嬷嬷恭恭敬敬,显然眼前这位嬷嬷在侯府能说上话。   那荷包肯定拿不出手,娇芙摸了摸手腕处,才想起来她连手镯都不曾戴,这下真是没东西拿出手,气氛略显尴尬。她又没准备礼物,娇芙只好屈膝见礼:“罗嬷嬷安好。”   “姑娘不必行礼。”罗嬷嬷侧身,只受了娇芙半礼。面上无甚笑意,不过看到娇芙的容貌后,表情似乎缓和了些许,瞧着不像方才那般严厉。   苟寻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一提南苑有嬷嬷在,娇芙肯定会准备薄礼,实际上罗嬷嬷最不喜这套,她不喜欢白白受人东西,再者也不缺,反而什么都不拿最好。   他将娇芙交给罗嬷嬷便回去交差去了,留下娇芙与陌生的罗嬷嬷相处。   娇芙初来乍到,尚且未找准自己位置,站在罗嬷嬷面前显得有些拘谨。   罗嬷嬷看着年龄比自家主子小了好些岁,还有些弱不禁风姿态的娇芙,仿佛没瞧出她不自在,面上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对娇芙道:“娇芙姑娘,热水都备好了,还请姑娘跟老奴来沐浴,今晚主子会过来。”   娇芙觉得自己听错了,不由地看向罗嬷嬷,却见罗嬷嬷已经往内室走,那里设有浴间。   赵郁……真要过来? 第35章 避子汤   热气腾腾的水汽将浴间熏染得烟雾缭绕,里面摆着雕花喜桃青竹的屏风,屏风上搭着条绒江密棉巾,左侧靠近浴桶的地方摆着案桌,上面放置着玫瑰花瓣、各色香胰子,还替她准备了套纯青色的衣裳。   娇芙将墨色长发用棉巾裹住,身子入了水,靠在浴桶边,温度正事宜,她忍不住舒坦的眯了眯眼,见罗嬷嬷不会上前替她清洗,倒是舒缓了心底的紧张,她不喜生人碰她,娇芙自己打了香胰,味道清清淡淡的,摸在身上煞是好闻。   罗嬷嬷见状悄悄走了出去,找来倚绿弄琴训导。   她晓得三爷将她留下的目地,想让她帮衬这位娇芙姑娘尽早适应侯府,那她身边身边那两丫鬟都得好好调/教调/教,侯府底蕴所在,平常丫鬟放在侯府面前都不够看。   许是昨晚睡的不踏实,又许是得知赵郁会过来,娇芙不太想出去,免得遇见对方无所适从,泡水里直到昏昏欲睡。   忽地外间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她慌张的往屏风处望去,就见赵郁来了,娇芙磕磕绊绊喊了赵郁句,真到了要面对他时娇芙全然不似从前那般淡然自若。   “嗯。”赵郁淡淡应了声,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娇芙:“娇娇久不出来,爷只好来寻娇娇。”语气是藏着调侃,两人的位置仿若置换,从前是娇芙借机调侃赵郁,现在反倒被他压制翻不得身。   赵郁简直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范,脱下外袍,露出里面白色亵衣,宽腰窄背,因长年马背上征战,手臂前胸都是精壮肌肉,却不过分,腹部隐隐见八块腹肌。   “三、三爷……”娇芙动了动,没想到赵郁是认真的,可想来也是,都成了他的妾室,这种事无可避免。   他脱衣的动作还在继续,娇芙急忙别开眼,用最快的速度从水中跳出来,身上只有一条湿着的帕子,她飞快地拿起旁边的衣物套上,直接跑了:“娇芙已经洗完了,爷慢慢洗。”   赵郁长臂一伸,将她抱在怀里放在床榻之上,抬手握住她的肩膀将人按下,见她身子微僵,眼中闪过促狭,伸出舌头轻轻舔过她的耳廓,低低地笑出声:“还在害怕?”   娇芙控制不住自己,肌肤上渐渐漫起淡淡的霞红,她紧张的扯住堪堪遮蔽身体的外衫,还不等她开口,她就听见男人在她耳边低语。   赵郁动作轻柔,替她将碎发拢到耳后,他原以为是娇芙嗓音下的童谣能助眠,谁知是她身上的香味,赵郁似乎很贪恋她身上的味道,埋在她脖颈处轻轻嗅着。   “既然入了侯府就要习惯,娇芙聪明应该一点就透。”   娇芙侧头对上赵郁狭长的眼睛,房间内灯火明亮,能将对方全都看在眼里,赵郁的声音沉迷,可他的眼睛是冷的。   她一扭身,如蛇般灵活的从他掌间溜走,跪坐在他腿间,手撑在他胸前压在赵郁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如刀削,眉目冷冽的男人。   她露出秾丽而娇媚的笑,嗓音轻轻地好似撒娇的道:“爷让娇芙自己来,娇芙就不怕了。”身上仅剩的一件衣物在她指尖脱下。   赵郁轻轻挑唇笑了。   娇芙想在上面那是不可能的事,反而她因为这番话遭到了赵郁的报复,赵郁就像团炙热的火,几乎将娇芙吞噬殆尽,压着娇芙让她一遍遍低/吟,那点要求顿时溃不成军。   这是娇芙第一次见识到赵郁的掌控欲,这个男人强硬到可怕,也小心眼得可怕,越发坚定自己不能招惹他的信念。   最后娇芙还是没能逃脱与赵郁鸳鸯浴的下场,赵郁喊了汤水清洗,特地抱她进了浴桶,娇芙浑身无力只能被动承受,好不容易结束缩在被子里眼皮在打架。   今晚没有药效的作用还是失控了。   赵郁盯着锦被下露出的一点点黑色头顶,正背对着他而睡,犹如深不见底幽潭的眸子眼眸动了动又恢复了一贯冷静。将从娇芙后背抱住,脑袋埋入她脖颈处,如交颈鹅般相缠相绕入睡。她似乎不喜人触碰紧挨着,睡梦中还在皱眉,赵郁叼住娇芙脖颈嫩肉,齿间细细碾磨,似乎在娇芙低低说了句话。   第二日清早,娇芙是被腹中饥饿感给饿醒的。昨日从上轿开始,她便未进过半点食,晚上又好生一番闹腾,早已经饥肠辘辘。   她她摸了摸身旁是凉的,想来身边的赵郁已然离去,能晚一刻面对他也是好事。只不过她暗自提醒自己,下回若赵郁再来过夜,他醒来自己也得跟着醒来,免得落在别人眼里成了恃宠而骄的话柄。   娇芙起身喊了倚绿进来,她的眼睛红通通的,似乎晚上睡的并不好,或许昨晚她们就根本没睡:“委屈你与弄琴了。”   倚绿忙摇头:“不委屈,都是应该的。”   世上哪有理所应当的事?   “你放心,我既将你们带入侯府,日后自当全力护住你们。”娇芙不喜钻研笼络男人心思,可也不是立不起来的人,就是伺候好赵郁罢了,服侍他一人总要比服侍各色不同男人强。   她昨夜似乎听见他在她耳畔低低道了句,他知道她入侯府心不甘情不愿,可她只能认命。   他是想教她认命。   真要认命了,她就不是娇芙。哪怕是在规矩森严的侯府,只要用心总能把日子过好,大不了对着赵郁以真心换真心。但凡能谋得他三分真心,娇芙都能在侯府过下去。   洗漱过后娇芙用了点早饭,倚绿与弄琴被罗嬷嬷待下去教导规矩,至于她怎么安排,罗嬷嬷也并未有所指示,南苑四人里只她最清闲,趁着这时规整她带来的东西。   陈嬷嬷虽说是老夫人的嬷嬷,但不如其他两位嬷嬷在老夫人面前得脸,若不然今日这来见姨娘的事,也不会轮到她头上。   她来的路上她还在想,若不是三爷拒绝了老夫人安排的丫鬟,身边一直无人至今,好不容易南苑进了位姨娘,是三爷开口留在身边的女人,恐怕老夫人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南苑。   陈嬷嬷还是头次去南苑,原先这边三爷常待,倒是和她想的差不多,无甚奴仆踏足来往,路上有些安静空旷。   可到了南苑才觉得这处挺好,南苑是座两进的院子,左右东西两厢房,后面抱厦暖阁皆俱全,院外再往后是处山头,草木青葱,树阴蔽日,夏日瞧着就在眼前,是快避暑的好地方。   听说这是三爷点的地方,陈嬷嬷心里有了些想法,到了见南苑出面的人是罗嬷嬷,当下愣了愣,哪怕她顶着老夫人身边人的名头,但她在罗嬷嬷面前,还是得给罗嬷嬷三分面子情。   她招手让后面丫鬟上前,笑道:“老夫人听闻三爷带了位女子回府,昨夜太晚了便不曾打扰,今儿一大早就命老奴过来送些东西。”   托盘内摆着一副珍珠头面,成色不说上等,但可能是看在赵郁的面上,送来的东西还算是中规中矩,罗嬷嬷将陈嬷嬷引了进去。   陈嬷嬷看了眼娇芙,她今日穿着青衣长裙,不似寻常女子招摇装扮,却别有一番风韵,容貌春色含娇,柔而不媚,虽说出身那等地方,可仪姿并不轻/浮放/荡。   娇芙晓得侯府中人看不上她的出生,她自是不会故意为之,面对陈嬷嬷时她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应对有余。反倒让罗嬷嬷有些惊讶。   “老夫人还有话让老奴转告,往后还请芙姨娘好好伺候三爷。”原话当然不如陈嬷嬷说出来的委婉,不过罗嬷嬷在场她不好将老夫人原本的意思说出来,免得疏离了三爷与老夫人祖孙间的关系。   这声芙姨娘让娇芙心中闷闷的,她恭顺地低头应下:“多谢老夫人教诲,娇芙自当尽心伺候三爷。”   妥当地将陈嬷嬷送走,南苑又迎来了人,那人正好和陈嬷嬷走了对面。   陈嬷嬷见到她手里的东西,露出了然的神色,回到慈孝堂,将从她进南苑开始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讲给老夫人听,听后老夫人点点头,并未多言,不过是妾室而已,当不得老夫人放在心上。   娇芙在房里整理,只见罗嬷嬷带了位姑娘进来,是位浅绿色褙子配紫罗兰色下裙,模样标志沉稳,年纪瞧上去比娇芙稍长,大抵在十七八岁,身上似乎沾染了药香。   她手中提着食盒,倚绿与弄琴跟在身后面色似乎不太好,娇芙在看到她手中食盒的那刻就猜到里面装着的东西,她笑着接过来,淡淡地问道:“是现在喝吗?”   娇芙就连问都没问那姑娘是谁,那姑娘怔愣了下,没想到娇芙不仅聪慧过人,猜到后对这事还挺坦然的,她下意识看向罗嬷嬷。   娇芙已经将食盒打开,里面摆着碗浓浓的黑糊糊的汤药,她还从来没有喝过避子汤,上次是紧张到忘记,又不敢跟人说,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想来往后她也不必担忧自己会忘记,毕竟赵郁时刻记得。 第36章 美色误   娇芙拧着眉头将避子汤喝下,汤药苦苦的直冲鼻尖,她拿帕子捂着嘴,这味道差点让她干呕出来,她将碗放下自来熟的跟那姑娘说话:“下回能不能在里面放些蜜糖?”反正躲不过避子汤,汤药少些苦涩也是好的。   那姑娘对上娇芙淡淡的目光,先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而后立马摇头,耿直地说道:“加糖虽能驱散苦味,不过会影响药性。”   “那便算了。”   娇芙将食盒盖上递给那姑娘,没再继续要求,怕自己坚持要加糖让人误会想怀上赵郁的孩子。   大宅里忌讳妾室先于正室怀孕,赵郁尚未娶妻,想来他不会让她有孩子,再者娇芙也并未想过非得有孩子。   没有孩子她只需要把自己日子过好就行,有了孩子还要护着孩子长大,自己一人已经很辛苦了,没必要再拖累孩子辛苦,哪怕做不了这辈子母亲都行,她看得很开。   娇芙不再坚持要糖这事,倒是那姑娘见此,直接跟娇芙说道:“下次我给姨娘带蜜饯,喝完药含上颗蜜饯就不苦了。”   这是第二次有人喊她姨娘,旁人喊她姑娘时,娇芙许是偶尔会忘记自己做了赵郁的妾,姨娘这两字仿佛将她和赵郁这辈子都捆在一块。   她面上毫无异色,笑着点了点头,让她下回记得给她带蜜饯。   将那姑娘送走,娇芙把罗嬷嬷还有倚绿弄琴都留了下来,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往后莫再喊我姑娘,还是喊我姨娘吧。”哪怕她并不喜欢姨娘这个称呼。   她将罗嬷嬷请落座,罗嬷嬷拒绝了娇芙,娇芙便也没坐下,正正经经地福身行礼,她身后的倚绿弄琴连忙跟着娇芙屈膝。   罗嬷嬷没想刁难谁,主子让她留在娇芙身边,那她就跟在她身边帮衬着,等看到主子娶妻生子,她也该出府养老。   罗嬷嬷刚要伸手扶娇芙,就听得她认真而恭敬地道:“三爷将嬷嬷请到娇芙身边照顾娇芙,娇芙甚是感激,所以娇芙还请嬷嬷能提点娇芙一二,至少能不给三爷添麻烦。”   赵郁只留了罗嬷嬷给娇芙,并未再给她安排其他人,如今她能用的人只有罗嬷嬷。   她能让苟寻时刻敬重,且让老夫人身边的陈嬷嬷都退让三分,如此看来在赵郁心中地位定然不低,哪怕娇芙不知罗嬷嬷与赵郁的关系,跟着敬重总是没错的。   听见娇芙开口就将赵郁放在前面,还事事以赵郁为先,罗嬷嬷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哪怕姨娘不说,老奴也该说的也都要跟姨娘说明白。今日避子汤之事,姨娘别放在心上,女子年龄小不适合有孕,再长几年怀孕生子也未曾不可。”   娇芙不知罗嬷嬷是在宽慰她,还是在替赵郁的行为辩解,她乖巧地点点头,很是受教地看向罗嬷嬷。   罗嬷嬷对上她的眼睛,见她并未出言询问她,她倒是不知如何往下说。   她是夫人的奶嬷嬷,跟着夫人从齐家陪嫁到侯府,后来有了主子后,被夫人安排照顾主子。   其实当年夫人身子骨极好,若不是她刚新婚不久就被催着怀上身孕,也不至于被拖累坏身子,这事主子也是知晓的,并不是在替谁辩解。   只是罗嬷嬷不好主动开口提起这段往事,怕娇芙身边两丫鬟把不住嘴,到时候冲撞了主子,只好掠过这个话题,细细跟娇芙交代侯府众人。   在罗嬷嬷所言的众多消息中,娇芙听着倒是总结出一条,赵府三房各自管各自的,互不干扰,她需用心对待的就是赵郁所在的二房的人。   而赵郁所在的二房人口简单,只有二老爷也就是赵郁父亲赵均,赵郁同胞妹妹五小姐赵蓉,以及赵郁三位主子,现在加上娇芙,她勉强算得上半位主子。   娇芙只是赵郁妾室,若是赵郁母亲尚在或许还要到他母亲那里立规矩,在他母亲身边伺候,甚至还得跟着他母亲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可如今他母亲已离世,娇芙上面无人带着,除非老夫人派人来准许她去慈安堂,要不然她是不用过去请安的。   赵郁父亲与妹妹那边也是相同,她并没有资格过问,妾室只能算半个主子,在真正的主子面前,她只是下人。   不过娇芙并不在意,守着南苑过日子挺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哪怕现在南苑只有四人,她也挺乐意的。人少有人少的好处,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就是她不去找事,事却来找她。   赵均沉吟片刻落在黑子,将白子团团围困,见赵郁尚有些心不在焉,沉着声音说道:“你后院进了新人,家中也算多口人。哪怕她只是妾室,与她而言你也是她的夫她的天,她若是哪里不好,你多教她,别总板着脸。”   赵郁忍不住皱眉,“父亲,她不是我的妻子。”   他虽羡慕父母二人情有所钟,至此不渝,哪怕至今父亲都在念着母亲,并未续娶,但他心中无人,也不觉得自己这辈子能遇到想真心相待的人。   哪怕是侯府偶有传闻他曾有过心仪之人也是假的罢了,他十七岁时曾带兵与东夷一战,那是他这辈子最晦暗的经历。当时九死一生,他被人救下一命,如今才能活下来,当时他答应过她,定然会带她离开。   可后来就算他直入东夷皇族,都未找到那人,寻遍至今那人半点消息都无,是生是死犹未可知。如今天下动荡不定,许是她早已经死了。   娇芙与那人的容貌相似,赵郁嫌弃见到她便心生嫌弃,何尝不是在嫌弃当年无能的自己。他是活下来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知所踪。这件事犹如巨石,这些年来一直压在他心头。   “哪怕她不是你的妻子,可你总得想想是你强求了她。”赵均虽不管事,但他该知道的事还是知道,心中明白赵郁的算计。   当时他想着儿子婚姻大事皇帝肯定要插一手,许是儿子这辈子身边都没有知冷知热的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去青楼酒馆,他也想着抱孙子。谁知他是在暗中谋划,借着沉迷美色的名头,以此来麻痹皇帝。   想起来赵均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踹赵郁两脚,那老皇帝也值得他儿子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我可没教过你拿女人挡在前头,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老子不管你了。”   这棋局也不必下了,赵均不耐烦地将赵郁轰走,眼不见心不烦。他就怕他这个儿子钻牛角尖,自以为是利用人家才将人家绑在身边,压根看不到自己心之所想。   赵郁遭赵均轰出书房,对着守在门外的人道:“德叔,父亲修身养性的功夫还不到位,你多看着点。”   赵德轻是赵均身边的老人了,赵均闲赋在家后,他跟着到了赵家,如今听赵郁这般说,煞有其事地点头,确实二老爷最近心浮气躁的。不过这样也好啊,三爷回来能多来二老爷书房待待,父子间能说上话,到时候所以的矛盾都会解决的。   赵均在书房听到赵郁的话,恨不得追出来揍人,身为父亲替儿女操碎了心。女儿还小婚姻大事不着急,儿子行军打仗极有天赋,但在儿女之事上就跟榆木脑袋似的。   嘴说说着不管赵郁的事,心里想着下回赵郁过来还得再说说,总不能真盼着自己儿子孤独终老,再要不然他就将罗嬷嬷请过来,让她提点提点也好。   如赵均所想,赵郁根本没有把赵均说的话放在心上,他从小做事就有主见,认定的事轻易不更改,既然要造出沉迷美色的名头,将自己的‘弊端’暴露在皇帝眼前,他当然是要从头到尾将这出戏唱完。   以往娇芙觉得赵郁定然是忙得脚不沾地,连轴转的那种,谁知这次他一连三日都留宿在南苑,导致刚入府,准备安静过小日子的娇芙,一时之间便风头无两。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别催我火葬场,按照我的节奏来,该写哪些哪,要不然真的得崩文不过很感谢你们的留言,这样我才有动力写写写!   (小声说:最让我有动力是“好看”这两字)   感谢在2020-09-0108:56:53~2020-09-0118:2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会飞de咸鱼10瓶;YBH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小怼怼   自从赵郁歇在娇芙这边后,娇芙吃穿用度档次显然跟罗嬷嬷先前说的不同,这也算是她辛苦的回报,连带让娇芙觉得若是晚上不用太辛苦,这般继续下去也还不错,至少待遇是极好的。   只是赵郁的做法太过明目张胆,他将身处青楼的娇芙纳入侯府,暗地里让人推波助澜,掌控舆论,已然在渝州城内掀起轩然大波,如今又是一副大有沉迷娇芙身子意思,赵老夫人坐不住了。   赵老夫人想替赵均续弦,赵均非替死了的齐氏守到如今,他拿自己亲儿子赵均没法。   她想替赵郁寻一门亲事,不管是渝州还是京城的大家闺秀,只要赵郁愿意,她肯定想法子与对方结亲家,将人家姑娘求娶进门,可他偏不乐意。   对于娶妻的事上两人如出一辙,活脱脱的亲父子。   赵均不愿意续弦,赵老夫人不敢继续逼迫他,生怕母子失合。逼着娶亲的对象换成赵郁,她同样不敢逼得太紧,她瞧得出赵郁天生反骨,跟他爹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如今孙儿有看顺眼的女人,虽然在赵老夫人眼里,以娇芙的出生给赵郁做妾都高攀了,不过只要她不作妖,她倒是可以对此不闻不问,只当做府里没这人。   可赵郁如今因为纳娇芙为妾,而背上贪迷美色的名头,赵老夫人自然看不惯娇芙,她没着急将赵郁喊来训斥一顿,逼他将娇芙赶出去,是她这些年习惯了稳住。   大夫人白氏早上去慈安堂请安,在赵老夫人跟前顺嘴提了几句,如今府里的风言风语,还有侯府外那些以赵郁为蓝本流传的英雄美人事迹。   赵老夫人闻言当下黑脸,冷声出言斥责白氏,都是她管家不利,这才让府里下人乱嚼舌根,当即将白氏赶回去。   但话已经入了耳,把人赶回去也没多大用处,赵老夫人整日里气都不顺,不仅饭比平日少用了一半,午觉没睡踏实,更是谁都没搭理。她还不让慈安堂的下人将消息传扬出去,自己跟自己生着闷气。   到了接近酉时,快要用晚饭时,赵老夫人依旧神色恹恹的,打不起精神。她身边的大丫鬟紫屏看不下去,跟人四处打听赵郁去向。得知赵郁已经出府,赶忙回去同老夫人禀告。   赵老夫人担忧三爷名声,又怕自己找娇芙前来训话,影响她与三爷的关系,但若是三爷不在府中,她让人将娇芙喊来慈安堂请安侍奉,娇芙肯定不敢抗拒。   只不过话不能这般讲,紫屏替赵老夫人捏着腿,轻重拿捏的极好,她状似不经意地道:“老夫人也别太忧心三爷,若是三爷知晓您身子骨因他不舒坦,最后心疼的可是三爷。”   赵老夫人撑着额头,浑浊的双目微微闭上休憩,“我哪能不担忧,从前郁儿也没这般放纵过,我给他安排的人他不要,自己找的这算什么?”   “老夫人若是不放心可以将芙姨娘喊过来,您作为三爷祖母,瞧瞧伺候三爷的人理所应当。”紫屏如是说道。   赵老夫人沉吟,心思松动,她确实想看看娇芙有何本事,能将她孙儿迷得神魂颠倒。   “奴婢听闻三爷将罗嬷嬷安排到了芙姨娘身边,想来是想让罗嬷嬷教导芙姨娘规矩,哪怕是三爷看重罗嬷嬷,但哪有您亲自指点芙姨娘规矩来得板正?”紫屏说话顿了顿,手上替赵老夫人捏腿的动作未停,继续说道:“相比芙姨娘知道老夫人您要教导她,她肯定心里高兴得很。”   现在提起老夫人皆是冠着赵姓,要不然便是武安侯老夫人,实际上若要追溯起来,赵老夫人也算是出身贵族。她外祖母是周文长公主的女儿,外祖母一家尚在京城,只是后来她的母亲远嫁山东姜家,她们和京城那边的关系渐渐远了些。   即便与京城关系稍远,赵老夫人出生并不弱,姜家也是名门望族,在山东与谢并称为谢姜,她出嫁给武安侯老侯爷时更是被封为郡主,风风光光的被抬进赵家大门。   她本就是这等尊贵身份的人,又是武安侯老夫人,若是开口要教导娇芙,侯府上下没人敢出言阻拦。   赵老夫人闻言觉得紫屏说的确实有道理,她能教导娇芙,那是娇芙的福气,想必就算郁儿知道也不会多言。她将紫屏喊起,让她将娇芙请过来,这段时日她就好生教教她。   娇芙以为赵郁今日还会来南苑,便在外面的树下等着他,每回知道她要过来她就在外面等着,让他能第一时间瞧见她。   谁知罗嬷嬷带回消息,赵郁从二老爷那边出来后,就出城巡边了,此去起码得三月时间。   她准备往回走,想着正好赵郁出城巡边,她有时间可以去后山瞧瞧。倚绿刚在南苑后面发现一扇小门,有一条小道直通后山,走前面上山容易惊动其他人,可走小门能悄无声息的上去,如此正合娇芙心意。   娇芙还没进南苑院门,就被一道女声急切地喊住,她转头循声望向来人,是位穿着桔红色精细桔红柳缎的姑娘,身量高挑,鹅蛋小脸弯弯细眉,可能是平常不曾走过急路,几步路就气喘吁吁。   罗嬷嬷在旁边提醒娇芙,这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娇芙立马便明了。   赵老夫人慈安堂有四个贴身丫鬟,她挑了其中两丫鬟,分别放到自己两孙女院子里。如今她身边只剩下两个,一个叫做紫屏,一个叫做芸风。   娇芙记得罗嬷嬷的描述,紫屏容貌端丽,芸风憨厚耿直,她猜出来眼前来人是紫屏,便问道:“紫屏姑娘有事?”   紫屏见到了娇芙,她今日穿着碧蓝色刻暗纹缎子,下身是流光锦绣的裙子,站在光下熠熠生辉,搭配素银腰带,楚腰纤细,温柔娇美。很难想象她出身青楼,难怪三爷会沉迷于她,原来三爷钟情于这样的人。   见到娇芙这般出色,紫屏心里有些颓然,自知比不上娇芙,也难怪三爷从来不见正眼瞧她,紫屏强压下那股冲动和颜悦色地道:“是老夫人有请,还请芙姨娘跟奴婢去一趟慈安堂。”   老夫人这时将娇芙喊过去,不知想做何事,三爷又不在府里,罗嬷嬷想跟着过去守着,有事她尚且能照应一二。   紫屏看上去好说话,但见罗嬷嬷欲跟着去慈安堂,她便正色看向罗嬷嬷:“嬷嬷,老夫人只请了芙姨娘,您先还是在南苑等着,用不了多久我会将芙姨娘安安稳稳的送回来的。”   老夫人只请娇芙一人,罗嬷嬷只得作罢,不能跟着去心里总不踏实。   娇芙看了眼罗嬷嬷,让她放心。赵老夫人又不是洪水猛兽,就算她在府里积威甚深,也不可能吃了她。   一路上紫屏与娇芙搭话,娇芙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也不同紫屏套近乎,只是紫屏说的话她偶尔接几句。   “娇芙姑娘不好奇老夫人请姑娘过去作甚?”紫屏率先开口。   娇芙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她若是先开口打听反而可能听不到真话,还得承人家恩情,倒不如让紫屏自己开口。   她温声说道:“娇芙不知,还请紫屏告知一二。”   “芙姨娘才进侯府不久,规矩应该还未学完,老夫人想教你侯府规矩。”说着紫屏似乎是怕娇芙误会,开口出言宽慰娇芙:“等往后三爷若纳其他妾室进门,芙姨娘也是独一份。”   这可真是不知叫娇芙如何是好,说是宽慰她能得老夫人教导与众不同,其实更像是火上浇油,换做其他人但凡脾气稍暴躁点,或者恃宠生娇点,紫屏这话绝对会引起矛盾。   娇芙才进府没三日,她张口闭口就是三爷纳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盼着娇芙失宠。   娇芙只是淡淡笑着,不但没生气还顺势接过紫屏话头:“如此说来,我是得好好跟老夫人学。不过就是怕我在老夫人慈安堂久待,届时不想回南苑怎么办?”她语气暗含苦恼,偏偏又有些欢愉的俏丽。   这还没见到赵老夫人,不知接下来老夫人如何教导,她就设定自己不想离开老夫人了。   娇芙的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紫屏却一字不落听在心里。   她身为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对于老夫人身边添人减人极为敏感,也怕自己的位置遭人抢占。所以哪怕觉得娇芙只是开玩笑,她并不会真心想留在慈安堂陪老太太过日子,紫屏嘴角笑意还是有些僵硬。   直到将娇芙领到慈安堂,她面上的神色才稍加好了许多,进去通禀前还能朝着娇芙笑。   赵老夫人并未见过娇芙,只听陈嬷嬷回来禀报,赵郁纳的妾室低眉顺眼,看上去是安分守己的人。陈嬷嬷是她的人,没必要因为只见过一面的娇芙对她撒谎,加之赵老夫人觉得赵郁为人不是爱娇媚女子的性子,就信了这话。   可现今中间发生这么多事情,她是再也信不了娇芙安分。如今将娇芙喊来慈安堂,乍一见到她来人,赵老夫人心里呦了声,立即正了正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娇·小怼怼·芙请求出战!   其实娇芙不是没手段,只是她不想用罢了,但是进了侯府要是再不用,到时候成了软柿子就任由人揉搓了,哪怕有时候她忍气吞声,也是为了更好的反击,她只是想让自己的日子好过点,谁破坏了她跟谁急。   好了,就说到这里,祝大家看文愉快~早点休息感谢在2020-09-0118:22:48~2020-09-0123:5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泰泰的太太、在卿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澜止5瓶;爱昵小妖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被处罚   娇芙进入慈安堂正厅,眼神不敢胡乱飘动,只用余光打量。   正厅两旁分别摆着座椅,此时厅堂里被请来的只有娇芙,走上前正厅堂中前面挂着副福字,字迹潦草疏狂,上首位摆放着两把紫檀雕花木椅子,中间张同色雕花案。   座上端坐的老夫人神色威严,满头银发梳成老式发髻,面上露出严肃神情,额间戴着彩锦菱形紫绣抹额,身上是件藏蓝色深色锦绣长衣,深沉而又不缺乏典雅。   赵老夫人身后还站着两人,一个是慈眉善目的嬷嬷,一个是憨厚微胖的丫鬟。   娇芙梳着头稍稍往下低着,步履轻缓端正,屈膝福身行礼规矩,恰到好处,就连声音都是温温柔柔的适当好听,她这番姿态确实足够迷惑人。   还没瞧见娇芙正脸,赵老夫人端看她身段就知她是如何迷住她孙儿的。   赵老夫人冷哼一声,眸色稍冷,端起茶盏,动作悠悠慢慢地喝了小口,盖上茶盖却并未放下茶盏,浑浊暗淡的眼睛看向娇芙,让她保持着屈膝的动作并未喊起。   娇芙面色如常丝毫未动,直到赵老夫人喊起,她闻言缓缓起身,借着动作掩盖自己酸已经麻的小腿。   “紫屏,看座。”赵老夫人看向隐忍不发的娇芙,倒是能忍的人。   紫屏从厅堂角落处搬出一把花鼓模样的绣墩,四足八腿,上下两墩,两头小中间大,腿脚比平常绣墩矮上大半截,这种绣墩是给下人坐的。   坐上去的人只能躬着身子,双腿弯曲抱在胸前,别看至少能有东西坐,实际上还不如站着舒坦。   紫屏将绣墩放在老夫人双腿旁,赵老夫人看了眼她,将茶盏放下,到底当着娇芙面多言。   娇芙朝着赵老夫人乖巧地笑了,就坐在她脚边,仰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赵老夫人轻咳了声,不疾不徐地道:“你可知我将你唤来作甚?”语气里听不出不喜,只是面上并无笑意。   娇芙回答前看了眼紫屏,才温吞吞地道:“听紫屏姐姐说老夫人想要亲自教导娇芙。”   赵老夫人手腕处缠着串佛珠,她不紧不慢地捻着佛珠道:“是,你既然进了侯府,就是侯府的人,从前那种做派可不能再有。”   老夫人口中那种做派,无外乎指的是娇芙在青楼学的东西。她倒是不想使,奈何男人喜欢,她凭着男人宠爱过日子,自当尽力讨好他。深宅里的妾室想要日子稳妥,得如何行事,当了多年老祖宗的赵老夫人比娇芙清楚多了。   但明知老夫人不喜,这些话娇芙还不至于说给她听,非得逆着她来作甚。   娇芙抬头看着老夫人,澄澈的眼睛清明透亮,里面似乎还隐藏着深情:“老夫人说的是,这辈子娇芙跟了三爷便是三爷的人,日后定然处处以三爷为先,事事替三爷考虑。”   她最好看的不是容貌,而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笑起来温柔良善,这时里面又隐含着认真与深情,倒是让人觉得她一心系在赵郁身上,已然坠入情网。   “你能如此想便是最好。”老夫人素来宠爱赵郁,替他操碎了心,如今见娇芙心里想的念的都是赵郁,倒是对她改观不少。   紫屏频繁看向娇芙与赵老夫人,只觉得娇芙好手段,面上让老夫人以为她心系三爷,实则话里有话的告诉老夫人,她行事是三爷默许,有错不是她一人的错。   紫屏正想提醒老夫人,莫要被娇芙面目欺骗,猛地被芸风惊到,差点往后一仰在人前失态,她将自己衣袖从芸风手中扯出,狠狠地瞪了眼。   她身侧的芸风收回手,面上神色有些尴尬,她没想自己会吓到紫屏,只是觉得紫屏眼神太过明显,想提醒她注意点。   早在老夫人让她请娇芙入座,她却搬出绣墩时就已然不妥。老夫人未出声,不是纵容紫屏给娇芙没脸,只是不想当着外人的训斥自己身边贴身丫鬟。   如今她不仅没觉察到老夫人心思,还探着眼神左右乱看,真是仗着老夫人宠爱便没了规矩。   但见芸风见紫屏这般态度,又不敢继续再提醒她,就怕她又生她气,芸风低着眼观鼻鼻观心,垂首而立。   “奴婢听说芙姨娘除了年事已高的罗嬷嬷外,身边只有两个从府外带进来的丫鬟。她们不是侯府的人,不得用吧?到底没经过侯府教导,有些侯府规矩不会,三爷去南苑能舒坦?”紫屏在说府外二字时特地加了重音,暗指指醉玉楼,不仅如此还特地强调倚绿弄琴二人也不懂规矩。这是在明晃晃的挑拨离间。   赵老夫人不曾了解娇芙与倚绿她们的关系,她们三人经历过的风波,更加不知娇芙从未想过倚绿与弄琴服侍谁,只知她们都是出生青楼。   这下算起来赵郁身边有三名青楼女子,府里府外还只传娇芙一人,想到赵郁的混账做法,她心胸气闷:“荒唐!荒唐!简直荒唐至极!”   话音未落,只听见‘砰’地一声,老夫人起身将茶盏往地上一砸,溅起一摊茶渍。   娇芙赶紧站起来,怕老人怒火攻心气坏身子,赶忙扶住赵老夫人,却被紫屏推开,紫屏替赵老夫人顺气,低声安抚赵老夫人,“老夫人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奴婢瞧着心疼。”   旁边原先慈和的嬷嬷看向娇芙眼睛已然不善,似乎只要赵老夫人下令,她就能上前捉娇芙。   娇芙立于赵老夫人跟前,知晓她此刻大怒,可不说清楚倚绿弄琴她们定然在侯府待不下去,她出言解释道:“她们真心待我,我自真心相待她们,此前我遭人陷害,是她们留在我身边极力帮我。正是因为我了解醉玉楼那种地方,所以我才不能把她们丢下。”   老夫人至今都是身处深宅,出生望族名媛闺秀,接触的从来都是正统规矩,嫁给武安侯老侯爷后,老侯爷这人是征战四方的武将,虽被有时被戏称莽夫粗将,但他也是从来不曾踏足青楼。   哪怕是赵家下面的儿孙,除开赵郁突然歪了的苗子,其他人谁都没传出过和青楼女子的风/流韵/事。   以前顶多只在人闲谈间听过,不过都不是好话,谁家正室都恨外面的野花,她们又不能将男人如何,便只能贬低青楼女子,将她们说的不堪入耳。   人老了耳根子就软了,赵老夫人如今被紫屏说得多少受到影响,想起有些人家被青楼女子搅和的家不成家,正妻反倒是无处可容。   “芙姨娘还不赶紧认错,姨娘看看你将老夫人气得。”紫屏替赵老夫人将气捋顺,转而怒色看向娇芙,劈头盖脸的便将错处推给娇芙。   “娇芙想请紫屏姑娘仔细说说,我何错之有?倚绿弄琴不是侯府中人,可近来罗嬷嬷也在严厉教导她们在学习规矩,不是谁生来就懂规矩礼仪,她们肯学便能融入侯府。”   这错娇芙不能认,认下就等于承认倚绿弄琴和她一同侍候赵郁。哪怕从理法上说,赵郁身为男主子,他确实可以宠幸倚绿弄琴。   哪怕只是光想想,娇芙自己都觉得恶心。不管别人如何认为,在她这里赵郁休息动她身边的人。   紫屏没料到娇芙非但不怕,反而出言顶撞,她说不出来一二三,只能道:“芙姨娘牙尖嘴利,果然老夫人眼明心清,能看出为人好坏。”   娇芙冷笑,理了理袖口:“我说的皆是实话,还是紫屏姑娘非得将三爷往龌龊处想?觉得三爷是那种连自己妾室身边的丫鬟都不放过的人?”   赵老夫人指着出言不逊的娇芙,眸中闪过厉色,“你给我闭嘴。”到底是身居高位的人,在侯府后宅淫/浸多年,不过简单的一句话,便让人感觉到威压。   娇芙恭顺的垂眸,她再说多话,只能徒惹赵老夫人碍眼。赵老夫人已先入为主她不好,所以旁人挑拨一二,老夫人便动摇了想法。   如今不仅不觉娇芙讨喜可人,反而认为她着实有魅惑人心的本事,差点将她忽悠过去,哪怕是赵郁也是被她迷惑了。   老夫人不会觉得自己孙儿不对,是她孙儿痴迷人家身子,惦记人家,非逼人家入府为妾。她只会认为娇芙出生青楼,学的竟是些不干净的手段,狐媚妖子勾引赵郁,将怒气发在娇芙身上。   “你好生在佛堂待着抄写经书,洗洗你身上的心机沉府,免得脏了侯府。”说完赵老夫人又不放心,喊了站在她面前的嬷嬷:“黄嬷嬷你看着她,不抄完不准回南苑。”   这话其实说得挺难听的,娇芙硬生生受了,在来之前她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受处罚也在她意料之中。   她屈了屈膝,淡然道:“还请老夫人准许娇芙沐浴焚香,洁面净手后再抄佛经。”   赵老夫人还在气头上,怒火未消,不想听娇芙多言,摆了摆手让黄嬷嬷带她下去准备,她只能在慈安堂,别想拿这做借口回南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123:50:19~2020-09-0210:5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荡一生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名声污   娇芙沐浴焚香,身上换上黄嬷嬷送来的衣服,一套深褐色长衣。她身量略显娇小,穿上瞧上去有几分道袍的模样,坐在小佛堂案桌旁抄写经书,旁边点了好几盏烛灯。倒是没一边让娇芙抄佛书,一边还只留盏勉强能视物的灯。   其实娇芙并不相信神佛,也不信前世今生,这辈子活到现在她只信她自己,不过她抄佛经时还是怀着敬意,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誊抄,抄得累了娇芙就放下笔转转手腕。黄嬷嬷守着她抄佛经,看了她放下笔转动手腕也并未多言。   罗嬷嬷左等右等都不见娇芙回来,就知她铁定被老夫人留在了慈安堂,倚绿与弄琴都等得焦灼,在南苑来回踱步,甚至想去寻娇芙。   “姑娘的性子肯定吃亏。”弄琴脾气有些燥,等不下去就要出门,好歹跟在姑娘身边她也能安心些,她听过不少大宅里的腌脏事,怕娇芙中招。   “老夫人的院子姨娘吃什么亏?”罗嬷嬷厉色瞪了眼弄琴,把不住嘴才是最害人的,老夫人明知三爷宠娇芙,害她性命倒不至于,那些暗地里折磨人的手段老夫人也是不屑的。   武安侯老侯爷后院只有老夫人,妾室通房都没有,纵然老夫人以前闺阁中学过惩治妾室的手段,老夫人这都嫁入侯府多少年了?她自是看不上那些手段。   “再等等,指不定老夫人会派人过来知会声。”罗嬷嬷安抚倚绿与弄琴,心里琢磨的却是她们还得多练练,遇事自乱阵脚解决不了事。   这一等便是两时辰后,紫屏提着灯笼往南苑而去,心里十分不乐意,路上故意磨磨蹭蹭,到了南苑敲响院门。   弄琴迫不及待地将门打开,见到的却是紫屏,而且紫屏脸色不是很好,看着弄琴板着副脸。   弄琴往后伸长了脖子,结果并未见到娇芙,面上忍不住露出失望的神色,将路让开,朝着里面喊着罗嬷嬷。   罗嬷嬷出来后紫屏才有丝笑意,跟她解释娇芙今晚回来不得了,“本来老夫人是想让芙姨娘将佛经誊抄完便回来,虽说如今天色已晚,但芙姨娘还未完成,她便留在了慈安堂。”   弄琴在旁出声:“当时紫屏姐姐接姨娘过去,说好送会将姨娘送回来,现在姨娘却不见人。”她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结果只见她过来,不见她家姑娘。都说侯府规矩森严,现在看来出身侯府的丫鬟也不过如此,说话不算话。   紫屏抬眼看了看弄琴,她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而且还是能在老夫人耳边说得上话的那种,小丫头见到她只有巴结她的份,她哪里被人明晃晃怼过,当下脸色就不太好。   “我在与罗嬷嬷说话,哪里你说话的份?”紫屏语气不善,直直地看着弄琴:“芙姨娘替老夫人在佛前誊抄佛书是芙姨娘的福分,沾沾佛气以保平安,在你口中倒是变成我故意留着你家姨娘,不让她回来了。再者,我说送她回来,可没说立马送她。”   罗嬷嬷见紫屏恼羞,在旁开口替弄琴解围:“这丫头也是担心芙姨娘,既然知道芙姨娘在慈安堂,我们也就不用担心了。”   哪怕罗嬷嬷放低手段,也只换来紫屏矜持地点头,煞有其事地道:“我敬您是三爷身边的老人,知晓您处事也难,主子让您跟在芙姨娘身边您不得不照做。不过这丫鬟的规矩是真不行,您有时间还是抓紧教教吧。等老夫人来处置,可不是教她们规矩,而是直接赶出侯府,因为她们连累了芙姨娘也不好。”   弄琴最怕自己拖累娇芙,登时被她这番话吓到,愣愣的不敢出声,还是罗嬷嬷将人送走后,喊了几声弄琴她才回过神。   这才只是人家嘴上说几句,就被吓到不成样,罗嬷嬷觉得自己接下这事可真是给自己找麻烦,她摇头叹息,“你可知为何要学规矩?还照着醉玉楼拿套,侯府可没你一席之地。”   罗嬷嬷看了眼弄琴,她呆呆地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罗嬷嬷转身进院子往后面厨房去,娇芙只怕得明日清晨才能回来,今儿晚上她也有得忙。   这些日子大厨房的人知道主子歇在南苑,都是他们派人准时准点送来。如今主子不在府里,娇芙自然没有让大厨房人送吃食的待遇。   按照规矩娇芙有她的份例,但需让丫鬟去大厨房领。那群人谁不是人精?知道娇芙不得老夫人喜欢,故意卡点时间,娇芙就得饿肚子。   好在这边有小厨房,主子从前在这边小住她会在小厨房开火。只要她能弄些材料过来,现在也是能开火的,做其他的肯定不现实,温些粥就行,等娇芙回来能直接用早饭。   今晚上的南苑是她们进侯府后最热闹的一晚,倚绿帮着罗嬷嬷准备小粥,弄琴在房里发狠学规矩。   她并不聪明也不如倚绿机警,便只能记死规矩,她要把规矩记熟记牢,最好是能倒背如流,就算旁人说她不合规矩,她也背出侯府规矩和人掰扯。   第二日天边的黑还未褪去,慈安堂的下人便已经起来,洒扫的洒扫,要伺候老夫人起床的准备盥洗物什,在老夫人门外等着听动静进去。   今日紫屏无需当值,是芸风伺候老夫人起床,但她还是起了大早,往后面佛堂而去,瞧见里面有道身影坐的板正,黄嬷嬷不见人影,而是云鸳在里面守着。   云鸳见到紫屏过来,回头看了眼娇芙,见她不为所动,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对着紫屏问道:“你怎么来了?”   紫屏拉着云鸳的手,轻声道:“我来看看这边的情况,她没偷懒吧?”   云鸳生得讨喜,声音俏俏的,因着是黄嬷嬷的女儿,如今也成了慈安堂的三等丫鬟。   黄嬷嬷是老夫人身边老人,她仗着黄嬷嬷的面子总在老夫人眼前晃悠,算是老夫人看着长大的姑娘,平日里老夫人就喜欢她,要不是她年纪不够,早就提拔成二等丫鬟了,紫屏对她倒是和颜悦色。   云鸳往里面看了眼,娇芙正安安静静地誊抄佛经,似乎因着她太过认真,并未察觉有人过来。   “在抄呢,整晚都如此。我娘守了一整宿,她就没歇息过。”中途她娘熬不住不小心睡过去,醒来一瞧她还在抄。   云鸳心疼她娘守了一晚上,早早地来佛堂,让她娘去休息,换她在这边守,提起这事儿云鸳有些烦:“你说说她惹得老夫人生气,凭什么我们跟着受累?”   紫屏得知娇芙从未休息,心里一阵畅快,她催促云鸳:“行了行了,我估摸着可能快誊抄完了,你进去吧。”   佛经抄到最后一页,娇芙的手隐隐在发抖,眼看着就要完成,她长吸口气,将最后一页抄完,放下毛笔娇芙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娇芙将佛经整理妥当,将佛经摆在桌上,闭上眼睛摁了摁眉心,要不是她身子还算康健,熬上一宿可能真的撑住。   云鸳进来见到誊抄完毕的佛经,抬手就准备拿佛经去见老夫人,早交差了事。   就在云鸳要碰到佛经时,被娇芙伸手挡住,她看着云鸳道:“该拿托盘来将佛经交于老夫人手中,若不然还请姑娘先净手。”   “麻烦。”云鸳嘀咕了声,捧着托盘回来,看着娇芙将佛经放在上面:“既然佛经已经抄完,姨娘可以回去了。”但是没有再为难娇芙,只不过娇芙时说好送她的紫屏却没出现,她只能拿着自己旧衣裳独自回南苑。   虽说她身上这件深褐色长衣,是慈安堂的衣裳,但因着已经在她身上穿了一整宿,她不可能在慈安堂直接脱掉不管。   娇芙抱着旧衣裳走在慈安堂内,无人给她带路,她只能凭借着昨晚来时的记忆往回走。   昨晚来慈安堂时天色便黑了,其实她并未太看清路,娇芙强装镇定地走着,好不容易走出慈安堂,还未松口气就见到罗嬷嬷和倚绿在慈安堂外等她。   罗嬷嬷瞧见了娇芙走过去迎她,倚绿接过她手中衣物,三人只是对视一眼,谁都没开口说话。   赵均来慈安堂给老夫人请早安,远远地见到穿着道袍的人匆匆忙忙的离开,问身边随从赵覃:“老夫人又请师太来讲解佛经?”   “并未听说老夫人请师太过来,不过昨晚老夫人将芙姨娘请来慈安堂了,让她抄写佛经洗洗身上污秽。”好事不出门坏事人人知,这话已经传遍侯府上下,赵覃不用打听都知道了,不仅如此,隐隐约约还在在说三爷不干净的。   赵覃都知这事办得尤为欠妥,哪怕老夫人不喜芙姨娘,看在三爷的面上,也不该把话说的这般难听,还纵容这事传扬开来。   三爷现在名声本就不好,还多了一项污秽的名声,毕竟谁都知道芙姨娘是三爷的人,芙姨娘若是身上沾满污秽,三爷岂能逃脱?   但谁让老夫人牵扯其中,府里谁也不能说老夫人办得不好,反而还得说老夫人心胸宽阔,容得下芙姨娘这般出身青楼之人。   赵均眉头蹙起,他面容与赵郁有五分相似,脸上无笑意时不怒自威。他没想到他儿刚出门就发生这种事,平白将他儿名声污名化,这将他儿置于何地?   作者有话要说: 赵郁:终究是我一人承担了所有。 第40章 起争端   赵均同赵老夫人请了安,坐在位上捧着茶,关切地问道:“母亲今日身子可还康健?”   旁边的紫屏看了眼赵老夫人,早上醒来老夫人见到芙姨娘抄写的佛书,字迹娟秀工整,一瞧便是用了心。她是吃斋念佛之人,见芙姨娘真心对待,这会儿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不过她还是答道:“昨儿老夫人生了好大的气。”   赵均看向紫屏,虽不喜紫屏站出来替老夫人作答,但看在她得老夫人看中的份上,还是接话:“怎的?谁敢惹母亲生气?”   赵均着实想不到有人能惹他母亲。   老夫人在侯府地位超然,当年老侯爷在世,老侯爷护着老夫人。后来老侯爷去世,这些儿女长大,儿女护着老夫人。   多年以来儿女孝敬依旧,怕她膝下孤独,哪房添了新儿,孩子能走路就将孙辈们送到慈安堂相陪。   大房掌管中馈,因着武安侯爵位落在大哥身上,大房那边对慈安堂更是精心细致,下面的人谨慎伺候,府里缺了谁用度都不会缺了老夫人,事事紧着老夫人。   “三爷纳了新妾,勾得三爷天天宿在她房里,昨儿请她来慈安堂,她居然出言顶撞老夫人。”紫屏话里话外都在指责娇芙。   芸风站在屏风后侧,看了看老夫人与二老爷,今日本是她当差伺候,现在她只能落得在旁边干看着的份,还见紫屏处处贬低娇芙。   可她又不是没见过芙姨娘,她分明瞧见过芙姨娘,眉间温和,笑意浅浅,说起话来慢吞吞的,可嗓音好听,很是好相处的人。   云鸳在芸风旁边,低低地凑到她耳边问道:“她所图为何?”   她们原是同一批长大的丫鬟,现在芸风越发看不上紫屏。   她心思见不得人才如此挑拨,要是紫屏敢直接求了老夫人把她赐给三爷,芸风倒是敬佩她,现在耍这些手段下流。   不过芸风不曾直言,在云鸳面前只装傻充愣,将话按在心底。能得在老夫人伺候的都是人精,芸素来谨慎惯了。   “紫屏别再说了。”大清早老夫人不欲动怒,她哪不知动怒伤身,可一想到她孙儿被人勾着贪恋男女之欢,她胸中就蹿火。   “母亲见到芙姨娘生气就别见她,管教的交给郁儿,他行事素来有分寸,也不是那种不顾身子的人。”   赵老夫人冷哼一声:“你在替芙姨娘说话?”   “我是想让母亲想想郁儿,他若知晓他前脚刚走,您就为难他的人,往后他还如何安心离家?”赵均眉头皱起从进来至今一直未舒展。   老夫人总觉得娇芙出身青楼,便是无论谁都勾搭,她这话说出来又引歧义。对人存着偏见,就非得将自己儿子孙子都和娇芙捆绑在一处,玷污的不仅是芙姨娘的名声,更让整个赵家抹羞。   “我怎么没想他?正因为想着他,才不能狐媚子在他身边。”赵老夫人自认为自己无错,偏偏儿子不理解自己,那股气又蹿上直到头顶。   “母亲想过郁儿就应明白,如今芙姨娘是郁儿的人,您看不上她出身,觉得她出生低微就罢了,浑身污秽算什么?她浑身污秽,那与她相处的郁儿能干净?”   “这是谁传扬开来的!我几时说过这话?我是觉着她心机深沉,让她好生在佛祖面前净心。”老夫人不认这事,她严声强调:“我让芙姨娘来佛堂抄书,是想让她净净心,抄完便能回去,不曾说她浑身污秽,更不曾刁难她。”   “既然母亲不曾说过,还请母亲细查慈安堂,看看是谁兴风作浪,胡乱传扬主子的事。”   “你是说我害郁儿?纵容慈安堂的人乱嚼舌根,连这些人都管不住?”要拿她慈安堂动手,赵老夫人自是不肯。她若现在查慈安堂,指不定让人以为她老了,连小小慈安堂都管不住。   她不管府中庶务多年,哪怕下人不敢怠慢,但有实权与没实权全然不同。她得用的只有身边几人,再将慈安堂搅得人心惶惶,她哪里还有武安侯老夫人威严与体面。   “母亲自然不会害郁儿。”这便是有些胡搅蛮缠,事情皆有慈安堂而起,根子肯定在这,哪怕威慑府里乱嚼舌根之人,下回慈安堂再发生事端,还是会将事传扬出去。   老夫人不愿意查身边的人,赵均也不能强逼老夫人,他也不能帮娇芙说话,免得某些心思龌龊的人再传出难听的话,将家里搅得鸡犬不宁,母子二大清早便不欢而散。   既然老夫人不肯查慈安堂,赵均便自己着人调查,凡事抓到敢乱嚼舌根一律严惩不贷,将事情控制在侯府内,免得传扬出去。   还得跟大哥那边叮嘱几句,若大房管着府里事务却让下人乱编排主子,还不如将管家权交出来。   他二房无人掌管中馈,哪怕交给老夫人都行。   儿女始终是赵均最后的底线,这事这回侥幸,不曾落到有心人手中,若有人借此大肆做文章。今日让渝州城百姓觉得护着他们的将军污秽,他日战事平息,是不是得将污秽之人除净,以慰天下安宁?   赵均虽不上战场,但却不得不走一步想百步。武将是君王手中的刀,用你时自当竭尽全力用你,不用你时封鞘入尘是最好的结果。   更怕的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得守住赵家,别让赵家落得敌国破,谋臣亡的下场。天下已定,臣固当烹,这种亏赵家只吃尝过一次便够了。   赵老夫人见赵均头也不会的离开,顿时有些泄气,兀自揉着太阳穴,显得疲惫不堪,苍老的声音低低道:“我也是替郁儿着想,怎么就不对了?”谁会料有人从中作梗,竟然借机玷污赵郁名声。哪怕她心中有气,气赵郁不爱惜自己羽毛,非得纳青楼女子为妾,可也从未想过毁掉他。   “您对三爷护犊之心,慈安堂上下都知道,二老爷不是在气您,只是气府里不知好歹的下人。”   经紫屏这一提醒,老夫人倒是想起件事,眸含厉眼,“芙姨娘誊抄了一宿的佛经,到底怎么回事?”   紫屏愣了愣,旋即摇头:“奴婢不知,是黄嬷嬷守着芙姨娘抄写经书的。”   云鸳暗道不好,紫屏竟然想拿她娘在老夫人面前示好,她忙拉着芸风的手,恳求道:“还请姐姐替我遮掩一二,我这就将我娘喊来。”   芸风看了眼云鸳,她们的争端她从不掺和,不过拖延下时间她还是能做到的。   黄嬷嬷匆匆忙忙赶到正堂,可以见到她头上发丝都是乱的,这般仪态出现在主子面前是失仪。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了眼神色匆匆的黄嬷嬷,“这么这般狼狈?”   云鸳跟在黄嬷嬷身后,屈膝行礼跪在老夫人面前,替黄嬷嬷解释:“老夫人,我娘昨晚一宿没睡,一直在佛堂陪着芙姨娘,到今日清早才回房间。”   说完她朝老夫人磕头,语气不敢显得委屈,开口便是认罪。   “云鸳请求老夫人原谅。云鸳着实心疼阿娘没休息,清早起来,云鸳替阿娘守了芙姨娘一段时间。是云鸳没跟老夫人说清楚,芙姨娘抄了整宿,将佛经交给云鸳才离去。”   她言辞恳切,里面是对黄嬷嬷浓浓的护母之情,哪怕老夫人一句话就让她娘整宿未眠,她也不敢说半句老夫人不好。   那边黄嬷嬷目露担忧地看着云鸳,又知自己在主子跟前失仪,不敢出言说话不安地理着衣角。   这事还能如何追究,老夫人倒不好再责怪。   “起来吧,你是好丫头,如此还能护着你娘。”老夫人让芸风将云鸳扶起,看向黄嬷嬷:“你生了个好女儿。”知晓黄嬷嬷一宿晚未睡,让她下去休整。   云鸳越过老夫人,浅笑看向紫屏,紫屏登时后背发冷。   黄嬷嬷本就得老夫人看中,紫屏怕云鸳再往上升,她们母女两加起来威胁她在老夫人面前的地位,便想趁机将黄嬷嬷拉下来。   黄嬷嬷若知保不住自己,肯定会想办法不让云鸳受牵连。只是她没想到事情不仅没往她想的方向发展,反而让老夫人越发看中云鸳,自己肯定也遭了黄嬷嬷和云鸳惦记。   慈安堂的勾心斗角娇芙并不知晓,她回到南苑便喝了几口粥,困到脸差点砸到粥碗里,好不容易喝完,躺在床上昏昏睡去,一觉睡到天渐渐擦黑。   哪怕昨晚罗嬷嬷想法子弄材料,苟寻就得知娇芙被老夫人刁难的消息,如今他也没法子光明正大地帮衬娇芙,只能暗地里帮扶着。   现在眼下情况,他越往南苑凑,老夫人越以为三爷看中娇芙,肯定越不喜欢娇芙,只有等三爷回来才行。   娇芙天黑醒来,以为自己只需抄一晚上经书就好了,结果罗嬷嬷闻言直道她天真。   果不其然,被罗嬷嬷言中。   她因着前一天白日睡得太饱,晚上睡不着觉,天还未亮便起来了,大概卯时三刻慈安堂那边又派人来请她。   这回来接她的人不是紫屏,而是老夫人身边的芸风,她长得憨厚讨喜,对南苑的人态度比紫屏好上不上,但依旧改变不了娇芙要誊抄佛书的结局。   每日都去慈安堂誊抄,从清晨抄到天擦黑,并未规定娇芙抄多少,但必须留在佛堂,日日茹素吃斋,娇芙只当做老夫人让磨炼性子了。   这段日子也不是没收获,赵二老爷处置了番府里奴仆,娇芙日子好过许多,那些流言顷刻间消散。   每次芸风接送她,娇芙都让芸风领她走不同的道,她倒是将侯府差不多都摸熟了。   而且因着每日来慈安堂太早,离开得太晚,竟然没碰见侯府其他主子,这倒是省了娇芙很多事,回南苑的路上还有闲工夫边走边停。   只是这一抄佛经抄了两月,罗嬷嬷知道她在慈安堂用斋,哪怕晚上给她留点吃食也是斋饭斋菜,两个月都吃斋,她嘴里无甚,再是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赵郁总算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男主终于要回来了,提前了一个月~ 第41章 闹矛盾   娇芙原是不知道赵郁会回来,还是清早云鸳来南苑告知她今日不用去慈安堂抄写佛经,她正高兴能休息,还拿了些罗嬷嬷新做的糕点给云鸳。   云鸳看了看娇芙,手里捧着的糕点被精细的包着,摸摸上面糕点正热乎。   每回她来接芙姨娘去慈安堂,她这边有些好吃的总要拿给她一份,总说是她自己麻烦她接送了。其实接送芙姨娘到慈安堂是老夫人的要求,让云鸳盯着她不要让她在侯府乱跑,谁知这段时间她倒受了芙姨娘不少好处。   云鸳见她面露喜色,似乎还不知晓老夫人为何不让她前去,不忍心她被瞒在鼓里,多嘴提了几句:“奴婢听闻三爷要回来,每回三爷回府定然先去老夫人的慈安堂请安。”这是老夫人要求的,若三爷不去慈安堂,老夫人就会派人去请。哪怕三爷只在外面请安,不见老夫人都行。   娇芙愣住了,她确实不知赵郁要回来,此前说的是要去三月,如今整整提前一月有余。   她跟云鸳道了谢将人送走,转身想去找罗嬷嬷。谁知道先赵郁去慈安堂,会在那儿听见哪些话,总归不是她的好话。如今娇芙能商量的人也就罗嬷嬷,她是赵郁的人跟在她身边两个月,她经历的事她都看在眼里。   可走到厨房门口,罗嬷嬷正和倚绿讨论着吃食,清理着苟寻送来的菜色,还说等下要去后山瞧瞧有没有菌菇采,娇芙一连吃了好些日素斋,弄点菇子来炖鲜味汤给娇芙补补。   在南苑开火本来不合规矩,但偏偏罗嬷嬷顶着风险给她做吃的。   娇芙刚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罗嬷嬷再是得赵郁信任看重,她也是下人,做不了赵郁的主。   她这般年纪正是该颐养天年之时,还得在她身边教导她,教导倚绿与弄琴,本来就劳心操神。若是因为她求罗嬷嬷替她递话,从而连累了罗嬷嬷,娇芙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   娇芙回了房间,等着赵郁过来,做好他会兴师问罪的准备。等了还未到半个时辰,她手腕酸胀得不行,一碰就疼。   现在这个时间点,该是她每日抄经书的时候。娇芙摁住自己手腕,原先日日誊抄习惯了,好像她对抄经书有了依赖,今日因着赵郁回府,她不用去慈安堂抄写经书,乍一停下手疼得受不了。   娇芙只能让弄琴准备笔墨纸砚,她继续坐在案桌前抄书,直到握笔写字,娇芙手间疼痛才缓解些许,已经坚持近两个月的誊写,她不能猛地停下,得徐徐渐进慢慢减少分量。   只是这回娇芙抄的不是佛经,而是先前收集来的诗书,她一字一句慢慢写,边写边背诵,借此来转移手腕上的酸疼。   诗词才抄到一半,娇芙房间门便被打开,她反应有些迟钝,拿着笔抬头往门口的方向望去。   赵郁逆着光站在门口,娇芙瞧不清他脸上神色,只不过他今日穿着“听说你顶撞了祖母?”赵郁倒不知她如此本事,他刚离府她就敢直言顶撞老夫人,生生抄了两个月佛书,日复一日只做佛经,抄了又拿去烧了。   见面便是咄咄逼人的质问,都不想从她嘴中再听一遍事情经过,娇芙侧头撇开眼,她也懒得解释,总归他只相信自己听到的看到的,不愿意信她,甚至问都不问一句缘由。   “既然三爷都知晓,何必再多此一举问我。”她的声音干涩的厉害,明明被人误解过无数次,早该习惯的。   赵郁捏着她下颌,逼她看向自己,深邃的眸子盯着娇芙的眼睛:“你这般态度对老夫人,她如何不生气?”她还以为她是在醉玉楼,柳妈妈能容忍她任性,由着她胡来。如今这是在侯府,她若不能学会讨好老夫人,后宅之中她还有安宁日子可过?   娇芙被迫与赵郁对视,她越来越不喜欢他的眼睛。从前他眼眸漆黑,让人无端害怕恐惧,可好歹能看到光,那光像是某种执着的追求,现在他凤眸里除开如墨色般浓黑,便再无其他。   她抿了抿唇,问道:“爷现在是生气吗?”   赵郁反问娇芙:“你素来懂得察言观色,爷有没有生气,你看不出来?”   “我惹得爷生气了,爷准备如何处置我?”娇芙杏眸瞧着赵郁,可是只落在他眼睑下方,不看他的眼睛:“要不然禁了足娇芙的足吧,这样娇芙也没法到老夫人跟前气老夫人。”别觉得她只是气话,她真这般认为的,禁足挺好的,反正在侯府也不能外出,还不如待在南苑,真当谁乐意天天跑慈安堂抄经念佛、吃斋茹素。   赵郁却被她的话气笑,深知她不愿嫁他为妾,如今差点将老夫人气病不说,还牙尖嘴利的反驳他。   “姑娘咱们真的去南苑啊?若是老夫人知道会责罚姑娘的。”小丫鬟跟在身后小脸皱成一团,娘天不怕地不怕,她们做奴婢的就得担惊受怕。   明明是娇俏的小姑娘,却身着一袭圆领袍,长发用白玉冠束起,她闻言甩了甩自己高高扎起的长发:“去,就要去。哥哥人在南苑,我是去找哥哥的,又不是去见芙姨娘。”语气很是娇气。   赵蓉受老夫人叮嘱不与娇芙接触,免得跟着她学坏。所以娇芙进府至今,赵蓉也只是远远见过她几回,就连听说她每日去老夫人的慈安堂誊写佛书,她也听老夫人的话避开了。   如今哥哥好不容易回府,只托人将礼物送她院子,都不知道来看她,回府就先去了南苑。赵蓉心底稍有不满,觉得娇芙抢夺了哥哥对她的注意力,思量着她是不是要去找哥哥。   等走到南苑外大树下,离院门还有十米二十米处的地方,赵蓉停下了脚步。   她身后圆脸小丫鬟问道:“姑娘,咱们不进去了?”   祖母不肯她进南苑,三番几次地在她耳边劝诫,就怕她跟着芙姨娘学坏。虽说她觉得自己哥哥眼光挺好,挑选的人一个班不至于太差,但赵蓉还是迟疑了下,仔细想了想,到底不敢忤逆赵老夫人。   赵蓉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还是不进去了,看哥哥几时能想起我这妹妹来吧。”   她嘴上虽这般说着,脚步却往赵均院子方向去。既然她不能进南苑,那就跟爹爹告状,让他把哥哥喊出来。   哪怕总有人说娇芙不好,但赵蓉有自己的认知,她没与娇芙接触过,不知她为人便不会做评论。   现在她只担心自家哥哥有了妾室就能不管妹妹,到时若是娶了正妻,心里还会不会没有她了。   不过赵蓉不晓得她跟赵均告状这一举动暂时解救了娇芙,赵郁正与娇芙僵持不下,苟寻在门口朝听到里面毫无动静都暗自焦灼,正巧二老爷派人来找,他连忙朝里面道:“三爷,二老爷身边的赵覃来请爷去书房。”   赵郁闻言正准备离开,却见她坐在案桌后都不起身送他,最后临到出门前还回头看了她一眼后拂袖而去,她盯着地面犹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连半分眼神都不分出来,赵郁含着怒气拂袖而走。   娇芙倒是想起身,可她手上使不来劲儿,她又不愿在赵郁面前丢丑,干脆坐着不理。反正两人刚刚闹了不愉快,还不知赵郁要如何处置她,指不定如她所愿给她禁足,她又何必再笑着上去贴他冷脸。   出了南苑,赵郁脸色怒气便很好的被他收敛。极少有怒色上脸之时,往往只虚冷着眸子,面上不露笑意。但每每在娇芙面前总是失控,像是恨不得直接说他在生气。   赵郁进了书房,赵均正在品酒,满书房皆是酒香味,他瞧见赵郁来了,向他招手:“不是说要去三个月,怎么才两月便回来?”   赵郁接过酒壶替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似是拿着酒当水喝,又似在疏解心中闷气:“说是三月不过是因为有些事务要处理,如今事务都提前处理妥当完善,便回来了。”   “品酒哪有你这般品的,细细尝尝,这酒味道可不错。”赵均亲自替赵郁执壶斟酒,他放置酒壶时顿了下,瞧着赵郁又将酒一饮而尽,暗暗叹气:“你祖母年事已高,难免处事糊涂,你多担待担待。”   赵郁不是愚孝之人,不过平日里对老夫人也算尽心尽力,老夫人年事已高,下面小辈又能让着她多久?   见父亲这般说,赵郁升起疑惑,他停下动作,问道:“祖母怎么了?”   赵均看了眼似乎毫不知情的儿子,他还以为他都知晓:“难不成芙姨娘不曾告诉你?”受了委屈都不敢直言,这事还得从他这老父亲口中得知。   既然话都到这儿,赵均索性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跟他说清楚,任由赵郁调查届时又是一番风雨,老夫人近来身子明显不好,请大夫的次数比以往频繁,他还需兼顾老夫人那边。   赵均看着赵郁面色变幻,他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许是对人家没有真情,可人是你带回来的。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哪怕她不是你妻子,也是你女人。你身为男儿,作为父亲我希望你肩膀上不仅能扛起千军万马,还能扛起你身为夫君的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者争取再写一章,大概可能要在将近12点的时候法。   呵,狗男人,不管怎么样先打了你脸再说,让你凶。 第42章 共荣辱   赵郁出了书房没让任何人跟着,府里近期发生的事哪怕父亲亲口跟他说了,他还是让苟寻调查清楚,他不知道的知道的都查出来呈到他面前。   他先是去了赵蓉的宁喜院,赵蓉见到自家哥哥来了喜不自禁,欢快地将他迎了进去,只是她总觉得哥哥心不在焉。   赵蓉见他心中藏着事,问他他总拿她当孩子,不跟她说清楚,自知无趣便放赵郁离开。   等赵郁前脚刚离开,赵蓉便对着身边的小丫鬟抱怨:“其实哥哥挺好的,不过我还想要姐姐。”   “姑娘可以找四姑娘啊。”四姑娘赵桑是大房所生,与赵蓉是堂姐妹,赵家未分家姑娘小子排序皆是一起排的。   “还是算了吧。”堂姐固然好,她们同为赵家人,荣辱一体,可姐妹间相处总缺了点。赵蓉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只是这般说说,我没有姐姐命。”   赵郁走在侯府道上,脑子里总响起父亲那句:“你若连后宅之事都弄不清楚,摆不明白,何谈治国平天下?”   他脚步不自觉的走到南苑,此时南苑院门大开,转动了几下白玉扳指,这是他思考时惯用的小动作,最后放慢脚步走了进去。   院内的罗嬷嬷见到赵郁,正要出声请安,赵郁抬手制止,瞅了眼正准备丢下扫帚的罗嬷嬷。   这扫帚一落地,房间内的人便能知晓有人进来。   罗嬷嬷确实是想提醒娇芙,可她没料到自己的小动作被主子察觉,身子僵硬了一舜,稳当地将扫帚握在手里。   房间内只有倚绿与娇芙,倚绿始终不解娇芙为何不跟三爷说清楚。她跟在娇芙身边最久,也是最了解她品性的人,娇芙不会无缘无故顶撞老夫人。   哪怕大家都这般说,倚绿都不信。   只可惜除了罗嬷嬷外,姑娘不愿意跟任何透露有关她在慈安堂的事,哪怕是倚绿知道的都不是很清楚,所以如今想问明白,哪怕同姑娘分忧一下都行。   “若是有机会,姑娘同三爷解释解释吧。”她私下里只有两人时还是喊娇芙姑娘,不是刻意提起娇芙曾经的身份,而是她能察觉到娇芙当姨娘并不开心。倚绿这般喊时娇芙从来不直至,许是她心里也希望有人别把她当姨娘看。   娇芙笑了笑,“她们觉得我们主仆三人共同侍奉三爷,我反驳了她们。”   倚绿瞪大了眼睛:“我和弄琴怎么可能侍奉?”   她与弄琴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可以说她们从跟着她的那一日开始,娇芙就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若是想要借着她往上爬是不可能的事,她们也从来没想过伺候人。   “你也觉得不可能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还未来得及传开,我就算说出来也无人相信。”至于赵郁那边,解释了对方未必会听,听了未必会信,信了未必会帮她。   “老夫人是三爷的祖母,哪怕她说话做事惹得三爷不喜,三爷也不会对老夫人如何,他们依旧是血缘关系的祖孙,断了骨头尚且连着筋。   可我不同,我只是三爷妾室,他愿意就多给我几分宠爱,不愿意可以将我晾在旁边置之不理。我若稍有一句话不对,都会影响我与三爷的关系。”   “姑娘……”倚绿见不到娇芙妄自菲薄,她从前从来不会贬低自己,可入了侯府处处小心谨慎放低姿态,倚绿瞧着都心疼。   这些说的都是真话,左右不过她们二人知道,娇芙没有不能说的,她嗓音低低地:“让他觉得我娇纵,不愿待在侯府故意气老夫人,总比让他觉得我刻意挑拨侯府关系好。”   倚绿登时气恼,这选择无论如何选吃亏的都是娇芙:“当时姑娘就不该为三爷说话!不仅被老夫人罚抄佛经两个月,每日起早贪黑,写到手腕骨头疼,现在还要被三爷误解。”   确实当时如果娇芙不帮赵郁说话,她可能不会收受到牵连,但这事却不能这般想。   娇芙看向倚绿,眼神清澈而温柔,嗓音婉转,同她解释:“府里其他人怎么编排我,我不在乎,在醉玉楼多年,我哪里还会在意旁人如何说?但她们牵扯到三爷就不行,我得维护他的名声,从一开始就注定我与他荣辱与共。”她既然是赵郁的人,那便同他捆绑在一起,赵郁好娇芙或许占不到好处,但他若不好,娇芙绝对会受牵连。   哪怕站在门外见不到娇芙,赵郁都能想象得到此刻她脸上神色,定然是温柔而又坚定。   自认识至今,她做事从来有自己的想法与坚持,哪怕在旁人看来傻到彻底,她也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而放弃。   赵郁眉头紧皱,只觉得自己那些想要利用她的心思,在她面前竟然那般见不得人,脑子里忽地想起父亲那句,“哪怕不喜她,将她接入府也得承担起做夫君的责任。”   罗嬷嬷在院内守着,还得阻止弄琴往前面来,免得撞见赵郁偷听,等她见到赵郁离开的背影时,竟然觉得那道身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滋味。   直到快要落锁,南苑都未接到消息赵郁会过来,这也在娇芙意料之中。赵郁那人轻易不会向人低头,要他来南苑他肯定抹不开面。   等晚间入睡,娇芙躺在床上,手腕酸疼睡不着觉。左手摁在右手手腕上,轻轻的揉着缓解疼痛,只是越是这般越心浮气躁。本来如今天气燥热,现在更是让她心里烦躁。   她正心烦意乱在床上左右翻转,没察觉房间里进了人。等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上了床,她抬脚就要踹人,准备喊倚绿她们进来。   赵郁翻身压过娇芙,死死压住她乱动的腿,手捂着娇芙的嘴巴,压低声音道:“是我。”   这声音熟悉。   娇芙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他是谁,等到嘴上的大掌松开,娇芙长舒一口气,“爷怎么来了?”她可不知道赵郁会过来,她现在可穿得清凉,她想被她热得踢开的薄被。   娇芙右手被赵郁钳制住,左手在旁边四处摸索,试图找到自己的被子。   赵郁只要靠近娇芙,就能闻见她身上清香,目光深沉带着稍许温度,盯着她胡乱摸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躺在了床外侧,只不过拉着她的右手腕的手未松开。   “想来就来。”赵郁声音低沉答道。   那行吧,总不能将人赶出去。   娇芙试图扯了扯自己手,却并未扯出来,反而听到赵郁声音含着冷意道:“别动。”呼吸稍微不稳,克制而隐忍。   娇芙真一下子就不敢动了,紧紧闭上眼睛,装作自己睡着。   赵郁的掌心滚烫,他的身子就跟暖炉似的,冬日里靠着舒服,可夏日却不是那么回事,只是等娇芙安静下来,便觉察到她泛疼的手腕,被他掌心握住这般,触感温温暖暖的能缓解疼痛。   原先娇芙疼得睡不着觉,现在眼皮子开始打架,不知不觉间睡过去。赵郁还睁着眼睛,听见娇芙绵长呼吸声,动作不算轻柔的拿起她的手。   他问过连翘,她手疼是因为誊抄太多凉气入体,需要先按摩暖着手腕,再在清晨起来涂抹药膏。   娇芙似乎被人扰了清梦,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赵郁立马不敢有动作。   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她未醒过来赵郁才敢继续,两只大掌握着娇芙右手放在自己腰腹之上,按捏手法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有些笨拙,但到底是把整套流程做下来。   做完这一切,赵郁依旧捂着娇芙的小手,掌心贴着娇芙手腕,似乎能感觉到她跳动的脉搏。   他侧头看了看娇芙,不知她几时已经贴到他肩头,赵郁抬起脑袋,下巴就会抵到她头顶:“便当做你这次维护爷,爷欠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320:57:10~2020-09-0400:3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安妮是隻大灰娘2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有心人   多年的习惯让赵郁早醒,若他在侯府不管天晴天冷,每日清晨雷打不动的去练武场练武,可今日却稍晚了些。   等他到了练武场,徐子初已经在那儿等着,徐子初一身骑装,见到赵郁就揶揄他:“今日可晚了小半时辰,你从前可没迟到过,难道是美人在怀舍不得起床?”   赵郁呵了声,从旁边兵器架上挑了把剑丢给徐子初,“陪我练练,治治你这多嘴的毛病。”   徐子初:“……”他和赵郁从小长到大,赵郁又不是不知道嘴上不着边际,今日倒是连玩笑都开不起了,从前也没见他这般认真过。   赵郁执起手中剑,站如笔挺松,端着沉毅冷静的脸,眉似刀裁,眸如深潭,威重而冷厉,手中剑刃直指徐子初。   “真当真了?”   “废话。”   赵郁手中的剑直直袭来,徐子初忙拿起剑抵挡。赵郁这疯子,说来就来,他哪里能打得过他?   才不过十招,徐子初见赵郁已然勾起沙场冷冽杀伐的气势,将他当做战场敌人,躲过他一剑,连忙道:“我们去喝酒吧,我得了几坛好酒。”   赵郁收回剑势,手中剑锋嵌入地面三尺,浑身戾气稍敛。徐子初这人明知抗不过便认输,和她相似,她是说不过就赶人。每回如此,连多言两三句都不肯。   徐子初见他终于停下,连忙躲开了几步,回头见赵郁他居然在发愣,他见他手中无剑一巴掌拍在赵郁背上,搂着他的肩膀往酒馆去:“喝酒,喝酒。”没什么事是喝酒解决不了的。   娇芙醒来眼神有些迷蒙,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天气炎热,她却是被手腕指尖处暖洋洋的感觉舒服醒的。   她撑着身子坐起,早晨起来她已经习惯身侧不见赵郁。娇芙将双手摆在眼前左右转了转,还是那般纤细修长白皙,看着并未觉得不对劲。她看了看没想透,怀着疑惑下床。   等到她弯腰穿鞋时才反应过来,用力时她手上似乎没有那股酸疼,她自觉摊开双手,没道理只一晚上就恢复好了吧。   倚绿见罗嬷嬷满脸喜意,以为她遇到好事,便笑着问道:“嬷嬷今日这般高兴?”   高兴肯定高兴,罗嬷嬷神色轻松,说着:“姨娘醒了没?我瞅着三爷今日进了姨娘屋子。”虽说没多久便出来,可三爷能再过来就证明两人间问题不大,她既然跟着娇芙,那自然是希望她好。   昨晚等南苑落锁后,赵郁才翻围墙进来,未惊动任何人。离开时也是趁着天色尚黑时离开,是以除娇芙外,南苑谁都并不知他昨晚宿在娇芙房里。   罗嬷嬷见到他清晨来南苑,是他出去一趟又返回来,然后再去的练武场。   倚绿见罗嬷嬷难得这般高兴,不欲给她泼冷水。反正她不看好三爷和姑娘,可眼下再是不看好,她也盼望着姑娘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倚绿暗自叹了口气,进屋子伺候娇芙洗漱梳妆。   誊抄经书的两月里,每日都是她替娇芙更衣挽发髻,一连誊抄两个月经书,换谁谁都受不住,只是今日倚绿进房间就瞧见娇芙正在自己穿衣。   她连忙将东西放下,紧张地跑到娇芙面前,盯着她手瞧:“姑娘,小心你的手。”   “好了,不知为何忽然好了。”娇芙满脸笑意,将手递到倚绿面前,动了动指尖和手腕,灵活自如,没有半点勉强。   “就算好了也得养养,你又不准我们请大夫。”她低低的说着,语气有些心疼和抱怨,若是请大夫来瞧瞧,姑娘也不必遭罪。   “要不然姑娘让三爷请带大夫?”姑娘怕老夫人误以为她让姑娘抄写佛经,姑娘就借口偷懒,所以不肯请大夫,现在既然罗嬷嬷都认为三爷与姑娘之间的毛盾已然解除,那让三爷请大夫应该无事。   娇芙净面漱口完倚绿还在念叨,她跟罗嬷嬷在一块儿时间久了,行事倒是越发与罗嬷嬷相似,娇芙扛不住她念叨:“好了好了,你来替我绾发如何?”绝口不提请大夫的事。   娇芙坐在梳妆台前,瞧着铜镜中的自己,神色平和安宁,在佛堂待长了,她仿佛还能闻见自己身上有淡淡佛香。   倚绿替娇芙绾发,透过镜子看到娇芙在发愣,刚起来彷如还没睡醒,她忍不住笑了,往首饰匣子里拿簪子,忽地撇见桌上有只巴掌大的白底青瓷瓶。   娇芙房间的东西倚绿几乎全记得,尤其是她头面首饰、胭脂水粉,不过这瓶子瞧着陌生。   倚绿替娇芙绾了青丝,挑了对水滴状耳坠替她戴上,稍作点缀便姿色动人,倚绿怕自己瞧娇芙是脸入迷忘记正事,忙收回目光,捧着瓷瓶问道:“这是什么?”   娇芙瞧了眼瓷瓶,她也觉得陌生,接过白底青瓷瓶,打开白瓷盖顿时闻见淡淡清香传来,里面盛的是乳白色软膏。   她拿起瓶子放在鼻间嗅了嗅,瞅了眼倚绿,在她目光下从里面取出点乳白色软膏,抹在右手手腕处。   指尖打着转将其化开,抹上药膏处传出淡淡暖意温养她的肌肤,正是她早起时手上的感觉。   她抬眸问道:“今早谁来过?”   倚绿闻言,将罗嬷嬷见到赵郁的事说出来,娇芙将软膏盖上,面上并无意外神色,能畅通无阻进入南苑的人想来也只有他。   只是他替她抹药膏作甚?   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只是眠伴关系,抹药送药这事可不在他的范围内,她猜大抵因为知晓内情,做出来的弥补。   娇芙用完早膳陪罗嬷嬷待在厨房,她也爱做吃食,不过这段时日每天排得满满当当,她根本没有时间做自己事。   如今赵郁回府,按照昨日老夫人的态度,想来他在府里这段时日,老夫人不会再让她去慈安堂。   娇芙闲赋下来,寻思捣鼓些吃食等赵郁再过来时给他尝尝,将南苑用小厨房的权利摆在明面上。每次偷偷做吃的好似不太好,时刻担忧被人拿这事做筏子。   谁知她正在厨房做着糕点,身上还系着围布,手上沾满面粉,就听见弄琴高声喊罗嬷嬷,似乎很是急迫,还有些气愤。   娇芙怕倚绿出事,赶紧洗了手,接下围布跟罗嬷嬷一同出厨房,就见紫屏站在院门左右四顾地打量,仿佛这南苑日后是她的地盘。   娇芙目光落在紫屏带来的包裹上,她笑着走过去,落落大方:“紫屏姑娘这是奉老夫人之命,给我南苑送东西来了?”   紫屏收回打量的视线,往娇芙身上一挪,道:“芙姨娘误会了。是老夫人觉得姨娘的南苑冷清,三爷又总留宿南苑,忧心这边又多是不懂规矩的人,伺候三爷不妥当,特地让我过来帮衬姨娘。”   紫屏这‘句不懂规矩的人’连带着将罗嬷嬷都骂了进去,她说完犹如不知自己方才的话惹了人。   罗嬷嬷觉得自己倒是小瞧了紫屏,她竟然真能哄得老夫人将她塞到南苑。   老夫人将两贴身丫鬟送给府里二位小姐后,身边拢共只剩下两贴身丫鬟,紫屏一离开就只有芸风在身侧,一提拔肯定将四个名额占满,紫屏再想回去,老夫人身边也无她位置。这边有芙姨娘在,将紫屏与娇芙放在同处,只要不瞎都知道选谁。   “紫屏姑娘来着伺候三爷,可不如伺候老夫人轻松。”罗嬷嬷好意提醒。   紫屏抱着包袱笑了笑,知晓她们不欢迎她来南苑,可这是老夫人的意思,就连三爷都不能违背。她丝毫不慌,从善如流地道:“都是做奴婢的,伺候主子乃分内之事,难不难的都要受着。”   罗嬷嬷与娇芙对视一眼,这是来者不善啊,让紫屏进来容易,可到时要将人送走就难了。   娇芙也没没将人赶出门外,反而让弄琴替紫屏收拾屋子,谁知紫屏微微一笑,抬眸挑眉:“既然是奴婢往后要住的屋子,那自然还是得由奴婢挑选。”   娇芙眸色微沉,笑意盈盈,按下即将暴怒地弄琴,对紫屏道:“挑吧,紫屏姑娘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劳烦姑娘来南苑伺候三爷,想住哪间屋子都行。”   弄琴愤愤不满地领着紫屏挑屋子,东西厢房一间间都瞧了遍,紫屏各处挑着毛病,不是嫌弃房间进不了光,便是嫌弃房间有窗无风,再不然就是嫌弃离院门近了晚上有风吹草动容易惊醒。   等紫屏走后,娇芙面色稍冷,她看了眼罗嬷嬷:“午时嬷嬷能请三爷来南苑用饭?”   “姨娘若亲自替三爷洗手作羹汤,老奴能将三爷请来的。”想来三爷并未尝过姨娘的手艺,就连罗嬷嬷也只吃过娇芙做的几块糕点,若是三爷尝不到着实可惜。   不过是做顿饭罢了,能将人送走那自然值得,娇芙欣然应了:“那劳烦嬷嬷请三爷来一趟。”既然紫屏想伺候赵郁,那就让她伺候试试。   她往后看了眼,耳畔滴珠跟着她的动作微晃,紫屏似是已经挑好了屋子,正指使着弄琴打扫。赵郁若能接受紫屏,她不介意将南苑这块地让出来,将人当祖宗供着,可倘若她是一厢情愿,那总是要吃苦头的。   作者有话要说: 赵狗子,发挥你用处的时候到了,冲呀! 第44章 似情深   娇芙说着请赵郁过来用饭,不过南苑只敢偷偷开火,做的菜色也并不复杂。   火上炖着猪蹄炖山药汤,屉笼里蒸了两样糕点和肉末豆腐,另外做了份酥炸小丸子,一份滑熘鸭脯。   因着天气热,娇芙还准备了凉菜小样,肉脯切薄片、酱香牛肉、如意鸡蛋卷、凉拌酸黄瓜,四样拼成冷盘,每份分量不多不少。   两人吃这些大概差不多了,再多可能吃不完。   娇芙与赵郁同过几次桌,观察过赵郁用饭,他不喜铺张浪费。他每回吃饭菜色也不是按照份例来,娇芙跟赵郁吃饭,大厨房送来的大抵是三菜一汤,刚刚好的分量。用完饭后,他碗底总是干干净净,不沾一粒米饭。   像赵郁这种出身高门大族,故家子弟的人,吃饭时能做到从不浪费,在娇芙看来很是难得。   不浪费这点两人谜之相似,娇芙下厨便从来是吃多少做多少。她曾经狠狠挨过饿,甚至见过活人饿到只能吃观音土,最后被观音土活活胀死,知道粮食一粒一粟来之不易。   赵郁似乎是掐着点过来,娇芙这边准备得差不多了,他便来了南苑,后面跟着苟寻。   娇芙听见赵郁来了,洗了洗手走出厨房,让倚绿与弄琴摆菜,走近赵郁便闻到他身上一股酒味,她皱了皱眉头,但并未多言,而是请赵郁入座。   小厨房做饭菜能瞒得过其他人,但在南苑里肯定能听见响动,紫屏躲在房间不出来,却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听到娇芙要用小厨房做饭,紫屏恨不得趴在门口,暗暗记下娇芙擅自动用小厨房的事,眼底闪过不屑与嫉妒。   她就是命好,二夫人去世早,五姑娘又年纪小担不得事,再加上三爷至今不曾娶妻,二房这边就没有女主子压在娇芙头上,所以她才能背着人做这些。   紫屏想着自己要不要回慈安堂,将这边的事告知老夫人,她本就是老夫人派来盯着南苑的。可转念一想,三爷会来南苑用午饭,她怕自己现在回慈安堂,就进不了南苑的门。   还没等她做好决定,她的房门咚咚咚地被敲响,惊扰了她的思路,紫屏眼里闪过不耐,打开门就见弄琴站在门口:“有事?”   弄琴斜睨了眼紫屏,进了南苑她也不怕她:“三爷在偏厅,用完饭后需要人奉茶。”说完头也不回的便走了,反正这人费尽心思钻营,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接近三爷的机会。也不明白明明这些事自己与倚绿都能做,姑娘为何偏偏让她喊居心不良的紫屏。   紫屏一听连忙理了理身上衣物,又觉得自己这般见三爷失礼,甚至想换件新衣裳,可到底觉得换衣裳时间太久,自己不能让主子久等,紫屏抹了抹头发,在身上撒了些香粉,便走出房间去了茶水房。   娇芙做的酥炸小丸子又酥又脆,还有些甜甜的,她就爱吃甜口。但赵郁似乎不太喜欢甜食,一碟八颗酥炸小丸子,赵郁只尝了一颗便没再动筷,其中六颗落入娇芙腹中,现在碟中只剩下最后一个。   久久没人动它,娇芙伸出了筷箸。   娇芙夹了最后一颗酥炸小丸子,正准备往小碗里放,就见赵郁目光落在她筷箸上,盯着她那颗小丸子,娇芙将小丸子放到自己碗里不是,将它夹给赵郁,可她手里握着的是自己的筷子。   她看了眼赵郁,而后朝他浅浅地笑了笑,娇芙笑起来温柔且甜,哪怕赵郁不喜甜都不得不承认,她笑时动人。   然后,娇芙趁着赵郁不注意,悄悄将小丸子夹到自己碗中,速度飞快的将小丸子塞到嘴中,跟小仓鼠吃东西似的一点点啃着。   娇芙察觉到赵郁视线,淡定地回望过去,眼神里透着无辜,反正小丸子已经被她吃掉,她就装作自己看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瞧三爷喜欢这五香酱牛肉,您多尝尝。”娇芙拿公筷夹了牛肉放到赵郁旁边的碟子内,讨巧的看向他。   这牛肉娇芙觉得味道是真不错,先是将香料包和牛肉扔锅里坐水至开,而后加入酱油,再加入放了黄酒、葱段、姜片、盐、糖,文火慢炖入味。最后酱牛肉色泽酱红,酱香浓郁,酥嫩爽口。   别说她吃小丸子吃的多,冷盘里的菜色基本上都进了你的口。赵郁看了娇芙一眼,她眼底毫不掩饰要表达的意思,他笑了笑吃下她夹的酱牛肉。   这顿饭吃得气氛融洽,倚绿弄琴将盘碟撤下,娇芙与赵郁刚在榻上入座,紫屏捧着茶盏进来,微抵着头屈膝奉茶:“三爷请喝茶。”   她身上抹了香粉,刚靠近赵郁就闻到股胭脂水粉的味道,蹿入鼻中难闻,他直皱眉头,忍不住往娇芙那边坐近。   娇芙身上就从不抹香,但一直有种清清淡淡的香气,哪怕沐浴过后被皂香遮盖不出两三刻钟,她身上又会有那股清香。   赵郁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哪怕是睡觉时都想靠着她,汲取那种香味入睡。   “你将茶放在这吧。”娇芙见紫屏捧着茶盏双手都在颤抖,指尖点了点榻上小几道。   紫屏不满娇芙使唤,便开口道:“芙姨娘,这茶是奴婢专程替三爷准备的,您的茶奴婢已经让弄琴在沏。”确实她只捧了一杯茶进来,也确实她眼里只有赵郁。   她话音未落,弄琴便走了进来,手中端着红漆托盘,上面摆着两只同款喜鹊登梅的茶盏。   许是知晓有赵郁在,他不会由着紫屏在娇芙面前作威作福,弄琴说话倒也不客气,侧头看向紫屏:“紫屏姐姐,三爷喝惯了芙姨娘亲手制的茶,你那杯茶就不必了。”就差没明说可以将她那杯茶倒掉。   弄琴故意强调是娇芙亲手所制,这话不仅说给紫屏听,更是说给赵郁听的。   从在醉玉楼开始,每回赵郁去北子阁所喝的茶都是娇芙所炮制,一次拢共才几两。她知晓赵郁懂茶艺,自己都舍不得喝全用来招到他。   紫屏被气得脸色涨红,无人帮她说话,就连赵郁都未给他半点眼神。   赵郁捧着弄琴奉上的茶,揭开茶盖吹了吹茶沫,动作停顿了下,看了眼紫屏的脸似乎才想起她是谁,茶尚未入口,他声音不冷不热地道:“你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几时来南苑了?”   “老夫人忧心三爷不习惯芙姨娘的人伺候,特地让奴婢来南苑伺候三爷。”紫屏站在旁边垂首而立,语气恭敬,态度规矩。   赵郁下意识看娇芙,正好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仿若在说老夫人可真是对他关怀备至,舍得将身边培养多年的大丫鬟打发来南苑,又仿若在调侃,她是否真的伺候得让赵郁不满意?   他斜了眼紫屏,她脸上是还未来得及收敛的得意神色,察觉到自己在看她,连忙又是副恭敬表情。   这种人怎配留在南苑?   “滚出去!”赵郁面无怒色,可声音却无端让人害怕。   紫屏心中胆俱,不可置信地抬头盯着赵郁冷峻侧脸,低低唤道:“三爷……”   她不信赵郁会如此决绝,她是老夫人安排过来的人。哪怕是三爷不喜,也该顾及老夫人颜面,她刚来南苑便打发她回去是在打老夫人的脸。   “是你自己滚回南苑,还是要爷亲自送你?”赵郁神情阴郁,眼底冷凝如冬日寒冰。他是征战四方的将军,紫屏不过是小小丫鬟,哪里受得住他的眼神。   紫屏手登时发软,茶盏直接摔到地上发出清脆响声,茶水茶叶倒满地上,甚至有些沾到娇芙的裙摆上,弄脏了她青色的裙子。   娇芙忍不住皱眉,拿了旁边的帕子擦了擦裙摆,可茶渍沾上便不是这边容易祛除。   赵郁瞧了娇芙还在擦着污渍,面色如霜:“跪下!”短短两字杀伐尽显。   紫屏被吓得腿软,连忙跪下认错。额头紧贴地面,身子匍匐在地上,不仅裙摆沾了茶叶,就连上衣也沾满了茶渍,哪里还有刚来南苑的趾高气昂。   她的求饶声胆颤而又害怕,赵郁恍若未闻。娇芙一向好脾气,可紫屏三番几次在老夫人面前刁难她,哪怕她脾气再好也已经被磨得一干二净,她难得对此视而不见。   赵郁看不下娇芙总擦着她裙摆,手中的帕子已经被她拿了过去,娇芙理了理裙摆,缓缓起身,道:“爷,娇芙先进去换身衣物。”   良久,茶盏里的茶微凉,赵郁一口饮下,扫了眼跪在地上的紫屏:“既然你不愿自己回慈安堂,那爷亲自送你回去。”   恰好娇芙掐着点从内室出来,她换了身碧色长裙,像极了如今后山成片葱郁颜色,让人耳目一新。   “你去?”赵郁问。   “爷去我便去。”娇芙淡淡而笑,眼神专注望向赵郁。   赵郁镇定地对上她眼睛,足有几息时间他才挪开视线,那双眼睛像是在无声地告诉他,哪怕他下一刻要去刀山火海她都跟随,他明知她心里定然不是这般想,怪只怪她着实太有欺骗性。   作者有话要说: 赵狗子耶,活该你追不到媳妇感谢在2020-09-0410:28:05~2020-09-0423:3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唐慕晴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维护她   赵老夫人用完饭,习惯在庭院里慢步消食,就见陈嬷嬷慌里慌张过来。   “嬷嬷也是老人了,你这番模样落在下面人眼里,他们怎么想?”赵老夫人微微皱眉,面色不虞。   陈嬷嬷与黄嬷嬷皆是她身边老人,旁人都道她不看重敦厚老实的陈嬷嬷,格外信任黄嬷嬷,可这就是差别。   黄嬷嬷鲜少有乱分寸的时候,所以哪怕她偶尔乱了阵脚,在人前失仪,她也愿意宽和黄嬷嬷。   陈嬷嬷被训责不敢解释,就连气都不敢喘出来,尽力平静地道:“老奴瞧见三爷往这边来了,还有芙姨娘与紫屏,紫屏是被人压着过来的。”她省去了赵郁面色冷硬的话,免得老夫人动怒。   老夫人看了眼陈嬷嬷,大抵猜到赵郁对她往南苑塞人不满,想来找她这位祖母事儿,她眸色露出威仪,有着多年上位者的气势:“难不成他还准备把紫屏送回来不成?”   赵郁不仅要将紫屏送回慈安堂,上回的事也一并要清算。   娇芙跟着赵郁同老夫人请了安,他坐在老夫人下首,她便默默站在他身后,微微低头,温顺乖巧。   紫屏跪在慈安堂厅堂中间,抬头看向赵老夫人,向赵老夫人讲明整日里发生的事,边说边抹着眼泪好不可怜,希望老夫人能替她主持公道:“奴婢都不知哪里惹得芙姨娘不快,分明是她喊奴婢上前给三爷奉茶,奴婢端茶上去,结果她又让旁人奉茶,害得奴婢惹了三爷不快。”   她说着还不忘往赵郁那边看,在南苑时她被三爷眼神吓到,一时间竟然忘记解释,如今回了慈安堂,熟悉的地方让她心里安定了几分,才回想起其中不对劲。   紫屏目光直直地看向娇芙,她分明就是故意想让她惹三爷不快,好让三爷将她赶走,偏生三爷还觉得是她不对。   赵老夫人闻言望向娇芙,上下打量了她眼。   哪怕她跟小媳妇似的,老老实实站在赵郁身后。如今两人关系并不如她先前所想,赵郁被她容貌迷得神魂颠倒,反而是一副赵郁能管制住她的模样,但赵老夫人终究是不悦:“抄了两个月的佛经,就让你使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哪怕赵郁知道是娇芙故意为之,在她站出来前,还是出声维护她:“是孙儿要将她送回慈安堂,祖母您瞧瞧她口中可说孙儿半点不好?明知您不喜娇芙,就让她出来背锅。”   “您让娇芙誊抄佛经,修身养性,一连誊抄两月,不曾落下一日。这是您作为长辈在教导晚辈,孙儿已经并未多言。哪怕是前段时间往孙儿身上泼脏水的事,玷污孙儿名声之事,孙儿也不欲追究。可孙儿容不下有人玩心眼玩到孙儿跟前来。”   赵郁将事情调查的清清楚楚,可还得顾及老夫人颜面与身体,哪怕是娇芙受了委屈他也只能装作不知,就连他的那份委屈他也受了。   可如今有人欲得寸进尺,赵郁这性子骨子里本就是反骨,他哪知道惧怕二字如何写,能顾全祖孙之情忍着已是不易,还遭人挑拨,他自是忍受不了。   这话让老夫人无话可说,事情确实是慈安堂里人传出去的,老夫人将目光落在紫屏身上,似乎还想听她解释。   赵郁却身子后仰,阴沉的眼睛扫过慈安堂众人,最后落在紫屏身上,带着不容置疑地语气:“你做过何事你心里清楚。”   他浑身气势犹如洪水倾泻,阴鸷沉闷直教人喘不上气,紫屏跪伏在地,面色苍白,额间身上竟然冒出细细冷汗。   苟寻顺势将调查的东西呈上来,赵郁让他交给老夫人。在赵均一月多前处置过一批乱嚼舌根,妄议是非的下人后,赵郁可是背着人将侯府翻了底朝天,赵均未动慈安堂,他下手可没准头,直接将慈安堂里里外外查了清楚。   堂内好些人心虚地低下头,生怕老夫人瞧见那册子上写的东西,清算他们做过的事,他们做过哪事心里心知肚明。   老夫人只扫了一眼,就不愿意再往下看,她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不过是不想动自己身边的人,故意装作不知罢了。   紫屏见老夫人虽未将册子上的内容看完,但也并不不准备再帮她说话,整个人身子摇摇欲坠,只能自己替自己做过的事辩解:“奴婢真心心悦三爷。”   所以四处搬弄是非,谣传污蔑,欺瞒主子,挑拨离间,能做的坏事紫屏几乎占了遍。   赵郁闻言半眯着眼,冷呵一声,眉间是沉闷阴郁之色。   他并未出言嘲讽,甚至都不曾下令责罚。可便是这番态度,才越发显得三爷对她不屑一顾,甚至她连三爷半分眼神都分不到,紫屏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而脸上却又如被烧得炙热的石块烫到,将她脸皮当众烫得一干二净,让她无颜再见人。   天上地下不过短短一日时间,在她得到老夫人首肯前往南苑,众人还是艳羡的目光,比往日她最得宠时还要额外高看她几分,大家都心知肚明老夫人将她放到娇芙身边做甚。   紫屏以为三爷能纳娇芙为妾,她身为老夫人挑选送到南苑的人,也能得三爷青睐,所以做事失了往日水准。   自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她的心思被□□/裸揭开,紫屏害怕得伏身哀求,“求三爷看着奴婢一片真心的份上,宽恕奴婢这回,奴婢再也不敢了。”慌乱之下,她试图触碰赵郁衣角,卑微地祈求赵郁饶恕。   谁知赵郁‘腾’地一下站起,嫌恶地皱眉,看着差点被她碰到的鞋面,眸底暗藏着黑云。想着就是因着她挑拨离间,害得娇芙遭罚,忍了整整两月不出声,手疼得辗转反侧,半宿都睡不着,越想越觉得紫屏为人心机深沉,刁钻可恶,竟是寻不到半点好,抬脚踹在她胸口:“滚。”   这番真心他可真是受之不起。   赵郁习武之人,又正是怒上心头,动起脚便并未想过留情,紫屏登时被这力道弹到扑到在地,闷哼出声,竟是咳出鲜血来。   厅堂中死寂一片,皆不敢直视赵郁容颜,就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娇芙似是也被他吓到,还从未见过他发如此怒火,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不知作何反应。   老夫人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被吵得心烦意乱,摆了摆手让黄嬷嬷将人带下去,等待处置:“我累了,你们也都走吧。”   娇芙跟着赵郁的脚步出慈安堂,她的步伐就像是被尺子量过,在赵郁身后亦步亦趋,恰好落后一步半,规矩而又谨慎。   从前她才不会这般恪守守规矩,待人慵懒怠慢,总是一副醉玉楼是无规矩之地的姿态。他若再多说几句,她便拿在醉玉楼不兴夫子学生那套堵他最,懒得听他教诲。   “这次的是爷的错。”   “嗯?啊?”突如其来的道歉,娇芙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   她脑子里还想着赵郁那一脚,庆幸自己没将他惹急了,让他动手打她。   娇芙呆愣愣地望向赵郁,清澈的眼睛倒映着赵郁。   “没听见便算了。”赵郁转身欲走,并不准备再说第二次。   那怎么能行!   娇芙赶紧追上赵郁,他腿修长,迈出的步伐大,娇芙得小跑才追得上,还得注意着形象,她好不容易赶上赵郁,小嘴微微喘着气。   “既然爷向我道歉,我能不能跟爷提个要求?”不等赵郁开口,娇芙便道:“爷下回遇事别只听一面之词,先问问我好吗?”她需要赵郁的信任,哪怕这点信任只是在现在矛盾时,能心平气和地听她说上几句话。   赵郁忽然停下脚步,娇芙没能及时停下,身子因着惯性往前冲,眼瞅就要着从赵郁身侧越过他,赵郁长臂一身,拽着娇芙腰间衣物将她往后拉,娇芙差点没站稳直接扑到赵郁怀里,她抱着赵郁的手臂踉跄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子。   罗嬷嬷坠在两人后面看得分明,主子这是逗芙姨娘吧?眼睁睁看着她站不稳只能依靠他站着,主子对旁人狠厉冷淡,她跟在主子身边多年都鲜少见主子笑,刚刚他眼底的笑意却是骗不了人。   娇芙颇为恼羞成怒,觉得若不是赵郁拽她,自己原先肯定能停稳,现在身子重量几乎压到他手臂上,跟树懒似的挂着。   她连忙松开赵郁手臂,她自进入侯府后,在人前一贯表现得庄仪端方,结果现在却因赵郁破了功,她水眸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赵郁瞧着她对自己生气,非但没觉得她毫无规矩,反而唇角似乎沾了笑意,双手背在身后,慢慢悠悠地往南苑走,还不忘道:“爷准许了。”   娇芙得了他的承诺,杏眸顿时变得亮晶晶,眯着眼睛像是只偷腥的小猫儿。   倚绿很想提醒娇芙,当时三爷说的替她赎身,结果却反悔硬要纳她入府,三爷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只是等娇芙侧头,倚绿正巧与她杏眸对上,她脸上笑意未散,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清泉般澄澈,盛着一掬清明。   倚绿心中沉闷,原来姑娘都清楚,信不得又不得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423:36:16~2020-09-0511:5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川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陪出门   娇芙与赵郁回了南苑,晚间用完饭便听到老夫人处置紫屏的消息传来。   她原是慈安堂一等丫鬟,在众人面前有头有脸,如今被老夫人贬到慈安堂后院做洒扫,都不是在慈安堂前院,若是在前院还能见上主子几面,后院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地方。   而黄嬷嬷的女儿云鸳顺势被提拔成一等丫鬟,直越两级,老夫人身边一等丫鬟还有两个空缺,准备再从慈安堂的丫鬟里提拔,另外的便请牙婆子过来,再添几名丫鬟,府里其他人那里也要添的这回顺势都添了。   这些娇芙便没管了,因为她找赵郁清算帐,她勾得赵郁意动,浮躁不定,明摆着都要脱光时,拉起锦被就往角落滚。   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跟蚕蛹似的滚成一个桶。脑袋缩到被子里,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老夫人说娇芙伺候的不好,娇芙还是不伺候三爷了,免得落不到好处。”   她倒是将白日里的话记得死死的,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开始借机算账,赵郁扯了扯锦被没扯动,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几时这般小心眼了?”   “我本就小心眼!”娇芙动了动身子,理直气壮地道。   赵郁轻笑出声,勾了勾她落在锦被外的秀发,试图以利诱之:“乖,安心伺候爷,爷许你个条件。”   闻言,娇芙心神念动。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早已与赵郁滚过好几回床单,再做出副委身与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姿态倒也不必,若是能某得有好处她自然欢喜。   这时候再小心眼的人瞧见好处,那自然便是不小心眼,反而处处满足男人,只是她到底是小瞧了男人的小气。   这人口口声声说着她小心眼,实则他才是最小心眼的那人,觉得娇芙将这事拿乔,借以威胁他谋取利益,赵郁将她好生一番折腾,让她下回再不敢要挟。   等完事了,娇芙上眼皮搭下眼皮,着实困的昏昏欲睡,不过她还记着赵郁许诺的事,拉着他的手,“爷说的要求~是不是真的?”男人都是提起裤子不认人,哪怕娇芙疲惫,但心里透亮,趁着现在还在床上,温情尚在,赶紧问他要好处。   赵郁神色餍足地望向娇芙,略显轻浮地挑起她的下颌,指腹在她下巴处摩梭暧昧而迷情,凑近娇娇面容,低声道:“你要什么?”   娇芙眉眼弯弯,对上男人的视线,讨了一整天都陪她的承诺。   赵郁身子一僵,指腹蹭了蹭娇芙,收回捏住她下颌的手,神色古怪地看着她:“就这?”   娇芙以为赵郁是在拒绝她,眼底闪过失落,神色黯然了一瞬,明知问他行踪不妥,还是飞快地出口询问,“爷很忙?”   早就想到进了大宅门,出去一趟是难事,只是当真知晓自己可能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娇芙心里还是不免遗憾。   她唇畔扯着笑,讨巧地说道:“那下回出去也是行的。”心里尚且抱有幻想,指不定哪会男人就肯准许她出门。   “不用。”赵郁还以为娇芙会问他要银子,对于她而言多些财银傍身,不比其他虚的要实在?结果她只是想出趟门,这又不是难事,赵家规矩繁杂严格,但不是要把人闷死在家。   “嗯?”娇芙一时激动坐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赵郁,明明不过是能出府这一件简单事,在她这里好似得了赵郁天大的好处。   她齐腰秀发散落在后背之处,身躯秀致玲/珑,肌肤白如细瓷,随着动作影影绰绰露出欢好过后的痕迹,有些地方是他方才弄上去的,赵郁喜欢咬她,手臂肩胛处也是痕迹,此刻皆裸露在外。   赵郁留意到她身上痕迹,呼吸又是一滞,下意识将她拉到怀里,替她把被子盖严实,“既然你提了,满足你便是。”他正好最近忙着准备前往京城的事宜,不用练兵巡边,陪她出去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躺在被窝里,就在娇芙快要睡着时,赵郁突然说道:“过几日爷要去趟京城。”竟是开始自己交代行踪。   娇芙从不主动打听赵郁行踪,若是他想来南苑,一般是苟寻提前通知,或者是不给消息就来了。至于平常时候,娇芙并不知晓他人在哪儿,倒不是不想知晓,只不过免得被人抓住把柄,说她窥探主子踪迹。   见赵郁主动提及他要去京城,娇芙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他愿意说,她还是问道:“爷准备去多久。”   “这回去的不久,只待上十天半月便回来。若我不在府里,遇事你让罗嬷嬷去寻赵蓉,我会跟她说。”   “爷的东西可都整理妥当?”   他看了眼娇芙:“你若是想替爷准备,爷倒也不介意。”   要她准备,那还是算了吧。   娇芙摇摇头,“有苟寻在,我做了他做的事,他岂不是无颜在爷跟前待了?”   按理说这话本就不该娇芙过问,如今只是赵郁未曾娶妻,日后他有正妻,这是主母该负责过问的事,娇芙接揽过来便是逾矩。   只不过她觉得人家都开口跟她说,若是有麻烦便找他妹妹,她这般问问应该不打紧,嘴上跟赵郁客气客气呢,又没真想插手。   见她不乐意,赵郁倒不再多言。   第二日大清早,赵郁起床时娇芙跟着起来,她还记得今日要出去的事,早一刻出去便能在外多待一刻。   为了出门方便,她今日青丝盘笼为髻以木簪束之,身上着一袭茶白洒金紧袖上衣,下身是青色长裙,显得干净利落,走动起来行云流水,丝毫不累赘。   难得她如此急切,赵郁也没让娇芙失望,早早地带她出去。   她自上马车开始,直到现在都是副眉眼弯弯的模样,跟在赵郁身后,偶尔探头看向路边小摊,听着摊贩吆喝,她嫩唇微勾,眼底会浮起点点笑意。   赵郁见她这般欢喜,似是被她身上轻快的气息感染,忍不住跟着她笑,“不是想买东西?那你去吧。”   得了赵郁准话的娇芙,兴奋得简直忍不住要蹦起来。   而后赵郁就见她四处乱逛,也不一定非得买,就是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像是放风的鸟儿刚飞出笼子,这般看来其实她并未一贯沉稳冷静,心里还是副小孩子心性。   娇芙跑到一处做泥塑的小摊面前,那摊主做的泥塑栩栩如生,她瞧中了一排泥塑的小娃娃,赵郁在不远处看着她跟摊主讲价,问价钱能不能少些,不过几文钱的事也值得她花费大量口舌。   等说完了价,她心满意足付了钱,似乎是按照摊主的价格付的钱,而不是她方才砍下的价格。   等拿了泥塑娃娃,娇芙又问摊主能不能做两个小人,那摊主似乎点了点头,娇芙转头就找赵郁的身影,如水般温柔的杏眸看见赵郁便满含笑意。   赵郁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她拽到摊子前。   娇芙热切地看着摊主:“给我们两一人做一个可以吗?”说着娇芙探头到赵郁面前,偷偷观察他的神色,怕他不乐意做泥塑。   “当然可以。”摊主看了眼赵郁与娇芙。虽说小娘子温柔亲和,可身侧的男子眉目冷硬,眸不含笑,端的是威慑人。他不敢多看两人,只记着他们容貌姿态。   “你可得做好些,做不好我可会让你重做。”娇芙不忘叮嘱摊主。   娇芙付钱痛快,摊主接过银子讨巧地道:“小娘子和你夫君很是般配,我必然用心做出来。”   这是将二人当做夫妻,娇芙知晓自己身份,倒是有些不自在,撇了眼赵郁怕他心中有意见,见他并未解释,这才朝摊主道:“那下次我再来拿。”   摊主想将两人身上穿着配饰记得更清晰,等他们走出好几步,他还伸着脑袋看两人。   只见那小娘子挽着郎君的手腕,低低地说着什么,郎君微垂首回望过去。摊主下手迅速,将这一幕刻画下来。只是不见二人表情,做出来到底不让人满意,他还是按照小娘子的要求做泥塑。   其实娇芙是在问赵郁她可不可以下回来拿泥塑,赵郁顿时看透她的小心思,恐怕做泥塑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她觉得那泥塑多合她心意,是想下回还能有借口出门。她早说过喜欢自由,不愿被禁锢,恐怕她平日里表现的安分与老实,是死死压抑了那份天性。   赵郁转了转手上白玉扳指,到底是同意了娇芙出府的要求。   随后娇芙领着他往买菜的地方去,她似乎对这里熟门熟路,身上沾满了烟火气却并不俗气。   “老板,能不能便宜点呀?街头李家的猪肉可是十个铜板一斤,我刚刚一路走过来的。”   “实在便宜不了,你看看我肉色多新鲜,今儿早上刚杀的猪。”卖猪肉的老板很是为难,眼前小娘子未免太会说,他指了指旁边:“要不然你看这样,我这儿还有些排骨,你把这些排骨买了,猪肉我算你九文钱一斤。”   现在除非富足人家,都不会吃排骨一类的,吃不到几两肉,也导致排骨几乎卖不出去,只能留着自家吃,能卖出去老板自然是想卖出去的,多赚一点是一点。   现在老板的排骨还剩下将近一扇,只零食的卖出去两根,娇芙瞧了瞧成色,老板没蒙她,成色确实算好。   娇芙点头:“行。”反正南苑如今已经能开火,等下晚上做蜜汁排骨,剩下的全做成烟熏腊排骨,用盐、花椒、酱油以及大料腌制过,浓烟熏制,做出来腊排骨不管是炖着吃,还是炒着吃,哪怕是干沾吃都是香气四溢,味道淳厚。   那滋味光是想想,娇芙都咽口水,她以为自己盯着那扇排骨已经算克制,结果全落在赵郁眼里,没想到她竟然也是好口腹之欲的人。   娇芙看向赵郁,朝他使了使眼色,他要在南苑用饭,她做菜,那饭菜钱自然他掏。   赵郁对上她的眼睛,她正催促这,眼神不停往他腰间瞟,他认命地掏银子,让人等下将排骨送往侯府。   那老板一听是送往武安侯府,接过银子的手愣愣的停在半空中,良久才回过神来,隐约猜到那男子是谁,赶忙让临摊的老板替他守一会儿,想追出去将银子还给回去。   赵三爷护着渝州城内的他们有安宁日子,这些银子收下要折寿,只可惜他走出摊位,并未见到赵郁与娇芙身影。   笑着看她一路商贩砍价,买了些瓜果蔬菜,索性东西不重,苟寻与倚绿两人就能拿下。   娇芙将东西都挑完,转头满意地看着赵郁,谁知他突然间沉声问道:“你喜热闹?”   他见她很喜出门,自在醉玉楼便喜欢出门,每隔一段时间都找借口出一次门放风,如今更是亲眼看见她轻车熟路地走在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的街道,眼底是藏不住的欢喜。   娇芙愣了愣,脱口而出:“我喜静。” 第47章 乱世显   醉玉楼的花魁娇芙姑娘最喜静,北子阁是醉玉楼最安静的地儿,鲜少有人踏足那块地方,这几乎是人人皆知的事。她怎么可能喜欢热闹呢?   赵郁目色沉沉,盯着娇芙喋喋不休的小嘴,似乎心中早有决断,却并未开口制止。   娇芙在他视线下声音越来越弱,几乎要到听不见的地步,她低垂着头,掩盖住眼底神色,呐呐开口:“我确实讨厌安静冷清,特别特别讨厌。”   这事就连倚绿弄琴都不知道,顶多是以为她性子被拘束习惯了,所以爱找借口出来透透气,实际上她就是单纯的喜欢往热闹的地方蹿,只不过在醉玉楼热闹不是件好事。   醉玉楼的热闹代表接客,代表侍奉恩主。   所以哪怕北子阁冷清,甚至有股萧条之感,常常让娇芙觉得这世上仿若仅剩她一人,她也不敢说出要搬离北子阁的话,就怕入了醉玉楼热闹的地方,得被迫接客。   赵郁暗自叹气,倒是明白了她要表达的意思,她将心思藏得掩饰,若不是这回出来一时间忘记掩盖,许是他都察觉不到:“既然你喜欢热闹,那再往南苑添几人?”这话里他也不知自己带了多少补偿的意味在里面。   “添两洒扫的粗使嬷嬷可以吗?”她杏眸如水地看向赵郁,解释道:“虽说倚绿与弄琴都可以负责,但罗嬷嬷总会帮她们,如今罗嬷嬷年纪也大了,她要在厨房还得帮她们洒扫庭院,挺很累的。”   “到时我让苟寻安排。”言罢,他看向娇芙,忽地说道:“也难怪罗嬷嬷喜欢你,你这般为罗嬷嬷着想。”语气居然有些透着酸溜溜的感觉。   娇芙愣怔了下,以为赵郁正为罗嬷嬷吃醋,罗嬷嬷原先是他的人,看着他长大的嬷嬷,二人间情分自然不是旁人能比。如今来她身边才两个多月,就开始显得偏袒她,赵郁有醋意也正常。   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罗嬷嬷是看在三爷的份上才喜欢娇芙。”所以别觉得罗嬷嬷心不向着他,若将她与赵郁两人摆在同处,罗嬷嬷定然会选择赵郁。   娇芙眼神真挚,眼底坦然通透。哪怕罗嬷嬷被安排在她身边,就应该是她的人,如今心里向的却是赵郁,她也并不介意。   她这般认真解释,赵郁顿时不知作何而言。经过这一打岔,赵郁还未琢磨出味来,就忘记自己为何会说出她替罗嬷嬷着想的话,着实有些傻。   娇芙逛了一整日,中午还是在外头用的饭,她拉着赵郁去了八宝斋,她一直想吃这家南酒烧鸭与酒酿清蒸鸭,只是嘴上肯定不能这般说,她只道:“我上回闻见三爷身上酒味,想来三爷爱酒,今儿我们尝尝用酒做的鸭子。”   那时赵郁听到她要请他用午饭,明知她请他去南苑许是别有用心,还是辞了徐子初,连沾满酒气的衣裳都来不及换。如今这倒也成了她的借口,也不知她脑子是如何长的,好像只要她乐意,哪儿都有空子给她钻。   两人在八宝斋用了午饭才回侯府,娇芙玩得尽兴,吃的也尽兴,南酒烧鸭与酒酿清蒸鸭吃起来还是有酒味,微微有些上头,坐在马车里忍不住靠着车壁有些昏昏欲睡。   赵郁坐在车内手捧书卷,扫了眼似是要睡着娇芙,他只见过喝酒上脸的,没想到吃含有酒味的东西也上脸。她斜靠在车壁上,脸颊绯红,面带桃花,虽看起来还是恬静安然,但似乎脱去了那种刻意压制营造出来的安静。   等马车停到侯府门口,赵郁才察觉自己竟然盯着娇芙看了良久,回过神来便准备下马车,其实马车刚停下时,娇芙便已经醒了,还察觉到赵郁盯着她,她竟然就这般坐在马车里睡着,觉得尴尬一直没肯睁开眼睛。   眼下见赵郁下了马车,她不敢耽搁赶紧跟着下去。   因着娇芙是回南苑,而赵郁还要处理手中庶务,二人便在二门处分开。   等她与倚绿回到南苑,上午买的果蔬已经送到小厨房,罗嬷嬷与弄琴正在拾掇。她忍着困倦进去看了眼,清点下买的东西,其他的都没问题,倒是排骨收到两扇。   她记得自己只买了一扇,将人找来细问之下才知道,是那卖肉的老板多送过来一扇。   他猜到给他银子的人赵郁,将排骨交给苟寻时还不停的夸赵家军威猛,赵三爷渝州城的英雄,但那老板也聪明,绝口没提在他那里买排骨的人是赵郁,只道自己不好意思收银子,不给赵郁添任何麻烦。   都说赵家在渝州城百姓心中地位不可估量,如此看来确实如此。   娇芙让人将另一扇排骨的钱给卖肉的老板送去,赵郁在渝州城百姓心中地位崇高,娇芙哪里还好意思替他接受,恐怕他知晓这事也会让人将银子补上,许是酒意上头她多嘴说了几句话。   赵郁那边确实知晓这事,他随口就让苟寻将银子送到卖肉老板家,而苟寻倒是空跑一趟,卖肉的老板将银子拿出来,说再他之前已经有了给了银子,这些银子只多不少。   还说让他下回千万别再这般做,赵家军保家卫国,无意贪图老百姓的东西。如今日子都难过,渝州城的老百姓能把日子过得红火,就算是对得起赵家军在战场杀敌,平定战乱,流过血受过的痛。等到他日天下承平,海河晏清,再送三爷东西也不迟。   这话苟寻一字不落的讲给赵郁听,赵郁笔尖微顿,没想到娇芙竟然能讲出这番话,竟是不知该如何用言语来形容她。   她似乎将遇到的磨难痛苦都看做一种恩赐,一种活在世上必经的历练,她从来不自怜自哀,抱怨诉苦。哪怕历经磨难依旧豁达开朗,烽火战乱也挡住她一颗向往平静安宁的心。   娇芙原先听赵郁说去京城不过十天半月,语气轻松,习以为常,还以为只是平常办事,谁知此番前往京城竟然到了他非去不可的地步。   京城内有禁军御林军坐镇,还算风平浪静,可出京城两三百余里已经不能用不平静来形容,而是早已波涛暗涌。   山匪流寇聚集在京郊,隐隐成了股势力,官府对此无可奈何,竟在一旁袖手旁观,任由他们做大,甚至有官员与匪寇勾结,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就连京城周边都凸显乱世之象,更何况其他地方州府。   赵郁此番前去便是亲自打探消息,再多的娇芙便不知晓了,那也不是她能知道的事。她现在纠结的事情是,如今她与赵郁的关系尚且算好,到底还是免不了替他担忧,是不是也该送他一程。   赵郁临出门前,素来不露于人前的娇芙出了南苑。等娇芙走到侯府门口,送赵郁的人还有他的妹妹赵蓉,这是娇芙第一次见这位侯府五姑娘。见到这位五姑娘也在娇芙意料之中,能前来送赵郁的,数都数得出来。   娇芙朝着赵蓉福了福身,笑言软语地道了句:“五姑娘。”那声音软的赵蓉的心跟着都要化了。   赵蓉见娇芙行事温柔宽和,举措不紧不慢,丝毫不像旁人说的那般,是勾人狐媚子,名声不堪之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忙摆手:“你喊我蓉儿就行。”   娇芙看着赵蓉淡淡而笑,没真的将蓉儿喊出来。虽说如此显得亲近,不过被老夫人知晓,定然会让赵蓉难做。   二太太去世得早,她几乎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一边是哥哥嘱托,一边是祖母告诫,她夹在中间也难做人。   赵蓉见娇芙未顺势与她套近乎,倒是高看了娇芙眼,只觉得她心思透亮,是难得的妙人儿。谁人都爱美人,娇芙容貌又是赵蓉见过之最,心中对娇芙的好感不免升了许多。   赵郁临走只有赵蓉说了好些话,话里话外掩盖不住的担忧,两兄妹的关系如此之好,难怪他会让她遇到麻烦事就找赵蓉。   娇芙叮嘱的话未多说,只是站在侯府门口眉眼含笑地着看赵郁离去。   一时间,赵蓉居然觉得自己在他们两人间显得多余。她看着面上似无笑意,偏上马前还似有若无落在娇芙身上的自家哥哥,又扫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眉眼婉转、似水柔和的娇芙,细细端看二人相处,竟是觉得有些夫妻间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ps:女主至今不知道男主纳她为妾是利用她,所以狗男主等着真相被揭穿的那一天吧!   感谢在2020-09-0521:17:33~2020-09-0611:3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嘤嘤怪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关系近   送离开赵郁后,娇芙回到南苑心里着实还是有些忐忑的,许是知道赵郁此次可能有凶险放心不下他,又许是怕老夫人见赵郁离家,想别的法子折腾她。   虽说紫屏已经受到处罚,不过她到底还是被留在老夫人身边,难免不会对她心存怨怼,借机生事。   不过一连过了好几日过去,侯府都风平浪静,好似真的事情都过去了。   而在赵老夫人院子里添新丫鬟,其他人那边或多或少也增了人时,南苑这边也送来粗使婆子,两人负责洒扫庭院一类的粗活。   倚绿盯了几日,发现她们行事还算规矩,老实肯下力气干活,话不多且做事利落干脆。   娇芙听着倚绿对粗使婆子的评价,倒是渐渐放松心神。人心一放松下来,肚子里的馋虫便上来勾/引人,娇芙竟然想在南苑吃锅子。   反正南苑只需将门一关,就仿若与世隔绝,在这里吃锅子哪怕吃得很晚也没人知道,娇芙越想肚子越饿,她让倚绿将她的宝贝锅子拿出来。   倚绿听她这般说愣了下,姑娘确实有只精致的黄铜锅子,不过那锅子自从打造开始,她就没见姑娘用过,倚绿天真的以为那是姑娘心思巧妙,准备的摆设之物,没想到居然还真的能用,而且竟然被姑娘带入侯府,这些她可都不知情。   七月已经入了秋,在院子里用饭倒不是很热,反而等到了晚些时候还有丝丝秋风的凉意。娇芙指挥着众人将圆桌搬到外头来,桌上摆着黄铜锅子,还有各色新鲜配菜,有丸子、腊排骨、牛肉、鲈鱼片、五花肉、嫩豆腐、土豆、山药。   每份分量不多,但种类足够,吃锅子娇芙就喜欢每种都有的感觉。   临近晚饭时锅底已经弄出来,当时娇芙让人制作锅子时,做的是可拆卸的鸳鸯锅,今儿晚上娇芙吃的是鸳鸯锅,锅子里一半是新熬的鸡汤锅底,一半是浮着麻辣的红油锅底。   锅子底下放的不是一般的煤炭,而是罗嬷嬷寻来了的银丝碳。赵郁替娇芙出头的事,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既然知晓娇芙得赵郁宠,如今要弄到一些东西还算容易,这银丝碳便是其中一样。   等东西都准备妥当,娇芙请罗嬷嬷上桌,吃锅子得要人多吃起来才爽快,准备的菜色也是够四人吃,罗嬷嬷有些受宠若惊,还是倚绿动手将罗嬷嬷按在座位上。   她们四人正好围成一桌,几人还没开始动筷子,南苑的院门就被敲响,罗嬷嬷连忙站起身,警惕地朝着院外问了句是谁。   赵蓉鼻子灵敏,站在门口就闻见里面香气飘飘,肯定是在吃好东西,她忍不住长吸了一口气,才道:“罗嬷嬷,我是蓉儿。”说完,她又闻了闻,美食怎么都不可能少了她。   罗嬷嬷见是赵蓉在门外,打开了南苑院门,谁知与赵蓉同来的人还有四姑娘赵桑。   赵蓉听她哥哥的话,若有空可以来南苑这边瞧瞧,主要是她哥给她卖关子,说是她来南苑定然能发现不同的东西。   自上回见过娇芙后四五日时间,赵蓉一直在纠结要不要过来瞅瞅,心神总是被她哥哥这番话吊着也不行。今儿赵蓉终于下定决心过来,可是她又不敢独自前往南苑,便拉着赵桑作陪。   赵家四姑娘如娇芙听说的那般,为人秀若芝兰,清丽绝俗,谈吐大方。而赵蓉看上去乖巧,实际上活泼开朗,两人虽为堂姐妹,但一静一动,差别挺大的。   娇芙同对方见了礼,问道:“你们可用饭了?”   “没!”赵蓉眼神越过娇芙,直直地看向后面的圆桌,“我们还没用饭呢,是不是你打扰了?”   赵蓉嘴上说着打扰,那双大眼睛可没从圆桌上离开,只见黄铜锅子底座虽是荷花镂空的形状,可放煤炭的地方都巧妙的藏起来,只见上面冒出腾腾热气,却不见烟火气息,锅底已经滚烫翻腾,进来后那股扑鼻的香气越发浓郁。   赵桑有些不太好意思,不停地扯着赵蓉衣袖,这时候她们应该回去,总不好叨扰人家。   娇芙瞧见赵桑小动作,虽说两人来的时间确实刚刚,但眼下娇芙总不可能将人赶走,索性她们还未动筷,那锅子还正完整的摆着,只是她请罗嬷嬷吃锅子的事只能往后延迟。   不等娇芙开口,罗嬷嬷和倚绿弄琴已经在收拾桌子,重新添了两幅碗筷,免得娇芙难做。   她们倒是不在意是否在外面吃饭,反正厨房里还留了锅底和配菜,和两粗使嬷嬷一同在厨房吃也行。   赵蓉见碗筷都腾上来了,都无需人请她入座,不客气地坐到娇芙对面,还顺势将赵桑拉入座位,迫不及待的想动筷箸。   娇芙旁边有三碗调料碗,赵蓉以为是方才倚绿准备给她们三人一人一碗的,伸手就要拿料碗,娇芙忙制止了她的动作。   对上赵蓉疑惑的眼神,娇芙笑了笑说道:“每人调料碗皆可按照自己喜好来调制,这三碗按照我口味来的,许是你们吃不惯。你告诉我你口味,我重新帮你调。”   赵蓉好奇地扫过放有调料的碟子,有些她认识,有些她不认识,她凑到一只棕色碟子前,指着装有浅米黄色粘稠颗粒状东西的碟子,眼里满是新奇地问道:“这东西是什么?闻起来香香的。”   娇芙抬眸看了眼,笑着解释:“这是我做的花生酱,蘸着肉吃别有番滋味,你可以先尝尝味道,看看能不能适应。”   花生酱可分甜咸两种,娇芙喜甜,所以她在花生酱中添入了点蜂蜜,味道可能稍加有些甜。   “好。”赵蓉小心地用筷子蘸了点花生酱,刚放入口中眼睛登时发亮,吃得满嘴香甜味,似乎还能吃到花生碎。“真好吃,四姐姐你要不要尝尝?”   赵桑看了眼赵蓉,鼻中蹿入花生酱浓郁香味,心里也是想尝尝的,不过她比赵蓉守规矩,矜持地点了点头:“等料碗调好再吃也行。”   娇芙按照她们口味分别调了料碗,旁边还放有空碗,她们若是觉得她调的不合口味还能自己动手。   在娇芙调料碗间,赵蓉急不可待地下了几片肉片,等做完这些她才发觉自己或许太心急了,看了看娇芙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到底还是因为没怎么相处过,所以显得有些拘谨,更加别说与娇芙关系再远一层的赵桑。   娇芙笑着点了点几个碗,“虾滑还有牛肉丸都好吃,也可以放点进去。还有腊排骨,这腊排骨是自己腌制熏干的,味道也不错。”   赵蓉闻言神色放松了许多,果真如娇芙所言将虾滑、牛肉丸还有腊排骨下到锅子里。赵蓉爱吃辣,不过想到赵蓉平日吃得清淡,她往两边都放了些菜,她还瞧见旁边还摆着豆腐、豆芽、鲜香菇,她克制住都想下锅子里的欲望,不着急反正人都坐在锅子前了,总能有机会吃到的。   娇芙涮着牛肉,薄薄的肉片极为容易熟,她将肉片放到盯了牛肉许久的赵蓉碗里,还不忘可惜地道:“这回吃得有些匆忙,居然忘记毛肚,那东西放入锅子里吃才美味。”   赵蓉抽空从碗里抬头:“毛肚?”   毛肚又称为百叶或是千层肚,只不过因为属于内脏,所以很多人都不吃。或者是不知如何处理,便当做废料丢弃。   赵蓉没有吃过毛肚,不知毛肚为何物也正常。   实际上毛肚吃起来并不麻烦,只需放在火锅里稍加涮烫,味道脆嫩化渣的极佳口感,并不输其他菜色。当然毛肚也能烧、炖、卤、凉拌,端看个人做法。   娇芙捞出一颗牛肉丸子,刚要咬下去,烫得她立马松口,朝赵蓉道:“下回准备了毛肚,再请你们过来尝尝。”   哪怕赵桑并未说几句话,娇芙还是将她给带上。赵蓉能将赵桑带来南苑,便证明两人关系尚好,既然赵桑在场,娇芙也不好只请赵蓉一人。   吃锅子有点好处就是哪怕关系平平的人,只要围在一起吃顿锅子,将气氛烘热起来,吃完后关系肯定比先前更亲近些。   等三人接近尾声,娇芙让弄琴将早准备好的果子端上来,原吃锅子就吃得饱饱的,所以准备的果子并不多,只有一小碟子分量,解解口中油腻味。   赵蓉自幼习武,面上娇娇小姐,恪守规矩礼节,心底里却藏有沟壑,和她父兄都是不拘一格之人。   等赵桑离开后,她立马瘫了身子,神色惬意地靠在椅背之上,颇有些不顾形象地摸了摸有些撑的肚子。哪怕这顿锅子吃得赵蓉辣得额间冒出细汗,总归来说是爽快自在,心满意足。   赵蓉倒是有些理解自家哥哥为何总来南苑,若是她是她哥哥,闲赋在家身畔有美人相伴,美食可尝,她肯定也是十分之乐意。   她忍不住看了眼娇芙,温婉美人吃饱喝足后同样不想动弹,两人四目相对,竟然忍不住笑起来。   等娇芙将赵蓉送走,将残局收拾妥当时,天色已经很晚,只不过晚上实在吃得有些撑,她不敢入睡,便在庭院里散步消食。   谁知娇芙走了小半时辰,好不容易觉得有些困意,肚子也不撑时,侯府突然一下子热闹起来。人群慌慌张张的声音站在南苑院子里都能听到,娇芙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连忙让倚绿出去打探。   不多时,倚绿便匆忙赶回南苑,见到娇芙她们都在门口等着,气都来不及喘就道:“听说是四姑娘出事了,如今正请大夫过来看,府里人都惊动了。”   娇芙不及多想,赶紧进房换衣物,准备往赵桑院子去,就怕赵桑是在南苑里吃火锅吃出来的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611:37:59~2020-09-0623:2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呃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大太太   娇芙与倚绿赶到赵桑的宁乐院时,大夫已经在给赵桑诊脉,瞧里头有文氏坐镇还慌里忙乱的,她与倚绿守在院外并未进去,免得给人家添乱。   倚绿见娇芙神色焦灼,忍不住开口劝解道:“这事谁都不曾料到,咱们都吃了锅子没事,姨娘别太焦心。”   娇芙重重地叹了口气,高门大户娇养的姑娘,许是丁点不对便能出事,她当时就不该留下赵蓉赵桑二人用饭,若是不在南苑用饭就没大事。   两人一直在宁乐院外守着,倒是赵蓉身边的小丫鬟蕊婧眼睛厉害,瞧见娇芙过来了,瞧瞧附耳朝赵蓉说了几句,赵蓉连忙领着人走出来。   娇芙见赵蓉出来,走上前关切地望着她:“四姑娘如何?你身子如何?”   “你担心我作甚?我皮糙肉厚,不碍事。大夫给桑姐姐诊脉也说没多大事,只是桑姐姐脾胃虚弱,吃了辛辣之物难免闹肚子,正在给桑姐姐开方子。”赵蓉扫了眼娇芙,只见她脚上居然穿着在内室才穿的软鞋,这种鞋子只适合在屋内穿,走在外面硌得脚疼,她只匆匆换了衣裳,居然连鞋子都忘记换。   赵蓉拉着娇芙的手宽慰她:“桑姐姐小时候身子不好,所以稍有头疼脑热就惊动一群人,大伯娘也是忧心桑姐姐身体才闹这么大动静,你别太担心。估计大伯娘这般担心还得闹一会儿。”要赵蓉说,侯府晚间当真许久没这般热闹过。   娇芙闻言眉头紧蹙,不是她不信大夫诊断,“只不过可我记得她说过她不能吃辣,我也没瞧见她吃辣啊。”   娇芙调料碗时,亲口问过赵桑和赵蓉二人口味,赵桑说她不能吃辣,娇芙便特地让她坐在清汤那边,料碗里也没添半点有辣味的东西。   赵蓉忍不住反问:“你可当真瞧清楚了?”   哪怕娇芙往日做事沉稳,但涮肉涮得高兴,哪里顾及得那般多,只谨记自己不往赵桑碗里夹辣菜,可顾不上盯着赵桑筷箸往哪边下,再者赵桑在南苑本就拘谨放不开,若她时刻盯着人家,难免弄得人家越发不好意思。   “难不成桑姐姐明知她不能吃辣,还偷偷涮了红油锅底?”赵蓉语气里透着不太确定,若不是桑姐姐吃了辣,那便是大夫诊断有误,可赵家谁有头疼脑热的毛病都是请林大夫过来诊脉,这些年基本没出过差错。   还不等赵蓉相处所以然来,宁乐院内又响起嘈杂声,似乎大太太在问赵桑身边的婆子,今日赵桑晚饭用了哪些东西,也不知那婆子如何说的,大太太发了好大的怒火,让婆子将娇芙从南苑带过来。   赵蓉眼皮子猛地一跳,下意识望向娇芙,脱口而出便道:“要不然你还是先离开?”   娇芙没想到赵蓉出自武将世家,父兄皆为大将军,如今居然出主意想让她当逃兵。   对上赵蓉郑重的神色,娇芙忍不住轻笑,如葱指尖点了点她额头:“我能走到哪里去?左右不过是回南苑,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那我同你块儿去。”赵蓉怕娇芙受欺负,她大伯娘掌管侯府多年,对待府里下人别有手段。放娇芙面对她大伯娘,娇芙肯定得吃亏。   受文氏之命,去南苑带娇芙来宁乐院的婆子,恰好跟娇芙和赵蓉走了对面,为首的是文氏身边的许嬷嬷。   许嬷嬷见到娇芙当即愣了下,原先以为要花费大力气才能将人带来,她身后特地带了两粗使婆子,没想到如今人自己送上门。   “五姑娘与芙姨娘请跟我来,大太太有事要问二位。”当着赵蓉的面,许嬷嬷对娇芙还算客气,将人请进宁乐院,但倚绿却被挡在门外,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娇芙背影。   娇芙刚进明间,粗略地扫了眼,明间里挤了不少人,她跟着赵蓉屈膝朝文氏行礼。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文氏拿着茶盏朝她脸门砸过来,站在文氏身后的小文氏不由惊呼,茶水才端上来被泼到脱层皮都是小事,想着那张脸要遭这番罪,小文氏闭上了双眼。   她下意识躲开,那茶盏砸到门槛边顿时四分五裂,娇芙怕后躲会带倒赵蓉,没反应过来,那滚烫的茶水直接就泼到她大腿上。   娇芙忍不住抽了口冷气,好在没直接落在脸上,她抬眸往文氏看去,便撞进文氏的目光里,满是严厉苛责,发髻散乱失了分寸,全然失去侯府女主人该有的姿态气度。   赵蓉未料到她们刚进门,文氏便直接上手,眼神一凝,出声替娇芙解释:“大伯娘,是我拉着四姐姐去南苑,让四姐姐吃锅子的人也是我,不关娇芙的事。”   赵蓉不说话还好,刚开口说话,文氏原先朝着娇芙的怒火都冲着她去。   “是你撺掇她过去?”文氏看向赵蓉的眼神犹如淬了毒剑,恨不得能将赵蓉生吞活剥了似的。   往日文氏掌管侯府上下,虽称不上和善温敦,可因着赵蓉与赵桑玩得好,对赵蓉尚且还算和善,赵蓉没料到文氏会用这种眼神看她,被吓得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娇芙将赵蓉挡在身后,她最关心的还是赵桑的情况。这事闹侯府人尽皆知,像是赵桑病重立马要去了似的,娇芙是真怕赵桑有三长两短。   于是低声地问道:“大太太如今四姑娘身体如何,请大夫诊脉姑娘的情况有没有好些?”   文氏冷眸斜了眼娇芙,却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反而试图上前拉扯赵蓉,声声质问:“你难道不知桑儿体弱,吃不得辛辣之物?还围在圆桌涮肉吃,我就没见过谁家高门大户有这种吃法。倘若你自己吃就罢了,我权当齐氏死得早你无人教导,偏生吃那等下贱东西你还非得带桑儿一块,你是不是存心想害我桑儿!”   不论是文氏说赵蓉无人教导,还是说她吃的吃食皆是下贱东西,句句都在戳赵蓉的心。   哪怕如此,赵蓉也只以为文氏因为赵桑生病太焦心,一时间情绪失控才口不择言,还欲同文氏解释:“那锅底是鸳鸯锅底,我们给桑姐姐吃的是清汤锅底,不是旁边的红油锅底。”   被文氏诛心的话刺激到,赵蓉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吃锅子前她也提醒了桑姐姐莫要碰红油锅底,就怕她吃到丁点辣的。   她和娇芙两人从头到尾,都只在红油锅底里煮食材吃,桑姐姐那边她们筷子碰都没碰过。   可文氏听不见去,她死咬着就是赵蓉要害她家桑儿,小文氏在旁边看事态愈演愈烈,赶忙让人去请侯爷回府。   娇芙下意识挡住赵蓉,脸上猛地被文氏甩了一巴掌,清脆的声音传遍屋内,赵蓉都被文氏吓懵了,慌手慌脚地推开身边的蕊婧,赶紧抱着娇芙往后退。   文氏那巴掌毫不留情,用尽力气直接对着脸扇。娇芙后腰撞到身后案桌,眼前顿时发黑,脑袋里嗡嗡直作响,她忍不住抬手捂着半边脸颊。试图开口说话却扯动伤口,立马疼得眼泪掉下来,眼泪珠子犹如决堤的湖水,她控制却控制不住。   她皮娇肉嫩,哪怕用手遮挡,依旧能瞧见脸上五指手印。赵蓉想碰娇芙又怕弄疼她,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地扶着娇芙。娇芙见到赵蓉快要哭的模样,面上露出丝笑容,摇着头安慰她。   赵蓉见她还有心思安慰自己,内疚的情绪顷刻间爆发,急得直跺脚,跟着娇芙哭。   还是她的小丫鬟蕊婧小声提醒,娇芙怕是也要请大夫瞧瞧脸,就怕大太太用力太狠伤了娇芙的脸。   赵蓉这才回过神,终是向文氏低头认错:“大伯娘,今日之事错全在蓉儿,还请大伯娘准许蓉儿先将娇芙送回南苑,蓉儿过后亲自向桑姐姐请罪。”   言罢,赵蓉欲扶娇芙离开。   “站住!谁让你们走了!”文氏呵斥出声,让身边的嬷嬷将门堵住:“没我命令谁都不准离开。”   赵蓉转头对上文氏冷然目光,若不是今日桑姐姐突然生病,她竟不知大伯娘对她这般厌恶,她声音硬气了几分:“错我担了,娇芙是担忧桑姐姐才过来看望,您别迁怒旁人。”   赵桑听得外间吵吵闹闹,似乎还听见文氏斥责声传来,赵桑面色微变,往日母亲处事老辣稳妥,她还从未见过母亲这般失控,问了问身边丫鬟大致情况,听到文氏正准备让嬷嬷处置赵蓉与娇芙,赵桑撑着虚弱身子就要下床。   “娘,不怪她们。”丫鬟轻轻挑起珠帘,赵桑从内室走出来,她身子还是很虚弱,面色苍白如纸,靠在门槛边替赵蓉与娇芙求情。   文氏赶忙走过去扶着她,眼里神色心疼得不得了,看向赵蓉却面无表情:“你进去,这里事情就给娘处理。”文氏不想让自家女儿插手,免得她女儿心软。侯府只有两位姑娘,赵蓉从小就命硬,不像她女儿体弱多病,受不得折腾。   赵桑知晓她若进去,娇芙定然讨不到好处,哪怕赵蓉是侯府五姑娘,她娘肯定也会想法子处罚她,她拉着文氏的手腕撒娇:“娘~是我觉得清汤滋味寡淡,不如红油锅底诱人,所以趁妹妹不注意偷吃了她那边的菜色。”   替娇芙与赵蓉解释,她嘴中还是那时味道,有滋有味,说起来赵桑眉眼忍不住飞舞:“吃时不觉辣味,便贪吃多夹了筷子,谁知吃完肚子火烧云似的疼。”   她原不想惊动其他人,让嬷嬷暗自将大夫请来,谁知那嬷嬷害怕赵桑出事她要担责,便将事情透给文氏。   赵桑斜了眼告密的嬷嬷,她已经好些年没病过,哪怕是小风寒都不曾染上,就怕母亲小题大做,结果还真是如此。这回母亲一听她疼得捂着肚子打滚,顿时如临大敌,闹得侯府上下都知晓四姑娘病了正欲请大夫。   文氏听她替二人辩解的话,胸中怒火非但没减少,反而愈发浓烈,指着赵蓉鼻子就道:“就是她带坏你,你竟还替她说话。”   赵桑很想提醒文氏,此番她在众人面前失控了,可见她怒色满面,暗道这事怕不能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晚了,确实是因为卡文,剧情其实早就定了,昨天也已经写了点,可我下不去手啊!   感觉自己越写越差(╥_╥) 第50章 赵世渊   文氏让许嬷嬷将赵桑送进内室,说是送赵桑,实际是看住赵桑别让她捣乱,她又让粗使婆子将娇芙拉出来。   娇芙因着赵蓉挨了一巴掌,她肯定不能再让文氏动娇芙。自己好歹是侯府正儿八经的五小姐,文氏动她还得三思,娇芙身份上处处弱势,落在文氏手里定然要吃亏苦头。   “你们放肆!都给本姑娘松开!”赵蓉护着娇芙,蕊婧护着赵蓉,婆子们听文氏吩咐行事,不敢不从文氏的话,明间混乱成一片。   小文氏想阻止被文氏呵斥,站在角落里呐呐不敢出声,她是文氏的侄女,如今嫁给大爷为妻,是文氏的儿媳妇,做侄女时小文氏便有些害怕文氏,如今当了文氏儿媳妇便是惧怕她了。   “住手!”浑厚磁性的男声打断明间这场闹剧,赵世渊是渝州城出名的美男子,赵家世代出武将,他偏生下来身子多病。老侯爷遍访名医才求得药将他身子温养,但却这辈子却不能练兵打仗。哪怕如此他并未自暴自弃,而是辗转爱好文书。如今年近中年依旧儒雅俊赏,谈吐风雅,只是此刻他面上隐忍着怒意。   “给侯爷请安。”明间内丫鬟婆子跪满一地,都是文氏以及宁乐院的人。   赵世渊扫过地上跪着的众人,哪怕他并不行军打仗,可身处高位多年,浑身气势不是普通人能比,如今明间奴仆皆不敢抬头看赵世渊的脸色。   文氏看到赵世渊进来,脸上怒色渐渐消散些许,绕过跪在地上的奴仆,快走向他,道:“侯爷来了?”   “怪我早来,坏你好事?”赵世渊忍着不快越过文氏,直接走到赵蓉身边,和颜悦色地看向她。   “大伯。”赵蓉见赵世渊出面,心底放松了许多,胡乱地抹了把自己的脸,还有散乱的发髻。   赵世渊揉了揉赵蓉的脑袋,小姑娘才十三岁出头,正是爱美讲面子的年纪,倒是能豁下面子和奴仆打架,“你好歹是侯府五姑娘,竟然让这群刁奴欺负?”   “没事,我也没吃亏。”她揪了好几人的头发,好歹是练过武功的人,赵蓉吃亏在年纪小,身量不高,又要护住娇芙不被欺负,再过几年等她张开,指不定这群人也不能挟制住她。   “哪怕没吃亏也不能放过她们,大伯替你报仇。”说完,赵世渊又看了眼她身旁的娇芙。   这明间不曾下跪的也就只有四人,文氏、小文氏、赵蓉以及娇芙。赵蓉是他亲侄女可以不用下跪行礼,娇芙不过是赵郁妾室,肯定不能跟赵蓉相比,按道理不是行半膝礼,而是如同明间其他人那般该向他行跪礼。   不过一眼,赵世渊就看出娇芙也是硬气的人,没直接寻死觅活,哭闹着要讨回公道不是人家吃下暗亏,这般不声不响才最危险,他额头青筋直冒。   心里对文氏不满达到顶点,哪怕文氏再生气都不敢动手打人,况且打的还是侄女和侄儿妾室。   赵均与赵郁都不在府中,如今出这档子事,可以见到护短的二人得知此事会如何动怒。   见赵世渊视线落在娇芙身上,文氏眉间戾气丛生,瞪着眼睛看娇芙,难怪在青楼那种地方受人追捧,不过是挨一巴掌仿佛是要杀了她似的。   文氏看娇芙碍眼,她出声道:“侯爷进去看看桑儿吧,她正难受得紧,疼得脸色泛白,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嘴里还喊着爹爹。”   赵世渊撇了眼文氏,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小文氏身上,直接吩咐小文氏:“让人将五姑娘与芙姨娘送回院子,事情来的路上我都听说了,是桑儿贪嘴吃坏肚子,怪不得别人。”   文氏怔了怔,“侯爷这事何意?”她手中掌管侯府中馈,哪怕小文氏是长孙媳妇,平日已不过替她打打下手,如今他却越过她直接吩咐小文氏。   赵世渊背着文氏,眸中划过冷色,“你若是想丢脸,本侯不介意现在就说。”他高雅儒和话里却自带震慑人的气息。   文氏立在原地,唇角动了动,看着赵世渊进内室看望赵桑,直到小文氏让自己身边丫鬟送赵蓉与娇芙回去,文氏都没敢出声。   赵蓉先将娇芙送回南苑,只是她站在门口并未进去。   自从挨过巴掌后,娇芙便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而且始终眼眸低垂,用手挡着脸颊,透过她手中白色绢帕,还能瞧见脸上痕迹。越是好看的人越在意容貌,她不肯让人看见她脸上的伤,她就还是不要再进去。   赵蓉回到宁喜院,蕊婧强忍许久终于憋不住了,关上门屋内只她们二人:“哪怕今日您责罚奴婢不守规矩,搬唇弄舌,奴婢也得跟您说句话。往后您还是别和四姑娘来往,免得大太太说您带坏四姑娘,这回大太太是动手,下回动鞭子棍子怎么办。”   姑娘连闺阁都未出,女子最在意的便是容貌,毁掉容貌可以说女子这辈子便毁了,可大太太还是不留半分情面直冲着姑娘的脸而去,哪怕是芙姨娘替姑娘挡了那一巴掌,可她看在眼里还是心惊肉跳,那痕迹只怕三五日都消不下。   娇芙看了眼蕊婧,她又没未卜先知的能力,谁知道文氏会对她动手,“大房二房相处素来融洽,这边只有父亲哥哥还有我三人,如今再加上娇芙四人罢了,难道就这大伯娘都容不下?还是她以为我爹爹没能继承祖父爵位,还住在侯府便是寄人篱下?”   能被选为侯府宗妇的人,总不可能连点大局观念都不曾有吧?再者她家根本无需寄人篱下。   她曾听爹爹提起过,是祖父当初去世时不肯几房分家,所以如今他们还住在侯府,府内也保留着三叔那边几处院子。   蕊婧担心今日之事有一再有二,管家权利在大太太手里,谁都经不起她这般折腾,“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二老爷?”   “告诉我爹作甚?”赵蓉无奈地撑着下颌,另一只手划着小茶几,闷闷不乐地出声:“这些年他伤着身子,一直待在府里修养。直到近两三年,才开始踏出府门去溪山林那边散心,偶尔住上段时日。把事情告诉他,他肯定放心不下我。他若不放心离家,便只能待家里整日刻碑文雕塑像,还是算了吧。”   她父兄皆应该是雄鹰是战将,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才不能被困于小小侯府,陷于妇人间的争斗。   “那芙姨娘那边怎么办?您不说,她应该也会告知三爷。”   “她受了委屈告诉哥哥是应该的,受欺负了难道还不准找人撑腰?我还得跟哥哥请罪,是我没护好娇芙。”赵蓉不是那种非得让别人按照她要求行事之人,况且这事最无辜的本就是娇芙,她倒是怕娇芙宁肯闷在心底都不跟她哥哥说,像她那般总是独自承受,再超人笑得温暖,却不肯让旁人同她分担,总有一日那点温柔会消散殆尽。   她哥哥该是惦记上她了吧,要不然也不会让她守在娇芙身边,只是她没能把事情办好。   赵世渊从赵桑房间出来,宁乐院已然被小文氏处理妥当,那群奴仆都散去,可见先前不能不能处理混乱局面,只是不作为罢了,不过也怪不得小文氏。文氏仗着姑姑与婆婆的身份,处处压制小文氏,她根本掌握不到管家权。   文氏见赵世渊不回后院,反而又往前院去,准备宿在书房,文氏面上露出难堪的神色。   他们虽说是夫妻,可已经好些年都不曾在同一张床榻同眠,哪怕如今天色接近午夜,他都宁肯走远路去前院,都不愿去她院子里休息一晚。   文氏也不用嬷嬷丫鬟跟着,赶忙跟上赵世渊脚步,他去书房,她索性也去。   赵世渊见她始终跟在他后面,脚步转动,还是没去书房,而是去了后院,正好她非得跟着,那便把事情一并解决。   回到文氏院子,文氏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让院子里的人都忙活起来,房内只剩下两人时,文氏坐在赵世渊身边,看着他冷凝的侧脸,斟酌着开口:“侯爷今日在宁乐院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把管家权交给小文氏,往后你替本侯在老夫人身边多尽尽孝心。”赵世渊声音不高,并听不出他在生气。   “就因为我今日责怪了赵蓉和芙姨娘,侯爷就要夺我权?”文氏见赵世渊不似说笑,唇角勾出冷笑:“若不是因为她们,桑儿也不用遭罪,侯爷不心疼桑儿我心疼。”   “够了!你能不能安分点!”赵世渊厉声呵斥文氏,看见女儿面色苍白,轻轻地喊他爹爹,他心里也焦灼。   都说大房子嗣丰厚,只是跟他两弟弟比稍好些,这辈子他也就两儿一女。   可或许是他身子的原因,哪怕是膝下有三个孩子,当中也就只有小儿子赵均天生皮实,上窜乱跳,身康体健。   大郎弱不胜衣,刚一入秋他就鲜少出门,着凉咳嗽,他都得遭受一场折磨,夜间只听得他房里咳嗽声不断,严重点恨不得将血咳出来,院里一年四季飘着药味。   小女儿不足八月,早产出生,患有体弱之症。好在她身子比大郎要好,再加上赵蓉总陪她,领她四处走动玩闹,没将性子养沉闷,到如今看不出来有过弱症。   “若不是看你替本侯爷生下儿女,你以为本侯爷会容你至今?”   文氏不可置信地看着赵世渊,被赵世渊的话伤到,原先对着赵蓉与娇芙要强的人捂着胸口,眼泪不停往地下掉:“侯爷,您可知您说这话可是在诛我心啊?”   “当年您昏迷不醒,大夫都直摇头无力回天,劝人替你准备后事,是我不顾娘家人反对,执意要嫁进侯府冲喜。嫁于你当日,我外面穿着喜服,内里穿着丧服,哪怕知晓一进门就可能守寡,我也义无反顾,如今得到的却是您这般对待?”   又是这般,这些年但凡她犯错总拿出这套说辞,赵世渊都能倒背如流。   当年他确实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父亲听从大师的话死马当活马医,着手替他准备婚事准备冲喜。   他与文氏不过两三面之交,文氏义无反顾嫁给他,他也感念文氏这番行为,两人恩爱如初几年,只是后来隔阂矛盾日益增加,磨灭了夫妻情分。   “我自问从来不曾对不起你,就连你文家靠着赵家这颗大树,如今和从前可不能相比,你借着赵家的势替你文家子侄谋划良多,你以为我不知晓?还有你仗着管家,在府里明里暗里动的手脚,前些日子赵郁那些凭空而起的流言。”   赵世渊只是未制止她的动作,甚至替她抹除痕迹,免得被人察觉,眼睁睁看她挥霍那点感情,等这点情谊作完,他也能得到片刻喘息。   “你不该动蓉儿和芙姨娘,既然你动了她们,我总该要向赵均和赵郁交差,顾全他们的想法。若是我开口能让你心里好受些,就别等到他们二人开口。”   文氏坐在榻上忍不住发笑,盯着赵世渊,亲耳听着他用最温和的语气,说最难听的话,她擦了擦眼泪:“说到底你还是在恨我没护住齐氏,你难道没发现你对着赵蓉比亲生女儿都亲昵?”   “你若是因此针对二房大可不必,我若真与齐氏有逾矩之事,先容不下我该是赵均,而不是你。”赵世渊目光落在文氏身上,只见她侧头一副不愿听的模样,不由得地摇摇头,只觉得文氏这人已经无可救药。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起来蛮遗憾的,如果感情不好好经营,任何一方不愿意配合,到最后只会各种误会叠加,两看两相厌,又舍不得放弃,只能互相折磨,然后夫妻情谊走到尽头很快赵狗子就要出来的,只能拜托他不要狗了感谢在2020-09-0717:47:36~2020-09-0722:2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安妮是隻大灰娘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死胡同   今晚侯府大抵只有慈安堂的赵老夫人能睡得安稳。文氏因着赵桑生病,便惊动大半侯府,赵世渊休息在书房,比文氏知道消息要晚。等赵桑请大夫的消息传到他那边,他立马赶忙命人阻止,私下里谁都不准再传,更别将消息传入到慈安堂,惊扰到老夫人。   姑娘家生病闹出这般大动静,府里定然还有不明所以的下人,指不定人家以为赵桑身患重疾,文氏弄出来的这些事还得赵世渊处理。   他将小文氏提出来,趁机将管家的权利交给小文氏,不准文氏插半点手,小文氏深知这回是她的机会,熬夜熬了通宿势要将事情解决。   别说文氏是她姑姑又是她婆婆,她非得趁机夺她的权。   自打嫁进赵家这些年,她这长孙媳妇犹如摆设,文氏拿着辈分尊卑压在她头上压得死死的,侯府就没人将她长孙媳妇放在眼里。还是她生下康儿后,文氏才肯放下点权利,平日里让她管些角料的事务。   小文氏做事还算厚道,回到院里立马开了自己的私库,让丫鬟拿了好些东西送到南苑,还有赵蓉那边拿了套八星琉璃灯盏,还是她陪嫁时带来的。   她听得房间内的咳嗽声,抬头一看屋内随即烛灯被点燃,通火明亮。她眉头皱了皱,这边手下的事不能放下来,便只能暂且不管屋内的事。还有晚上那些动手的奴仆,都得要处置,至于如何处置还得让她想个章程。   娇芙先是收到赵蓉送来的药,而后又收到小文氏送来的东西,就连赵世渊那边都送了东西过来,连带着请来给赵桑看病的林大夫。   脸上伤痕娇芙简单的处理过,已经不是很痛,只不过印迹是留下了。她侧过脸给林大夫瞧时,林大夫还被吓了跳。   他才出侯府没多远,就又被侯府的人喊回来,还以为是四姑娘出事,急急忙忙回侯府,谁知伤的竟然另有其人。   这巴掌扇得不留情,如今脸上青紫交加,娇芙另半边脸还是依旧赏心悦目,可见若是不伤到脸,这人该如何好看。   想到大宅院里各种龌龊事,他紧闭双嘴,一心只提娇芙看伤,叮嘱倚绿弄琴这段时间该注意的事项。   “大夫,会不会留下疤?”娇芙自回来后一句话都不曾说,怕牵扯到伤口,也是不想搭理人,倚绿替她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   伤口看着可怖,幸好不曾破皮,林大夫看了眼倚绿:“放心,按照我方才说的做,不沾辛辣,近期不碰凉水,不会留下疤痕。”   娇芙看了眼倚绿,她懒得开口,倚绿立马会意,将赵蓉与小文氏送来的药交给林大夫。   林大夫撇了眼娇芙,仔细查看了番将药材药瓶放下:“都没问题,姨娘可以放心用。”   倚绿塞了只鼓囊囊的荷包,林大夫又从中挑出两瓶子,“这两药效果不错,姨娘可以用这两瓶。”   娇芙扫了眼药瓶,那是宁喜院的丫鬟送来的。赵蓉手中好药不少,如今娇芙受伤她也很大方的拿来给她。   送林大夫出南苑的路上,倚绿又递了只沉甸甸的荷包过去,“还请林大夫多费心思。”哪怕做不到偏袒南苑,也莫抹黑南苑。   见林大夫收下荷包,倚绿才放心,等她将南苑院门落锁,回头往娇芙屋子瞧了眼,她趁她送林大夫的时间,已然将烛灯全熄灭。   罗嬷嬷与弄琴站在门外,两人皆不敢休息,就怕娇芙想不开,她们还从未见过娇芙情绪这般低落。   娇芙闭着眼睛躺床上,原以为自己会心酸委屈得想哭,结果眼睛干干的,半滴眼泪都没有。只是不想说话,不想思考任何事。明知等天亮,肯定还有更多麻烦事等着她,但她偏不想应对,想着任由他们去,她只想偷懒,规矩的躺着睁眼盯着屋檐发愣。   罗嬷嬷准备早饭她便用,用完就坐在窗沿发愣,哪怕弄琴在旁逗她,她也只是冷冷地撇一眼,再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   倚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在院内不停地来回踱步,罗嬷嬷瞧她慌乱,走过去宽慰她道:“好歹姨娘还肯吃东西,等三爷回来或许就好了。”她是同自己怄气,陷入死胡同走不出来。   “嬷嬷,我心慌。”倚绿看了眼见底的粥碗,和吃得干净的小菜碟,“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神色。”娇芙就犹如倚绿与弄琴的主心骨,如今这根骨失了昏,她们也不知该如何办。   “现在着急也没法,或许你想着有没有法子劝劝?你跟在姨娘身边最久,这事也只能你劝她。”罗嬷嬷见过比这更惨烈的处罚,并不觉得是多大的事。只不过是挨了耳光,索性不曾破相,若主子不愿意替她出头,这亏她咽不下也得咽下。   哪怕主子愿意替她出头,文氏背后有娘家,还有大爷、六爷与五姑娘,再怎么处置文氏都要顾忌那三位的想法,打文氏的脸也是相当于把他们的脸往地上踩。姨娘无子无娘家,单凭三爷的宠爱,如何抵抗文氏?   罗嬷嬷摇摇头,这是一道坎,还得她自己能想清楚。   天不亮,赵桑忍着腹痛起床,在外间的丫鬟听到动静不敢耽搁,进内室查看情况,“姑娘现在天色尚早,你再休息休息吧。”   “我得去祖母那里请安。”赵桑摇摇头,昨晚赵蓉与娇芙受了她母亲刁难,指不定今日还得受祖母责罚:“思绢,你快替我梳妆,再将我脸色用粉敷敷。”   “姑娘身子不舒服还去老夫人那里请安作甚?”思绢替赵桑绾发,看她忍着病痛,怕她受不住,忍不住开提议道:“要不然还是请浅香姐姐跟老夫人说说吧。老夫人知道姑娘病了,肯定会免了姑娘每日请安。”   赵桑睨了眼思绢,语气严肃:“你话有些多,我说什么你只管做什么。”   浅香是老夫人放在她身边的丫鬟,赵蓉那边的丫鬟名唤雪炉,她们原先都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是往她们哥哥房里塞不进人,才没法塞到她们院里。   这两丫鬟她与赵蓉态度相同,基本上不使唤,让其在院子里带带小丫鬟,找些事给她们做,等到年纪大些许配出去。   赵老夫人用完早饭,问了句府里的情况,原本只不过随口一问,谁知她扫了眼陈嬷嬷,只见她欲言又止,就知当真有情况。   要说陈嬷嬷说话办事都不如黄嬷嬷熨帖妥当,但她胜在不善撒谎,一有情况在主子面前都遮掩不住,所以赵老夫人如今将陈嬷嬷留在身边。   陈嬷嬷跟她说了昨儿晚上赵桑生病的事,连带着宁乐院发生的事也一并告诉了老夫人。   气得赵老夫人当下就要把娇芙赵蓉喊来慈安堂,好在赵桑紧赶慢将人赶拦下。   赵老夫人心疼地看着赵桑,“不是说你病了,快让祖母瞧瞧。”   “我没事,是下面的人小题大做,闹出不少动静,幸好没惊扰到祖母,要不然可叫桑儿如何面对祖母。”   赵老夫人虎着脸,“胡说,你生病让人伺候是应该的。身子骨弱就别总能蓉儿在一处闹腾,她也是不停我话,非得和芙姨娘相处,才多久就闯祸。等下我将她喊来,让她跟黄嬷嬷重新学学规矩。”   “是我贪嘴的错,哪里能怪蓉儿。您也别怪芙姨娘,我娘昨晚将人罚了,我心里都过意不去。”赵桑眼底露出歉然。   她此番来见祖母替娇芙求情,何尝不是在替她娘弥补错事,昨儿爹爹见到娘刁难赵蓉与娇芙,难免会责怪母亲行事无状,自行其是。   赵老夫人面色稍冷,“你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姑娘,高门贵女,她算什么?你用不着过意不去。”   赵桑怕赵老夫人再说难听的话,话锋一转问起旁的事,先将人哄开心了再跟赵老夫人求情。   等赵桑带人离开,赵老夫人欢喜劲儿过去,这反应过来,自己答应她不惩罚娇芙,话出口不好反悔,只是赵老夫人对娇芙又添不喜。直觉得她不仅是狐狸精,简直是丧门星,自打她进门至今,府里大事小事从未断过。   紫屏借此机会跪在老夫人跟前,好生一顿哭诉,将自己说得多委屈,她奉老夫人之命到南苑伺候三爷,娇芙却将用尽手段将她赶走。旁的不论真假,只紫屏那对娇芙的声声控诉,让她深有同感。   赵桑想亲自往南苑瞧瞧娇芙伤势,她听着就觉得她娘下手极重,只是人还没走到南苑,就被赵蓉院里的丫鬟请过去。   那丫鬟平日因着机灵得赵蓉喜欢,跟在赵蓉身边听了几句关于南苑的消息,暗自记在心里。知晓南苑那位如今不乐意见人,她又不能拦着赵桑不让她去,索性跟赵桑说她家姑娘有事要同她商量,将赵桑请到宁喜院。   赵桑闻言顿了下,心想,这事要想平平安安放过去还得从赵蓉入手,便不纠结去娇芙那边,昨日她母亲面上为难的是娇芙,实则还是赵蓉,那时她虽肚子疼得迷糊,但多少听到了些。   其实不用赵桑跟赵蓉求情,赵蓉本就没想过将事情告知赵均与赵郁二人,她也不是三岁小儿,不谙世事的姑娘,眼睁睁见父兄总出战平乱,没人比她更希望家中后院平和安宁。   只是哪怕谁都没想告知在外的赵均与赵郁,闹出这事该瞒不住肯定瞒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722:27:07~2020-09-0817:5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昵小妖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欲分家   二房需要伺候的拢共才几人,丢谁的脸都是丢二房的脸。   大房手里拿捏着管家的权利,但二房这边多是受伤退下来、无法再上战场的赵家军,或者战亡的赵家军苦无依的家眷。   这还是老侯爷定下的规矩,当初想着退下的伤兵残兵需要安置妥当,又不能寒了众人的心,所以侯府若有空缺的位置就将人招进来。总不能为国血流一场,自己或者自己家人却不得善终。   他们入侯府还没大房二房之分。   后来赵世渊承袭爵位,赵均在军中领军。赵均想将这套规矩延续下来,只是大房那边不肯再赵均将人安排入侯府,赵均只好退而求其次,将退下来的伤兵安排到其他地方,总要替退下来的将士寻求谋生之路。   原先进侯府的人已经在侯府当差,总不能老侯爷刚去世,就将人赶出侯府,那赵家得被唾沫淹死,赵均干脆把人都留在二房。   这些年他们不往大房那边去,倒也相安无事。结果大房现在闹这一出,那谁也不想平白无故低大房一头。   既然大房不做人,就别怪二房不给大房留脸面。上午赵郁就接到密信,赵均那边也有人将消息送过去。   赵郁不能立马赶回赵家,倒是修书一封,让人送到赵均手中,提的便是分家的事。   赵均回到侯府就去宁喜院看赵蓉,原先赵蓉是不觉得委屈,可一见到赵均匆匆赶回来,嘴巴一瘪,扑到赵均怀里便低低地哭出来。   “怎么不知道告诉爹爹?”赵均压着怒火,问道。   赵蓉觉得自己长大了,结果现在还哭鼻子,缩在赵均怀里不愿意出来,闷闷地出声:“爹爹在忙,我没事儿。”   “傻孩子,再忙也没你的事重要,让爹爹瞧瞧你伤到哪里?”赵均松开赵蓉,仔细查看赵蓉是否受伤。   赵蓉哭得眼睛红红的,吸了吸鼻子:“我没事,就是娇芙姐姐替我挨了一巴掌。”她还在因为这事愧疚,没敢去南苑看娇芙,就怕娇芙见到她便想起那晚的事。   “咱们先等你哥哥回来。”这事赵均在信上已经知晓,信上内容不偏不倚,但却让赵均火冒三丈,如今竟然欺负到直接动手。   他心里也在琢磨分家的可能性,哪怕不能分家也不能处处受制于大房,免得大房的人觉得二房得养大房鼻息而活。   赵均倒没想到,他回来的当晚赵世渊就来他书房找他,亲自同他认错。   赵世渊语气无奈,苦笑道:“你回来想必是已经知道前因后果,是我的错,未管好侯府,才让文氏在后院胡作非为,现今文氏已经放权,往后就由小文氏掌管中馈。”   赵均看了眼自家大哥,他还是跟从前那般,有错就往自己身上揽,大抵知道赵世渊为何如此,赵均面上不露神色,摇摇头:“既然大哥过来,有些话我便跟大哥说清楚,我与郁儿的想法是分家……”文氏还是小文氏掌家并无差别,文氏还是蓉儿的亲伯母,结果说动手一样动手。小文氏只能算蓉儿的堂嫂,与蓉儿关系稍远一层,人家若觉得自己吃亏,也不一定干不出文氏那些事。   赵世渊微诧,下意识打断赵均话,拒绝道:“万万不可。”赵世渊猜到赵均会生气,这事换做他身上,他同样会恼羞成怒,也想好退让的准备,谁知赵均开口便是分家,不留任何余地。   “大哥且听我说完。”赵均抬手制止赵世渊的劝阻,兄弟二人谁都还算心平气和,“这辈子活到至今,我挂念的只有郁儿与蓉儿二人。眼下我能替蓉儿出头,倘若哪日我身故,留蓉儿一人在在侯府,这回这事再发生一次怎么办?”   “你想想母亲,你忍心看母亲伤心?忍心三弟多年未曾回家,再归家时家却不再?”多年相处,赵均的脾性,赵世渊比谁都了解,知晓他从来说到做到,只能将赵老夫人与赵家三老爷搬出来。   情绪激动时赵世渊忍不住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他身子就是这般,情绪不能起伏过大,哪怕生气恼怒,还是伤心悲痛,都得忍着。当初父亲去世,谁都能掉泪唯独他不行。   他们三人兄弟一母同胞,从小父亲对他们便一视同仁,三人年纪相差不大,从小一块长大,没有别家府邸的勾心斗角。   他从父亲手中承袭爵位,就该看管好侯府,小时候都没撕破脸皮,人到中年几人还非得闹腾得将家都折腾散了,日后他都不知如何面对父亲。   “你若觉得我对文氏处置不当,那你说说你想如何,只要你不提分家,大哥都应允。”   赵世渊话都说到这份上,该叫赵均如何说?   文氏是赵世渊嫡妻,若无这事发生他得喊人家声大嫂,赵家宗妇。哪怕赵均气昏头,他也不能直接在赵世渊面前,对文氏指手画脚,更何况他理智尚在。   “我不再提分家之事就是,不过往后大房二房事务分开来管。”赵均看了眼赵世渊,语气郑重:“齐氏若还在,以蓉儿的年纪也该学管家了。往后将大房二房分开,我这边任由她折腾,她不会能请老夫人教她,至于三房那边,等三弟回来再做打算。”   这是哪怕不分家,内里其实跟分家无甚差别。大家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大房不能借着管家的理由插手二房,哪怕二房这边蓉儿无管家经验,把二房弄得乱七八糟,大房也休想借机拿捏。   赵世渊颔首,同意了赵均这番提议。   有赵世渊出面,这事情出奇顺利,老夫人那边没人惊动,大房二房中馈划分开来,他们将三房那份留出来,二房拿走属于二房的那份。   当夜,赵均便把赵蓉叫到书房。怕打扰赵均要事,赵蓉鲜少来赵均书房,只见赵均神色严厉肃然地坐在案桌后,赵蓉的心忍不住提起来。   “你看看这些。”赵均点了点一摞账册。   闻言,赵蓉随手拿起一本翻翻,她粗略的懂些。从前她也不碰这些,文氏不会提教她管家的事宜,赵桑比她大一岁,也还没学怎么管家,两人都是安心在侯府当千金小姐。   “这是怎么了?”赵蓉心跳如鼓,隐约猜到了些东西,只觉得肩膀上压着千斤重担。   “你母亲去世,上面又无嫂嫂,往后这些东西都需你管。”赵均盯着赵蓉,双目锋锐有神,“爹爹也想蓉儿无忧无虑的长大,可若真将你养得天真不谙世事,往后没了父兄,你该如何?”   这话说得犹如生离死别,赵蓉紧紧抓住赵均的手,声音都在颤抖,“爹,你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就是,我肯定乖乖照做,何必要吓唬我。”   赵均肃然的脸上露出笑意,揉了揉赵蓉的脑袋,“回去休息吧,爹爹请管事明早从头教你,有爹爹在旁边盯着放心。”   赵蓉将赵均的话放在心上,哪怕她不知赵均为何突然这般要求,还是用尽十二分心思对待。   赵均与赵郁通信,将事情全盘告知赵郁,让他莫要忧心府里,等赵郁回来已是半月之后。   娇芙得知赵郁要回府,心里总算有些波动,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让倚绿她们好好收拾南苑,免得让赵郁回来见到的都是闷气沉沉的模样。   她也知晓自己这段时日让人见到她便不开心,可她套着面具过日子太久,着实不想再装下去,偷懒一段时日的懒。   赵郁回来不做停留,带着两随从便往赵均书房去,赵德轻在门外守着,见赵郁过来跟他身边道:“侯爷与大爷正在二老爷书房商谈要事。”   武安侯的爵位有赵家大老爷赵世渊继承,他虽是府里大老爷,可因着继承了爵位,侯府众人从不唤他为大老爷,而是唤他侯爷。至于赵德轻口中的大爷,便是赵郁的堂兄赵奕。   赵世渊膝下嫡长子赵奕,不仅遗传他过人美貌,也遗传了他爱好舞文弄墨的习惯,那也是能称得上病美人的男子,因身体不大好,只能温养,久居深宅,赵郁难得见他那位大哥一面,如今在父亲书房见着了。   赵郁颔首,表示知晓,扣响门扉,进去先向几人见了礼才落座。   许是没有多少烦心事,如今赵世渊气色看着还是要比赵奕好上几分,他扫了眼赵郁,说起话来也算中气十足:“此次前往京城,可有收获?”   如今京城那边消息难得,赵郁手中掌握着最新的消息。   赵郁耐得住性子,见赵世渊过问京城的事,倒没提及先前府里发生的矛盾,而是压低了嗓音,道:“京城里那位龙体不大好,御医整日围绕在侧,几位皇子倒是忧心,往宫里去的频繁。”早几年那位身体康健时,沉迷制丹炼药,总想自己能千岁万岁。朝臣请求册封太子,结果这事一直耽搁至今,都尚未立太子。   赵均见状眼底闪过满意,能顾全大局能忍方能成就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817:50:58~2020-09-0823:4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昵小妖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扶正妻   四人在书房谈了将近两个时辰,等将赵世渊与赵奕送走,赵郁才道:“文氏还在赵家?”   赵均颔首:“你大伯夺了她管家权,将事务交给小文氏,如今让文氏安分地待在禧和院,院外安排人在外看守,没有你大伯的命令不能出来。”   “父亲没提分家?”赵郁忍不住皱眉,此番处理却不是他想要的,将文氏留在府内他出去终归不放心。   “我跟你大伯提过,他的意思是你三叔不回侯府分家也不好分,再者老夫人年事已高,让她瞅着家四分五裂,她这般年纪承受不住。”赵世渊将老夫人搬出来,赵均再想分家便是不顾老夫人身体,他也怕逼下去兄弟阋墙,分家不是闹得反目成仇。赵家能在渝州城坐大,以赵家为尊,便是赵家内里牢不可破。   “既然大伯不愿分家,那就让文氏离开赵家。”赵郁眼眸深沉,总不能好处全让大房占了,要不然分家,要不然就把文氏送回文家去。   赵均看了一眼赵郁,见他心中自有成算,默认下这件事,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放在处理家事上同样适用。   赵蓉得知赵郁回府去了赵均书房,她不敢进去打扰几人商谈正事,只拉着自己的小丫鬟蕊婧在院子外蹲守,好不容易等到赵世渊与赵奕出来,她躲在树后头没敢上前露面。   答应了哥哥好好护着娇芙,结果反倒让她替自己挨了一巴掌,赵蓉觉得这事闹得很大,苟寻知道肯定会跟赵郁禀告,他迟早也会知晓。   就算娇芙一再让她放宽心思,她觉得还不如自己先跟他负罪自首,免得让他过来责问她。   赵郁刚出赵均书房,就见到赵蓉鬼鬼祟祟躲在树后,他一把将人抓出来,“有事?”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赵蓉低着头,不敢看赵郁神色,怕看到他眼中责怪,哥哥从不交代她办事,没成想第一件事她就办砸:“哥哥……你罚我吧。”   这事似乎比他想的还有严重,往日活泼烂漫的人,竟然越发沉闷,赵郁眉峰微沉,“罚你作甚?”   “都是我不好,才害得娇芙被打,我没能力护住她。”   赵郁眼眸幽深,涌起种种情绪,尽数敛在眼底,“这事不怪你,明明你是受屈的人,何必自责?错的是旁人。若你实在觉得对不住娇芙,你寻些好吃的食材送往南苑。”   “真的吗?”赵蓉小心翼翼地询问。   “去吧。”   赵郁将赵蓉唤走,却并未去南苑,而是先回他院子,让人将近来府内发生的大小事都递上来,包括有关文家的事。   这些他自收到府里的信,便让下面的人查清楚,文家可不是高风亮节的清贵人家,只需稍稍挖掘,很多事都露出来。他看着条条状状,他大伯只知晓文氏帮衬文家,未免知晓文家内里暗自做的动作。   文家一边仗着赵家的势,一边却暗自将手伸往京城,甚至欲掺和夺嫡,文家能不知晓自己为何能入人家的眼?不过是赵家与文家有姻亲关系,试图通过文家来与赵家搭上关系。   赵家手握重兵,声名远扬,赵家军所到之处令贼寇闻风丧胆,暗处多少双眼睛盯着赵家,东夷和鞑靼更是希望赵家人死绝,以赵家如今声望,赵家根本卷入夺嫡争斗,谋得从龙之功。   这些东西在赵郁这里过目,当晚就在赵世渊案桌上摆着,而娇芙这边也被丢了道惊雷。   苟寻早前就给了消息,赵郁回府会来南苑,可具体时辰并未说明。娇芙等到夜深都不见人,将罗嬷嬷几人劝去睡觉,自己睡不着,索性在灯下抱着绣篮。   手里拿着做到一半的荷包没动,反而是发愣,直到听见脚步声,抬眸往门口望去。   娇芙见到身如青松的赵郁,眼底带着倦意,踏着深夜而来,站在房门口,微微出神。   好像他离开的这半月,比一年的时间还要久。   南苑好久都没来过旁人,她的房间平常也只有倚绿进来,见她这段时日心情不好,就连罗嬷嬷与弄琴都没进房间打扰过她。   娇芙将绣篮放在小几上,下榻朝赵郁福了福身,绝口不提这段日子以来她的艰辛。   被赵郁抬手扶起,她便温声问他要不要宽衣。除开话少些外,神色看来和平日毫无差别,可往日她虽沉静却不沉闷,眼里装的是闪亮的星光,不耀眼不震撼,可却让人沉迷。   娇芙努力克制自己不与赵郁对视,他那双眼睛太毒太厉,她怕自己对上赵郁的眼睛便会忍不住流露出不该有的情绪。   赵郁盯着她脸良久,才道:“爷将你扶正如何?”   “嗯?”娇芙下意识抬头,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话。   赵郁低头,两人额间相抵,呼吸缠绕,磁性的嗓音里带着蛊惑地意味:“爷扶你为正妻,你不愿意?”   这下娇芙听清楚了,她正对上赵郁眼睛,像是深浓夜色里坠满星星的天空,给她一种只要她点头,赵郁便会应允的错觉,令她心底微微一跳。   她小手不自觉收紧,浅浅地笑道:“三爷说笑了,娇芙何德何能。”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因她被扇了巴掌,便从妾室一跃成为正室夫人。她素来运气差,如此天大的好事,娇芙更是不敢接,怕赵郁给她的糖里裹着毒/药。   赵郁眼底看不出情绪,指腹摩挲娇芙半边脸颊,问道:“疼吗?”他动作轻轻地,柔柔地,好像要将她受过的罪都赶走。   如今脸上伤已经恢复,看不出原先被打的痕迹,不过她身上极易留下痕迹,这段日子她就未曾出过南苑,可见花了多久淤青才下去。   娇芙冲过去护住赵蓉,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可事后回想:“我挨打总比五姑娘挨打好,别看五姑娘行事无顾忌,其实她胆子比我还小。我挨打便挨打了,若是五姑娘还不知她如何伤心。”   她语气轻松,说得没心没肺,仿若躲在南苑半月,不肯出门的人不是她。   替赵郁宽衣后,娇芙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转身困倦欲睡,似乎有意逃避,不想同赵郁再说这事,赵郁只好作罢。   许是娇芙知晓赵郁归府,她能跟着得片刻安宁,这一觉竟是她这段时日最快入睡的一觉,朦胧间她似乎回到现代,回到只有她一人的小家。   她父母在她高三那年离异,后来各自结婚,这套房子是她奶奶执意坚持,让她父母全款给她买的。   大抵就是他们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她大学毕业才搬到房子里,找了份清闲自在的工作,其实自她奶奶去世,她就又是孤身一人。只不过这里连念想都不曾有,好歹现代还曾有过真心待她的奶奶。   “回家……”娇芙喃喃出声,她走过家里每处角落,哪怕是穿越多年,梦里一切依旧还是那么清晰而熟悉。   她好像还能看见自己提着食材回家,在厨房捣鼓吃食,抱着薯片坐在电脑前刷剧,看到好笑的笑话能开心半天,周末想出去便出去,不想出去就窝在家里。   赵郁难得与娇芙同塌而眠,却久久不曾睡着,听到娇芙的声音,以为她在同他说话,淡淡回了句:“嗯?”   娇芙微微侧头,脑袋偏向赵郁这边,低低地说着:“我不要正妻之位……只要……爷放我离开,我该……回家了。”临睡前赵郁那番要将她扶为正妻的话,给她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以至于她在梦中都被这事困扰。   赵郁下意识往娇芙望去,只见她双眼紧闭,呼吸绵长,似乎都察觉不到自己在说梦话。   她如今睡姿规矩,一板一眼,双手搭在小腹上,躺着入面,像是睡着就不会挪动半分,以前她睡得沉还会争抢被褥,将被褥踢到床尾,甚至偷偷往他这边挪。   他深邃眼底意味复杂,久久不曾开口回答,甚至都对她生不起气,手上动作却将她往怀里拉,让她枕着自己臂膀,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清香味,闭着眼睛逼迫自己入睡。   当夜,渝州城不知突然从哪处传出消息,三爷欲将他府里宠妾扶正。这事刚开始听到的人只觉得好笑,三爷宠爱青楼女子就罢了,他们素来有耳闻,习惯了只觉得英雄当配美人,应当如此。   可现在传出三爷要将她扶为正妻,他们都是不信,这样的人哪里担得上三爷正妻,只怕不是谁胡乱编来取笑人的段子。   作者有话要说: 狗男人说要将娇芙扶正,这不是娇芙答不答应的事,他不可能将娇芙扶正的,前面也说过他的婚事自己都不能做主。   赵·狗男人·郁实锤   感谢在2020-09-0823:48:03~2020-09-0916:0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igin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端无情   赵世渊看着书房桌上出现的这份有关文家的行事种种记录,不禁沉默,“这是赵郁让人送来的?”   “是三爷的人送来的,听说三爷一直在让人查这些人,没放过任何线索,就连齐家,以及山东姜家那边都查了。”这意思便是说,赵郁不是在针对文家,而是在着手细查与赵家有关的关系网,尤其是与赵家有关的姻亲家族。   赵世渊抬头看了眼下方的人:“听说他准备将他姨娘扶为正妻?”   哪怕是稍有讲究的人家,都不会荒唐到将从青楼赎身的妓子娶为正妻,更何况是府宅规矩森严,看中名声的侯府,那人怕赵世渊动怒,沉默了下,才道:“外头都这般传的。”   赵世渊指节在桌面轻敲了几下,赵郁的地位决定他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这点赵郁不可能不知晓,况且他见赵郁冷面冷言也不像是情种。   外界传闻他对妾室多有宠爱,赵世渊怀疑怕是并非全是如此。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两日,让人调查赵郁自与娇芙相识开始种种行为,还有他此番前往京城做的事,再加上近日渝州城忽然传起的消息,赵世渊拿着这些资料勾唇轻笑。   他就说为何赵郁突然想纳妾,哪怕传闻他耽于美色,也并未制止,反而任其人云亦云。   当日晚上,赵世渊找去赵郁院子,就见赵郁正在练武,汗水沾满衣襟。   见到赵世渊进来,赵郁收回剑丢给随从,朝着赵世渊抱拳:“大伯。”   “好小子。”赵世渊拍了拍赵郁的肩膀,上下打量了眼赵郁,哪怕赵均只有一儿一女又如何?儿子生得龙章凤姿,女儿也是不输旁人的角色,“我倒想将珏儿放你手下历练,偏他是个混不吝的东西,整日只想往钱眼里钻。”   “我赵家又不是无人,堂叔那边的小子可都一个比一个厉害,若珏儿能将这行门道摸索出来,钻的比谁都深,行商未免不行。”赵郁将赵世渊迎进明间,他边走边道:“什么士农工商,商贾低贱,这一行里他能做到比谁都强,人家不服也都得敬着他。只是他踏入这行,行军之事便碰不得,领军打仗手中握着刀剑的人不得经商,这事规矩。”   “他不是入行伍的料子,如果他想做买卖就任由他去,我不会阻止。”赵世渊沉吟了瞬,他只有这个儿子生得康健,也并不想他上战场:“倒是你,我听闻你欲将芙姨娘扶为正妻?”   赵郁笑了笑,丝毫不意外赵世渊会这般问他,道:“家中无人可守,我后院只她一人,蓉儿性子担不起事,我只望我不在时她能护着点蓉儿。以她如今的身份想催人干活,指不定都喊不动。想来她若为三夫人,还是能使唤动侯府下人。无后顾之忧,我才能上阵杀敌。”   他话里丝毫没提及文氏对赵蓉与娇芙做的事,却又仿佛字字如针,根根一针见血。   大房的人管家,现在结果众人也看到了。赵均与赵郁尚且还在,只是出府时间稍长,二房的人都被欺负,他们怎么能放心?   但二房这边确实无人,齐氏早亡,蓉儿尚年幼、手段不够管不起家,赵郁如今亲事耽搁,没娶妻就谈不上有少夫人掌管后院,只有娇芙得用。   况且出事娇芙还护在赵蓉前面,替她挨罚,只是她地位不显人微言轻,旁人不将她放在眼里。   赵郁平淡地将话说出口,甚至都不曾逼着赵世渊处置谁,他只是令做打算,不给任何人,趁着他们外出,拿捏二房的机会。   赵世渊看了眼赵郁,见他想扶芙姨娘为正妻神色不似作假,又有些疑惑,无奈地道:“我还以为你另有想法。”   赵郁挑眉,不置可否:“若能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这是并未否认他想将娇芙扶正,是迷惑他人的行为。   赵世渊略皱眉,一时间拿捏不定赵郁态度,可也怕最后二房无人掌管后院,他会真冒风险将妾室扶为正妻。赵家人都互犊子,不管他对娇芙掺和几分真心,难免他不会为了蓉儿这般决定。   “此事交给大伯,你不是拎不清事情的人,芙姨娘万不能扶正。”赵世渊坐起身,拍了拍赵郁肩膀,语气郑重。   赵郁薄唇动了动,赵世渊摇头:“虽说你身上有爵位在身,可你同样也是赵家人。文氏我会让人将她送回文家,你莫要担心她再刁难蓉儿,分家的事也别提。你想宠谁便宠,哪怕闹得人尽皆知都行,但只有一点,侯府绝对容不下妾室出身的夫人。”   赵世渊虽温文儒雅,身上沾满文人雅气,可他到底是侯爷,凡是他认定的事无人能改变,答应做到的肯定能做到。   他一离开,徐子初从书房后面,挑开门帘,绕过屏风走到书房里,坐在赵郁下手,让人重新上茶。   徐子初捧着茶盏,望上撇了眼,见赵郁目光正落在一叠信件上,向赵郁出声问道:“你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要骗过赵世渊可不容易。”到底是从小被侯爷当做侯府承袭人培养的人,哪有赵郁说是人家便相信。   却见赵郁抬眸,薄唇露出笑意,“真真假假,想不相信都难。”至于掺了几分真,只有赵郁知晓。   徐子初笑吟吟,道:“他可是你亲大伯,你就这么算计他?”   “只是将文氏送回文家罢了,又不是把人休弃,他知道文家犯下的那些事,未免没想过将人送走,我不过是合适地递了筏子给他。”都是聪明人,哪怕他没闹出要把娇芙扶正的事,他大伯也会找借口来找他,然后借机提出将文氏送走。   “这事倒是还能物尽其用,可以利用一番。”赵郁落下最后一笔,将写下的东西交给徐子初。   “真要如此?”徐子初问道。   赵郁凤眸微抬,声音沉稳和气:“传出将她扶正,与因她而将文氏送回文家有区别?”   徐子初看了眼坐在案桌后眉目如冰的男人,竟然觉得这人端的是无情。   赵桑身边嬷嬷神色匆匆,她正欲开口询问,就听到嬷嬷跟她报信,禧和院正在搬东西,侯爷似乎是准备将大太太送走。   赵桑心一咯噔,来不及多想,连忙往文氏的禧和院去,一路上匆匆忙忙,那些规矩仪态都被她抛之脑后,旁的都来不及多想。   她刚到禧和院门口,就见赵世渊冷着脸站在院里,下人正清理她娘的东西,她娘正坐在廊檐下抹着眼泪,眼里透着灰败神色,嘴里似乎还在控诉赵世渊:“哪怕侯爷不为我想,也得为几个孩子着想,我走了几个孩子该怎么办?”   文氏被许嬷嬷提醒,已经有人将赵桑找来,她急切地站起身,趁着赵世渊不注意跑向赵桑,双手紧紧拉着她,嘶哑着声音道:“桑儿,你爹要送娘回文家,你快替我跟你爹求求情。”   “爹,你真的要把娘送回去?”赵桑被文氏拉得踉跄,愣愣地看着赵世渊,眼角红红的,不敢相信她爹娘二人闹到如此地步,颤抖地嗓音恳求道:“爹,你不能这么做,不要把娘送回去,让娘留下来好不好?”   赵世渊揉了揉赵桑脑袋,慈爱的眼神望着赵桑,知晓她难怪却不知如何安抚她,只能道:“你还小,不懂。”   “我就怎么不懂了,我知道娘做错了事要受到处罚,可您已经将娘禁足,不准任何探望,为何现在还要把娘送走,让我没娘。”赵桑拂开赵世渊的手,声音越说越大,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桑儿,娘平时最心疼你,娘不能离不开你。”文氏紧紧抱住赵桑,在旁声泪俱下地哭诉,“你一定要求你爹,只有你才能让娘留下。”   这会儿文氏是真的怕了。   原以为她只是被禁足,中秋近在眼前,团圆之日她总能出来,只要能踏出禧和院,有一定自由重新管家也不是不可能,可谁知她突然要把被送回文家。   文氏最知道文家那些人的嘴脸,惯是欺软怕硬、捧高踩低,她这把年纪再回娘家,靠兄长脸色而活,怎么活得下去?   赵桑见赵世渊不为所动,提着裙摆就跪下去,扯着赵世渊衣袍,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爹……女儿求你了……不要把娘送走好不好?”这么久都没说要再处置母亲,现在突然要把人送走,“爹,娘有错我来弥补,我已经同蓉儿,还有娇芙道歉了。她们不追究此事,您也别追究了好不好?”   文氏被禁足于禧和院,对外界发生的事知道得少之又少,不晓得赵桑还为她专门求得赵蓉和娇芙原谅,突然间无面失声痛哭,后悔让嬷嬷将赵桑带来。   赵世渊眉心拢起,不想让赵桑认为他将文氏送走与赵蓉、娇芙有关,到时又是一场争锋相对,可文家做的那些事又不能大肆宣扬。   他只能声音严肃,将赵桑扶起:“你起来。”文家的人等下回来接人,赵桑这般让人看到难免会遭笑话。   “我不起来,”文氏的声音哭得赵桑心里烦,明明是她让她跪在求爹,现在又是她不让她求。   赵桑就是不起来,侧头看向身边嬷嬷,“快将大哥和六弟都喊来,就说爹爹要把娘送回文家。”   “站住!将人给我拿下!”赵世渊看了眼赵桑身边的嬷嬷,那嬷嬷不敢动弹软腿跪在地上。本来他是准备将文氏偷偷送走,等人离开一切都成定局,谁知文氏竟然让人传消息给赵桑。她口口声声说着心疼姑娘,结果哪个都不喊来,偏偏喊来赵桑。   “来人,把四姑娘带回宁乐院,不准出院子半步。”赵世渊铁了心要送文氏回文家,任凭赵桑哭诉都没用,怕自己一时心软,他抬眸看向文氏,目光冷然。   “你回文家问问你的好兄弟做了些什么事,若将孩子们牵扯进其中,不要怪我不念夫妻最后一点情面。”要不是念及三个孩子大了,都需要脸面,他不会只是将文氏送回文家,而是直接将文氏休弃。   文氏心里一慌,文家兄弟做的事她并不知情,可也知他们办事从来没规矩,要不然到现在都扶不起,还得依靠着她在赵家的地位。   赵桑被赵世渊的人送回宁乐院,关在房间不停祈求,可外面的人不为所动,就连窗口都有人把守,坚决不让她出去。   原先娟好静秀、性情柔和的一时气急攻心,将屋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噼里啪啦地响,突然屋里静寂无声,就连哭声都听不到,外面守着的下人愣了下,不敢耽搁,赶忙将门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916:06:40~2020-09-0922:5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知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妮是隻大灰娘3瓶;吱一声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欺负人   谁都没料到赵桑竟然会想不开割脉自残,这事发生时赵蓉正在南苑,她寻了好些新鲜食材,各种山货送来。这消息本来是送到宁喜院,结果她人在娇芙这儿,倒是让娇芙也知晓了。   既然娇芙也晓得了,她好歹要过去看一趟,她让倚绿准备了些补品,又扫过那些山货,着实都是好东西,娇芙扫了眼赵蓉,道:“借花献佛,行不行?”   “行,下回我再弄些过来。”一点山货赵蓉还不至于心疼,况且她送的不是别人。   等赵桑醒来时,文氏已经被文家人接走,她床榻边围了好些人,赵奕、赵珏都在场,这事至今还没告诉赵老夫人。   人上了年纪就容易肝火郁滞、暴躁易怒,她本就对赵郁纳娇芙为妾不满。长久之下阴虚火旺,肝气郁结,她便对着谁都没好脸色。上回赵桑替娇芙同她求情,将她哄开心了,又一连好些日子都过去逗老夫人开心,她才郁气稍散,没再将那些事放在心头。   眼下闹出这种事情,再让赵老夫人知晓,铁定再起一番风波,所以只能让慈安堂的人都老老实实闭嘴,谁都不准再赵老夫人面前提起。   “爹,我娘呢?”赵桑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开口就同赵世渊问文氏去向,手腕处传来阵阵疼痛,隐约可见缠绕的纱布下渗出鲜血。   赵珏心疼得直皱眉头,可又不敢大声说话,怕刺激到赵桑,低声开口,“你小心点,别碰到伤口。”他和大哥已经清楚内情,原先还觉得将母亲送回去不妥,可见到赵桑因为这事直接割腕自残,他是连那点不妥都没了。   母亲被父亲处罚找谁求情都行,哪怕是她犯下天大的错,只要她开口让他们求情,他们都不会拒绝。这是他们做儿女欠下的恩情。可她不应该只找四姐一人,哪怕那通风报信的婆子已经被处置,可四姐还是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割腕。   她先折腾二房,折腾完轮到大房,文家那边也总惹事,或许送回去冷静冷静也好。再者父亲从未说过不接她回侯府,只要父亲没有休弃母亲,母亲依旧是武安侯夫人。   小文氏坐在她床头,将她手轻轻地托在掌心,宽慰道:“你先别激动,再大的事都没你身子重要。你想见姑妈,等你身体养好可以去文家住几天。”   赵桑听到这话,目光不由得往赵世渊看去,只是赵世渊心狠,哪怕她刚生一场病好,现在又伤到手腕,依旧没有松口这个请求,反而面色冷凝,没有往日的慈和温雅之气,显然是对赵桑自残的行为动了怒。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倒是气不过说割腕就割腕,全却然不知道顾念父母的心情。   赵桑等不到赵世渊答复,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似的,实则是在默默反抗。   还是赵世渊先开口:“你们先出去,我有事情同她说。”   赵桑身子微动,忍不住抬眸,余光却瞥见赵蓉正抬腿出房间,她身边还跟着娇芙,只是方才二人所站位置靠后,她没能看见她们。   她扯着嘴角露出冷笑,谁稀罕她们过来看。   哪怕赵桑知道文氏先做错在先,后离府的决定也是赵世渊做的,可还是免不了迁怒娇芙与赵蓉。   赵蓉临踏出房门,正好回头想再看看赵桑情况,目光担忧望向她,却瞧见她勾唇冷笑的样子,心里顿时慌神。可后面赵奕赵珏他们已经出来,她不好做停留,只能跟着人群出门。   察觉到赵世渊眼神锐利,捕捉到赵蓉转瞬即逝的情绪,他眉头紧皱,自得知她自残后就一刻未曾放下,任由赵桑这般发展下去可不行。   他不求女儿家身处后宅志存高远、深谋远虑,但不能像现在这样冲动冒失,焚林而猎。   “怎么突然无话可说?”赵世渊搬了凳子坐在赵桑床边,面上冷意稍退几许,眼底露出温和的神色。   赵桑低着头,良久才闷闷出声:“我还能说什么?娘已经被爹爹送走了。”   “你心里在记恨,你舍不得恨爹,舍不得恨你娘,舍不得恨你自己,所以你在恨赵蓉,在恨娇芙。”   “爹!”赵桑被赵世渊揭下最后一块遮羞布,苍白的面色顿时憋得通红,“您怎么能这么说我?是不是真如娘所说,您心疼赵蓉多过心疼我?”   赵世渊被气得一愣,甚至连怒火都蹿到头顶,硬生生被气笑:“文氏这般教导你的?桑儿,看人凭心,不能旁人如何说你就如何觉得。我素日里对你怎样,你有自己的判断,不能全凭他人说。”   赵桑只觉得自己父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抬头望去,却见他在抚掌苦笑。   赵桑还是头次见赵世渊这般神情,知晓自己一时气急伤了他。回想起往日,虽说父亲贵为侯爷,常年都在修身养病,不能像二叔那般总陪赵蓉出去玩,可是也会想尽法子替她淘换小玩意送到宁乐渊,哪怕她犯错父亲也不会动辄就对她打骂,反而是殷殷教导……竟是满满父爱。   “爹爹……我……”此刻赵桑满是懊恼,解释的话不知怎么说出口。   赵世渊看了眼赵桑,他倒是能理解他父亲曾说的‘儿女都是债,生了一群讨债鬼’这句话了。   他摇了摇头,无需赵桑解释,若不是今日她将话说出口,他还不晓得文氏竟然这样教导他女儿。   赵桑一下子慌了神,拉着赵世渊的手:“爹,我错了……我下回再不这么说了,您别生气。”   “傻姑娘,你怕什么?”赵世渊笑了笑,可心里却又沉重了几分,他道:“你生气就跟我闹,不生气就对我笑,只要你心里舒服,怎么样都行。我是你爹,总不可能因为一些小事就不要你。”   他目光落在赵桑受伤的手腕上,儒和的声音带着严厉,“但是下回绝对不能伤害自己,心有不平也不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若那日遭到不公对待的人是你,你是不是要当即撞墙?”   “您要是想在我面前夸她就算了,我不想听您夸她。”哪怕赵桑心里承认赵蓉做的比她好,就是娇芙也远胜于她,但此刻赵桑面上还是有些下不来。   赵世渊见她刻意回避赵蓉,知晓这事急不得,只好道:“你永远都是爹爹的好女儿,哪怕爹爹夸赞别人,那也是别人家的女儿,你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   “真的?”赵桑眼眸闪亮,惊喜地看着赵世渊,直到等他颔首道是,赵桑才真心实意地笑了。   赵郁来南苑就不见娇芙,才知晓她陪着赵蓉去宁乐院,便坐在明间等着二人回来,只是刚见到两人,娇芙与赵蓉皆是眉间愁苦,可真应了南苑后山那片秋日萧瑟之景。   赵桑的事赵世渊责令知晓内情的不得传扬,所以这事没在侯府传开,刚从府外回来的赵郁并不知情,只以为是赵蓉与赵桑两姐妹闹矛盾,这两人从前也时不时的小吵,没几天就又和好如初。   赵郁扫了眼赵蓉,着实不愿见她来南苑还愁容满面,非得将她身边好不容易走出来的那人,又带得心情不佳。   他看向娇芙,问道:“好像早前你找人做了泥塑?”   这事娇芙早忘之脑后,发生太多事她哪还有心情出府玩乐,只是娇芙撇了眼赵蓉,现在有人比她心情更不好。   她便理了理愁绪,“对,正好也该将泥塑拿回来了,爷可愿意陪我与赵蓉出去一趟?若是那摊主做得好,到时候你也让做个。”说着,她看向赵蓉。   赵蓉猛地回神,还未弄清楚状况,抬头对上她哥哥那双深沉的眼睛,只见好像是在催促她赶紧回应,赵蓉胡乱地点了点头,又实在没听到娇芙说的话,索性就看着她露出傻笑。   “那就走吧,去晚了指不定人家就收摊了。”娇芙探出小手牵赵蓉。   “去哪儿?”她可什么都不知道,也没说她们要出府啊。   见赵蓉一副状况外的呆萌模样,娇芙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反应过来似乎觉得自己笑话赵蓉有些不妥,她便拿帕子挡在唇边,笑意盈盈的嗓音道:“你方才可是答应我,要陪我出府,可不能耍赖。”眼神带了几分揶揄。   娇芙声音语气像极了意图拐卖小孩的坏人,干的就是不好事情。赵蓉不由得望向赵郁,想着他能帮自己说句话,谁知赵郁只是目光淡然地瞟了她眼,便转身往出府的方向走去,连一句话都不肯跟她透露。   “走吧走吧,你就认命吧,谁让你点头的。”娇芙拉着赵蓉,娇娇的嗓音出声催促。虽说有些不厚道,可当身边出现比自己还惨的人或者事时,确实就不会将自己那点小事再记在心里。   “你们合起伙欺负我。”赵蓉被娇芙拉着,一本正经地替自己解释:“点头非我愿,明明就是哥哥……”   哪怕赵郁背对二人走了好远,但他后就像是眼睛耳朵落在后面,适时打断赵蓉即将出口的话,“耽误时间出府晚了,可不能耍赖要晚归府。” 第56章 泥塑像   娇芙还记得做泥塑的位置,出府后径直往摊子的位置去,上回那位摊主果然还在原地摆着摊子。   那摊主对赵郁与娇芙印象深刻,两人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加上娇芙给钱痛快利索,一见到娇芙过来,他二话没说就将泥塑哪里出来。   娇芙让摊主做一对泥塑,给的也是一对的钱,结果摊主从下面拿出两对,哪怕两对泥塑娃娃动作不同,可根据娃娃身上的衣物能看出就是赵郁与娇芙两人。   “老板,这?”娇芙惊诧地看向摊主。   两对泥塑摆在摊子上面,就放在娇芙眼前,可以用小巧精致来形容,每泥塑娃娃对加起来不过巴掌大小,可却是栩栩如生,就连脸上神色的清晰都可见。   一对赵郁与娇芙并肩而立,娇芙眉眼温柔,赵郁似笑非笑,一对却是娇芙探头到赵郁面前,偷偷观察他的神色,正是那时她让他笑笑,好让摊主记住他眉眼含笑的模样,别做出冷漠如霜的泥塑来。   那摊主见娇芙惊讶,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收多少钱办多少事,他也没想过做两对泥塑出来。可昨晚第一对要求的后,当晚他就睡不着,总觉得还得再做一对出来才行。于是他又熬了一夜的时间,将第二对做出来,就是娇芙凑到赵郁跟前,让他笑一笑那对。   他看了看赵郁与娇芙,道:“做出来的这两对,二位若想带走可以都带走。二位成亲没多久,两次都是这位公子陪夫人来我这小摊,见二位夫妻恩爱,就当做送给二位的贺礼了。”   娇芙下意识看了眼赵蓉。   上回她与赵郁来这摊子,摊主张口便将她与赵郁认做夫妻,她又不好跟人解释她只是赵郁妾室,赵郁许是也不好反驳摊主,就默认下他的说法。可眼下赵蓉就在他们身侧,娇芙怕赵蓉误解,毕竟赵郁的妻子可是赵蓉的嫡亲嫂嫂。   赵蓉先是看了看赵郁,又看了一眼娇芙,在娇芙的目光下竟然挽着她的手臂轻轻地喊了句:“嫂嫂~”   娇芙被她这声又轻又软的嫂嫂,喊得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没想到赵蓉胆子这么大。   哪怕摊主说她是赵郁夫人,赵郁也只是没否认罢了,而不是直接喊她夫人,结果赵蓉现在竟然直直的喊她嫂嫂。   娇芙求助似的目光看向赵郁,杏眸水润,被赵蓉弄得无奈又可怜。   赵郁点了点赵蓉,让她松开挽住娇芙手臂的手:“好了,别闹。”   赵蓉不满地瘪了瘪嘴,果然是区别对待,只准他们合伙欺负她,却不准她捉弄娇芙,她扯了扯娇芙衣袖,宽慰道:“被吓到了啊?”   娇芙深呼吸,听到赵蓉这般说,就猜到她方才喊她嫂嫂,不过是故意逗她,这下她倒可以放松下来了。   只是听到赵蓉跟摊主讨价还价,一口一个我哥哥我嫂嫂,娇芙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拼命跳动,她捂着胸口走远了些,走前还不忘拿泥塑娃娃。   两对当中娇芙选了赵郁笑的那对,也就是两只娃娃都站得笔挺笔挺的那对,并排摆在一起,看起来莫名有些萌。   她把泥塑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木匣子里,出门前她就特别有先见之明的让倚绿带了只匣子,下面铺着软软的细绵,不必担心泥塑娃娃会磕坏。   另一对娇芙没管,倒是赵郁看了好几眼被娇芙剩下的那对泥塑。   娇芙倒不是嫌弃摊主雕得不好,摊主的水平摆在哪儿,靠这吃饭,做的泥塑确实栩栩如生,只是多做的这对可能掺杂了摊主自己的想法进去,比之娇芙拿到的那对多了几丝烟火气。只见她微微弯腰,伸着脑袋在赵郁前头打量他的神色,他低头垂眸笑着看她,这对怎么看都显得如此不真实。   娇芙深知,她和赵郁的相处永远不会平等。‘她在闹,他在笑’这种听起来就很美的话,不会发生在她与赵郁身上。   赵蓉还在跟摊主说着各种细节,她试图跟摊主说她心里想的泥塑娃娃。突然有人走近赵郁,在他耳畔低语几句。   赵郁看了眼娇芙,娇芙点了点头,笑着道:“爷有事就先走吧,我在这儿陪着五姑娘,爷不用担心。”   赵郁将苟寻留下,才转身快步离开。   娇芙见赵蓉才刚刚说到她想要的泥塑娃娃的动作,瞧她细致严谨的样子,一时半会也说不完,索性就在泥塑两边摆着的摊子上淘东西。   泥塑左侧摊子卖雕刻,右侧摊子是卖胭脂水粉的,她先是看了左边,而后才走到右边卖胭脂水粉的摊子。   卖胭脂的摊子后坐着位风韵犹存的大娘,她自己脸上也敷了胭脂,脸颊处抹着腮红,就连脖子处、耳后、指尖、手腕都没有忘记打粉。   她很少用这些东西,只是有时候自己无聊的时候跟着捣鼓一下,在现代很多打着‘古法’旗号的东西,都特别畅销,她有时候会幻想自己能学点皮毛回去,到时候也弄个‘古法’出来,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古法了。   她默默地挑着胭脂,卖胭脂的大娘似乎也不在意她买不买,看了她一眼后就没再管她,而是跟后面的人继续搭话,“你有没有听说那事啊?”   坐在后面的那位大娘手里扇着一下一下蒲扇,神色骄傲,抬着头道:“我可是永柳巷的八面通,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娇芙忍不住打量了两人一眼,旁边竟然又有大娘走过来,似乎是想跟这两位聊天,果然不论哪个年代,大娘们都喜欢围绕在一旁聊天。   只是娇芙没料到,她们谈论的对象竟然是她。只见卖胭脂的大娘,语气艳羡地说道:“要说那娇芙姑娘可真是好命,听说三爷准备扶她当正妻。”   娇芙捧着胭脂盒的动作顿了顿,赵郁确实同她说过这话,可她当时可没想过答应,不是她妄自菲薄,但像赵郁那等南金东箭、钟灵毓秀之人,想来这也是不可能让青楼出身的女人做正妻。   若是不出府,她都不知道原来外头早已经流传她要为赵郁正妻的话,这让娇芙心底生起疑惑,没有半点可能性的事情为何偏偏在大街小巷上传扬。   后面的话娇芙已经没了心思在听,似乎是新加入的那位大娘在笑话卖胭脂的大娘:“你若能有她的容貌,你也行啊。”   “你这不是废话?听说那娇芙姑娘生得,谁能比得上。”卖胭脂的大娘手帕一挥,“你少来这套,我都多大年纪了,有那等美貌也不管用,人老了就是老了。”   卖胭脂的大娘目光忽地落到娇芙身上,她看着娇芙在发愣,一下子笑出声指着娇芙道:“我瞧着这位小娘子容貌俊美,倒是可以和那位娇芙姑娘……”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大娘扯着衣摆阻止,新加入的大娘抬头,朝着娇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替卖胭脂的赔不是:“夫人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这人口无遮拦习惯了,夫人别介意。”前头还在取笑卖胭脂的大娘,这时候又把人护住。   “无事。”娇芙倒不至于跟她们几人生气,只是胭脂她就没买了,她看了眼苟寻寸步不离的守在赵蓉身边,放下胭脂盒便稍微离远了这片地方。   倚绿跟在娇芙身后离开,似乎听到后面的大娘在道:“这位夫人衣着不凡,举止言谈不像是常人,你将她拿来跟娇芙姑娘相比作甚?你是不知道娇芙姑娘以前是出身青楼的,还是不知道娇芙姑娘给三爷做妾?你也不怕人家夫人生气,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明明都是同一人,可众人对其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对夫人是毕恭毕敬,对娇芙姑娘则是随意谈论,言语间还有着贬低瞧不起的意味。倚绿看了眼娇芙,只见她步履轻缓,神色平静无异,像是不知道对方评价的人是她。   “好了,别总盯着我,我没事。她们说的都是事实。”娇芙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到倚绿那副操心的表情,“我好像闻到栀子花的香味,你闻到了没?”   娇芙闭了闭眼睛,那股花香味便越发浓郁,踮起脚尖,往前头看去,娇芙瞧见穿着白色茶服的老妇人在卖栀子花花苞,一根素色的线上串着两只花苞,一串串的花篮里放了好些,老妇人脖子上还挂着两个栀子花花苞,随着她整理花苞串的动作晃了晃。   寻着栀子花香,娇芙走了过去。   花篮里的栀子花玉洁无瑕,过了清晨依旧新鲜,娇芙指了指栀子花苞:“婆婆,这个怎么卖啊?”   老妇人抬头看了眼娇芙,神色愣了下,见她眉眼精致如画,生得比常人都要好看,脸上的笑意深刻了几分,拿起一串花苞递给娇芙:“如果是姑娘买,老妇不收钱,只是麻烦姑娘从街头往街尾走一圈。”   以娇芙的身段姿容,若众人见到她腰间别着栀子花,这些花苞根本不愁售出去,自然会引得众人追捧。   举手之劳的事,还不用花银子,老妇人满以为娇芙会答应,谁知道娇芙却摇摇头拒绝了她。   “这不妥当。”纵然娇芙本来就准备逛街,不过她并没有给老妇人做招牌的意思,以她如今在大街小巷的传扬度,再弄这种事指不定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第57章 柳枝腰   “银子给您。”倚绿眼明手快将银子递给老妇人。   老妇人出来卖花苞,栀子花是随手摘的,不用任何本钱,能做一单生意就做一单生意,刚刚的话不过是随口一说,见她没有这意思也不强求,将花苞串递给了娇芙。   “夫人拿好。”老妇人将花苞递给娇芙,又问道:“要不要带几串回去给家中姐妹?”   娇芙思忖了下,怕等下赵蓉瞧见也想要,便多买了几串,就算她不要也能分给下面的小丫鬟,姑娘家对漂亮东西毫无抵抗力。   她伸手接过老夫人递来的花苞,不过并没有立马将其佩戴在身上,转身就将其交给倚绿,她反而捧着装着泥塑娃娃的匣子。   等再回到泥塑摊子,赵蓉刚好同摊主谈好,将银子给了人家,一见倚绿手里的栀子花花苞,不用娇芙开口问她,她倒是不客气的要。   美滋滋将花苞戴在脖子上,衣领处都沾染了淡淡花香,赵蓉将花苞小心翼翼地放好:“嫂嫂等下再均我两串。”哪怕赵郁不在场,赵蓉还在喊着娇芙嫂嫂。   娇芙笑了笑,浅浅地道:“难得你开口问我,只是几串栀子花,我怎么好意思拒绝?”   原先拿了泥塑还能剩下些时间,只是赵蓉这里耽搁许久,她们便没再耽搁,而是准备上马车回府。   赵蓉走在娇芙前头,先踩着马凳站在车辕之上,还不忘回头牵娇芙,娇芙低低地道了句:“谢谢。”   赵蓉登时挑眉一笑,跟娇芙开完笑似的道:“跟我还说什么谢谢呀,嫂嫂?”   闻言,娇芙面色稍凝,等在马车内坐定,才语气沉重地对赵蓉道:“五姑娘折煞娇芙了,三爷的正妻才是五姑娘的嫡亲嫂嫂。若五姑娘听完这段话,还愿意与娇芙同处,往后可唤一声娇芙为芙姐姐。这声姐姐娇芙肯定应承下,绝不推辞。若姑娘认为娇芙说得不对,权当娇芙好意提醒姑娘,没有哪位姑娘都不想小姑子喊自己丈夫的妾室为嫂嫂。”   她眸色平静,语气压抑,并未迷失在赵蓉声声欢喜切切的嫂嫂里。说完容颜已然黯淡下来,眉间露出疲倦之色。   赵蓉见状还能如何?   换做别人家的妾室,能得主子亲妹妹喊声嫂嫂,恐怕欢喜得早找不到北,只想着炫耀显摆,哪里记得拒绝。可娇芙言辞诚恳,字字规矩,她就连怪人家不识好歹也难以说出口。   她知道娇芙出言提醒,是不想自找麻烦,但赵蓉也信娇芙这番话有几分在为她考量,不想日后她嫂嫂对她不喜。   赵蓉往娇芙身边坐了坐,斜斜地靠在她身上,压低嗓音道:“我倒是有些想你是我嫂嫂了。”原先调侃居多,如今还真有了几分认真。   娇芙揉了揉赵蓉的脑袋,她又何尝愿意做妾,可事情已然发生,与其整日哀苦度日,还不如将眼下活好。   等回到侯府,赵蓉还是想再去看看赵桑的情况,想到或许两小姐妹可能有私房话要说,娇芙便没陪她去宁乐院,与倚绿回了南苑。   罗嬷嬷她们在厨房忙活,娇芙正往自己腰间系栀子花,听到院门口传来响动抬头看了看,还以为是赵蓉来拿栀子花,她边走边将花串在腰间系紧,出门子准备迎赵蓉。   这东西毕竟是花,只能图新鲜,过个一两日便枯萎了。她再不来拿,娇芙就得喊倚绿送过去。   结果打开门,来的人竟然是赵郁。   她扶在门扉上淡淡地笑道:“爷回来了呀。”   “出一趟门这么开心?”赵郁扫了扫娇芙,今日腰间不曾挂腰链,而是别着两只栀子花花苞,淡绒黄色裙摆扬起,一阵栀子花清新花香散开,轻轻的似有若无。   他指尖拂过细细的素绳,揽着娇芙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道了句:“好看。”   娇芙歪了歪脑袋,盯着赵郁瞧,见他眉间存笑,笑了笑道:“我看爷出一趟门也很开心。”   赵郁嘴角笑意敛了敛,眼底神色深沉难测,并未继续往下说。   娇芙见状很是识趣的不再提,而是话锋一转,道:“爷准备在南苑用饭?五姑娘送来的山货我送了些去四姑娘的宁乐院,这里还留下了点,我去厨房帮罗嬷嬷。上回得的排骨已经做成了腊排骨,爷还没尝过的。”   她盈盈一笑,极为自然地转身,挣脱赵郁的怀抱。   罗嬷嬷火上熬着冬菇鸡蓉粥,菜色都搭配好只等着下锅翻炒,娇芙看了眼有云腿,角落里还堆着土豆,便让罗嬷嬷将腊排骨拿出来,她准备做道云腿蒸鸡枞,一道排骨炖土豆。赵郁来用饭,再添两个菜够了。   鸡枞正新鲜着,配上云腿放火上蒸上两刻钟,不用放任何作料,都能味鲜甜脆嫩,清香可口。排骨炖土豆,用的是新鲜土豆加上风干萝卜炖出来的排骨,味道醇香,土豆炖烂煮熟糯糯软软,萝卜又脆又甜,让人回味无穷。   娇芙都未下手,只是扫过食材,便默默的在咽口水,确实感觉到腹中饥饿。   倚绿在旁边瞧到了就笑:“其实姨娘是自己想吃了,又怕吃不完浪费,趁着三爷在就下厨做你。”   娇芙斜了眼倚绿,嗔道:“就你最了解我。”她将风干萝卜下水浸泡,给腊排骨去掉多余盐分,罗嬷嬷那边已经利索地给土豆削皮切块,就连鸡枞、云腿都替娇芙切好块。   “你赶紧干活,敢情你躲在厨房是来偷懒来了,活都让罗嬷嬷干了。”娇芙催促倚绿,不多时厨房里传出烟火气息,带着阵阵香味,传得老远。   赵蓉往南苑的方向来,领着她身边的小丫鬟蕊婧走得飞快。   她从赵蓉的院子出来,原本想回宁喜院。走在半路结果却被香味勾/引,肚子里的馋虫告诉她,娇芙又在南苑捣鼓吃食。   她看着从南苑小厨房升起的炊烟,越发坚定心中想法,嘴上还喃喃自语:“说是让她两碗喊她姐姐,这才过了没半日时间,就将其抛之脑后。有好吃的居然也不知道通知我一声,忒不厚道了。”十分控诉娇芙这种偷食的行为,亏她还答应了下回再找人捉摸山货过来。   南苑院门并未关,微微敞开着,美食的香味越发浓郁,赵蓉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进去,想着将偷食的娇芙抓个正着。   结果只有两粗使婆子在院里,明间偏间都没见到人,她正想去小厨房看看,就听见小厨房方向时不时传出笑声,听着几人的声音就笑得正在兴头上。   赵蓉爱美食、贪图口腹之欲,但于厨艺之事上并无天赋,好在厨艺与她可有可无,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人挑刺。   赵蓉让蕊婧在偏间等她,自己往小厨房的方向去,谁知她最先看见的人不是娇芙,反而是她哥哥。   他正站在小厨房不远处,似乎是在往小厨房的方向看,赵蓉视线跟着望去,皱了皱眉头,没瞧见新花样,只看到系着围裙在灶台边,正和倚绿打趣的娇芙。 第58章 她温柔   还是倚绿提醒,娇芙这才发现赵蓉来了南苑,她赶忙将手洗了洗,解下围裙走出厨房。   娇芙看了眼脚下生风往小厨房跑的赵蓉,忙抬手让她停下来,厨房里满是油烟味,就连她身上都沾了不少味道:“我先去换身衣物。”   “嗳,去吧去吧。”赵蓉欢喜的应了声,摆了摆手催促娇芙赶紧的,她都饿得肚子在叫了。   结果娇芙路过赵蓉,径直往正间的方向走去,也不知是没瞧见,还是如何,竟然直接忽略了赵郁。   “哇~哦~”赵蓉惊诧出声,暗自撇了眼她家哥哥,只见他脸色有些泛黑,轻描淡写似的撇了她一眼,赵蓉立马收敛了神色,抚了抚唇角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得意忘形。   别看她哥平日对她算好,实际上她还是有些怕人家的,尤其是那双凤眸黑沉的视线带着极大的威慑力。   她闷哼了声,转头不看赵郁。想起马车上娇芙对她说的话,再看看她哥哥,就这么着吧。就他这样的态度,可别想着她将那些话说给他听。   等倚绿弄琴将饭桌摆好,娇芙也换好衣物出来,她等着赵郁与赵蓉先落座,哪怕是只有三人她也恪守规矩。   反正是私底下相处,赵蓉倒是没多少讲究,拉着娇芙坐在她身边。她恰好隔在娇芙与赵郁中间,刻意的动作引得赵郁频频看她。   赵蓉仗着有娇芙在,赵郁不会当着她的面训斥自己,倒是没那么怕他了,她最喜吃排骨炖土豆里的土豆,才盛了小半碗饭,其他的都吃土豆去了,那东西果腹剩下的菜她倒是没吃多少。   赵蓉不免觉得可惜,嘴上念叨着下回还要过来吃饭,她殷切地看向娇芙:“你下次再下厨,可得要把我喊过来,说实话,上回吃了火锅后那滋味我还在回味,几时再弄来尝尝?”   提起准备吃的,娇芙眉间活泛,那股安静消散了几分,眼尾都带着欢快:“等天气再冷些的时候请你过来,最好是下雪天,多请几人,躲在房里围在锅子旁,那才叫做舒坦。”   赵蓉忙不迭点头。   用完饭倚绿端上果盘,赵蓉又让倚绿包了几样点心,这才心满意足离开,走前还让娇芙送她,芙姐姐、芙姐姐的喊,比平常爱撒娇不少,娇芙无奈地摇头只好起身送她。   看得赵郁直皱眉,忍不住出声:“你简直太宠她了。”他还没见过赵蓉这般对人撒娇,哪怕是对父亲也从未有过。她虽是侯府姑娘,但比其他高门娇贵小姐要独立。   赵蓉听了最先不乐意,他这话简直就是在借机挑拨离间,小心眼的人见不得她和娇芙走近,她抬了抬下巴:“芙姐姐愿意对我好,再者我有好东西肯定不会忘记她,那山货正在收了,用不了几日就能送来南苑,哥哥怎么能怪芙姐姐太宠我?明明我们就是互相宠着。”   赵郁皱眉,“就是点山货,值得你三番几次地提起。”   “东西虽不贵重,好歹我用心准备。”   “你的用心我都收到了。”娇芙低柔的嗓音蕴含/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她说她收到了,便是让人相信她真的收到,赵蓉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出了南苑院门还在一步三回头的朝着娇芙挥手。   娇芙耐着性子站在外头送她,十六岁正如花般的年纪,她生得明眸皓齿,杏眸笑意盈盈,站在院门口目送赵蓉远去,像是副画般娴静柔和。   直到她等着看不见赵蓉的身影,才缓缓转身,却不知道几时赵郁已经到了她身边,娇芙差点被他吓了一跳,她退后了一步,觉得自己太容易被他吓到,不好意思地朝赵郁笑了笑。   赵郁扫过她脸上那一刹那的惊慌,她是真把赵蓉放在心上,竟然都察觉不到他在她身侧,赵郁黯黑的眸子微沉,问道:“你好似很喜欢蓉儿?”   “五姑娘有趣又天真,想来谁都会喜欢她。”赵蓉虽出身侯府,可她身上却没有被人训练过的痕迹,不是活得一板一眼的,只知道墨守成规的闺阁小姐。相反能她有想法、为人风趣,能逗乐也能听得进去旁人的话,跟她在一块不会无聊,偶尔忘记守规矩也行。   赵郁看了眼她的神色,哪怕她没承认自己喜欢赵蓉,可眼里却骗不了人,好像之前她身边那个叫做牡丹的,在她面前也是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她惯偏向这种类似的人。   “终有一日她要长大,或许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也许你就不喜欢她了。”赵郁提醒娇芙,她口口声声说着旁人天真,最天真的实际上是她。   赵郁看着赵蓉长大,自然知晓她秉性不坏,但于娇芙而言,几个月前赵蓉也才是陌生人,她信过牡丹那样的人后,居然还会再相信旁人,这让赵郁觉得娇芙愚蠢至极。   娇芙颔首,她道:“等到不喜欢那日再说吧,至少我现在是喜欢的,没有什么东西一成不变,我为何自寻烦恼?”道理她都懂,她也曾经年轻过,或许她现在的心态有些像老人羡慕小年轻,回不去往日心态便只能羡慕。   赵郁张了张嘴,想要说她愚蠢,想了想还是作罢,蠢便蠢,与他无关。可心里还是憋着这口气,不上不下的。似乎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不仅不会让人感觉高高在上,反而让自己心情郁闷。   等到夜间,要入睡时,赵郁站在床畔抬起双臂,由着娇芙替他宽衣。   娇芙身量才及他胸口,他只需微低头便能嗅到她发间清香,也能看见她低眉顺眼的姿态,心里那股气还没顺下去。   “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是这般温柔?”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善。   娇芙抬眸看了眼赵郁,双手绕过他腰后将他腰带脱下,温顺地回道:“爷指的是娇芙对五姑娘吗?那是因为五姑娘是爷的妹妹,我应该待她好,护着她。”   她笑了笑,将话头往他身上回答总没错,心里却担忧,赵郁几次过问,是觉得她接近赵蓉别有居心。   这是真的误解了赵郁,他问这个问题与赵蓉无关。   若他认为娇芙接近赵蓉,是想利用赵蓉,肯定会勒令她不准与赵蓉来往,正是因着他瞧出她真心喜爱赵蓉,他才会这般问。   只是觉得她似乎对其他人也不差。   他招罗嬷嬷询问南苑情况,罗嬷嬷多数时候是在同他说娇芙的好。跟他说娇芙会关心日常起居,天气凉了都会提一句让她多添几件衣裳。   今日见娇芙对赵蓉的情形,让赵郁就想起他就没得过这种嘱托,除开娇芙在他面前过分听话外,就没有额外的叮嘱,还是觉得她这人蠢,聪明没用对地方。   “我看你对倚绿弄琴,甚至罗嬷嬷都是如此。”两人相对而立,赵郁一手紧紧圈住女人纤细腰肢,一手替她将落于胸前的秀发拨到身后,“爷好像……从未见过你生气?”他没能说出那句她貌似对他不好的话,细揪起来,她又对他没有任何不好,他来南苑时总是她亲自下厨,走时也会到院门口目送他离开。   娇芙仰头看向赵郁,他微垂首,她刚低头唇无意擦过他下颌,她扯着他的袖口娇声道:“爷想见我生气?到时候我若真生气了,爷就该说我无理取闹。”   她的唇软软的,划过他的下颌,似是有清冽宜人的香味。   赵郁盯着她的眼睛,眉头紧皱,似乎有瞬间开窍,道:“那你温柔是不是想爷待你温柔些?”   娇芙愣怔了下,黑白分明的眸子略微闪烁。她确实想过若她温柔以待世间,世间是否回她温柔三分。   她待赵郁素来认真,从不违背,将世间换成赵郁,应该也能说得通吧。如此想着,娇芙朝赵郁点了点头,并未说话,神情却无比郑重。   赵郁指尖抚过娇芙眼睛,她其实挺聪明的,像是一点就透的学生,赵郁眼里似乎沁出笑意,“你放心,爷定然会温柔待你。”   他说这话时,娇芙抬眸望去,似乎真的在他眼里见到温柔,只不过随后她便知道,这人开始满嘴谎话。   他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低头吻上娇软的唇瓣,细细磨碾,娇芙只能被迫仰头。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想哄骗她陪他滚床单,男人都是如此。娇芙双手抵住他胸前,点着脚尖贴近他的身子。   赵郁见她如此温顺乖巧,紧紧抱住她的腰肢,大掌捧在她脑后,不断加深这个吻。辗转钩缠,他肆意扫荡,他的动作犹如行军打仗,像要把娇芙吞如腹中。   之后的事一切顺理成章,她并不抗拒赵郁,好歹这男人身体目前干净,她的刻意迎合让两人显得那么契合,那么亲密无间。   娇芙靠在赵郁肩头,趁着男人热度未退,娇芙榆适时开口,嗓音娇柔:“中秋佳节将至,娇芙需要准备些什么?”她听罗嬷嬷说过,赵家情况特殊,这些年里不是这个戍守,那个带兵,多年都没有过正在的团圆。偏偏中秋算是大日子,她怕自己在这种日子出差错,最好的办法还是问赵郁。   赵郁闭着眼睛,声音沙哑:“娇娇厨艺好,准备几样点心或者月饼,到时候爷好拿去送礼。”   娇芙垂眸,心中升起疑惑。   若是送给府里其他人,可以让赵蓉送去,可现在赵郁却说他要拿去送礼。   虽说侯府现在将几房分开,但在外人眼里并未分家,年节走礼还是放在一处走礼,除非是大房二房的私交,才会各自分开,难不成是赵郁私交?   赵郁私交从来没跟娇芙提起过,所以她半点都不了解,娇芙所处的地方也就小小南苑,甚至侯府内与她走得近的也就赵蓉,赵桑勉强也算是同她相近的人。   她没直接打听赵郁要送给谁,而是委婉地问道:“那我准备的有没有需要忌口的?我怕上回四姑娘那事又发生。”娇芙吃过一次亏,送人入口的东西,便比从前更加谨慎。   “不用,心意到了就行。”   娇芙心中已经有了计量,那便是赵郁要送礼的人并不是很重要的人,不管对方爱不爱吃,或者满不满意,只是如同走过场般让人将东西送去,以做表示。   她心里闪过疑惑,为何无关紧要的人非得她着手准备?这是见她无事可做,替她寻了门事情?   哪怕满腹疑惑,她也并未问出口,赵郁让她做她便做就是。   虽然赵郁只说心意到了就行,娇芙还是花了十二分心思准备,点心大概就那几样,中秋月饼自然是重头戏。   每年中秋节几乎家家都会聚在一处团圆赏月,月饼必不可少,但要想将月饼做出花样,着实有些难度。   娇芙想了许久,她倒是想到可以做冰皮月饼,眼下她还没见过谁做出过冰皮月饼,只是她自己以前也没尝试过,还缺人人替她尝试味道。她想到赵蓉再三同她说她做吃食得喊她,既然需要人试新品,赵蓉肯定是逃脱不掉,娇芙将她喂胖了好几斤,冰皮月饼才最终成型。   赵蓉恨不得打自己嘴,早知道就别夸下海口说娇芙一旦进厨房,就得把她请来南苑,现在盯着软糯香甜的冰皮月饼,最后出来的成品,她想吃又不想再吃,自己在同自己较劲。   等她好不容易克服连日来吃月饼的阴影,伸出手往碟子里抓,娇芙提着食盒进来,清咳了声:“这是送给三爷尝的。”   “哦。”赵蓉看了娇芙眼,放下外皮凉凉的月饼,刚刚那个月饼应该是南瓜味道的,指尖似乎还有南瓜的香甜,她耸了耸鼻子,不错眼地看向娇芙:“芙姐姐怎么补偿我吧,将我抓来月饼,最后成品却先给哥哥尝尝,未免有些偏心了。” 第59章 白月光   赵郁的风和院离南苑并不远,只需走小半刻钟的时间,娇芙提着食盒往风和院的方向而去。   谁知半途过了花门,在抄手游廊处遇到个身穿宝蓝色锦袍小子,偷偷摸摸的倒退着走,好像怀里藏着好东西,他躬着身子死死抱住,捂得严严实实。   弄琴压低声音道:“姨娘,我们要不要喊人?”   那人已经转身,正好让娇芙看清楚他的脸,她摇了摇头:“不用,我们装作不知道。”偷偷摸摸藏东西的正是赵珏,她在赵桑房间见过,又听赵蓉提起过他,所以一眼就认得。既然是侯府主子,她们还是不要声张为好。   娇芙与弄琴刚准备换条路,赵珏也看见了娇芙,他弯着要腰抬头,目光扫过娇芙脸,怔愣了下。这可是好运道,先撞见三哥,现在又撞见三哥后院的人。   他拍了拍鞋面上不存在的灰,若无其事地起身,骂了句:“侯府的奴才越发不上心,路上的灰竟然都不知道清扫。”怀里的东西还是被他抱着,但没了先前做贼似的姿态,似乎是在告诉娇芙,她刚刚看见他偷偷摸摸躲着人全是错觉。   娇芙看了倚弄琴,面色认真,朝赵珏福了福身,一本正经地跟他演戏:“六爷所言极是,我这裙摆上也沾了不少灰,无端恼人得很。”全然当做看不见他怀里的东西。   赵珏见娇芙言语间没有戳穿他,缓缓松了口气,朝着娇芙作揖,“我母亲与姐姐的事,赵珏在此跟姨娘陪个不是。”说完人就跑得没影了,留下娇芙与弄琴二人。   哪怕娇芙挨了文氏一巴掌,无端受了场无妄之灾,其他人得知皆是让下人送些东西进南苑,就连赵桑说是来给她母亲求情,也只是过来探望她一趟。好像她挨了巴掌便挨了,能得侯府众人的赏赐是最好的事,再多说一句话,或者闹脾气,就是她的不对,却从未有人真心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赵珏虽然语速迅速,含糊不清,但娇芙倒是真切的听见了。   弄琴迷糊着,不解道:“六爷这是作甚?”   娇芙心情颇好,淡淡地笑了,“先把月饼送到三爷院子,给三爷尝尝。”   赵郁听得苟寻来报,娇芙带着弄琴来了风和院,笔尖微顿,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风和院。   弄琴陪娇芙在外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人将娇芙喊进去,她都想劝娇芙要不然算了。既然三爷不愿见姨娘,那她们可以将食盒留下,没必要在外候着。   弄琴刚准备开口,苟寻快步从里面出来,满脸笑意地看向娇芙与弄琴,弄琴只能闷闷地扫一眼苟寻,然后看着他将娇芙进赵郁风和院,她也能跟着休息会儿。   赵郁的风和院庭院空旷敞亮,进院角落处有棵两三人围绕才能抱住的古树,树下摆着一装有清水的水缸,再往旁边便是沙包、木桩,西侧立有四方亭式小楼一座。   中间宽敞青石板地面,走过大道,过第二道门才知风和院落呈长圆形,正中间是明间,南侧面阔五间,东面暖阁抱厦。   风和院布局可谓称得上独具一格,娇芙缓缓收回目光,不再四处打量,而是问道:“我没打扰三爷吧?”   “没,三爷正等着您。”三爷得知芙姨娘要来,可是将案桌收拾规整,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并无不妥后,才让他将人请风和院。   闻言,娇芙才放松下来,就怕自己耽误赵郁正事,他才让她白等良久。   推门而入是坐在案桌后,身着橙青方格纹锦袍的赵郁,锦袍是以暗橙色青色方格纹锦为面,白绢为里的款式。他鲜少穿黑、藏蓝、绛红以外的颜色,如今这身锦袍少了几分沉稳却多了柔和,让人眼前一亮。   娇芙眼里闪过惊讶之色,不敢表露太明显,便将目光收回来,同赵郁行了礼。   赵郁抬眸上下看了眼娇芙,再撇了眼自己,忍不住挑唇,两人竟然穿了同色系的衣裳,娇芙今日身上着的也是件青色衣裙,腰间系着橙色绦丝腰带。   实际赵郁也知她偏爱青色,大多数衣物都是青色,却没想到她今日会挑了条往日从未系过的橙色腰带。   娇芙有些紧张,谁知今儿两人撞一块去了,好在她手中还有食盒,她故作淡定地起身,道:“新做的冰皮月饼也不知三爷习不习惯,所以拿来给三爷尝尝,若三爷觉得可行,那今年中秋我便做冰皮月饼。”言语中还不忘替自己解释了番,自己此番前来是来交差,将成品送给他尝尝。   白釉粉瓷碟为底,托着五个颜色不一的冰皮月饼,每个只有掌心大小,巧而精致,可见准备月饼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赵郁拿起一个尝了尝,剑眉微挑。   听见他道一句好,原本心情就好的娇芙,顿时笑得眉眼弯弯,不确定地朝赵郁问道:“真的可以吗?”   别看他来南苑总是她下厨,赵蓉时不时肚子馋虫犯了跑过来蹭一顿,但赵郁鲜少有在用饭时夸她厨艺好。   赵郁扫了一眼娇芙,见她脸上神情忐忑,眸含期待,回答时故意迟疑了下,果然她便越发紧张了。   他嘴角微扬,又立马落下,指腹压在唇畔,道:“好。”   亲自送冰皮月饼给赵郁尝,竟然得了他点头,不枉她走这一趟。娇芙面上笑意便越发浓厚,她低低地软糯糯说着:“爷吃了我这么多顿饭都没有夸过我,冰皮月饼能得了爷的赞赏,真是难得。”眼里似乎还在求着表扬。   今日赵郁的心情似乎也是极好,听见娇芙这般说,又道句味道好,满足了娇芙求夸奖的要求。   这倒是让赵郁觉得娇芙极好哄,不过是句小小夸赞,好像是得了千金万金般开心。   娇芙与赵郁商议着要做多少份冰皮月饼,她还特地跟赵郁拿了宣纸,赵郁原先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直到看见她抬手、蘸墨、落笔,将他说的都细细记下,她写得整整齐齐,一字不苟,严肃以待。   写完娇芙见赵郁盯着自己的手看,她吹干宣纸上的字迹,交给赵郁:“是我写的哪里不对吗?”   赵郁目光扫过宣纸,她的字迹如她的人,用笔娟秀、行如流水,笔清墨润、宁静深邃。   “爷说的话这般重要,还需要用笔记下?”赵郁右手微搭在左手上,缓缓转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苟寻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赵郁,觉得三爷这副表情似曾相识,电光火石间忽地想起,三爷现在的神态与方才芙姨娘期待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只是三爷将眼底的忐忑隐藏得极好,几乎让人看不透他真实的情绪,甚至可能会误以为,他是在不满娇芙记不住他的话。   哪怕赵郁送礼的人无关紧要,但娇芙从未接触过这类事务,心里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她道:“爷吩咐的事情,娇芙不敢懈怠。只怪娇芙愚笨,怕有所疏忽,所以一字一句记下。”   话音未落,苟寻就往赵郁看去,只见他面色微沉,并未回娇芙话。苟寻心里暗道一声:果然娇芙误会主子的意思。   这时候她只要说句主子的话,她都放在心上就行,主子哪里需要她承认她自己愚笨了。再说苟寻认识娇芙这么久,她行事稳重并无不妥,且为人处事自有一套章法,他可从来没觉得娇芙愚蠢过。   书房内气氛凝重,娇芙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下意识往苟寻望去,可这时候苟寻早垂首屏气凝神,没有赵郁吩咐,他就如同雕塑站在角落处。   赵郁沉默着将几块月饼全都吃下,让娇芙将食盒提走,她拿着食盒出书房,苟寻跟在身后送她。   苟寻送娇芙快送回南苑的路上,他没忍住,出言提醒了下娇芙。可怜他连姑娘手都没碰过的人,现在居然跟提点人家学会如何哄人。   赵郁还需要人哄着?   娇芙疑惑地看了眼苟寻,怀疑自己耳朵出现幻听,她紧张得说起话来磕磕绊绊地:“你、你把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苟寻叹气他知晓娇芙听见了,没再重复刚刚的话,而是略带解释地道:“我看在眼里,主子待你不同,你无需拘谨。”   娇芙又没见过赵郁对其他女人。   她和赵郁的相处素来如此,偶尔朝他提些微不足道的要求,时刻记着底线不敢过分。对他总是笑言以待,尽可能的接纳他身上她不喜的那些东西,没想过大刀阔斧地改变赵郁,而是让自己适应往后日子里会有他的存在。   这样子或许显得她包子,不过却能让她在最大范围内舒坦。   赵郁年少成名、威名赫赫,身上战功累累,威震蛮夷,如此也造就了他的霸道蛮横,盛气凌人。如果她试图改变或影响赵郁,以赵郁骨子里的本性,哪怕她与她白月光再相似,他都容不下她。   娇芙脑子里闪过许多,实际上脚步并未放慢,苟寻还在她身后,见她还没想明白,他说得明显些:“其实姨娘有没有发觉,从姨娘与主子相见开始,主子一直在纵容姨娘,姨娘可以在主子面前做你想做的事,哪怕不做都行。”   娇芙突然恍然大悟,苟寻拐弯抹角说了大堆话,这是在提醒她,赵郁还有和她相似的白月光。让她哄着赵郁的意思,其实是在半遮半掩的告诉娇芙,让她同白月光靠拢?   想当时他喜欢听她音色,特地让她学江南语调,唱童谣唱给他听。让他透过她来追忆白月光,那也确实叫做哄着他。   估计那人在赵郁身侧,是想撒娇便撒娇,有话直说、不懂直问,凡事皆是率性而为,所以她事事认真倒是显得与那人不相似,才惹得赵郁不高兴。   她煞有其事地点头:明白,她只是替身,得学得像本尊。   苟寻见她点头,以为她想通了,也跟着满意地点头。哪里想得自己的提醒反倒让娇芙越想越远,她心中所想根本就跟他想说的不搭边。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芙:听说你想让我学得像别人?你教教我,怎么样才像?要不然就先从穿着开始?   赵郁:我不是,我没有,谁说的!   苟·猪队友·寻:……   感谢在2020-09-1122:56:22~2020-09-1214:5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731074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送礼物   中秋节前一日,娇芙将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让倚绿与弄琴都送去风和院,谁知另外赵郁又让她多加几份,似乎是要送给府里其他人。   娇芙这边余下两份,本来她是想一份南苑用,一份送给赵蓉。   现在赵郁那边喊要,娇芙就先让倚绿将这两份拿过去,其中有一份指定送到赵蓉的宁喜院。剩下的她得重新做,等做完了让苟寻来南苑拿。   弄琴看着娇芙还在厨房,心中颇有微词,忍不住在心底吐槽,三爷倒是说得轻松,他只需要吩咐一声,下面的人都得跟着忙活起来。   倚绿见她在发呆,碰了碰弄琴,催促道:“别愣着了,进小厨房帮忙。”   “姨娘这些时日都在厨房里,原以为将礼品都准备妥当,明儿就是中秋节,总算能休息了,结果还得忙活。”   “你既然心疼姨娘,就多替姨娘打打下手。”倚绿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大房得送去四份,老夫人那边还不能少,姨娘肯定会留一份给南苑,如此起码还得再做五份冰皮月饼。好在现在天色尚早,加紧时间应该能在晚饭前做出来。   “尝尝。”   赵蓉正被这些账目弄得头晕脑胀,闻声从账本里抬头,抬眸就见一袭深色长袍的赵郁提着食盒站在她眼前。   “什么好东西,值得哥哥亲自给我送来。”赵蓉眼里露出惊喜,没忍住开心地站起来,难得哥哥寻吃的送她。   不等赵郁开口,赵蓉迫不及待地揭开食盒。   她以为是赵郁惦记她这个妹妹,知道她被管家之事磨得痛不欲生,特地寻了美食送她品尝,结果兴奋地打开食盒,里面赫然放着冰皮月饼。   白瓷圆碟里平铺着五块小月饼,月饼被做成各种花色,粉桃、□□、绿梅、白栀子、红牡丹,像是哄小孩子玩似的。   “我吃饱了。”哪怕碟中月饼瞧着秀色可餐,但奈何赵蓉着实吃得有些多,如今瞧见它们是真的意兴阑珊,她咽了咽口水,将食盒盖上。   赵郁翻看赵蓉身侧账簿,闻言眉间微蹙,“你试都没试。”   她看了眼赵郁,咬着牙道:“前段日子在南苑,我可是天天都吃月饼。”现在嘴里好像还有月饼的味道,再好吃吃多了也会厌倦,提不起兴趣也不能怪她。   “嗯?”   “哥哥你居然不知道?”赵蓉惊愕地望向赵郁,见他果然不知,没忍住瘪了瘪嘴,撒着娇道:“我都替芙姐姐试过好多月饼了。”   赵郁深沉的眸子微动,目光落在红漆食盒上,难怪娇芙特地叮嘱送给赵蓉的月饼是新口,这是想到她厌烦,专门替她准备的。   “你确定不尝尝?”   “哥哥把冰皮月饼送给爹爹去吧,爹爹应该爱吃。”说完,赵蓉顿了顿,随即又加了句:“味道确实不错,芙姐姐在里面花了很多心思。”怕赵郁以为她是嫌弃娇芙做的月饼味道才拒绝,实际上她真是吃太多了。   “这是她专程替你做的新口味,你不尝就算了。”言罢,赵郁欲拿食盒,新口味的月饼连他都没尝过,他不嫌弃替赵蓉将其吃掉。   “什么!芙姐姐做出的新味道?”赵蓉猛地扑过去抱住食盒,见赵郁握住食盒不松手,她准备张口咬他。   赵郁眉头皱得紧紧的,一把松开食盒,嫌弃地看向护食的赵蓉:“不是不想吃?”   “现在想吃了,特别有食欲。”赵蓉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赵郁,别以为她没看见他眼底的可惜,他就是等着她拒绝,好将食盒拿走。   为了不让赵郁有机可乘,赵蓉抱着食盒,将其放在双腿之上,在美食面前出尔反尔不算事。   她当着赵郁的面重新打开食盒,拿起一块月饼放入口中,眼睛顿时一亮,冰凉皮下裹着的竟然是浓浓的奶油,咬下去满嘴奶香。   赵蓉满足喟叹出声,月饼大小正好一口咬一个,满足感幸福感爆棚。她干脆将碟子端在手中,将月饼全都吃完。   咽下最后一口,赵蓉边将碟子放入食盒里,边嘟嘟囔囔出声:“她难道就不会厌烦?为了做冰皮月饼,日日泡在厨房,试味道不会比我少。”能拿来给她尝的,肯定是让她满意的冰皮月饼,不知失败多少次,才能做出一份给她尝试。   做完这些赵蓉摸了摸肚子,五块糕点大小的月饼吃起来并不涨肚子,她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准备起身让蕊婧将食盒送回南苑,抬眸看到赵郁还坐在她书房,手里捧着账簿翻动,眼里露出惊讶,她以为他早走了。   见赵郁皱着的眉头未松开过,赵蓉连忙理了理自己仪容,拿着绢帕缓缓擦了擦嘴角,规矩地坐回去,她将食盒往前推了推,看向赵郁道:“是哥哥提回去,还是我让人送到南苑?”   若虚赵蓉的人送去南苑,他恐怕早就离开,他将手中账簿丢给赵蓉,清冷的嗓音道:“还剩下三日,你得将这些全都看完,到时我来考核。”   赵蓉愣了下,赶紧追出去,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不是管家考核吗?哥哥你不用去军营?去巡城?”   赵郁斜了眼紧跟在他身后,问不听地赵蓉:“再问,明日我来考核。”   赵蓉被气得顿时无法出声,深吸好几口气,朝着赵郁背影张牙舞爪,愤愤不满地出声:“啊!你就是嫉妒!嫉妒芙姐姐只为我准备了新口味的月饼!你没有!”   “呵?”赵郁面色隐隐泛着铁青,全然是被赵蓉的话气的,抬眸起漠然的凤眼,言不由衷地开口:“真当我稀罕?”   赵蓉学着赵郁,侧首冷哼,“你就别稀罕。”   他们同父同母,容貌本就有三四分相似。只是赵蓉娇憨,赵郁冷硬,两人站在同处,乍看并不会觉得多相似。但赵蓉刻意不笑,眉间神色淡淡,那股冷漠却与赵郁如出一辙。   蕊婧见到赵蓉冷淡的表情,登时还被吓了跳。眨眼睛赵蓉就恢复往日神色,招手让她上前。   蕊婧看着赵蓉面上憨憨的笑容,不由得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姑娘还是姑娘。   她可不想自家姑娘如三爷那般冷心冷面、不近人情,还是眼前无忧无虑,想着吃喝玩乐的姑娘最可爱。   “这段时日老奴跟在姨娘身边,将冰皮月饼学会了,要不姨娘先歇歇吧。”罗嬷嬷帮娇芙将蒸笼取下,冰皮蒸好还需冷却,包陷入模,现在好几样馅料没了,还得重新做馅料。   见娇芙忙得脚不沾地,罗嬷嬷跟着倚绿她们心疼,劝道:“您先去用晚饭,这边我盯着。”   娇芙手下不停调制馅料,闻言笑了笑道:“最后这份是留给三爷的,只差一点点收尾,还是我来吧。”或许她就是天生操劳的命。   她争取努力像赵郁的白月光,在他面前随心所欲,随手能撂担子不干,可思量再三,娇芙还是宁可累点都要亲自动手。习惯保守规矩的人,让她踏出娇纵的那步需要很大的勇气。   其实赵郁只说要娇芙多做几份送给侯府其他人,并未开口提及自己,可以说他是忘记将自己算上,等赵蓉故意气他时他才想起还有自己这份,可没想到原来有人还记着要留一份给他。   赵郁垂眸,让苟寻悄悄将食盒放到明间,没上前阻止娇芙,而是转身回风和院。   徐子初用饭时不喜被人围观,是以偏厅并未留其他人,他正在偏厅用饭,他突然听到浑厚男声在身侧响起。   “你说女子喜欢什么?”   今日红烧肉颇得他心意,正美滋滋地吃着饭,猛地就是男人的声音,吓得他整块红烧肉顿时卡在喉咙处,不上不下。   他先前没听到任何脚步声,着实是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   徐子初憋红着脸,锤了好几下胸口将肉吐出来,他斜着眼看向来人,只见害他被噎的罪魁祸首,还有心思斟茶喝茶。   “下回你先打个招呼,我差点没被噎死。”想想渝州城传出他徐子初被红烧肉噎死,简直是要丢尽他老徐家祖宗的脸。   赵郁浅浅喝了口茶,抬眸漫不经心地道:“嗯,下回提醒。”   徐子初就算信世上有鬼,也不信赵郁这张骗人的嘴。刚被红烧肉卡到,喉咙还在难受着,现在徐子初也没心思吃饭,他放下筷箸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赵郁语气不变,重复了遍,“以你的经验说说,女子喜欢什么?”   徐子初庆幸自己不曾继续吃饭,要不然光赵郁这句话,他肯定又会被噎到。   “三爷又是看中哪家姑娘?”徐子初打趣地问道。   赵郁撇了眼满腹八卦的徐子初,徐子初立马知道闭嘴不再过问,无奈地摊了摊手:“这事我又不清楚,你好歹还有美人在侧,我身边可是空无一人,不了解,我真不了解。”那怕徐子初自诩聪明,但对于这种事他爱莫能助。   “不过你可以问闻礼知啊,三爷和闻礼知有过交情,应该也知闻礼知这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肯定比你我都懂姑娘心思。”徐子初纯属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隐约猜到赵郁要送礼的人,推荐谁不好偏偏推荐闻礼知。   赵郁沉默了瞬,放下茶盏起身。   徐子初似是知道他才不会纡尊降贵去找闻礼知,眼眸微眯,露出狐狸似的笑意,道:“三爷慢走,我就不送了。”   赵郁抬手扯住徐子初后背衣料,冷沉地嗓音道:“既是你提的建议,你自然得跟爷一起。”   去哪?去找闻礼知?   “你真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作者的生日,作者可以求一句生日快乐吗? 第61章 贪杯   临近晚间,外面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娇芙得知赵郁不回来南苑,就让罗嬷嬷早早将院门落了锁,但她几乎忙到半夜才入睡。   第二日,娇芙不出意料的晚起。   昨夜飘雨,中秋这日天气倒是暖和不少。她醒来时外头天光大亮,府里上上下下挂起各色花灯,来往奴仆喜气洋洋,脚下生风,他们从寅时开始就为准备晚宴忙活。   早前几日,娇芙就听罗嬷嬷说了中秋节大致的规矩。如今赵老夫人在整个赵氏当中,辈分地位最高,是以每年中秋节晚宴不止赵家一家人,还有赵家族亲来赵府拜节,看起来热热闹闹的。   等宴会结束,族亲散去,赵家儿孙会留在慈安堂,陪老夫人赏月吃瓜饼。   只不过这些都与娇芙无关。   她身为妾室,不能参加中秋宴,而她原就不得赵老夫人欢喜,更不可能被喊去陪老夫人赏月。   只是到底是中秋佳节,娇芙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南苑其他人,大家沾沾中秋节的热闹喜气。   娇芙从认识罗嬷嬷至今,她就未听过罗嬷嬷谈起过家人,她也不好过问。左右罗嬷嬷是赵郁信任的人,又是必不可少赵郁要放在她身边的人,不是罗嬷嬷也会是其他人,所以娇芙就安心用她。   要不是这回中秋,她都不知道原来罗嬷嬷也没了家人,除了两粗使婆子,南苑其他人都没有亲人。娇芙让倚绿给粗使婆子发了瓜饼,又添了红封,给她们放了一日假,让她们能跟家人团圆。   倚绿弄琴还有罗嬷嬷的红封是娇芙亲自给的,一人一只绣着圆月的荷包,里面摸起来是圆圆的东西,大概两三个。她们都以为是铜钱,反正不过是图喜意,哪怕是铜板也不嫌弃。   等倒出来才知道,里面装的原来不是铜板。娇芙让人将银子熔了,将银子做成月饼状的银元,每人两个银元。   她们还是头次见到这种银元,虽说如今都是用银子,没人用银元,可看着就好看。尤其是弄琴,拿到银元后恨不得咬上一口,试图尝尝银元月饼的味道。   见她傻乎乎的模样,娇芙抚着小几笑得前合后仰,她眉眼弯弯,启唇道:“若你们喜欢,下回再送你们些别的。”她去金良阁不止买成品首饰,偶尔也会让金良阁师傅替她打首饰,这些都是她早前让金良阁师傅造的,只是没人送出去,放着放着便忘记了,这回中秋正好拿出来,她匣子里还有几只比指甲盖大的银兔子。   弄琴一听眼里露出期待,抱着银元细数节日,问道:“那是不是腊八节有腊八面,上元节有花灯,立春有春饼,花朝节十二花,端午有粽子……”   倚绿看了眼弄琴,抬手遮住她说个不停地嘴,她跟着罗嬷嬷学规矩背规矩,现在可会不少东西,好些信手捏来,“按照你这样算每月都有节日,要不然我请姨娘不给你月钱,每月发你上面说的那些好不好?”   “那不行。”弄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天大地大月钱最大,其他东西都没有月钱重要,弄琴将银元月饼放在荷包里贴身放好,“姨娘,我先去准备晚上赏月要的东西了。”说着人就走了,生怕倚绿再多说几句,她的月钱真的就没了。   虽然南苑有四人在内没有家人,但中秋节的仪式感还需有,娇芙准备在后山摆上一桌,在山顶凉亭里赏月吃瓜饼。   她爬过几次后山,山不算高,达不到将侯府一览无余的地步,不过山上一路走去的风景极好。   晚间侯府开宴,南苑也开宴,娇芙准备了火锅,只不过不敢多吃,等下还要爬山赏月,有月饼各色瓜果,她怕自己吃太多吃不下其他东西。瓜果都是赵郁让人送过来的,有桃子、石榴、葡萄、金桔、枣子,每种各一盘。   来送瓜果的是位嬷嬷,后面领着两丫鬟。她许是走一路笑一路,见到娇芙嘴角都合不拢,这些瓜果的寓意都极好,那刘嬷嬷声声恭贺,倒是让娇芙不好意思不赏她。   可只有娇芙知道,赵郁大概是看在她辛苦准备冰皮月饼的份上,将风和院有的瓜果让人送来南苑。他是真的送水果,而不是有其他含义。   几人用了饭,大概才酉时左右,她们等了会儿,直到酉时三刻才上山。怕夜间风大着凉,就连披风斗篷都准备妥当。娇芙还提议在凉亭里准备小炉子温酒,黄酒性温,口味醇厚柔和、清甜爽口,温上一小壶酒香浓郁,浑身暖洋洋的,夜间饮点也无妨。   只是娇芙上山后,凉亭四周已经围上帷幔,正随着微风浮动,她进入凉亭,扫了眼凉亭内,小炉子是准备妥当,可上面放的是茶壶,却不见酒。   她抬眸问道:“让准备的黄酒呢?”   倚绿与弄琴见过娇芙醉酒,知晓她不胜酒力,她醉酒后不是耍酒疯,而是拉着人撒娇,谁都抵抗不住她的攻势,她们如今还在山上呢,可不敢给她准备酒。   “黄酒无事,我能喝点。”娇芙入了座,杏眸如水望向罗嬷嬷,“等下将黄酒隔水加热,时间放得长些就行,加热时间久些酒味就散了,淡而无味。”   娇芙见她们没人动,继续道:“我先不喝,你们喝点,看看是不是热久了,酒味便散了。若真是酒味散了,我再尝点行不行?”   罗嬷嬷未曾见过娇芙醉酒后模样,她最先松动了想法,今日侯府其他人都在慈安堂,没有人会过来南苑,又是过节的日子,由着娇芙喝些酒应该也没事。   她又低声说道,明明娇芙入不了中秋宴,心中肯定不舒服,要不然她不会突然想要喝酒,就拿黄酒上来,权当做让她散散愁。   罗嬷嬷如此说,倚绿与弄琴人对视一眼,这才肯下山将黄酒拿上来。娇芙不忘喊到多搬些,毕竟有四人要喝。   温过的黄酒,只要时间稍过,酒味真就散了,倚绿与弄琴替娇芙尝过没多少酒味,便将悬着的心安稳放在肚中。   只是她们放心太久,四人一人一方坐在凉亭石桌旁,难得清闲安静,娇芙安分的静静吃着瓜果。   弄琴年纪最小,这段时间憋坏了,白日又差点被倚绿挤兑得没了月钱,娇芙一句随她们玩闹,她就放开了捉弄倚绿,还惹到罗嬷嬷。   娇芙眉眼喊笑看着两人,趁着几人不注意,偷偷将酒壶重新添了黄酒,只稍微热一下就倒入杯中,端起酒杯就喝,刚入口下肚,胃里就暖暖的。   娇芙没忍住砸吧了嘴巴,回味着醇香酒味,这才叫做喝酒,那被温热得淡如水的酒,简直就是糟蹋了酒。   她怕被倚绿发现她偷偷换了酒,赶紧将酒壶里的黄酒都喝下,直到倚绿被弄琴追着回到凉亭,看着酒盏位置变幻,拿起酒盏微微晃动,才知道娇芙将其全喝完了。   她惊诧地看向娇芙,喝酒的时候娇芙既紧张又开心,喝到酒满心都是满足,只是喝完就不太好过,酒劲上头,脑袋便昏昏的,她当真沾不得酒。   “这下可遭了。”倚绿见娇芙有些醉态,赶紧喊罗嬷嬷与弄琴回来。   弄琴还以为倚绿是在帮她,免得她被罗嬷嬷罚,谁知走到了凉亭就看到眼角微红,撑着侧脸发愣的娇芙。   “现在怎么办?”倚绿问道。   倚绿神色懊恼:“有过前车之鉴,我现在可不敢动姨娘。”她就怕碰到娇芙撒娇。   她们就不该信她可以喝酒。   酒味是淡了没错,可淡了喝不到酒味,就容易不加节制,拿它当做水来喝,喝多了自然也会上头。   那点淡酒是真不会醉人,她们都不知道是娇芙喝醉不是因为喝多淡,其实是偷喝了黄酒的缘故。   罗嬷嬷才知道娇芙这般容易醉,就连她都能喝上点的黄酒,娇芙说醉酒醉,她看倚绿着实怕碰娇芙,就道:“我们在旁边看着姨娘,这酒确实不醉人,姨娘不像是没分寸的人。”   倚绿想说人醉了就不会管有没有分寸了,好在她们没醉,要不然半夜就得陪娇芙宿在山顶。但看着默默发愣,思索的娇芙,这话倚绿还是没说出口,姑娘现在真是乖得让人心疼。   倚绿担心娇芙会闹着要继续喝酒,弯腰悄悄将酒坛子拿走,小心翼翼不让自己触碰到娇芙。她与弄琴都知道醉酒的娇芙不能碰,不能打扰,娇芙被惊扰,真的会开始闹。   目光扫过火炉,倚绿又怕娇芙不小心烫到,让弄琴轻手轻脚地将小炉撤离,做完这些倚绿才放心。   就见罗嬷嬷已经将凉亭帷幔与竹帘放下,凉亭里感受不到风,哪怕娇芙坐在石凳不动弹,她们也不用担心她待在亭内着凉。   不知过了多久,罗嬷嬷没听到凉亭内动静,想着是不是人醉着睡着,欲挑开竹帘探看。   结果山下有人提着灯笼正上来。   竹帘被缓缓挑开,娇芙听见响动反应比平常慢了半拍,她微微抬头,眼神有些迷蒙。   来人身着一拢青衣,玄纹云袖,面若冠玉,唇方口正,长发高高束起,用一顶红发冠紧紧箍住,端得是志气轩昂、高洁傲岸。   “三……爷?”等看清楚来人,娇芙眼底略过惊诧之色,赵郁该在慈安堂陪老夫人才是,怎么有空来南苑?   似是了解娇芙疑惑,赵郁边坐在她身侧,边解释道:“这些年过节,都和将士们同处,才刚回府。”他还未察觉到娇芙与往日不同,若是知道娇芙醉后闹腾的劲儿,他肯定会告诫自己,千万不要靠近醉酒的她,更加不要招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222:02:48~2020-09-1322:4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知照、路志深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紅豆10瓶;呃5瓶;大麦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作与闹   娇芙脑子思考事有些迟钝,不过还是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渝州城的安稳还需他们守护。   旁人能热闹过节,跟家人团圆,可他们得照旧巡边守夜,不能松懈半分。甚至赵郁因为是军中将帅,要为下面的人做表率,哪怕年节无事,离家才几步距离,他也得去军营犒劳将士,借此鼓舞军心。   她重重地点头,语气娇娇地道:“爷辛苦了~要不要尝点?”言罢,她将冰皮月饼递到赵郁嘴边,眼眸温柔如水,就这么望着他。   赵郁看了眼娇芙,目光扫过桌面酒杯,凑到她眼前轻嗅,她身上沾了酒色醇香,“你喝酒了?”   娇芙脸颊微红,像极了晚间彩霞,她抬起另一只手,食指与拇指留出浅浅的缝,朝赵郁比划,语气很是认真:“就一点点,一点点。”   哪怕娇芙再认真解释,赵郁都不相信她只喝一点点酒。娇芙已经没了往日规矩与仪态,眉含醉态,眼绕风情,整个人都含/着娇气。   他只顾着盯着娇芙看,忘记动她递到他唇边的月饼。   娇芙手举得泛酸,她有些撑不住,秀气的鼻头忍不住皱了皱,红唇微张,轻轻柔柔的嗓音撒娇,“爷就尝尝吧,娇娇手酸。”   她的嗓音本就极好听,完全不用刻意撒娇,只需语气慵懒些,听在人耳里便能让人酥了半身骨头,可她自进入侯府后,刻意改变自己说话速度与咬字,让她声音听起来温婉不少。   这还是赵郁头次真切地听她撒娇,比从前听到她慵懒嗓音,还要让人心底泛起波澜。   赵郁看了眼她微红的脸颊,眼里似乎还有着期待与娇气,心里想着她果然醉得不轻。正准备喊倚绿弄琴她们将娇芙扶回去,夜间风大容易着凉,谁知罗嬷嬷见到赵郁过来,就带着倚绿弄琴两人离远了凉亭。   赵郁起身欲将人喊来,娇芙以为他要离开,着急地拉住他手臂,“爷……爷是不是嫌弃我做的不好吃?我、我做了许久的……”   娇芙语气落寞又委屈,从拉住他手臂到轻轻扯着他衣袖,根本不敢用力,只要赵郁微抬手就能挣脱。   他回头看她,似乎还能看到她眼底蕴着泪水,似乎只要他点头说月饼不合他口味,她就能哭出来。赵郁知道她在中秋月饼上花了不少心思,要不然晚上他也不会来南苑。   他道:“好吃。”他说过。   娇芙怔了下,傻傻地看向赵郁,等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拿起不过掌心大的月饼,重新递到赵郁唇边。   赵郁看了她一眼,握住眼前的皙白手腕,目光落在她眼里,就着她的手将月饼咬下,吃得干干净净。   娇芙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一把扑向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劲瘦腰肢,在他怀里小小巧巧,低低地开口说道:“知道你不喜欢甜食,这回的馅料是酸奶的,我是不是很厉害?”   赵郁才晓得原来娇芙撒起娇来,当真无人能抵抗。他怕她胡闹,叹了口气,答道:“很厉害。”   他以为自己这般说娇芙能放过他,乖乖跟他下山。谁知她踩着他靴子,踮脚仰头便要吻他,赵郁下意识抬头。   他身姿本就挺拔颀长,娇芙身高才及他胸口,所以哪怕踩他靴上,费力地踮着脚尖,因着他抬头,才不过吻到他下巴。   娇芙不仅没能如愿亲到他,还被他下巴处冒出的青渣扎到红唇,不疼就是没达到目的委屈,她捂着嘴眼泪落了下来。   赵郁都不知发生何时,只感觉自己突然被她吻到,低头一瞧,就见娇芙正垂着头,压低声音细细地哭泣。   他伸手抬起娇芙脑袋,不过片刻,她脸上就布满泪痕,清澈透明的眼睛里全是委屈,像是有人狠狠欺负过她,给她受了天大委屈。   赵郁不是怜香惜玉之人,渝州城多少姑娘心悦他,其中也有姑娘壮着胆子同他表明心迹,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哪怕对方是高门贵女、千金小姐,他从来都是严词拒绝,不给对方任何希望,哪怕是当着他面哭得梨花带雨,他都是冷着眼眸不为所动。   但赵郁曾听过娇芙躲在被里哭,想起娇芙一哭就能哭整夜,他站在窗外听了一夜,那夜他发梢沾满露水,衣摆能拧得出水,他着实不想再经历一次,抬手试图替娇芙擦拭眼泪。   赵郁常年握刀剑,指腹略带薄茧,触碰到娇芙脸颊,和她娇嫩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娇芙还在流泪珠子,赵郁只替赵蓉擦过眼泪,那自然是随便下手,擦干净了就行,所以一时间下手失了轻重。她肌肤本就容易留下痕迹,因着赵郁力道不对,醉酒而沾上红霞的脸颊,突然多了抹不正常的红色。   赵郁暗道一声糟糕,试图抹去那抹红色,又怕自己下手没轻重,不知道如何是好。   娇芙感觉到一瞬间的细微疼痛,先是愣了下,眨了眨眼睛,眼泪流得更加凶残,声音娇娇怯怯地喊着:“疼~”   “别哭!”赵郁忍不住提高语调,他真不知如何是好,谁知娇芙听见他凶凶的语气,呆愣了下,撅着嘴能挂起油瓶,很是不开心自己被凶到。   眼见着她又要娇娇地哭,赵郁低头吻住那张唇,她的唇温软香甜,淡淡酒香勾缠,让人忍不住索取更多。   娇芙忽地被赵郁亲,整个人被亲得愣住,任由他吻着自己,忘记了还要哭这回事。赵郁斜了娇芙一眼,见她终于不再哭了,悄悄松了一口气,准备带她下去,没有在山上过夜的。   可娇芙却不想离开。   她被赵郁握住小手,就是不肯挪动脚步,还把赵郁往回拉。   赵郁眉间拧紧,看着她作闹,心里正冒起一股火,准备将人丢在山上,随她自生自灭,就见娇芙拉着他的手,走到他眼前,“你再亲亲我好不好?”说完,微抬下颌,红唇诱人,任君采撷。   明明是在故意诱惑人,可她的眼里却透着无辜坦荡,根本不认为自己是在勾引着谁。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赵郁语气透着危险,真想知道她到底喝了多少酒,才会让平常乖巧的人作到这种地步。   “嗯!”她朝赵郁重重地点头,十分肯定的知道自己就是想让他吻她。她似乎发现他有些不乐意,还在皱着眉头,柔夷划过他拧紧的眉间,抚平他眉头,低柔出声:“别皱眉。”   赵郁叹气,长臂环上软软细腰,弯腰低头唇落在她脖颈细肉处,他最喜她身上清香。   脖颈处肉又细又嫩,娇芙微疼,不满地皱眉,她脑袋后仰,双手搭上赵郁宽阔肩膀,将他按在石凳上。   她站着,赵郁坐着。   换做她低头亲上赵郁的唇。   娇芙啃咬着赵郁微凉的薄唇,还不肯赵郁动,身上力道都压在他肩膀上。赵郁才知抬头累,让娇芙坐在他大腿上,娇芙不用他教,自动缠上他腰间,玩不厌倦地亲着他。   只要赵郁稍稍离开,娇芙便会伸出手臂求抱抱,撒娇又黏人,偏偏让人无可奈何。   夜色凉如水,在亭内能清晰感觉到秋日深夜的凉意,赵郁伸手拿过凉亭里的披风,兜头盖在娇芙身上,就着这个姿势抱她下山,她还不安分的扭动。   赵郁语气严厉,威胁她:“再不老实,就把你丢下山。”   娇芙被他吼了,登时不敢乱动,生怕他真把她丢下山,但她知道赵郁只是吓唬她后,小手却轻轻点了点,仅剩的脑子试图谋划报复。   床榻之上,娇芙青色衣衫半开,酥/肩半露,见男人就在她眼前,眼底闪过一抹狡黠。趁男人不注意,将玉足蹬在男人俊脸上,圆润的脚趾蜷起,轻轻挠了过去。   赵郁坐起身,眯着眸子看她,她不仅不怕,反而笑意盈盈的凑过去,纤细地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又亲了亲,似乎好像还说了句真好看。   赵郁忍着身上燥热,不恼、不动,似有意纵容。她都已经开始对他上脚,他倒要看她能闹到何种地步。赵郁太看得起娇芙,以为她还会有更大胆的动作,其实人家只是想亲他,摸他而已。   娇芙闹了不知多久,困意袭来,她哈欠连连,毫不眷恋地松开赵郁,准备抽身睡觉。她似乎有些厌倦了赵郁,还不想跟他睡一头,小手捂着红唇打哈欠,要爬到床尾睡觉。   谁知男人眸色暗沉,一把捉住她的玉/足。   娇芙疑惑地回头,扯了几下,想把玉/足从他掌间抽出,却反被牵制住双脚。   “干嘛?”质问得理直气壮。   赵郁将人拽到身边,大掌划过犹如荔枝润白的大/腿,将这双白/嫩/大/腿缠在精/壮腰间,他居高临下地俯下身,锐利眼眸盯着娇芙:“你说我要干嘛?”   他身体滚烫,她肌肤贴着并不舒服。   娇芙忍不住扭动身子,长睫毛扫了一眼,气呼呼瞪他,又娇且脆地道:“我不知道!”   赵郁被她乐笑,彻底发现她身上不同往日的有趣,俯在她身上轻笑,“我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赵狗子:不要试图搞清楚醉鬼脑的想法,因为你想不通。什么?要不要再惹一次醉鬼?嗯……十次行吗? 第63章 换汤药   “我不想知道!”她扬了扬眉,故作嚣张跋扈,偏偏柔情妖娆,骨子里泛着诱人的气息,反倒是添了几分多情。   “这可由不得你。”   整夜娇芙都在为自己的行为付代价,论作的程度,她远不如赵郁。   娇芙困得睁不开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娇媚嗓音在赵郁耳畔低声呢喃,语调温软:“爷……有喜欢过我吗?”   良久都等不到人回答,她撑着懒散的身子,湿漉漉的眼睛扫向赵郁,似乎是在询问他为何不说话。   “爷果然不喜欢我。”还不等赵郁开口说话,她秀眉紧蹙,立马露出委屈的神情,娇娇的嗓音有些沙哑,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小表情。   赵郁见她似乎又想闹,无奈的揉了眉心,忙道:“喜欢,喜欢。”一连说了好几声。   说完,他神色微愣,他喜欢她?   赵郁深沉的凤眸望向娇芙,试图改口说不喜欢娇芙。   可娇芙却满意这个答案,见他说喜欢自己便朝他傻笑,扯了下被子安安静静睡在他身边,双手抱住他脖颈,侧耳靠在他胸口,神色一片宁静祥和,总算是消停了闹腾劲儿。   算了,喜欢就喜欢吧。   娇芙脑子昏昏沉沉,醒来后眨了眨眼睛,确认了自己确实是在房里,她抚额摁了几下太阳穴。现在她只记得与倚绿她们昨晚在后山赏月,然后偷偷背着她们喝了几口小酒,全然记不起自己如何回的南苑。   当然,关于和赵郁胡闹的那些事,娇芙自然忘得一干二净,只是身上残留的痕迹让她明白昨晚发生的事,暗自呸了声赵郁禽兽,她喝醉了也下得去手。   只是娇芙将倚绿唤进来时,看向到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娇芙疑惑地望着倚绿,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凑到铜镜前左右瞧了瞧:“倚绿你盯着我看作甚?我脸上没东西啊。”   倚绿将目光收回,复杂地问道:“姨娘不记得昨晚的事?”虽说昨晚三爷来时已是深夜,但奈何中秋圆月高挂,月光透亮,她还是把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三爷准备带姑娘下山,结果姑娘赖在三爷身上撒娇,死活不肯撒手,最后是被三爷抱着回南苑的。   倚绿真是觉得姑娘醉酒后简直让人没眼看,她现在都不知道如何直视姑娘。   “昨晚有事发生吗?”漱口后,娇芙用拧干温热的帕子,直接丢在脸上,细绵的帕子带着恰到好处的热度,让她忍不住喟叹出声,见倚绿没出声,她猜道:“难不成是慈安堂出事了?”   “那倒没有,只是三爷临走前留下只匣子在床头,让奴婢等姑娘醒来后,提醒姑娘记得看。”倚绿想了想还是没将昨晚的事说出来,她深知娇芙脸皮薄,要是娇芙想起昨晚她撒娇作闹,还恰好被她们看见,她肯定又得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娇芙闻言,在床头位置找到倚绿说的匣子,倒是没再纠结这事,反正全都不记得她也不会逼自己想起,左右不过是和赵郁滚床单,她又没兴趣回味。   匣子是雕花盘凤紫檀木匣子,色泽温润,雕刻精致,入手就只其中分量,不管里头装的物什,倒是这檀木匣子就合娇芙心意。   娇芙打开匣子,里面赫然躺着支羊脂玉簪,玉簪通体成脂白色,光晕柔和,温润细腻,如同凝脂。   而细看之下它尾根稍稍泛青,转动簪子可以清楚看到,有一根犹如发丝般细的青色丝线的纹路,曲折婉转直到簪头,越看越觉得其好看。   她抬眸看了眼倚绿,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这真是三爷留下的?”赵郁给她最多的就是银票,要不然便是银子,可从未送过她礼。   “肯定是三爷留下的,三爷都让奴婢提醒姑娘记得拿匣子,不是他留下的,还能有谁?”三爷也不能将别人的东西送给姑娘啊。   虽猜不到赵郁为何突然送她簪子,但娇芙难得收到来自他的礼物,笑了笑将羊脂玉簪子放入匣子中,让倚绿替她梳髻绾发。   等她梳妆完毕,连翘掐着时间来南苑送避子汤。   每回连翘走入南苑大门,心里都是五味杂陈,只是今日的心情比往常还是要好上许多,奈何她不能表露半分。   娇芙接过连翘递来的药碗,每次她送来的避子汤温度刚好,不烫不凉娇芙拿到可以直接入口。   当然,娇芙不会觉得此番行为是为她着想,其实她心里明白得很,连翘送来温度恰好的避子汤,是要亲眼看她喝下,怕她借着将汤药放凉的借口将人赶走,收下了避子汤结果却不喝。   其实娇芙明知连翘来送避子汤,是赵郁的意思,她哪里会阳奉阴违。哪怕她想办法偷偷怀上赵郁的孩子,只要他要不想要,也有办法把孩子拿掉,娇芙何至于跟自己过不去。   避子汤虽苦,但娇芙已经习惯了它的味道,端着药碗就准备一口喝下,可刚将药碗放在嘴边,她动作就愣了下。   娇芙看了眼面色如常的连翘,她故作镇定地将药喝下,喝完留下浅浅的药底。   整碗药娇芙拿着就喝,哪怕连翘瞧见还残留一点,她也不会逼着娇芙,硬是让她喝得一干二净。   但娇芙喝完后没着急将药碗交给连翘,而是将药碗放在桌上,让倚绿将弄琴喊了过来。   弄琴听到娇芙的声音赶紧进房间,手中还提着棕色食盒。   “这份冰皮月饼早该给你,可惜昨日你不在府里。”娇芙将食盒交给连翘,似乎是因为不能在中秋将月饼送给连翘,她的语气颇为遗憾,“虽说中秋已过,不过该送你的还是要送你。”   虽说连翘是赵郁的人,但她不是侯府下人,她一直住在府外并不住侯府,就连苟寻都不晓得她的住处,娇芙更不可能知道。也只有连翘来送避子汤,或者替娇芙把平安脉脉,娇芙才能见到她,连翘也不在南苑多待,只是偶尔同娇芙说上几句话匆匆就走。   连翘接过食盒,整个人都是懵的,不敢相信地出声问道:“这是给我的?”   “人人都有份,苟寻也有。你这份姨娘早留好了,还以为能让苟寻交给你,结果他不见你人影,又不知道你住哪儿,便只好等着你来南苑才能交给你。”弄琴替娇芙解释,目光落在食盒上,对着里面的冰皮月饼垂涎三尺:“月饼顶多只能放两三日,如果你不再来侯府,最后这些都是我的。”   “可惜我来了。”连翘挑着眉头将食盒握在手中,转头看向娇芙。   只见她神情柔和,边将药碗放在她带来的食盒里,还边同她说道:“这食盒沾染了药性,你还是先提着南苑的回去,等下回过来再送来也不迟。”声音清清淡淡的,她真是连翘见过最温柔的人。   连翘提着两只食盒离开南苑,走出门还不忘回头看,其实她挺喜欢娇芙的。   她生得美貌无比,人却温和似水。哪怕自己每回来南苑都是端避子汤给她,让她无法怀主子的孩子,哪怕她奉命每隔半月替她把平安脉,也是别有用心。她也从来没有出言刁难、恶语相向,见到自己过来都是笑意盈盈的。   她温柔懂事得不像话,但这世上蛮横无礼的人,总要比活得比温柔懂事的要舒坦。   娇芙越是温柔好相处,连翘越不敢跟她相处,甚至觉得她不该那般温柔,她应该对人凶点,再霸道点。   每次连翘看到娇芙不声不响地将避子汤完,心里都在替她暗自紧张。她手中的避子汤药性再温和,长期服用还是会伤到身体,到时候再想怀孕都怀不上。   连翘替娇芙把平安脉,对她的身体很清楚。能把出娇芙因为经历过苦楚,身上落下不少毛病,她如今看起来身子康健,是因为还没到那时候。   娇芙将倚绿单独留下,她当着倚绿的面拿出方绢帕,上面沾有黑色汁液,她神色凝重地道:“今儿你替我去金良阁定首饰,然后找机会将这帕子交程老大夫。”   她药碗不曾喝完,留了一点碗底,绢帕上就是她趁弄琴将食盒给连翘时,悄悄在碗底抹上的药汁。   “姑娘?”倚绿显然猜到帕子上沾的是药汁,见娇芙都不惜找程老大夫,顿时如临大敌:“这药有问题?”姑娘可是一直喝连翘送来的避子汤。   “没事,至少不是毒药。”   娇芙不确定是不是药的问题,她能有如今的好厨艺,得益于她的味觉嗅觉比常人要灵敏。从进侯府开始,她一直喝连翘送来的避子汤,日日味道相同,唯独今日好像换了种味道。   刚刚她仔细观察了连翘的反应,和平常并无不同,知道哪怕自己问她,她也不会承认,还极有可能打草惊蛇,便只装作自己不知道。   娇芙倒是希望是自己想错,可她一直都挺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明知道其中不妥,甚至还有可能危机性命,她总不可能再稀里糊涂的。所以她想知道连翘是不是真的给她换了药,她现在喝的到底是何种汤药。   哪怕心中藏着大事,娇芙也稳得住性子,她一整天和往常没甚不同,甚至还簪上赵郁送她的玉簪,等着倚绿回来给她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可爱评论说娇娇不喜欢赵狗子,为什么还在醉酒后勾引他,怕大家误会,所以在这里解释一下。   其实前面几章说了,娇芙知道赵郁有白月光的存在。因为苟寻的话,她误以为赵郁喜欢白月光在他面前娇纵任性、肆意妄为。   娇芙容貌与白月光相似,但这些性格恰恰是她身上没有的。   她要靠赵郁在侯府立足,一边觉得要学如何像白月光,试图往这方向靠。一边觉得其实赵郁不厌恶她就可以了,不求赵郁多喜欢她,求稳当。   娇芙一直纠结到底是维持现状,还是做出改变,把这事放在心上了,所以才会在醉酒的时候勾/引赵郁。   她本身出身青楼,缺少的肯定不是撒娇任性的能力,而是这份底气(赵郁的喜欢),醉酒的人脑子不清楚,浑身充满胆量,也算是给了娇芙另一种底气。   好了,今天第二更已经来了哈,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64章 不信任   连翘刚回风和院,就被赵郁喊去书房问话,她连食盒都未来得及放下,直接走向赵郁书房。   她发现赵郁今日心情格外好,看上去神清气爽,浑身戾气与冷冽悉数收敛,似乎连唇畔都挂着淡淡笑意,而后她听到上方的人沉声道:“药喝了?”   连翘垂首而立,收回视线面容肃然地答道:“喝了。”她除开在南苑,其实很少露出笑容,这些年待在风和院,就没几人见她笑过。   赵郁见连翘手中有两只食盒,其中有个食盒刻有风和院标识,是专门给南苑送汤药的,他目光深邃骤然落在另一只食盒上,淡淡问道:“那食盒里装的什么?”   连翘闻言,将食盒盖打开,里面赫然摆着盘冰皮月饼,中间有层隔层,最底下似乎还放有碟瓜果,她道:“姨娘准备了月饼,昨日前日我皆未在侯府,没机会送我,今日见我南苑就交给我了。”   赵郁倒是没想到娇芙还留了连翘那份,他以为娇芙虽说不讨厌连翘,可至少也不会喜欢,“她可有其他话交代?”他声音沉稳平和,不带丝毫波澜。   “并未有任何话交代,姨娘每回都将汤药喝得干净,从来不曾落下。”连翘以为赵郁看到她手中的瓜饼,是娇芙在贿赂她,试图从她这里买通,往后不用再喝汤药,所以替娇芙多说了几句话。“姨娘并未发现汤药已换。”   她今早刚准备熬避子汤,谁知就得到三爷吩咐,让她将避子汤更换成调养身子的汤药。往后也只往南苑送调养身体的药,避子汤再派不上用场。   三爷特地叮嘱她,此事不能对任何人严明,所以连翘将这件事瞒得掩饰,从始至终只有她与三爷知晓。   连翘习惯了只听从吩咐办事,她就按照赵郁的吩咐偷偷将药更换。她不清楚赵郁突然换汤药是不是有所谋算,但连翘跟在赵郁身边多年,清楚赵郁从来不做无用功,不论背后目的,主子终归是想让娇芙生下他的孩子。   可这于娇芙而言当真是好事?   连翘看了眼装过汤药的食盒,有句话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上。她看到娇芙第一眼就觉得她人没脾气、性子温和,不喜欢争斗,不愿意招惹是非,事实证明她感觉得不错。   她不敢想象,若有孩子羁绊,主子又并非真心喜欢娇芙,那这性子温和良善的人该如何活下去?   连翘嘴唇点了点,终于下定决心,垂首道:“主子,姨娘是好人……”她的声音藏着颤抖,也明白自己这么说定然会惹怒赵郁。她难得动恻隐之心,心里想的是算是还了这份中秋瓜饼的情谊。   赵郁的脸色一变,双手收紧,   话音未落,连翘就察觉到有道冷冷视线盯着她,目光如雄鹰锐利,仿佛一把利刃,要将她整个人剖开两半。   连翘被这股威压震慑,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往上看去,余光却瞥到眼前一抹暗纹绛红色衣摆。   “你觉得我让你换汤药,是想利用她?”赵郁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连翘,眼尾怒气含而不露,压制着怒气,出口却是不浅不淡声音。   连翘面上表情看似平静,实则后背冷汗直冒,根本不敢开口。   赵郁摆了摆手,语气阴沉:“失言之过,自己下去找钟子良领罚。”   连翘应了声是,拿起两个食盒出了书房。她不算侯府的人,被处罚找的自然不是侯府管事。没人知晓赵郁手底下还有另外的人马,她属于其中运气好的,能从暗处转到明处。如今只是挨板子,没让她回去重塑,是最好的结果。   等书房只留下他一人,赵郁不由得扶额苦笑,既然他肯松口让连翘换药,她若是能怀上孩子,他定能护她周全。可因为连翘的话,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了。   赵郁突然更换汤药,不止连翘认为他有心利用娇芙。   倚绿不知自己如何回的侯府,她死死记着程老大夫的话,不敢忘记。   回侯府的路不漫长,可倚绿走得双腿发软,哪怕进了南苑,她都不敢表露一点异样出来,明明姑娘不用在喝避子汤是好事,这辈子能拥有孩子陪在身边,可倚绿得知后却觉得如坠冰窖。   直到进入娇芙房间,倚绿将门关上,才从那股压抑的氛围里逃出。   可却不知怎么跟娇芙开口,反而倒是娇芙看到她这番表情,猜到点东西,但是她也没料到她现在喝的是调养身子的药。   倚绿怕娇芙多想,宽慰她道:“姑娘别担心,程老大夫说他也拿不准,毕竟没瞧见药渣。”   连翘每回送来的是汤药,药渣她们肯定弄不到,这话只能安慰人罢了。但若程老大夫真没有把握,倚绿也不至于被吓到面色惨白。   “不用安慰我,但你也别自己吓自己。”赵郁突然转变想法确实让人惊诧,越是未知才越是恐惧,不过总能想到办法解决。   娇芙拢起衣袖,露出半截凝如白雪的皓腕,拿着剪子将沾有药汁的绢帕绞得粉碎,再将其丢到香炉中,眼睁睁瞧着它被火星子点燃,烧成灰烬。   她神色平静,道:“这事你我都得烂在肚里,不能跟任何人提及。你先在这里休息下,别让人察觉出你的异样。”   “三爷不仅送了簪子给姑娘,往日里照拂南苑的次数也多,或许三爷是真的想让姑娘生下小主子?”这便是有些自欺欺人了,可这般想确实是会让人好受点。   别人或许会相信娇芙却不信,她也不想让倚绿学会这种自欺欺人的法子。指不定她往后不喝那调养身子的药,可能还得倚绿帮忙。   娇芙挑眉问道:“你信?”   倚绿看了眼娇芙,顿时泄了气,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因为娇芙短短两字便轰然崩塌。   娇芙反过来安慰倚绿,语气轻松地开口:“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孩子堕胎只需一碗堕胎药,但是怀孩子可得看命。我若怀不上孩子,任由他心中再多想法也无计可施。”   说完,她低头笑了笑,手上是紫色暗纹蜀锦布料,赵郁送她羊脂玉簪,她投桃报李准备亲手给赵郁做只香囊送他。   赵郁在家没待几日,便又匆忙回了军营,留娇芙在侯府。   如今赵蓉掌管二房事宜,管家一事她虽生疏,但好在二房人少,她勉强也能照看过来,还能顾及娇芙的南苑,如今倒是没人趁着赵郁不在侯府给娇芙难堪。   等中秋一过,日子便过得飞快。入了深秋近初冬,早晚的天气已经凉下来。后山的落叶成堆成堆的掉,有些已经掉得只剩下光秃秃树枝。   清晨,娇芙披了件外衣站在窗口,感受到丝丝凉意,多添了件衣裳,催促倚绿去找绣阁定冬衣,南苑每人都发两套。   娇芙闲来无事就替赵郁缝制鞋袜,上回的香囊赵郁收下就惦记上她的女红。   她琴棋书画都略懂,哪怕舞技厨艺也算拿得出手,但娇芙女红着实不好。   女红是闺阁贵女必学的,青楼女子学那些东西无用,她们生来也不是当贤良女子的,所以娇芙也只会基本功。   她身上的香囊不是倚绿准备的,就是她画好图纸让外面绣娘替她绣的。别看她有时抱着绣篮,实际上缝制东西平常都是倚绿负责,她才是打下手的那人。   给赵郁的那只香囊是娇芙第一次,从头到尾自己完成的香囊。   娇芙绣完后,兴致冲冲将香囊给弄琴和倚绿看,让她们猜猜她香囊上绣的是什么。谁知弄琴只看了一眼,便脱口而出绿水,一汪碧绿色水池,倚绿仔细瞧了瞧没看出来,听到弄琴这般说特别赞同的点了点头。   两人合力将娇芙给气到,实际上她绣的是青竹。可见两人神色认真,娇芙就知道她们当真认为那是碧潭。   被弄琴一抔冷水泼下,娇芙越看越觉得那只香囊可以用难看来形容,她着实栽在女红上。   她心里想的是,香囊确实拿不出手的话,就重新准备份礼送给赵郁,虽说送礼心意最重要,但至少也要勉强能入眼。这第一只香囊就留给她好好珍藏,好歹是第一次。   谁知赵郁过来,看见她未来得及收起来的香囊。那香囊的颜色款式又实在不像是姑娘家用的,赵郁便一眼就猜到是娇芙要送他的,非得把香囊拿走,还让想让她给他缝制衣物。   娇芙没得办法只能应承下,她女红连及格水平都不到,只能勉强替赵郁缝制鞋袜,索性这是人主动要求的,好不好不能怪她,只能怪谁让他开了口。   等娇芙慢悠悠做完两套鞋袜,众人都换上了厚厚棉衣,边疆战事得到平息,京城那里就来了圣旨,宣赵郁进京面圣。   这一去只怕要在京城过年,此次前去赵郁代表的是武安侯府。小文氏与赵蓉赶紧拾掇起来,准备带去京城的礼物和年货,就连慈安堂那边也准备了东西,想让赵郁一并带去京城。   赵老夫人的外祖母是周文长公主的女儿,哪怕那些人已经作古,但不得不承认严格来说她往上数身上可是流有皇家血脉,加之赵家风头正盛,免不得和那边亲戚要重新有瓜葛。   而娇芙没想到,这次赵郁会带她去京城。 第65章 进京城   这回赵郁是进京面圣,与巡边作战还是有所不同,不可能带很多人过去,他身边只带苟寻与李伯恩,另外还有两随从。   娇芙原先是想把倚绿带走,让弄琴留在南苑,谁知临到出门前一日,赵郁将连翘送到南苑。   得知他们此去京城,连翘会跟在自己身边,娇芙愣了下。有连翘在,倚绿就不能跟她同去,这让她心里有些慌张。   连翘似乎看出娇芙情绪紧张,笑着解释道:“主子觉得姨娘从未去过京城,担忧姨娘水土不服,才让我陪着姨娘的。如果姨娘不放心我伺候,可以将倚绿或者弄琴带上。”连翘还以为这回去京城没她的份,没想到主子是安排她在娇芙身边,天寒地冻的赶路,这路上还是得要有医术的跟着才行。   出行有女眷跟随,还有马车行李,自然比不上单枪匹马、轻车简行,从渝州到京城路上就得花费将近半个月时间。娇芙不得不承认,哪怕倚绿伺候得再精心,这路上总比不过女医照料。   至于再把倚绿带走,娇芙觉得似乎有些不妥。   再者京城赵郁有皇帝御赐的宅子,他们落脚处已经定在那儿,府邸管家奴仆皆有。管家收到赵郁要进京的消息,已然将所有需要准备的全部都安排妥当。   既然去到京城,那边有人接应,娇芙想了想还是把倚绿和弄琴都留下。总不至于到了京城,只有赵郁与她二人住在府邸里,还得她自己动手,让她沦落到无人可用的地步。   启程之日,娇芙起了大早。挑了身合适出门远行,乘车赶路的衣裳,自己梳妆打扮。   倚绿和弄琴对娇芙依依不舍,再三叮嘱娇芙。   出远门的人是娇芙,但倚绿她们比娇芙还要紧张,十分放心不下。伸手替她扯了扯身上的斗篷,又上下打量看看是否不妥,将紫金雕花的汤捂子灌满烫水,戴了套子交给她。   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是在生离死别,逗笑了站在旁边的连翘,她还不知道原来南苑的人都这般有趣。   罗嬷嬷看在眼里,真想直接将二人拉回去,重新把规矩礼仪全都学一遍,现在简直是在丢人现眼。   主子都能考虑到把他风和院的连翘送过来,那便是真心在替姨娘着想,若是被人瞧见她们这眼泪汪汪的模样,传到主子耳朵里,指不定让主子以为她们对主子不满。   娇芙抱着汤捂子,外面挺冷的,她摆了摆手让她们都赶紧回去,与连翘出了南苑。   侯府大门外,苟寻驾马车,赵郁与李伯恩倚马而立。   李伯恩这人娇芙并不熟悉,不过只是在赵郁身边见过几次,今日的赵郁身上依旧是他贯穿的玄色锦袍,肩上披着件同款的厚重披风,威仪峻整。   娇芙出了府门,微微扫了眼后,朝马背上的赵郁福了福身。   府门外总共是准备六辆马车。早在先前,行李就搬上马车,还有要带去京城的礼品也都装车。   就在刚才路上,连翘跟娇芙说了大致情况,其中装有行李的马车两辆,准备的礼品两辆马车,剩下两辆马车坐人。哪怕如此,这种程度也算作很简单了。   赵郁喊人上马车,准备启程,连翘往第二辆马车走去,娇芙转头瞧了瞧,跟着她的脚步走过去。   “你去哪儿?”赵郁沉沉出声,止住娇芙欲往后的脚步。   娇芙微微抬眸,不解地看着赵郁。   六辆马车都挂有侯府标志,可连翘跟她说了,后四辆装的是行李与礼品。连翘往第二辆走去,那第一辆肯定是留给赵郁的。没有赵郁准许,娇芙可不敢上赵郁的马车。   “上第一辆马车。”   娇芙往后看了眼连翘,见连翘朝她点点头,然后娇芙才小媳妇似的,听赵郁的话上了第一辆马车。   赵郁斜了眼连翘的方向,他倒是没想到连翘才刚到娇芙身边,竟然就让娇芙这般听她的话,他喊她上马车,她都得看人家一眼。   马车内准备周全,娇芙刚入马车,便感觉到暖意洋洋,将外面的冷冽与马车内里隔绝开来,娇芙坐在马车里,只见中间小几上茶水点心都有,旁边连书都摆上几本,在里面不至于无聊。   等到晚间,一行人寻了客栈住下。   连翘许是察觉到赵郁对她的不满,在客栈定下房间后,她怕娇芙跟她进同一间房间,小声地提醒了娇芙:“您跟主子一间房吧。”   “嗯?”娇芙看了看连翘,见连翘不似开玩笑,她摇摇头,拒绝道:“三爷并未开口。”   “他不开口不代表他不想,或者是没来得及开口呢?”反正连翘不想再看到主子凉飕飕的眼神。从得知要进京后,主子这一系列行动下来,连翘倒是有些真的相信,他对芙姨娘存了几番真心。   娇芙被连翘推着到赵郁房间,直到饭菜送进房间,赵郁都并未回来。她怕赵郁有其他事,就没继续等赵郁,而是先将自己的肚子填饱。   出门前赵郁就说了这半个月内一切从简,娇芙也不是矫情的人,拾掇好后便上床睡觉,明早起来还得继续赶路。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房间门打开,随后是股熟悉的气息靠近她,娇芙彻底安心的睡去。   赵郁对娇芙在他床上有些意外,不过他倒并未多言,而是无比自然地抱着娇芙睡觉。   第二日起来,温度骤降,比昨日还要凉。天寒地冻,娇芙没忍住换上袄子,出房门前她将头发编成麻花辫,然后将麻花辫塞到绵帽里戴在头上,这副惧怕严寒的姿态,可不比她在醉玉楼,整日穿着纤薄长裙走来走去。   赵郁还以为她不怕冷,可见她这番打扮,分明是怕冷怕到骨子里了。   “从前怎么没见过你这般?”赵郁看了她好几眼,问道。   “那是没办法,不过我只有台上表演才会穿得少些,下台后同样是棉衣棉裤包裹着,其他姑娘比我抗冻。”娇芙不喜欢为难自己,实在过不去就不过去了,这又不是大不了的事。哪怕冬日有姑娘见她穿得多,背地里取笑她长胖,娇芙也不以为意。   “爷要不要加衣?”   赵郁倒是没有加衣,不过他今日没骑马,昨日骑马守在马车侧边还行,今日寒风肆虐,他又不是自虐狂,肯定是缩回马车内。   马车里车厢厚实,小炉子燃着,熏香点着,热茶热汤皆有,虽说马车内部微微晃荡,不过骑在马上稳当,但总体而言还是很惬意。   娇芙翻看手中的游记,昨日连四分之一都未看到,现在她要继续看,哪怕这辈子都不能走遍大周每个角落,可这本游记记载的很多东西能够让人犹如自己亲身经历,身临其境一般。   赵郁没有出声打扰她,而是自己也挑了本书在旁边看。   书都是苟寻从赵郁书房里挑选,赵郁已经看过一遍,但不过不知是无聊,还是因为身侧有人天生能给人安宁的气氛,赵郁捧着书还是能看下去,而是还有新的感悟。   原先按照规划的路程来算,他们一行人此时本该在酉时前入常城。奈何今日天公不作美,又是风又是雪,耽误了他们的行程,此时天色也已经黯沉下来。   匆忙赶路容易出事,且赵郁怕无法按时到达常城,卡在中间无处落脚,便决定在澎城下榻。   澎城位于焦长湖的中游地带,依山傍水,临湖而立,景色优美,又是南北通衢的繁华之地。   等他们一行人进城,虽然天色显得暗沉,但时间其实还算早,此时路上还有行人走动。   马车稳当的停在客栈前,李伯恩已经走到柜台处定房间,马车上武安侯的标志显眼,众人瞧见之后,交谈的声音停了下才重新响起,大概都知道马车里坐的人是谁。   娇芙等赵郁先下马车,她才跟着有所动作,她伸出葱白的指尖挑开车帘,马车里太暖和,便显得外头更冷了,指尖刚探出去她就恨不得收回来。   谁知她的手被赵郁抓住,娇芙只好顺势走出马车内,欲踩着马凳下去,结果赵郁另一只手又过来搂住娇芙的腰肢,竟然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将娇芙从马车上抱下来。   娇芙忽然被赵郁抱住,吓得她下意识环住赵郁脖颈,等反应过来就想要下地自己走路,在侯府他从未这般做过,就连牵她的手都没有过,她是真的不习惯赵郁高调‘秀恩爱’的方式。   “小心摔着,别动。”赵郁低低在她耳畔开口,不仅没将娇芙放下,反而抱得更紧。   娇芙只好维持着这个姿势,只是察觉到旁人探究的目光,她将脑袋埋在赵郁胸口,试图躲避那些眼神。   赵郁见此,唇角扬着笑,淡漠且疏离的眸子扫视了眼众人,那些人害怕直视赵郁凤眸,连忙将自己视线都收了进去,不过心里笃定赵郁宠爱妾室。   原先听说赵郁传出疼爱妾室如命,还欲将妾室扶为正妻,他们都还有些半信半疑,毕竟赵郁的冷酷无情可是出了名。   如今亲眼目睹赵郁对他怀里妾室的满腔柔情,冷漠如三爷,也有心软的时候,他们那点疑惑顿时消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518:57:46~2020-09-1523:5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知照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遇故人   娇芙进了客栈,杏眸斜了眼赵郁,白嫩粉扑子脸蛋上抹上淡淡绯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李伯恩订下客房,她拉着连翘便要上楼。   在路过楼梯口时,迎面走来几人,娇芙并未看清楚,抬脚就欲上楼,还是其中有人出声,娇芙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才回头去看那一行人。   这一瞧,娇芙只看到背影,便发觉是熟人,男女并排而立,端得是登对,她脚下的步伐越加快了。   这客栈是随意挑选的,谁知道在这里会遇到裴永锦,对方许是在下楼时没瞧见她,但如今知道对方也在这家客栈,多多少少让娇芙感到尴尬。   偏偏上了楼,娇芙还听见二楼有人在谈论,“裴大人与其夫人感情真好,裴夫人刚来澎城,用不惯客栈饭菜,裴大人二话不说就问了酒楼位置,要带夫人去隔壁酒楼用饭。”   “姨娘,您慢点。”连翘追赶娇芙脚步,她觉得娇芙现在还在恼羞,未发觉娇芙异样。   娇芙推开门,先让连翘进去,自己再进房间,她道:“今晚我同你睡一间屋子吧。”不太想跟赵郁睡一间房,等下又来秀恩爱,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您这不是在为难我?”连翘眉头紧紧皱起,主子想跟姨娘同住一屋,她要是从中插一脚,指不定又得挨板子,“要不然我再到下面要间房,姨娘自己睡这间屋如何?”这是连翘能做的最大的让步。   他们路上一切从简,车夫和随从都在一楼,李伯恩和苟寻住一间房,连翘一间房,另外就是娇芙和赵郁一间房,娇芙占了连翘这间,她还得要多一间房才行。   娇芙是想让连翘陪着她的,至少有连翘在,赵郁就不会进这间屋子。可见连翘神色为难,娇芙也不勉强她了,摆了摆手让连翘再去找间屋子。赵郁若是知道自己现在不愿意跟他睡一间房,应该也不会过来。   等晚上用饭,连翘敲响房门,喊娇芙下楼去厅堂。娇芙怕遇到裴家人,思忖再三,撒了小小的慌,说自己累了不想出房间,让连翘喊小二将饭菜送进屋子。   连翘只当娇芙脸皮太薄,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没多想转身下楼了,跟赵郁说了情况,又喊小二重新端菜送进娇芙的房间。   果然不出娇芙所料,裴家人得知赵郁同在客栈,裴永锦与其夫人用饭过后,便来拜见赵郁。   一年前裴永锦还是白衣,好酒好诗的洒脱文人。如今已经是身负官职,调令下来他到渝州任职。   他此番本来是直接到渝州任命,奈何冬日天气苦寒路滑,为保安稳,索性在澎城落脚,谁料会在客栈碰见赵郁。哪怕是在郐临,他也听过关于赵郁很多事,包括他那些风流韵事。   赵郁一行人需要进京面圣,这一路上时间不短,裴永锦不想叨扰人家,拒绝了自家夫人上前拜见赵郁的提议。   但裴永锦夫人沈氏却觉得,裴永锦往后是在赵家所管辖的渝州城内任事,他们可能几年之内都得在渝州城。   既然如今有缘碰见,那基本礼节还是要周到,至少要跟人见上一面。话说见面三分情,见的次数多了,熟络起来对他们只有好处。   二来赵郁是侯爷,也是掌管兵马的元帅,哪怕不为与人套近乎,裴永锦得知他在客栈,也该去见见赵郁。   理确实这般到理,裴永锦拗不过沈氏劝说,同意了沈氏所说,只好过来拜见赵郁。   赵郁扫过裴永锦,暗沉的眼底略过深思,因为某些原因,他对裴永锦这人印象深刻。裴永锦与他先前见过的不同,之前的裴永锦端得桀骜不驯,满腹才气与不傲,如今倒是一袭白衣着身,颇有股儒雅文官的气质。   “我与裴大人有过一面之缘。”赵郁记得他还是因为当时娇芙在登台表演,裴永锦拿着酒壶,醉醺醺便进了大堂,还赠了首诗送给娇芙,若不是他半路拦截,那日娇芙指不定会点他。   “是吗?”裴永锦看了眼赵郁,神色似乎是在追忆,试图想起赵郁说的一面之缘,只不过他皱眉良久,并未想起,只能摇头道:“着实想不起来了,我这人爱四处游历,走过不少地方,渝州这一片地方繁华热闹,所以当年确实是在渝州多停留过一段时日。”   赵郁见状笑了,倒是没有继续为难他:“想不起来便不用再想,裴大人在渝州任职,往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沈氏是女眷,不好同男人交谈,她站在裴永锦身后,打量的目光落在赵郁身边的连翘身上。   她来前做足了功课,一路上也听过不少关于赵家以及赵郁的事,得知赵郁身边有位花魁美人,甚至于她丈夫此前受伤回家,还跟那位花魁有关。   沈氏执意要裴永锦拜见赵郁,心里有自己谋算,她想见见传闻中人中龙凤,威名远扬的赵三爷,也想见见那位名动渝州城的花魁,只可惜没能见到。   她倒是希望赵郁能开口将人喊到前头来,毕竟她是女眷,总要有女眷出面招呼她才行,不过对方只是妾室,又不是正室夫人,不出面她也能理解。   赵郁并不知晓沈氏心里这般想,哪怕知道他也没理由因为她,特地将娇芙喊下来。   他又不是觉得娇芙身份不对,不够资格下来见客,是因为她说她身子不适,赵郁这才明知道沈氏在场,无女眷作陪,也没让娇芙下来。她不舒服歇着就是,完全没必要因为不熟的人来回折腾。   再者,赵郁并不想让娇芙同与裴永锦有关的人或者事有交集,更加没有必要把人喊下来。   因着有夫人在旁边,裴永锦不好在下面多停留,只说了几句话,便跟赵郁告辞,带着人上了二楼。   赵郁抬眸看了眼,转头就对苟寻吩咐道:“看看裴永锦是哪间客房,咱们的房间换一换,离他们远点。”最好是别再碰见,他时刻防着娇芙与裴永锦见面。   可等他踏上楼梯,察觉到了娇芙不对劲之处,她马车上不说自己身体不适,反倒是进了客栈后,躲在房间内不肯出来。   赵郁推开房间门,却不见房里有娇芙身影,想到娇芙可能见裴永锦,他眼底闪过戾气。   连翘走了上来,赶忙指着侧对面那间,道:“姨娘在那间屋子,她说她想自己睡一间,我便把我的房间让出来,格外又要了间房。”   赵郁径直走向连翘指的房间,娇芙用完饭后,就捧着本《怪物奇志》在看,这是本记载恐怖灵异的书,这书不知道是谁写的,但她看得入神,犹如亲身感受,一时着了迷,根本没心思管外头的事。   谁知房间门猛地被人打开,娇芙受到惊吓,吓得她将书一扔,整个人差点从凳子上倒下来。   还是赵郁眼疾手快扶住她,她才没跌倒在地,可脸色却还得白了几分,手死死的攥紧,久久都没回神。   赵郁没想到自己会吓到娇芙,本来是满腹戾气与暴躁,见她害怕了,倒是不晓得如何是好,拍了拍娇芙后脊,安抚她被吓到的情绪。   “三爷这是作甚?”娇芙带着浓浓的鼻音,仿佛只需在戳她一下,她就能哭出来,看来是真的吓得不轻。   赵郁动作停顿了下,开口道:“爷见到裴永锦了。”说这话时,赵郁一直注意着娇芙的神色,不欲错过她脸上的任意一个表情。   就挺突然的提到裴永锦,娇芙都没想好应对之策。她顿时噎了下,顾不上被吓到,下意识看了眼赵郁。   原本赵郁还有些愧疚他吓到娇芙,她可能不是因为碰见裴永锦,才故意不下楼用饭,而是想偷偷躲在房间里看怪志。毕竟这类书籍是会看着上瘾,恨不得立马将其看完。   但就娇芙这抬眸一眼,两人无声地对视,娇芙慌乱之下露出马脚,赵郁觉察到她的异样。   “你还在惦记裴永锦?”赵郁摁住娇芙肩膀,凤眸直视娇芙眼睛,心里还是计较当初的事,横梗在心口散不去:“那时你一心想让裴永锦当你的入幕之宾?”   娇芙不由得被赵郁咄咄逼人的语气吓愣住,当时登台之上她确实有此意图,挑选裴永锦总比委身其他人要好,不论是容貌还是才学裴永锦皆有,是当时娇芙能挑选的范围内最好的人。   只是这话娇芙不能对赵郁说,见他恼羞成怒,娇芙可不觉得他是在吃醋,只是在想,赵郁是那股子占有欲作祟,看到裴永锦就想起登台那日的事,以至于都过去一年的时间,现在还来翻旧账。   “爷可别开这种玩笑,让人听见容易误会。裴大人与裴夫人伉俪情深,明眼人一瞧就能瞧出来,您这般说可是想拆散他们二人?我可不想做恶人。”娇芙把话说得很死,她想着既然这辈子和裴永锦都不会再有瓜葛,那定然要消除赵郁心中疑虑,免得拖累别人,自己也讨不到好处。   “那你跟爷呢?”赵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娇·小怼怼·芙:我跟你,你心里就没点ac数吗?感谢在2020-09-1523:21:34~2020-09-1622:3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知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妍妍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生孩子   “我与三爷?”娇芙以为自己出现幻听,她和赵郁的关系不是显而易见吗?   娇芙也是跟赵郁同塌而眠后,才知道赵郁患有失眠之症,他的这种失眠症一旦犯了,能严重到接连三四夜晚上彻夜不眠熬夜到天明的地步,也不存在能白天补觉的情况。   大夫开再多安身静气的汤药都无济于事,他似乎对这一类药有抵抗力,还是稍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被惊醒。   奇怪的是赵郁睡在她身边,就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娇芙能理解为何只要赵郁在府里,他就会宿在南苑。   哪怕有时候赵郁来南苑,娇芙身上来葵水不能伺候他,也不见赵郁嫌弃。换做别的男人知道这几日女人身上不干净,肯定会选择拂袖而去。   娇芙以为赵郁知晓两人关系的,她在赵郁眼里更多的是暖/床工具吗?   “怎么不回答爷?”赵郁还在等娇芙的答案,这回不会再将她轻轻放过。   娇芙站了起来,朝赵郁笑了笑:“我如今只有爷,爷还想让我如何回答?”这话没有直接回答两人的关系,可却也足够有分量,娇芙能依靠只有赵郁,她倒是想依靠自己,可是眼下却没那本事。   赵郁伸臂揽着娇芙肩膀,睇着她,低声哄道:“那你记得要乖乖的,别让爷操心。”他的语气自然,甚至带有几分温柔诱哄,可娇芙却听得后脊发凉。直觉告诉娇芙,赵郁是在警告她千万不要和裴永锦接触,他不喜旁人惦记他的东西。   娇芙温声应是,顿了顿,抬头看了眼赵郁,见他还不准备离开,便知道他这是不回自己房间,要睡在这间房了:“爷应该乏了吧,我下去让小二送热水来。”   别的因为要赶路可以将就,唯独洗漱一事,娇芙不能逼迫自己将就。   “芙姨娘。”   娇芙刚吩咐了小二送热水,踩上两步台阶欲上二楼,身后突然传来低柔女声。   这声音就在先前听到过,如果没有猜错是裴永锦夫人的声音,赵郁的话还在耳畔回响,她不愿同裴家人有瓜葛,奈何人家又喊住了她。   娇芙迟疑了下,回头看了眼沈氏,走下台阶朝沈氏微微福身:“裴夫人。”   沈氏忙扶起娇芙,摆出一副笑吟吟的姿态,道:“芙姨娘不必多礼,只是客栈里我也不认识其他人,晚上免得有些无聊,想同姨娘说说话罢了。”   娇芙动作停顿了下,扫了眼端庄大方的沈氏,她并不想和沈氏多谈,照着赵郁那性子,若知道她和裴永锦的夫人相谈甚欢,只怕又得好声训她几句。   她笑了笑,道:“如今天色已晚,若夫人有话可以明早说,再晚明日赶路可就起不来了。”   说着,娇芙不给沈氏反应机会,转身便快步上楼,似是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赶她。   沈氏嘴角笑意僵硬,谁不知道她的出生,自己愿意同她说话是看得起她,若不是因为她得赵郁几分宠爱,谁乐意跟她搭话,连多看她一人都没人愿意看。   旁边的丫鬟看出沈氏心底不快,出声讽刺:“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   沈氏碍于身份,不能说的话被身边丫鬟说出来,心里畅快许多,不过察觉到有道视线在自己身上,如芒在背的感觉,她立马道:“少说几句,在外别乱嚼舌根,招惹是非。”   沈氏下意识往四处查巡,想找到是谁在盯她,却看到娇芙上了二楼,她身边站着的正是那位威仪峻整,挺拔昂然姿态的赵三爷。不过是生了副好皮囊,就能得到那人青睐,可当真是好命啊。   赵郁久久不见娇芙回房间,便准备下去找她,正巧看见沈氏拦住娇芙,他靠在二楼栏杆上,都看在眼里。   娇芙刚上楼,没想到赵郁就在楼梯口等她,嘴角立马扬起灿烂的笑容,抱住赵郁手臂,乖巧地道:“爷怎么出来了。”   “见你久不上来,怕你偷溜出客栈,欣赏澎城夜景。”   “你何至于同她低头?”赵郁扫了眼沈氏,人家同她微微屈膝,只不过犹如见面点头打招呼,她也好意思扶娇芙抬眸看向赵郁,问道:“是不是给爷丢脸了?”她也没料到沈氏会伸手扶她。   她屈膝福身,不过是对沈氏以示友好罢了,大周女子间礼节,就如男子间双手抱拳。   她虽然只是妾室,比不得人家正室夫人,但沈氏又不是赵府的人,她是裴永锦夫人,再者她身上既无诰命,亦不是皇亲国戚,娇芙根本无需同她行礼。   反观娇芙是赵郁的人,再是妾室,她出门在外露于人前,代表的也是赵郁的脸面。偏偏沈氏动手扶她,显得娇芙同她低头。落在某些人眼里,倒是成了赵郁要同裴永锦低头了。   所以娇芙才问是不是她给赵郁丢脸。   听罢,赵郁看了眼娇芙,盯着她清澈的眼睛,看到里面的歉意,目光深邃且认真地道:“男人的脸面是自己挣的,若是因为你的小小举措就让爷丢了脸,那是爷对他们的威慑不够。”   娇芙的小手被赵郁牵住,他的大掌宽厚炽热,紧紧握住纤细无骨的手,似乎是想攥紧拳什么东西。   “嗯。”娇芙斜眸瞧了眼赵郁,嗓音低低地应了声,垂着头小媳妇似的同赵郁回到房间,暂且先听的话,谁让她理亏。   只是回到房间刚拢上门,赵郁就将她抵在门上,娇芙还未反应过来,节骨分明的指尖就挑起她下巴。   娇芙下意识要推拒,等下会有人上来送热水,她可不想被人瞧见。   赵郁低声笑了,“你若把你对爷任性妄为的劲,拿出来半分对旁人,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他的声音极好听,尤其是含着笑意时,像是在耳边温柔的低喃。   娇芙可不觉得自己任性,她认为自己一向守规矩懂礼节,越是在意身份带来的影响,越是会注意这些细节,可现在既然赵郁这般说,娇芙就认下了,眼波流转地问道:“爷想要娇芙如何做?”   赵郁低头咬了咬她的鼻尖,凑在她唇边道:“你得学着如何做宠妾。”   “我……”娇芙的行事举措确实不像宠妾,本质上她也不是赵郁的宠妾。她对赵郁而言更像是消遣,没有底气行事自然拘谨,处处提醒自己守着规矩,不能犯错。   赵郁见到她迟疑,低声道:“替爷生个孩子,可好?”   娇芙眼底闪过错愕的神色,愣愣地道:“三爷?”   她刚得知避子汤被换成偷偷调养身体的药,以为赵郁会遮遮掩掩行事,等她怀上孩子事已成定局,她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避开汤药,没料到赵郁居然直接开口让她生孩子。直白的从他嘴里说出来,让娇芙心里莫名慌张。   赵郁眸色一暗,见娇芙迟迟不给他回答,凤眸微眯,直视她清澈的眸子,试图从她眼里看透她的心,“难不成你不乐意?”   就这一瞬间,娇芙差点以为赵郁已经知道她让倚绿差汤药的事,可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不能慌,娇芙看了一眼赵郁,失落地低头,掩盖住眸子里真实情绪:“娇芙身份低微,不敢奢求。”她不能要孩子。   赵郁剑眉蹙起,他不喜娇芙躲避他的眼神,抬起娇芙下颌,让她眼里只能看得到自己,谁知那双透彻温和的眼睛,此刻已经蓄满泪水。   他叹气,道:“爷给你宠,谁敢说你身份低微?有孩子在身边,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宠妾,不怕没有底气。如何?”母凭子贵大抵便是这个意思。   娇芙唇畔露出丝笑意,额头抵靠赵郁肩头,道:“那娇芙先谢谢爷的好意。不过不管要不要孩子,都不妨碍我成为爷的宠妾。”她更想对赵郁说,他想让她做的事,她定然会尽全力达到,哪怕搭上她这辈子都行,可却不能因为他的自私,要搭上她的孩子一辈子。   但娇芙怕这番话会惹怒赵郁,索性她刚刚说的话意思也足够明显,如今赵郁别有用心,他应该能听明白。   但赵郁显然不是娇芙心中所想,他好像真的只是想要他与娇芙的孩子,并没有添加谋算在其中,他含/住圆润的耳垂,轻轻舔舐,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迹,磁性的嗓音低沉且魅惑地道:“爷再努力点,好不好?”   调理身子的药她一直不喝,只怕也生不下孩子,他再努力也没有用。   娇芙抓着赵郁腰间革带,身子微微颤抖,虽说赵郁似乎很喜爱她的身子,但滚床单次数稍多几次,娇芙何尝又不是对他毫无抵抗力,他的嗓音,他的指尖,他的胸膛……   只不过娇芙还算能守住自己,她压下那股被赵郁勾起了的冲动,借着赵郁要生孩子的事,她挑了挑眉头,媚着嗓音开口,“那爷往后不能再我提裴永锦的事。”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也值得赵郁记挂在心上,今儿突然跟她翻旧账,娇芙着实不想下回赵郁又拿这事问她,说的次数多了,哪怕娇芙和裴永锦根本无甚瓜葛,她也怕在赵郁心里给她判死刑。难不成以后还时不时拿这件事说?   “你说什么都行。”这话颇有股昏君的意味,娇芙微仰头唇角露出笑意。谁知刚欲有所动作,房门被敲响,外头小二抬热水正在房门外等着。   赵郁睨了眼娇芙,只能松开娇芙,却见她眼里露出狡黠笑容。他也不恼火,反倒是压下那股火,无奈地笑了。 第68章 宠妾之名   联系到先前赵郁所做的事,娇芙倒也明白为何赵郁想要她做宠妾,他传出宠着她的那些话,她这宠妾之名,自然要做到名副其实,要不然他宠就是白宠了。   赵郁都把话挑明了,不过是让她学着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娇芙肯定要如他所愿。   天色未亮娇芙就起来准备装扮。   她容貌媚色撩人,眉眼间偏风情,只是她在穿衣打扮上下足功夫,故意让自己看上去娇柔温婉,减少那股娉婷风情。   娇芙照着铜镜梳妆,头上梳的是垂云髻,身上换了件宝蓝色衣裙,拿着一支赤红色步摇插在发间。   她没有这种鲜艳夺目的发簪,这还是今早不知赵郁从哪儿弄来的发簪交到她手上。赵郁也没说让她戴上,不过有这东西倒是让娇芙方便许多,只有正妻才能用正红色,她用可是逾矩了啊。   这得是多大的纵容,才能让赵郁明明瞧见她用正红,偏偏置之不理。   娇芙摇了摇头,步摇上的大红宝石流苏直拖到耳迹,稍一有动作流苏便跟着娇芙动作,趁得她肌肤赛雪,既嫩且娇。   她拿起炭笔在细细柳眉间扫了扫,本来微挑的眉毛弧度更加明显,添了几笔不近人情的明艳,盯着镜子当中的人看了几眼,原本良善温和的杏眸里此刻褪去温度似乎点着冰冷,犹如冬夜寒星。   这张脸在娇芙涂涂抹抹下,从温柔规矩到气势逼人,也不过是半刻钟的时间。   房门被敲响,娇芙起身开门,站在门外的连翘登时愣了下,警惕地目光扫向娇芙。   娇芙斜斜地靠在门框旁边,双手抱在胸前,瞧着连翘摇摆不定的表情,忍不住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她嗓音飘忽,说话都带着股娇纵放肆的意味。   这下连翘回过神了,盯着娇芙的脸瞧了好半晌,眼前的人还是那人,但乍一看真不敢让人相认,就怕自己看错:“姨娘你这是?”   娇芙红唇动了动,话就落在嘴边要出口,她轻咳了声及时止住。不能跟连翘说自己要端着宠妾的架势,娇芙扫了连翘一眼,问道:“何时动身?”   “还需一会儿,我去瞧瞧他们准备妥当了没。”   娇芙稍稍抬了抬下巴,嘴角似笑非笑:“那就去吧。”   连翘看了眼娇芙,正巧瞧见她嘴角笑意,最后到底把挑明,而是憋着笑快步下楼。她倒是想提醒娇芙,她现在这模样凶凶的却莫名让人觉得可爱,可是好想看到主子见到娇芙会是何种表情。   娇芙端着这副姿态下楼,准备在门口等着他们,反正马车得在客栈门口停,结果娇芙刚到楼梯的拐角处,就迎面撞上沈氏。   这回她没想过同沈氏打招呼,转身准备走自己的路,沈氏出言喊住娇芙,眼底是因为娇芙忽略她,而浮起的不悦:“芙姨娘这是动身离开?”   娇芙淡然转身,语气稍冷,答了句:“是。”却不继续往下说,免得被对方纠缠上。   不过她不欲和人交谈,可人家总能挑起话头,沈氏打量娇芙,视线落在她鬓间的红色步摇上,提醒道:“芙姨娘头戴正红色之物怕是不妥。”   娇芙抬手抚了抚鬓间步摇,露出白如凝脂的半截手腕,“三爷送的。”她的语气慵懒无力,没了昨日的规矩稳重,但一举一动都美如画卷。   沈氏心里闪过不屑,眼底露出肃然之色,顿时神情严厉,开口道:“不管三爷对姨娘如何,姨娘也不应该破坏规矩,省得旁人借着姨娘诟病三爷。”   若是沈氏拦住她,只为训斥她,大可不必。沈氏是裴家夫人,娇芙是赵郁的妾室,八竿子打不着,哪里轮得到沈氏管教。   她笑了笑,不客气地回:“三爷都不曾说我做的不好,哪里轮得到裴夫人?还是说裴夫人要代三爷训责我?如果裴夫人需要,我可以将三爷请过来,让三爷亲眼看看有人是如何把他的事情做了的。”   沈氏旁边的丫鬟替沈氏抱不平,目光如炬地看着娇芙,“我家夫人不过好意提醒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家。”自己多管闲事在先,她这么一说,倒是显得娇芙不识好歹。   “那我也提醒裴夫人,身边奴婢注意太大,擅自替主子出言可不是好事。”说罢,娇芙转身欲下楼,她似乎瞧见马车已经停下客栈门口,恐怕就在等她了。   谁知被她说了几句的丫鬟,心中气不过,见娇芙踩在楼梯上,将后背留给她们,伸出双手欲推她。   裴永锦不知从哪里出来,脚步声沉稳镇定,那丫鬟立马收回手,垂头跟在沈氏身侧。娇芙似乎有所感应地回头,没看到裴永锦,只见到老实的丫鬟,和脸上重新挂上和善笑意的沈氏。   裴永锦在丫鬟身上看了好几眼眼,有裴永锦在场,沈氏恢复成端庄娴熟的裴夫人。可绕是沈氏变脸再迅速,也没影响裴永锦让丫鬟送沈氏回房。   沈氏不欲将裴永锦与娇芙留下,想在这儿盯着他们,裴永锦瞅了眼沈氏,“你当真想让三爷过来?”   见裴永锦出现收拾这场闹剧,娇芙垂首扯着唇角而笑,闹够了就欲离开。裴永锦见沈氏被带回房间,往娇芙的方向走了几步,依旧清朗的嗓音喊住娇芙:“芙姨娘留步。”   “裴大人有事吗?”娇芙并未转身,而是背对裴永锦,神色淡漠。   裴永锦盯着娇芙背影,他看不清她的神色,是以不敢贸然开口,就在察觉到娇芙挪动脚步时,他才忙问道:“你……现在好不好?”   娇芙眉头不自觉紧皱,察觉到不对劲,冷声出言,“我好不好与裴大人无关,这不是裴大人该过问的事。”   裴永锦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死心,上回一别直到现在才重逢,其中艰辛只有他自己知晓。他为了能来渝州任职,花费不少功夫,哪里料到对方已经是赵郁的人。   哪怕明知道两人不可能,他也想问她一句,“那、那你、你可曾对我动过一丝心?”   自从裴永锦离开渝州城后,两人再也没有书信往来,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裴永锦有关联,对方也是如此默认。娇芙没曾想会再见到裴永锦,他都已经成婚竟然还问出这种话。   “裴大人何出此言?”娇芙柳眉微微蹙起,转身抬眸扫了眼裴永锦,似是不解他为何这般问,“我以为裴大人是洒脱不羁之人,不会指望风尘女子有真感情,您在醉玉楼也没少待,那么多女子中您见过几个是长情之人?更何况你我之间可没有感情。”   娇芙下楼梯走了几步,脚步微顿,似乎想起来了,悠悠回头:“此前裴大人曾为我受无妄之灾,如今我无端受您夫人刁难,所以从此就一笔勾销吧。”明明看上去面色温和,但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咄咄逼人。   登台之日,裴永锦因娇芙的缘故挨了一刀。当时娇芙欲点他的名儿,恰好赵郁在其中掺和,柳妈妈极力阻止娇芙选裴永锦,想要促成娇芙与赵郁,甚至不惜让人将刀子抵在裴永锦腰后要挟。裴永锦反抗之时,刀子伤到了他,之后他被人送回郐临,遭受裴家处罚。   “你以为我会借此要挟你?”裴永锦脸色青白交加,变幻莫测,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怕娇芙转身离开,连忙开口说道:“你我认识时间不短,在你心中我就是如此不堪的人?你曾说过,诗人笔下之诗犹如人骨血,从诗看人绝对不会有错。”   娇芙确实说过这话,直到如今她也记得,哪怕是裴永锦写给她的那些信与诗她也都完好的保留着。那是有人第一次真心实意不掺杂然后利益的夸奖她,所以她才会那般珍视。当时她也真的动了若是抗不下去,就与裴永锦好的心思,可谁让造化弄人。   娇芙斜了眼裴永锦,看了眼他脸上的神色,嗓音冷清且不带感情地道:“我与裴大人相交,只不过是看中裴大人能救我脱离苦海罢了,可事实证明我看错了,裴大人并不是能帮我的那人。好在我遇见了三爷,他待我极好,不嫌弃我的身份,宠我、护我、疼我。我不希望裴大人以及裴夫人打搅我如今的生活,您往后只管做您的好父母官,可别忘记您做官初衷。至于我就不劳烦您惦记,我自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原是温柔似水的人,沉静的杏眸里永远含/着柔情,不论对何人说话都是温温柔柔。裴永锦从未见过她对人冷脸以待,更加别提她出言伤人了。可如今就是那温柔的人站在他面前一副却是面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不等裴永锦继续说话,娇芙径直走过他身边,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再未看他一眼。她拿得起放得下,也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裴永锦心底的情谊她瞧见了,可是两人本就不可能,又何必留有幻想,给自己平添麻烦苦恼。   娇芙轻唤了声三爷,结果并未得到回应。她皱着眉头踩上马凳,还未登上马车,就低低地抱怨:“爷怎么也不接我一下。”   在马车内的赵郁听着娇芙又开始撒娇作闹,非得他挑起露面才行。经过昨日她掐着点勾起他身上的火,又偏不负责灭火的事,赵郁深以为娇芙现在又是在故意折腾他。   不过人家难得开口让他做点事,还是在众人面前,赵郁抬手替她撩开车帘,那白净修长的手指落在细布纹帘上,特别赏心悦目。   娇芙唇角微勾,笑着将自己的手搭在赵郁手上,一把钻进马车内,坐在赵郁身侧。   赵郁在娇芙碰她时,下意识反抓住她的手,高抬臂膀想把她牵进车内,结果却对上张抹了胭脂,涂了红唇,画了眉毛的脸。   他今早刚见过未施粉黛,睡得安稳宁静的娇芙,如今再看现在的她,仿若换过人似的。   赵郁难得愣怔发懵,似乎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娇芙杏眸落在赵郁身上,见他久久不曾说话的,颇为有成就感,心里小人笑翻了天。朝着赵郁眉眼一弯,眼角唇畔露出笑意,那股陌生感倒是顷刻间就消散了。   “你抹胭脂作甚?”赵郁指尖划过娇芙脸颊,他还记得她说过这些东西掺杂了许多有害的东西,不喜涂抹胭脂水粉。   娇芙上下看了眼赵郁,很疑惑他居然问这种问题,明明昨儿晚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这不是爷想要做宠妾吗?您看我像不像?”娇芙抬了抬下颌,这般看人倒是有几分不将人放在眼里的意味,可了解过她先前模样,如今再看她却端的是惹人爱。   赵郁差点露出笑意,他抿了抿唇收敛住笑意,煞有介事地端详娇芙面容,最后对上她那熟悉的求夸奖的眼睛,赵郁着实忍不住想笑,将娇芙拉到自己怀里,抱着她闷声笑出来。   他倒是要为自己误会娇芙故意折腾他而道歉,原来她真的是很认真的在扮演宠妾,简直是牺牲颇大。   娇芙推了推身上的赵郁,他那双臂膀犹如铁臂,抱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娇芙见推了几下都没推动,干脆选择放弃,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这有什么好笑的?她可是在认认真真工作,完成他交代的任务。   赵郁眉头舒展,瞧见娇芙表情后,压抑声音的低笑变成朗声大笑,最后笑得前合后仰,爽朗的笑声都传出马车外,在娇芙嘴角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时间不够,实在写不出来两更了,明天加更叭,希望大家看文愉快感谢在2020-09-1623:58:43~2020-09-1723:3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妮是隻大灰狼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哄他   裴永锦亲眼看着娇芙登上马车,马车内的男人挑起车帘,握住女人手腕将女人拉进去,哪怕看不见里面场景,可听到爽朗的笑声传出,便知他肯定极为高兴。   这不得不让,裴永锦联系起娇芙所说的话,赵郁待她是极好的。先前裴永锦还不以为然,觉得娇芙夸大其词,也不信如今流传的她多受宠的流言。   虽说赵郁这人护着渝州城百姓安居乐业,又生得惊才风逸、仪表不凡,但他天生冷心冷情、铁血手腕,成日跟带兵打仗的莽夫相处,他哪里会对娇芙这种娇滴滴的柔弱美人好到何处去。   可如今亲眼所见,将他最后的幻想都破碎,素来以铁石心肠著称的三爷会因为女人大笑不止。   马车驶离很远,裴永锦还站在原地未动,直到沈氏身边的丫鬟过来请他,他才挪动脚步去见沈氏。   推开门便是冷着张脸的沈氏,她见到裴永锦便冷笑出声:“怎么,夫君未得到佳人青睐,感觉到失落了?”   “沈氏,这里不是在府里,你说话注意些。”裴永锦斜了沈氏眼,容忍着沈氏犹如冷刀子般的话。在人前她永远是笑意盈盈,好妻子,好夫人的姿态,可一旦到了人后像换了人似的。   “觉得我这话戳你肺管子上了?我当以为你为何费尽心思非得跑来渝州,嫂嫂跟我说我还不信。如今一看,你果然是为了那女人。”没有人能容忍自己的夫君心里藏着另外的女人,尤其是那女人明明出身风尘,容貌谈吐还在她之上,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沈氏受不了。   “你若嫌弃渝州□□稳,大可以回郐临,我立刻让人将你送回去,回到裴家你还是能当你的少奶奶。”裴永锦目光深深地看着沈氏,那眼神竟是犹如炬光,将沈氏照得无处可躲,“你自己心中有位好表哥,就别拿那套要求来绑架我。你嫁我之前就该知晓,我这人行事无规无矩,哪怕是裴家长辈都管不住我。我让你自是因为你是裴夫人,若不然我又何必听你的话?你若不想回渝州,最好是安分点。”   沈氏一番话全哽噎在喉咙口,怕继续说下去惹怒裴永锦,咽下她心里又膈应得慌,外人看起来的金玉良缘,其实不过是一对怨偶,她拿着杯盏就准备往裴永身上砸,“你再是惦记那女人,那也是三爷的人,你以为自己在渝州任职,就能时常见到她?这里可是三爷的地盘,你还得靠人家立足!”   若不是裴永锦眼疾手快的躲避,那杯热茶就该直接淋到他身上,再往下说不过是互相往对方身上扎刀子,他不欲与沈氏纠缠,朝着身边的丫鬟吩咐:“伺候好夫人,一刻钟之后动身。”   沈氏见裴永锦离开毫不留恋,恨恨地别过头,“你不想同我说话,你以为我愿意同你说?我倒要看看赵郁能不能容忍他身边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勾搭不清。”若不是这男人是自己的男人,她定然拍手称快,等着看人笑话。   赵郁倒是询问了娇芙与裴永锦说了什么话,哪怕这话苟寻都传到他耳边,他还是想听娇芙再说一遍。   娇芙拿着钳子撬开核桃,剥开留下核桃肉,放在旁边金丝线的白玉盘内,往赵郁跟前推了推,不是十分在意地道:“我还能说什么?自然是说爷对我很好,我心里眼里装的全是爷,在我这儿谁都比不上爷。”   赵郁替娇芙擦了她脸上的妆容,见她扬着头,懒懒散散地开口,引得他又是一笑,“我才知道你这么会哄人。”狭长凤眸微挑,望不见底的深潭眼底还是蓄满温和笑意,明明知晓娇芙是在哄他,心里还是不免泛起涟漪。   “不是哄爷,我说的可是真真切切的实话。”娇芙其实想说她都不知道赵郁这般好哄,竟然也会乐得大笑,她说完忙将他嘴捂住,笑意是能传染的,她可不想到时候两人笑做一堆。   娇芙原以为得半月才能到京城,按照路程来算大抵如此,可谁知竟然只花了短短五六日便到京郊外的客栈,再往京城就不远了,而且哪怕说是需要赶路,可她并未感觉到赶路该有的风尘仆仆,顶多只是吃食方面不可能在府里精细,毕竟是在外头哪里处处比得上侯府。   京城就在眼前,日子宽裕,赵郁并不着急赶路,他们便在客栈休整。   娇芙还是与赵郁同间房间,对于这事她抗争过。奈何她住哪间客房,赵郁就跟着到哪间,她试图趁着赵郁不在,换间客房睡下,等半夜赵郁又睡在她身侧。娇芙已经放弃自己独睡的想法,索性就暂且忍忍,等他忙起来,就不会如赶路期间般日日记得跟她同榻。   等小心的拢上房门,娇芙迫不及待地跑到窗户边,伸出指尖就要打开窗户,赵郁见她动作便知这是想看在这里能不能瞧见京城,在马车内便心怀期待了,能忍到如今倒是不易。   虽说这里离京城不远,可在客栈内想看到京城还是看不见的,推开窗户眼前所见便是山与雾,还有屋脊檐头稍见融化的白雪,所以今日外头似乎比以往还要冷些,有些风吹进来凉凉的,赵郁大掌摁在窗户上,替娇芙将窗户给关上了。   许是这一路整日与赵郁相处,马车内只有二人,说话做事都得面对着赵郁,如今在赵郁跟前,娇芙倒是没有从前那般谨慎,她抬头看了眼赵郁,避开问为何他们时间缩短的原因,而是直接问道:“接下来几日爷准备如何?”   如今城门尚未关闭,路上赶赶还是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城,可显然赵郁并未有此打算。既然不着急入京城,他们行程又提前一大半,那接下来的日子总得找找乐子才行。   赵郁不由笑了,“你想出去就带着连翘,等到了京城再陪你逛。”这是闷在马车几日将人闷坏了,如今刚得知不用再赶路,便想着扑腾出去。   这便是再说他还得忙,至于他要忙的事娇芙只点点头,就不再过问。   赵郁不过休息片刻时间,便有人两短三长的敲响房门,赵郁先于娇芙起身下榻开门。只见门口那人低声说了几句话,赵郁面色沉凝,转身拿着披风准备出门,娇芙起身欲送他,被赵郁摁在榻上。   哪怕赵郁这般说,娇芙还是在他出去后开了窗,只见徐子初一袭白衣骑在马上在客栈下等赵郁出来,墨发肩头皆落了不少雪,赵郁刚出客栈似乎察觉到娇芙的目光,往她的方向望去,见她伸着脖子往外看,他一回头她就露出傻笑,赵郁摆了摆手让娇芙赶紧回去。   屋外又开始起柳絮似的飞雪,冬日严寒再添几丝冷酷,屋内却很是惬意,摆了几盆碳火暖意抱团。这种天气出门落着雪出门也不方便,娇芙将窗户微开留下一条缝隙透气,又跑到隔壁房间,将连翘喊进来陪她,从连翘口中她才晓得,原来赵郁离开前还留下两守卫。   “那你可知三爷几时回来?”娇芙顺势道。   闻言,连翘惊诧地看着娇芙,“您都不知三爷几时回来,您问我呀?我哪里晓得。”那神情隐隐有些谴责的意味,娇芙就不该多嘴问这句话。   娇芙被连翘小眼神看得心虚,她是不是太不过问赵郁的事?哪怕在他走前叮嘱他一句小心也行。   “那……我不是怕不该问吗?”娇芙从来不在不懂的事上发言,她自知赵郁所忙的事均是大事,她问了只给人添乱添烦罢了,所以就没想过问。   “您只管关心三爷,指不定三爷心里高兴着呢。”说完,连翘转头拿过自己身上背的布袋,不知她哪里找来红薯丢到碳火里,拿着棍子将红薯埋在碳火里起来。   也不知这话娇芙听没听进去,她见到连翘拿出红薯,眼睛便一亮,脸上涌起惊喜之色,问道:“有栗子没?想吃烤栗子。”   “有,还剩下几颗。”连翘将栗子放在炭盆边,那栗子已经开了口子,只需要在炭盆边沿再烤烤,熟了就能吃。   “这一路上你该不会都在躲着烤红薯,烤栗子吃吧?”娇芙杏眸扫过连翘身上布袋,她声音柔和,可是目光却笃定连翘就是这般做的。   连翘拨了拨碳火,见逃脱不过去,不好意思地朝娇芙笑了,闲来无事总得找点事给自己做。   娇芙哼了声,闷闷地开口道:“难怪我总让你坐前面的马车,你非得在后面坐着。”靠在榻上继续翻书,她已经连续看完好本书,如今这本倒是应景,是一本记载京城美食书籍,她还将自己想吃的都一一记录下来,这回来京城总不可能空手而归。   “这可不能怪我……”连翘欲同娇芙解释,这黑锅背得莫名其妙。可她转念一想,自己若说是三爷胁迫不准她上前,可她又没有证据证明,说出来还平白无故得罪三爷。思来想去,她竟然只能将这锅背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连翘:不知道他们俩中间会不会有别的炮灰,但我总是被炮灰的那一个【可怜jpg.】 第70章 见管家   赵郁在京郊留了三日,娇芙便与连翘在京郊玩了三日,跟护在她身边的两名随从也算是认识了。   这两人是堂兄弟,兄长叫宋元,弟弟叫宋珥。两人都是十八岁左右,常年跟在赵郁身侧,两人父母皆在战乱中去世,只留他们二人,那时候才是几岁大,赵均见了便将这两人收留,等再大点就放到赵郁身边了。   苟寻和宋元宋珥两兄弟都是赵郁身边的人,但他们与苟寻职责又不相同,苟寻对侯府内务熟悉,若赵郁在府内或是办私事,身边带着的人总是苟寻。   而赵郁行军在外,或是操劳军务,需人传递文书宗卷,护卫值守,身边带着的是宋元宋珥两兄弟,这也是为何娇芙不识得他们的原因。   说到底还是因为娇芙对赵郁的了解仅限于表面,明明赵郁在侯府时,这二人也会在风和院护守,娇芙还去过赵郁风和院几回,偏生娇芙直到今天才认识他们,就连李伯恩也是这回才认识。   她不敢往深了解,只能等着赵郁主动将人推给她,得了赵郁首肯她才敢踏出这一步,其实依着她本来的性子,她自己能将这些关系处理好。   好在这回来京城这一遭了解不少,不过她也只打算看看瞧瞧,不准备插手其中事宜。   只是偏偏有些事不能尽如人意,不知是不是有人听见风声,期间有三四批人过来客栈。赵郁又不在客栈内,都不知他去了哪里,只留娇芙在。   先是祜王爷的人找来,娇芙并不知这祜王爷便是从前醉玉楼那位季公子,只是得知是位王爷,她就让苟寻出面应对,他跟在赵郁身边多年,处理这些事比自己更得心应手。   晓得可能会有人来找赵郁,还不知会有多少趟,赵郁又整日不在客栈,娇芙干脆跟着躲了。   每日天刚亮就起床出客栈,领着连翘和宋元宋珥两兄弟在京郊这片游玩,因着客栈这里离京郊大道不远,又多得是过路的人在这一片歇脚,是以这里还算繁华方便。   出了门左边便是酒楼茶馆,这边所需基本上齐全,沿路各种摆摊小贩,酒楼、客栈、茶楼,甚至连首饰铺子都有。不会让人饿着渴着,就算是让人逛两三天也不会觉得厌烦。   早上娇芙和几人在隔壁酒楼用饭,用完饭当做消食走远点逛街,免得和来找赵郁的撞上。   她还特地穿得低调简朴些,让跟着的宋元宋珥也捯饬捯饬。这两人一举一动都跟仗量过似的,透着股正气,哪怕是穿普通衣物,也一眼能瞧出来跟普通人不同。   这两人只接到命令保护娇芙,可谁也没说还得学着伪装自己,但是他们如果不伪装,娇芙就不让他们跟着,怕他们引来别人注意,到时候给她添麻烦。宁可只带连翘出门,宋元宋珥没得办法只能多学门东西。   娇芙扫了眼宋元宋珥,指了指下方来往的普通百姓走路姿态,说话语调,他们这般勉勉强强还行,她道:“索性就这几日时间,要不是三爷不在,你们也不用这般辛苦。”   宋元连答:“不辛苦。”生怕到时候娇芙听闻他们抱怨辛苦,到时候再给他们添几样任务,她绝对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娇芙笑了笑,看了眼连翘,转身下了酒楼,准备去这几日他们最常去的四方茶楼,茶楼位于京郊官道旁,固定请了一班说故事的人。这几日轮到位六十来岁,穿着大长褂,两鬓斑白、体形瘦削的说书先生。   听说这位老先生姓杨,德高望重,令人敬重,在这京郊哪怕是京城内都颇有名气。   别的说书人说书之日,来茶楼得付五两银子座位费,一杯茶得收二两银子,跟个销金窟似的,不是有钱人压根不敢进四方茶楼。   但每回轮到他上台,不仅不需要座位费,喝茶还只需一个铜板,只不过得自己带茶碗。这让那些想来听书,又没银子听书的人捡了大便宜。   是以他说书那几日,四方茶楼总是人满为患,里外满满当当的坐了不少人,若是去得晚了,只能站在外面窗口处听这位老先生说书。   等娇芙几人过去,四方茶楼厅堂已经有不少人。几人没硬往前挤,而是在茶楼二楼要了雅间,只需保证能听到那位老先生说书就行。   这也是奇怪现象,平日听书附庸风雅乐意花银子的多,轮到这位杨老先生说书那些人就都不见了,人家不愿意与下面那些穷人挤在一处,往往这几日二楼雅间总是空荡荡的。   只听得那杨老先生清了清嗓子,一段经典的开场白后,便直接进入主题,“这回就说说桃源村的故事,话说这桃源村又名王姓村,当中最里头有家王姓人家穷的叮当响,全靠老子种田,王婆子生有四子三女,这年又生下第五子。这第五子生来自娘胎带病,长大后不及几位哥哥,长得得是短小精悍、其貌不扬,偏偏得了村里地主家老爷的欢喜,非得将自家姑娘嫁给第五子……”   这杨老先生确实有几分本事,摇头晃脑,指手画脚,声音抑扬顿挫,让听书的这些人跟着他的情绪而起伏,讲到精彩之处,厅堂内外鸦雀无声,无一人不屏气凝神,但细细听来这杨老先生说的故事颇有深意。   大周开国皇帝可是泥腿子出生,虽不是排行第五,可却生得怪异。就连自己亲娘生下他,刚看他一眼便丑得忍不住昏过去的那种,村里是人见人嫌,狗都不待见他。   当然,自□□登基后,就没人再议论他的长相,那些谈论过□□容貌的人都是闭了嘴。反倒是不少人称□□出生天降异象,这才使得□□异于常人。大多是夸赞□□能人异相,哪里敢编排开国皇帝的样貌。   可如今倒是有人将这些事揉碎了放到书里当做说书故事来将,这天下尚且是大周的天下,可当真是不要命了。   娇芙直到听散场,她没等人走得差不多才下楼,而是跟着人群出了门。   几人回到客栈,临近中午,赵郁已经回来。娇芙让店小二去隔壁酒楼订了饭菜送来,趁着两人吃饭时,将今儿听到的都同赵郁说了,总觉得这里面藏着事,他们如今又宿在京郊,娇芙倒是有些怕惹到麻烦。   赵郁看了眼娇芙,是真没料到于这种事上,她还有这般敏锐程度,他笑道:“你何时这般聪明了,竟然还能想到这里另有文章?”   “爷这话说的,我几时糊涂过?”说完,娇芙凑到赵郁耳边,哪怕房间内只有两人,她依旧压抑着嗓音说话,这声音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我要不要不再出去了?我怕给爷惹上事。”   “不怕,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赵郁想说其实客栈里很安全,基本上都是他的人,但见娇芙主动靠过来,他还是没跟她说,反而学着她的模样低声问道:“你便不想知道其他的?”   好奇心谁都有,况且如今还直接撞家门口了,娇芙当然是想知道,可俗话说知道得越多命就越难保,她思忖再三觉得还是保命最重要,朝着赵郁摇了摇头:“不知道也行。”   明明就想知道,还得故作没兴趣,赵郁凤眸里露出笑意:“告诉你也无妨。京城里那些说书茶楼都在讲这些故事,京郊会出现这些不足为奇,这也确实并非空穴来风。当今皇上膝下育有六子,偏偏五皇子生下来天生佛掌,五根手指连在一起如同蹼,惹得皇上厌恶。   后来五皇子被太后带到万佛山,太后亲自抚养,吃斋礼佛,直到太后驾鹤。其他皇子成年封王的封王,承爵的承爵,唯独漏掉五皇子。如今那位五皇子还在万佛寺,无召不得归京……”   如今圣上身子不好,那位五皇子若是再不回京城,可能这一辈子就永远都没有机会回来,而且看样子那位五皇子怕是也有意争夺储君之位,竟然还扯着太/祖的名号,将自己身怀佛掌与太/祖天生异貌联系在一起。   赵郁同娇芙讲了许多,有些东西哪怕是活过一世,所见所闻也比不上从小便耳濡目染的人。   娇芙所知道的只是皮毛罢了,她连许多贵家姑娘都比不上,不是娇芙不肯下苦功夫,或者是她不够聪明,而是人没有到那位置,够不上这些东西。人家生来就有就接触的,甚至生来就经历过的,旁人后天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赶上。   许多事她从未有机会见过听过,哪怕是如今赵郁同她说的皇家之事,她顶多听过些别人胡编乱造的野史,远不如直接听赵郁跟她说的这些。更何况赵郁在说时有意掰碎了同她讲,还包括如今皇家各种关系,甚至连带着如今京城格局都浅显的跟她提了一嘴,这些都是娇芙从前没有机会接触过的。   娇芙默默将赵郁说的都记下,也不知哪日会要用上,哪怕这辈子都用不上也总比不知道为好。   她以为赵郁来了兴致才同她谈论这些事,完全不知赵郁是特意教她。   赵郁教她并不费力,她不懂只是往日未接触过,现今跟她提起这些,她一点就透甚至还能举一反三,某些他不准提及的东西她自己便能想到。   原先赵郁还在教她,等到后面她反倒给了赵郁不少启发。   娇芙免不了联系后世的某些事,虽说如今朝代是她从未见过的,可纵观历史长河总有相似之处。朝堂政事她不触碰,倒是赵郁说的趣事,她偶尔插上几句,不知自己那句话不对,等她说完,赵郁嘴角露着笑看了她一眼,拿起披风又匆匆离开。   走前赵郁还不忘交代娇芙,让她下午不用再出去,会有管家来见她,这倒是让娇芙愣了下。管家该见的人是他才对,这推给她似乎不太妥当,她又没有管家的权利。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是不是已经弃文了?感觉留言越来越少,这章留言作者发红包叭! 第71章 管家权   赵郁把接见管家的事交付给娇芙,令她有些头疼,可事情还得办,她把苟寻喊来问自己的注意事项。   苟寻得知赵郁让娇芙见旧宅管家还愣了下,旋即便敛起神色,跟娇芙说起赵家在京城的宅子。   原以为赵郁口中的旧宅,是他们这回来京城要住的宅子,谁知并不是。   赵家明面上在京城有两处宅子,一处是武安侯老侯爷留下来的老宅,一处是如今大周皇帝宣和帝御赐给赵郁。   苟寻都提到这只是明面上,那赵郁私下肯定还有别院住宅之类的,娇芙并未深问,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这回他们去的并不是老宅,而是皇帝御赐的新宅。那宅子赵郁自受赏后便从未住过,这回来到京城自要表达一番君圣臣贤、融洽雍睦。   谁知皇帝听闻赵郁准备住进御赐的宅子,当即大手一挥,又给宅内赐下管家与成群奴仆,赵郁原是准备在旧宅调一部分人到新宅,如今新府上下全是皇帝安排的人,他再安排旧宅的人来新宅倒是显得他不信任皇帝。   但先前张罗新宅的人是旧宅管家,如今还是得见见人家,况且这位旧宅的罗管家曾经跟过老侯爷,还是看着赵郁长大的人。   后来老侯爷去世,他自己要求来京城旧宅管理事务。在外人看来,留在京城旧宅并不是好差事,毕竟主子一年到头不会在京城待几日,不在主子跟前再多的情分都会消散,再者在主子身边时不时还有赏赐,在旧宅每月只能拿一点点俸禄。   但实际上稍微有远见的人就不会这么想,如果不是得主家信任的人,主家根本不可能将人多年放在京城这片看守。而且京城始终留给赵家立足之地,只是后来赵家急流勇退,选择退回到渝州城,却不代表往后赵家一直留在渝州,只要皇上还需用赵家一日,赵家总会再回京城。   本身就是得主家信任的人,等到赵家再回京城,他们怎么可能不得重用?   旧宅的管家姓罗,五十来岁的人,方盘圆脸,走起路来下盘稳当,见到娇芙便行礼道了句:“芙姨娘。”   这倒是让娇芙受宠若惊,在渝州城时侯府的人可从未对她这般客气,娇芙赶紧让苟寻将人扶起来请入座,又让倚绿在旁边奉茶。   娇芙坐得端正,侧首笑道:“三爷唤您一声罗叔,若是您不嫌弃,我也唤您一声罗叔。”   罗叔连忙摇头,笑得和蔼:“怎么会嫌弃?承蒙主子和姨娘看得起,姨娘若觉得哪些不妥,我马上让人再去准备。”看娇芙像在看自家后辈,很是好相处的人。   他是知道娇芙来历,得知主子一行人要进京,他按照规矩将事情吩咐下去,原本并未将娇芙当真。可等主子到京城,见主子这般郑重,还特地让他来客栈见芙姨娘一面,他倒是察觉出不同。   “并无不妥。”不过有些话娇芙需要替赵郁说明白,免得引起下面人不满,她道:“如今情况罗叔应该都知晓,三爷不是不想把旧宅的人安排到新宅,只是新宅那边是皇上御赐下来的,到底不好动,便只能委屈你们了。”好不容易主子进京城一趟,旧宅的人都忙活起来,能在主子面前露脸,甚至还可能得主子赏赐,结果只是空欢喜一场,难免会有失落之情。   这些罗叔都了解,“府里上下我会安抚妥当,不会让三爷为难。”   “三爷也不会让罗叔为难,他们该有的你们都会有。”这是指的新宅那些奴仆得到的赏赐,他们半点都不会少。   大概是能得主子挂念,罗叔脸上笑意愈发浓烈,连连跟娇芙道谢。   赏赐的事娇芙没跟赵郁商量,可人家也没跟她商量要见管家,临走前才跟她说了声,害得她没做准备。眼下话都赶在这儿了,她总得要表态。娇芙心想等赵郁回来再把这事跟他说说,总不能因为新宅有人,就不管旧宅的人,哪怕要她认下自作主张。   罗叔见娇芙身边只有连翘,便提了句让罗婶来娇芙身边帮忙的话,这话是三爷让他问的,若是娇芙不愿意,他婆娘就不过来了。   既然是赵郁让罗叔问她,娇芙没有理由拒绝,答应了让他把人送来。   让苟寻送走罗叔后,娇芙才惊觉自己手心已经冒出丝丝细汗,她拿着绢帕擦了擦,面色凝重。   连翘见娇芙这般唬了一跳,还以为她因为身边要添外人,心中不高兴,便问道:“姨娘怎么了?”   “啊?”娇芙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神色担忧地连翘,摇了摇脑袋:“没事,只不过有些不习惯。”不习惯这种说话做主的感觉,掌控得越多责任越大。   到了晚间罗叔送了罗婶过来,她身边还跟着个头上扎着啾啾,模样看起来才六七岁的小姑娘,见到娇芙也不知怕,反而睁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娇芙。   罗婶拉着小姑娘跟娇芙行了礼,娇芙将人虚虚扶起,目光扫了眼,落在她身边的小姑娘身上,嗓音低柔地道:“房间已经替罗婶准备妥当,就安排在隔壁。当时听罗叔说您身边跟着丫头,我倒是没想到才这么点大,所以让人安排了两房间。”   “多谢姨娘费心,丫头年纪小,我和这丫头住一间房就好。”罗婶脸上神情越发严肃,她还以为自家男人都把话说明白了,结果这传话的,差点就让人误会。若是这位姨娘脾气不好,得知素不相识的婆子过来,身边还带着大丫头,这早就闹翻了天。哪里是给姨娘身边添人,恐怕是想着给三爷身边添人吧?   娇芙把小姑娘招到跟前来,揪了揪她头上的小啾啾,“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罗小七。”小姑娘丝毫不胆怯地答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娇芙看,“姨娘,你可真好看。”   罗婶瞪了眼小七,想将她往后扯,她已经抱着娇芙手腕了,拉扯小七肯定会动到娇芙,便只能呵斥道:“小七,不懂规矩!”罗婶训斥完,怕娇芙会生气,又跟娇芙解释道:“这丫头是我两年前捡回来的,因着是初七捡到的,就给她取名叫做小七了。当时她跟着乞丐要饭,大冬天的身上穿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棉袄,连棉絮都露出来一大半了。我瞧着可怜,就把她养在了身边。”   罗叔罗婶至今没孩子,到这把年纪了也不可能再有孩子,捡到小七后那是拿小七亲生的疼,放在身边教养。罗叔跟过老侯爷,如今又是旧宅管家,府里其他人都给他薄面,难免把这孩子养得不怕人。   娇芙得知来由,拉着小七给了她盘糕点,看着小七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经历,便对小七怜爱之情,她笑着跟罗婶道:“这丫头好福气,罗婶也别怪这丫头,这丫头教养得很好。”凡事都讲究缘分,娇芙就没有好运道。   她敛起情绪,让连翘把小七带下去玩儿,留下罗婶询问旧宅的情况,罗叔掌管旧宅上下,但有些事女人比男人更清楚。   罗婶似是料到娇芙会询问,她从背后包袱里拿出几本账簿,上面记载着旧宅人员名单。   如今旧宅留下的都是旧人,新添的也是家生子,没主子的意思他们不敢往府里招新的下人。   别看交到娇芙手中的只是府邸奴仆名单,但细究起来里面关系错综复杂。就算放在外面,不管是哪块地方,各家姻亲族亲谁都能拐弯抹角的沾点关系,更何况府里众多的下人。   罗婶带来的账簿记载详细,哪家几口人,包括谁家娶了谁家姑娘,哪家姑娘嫁给谁家儿子,往前细数十年二十年。   一时半会儿娇芙看不完,不过她扫过之后倒是发现了问题,府里留下的下人都签过卖身契,娶嫁得主子过目:“这些大太太知不知晓?如今又是谁管着?”   按理说老侯爷留下的宅子,应该是老夫人掌管,可老夫人多年不管事,就连侯府大小事宜都落在文氏手里,那这宅子的事也该交给文氏才对。但如今文氏被送回文家,她下面的人是小文氏,显然如果是小文氏在管,罗婶不会将这么详细的东西交给她。   突然提起大太太,罗婶被娇芙问得怔了下,反应过来才明白,敢情姨娘到现在不晓得旧宅大小事宜都归侯府二房管,大房并不管他们。只逢年过节大房派人把东西送来旧宅,暂留几日把东西送到走礼的各家便离开,并不会插手旧宅的事。他们的事从前是跟二太太禀报,后来二太太去世便是二老爷还有三爷。   京城的事宜竟然与大房无关?   娇芙越接触越觉得,这回来京城可不如她想的简单,赵郁过来办事,她跟着过来玩一趟,如今赵郁似乎有意将管家的权利交给她。   虽说现在他身边没其他女人,转了一圈似乎只能挑她管理后宅。能够管家却是件美差,毕竟自己做事无需求别人,但人人都想争抢的管家权,在娇芙看来明显吃力不讨好,她不可能一直把着管家权在手上。   等到赵郁娶妻,人家是正妻,娇芙是姨娘,她总要把这些都交出去。忙活一场到头来空忙活,还得受累受罪,她宁可一开始就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芙:换成人,同理。明知道不是自己的,所以一开始就不要。   感谢在2020-09-1921:49:16~2020-09-2021:5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紅豆、在卿10瓶;安妮是隻大灰狼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踹下床   娇芙捧着这一摞名单,跟捧着烫手山芋没差别,偏偏现在又不好丢下,只能拧着眉头往下看,直到赵郁傍晚归来,她还在灯下翻看。   赵郁推开门目光扫过屋内,案桌后是几盏烛灯下的娇芙。   屋内点了好几盆火炉,只有窗户留了一条小缝,关上房门烘得人浑身暖和,娇芙穿得就少了些,只着了居家薄衫,鞋子趿拉在脚上。虽说她姿态随意,可却依旧让人觉得风姿卓越,偶尔传来几声低低的叹息,或者是拿朱砂笔圈记。   “你倒是显得比我还忙?”   赵郁出声拢上房门,娇芙才惊觉他已经回来,放心手中毛笔起身,“爷走路不出声,吓我一跳。”   “我再忙哪里忙得过爷,这不是正等着爷回来,就给自己找点事做?”娇芙絮絮叨叨地说着,边替他脱下披风,挂在架子上,再准备靠近赵郁,却被他推开。   娇芙以为自己做错了事,遭到赵郁嫌弃,瞪大了杏眸看着他,谁知听见他磁性的嗓音道:“刚从外面回来,全身寒气,别沾染到你身上。”   赵郁还没见过谁的身子有她娇贵,冷了热了都不行,赵郁怕自己冷气传她身上去让她不舒服,这才不让她靠近。   赵郁都这般说了,娇芙没强撑着走过去,确实靠近他就觉得冷,站在门口都似乎有冷风刮进来,“那爷先烤火,爷用饭了没?我现在唤人准备饭菜端上来,再让人准备热水,爷等下沐浴?”房间内部还有隔间,那边是供人洗浴的地方,让人在隔间摆上两三架火炉,不用片刻钟里面也能暖和,倒是不用专门去别的房间。   “叫人准备热水就行。”赵郁似乎想到什么似的,说完狭长眼睛抬眸看了眼娇芙,白玉般的手刚搭在门边上,正准备要开门,赵郁匆忙拦住她。长臂在她腰间一捞,娇芙一时不察,便被赵郁抱着撞向他怀里,他站在火炉边有一小会儿,此时胸膛已经滚烫。   “啊?”娇芙惊呼出声,猝不及防的对上赵郁目光,整个人力道全都落在他身上,鼻间都是他的气息:“爷?”   赵郁眉头紧皱,“还是爷出去,你乖乖待在屋里。”说着,他扫了眼娇芙身上衣物,眼里丝毫不掩饰他的嫌弃。   娇芙跟着他目光看向自己,仔细看了个遍,考虑到这里是客栈,哪怕是在房间里,她也不像在南苑那般不讲究,如今她身上除开衣裳薄了些,并无不妥啊。   娇芙着急想问她到底哪里不好,抬头时有些慌张,谁知赵郁正低头,她额头便碰到赵郁薄唇,微凉的触感立马让她缩了缩脖子。   好吧,她确实比较怕冷,尤其每日晚上跟火炉似的赵郁躺在一张床上,不用她自己暖被窝,她比先前更加怕冷。   “那爷去吧,我在屋里等爷。”娇芙拿得起放得下,装作若无其事,引得赵郁轻笑,故意拿他微凉的唇蹭娇芙脸颊,娇芙左右闪躲,腰肢被赵郁紧紧抱住不能动弹,只能朝他怀里躲着,脑袋都缩在他胸膛。   再玩下去最后火的只有他,赵郁抱了抱娇芙,低沉的嗓音已然嘶哑:“爷下去让人抬水上来。”如果他不沐浴,她不会肯他碰她,所以还是等沐浴后再说。   娇芙衣裳穿得薄,自是察觉到他的异样,隔着衣物感觉到不同,直到赵郁将她放下,她都不敢乱动,等赵郁走后她连忙爬上床,将层层床幔放下,裹着锦被试图让自己尽快入睡。   可是哪怕房间里点了火炉,温度暖和适宜,但躺在床上该是脚凉手凉的人,还是手脚冰冷,还不如坐在火炉旁边。   等赵郁沐浴完从隔间出来,已经不见娇芙人影,掀开放下的床幔才找到。她闭着眼睛正蜷缩成一团,看上去特别冷,与房间内格格不入。   赵郁刚掀开被褥,凉飕飕的冷风让娇芙睁开了下眼睛,又毫无戒备的把双眼闭上。这是睡着了无意识睁眼,潜意识告诉他赵郁无害,便有迷迷糊糊睡过去,手却不自觉爬上赵郁精壮的腰腹。刚碰到赵郁她便喟叹了声,随后整个人就攀上来,将赵郁抱得掩饰。   许是长年练武的缘故,赵郁的身体比普通人要热,冬天就是极好的暖炉,自从入冬后,和赵郁同榻娇芙再也不需要额外添汤捂子放被子里暖手暖脚,只要抱着他汲取他身上热量就行。   赵郁侧身替她将被子盖好,又抬手捏了捏被角,让她压住被子,确保被子不会被她晚上睡着的时候胡乱踢开,这才抱着她入睡。   前半夜娇芙睡得安稳,只觉得自己浑身暖意浸透四肢骨骸,可是到后半夜就不是那么回事,她侧着身子好像被压到,微微有些喘不过气来。   娇芙试图挣脱,结果前面是一堵皮糙肉厚的肉墙,带着滚烫的热度,让她浑身发烫,后面也有东西当着她的退路,让她挣脱不得。娇芙憋红了脸,怎么都逃脱不了桎梏,小脾气上来抬起脚酒往前面踹。   赵郁正被娇芙左扭右扭弄醒,准备松开她起身瞧瞧她怎么了,结果刚一把人放开,小腿便被挨了一脚,他本来就睡在床榻边上,没来得及稳住身子就往床底下滚去。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愣愣地坐在地上没反应过来,看了眼已经毫无睡相可言的娇芙,这才回过神自己被她踹下了床,趁着人睡得踏实,这么闹腾还没醒过来,赵郁默不作声地从地上站起来,小心翼翼扯过被子重新躺下。   一时半会儿赵郁不敢再抱娇芙,就怕自己再被踹下去,这辈子肯定要把这事烂在心里,他居然会被踹下床,简直是太可笑了。   第二日娇芙醒来,难得睁开眼就看到赵郁在身边。他似乎比她先醒很多,此刻正平躺在床上,眼神清明透亮的盯着帐顶不知在瞧什么。   娇芙忍不住捂着唇打哈欠,眼角沁出眼泪,晶莹剔透的泪珠都沾到睫毛上,尚且未睡足够,声音含糊不清地道:“爷醒得可真早。”   赵郁自被她踹下床,重新躺回床上后就再没睡着,他又不能找她算账,那样她势必知道他被踹下床的事,整个晚上他没有困意不想再睡,但温软美玉在侧,他又舍不得起床,就一直睁着眼睛到现在。   他是不可能跟娇芙说实话,听到她的话便只能淡淡地嗯了声,侧首瞧了眼睡眼惺忪的娇芙,道:“今儿等下你先去新宅,爷还有事要处理,得晚你一两时辰才能过去。”   “嗯。”   娇芙温顺地应着,反正其他人赵郁不会带走,有这么多人跟在身边,她倒是不怕。娇芙顺势跟赵郁提了嘴旧宅奴仆的处理,哪怕不住进旧宅,主子来这边,该有赏赐的肯定不能少,这些东西都归赵郁出才行,她本身银子就那么点,还得留着干正事。   赵郁对这些不上心,全权交给娇芙处置,甚至把旧宅私库的钥匙和私章都交给娇芙,她若是需要只管开私库去拿。这于娇芙而言真的犹如千斤重,管家的权利便这么交给她了?   “爷,恐怕不妥吧?”娇芙犹豫着出言,不敢相信赵郁真的这般信任她,莫不是在都在玩玩,准备看她笑话!   赵郁直起身子看了眼娇芙,没想到她竟然拒绝唾手可得的权利,反问道:“有何不妥?爷说行就行。”   现在说的好好的,等下她犯错便翻脸不认人。   “我从来没有管过事,怕做得不如人意。”娇芙觉得事先必须将话说清楚,她并非自愿拿着管家权,是被逼上梁山的。   “有罗叔罗婶在旁边教你,出不了大差错,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的学,争取早日学会。”   听他这话好像拿她有大用处,不只是拿管家权似的,娇芙懒得同他再说,免得他继续给她找事做。   见赵郁起床,她跟着坐起身,抱着锦被看了眼赵郁,内心挣扎是不是该下去伺候他穿衣。   屋内火炉已经熄灭,娇芙手放在外头感觉到阵阵凉意,连忙又把手缩到被子里头取暖,可是想了想还是掀开被子起身给赵郁拿衣服,该做的本分还是得做好。   赵郁扫了眼娇芙,经过她一晚上不规矩的睡觉,衣裳半开,胸前露出一片闪人的雪白,酥肩半露,赵郁眼神暗沉,“进去躺着。”说完还有些舍不得别开眼。   娇芙愣了愣,对上赵郁眼睛,下意识往他视线落处看去,恰好瞧见自己春光乍泄。娇芙赶忙躺下拉了把锦被,将被子扯到自己脖颈下,遮盖得严严实实的,保准再不让人瞧见半点。   只是她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瞟就只好闭上,心里暗自唾骂赵郁:呸!这厮居然在用眼神占她便宜!不要脸!   骂着骂着娇芙困意袭来,她本是想强撑着等赵郁走来自己再起床,免得某人再占不要脸的她便宜。   结果娇芙没熬住,自己先睡过去,她都不知道赵郁何时离开。还是连翘敲门将她喊醒,说是三爷叮嘱她,让她记得辰时将姨娘喊醒起来用早膳。   对着连翘略显揶揄的眼神,娇芙都不知如何解释,他们昨儿晚上真是没做其他事,清清白白的纯盖被子睡觉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赵郁:不,你昨儿晚上可厉害了,简直让爷招架不住。 第73章 入新宅   客栈里城门并不远,仅一个时辰的路程,他们并不着急赶路,最后一日的早餐就没再到外面吃,而是让人将饭菜取回客栈,食盒裹得严实,下面是滚烫热水,拿回来时饭菜正热乎。   几人不用娇芙招呼,直接找了位置坐下来吃饭,这几日他们没那么多讲究,都是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宋元宋珥都已经习惯了。   罗婶和小七在旁边看着没动脚步,尤其是罗婶那眉头,简直是能犹如高山,紧紧拢起。   娇芙招手让她和小七坐下:“再不吃可得冷了。”   客栈只有楼下有用饭的地方,要不然就得在房间里用饭。是以苟寻额外订了间房,火炉也是才摆进来,只不过人一多倒是显得房内不是很冷,但菜还是容易凉的。   罗婶扛不住娇芙喊,怕让人觉得她和小七拿乔,到底还是牵着小七坐下,只不过有些拘谨,圆凳只坐三分之一,小七见状跟着罗婶学。   娇芙看见却没再多言,免得让罗婶和小七更紧张,罗婶没直接开口劝诫,就已经很好了。   有些东西与经历有关。   连翘和苟寻那是熟人,知晓她在意的是从心的敬重尊重,不是浮于表面的守规矩。宋元宋珥会这么快适应可能有他们混迹军营的原因,那地方上下阶级分明,又最有规矩,军令不得违抗,可偏偏也是最没规矩的地方。哪怕是赵郁在没领军带兵前,他都是跟着他们一块守夜,吃的喝的睡的跟其他人并无差别。   一块用完早饭,休整片刻他们才动身。一连几日出晴,温度虽比下雪那段时日还低几分,但可以见到官道上的积雪已消,出客栈后一路顺当。   娇芙在马车内逗着小七,她跟娇芙口味相似,两人都颇爱吃甜食,娇芙便让连翘将糕点蜜饯拿出来分给小七,其中还有她最近新迷恋上的挂霜花生。   小七吃了颗挂霜花生,止不住地点头喊好,花生入口香甜酥脆,她最爱外面那层色泽洁白的糖,味道甜甜的,一咬满嘴香味。   罗婶全都看在眼里,想让小七注意些分寸,心里又有些内疚。他们救回小七的时候小七已经记事,可能是受过苦楚,着实是懂事体贴的好孩子,平日里他们对她好、宠着她,她也不会恃宠而骄。   倒是在娇芙面前没了节制,不仅边吃着蜜饯糖果,还一边点评这些东西的味道。   有些内疚哪怕平时他们宠着小七,这些蜜饯糖果她也接触得少,不是谁人都吃得起的,雄浑巍峨的高墙城楼,城楼之上层层卫兵戍守,下面城门口处严密盘查过往人群,时不时地还有列卫从城墙根下巡查走过。   城门外排着两条队伍,正分别接受着守卫盘查,两边排队的马车都不多。他们选择了左边这一队,前面还有三四支队伍就能轮到他们,只不过似乎前面有人不知将进城的通牒放在哪里,焦灼地四处寻找通牒,让他们耽误了点时间。   进了城后,稍得片刻安静,耳边就传来络绎不绝的叫卖声,人群来往走动的声音,娇芙眼里露出欢喜的神色,忍不住挑开车帘,好奇地往外看。   到了京城内里,娇芙才觉得京城不愧为都城,眼下哪怕只坐在马车内,透过车窗也能感受到京城与其他地方的不同,京城有种独特的魅力与吸引力。在这里的百姓与其他地方的百姓也不同,天子脚下的生活让在这里的百姓身上透着安稳,至少不用担心战火纷扰、朝不保夕。   恐怕如今的大周,只有渝州城能与之相提。   渝州因在赵家管制之下民生安宁,过往热闹繁华,娇芙在渝州待了多年,倒是见过了渝州城的好。可出了渝州城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便不是十分乐观。虽说也有好些地方尚可,但与渝州有赵家坐镇多年平和相比,到底还是感觉差了些许。   娇芙缓缓放下车帘坐好,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渝州如今怕是除京城外最富饶繁华之地。不过这话不能乱说,她看了眼同样挑着车帘往外看,又把脑袋缩回来的连翘,恰好连翘也往她这边看,两人默契的并未提起这一路景象,更加对渝州绝口不提。   只是娇芙又问了罗婶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问得最多的就是谁家美食出名,又有哪些东西大家都爱吃,其中偶尔夹杂些有关京城夫人贵女们间兴起的东西。   不多时就到了新宅大门,门匾上挂着的赫然是恩伯侯府四字,娇芙乍一瞥见这几字,脚步微顿,瞧了眼罗婶才惊觉自己并未走错地儿,好像赵郁是有被封侯这回事,不过在渝州众人都尊他一声三爷,倒是鲜少有人提恩伯侯三字,渐渐的倒是有不少人忘记这事,娇芙就是其中之一。   大门处奴仆站了一排排,老实地微垂着头,神色恭敬,他们瞧见从马车下来的只有娇芙一人,并不见赵郁,好几人互相对视,似乎才晓得赵郁没同娇芙进新府。   娇芙扫了眼目光落在最前头站的人身上,这人一身墨蓝色冬衣,身形消瘦、白脸淡眉,张口就是尖细的声音:“你们是何人?怎么不见侯爷回府?”特别明显的公鸭嗓。   娇芙眼底闪过诧异,果然还是她太天真。   罗婶跟她说新宅管家姓穆名德恩,她没想到穆德恩居然是太监。娇芙见罗婶看到穆德恩并不意外,便知大抵又触及到自己盲区,大家普遍默认皇帝赐下来的主事是太监,是以不会特地强调。这也难怪罗婶先前提了句,穆管家从宫里出来。   可这话也给了娇芙提醒,既然罗婶提到的是穆管家,而不是穆公公,便是赵郁对这些人不用太客气。哪怕对方是皇帝赐下来的人,但既然赏赐给赵郁,他们若做得不好,没说赵郁不能闹翻脸,况且这回赵郁进京不只是面圣,京城里的人用到赵郁的地方多得是。   既然要仗赵郁的势做宠妾,没道理娇芙在门口就让人赶出去,况且这摆明着就是故意为难,她就不信他们知道今儿赵郁会回侯府,不知道他身边还跟着颇得他宠爱的妾室,再不济也得认识她身后挂有赵家特有标识的马车。   罗婶在旁边欲提醒娇芙,结果刚转头就见她面色如霜,双眸冷冽,嗓音清冷犹如冰泉,道:“侯爷的行踪也是你们能过问的?至于我们是什么人,马车上的字可认得?还是说你不认识三爷的牌子?”   赵郁得知她爱出府后,就特地给了她一面他的腰牌。这块腰牌特别好使,只要她想出去拿着他的腰牌随时都能出去,她拿出这块腰牌,等闲人都不敢招惹她。   其实赵郁这人一旦认准了谁,对谁是真的好,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塞你手里,哪怕你用不着,他都非得将这些东西交到你手里了才安心。   可他要不喜欢你,哪怕你再好,再用真心捧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看你一眼,他不喜欢你,于他而言真心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从前娇芙是后面那一种,不知何时她成为了前者,身上总有些别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东西,不过娇芙却并不自知。   哪怕是她将腰牌拿出来,她也并没觉得有多了不起,只当它是能证明他们是赵郁的人身份的东西,反倒是宋元宋珥两人看到这个腰牌眼底闪过震惊。   “什么三爷的牌子,杂家不晓得,既然不见侯爷,那就将侯府的大门了,将他们赶出去,等侯爷回府。”穆德恩的语调提高,便衬托得嗓子越发尖锐刺耳,却直接忽略掉后面赵家的马车,这明摆着是故意找麻烦,想在娇芙进府前给他们下马威。   不用娇芙吩咐,侯府那群奴仆准备将上前赶人,宋元抽出腰间刀剑便抵在穆恩脖子上,原本坐在马车上驾马车的车夫见到这番场景,拿起马鞭就跳下车,对上侯府其余奴仆。   别看他们一行人算上罗婶和小七,总共才十二人,可这些人里七人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别动,小心刀剑无眼。”穆德恩的性命都在宋元手上,宋元抬了抬剑柄,冰凉的剑刃压在穆德恩身上。   穆德恩腿不自觉弯了弯,目光扫过几人脸上,只见这群人比他还要凶悍,不愧是些莽夫,他丝毫不怀疑这剑等下就能用他身上。   “有话好好说,都怪杂家眼睛不好使没瞧清楚。这位便是芙姨娘吧,府里上下都打点好了,只等着众位入府。”   要是穆德恩能死咬着他们一行人,借赵郁之名接近侯府,居心叵测,娇芙还得敬他是条汉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败下阵来。   娇芙走过穆德恩身边,轻飘飘地扫过他那双满敢怒不敢言的眼睛,微微勾唇笑了笑:“好端端的侯府管事居然是睁眼的瞎子,把这双眼睛留给其他人该多好。”   原本温柔如水的人说出这种话,嗓音凉飕飕的,面上却是和善笑意,直接让人背后泛起冷意,倒是让罗婶和宋元侧目相看,不得不说这样的娇芙倒是隐约有几分与主子相似。 第74章 管侯府   娇芙的嗓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周遭的人都听清楚,话音未落便有倒吸凉气的声音,她迈过门槛,直接进入侯府,可谓是将嚣张跋扈发挥的淋漓尽致。   侯府好些下人见娇芙等人直接进了侯府,完全不将穆德恩这皇上赐下的管家放在眼里,旁若无人的打量回府上下,心里掀起一片惊涛骇浪,神色紧张,不敢怠慢娇芙等人。   宋元的剑还架在穆德恩的脖子上,娇芙扫了眼侯府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穆德恩身上,依旧是没多少感情:“能说得上话的管事留下,其他的人都下去吧。”   娇芙话刚出口,其他人皆散去,好几人看了眼穆德恩,沉默地转头离开,只留下被宋元架着的穆德恩。   在主子没进府前,侯府都在穆德恩掌控之内。他仗着是从宫里出来的,又是皇上御赐的管家,打压其他人,完全不给他们权利。但奈何除主子外,府里身份便是他最高,其他人不敢违抗,哪怕穆德恩事事都攥在自己手心,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   见人人走得一干二净,都不敢停留半步,娇芙简直是气笑了,能被穆德恩喊到外面接赵郁的奴仆,起码是在府里得有几分得用的才行,结果她刚开口,所有人全走光。   穆德恩见到无人留下,脸上隐约有些得意,哪怕是娇芙在他们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违背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管教还是得用的。   “穆管家看上去心情不错啊。”娇芙唇微勾,挑起抹淡色笑容,恢复成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模样,可那话就犹如冰锥子直接往人心上捅:“我们几人满怀期待的来新宅,没想到会是这般情况。大抵我们确实不该进来,坏了穆管家好事。也许再晚到几日,外头匾额怕是得取下来,换成穆府。”   说着娇芙还看向苟寻几人,语气神色笃定,也不给穆德恩辩解的机会,话就这么全部说出口。   这宅子是皇帝御赐,穆德恩在宅子管事心里有自己的算盘,但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把宅子变成自己的,这要是传出他趁侯爷不在,霸占皇上御赐府宅的话,十个脑袋都不够他砍。   穆德恩笑得谄媚,那股气焰被娇芙压下去,低着嗓子道:“芙姨娘说笑,杂家时刻都在等着侯爷与姨娘归府,半点不敢松懈。如今姨娘的院落已经准备妥当,若不然让杂家带您过去瞧瞧?那可是杂家特地挑选,离侯爷院子最近的月落院。”   当初给娇芙安排的院子自然不是月落院,不过穆德恩也知晓此刻不能再得罪娇芙,至少要忍到赵郁归府,所以现在有好东西、好听的话都往娇芙面前推。   娇芙也不在意先前给她准备哪里的院子,眼下住在哪里才最重要,于是点了点头,让穆德恩在前带路。   宋元见状将刀剑收回来,当做无事发生似的拍了拍穆德恩肩膀。   特让苟寻与罗婶去将府里原本该管事的人都喊到月落院,既然赵郁有意让她管家,这管家的权利肯定不能再留到穆德恩手里。况且刚进府她就跟人撕破脸皮,再让穆德恩管权,在京城这段时日她的日子估计好不到哪里去,那还不如自己亲力亲为。反正在京城顶多个把月,权当做体验一把管家的乐趣。   侯府上下都是皇帝赏赐下来的人,他们先前跟着穆德恩,如今娇芙初来乍到就要管家,想从穆德手中用他们,刚开始使唤人可能不顺手,不过从他们那里大抵了解情况还是可以的。   穆德恩身边也不是铁板一块,总有不满他的人,这些人娇芙便能抬起来压制穆德恩。如此她还得学习平衡之术。   此刻娇芙倒是颇为怀念赵郁,倘若他在侯府,她还可以请教请教他,用人之道娇芙远不及赵郁。   娇芙坐在厅堂上首,下方站着三男四女,年纪大概都是三四十岁左右。内宅管事分为财、物、人三部分,这些东西都不是一人能管得下来的,照着穆德恩做事他只会往里面多添人,把事情搅细了,让他们都不能担事,他把人攥手里才能握住权利。   她不着急开口,而是端着月落院小丫鬟新奉上的茶,吹了吹茶上浮沫,轻品了口,才抬眸轻声问道:“人到齐了?”声音漫不经心,却又透着一股子盛气凌人之感,心情已然是很不高兴。   苟寻上前站在那五人前面,朝娇芙摇了摇头,“还有一人,说是立马过来,谁知竟然到了最后。”   苟寻颔首应是,退回原位垂首立在娇芙身侧,他对如今的娇芙适应良好,丝毫没觉得不妥当。   如今娇芙刚进府正是需要立威,侯府后宅把握牢靠,这些人翻不起风浪,主子在前面才能安心应付京城的人。   娇芙也没喊人去请,就这么让人陪着她在厅堂等,反正她是坐着,侯府这些管事包括穆德恩都得站着等,在此期间她还特地开口跟几人解释:“不是我非得为难你们,让你们留在月落院,只是人迟迟凑不齐,我没弄清楚侯府事宜,不太好放你们离开。我知道我说话不管用,得着人亲自请,你们才肯动身。眼下还有人,我特地着人去请都请不动的,我也没办法。”   站着的几人恍然大悟,还是因为最开始她让人留下来时,没人肯听她的话留下来,这下还有更加不听话的,也要让他们跟着感受感受不听话的人给人增添的难受。   这几人都不敢吭声,就怕娇芙找他们的麻烦。选择是他们自己做的,都是见娇芙只是刚来侯府,人生得温和温婉,看上去就好欺负。哪怕对穆德恩拔刀相向,也是她身边的人做的,也没见到她下令,穆德恩的厉害手段他们却真切的瞧见过,所以他们不信娇芙能压制住穆德恩,选择老实听穆德恩的话。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最后一名管事才姗姗来迟,身量不高,矮胖的身材,大腹便便,身上穿着厨衣,腰上系着棕褐色围裙,围裙上沾了星星点点不知哪种动物的血迹,双手沾满了油渍也没擦干净。   进到厅堂都没想跟娇芙请罪,还是先来的五人当中,最右边留着两撇小胡须的男人冷声开口:“黄管事可来得是时候,不多不少半个时辰。”   其他人几人站了这么久,心里都憋着火,只是不敢跟宋厉这样直接出声,宋厉在之前就这么怼穆德恩怼习惯了,他们可没有他这样的底气。   黄山看了眼上首娇芙,瞧见她的脸后愣了下,还是穆德恩踹了他一脚,他才连忙回神,将手上油渍擦掉,“小的黄山还请芙姨娘多谅解,府里新来了人,总得要准备饭菜,这才晚了片刻。”   宋厉明明说了半个时辰,黄山还在睁着眼睛说瞎话,非得只说片刻。罗婶面上没有半点表情扫过黄山,眼底却隐藏着怒火,在旁边替娇芙开口,强调道:“这可不是片刻,其他几位管事可是站着等了您半个时辰。”不管怎么说娇芙的身份都比他们高,现在手里又有管家权,黄山衣冠不洁的来见娇芙,简直是在折辱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想到让大家等这么久,忙着做饭去了,一时忘了时间。”黄山看向身边几人,嘴上说着不好意思,面上却没不见他有羞愧之色,几人同为侯府管事,仿佛几人都在等他,他还挺满意。   黄山以为自己满身油污气,就连衣服上都沾有油渍,就能恶心到人,实际上娇芙根本不在意。   “黄管事管的是厨房?”娇芙打断了他说话,让苟寻引着几人落座看茶。凑齐人后她倒是说到做到,开始询问起几人所领的职责,没再让这些人站着。   宋厉刚碰到椅子,长舒口气,果然还是坐着舒服,他暗自打量了眼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在悄悄动着站僵硬的脚。   “是,我没本事,就会做几样菜,管着府里大厨房。”黄山神色傲气,捧着茶喝了口,然后才回话,态度比娇芙还要像侯府主子。   “那难为黄管事了,往后黄管事只管做菜吧,这管大厨房的事还是交给能人去办。”娇芙二话不说就夺了黄山的事,这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下,尤其是黄山直接僵在座椅上。   黄山是穆德恩提拔起来的人,他得知穆德恩遭到娇芙下面子,这才故意拖延时间,让人直接等了他半个时辰,茶都凉了四五盏。   穆德恩心里把黄山骂得狗血淋头,他是没办法让人把黄山喊过来,要不然绝对不可能让他这么做。   可眼下没有办法,厨房管事这块地方是块肥差,不能把它丢下,穆德恩只能提黄山说话,争取保下他。   “芙姨娘,黄山是大厨房的主厨,先前都是他在管厨房的事,府里没人能比他更了解厨房事务。”   “谁规定的会做菜的人管厨房?”娇芙细眉挑了挑,将手中茶盏放下,“做菜和管理事务是两码事。既然黄山说他不善于管事,当然是让能者居之,府里没人比他更擅长的,那就在府外找。”   穆德恩与黄山趁着众人不注意交换了眼神,黄山站起来挥手道:“要是找不到人怎么办?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在厨房多年,自认为没人比我做得好。”他的嗓门颇大,厅堂外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要帮人成功不是件易事,可不想让人成功便轻而易举,黄山这话是成心想让娇芙找不到管厨房的人。   “黄大厨太过自信,譬如厨子做菜,旁人说他的菜做得不好,厨子不该把刀递给人,让人做出一份更好的来。同理,厨子若觉得人管事不好,管事也没道理把事务交给厨子。”娇芙不急不缓的开口,视线在穆德恩与黄山之间来回,最后却是落在宋厉身上,笑道:“厨子把饭菜做好就是尽了自己本分,你们说呢?”她看出来宋厉与穆德恩、黄山不合,这几人里面也只有他敢直言。   娇芙没明说如果谁做不了分内事,还妄图染指其他事宜,大可以滚出侯府,可话里却是这么个意思,她也不管这些人是不是皇帝御赐,还得把人捧到手心里。她必然要杀鸡给猴看,免得某些猴子趁着老虎不在,称大王。 第75章 央求他   “姨娘应该再给黄山一次机会,这要是不试试,谁也不知道能力如何,要是黄山能把事情办好,姨娘将他推开,岂不是损失?”   宋厉站起身瞅了眼黄山,又瞅了眼刚才替黄山说话的管事,这人是穆德恩提拔上来的,以穆德恩马首是瞻,他冷笑着摸了摸自己嘴角两撇小胡须,道:“侯爷与姨娘归府,黄山立马忙得脚不沾地。知道的人晓得他是为了伺候好侯爷与姨娘,来一场接风洗尘的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姨娘有意见,姨娘刚要请他议事,他就抽不出时间,让所有人放下手中的事等他。这也叫能办好事?”   其他原先还在左右摇摆的管事,见到宋厉毫不犹豫地站在娇芙这边,直接同穆德恩、黄山两人正面对上,小心思越发活跃。   娇芙看出他们动摇,不给这些人和稀泥的机会,嗓音轻轻地问道:“你们也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几位都是掌管侯府事务的管事,我与侯爷自当一视同仁。”   摇摆不定容易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娇芙也怕他们背着自己反水,只有宋厉出来说话人还是有些少。   他们迟迟不表态,那娇芙只能现在让听话的人留下继续管事,不听话的赶出去可能费力,但将人边缘化,让旁人接管事务还是可以。   四名女管事当中,坐在离娇芙右手边最近的一位管事缓缓起身,双手规矩的放在腹前,低着头开口,“我也觉得不该把厨房管事交由黄大厨,本来黄大厨厨房负责吃食就忙,还管着其他采购之类的琐碎事,只怕会更加忙。”   她一口一个黄大厨,试图把黄山直接钉在这位置上。   她话音未落,坐在宋厉旁边的男人紧跟着站起,看了她眼,忙道:“我心中跟李娘子所想相同。”   娇芙在两人间来回望了望,问了李娘子名字还有她在府里管的事务。她原是姓陈,但女子嫁人后虽夫姓,府里的人都喊她李娘子,而方才见她起身,连忙同娇芙表明心思的管事是她男人李舂。   李舂管着府里门房与府外往来,而李娘子管后院婆子丫鬟,不过穆德恩不肯她管人,只让她当摆设,侯府又没女主子替她做主,所以她自被安排到侯府,就一直闲着无事可做。就连李舂本是管事,如今也只能当看门的。   能被安排进入皇帝御赐的侯府,都不是等闲之辈,李娘子被穆德恩等人欺压得狠了心中憋闷气,郁结于心,非得好好出口恶气不成。   她管的事与其他人不同,注定要跟在后院女主子身边才有出头之日,看着宋厉肯站出来,她思索了番,干脆也跟着站出来。眼下后宅只有芙姨娘,她肯定还是得站在芙姨娘身后,至于往后侯府会不会有新的女主子,她管不了那么多,至少能让眼前日子好过点。   “我刚来侯府,对府内诸多事宜不太清楚,之后李娘子就跟在我身边,多多提点我。”娇芙直接开口让李娘子往后跟着她,至于剩下三位女管事,娇芙不是没给过机会,是她们迟迟没有踏出这一步,现在好不容易又站在她身边的,娇芙当然要好生对待,让人瞧瞧跟着她所拥有的好处。   李娘子和李管事两人是夫妻,肯定同进同退,李娘子站娇芙,李管事自然也是站娇芙。   其实夫妻二人同为管事,一人在前院一人在后院,这种情况实为常见,只不过在主子跟前得用程度,两人肯定会有所差别。毕竟人家关系亲密,主子也怕夫妻两同被窝里睡互相通消息。人都是这样,谁都想知道对方院里发生的事,自己好有准备应对,但却不想让对方知晓自己这边的事。   不过娇芙若想用李娘子,肯定是不在意赵郁用不用李管事。她身边基本上都是赵郁信得过的人,赵郁想知晓与她有关的事,无需从新宅的人口里得知。   至于赵郁怕不怕李娘子从李管事这里得知前院消息,再把消息传递给娇芙,娇芙就不得而知。反正赵郁要提拔谁,不要用谁,她都不会插手。   后面又有位下巴端厚、圆中带方的女管事站出来,李娘子主动地在娇芙面前提了那女管事的名字和所管事务,“王娘子的绣工我是见过,绣房那边还有将近十来个绣娘,只不过在姨娘进府前,王娘子手里也没活,不仅管绣房,还被穆管家安排管理府中婆子丫鬟。”   这是在说穆德恩有意让其他人干的事相同,原先一人做的变成两人做的,你争我夺穆德恩才能把稳管家权。   娇芙倒发现这位李娘子真是妙人。她跟她透露了府里情况,把责任都推给穆德恩,又没让王娘子难堪。估计哪怕她当面挑破王娘子和她抢事做,现在王娘子心里也是感激她为她说话。   “我这人说话讨人嫌,反正也说了这么不多,不怕再惹人不痛快,后院有姨娘做主,我们都放心不少。”李娘子还没几句话就挑拨动其他人的情绪,“穆管家你只是管家,主子不在暂管府邸,但不能对着主子指手画脚。哪怕黄山与你关系比我们要亲近,也不能违背主子的意思。”   娇芙蓦然而笑,道:“还是李娘子明理。”她忽地明白大家为何都喜欢把聪明人留在身边,让人替自己办事,这样的人不用自己开口,就能替你把事情办妥当。   他们和黄山本是相同位置,但因穆德恩的缘故,平常大家都要给黄山让步,现在看到这回是真的能把黄山挤下去翻不得身,都想要上前踩一脚。   得了娇芙肯定,李娘子转身,视线逡巡了一圈,剩余的人不管是不是还有心里向着穆德恩的,都在娇芙面前表了态。   自从娇芙要把黄山撤下开始,穆德恩的脸色就未好过,眼底阴沉。   管事与大厨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而黄山先前所作所为,让他怕是连大厨的位置都保不住。照着黄山睚眦必报、小心眼的性子,今日他一旦下来,往后不管谁接管厨房都会提防他,免得黄山在背后借机生事,拉人垫背。   再加上他惹得主子不喜,主子也不可能放心让他动手负责每日吃食,这把下去,黄山是真正的不能翻身。   他身边的黄山硬生生被断了往前走的路,额头汗珠直冒,急得脸色通红,还想再辩解,却被先前替他说话的管事拉住。   那管事心中暗恨自己替黄山说话说早了,但话出口就如泼出去的水,看到娇芙半步不退的态度,就知道她不好相处。如果他反口咬穆德恩,得罪了穆德恩,还没人出面保他,他才是真没有好日子过,所以如今只能站在穆德恩这边。   赵郁进侯府先去的前院,将苟寻招来让他说清楚今日侯府发生的事。   这一片不仅只有恩伯侯府,还有其他官员同僚,宋元将剑抵在穆德恩脖子上的事,就发生在侯府大门口,被其他府里的人瞧去,这事私底下已经传开,只不过碍于赵郁情面没闹到明面上,如今朝中局势可以说非用赵家不可,现在人人谁都得忌惮赵郁三分。   娇芙只不过见了几人,她坐得就腰酸背痛,强撑着等人离开,拉着连翘给她按摩肩膀腰肢,趴在榻上都不想动弹。赵郁要进宫面圣,晚上会留在宫里用膳,娇芙知晓他事务繁忙,晓得他已经回府,也没去打搅她,自己吃了点粥填饱肚子,草草了事。   躺在床上还在想明日该处理的事,他们没来新宅前,大事小事都由穆德恩全权负责,现在娇芙把权收回来,重新分派下去,还不知道能不能行,好在她也没异想天开将侯府的事一两日归整完。   娇芙等赵郁回房间,她还没睡着,见到他就黏了上去,眉间还有些疲倦。   赵郁点了点她眉心,抹平她眉间疲倦之色,忍不住轻笑:“看起来穆德恩这把磨刀石还不错?”值得她主动靠近她,也只有需要求他的时候,才肯黏着他。   娇芙不由得抬头:“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正准备开口,让赵郁指点她怎么管管府里这群人呢,结果他说黄山不过是块磨刀石,且看赵郁的表情,他似乎都知道府邸的事。   赵郁见她语气倦怠,拍了拍她的肩头,低声问道:“累了?”   低沉的嗓音里含着几丝关切,只是娇芙是处理这些事情实在是太困倦,又太伤脑子了,愣是没听出来。   小脑袋埋在赵郁胸口,声音闷闷地应着,“爷还是教教我吧,我实在不行了。”俗话说敲一棒槌,给一颗糖枣。今日将黄山管事的位置拿掉,她威慑的目地是达到了,但恩还没施下去呢。   赵郁替她捏了捏被角,没继续说下去,而是道:“明日再说,先好好睡一觉。”   被子踏实的盖在身上,让娇芙不自觉闭上眼睛,低声问他:“爷明日有空?”她累只是在侯府应付这群下人累罢了,赵郁肯定比她更累,他要面对的人却是九五之尊,王公贵族,还有朝堂上那群千年狐狸似的大臣们。哪怕赵郁跟她提起过几次朝堂上的事,娇芙也知道自己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底下是她见不到的诡谲云涌。   “再没有空,同你说话的时间还是有的。”话音刚落,赵郁只觉得自己的心犹如擂鼓,不停地敲打着胸腔,似乎下一刻就要直接蹦出来。可他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身边人的回应,耳边只有绵长轻缓的呼吸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322:33:57~2020-09-2423:4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赐美人   天寒地冻,娇芙迷迷糊糊醒了回,躲在被子里不欲起床,翻身又睡过去。   外面天已经大亮,赵郁处理完庶务回月落院,院子里其他人都已经起床,他从连翘口中得知娇芙还没起来,她在门口喊过一回,大厨房特地找人来问早饭该如何准备,谁知娇芙竟然将早饭都推掉。   太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赵郁拧着眉心推门而入。屋外严寒,走在外面需裹得严严实实,但房里烧着地龙并不冷,从外面进屋里暖意直入脚底板。   赵郁取下罩在身上的黑色披风,虚搭在臂间,直接往架子雕花大床走去,他步伐迈得大,只几步距离就走到床榻边,挑开纯白色床幔,桔色蜀绣锦下被拢起小小的一团,人裹在被子里都不知哪边是头哪边是尾。   赵郁拍了拍锦被,低声催促娇芙。喊了好几声,正准备扯被子,总算从里面传出娇娇的嗓音,耍赖似的撒着娇:“不想起来~”   “你先用饭,等用完饭再睡。”赵郁算是听出来她脑袋在那边,他走前她睡得还算乖巧,谁知他这才离开多久,她整个人睡到另一头去了。   赵郁刚说完,就又不见人应答。   娇芙精神在同□□做抗争,她脑子已经清醒,可是□□还不愿醒来,眼睛都睁不开的那种,催促她再继续多睡会儿。   最终娇芙还是没能扛过去,张了张嘴无声的答着赵郁,便没再搭理他了。   赵郁解开外衣,脱下衣裳,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凑到娇芙耳边低声道:“你起不起来?”   他的声音低沉且沙哑,娇芙后背紧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对他这副状态最熟悉不过,吓得她顿时睁开了双眼,答应同他一块儿用早饭。   娇芙没睡饱就被赵郁喊醒,满腹的起床气,顶着凌乱发丝坐起,怨气丛生、气鼓鼓地扫向赵郁。但娇芙刚对上他狭长深沉的眼睛,那股气顿时就泄了,还是没胆子直接对他发火,只好强忍着起床气找衣裳穿戴。   “爷先用早饭,不用等我。”冬日穿得厚实,娇芙又没喊人进来伺候,她动作颇有股不紧不慢的感觉,加上梳妆,起码还得一小会儿。   “不用,也在这儿等你。”赵郁眼里透着不信任,她不像能干脆起床的人,就在拿衣裳的过程中,她起码往床上坐了三回,穿衣裳时往床头方向频频看去,还在贪恋床上温度。   赵郁就是怕她又缩回床上睡觉,等下耽误用早饭的时间,这才守在房里等她。   娇芙背身对着赵郁,小脸忍不住张牙舞爪,若不是赵郁就在她身边盯着她,她早就气得直跺脚了。   早膳是赵郁吩咐下去的,大厨房的人磨刀霍霍,正准备大干一场,谁知赵郁点了早膳极为简单,半屉香菇包子、一屉鲜肉汤包,两碗馄饨,外加清粥,与两碟小菜。   这样的菜色哪怕是他们厨艺再好,这身厨艺也没有太多发挥的余地,不过主子吩咐下来的事还得办,再简单都得想办法让主子满意。   许是进了京城娇芙有些水土不服,从昨日开始用的饭菜就少,早上也吃不下太多,赵郁按照平日两人分量来点,想着她昨儿晚上没吃多少,早上还多点了些,谁知她只动了几口。   赵郁再劝娇芙吃些,娇芙摇摇头吃不下去了。   这边刚用完饭,连翘上前奉茶,娇芙捧着茶碗喝茶,这茶清香可口,倒是甚合她意,李娘子脚步匆忙地进来,觑了眼娇芙才道:“外面有人求见侯爷姨娘。”   娇芙忽略了李娘子说的‘姨娘’,以为有人求见赵郁有要事要办。虽说他答应她教她管理侯府还没兑现,但眼下他的事更重要,她便开口让去忙。   结果赵郁却让李娘子直接将人带进厅堂,这下倒让娇芙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只见李娘子身后跟着三名女子,步履轻缓,仪态万千,走入厅堂。   赵郁指尖微顿,他都没想到侯府居然还有别的女人,如今求见到他跟前来,下意识往娇芙的方向望去,就见娇芙笑意盈盈的眸光落在三人身上。   她从左至右仔细端详凝视三人。   最右边的女子娇俏妩媚,眉间含着娇纵,却不让人厌恶,最中间的女子虽然容貌纤细寡淡,可杨柳细腰、身姿婀娜、体态玲/珑,最右边的女子眉目含情,似有万种风情,有种扬州瘦马之感,这种女子天生被教导如此。   不得不说她们美得各有春秋,可见挑选她们,将她们送来的人花费不少心思。   娇芙端着茶盏,问道:“还是初次见面,我与三爷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娇芙话音刚落,果然不出所料,最右边那眉间隐含娇纵,看起来是三人里最大胆、最无所顾忌的女子开口,“奴婢初云。”   而后便是中间看上去有些寡淡,无欲无求似的女子:“奴婢瑟瑟。”   最后只剩下三人中最有风情的一人,“奴婢枝儿。”   娇芙耐心听着三人介绍,睨了眼明显不耐烦的赵郁,揶揄道:“爷可是有福气了,这么多美人相伴,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继续陪在爷身边。”她软声软语,瞧上去好相处,但倘若叫她生气,她说起话来也能带刺,扎得人浑身上下都疼。   赵郁面色阴沉,不好朝娇芙发火,脾气便只能冲着下方几人:“哪儿来的人?都给爷滚出去。”深邃眸光如冰冷刀锋,刮得人骨血疼,加上他浑身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戾气,下面那几人都不敢正眼往上看,只觉得自己今早过来请安大错特错。   “别呀,出去做甚?李娘子快请几位美人看座。”娇芙连忙出声阻止,既然来都来了,总要好好将人认全。“往后大家都在侯府,抬头不见低头见,将她们请出去旁人还以为我容不下人。”   能当众驳了赵郁面子,恐怕只有娇芙才能做到,她只是淡淡看了眼赵郁,就让人将糕点蜜饯都端上来摆在她们手边。   娇芙又开口让连翘从她匣子里拿出几样首饰出来,一人送了一件首饰,都是她不常用的东西,但也不是拿不出手,只是她不喜欢把自己惯用的东西让出来罢了。   期间赵郁并未再开口说话,全程都是娇芙忙活,端得是端庄大方,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与和善,直到把人送走,她的嘴角还是微微上扬。   初云手里还拿着娇芙送她的镯子,出门越想越气,恨恨地呸了口,“不过是妾室,端的架子比正室还高。”   枝儿倒是没有初云这般生气,只不过脑子里抑制不住的回想,方才在月落院瞧见的场景。   原以为自风沙里摸爬滚打,手持刀剑杀敌无数的男人该是生得虎体熊腰、魁梧凶悍,脸上长满络腮胡子,看人时目露狠光,说起话来粗俗鄙夷。   谁知如今见到,却如想象中的人完全不同。修长挺拔的身姿仿若修竹,长眉如剑,鼻若悬梁,眼睛冰冷寒冽,金刀大马的坐在上首,自有一股摄人气势。   偏偏是这样的人,眼神时刻不离身边的女人,凉薄的唇角总挂着笑意,哪怕是身边女人出言不逊,忤逆他说的话,他都是笑着看她,明明对她们三人完全没有耐心,却愿意纵容他身边的那人三番几次的胡闹行事。   她早跟人打听过这芙姨娘的来头,听说她是从青楼出来的,而三爷为她做的事还不只这一件。能得到三爷钟爱,哪里不惹人羡慕?   枝儿按下心中悸动,道:“三爷又没正妻,她是三爷身边唯一的女人,如今还管着侯府事务,可不是跟正妻差不多?我们还是需要敬着她。”   “敬她?”初云自认为自己不差,又是被千挑万选出来特地赐到侯府,难免心高气傲,听见枝儿的话不以为意:“难不成她还敢对我们动手不成?”   “瑟瑟姐觉得我们该怎么做?”枝儿望向柳瑟瑟,她自出月落院就不曾开口的。   三人里要说容貌最盛者其实还是柳瑟瑟,可出奇的是她今儿特意打扮寡淡,压下几分妩媚妖娆,愣是显得没那么出彩。   柳瑟瑟垂着眼睛,脸上被风刮得微微泛白,说话的嗓音有些小:“我们是伺候侯爷的,侯爷叫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枝儿还准备再继续往下问,就听初云忍不住反驳:“照你这样,指不定我们连三爷的面都见不到。芙姨娘是会把三爷让出来的人?”   这说的也是实话,三爷看上去对她们并不满意,他身边又有如娇芙这般貌美的人存在,她们想要得到三爷注视,难上加难。可只要能够留在侯府,留在三爷的身边,就不怕没机会。   娇芙低头小口小口的吃着点心,刚吃第一口她就皱起了眉头,这红枣糕片不太合她胃口,可现在赵郁不开口,她不知怎么挑起话头。   她又拿起一块红枣糕片,小猫似的吃了两口,实在吃不下去,便又放下,看了眼依旧沉默地赵郁,她微微凑近,“爷是觉得我做得不够好?”都开了小金库送礼出去了,该做的都做了。   她们是上面赐下来给赵郁的美人,是皇后娘娘按照皇帝的意思亲自挑选,这对很多人而言是颇得体面与风光,结果却迎来当头一棒。   在她们几人看来,她身份出身肯定还不如她们来得体面,只是赵郁的妾室,偏生还能跟赵郁同坐上首,而且还摆出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还赏赐东西给她们,指不定背地里暗自恨她骂她。   “谁说你做得不好?”赵郁拧眉,他从未说过她做得不好,宠妾这名头她担着比谁都合适,只不过,“爷说的话你为何不信?”   娇芙凝神思索,着实想不出,扛着赵郁灼热视线抬头,撞上他冷沉眼底,恍然明白他的话:“爷……当真不知她们?”   怀疑的小眼神打量了眼赵郁,眼中透了不信任,他能知晓昨天在府门口包括月落院发生的事,居然不晓得东院那边藏了几位娇滴滴的美人?   “难道爷一点儿就不知道?”   赵郁被她笃定的话弄得愣了下,似乎昨日夜幕深黑,他欲退出宴会,皇帝笑着对他言了句:“赵卿有美人相陪,这才着急回府。”   他着急回府,是以并未来多想。以为皇帝知道他带娇芙进京故意打趣,谁知他指的是府里有他赏赐的美人。   娇芙见他面上微怔,哪怕只是转瞬即逝,便明白他其实是晓得的,心里暗自笑了笑。让人将糕点撤下去,顺道把穆德恩喊过来。她替赵郁解决了那几个女人,他也该教她管侯府事务。 第77章 催吐   穆德恩强自镇定跟在苟寻身后,心里却浮起浓烈的不安,试图从苟寻口中打探情况,可他的话就像锯了嘴的葫芦,怎么问穆德恩都得不到有用的消息。   “兄弟,你就跟哥哥说句实话,三爷唤我有何事?”   昨儿穆德恩对着他从头到尾一口一个杂家,颐指气使,没拿正眼看过他,现在倒是跟他拉亲近,兄弟都喊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关系多亲。   苟寻神色疏离地笑了笑,语气意味深长地道:“不是三爷请公公,是姨娘还有事要同公公商量。”   穆德恩是知道苟寻是跟在赵郁身边的人,要不然不会开口就问,是不是三爷有事找他。可谁知他竟然猜错了,是芙姨娘找他去月落院。   昨日与娇芙照面,穆德恩就看到了她恃宠而骄,说动手就动手,根本没把其他人放眼里。   他想着既然娇芙是根难啃的骨头就暂且先不管,只知道仗着主子宠爱行事,色衰而爱驰,终归走不远。府里还有上面赐下的三位美人,不用他动手,只需要他透露点小消息,就能引得她们争得头破血流。   但他没想到娇芙在赵郁面前自由度极大,当着赵郁的面不使唤她的人,反而使唤苟寻替她做事,可以说是直接往赵郁身边插手。   穆德恩还没见过,谁肯妾室动不动就使唤自己身边的下人,哪怕是正房这么做怕是都要惹人嫌弃,娇芙这份宠爱远远超过他预期。   似乎是懂得穆德恩的疑惑,苟寻适时开口,道:“渝州城人人皆知,三爷身边至今都只有姨娘一人。穆公公怕是不知道今早东院那边那几位来请安,险些被三爷赶出去,还是芙姨娘阻止了三爷,三爷这才没发火。”   穆德恩哪里不知,这事他暗地里还插了一脚,提醒她们可以与月落院的人套关系,既然三爷宠芙姨娘,她们定然要以芙姨娘为首,听从姨娘的安排。   当然话虽如此,但只是说的好听。   穆德恩本意肯定不是帮娇芙忙,他不过是想坐山观虎斗,冷眼旁观几个女人争抢,只要娇芙腾不出手管理府中事务,到时候还是要用他。   那几人也是存了往上爬的心思,要不然不会大清早就跑来月落院,时间选得恰好选在三爷在场,只可惜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穆德恩不敢将心思表露,再想继续往下问,月落院已经就在前头,苟寻端着笑脸看他,抬手请他走在前头。   堂屋里气氛正好,穆德恩刚被引进厅堂,就见上首坐着一男一女。   穿着湖色素面妆花袄,面容姣好的女子靠在座椅把手上,她身边站着穿了件红棉袄的小姑娘仰着小脑袋,应该是说了好笑的话,引得女子抬手捏她笑脸,转头满眼笑意地看着坐在她身侧的男人。   男人目光一直落在女人身上,见她望向自己,冷厉淡漠的神色忽地消散,眉目微微舒展,似乎是说不出来的温柔。   但穆德恩能觉察到,这股温柔只对着那女人,面对旁人时荡然无存。   男人生得仪容俊美、气宇轩昂,但他面孔线条冷厉,眉间略过戾气,自带一股威压之气,哪怕是只是端坐在上首都给人以威压。   传言自元国开始,赵姓一家就以武将出名,代代出名将,乱世出枭雄。而且就连太/祖皇帝能夺得江山,坐稳帝位,开创大周,少不了赵家辅佐。   从大周开国至今,五百年的时间赵家经历过三起三落。   往前数大周也曾国泰民安,享太平盛世。疆土永固之时,将士无用武之地,偏偏这些将领都为大周拼过命、流过血,身上背负赫赫战功,结果却被卷入权利争斗漩涡丧命。   但赵家却是其中最为不同的,哪怕是曾被卷入波风中,甚至惹得龙颜大怒,最后结局也不过是回渝州老家过几日子,赵家从开国延续至今,在渝州那片犹如土皇帝般的存在。   自从大周国力渐衰,局势越发紧张开始,皇上不得不动重新用赵家的人。   可当时武安侯老侯爷年迈多病,只能俯卧床榻,别说领兵上阵,就连下床都艰难。武安侯老侯爷子嗣不丰,膝下只有三子。长子赵世渊从生下来身子就不好,三子年幼担不起事,唯有第二子赵均得用。   后来武安侯老侯爷去世,大家都以为会是赵均承袭爵位,结果爵位落在现任武安侯赵世渊身上,这改变不了赵家嫡系只有赵均能拿得出手的事实,赵均膝下也只有独子。   就在二十年前左右,东夷大举进犯边城,镇南王苦苦支撑边城三月,最后却还是没能守住城池,满城百姓皆被屠杀,镇南王一家全部遇难。   自那以后大周战火纷乱,一发不可收拾,还是赵均挺身而出,才让大周得以平息几年。   在那时就有人担忧,若赵家没了能担大任的人,到时候这江山谁来守,结果赵均还未卸任,就等到了赵郁一战成名。   直至现今,京城都对其忌惮。   想到自己昨儿做下的事,此刻赵郁对娇芙的态度,穆德恩不敢继续看下去,怕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住,朝着上首的人直直的跪在地上,“奴才穆德恩叩见侯爷,叩见姨娘。”   娇芙听到穆德恩的声音,这才察觉到他已经进来,她下意识看了眼赵郁,又扫了眼下方跪得恭敬的穆德恩。   如果她方才没听错的话,穆德恩似乎跟她请安了,这可是十分难得。先前试图给她找麻烦的人,现在却毕恭毕敬的跪在上方,就连一点不甘心都没看出来,可谓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娇芙收回目光,没将人喊起来,等着赵郁的意思,谁知赵郁端着茶盏喝了起来也并未开口将人喊起。   大约过了半刻钟,穆德恩还是恭恭敬敬的趴跪在地上,他跪着的姿势就没有变过,额头贴着地面,似乎只要赵郁不喊起,他绝对不动一下。   娇芙看不下去,淡淡地道:“穆总管起来吧,地上凉。”   穆德恩不敢松懈心神,抬头看了看娇芙,公鸭嗓开口道:“多谢姨娘。”但是却并未起身,只是将背挺了起来,这是还等着赵郁喊起。只有穆德恩自己知道冷汗已经浸湿整个后背,哪怕是摆了好些炭盆的厅堂内,他都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看来是我说的话不管用。”娇芙语气淡然,就连面上神色都未变,听不出她在生气。   不过落在穆德恩的耳里,却不是这么回事,穆德恩磕了磕道:“姨娘管着府内事务,您的话自然是管用的,府里那些奴仆们谁敢不听姨娘的话,姨娘大可以给我奴才,奴才替姨娘教训他们。”   娇芙看着重新额头贴着地面而跪的穆德恩,不由得觉得还是赵郁好用,简直就是活招牌,他在能让事□□半功倍。穆德恩昨天可没这么痛快的答应,现在不仅态度恭敬,还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往上看一眼。   赵郁放下茶盏,转动了几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语气冷然,“既然姨娘喊你起来,你就起来吧。”   在月落院待的越久,穆德恩对赵郁与娇芙二人关系认知越深。他注意到非常重要的一点,三爷说的并不是喊他起,而是姨娘喊他起来,他今天才能站起来。若不是娇芙先开口,只怕他还得继续跪地上。   娇芙觉得侯府人难以灌输,赵郁便替她立威,不过有些事赵郁代替不了,还得她自己来。要让这些人看到娇芙不仅能得他宠爱,自己还能在侯府立起来,能给他们看到希望。无利不起早,再是忠心耿耿的人都要给甜头,更何况还是那些只看利益的人。   “多谢侯爷,多谢姨娘。”穆德恩磕了头才起身,娇芙这下确认他是每句谢字后都带着她了,这人倒是有趣得很,见风使舵未免太快了些。   “从宫里出来的就是不同,处处守规矩。”这话结合昨日情形就像是讽刺,昨日没赵郁在,穆德恩的行为可不像是在守规矩,得意忘形没得边了。可是偏生她语气诚恳,神色认真又不像在故意讽刺。   穆德恩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娇芙斜了眼赵郁,见他正看着自己,脑子里飞速旋转,淡然地开口道:“侯府的人规矩还得管管,这事就交给穆管家,毕竟诺大侯府是皇上赐下来的,若是失了不仅侯府面上无光,就连皇上那边也不好交差。”   这话虽是把权利交还给穆德恩,还准备继续用他,但彻底绝了侯府其他人仗着皇帝御赐的名头,在侯府胡作非为。他们可以仗着上面那些人的势,娇芙自然能以此来压制,毕竟丢的是上面人的脸,传出去不用娇芙动手,赐下他们的人都能先将他们解决了。   如此穆德恩反倒放心,不用担心娇芙给他的大饼里藏着毒,真心实意地接下这差事道:“是,奴才定然会好生管教,请侯爷与姨娘放心。”   “对了,眼看就到年关,府里上上下下该准备起来,这事我交给李娘子与罗婶着手操办。府里的赏赐自是少不了,穆管家也出个章程来。”   穆德恩余光撇了眼赵郁,见他不曾发话,自己便也没有多言,恭敬的应下。这事对他而言不算太难,穆德恩这点本事还有的,只不过先前飘了而已,一朝被打下落了地,比先前更加谨慎。   只是免不了在心里道:李娘子这是不得了了,如今得了芙姨娘重用,比其他几位女管事都要高一头。他若再不把差事办好这位置恐怕也得要被顶下去,旁边还有在账房里管着宋厉虎视眈眈。   宋厉那人娇芙自有用处,改在哪个位置的人还是得摆在那个位置,任人唯亲是大忌。   虽说把事情都吩咐下去,但她还得出府一趟,将侯府周遭琢磨清楚,这双眼睛不能光看到府里这些人所见,还是需要自己亲自去看,不过在此之前她还需把侯府内里弄清。   正想说让人领她认认侯府各处,一直在小厨房忙活,准备火炉药罐熬药的连翘端着捧着托盘进来,上面摆着碗温热的黑色药汁,“姨娘,该喝药了。”   赵郁就坐在娇芙身边看着她,他那句让她生下孩子的话似乎犹在耳边,娇芙垂下眼眸,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拿着绢帕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药汁。   她乖乖喝下汤药赵郁才离开。娇芙神色如常的替赵郁系好披风,甚至踮着脚尖在赵郁胸口蹭了蹭,娇娇的嗓音叮嘱他路上小心,连翘几人早已习以为常,但侯府的下人还没见过娇芙与赵郁这般相处,厅堂里有些小丫鬟见状羞红了脸颊。   等赵郁离开,娇芙又坐了片刻,才低声说了句她要回房换衣,等下还得熟悉下侯府,让其他人下去准备,都穿得厚实些免得冻着。   她趁着身边无人,赶忙按压指尖穴道催吐,把刚喝下不久的汤药都吐出来,哪怕催吐过多回,还是吐得她心里反胃,眼角红红的。   不等休息片刻,娇芙用清水漱了漱口,又忙着更换衣物。随后带着月落院的几人,由李娘子领路将侯府各处弄明白。 第78章 驭人之术   娇芙掌管侯府中馈的事,没用多久就传遍府内,好些人心思都活跃起来,开始四处打听走门路调动位置。   落院那边丫鬟婆子暂时都是空缺,肯定会挑人补上,包括前院侯爷院内院外各处肯定都需要人,这是他们的机会。不说一步登天,但能在主子跟前伺候,肯定比现在要强。   来京城的几日,侯府门房箩筐里的帖子都盛满了一筐又一筐,还有好些送礼的都特地弄出个院子专程摆礼,下面的人细致的整理出名单,全都交到娇芙手中,这些都需要她一一过目,有些需要回礼,有些则不用管,还有些是哪怕收了也只能无视的。   幸好赵郁曾经跟她提过京城这些有名有姓的人家,还有赵家交好、赵郁私交的一些人家,她大抵能分清楚,只不过心里有些没底。这里面好些东西都是穆德恩办的,她挑不出错来,又不敢真的信。   想着把这些东西弄好,再交给赵郁过目,让他看看她办得行不行,又怕赵郁觉得她蠢,教都教不会,后宅已经交给她管,她还要请教她。   掌管诺大的侯府不易,更何况如今侯府还只有她和赵郁二人,想想那些大家族里的宗妇,要管着一家的吃穿用度,人情往来,娇芙觉得她们是真的累。   她弄这些东西正心烦意乱,偏偏东院那几个女人又过来给她请安,李娘子不敢不禀告,屈膝道:“三位正在月落院等着见姨娘。”那三人所说是上面的人赐下来给赵郁的美人,可赵郁从始至终都没有承认,更加别说宠幸。如今几人在侯府名不正言不顺,侯府下人对其的称呼也是含糊其辞。客气点便喊声姑娘,不客气直呼其名也是可以的。   娇芙捧着礼册抬头,这群女人是真的烦,恐怕也是见到赵郁对她们不闻不问真着急了,跑来月落院跟她请安。   “让她们都赶紧回去,没事别来,请什么安,我哪担得起她们请安。”娇芙语气有些不耐,这是真生气了,李娘子将话传给几人。   话在三人面前说得漂亮,李娘子笑着道:“冰雪稍化,可总归天气是冷的,姨娘担心几位身子,无需几位过来请安,往后的请安也免了。”   初云喜怒都摆在脸上,这话在她看来就是告诫她们,以后别想借着来月落院请安的名义见赵郁,她脸一下子就黑了,语气生硬地道:“姨娘是不是嫌弃我们身份低微,怕我们脏了月落院的地,不让我们进去?”   姨娘的出身都没瞒着侯府中人,明着自我贬低身份低微,实际上不就是在暗指姨娘才是身份低微之人?   李娘子见初云冷着脸,话里话外皆是嘲讽,也不对她摆着笑脸了,“姨娘管着侯府后劳心劳神,一碗水端平,是缺了几位份例,还是吃穿用度?您要是还觉得不满可以去找穆总管。”   “谁不知道穆德恩是……”初云脱口而出,被旁边的柳瑟瑟拉住,让她将没说完的话硬生生咽下去。   哪怕现在穆德恩是替芙姨娘办事,那也不是她们能够说的,说出来就是得罪人,她还被平白无故的连累。   柳瑟瑟是被这两人胁迫来的,都在东院那边住着。虽说一人一间房,但抬头不见低头见,初云非得过来请安,她总不可能不来。三人跟芙姨娘请安,她不来到时候又被会被人说不知礼数。   其实侯府日子比她想象中要强,原以为娇芙是不好相处的人,谁知这段时日以来,在东院那边住着吃喝用度皆不愁,她觉得挺不错的。   “几位回去吧,别冻坏了身子,姨娘操心着侯府,哪怕几位不过来请安,姨娘也不会克扣几人用度。”倘若她们时刻想给姨娘添堵,那就不知道会不会被克扣用度了。   别人不知晓内情,以为三爷对姨娘好只是图姨娘美色,一时新鲜感愿意宠着姨娘。可这些时日李娘子跟在姨娘身边,看得真真切切,三爷对姨娘全然不是只有一时新鲜。   三爷不论多晚忙完事务,除非是在书房与人议事通夜无眠,必然会回月落院歇息。姨娘有时爱赖床,三爷起床穿衣洗漱皆是他自己动手,姨娘都赖着不肯动,就是如此三爷都不生气,顶多故意将姨娘弄醒逗她,惹得人恼火了笑着离开。临走前三爷还总会不厌其烦地叮嘱她们,记得到时间喊姨娘起来用饭。   她也是成过亲的人,知道男女间的相处。就拿她家那口子来说,她家那口子在府里出了名的心疼她,事事以她为先,但二人对比起来,有些事做的还真不如三爷细致。要说这还不叫真心相待,她和她家那口子怕是也不能算作夫妻相互扶持了。   单凭借三爷对姨娘的态度,她也会一心一意专程伺候好姨娘。   李娘子刚走不久,娇芙察觉到小七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她转头看了眼小七,笑着低声问道:“我方才是不是太凶了?”这孩子不吵不闹乖巧得很,偶尔还能替她递递东西,规矩学得板正,娇芙每回看着就想笑,就爱让她跟在身边。   小七连忙摇摇头,非但不觉得凶,反而整个眼睛都在泛光,“姨娘厉害。”   她从进府开始就不喜欢那些人,看人鼻孔朝天,傲慢无礼,口中说着规矩偏偏他们才是最不守规矩的人,现在却不得不低头。   娇芙心情好上不少,笑着道:“这就厉害了呀。”她最喜欢逗小七,见到她就忍不住手想碰她的小揪揪。   小七大眼睛望了眼娇芙,想弯着身子双手抱住自己的小揪揪,但瞧着娇芙指尖轻轻柔柔的,那指节漂亮干净得很,她倒是没躲开。   先前小七过着乞讨的日子,吃不饱穿不暖,导致营养不良,发量稀疏,略微枯黄。   看同龄小姑娘头发养得乌黑发亮,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总央着罗婶要养护她的头发。养了许久头发好不容易黑了,但还是少得可怜,甚至一本正经的开始攒银子准备买假髻佩戴,也没有谁家小姑娘戴假髻的,亏她能想到。   娇芙和小七玩,她戳小七的小揪揪能戳上小半时辰。   小七不喜欢别人碰她小揪揪,其他人不小心碰她的头发她都要爆炸,娇芙每回动她的小揪揪,小脸立马皱巴巴的,但偏偏任由娇芙摸,连躲开的想法都没有。   有小七陪在身边,娇芙心中没那么烦闷了。   好在柳瑟瑟是聪明人,又本来就不想蹚浑水,有她在旁边,李娘子劝退几人没花多少力气,她站在外面见娇芙心情已然好了不少,心里跟着松了口气,正巧碰到来送药的连翘在屋外等着进去,每回连翘总这般准时,风雨无阻。   她在旁边说道:“姨娘这么喜欢逗小孩玩,到时候小公子小姑娘出生肯定有趣。”三爷跟姨娘生出来的孩子那得多好看?她似乎都能看到小主子出生后这三人的相处。   连翘朝屋内看了眼,娇芙正跟小七玩得开心,眼尾都是笑意,哪怕不是做母亲的人,可娇芙生来温柔,让人看着忍不住会心而笑。但怀孕这事不是说怀上就能怀上。原本姨娘身子就不大好,比常人难以有孕,后来又喝了不少避孕汤。如今还是要每日喝调理身子的药,得先将身子调理妥当才行,急不得的。   她低声提醒道:“这话你别在姨娘跟前说,谁不想当母亲,姨娘肯定也想替三爷生下一儿半女,可这事又急不来,姨娘年纪还小,正养着身子呢。”不想有其他人在娇芙耳边念叨,给她增加压力。   说着连翘碰了碰碗壁,感觉药凉了些可以入口,才将药碗端进去。   娇芙得知赵郁在府里,吩咐了大厨房午膳,临到要用膳的时间,亲自去大厨房提,大厨房的人谁都没想到娇芙会突然过去,顿时受宠若惊。   新提上来的管事是五十岁姓严的小老头,这人还是穆德恩推荐的。听说先前他本就管着厨房这边,但看不惯穆德恩在侯府的做法,当场和人闹了矛盾,穆德恩干脆将人撤下去,如今黄山被撤,这边管事缺人他又被穆德恩提拉了出来。   严老头得知娇芙到厨房,他正清点今早的采买,这东西送过来得要他守着清点了,一时半会腾不出手来厨房,让下人过来给娇芙告罪。   娇芙摆了摆手,有这心就行:“让他做自己的事情,别耽误事儿,我只是过来瞧瞧。”最近她忙得焦头烂额,小厨房那边还没开过火,不过索性大厨房离月落院不远,她也不准备在小厨房开火了,让大厨房的人留出块地方给她,让她能在大厨房下厨就行。   她让人提着午膳去赵郁书房,自己拿捏不准的还是准备跟赵郁商量,人家觉得她蠢就蠢吧,总归比事情办砸了要好。   用饭时赵郁给娇芙夹了筷她爱的糖醋排骨,明显觉得娇芙心不在焉,便出声问道:“怎地?”   娇芙看了眼赵郁,悠悠叹气:“只是觉得人复杂罢了。”先前确实对穆德恩心生厌恶,将黄山打下去还不够,准备借赵郁的手将人严惩一顿。   可这段日子娇芙见穆德恩识时务懂进退,有自己的见地与看法,还能拿捏住分寸,放下身段办事、讨好人,倒是让她觉得这人有可取之处。   赵郁瞧见她为这事担忧,不由得笑问道:“原来娇娇还未看透人性?”   “爷太看得起我了,我若能看透人性就不用苦恼了。”娇芙柳眉微凝,让她信任穆德恩她做不到,可这人显然有几分真本事,矫正后错处也没看到错处,放过了又有些可惜。   赵郁以为她纠结大事,结果不过是在想要不要用穆德恩,他看了眼外头,“你只管用他,反正不过是奴才。顺手就留着,不顺手换人就是。多少人指望他的位置?侯府无人还有旧宅的旧人,他要是再不听话,这位置能坐得长久?”   站在外面的穆德恩心里一咯噔,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扫了眼守在门边的宋元宋珥。今儿他是过来禀告府内事务的,他是侯府管事按理来说要跟侯爷交代,哪怕现在对着月落院那边要求做到尽善尽美,但他还是会多跑一趟来赵郁这边交明情况。   谁知听到了这番话,他这条命可算是攥在芙姨娘手里了。 第79章 李家女   赵郁的话听起来无情,可却是不可争辩的事实,穆德恩并不是无可替代。他身上最重的痕迹就他从宫里出来,仗着这点侯府不能说处理他就处理他,哪日皇帝抽风问起,赵郁还得跟皇帝交代。但也因为这痕迹,他才最容易被替换,在侯府或者府外找个不起眼不重要差事让他干,这辈子就到头了。   娇芙思忖了多久,穆德恩站在外面等了多久,双腿都要站麻,冷风不停地刮着后背,并未听到里面有声音传出,整颗心就要跌入谷底。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待久了,看惯了人心冷漠,自己的心也早如磐石,似乎已经做好了被抛弃的准备。   乍然间,穆德恩听见房内传出温和女声:“还是算了,暂且留下看看吧,但愿是个好的。”   这声音于穆德恩而言是种宣判,这辈子好像到头了。   不,不对!   穆德恩猛地回神,方才姨娘好像是说要留下他,他看了眼宋元宋珥。   宋元抬手做出请的姿势,该听的都听完了,如今s芙姨娘在屋内,三爷不会着急见穆德恩。   穆德恩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哪怕寒风依旧肆虐,但心终究没那么冷了,他总算松了口气,芙姨娘尚且愿意保他,结果还不算太坏。他这知道这是自己对人家而言还有可取之处,人不怕自己有用,就怕无用。穆德恩还得重新掂量下自己要同三爷说的话,朝着宋元点了点头,没多做停留便离开了。   外面发生的事娇芙并不知晓,她正享受着赵郁替她夹菜,哪怕她自己伸手就能夹到,但赵郁似乎很喜欢投喂她。   赵郁轻笑,问道:“心软?”他就猜到她会将人留下,既然她觉得穆德恩有些本事,教训了番至如今老实办事,又没犯大错,肯定不会处置他。   “就当是身边放个有趣的人,爷多替我瞧着点好不好?”娇芙歪着脑袋,像杏子大的眼睛清澈透亮,闪着灵动的光,让人舍不拒绝。   等二人用完饭,娇芙将礼单交给赵郁查看,与他谈论谁家该回哪样的礼。   苟寻进来奉茶,将茶摆在桌上,就主子将娇芙拉到他身边坐下,两人坐同一张长椅,头挨着头低声讨论着。   芙姨娘喜欢刨根问底,非得将事情弄明白,主子耐着性子给她解答,甚至故意将脑袋偏向芙姨娘那边。苟寻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低着头站在角落里里,继续当他的隐形人。   等商讨完回礼这些,娇芙重新摊开礼薄望着赵郁,像个乖巧求知的孩子,上面有几家引起了娇芙注意。   “王丞相听闻爷回京城,给爷送了份大礼……好几人把东西抬到侯府门口就走了。”门房都没反应过来,人就走得一干二净。那东西足有一人高,用一块红绸布盖得严严实实,他们怕自己粗手粗脚将东西弄坏了,只能抬进府。   娇芙得知消息立马去门房查看,好家伙,那竟然是一整座正红色红珊瑚树,光泽艳丽、质地盈润,怕是连皇家都难得寻到的好东西,这事娇芙跟赵郁说过,回礼的事上却为难了。   这两家关系复杂,算不上多好。   王家与赵家情况有些类似,赵家老家在渝州,王家老家在澹州,皆是地方名门望族。   早在四五十年前,王家多的是子弟在朝为官作宰,就连先帝第二任皇后都是出自王家,王家风头无两,被人称为王半朝都不为过。   当时赵家尚在京城,两家在政事上不对付,王家总死咬赵家不放,颇有股不死不休的意味,但其中内情鲜少有人知晓。   老侯爷与王老太爷,还有曾是皇子的先帝出自同门,师兄弟三人自幼相识,感情深厚。后来二人合力助先帝登基,本该是生死之交的几人,结果却因为一些恩恩怨怨彻底闹翻。   赵家与王家更是在朝堂上吵的天翻地覆,分外眼红。而当年王老太爷与先帝走得更近,所以牺牲的便是赵家,一家子都回了渝州老家,不似在京城荣华富贵加身,但宦海沉浮与赵家无关。   谁又知赵家回渝州不过五年,先帝突然病重驾崩,换做如今这位登基。这位现在人是老了,帝王疑神疑鬼、刚愎自用的通病在他身上全都暴露无遗,可年轻时却也是铁血手腕,雷厉风行,办事丝毫不顾念旧情。   先帝一走,他继位便是肃清朝堂,转手给王家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绞杀了朝中大部分为官的王家子弟。没多久剩下不多的王家人退的退回澹州,走不了的就自己在京城找地方自我圈禁,两耳不闻窗外事。   如今故人都已作古,留下的问题却没能解决,哪怕都被上面那位整治,王赵两家该不对付的还是不对付。   王家如今剩下王令秋独留京城,但这人却至关重要,还颇得上面那位信任与重用。赵家儿朗在前面冲锋陷阵,王令秋掌握着整个大周的钱袋子,马草钱粮都靠他调备,这跟把命放人手里没两样。   “王令秋送的东西不用管,既然他敢送那就收着,这是他该送的。”赵郁跟娇芙解释,“他在给上回粮草出事赔罪,没必要让着他,也不用担心得罪他。”都是多年打交道的人,王赵两家又是这般复杂情况,想不熟悉对方都不行。   娇芙拧眉扫了眼赵郁,终是问出这句话:“那……李家呢?李家也送了礼,而且还专门投了帖子,先登门拜访。”   “李家?”赵郁稍稍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所说的李家是哪个李家。   娇芙见他似是想不起来,便低声提醒道:“就……就那,听说曾经与赵家有婚约的李阁老家。”这都是上上辈定下来的事。   原是说李家与赵家结成儿女亲家。可结果后来赵家回到渝州,李家再没提起过结亲,这事就不了了之。   上上辈给上一辈定下的约定,到底还是没能履行。古人重承诺重信,李阁老年事已高可确实在世,如今孙辈好几位姑娘待嫁闺中,娇芙怕会留到赵郁这一辈。她从下人口中得知此事后,搁在她心里让她浑身不自在。   毕竟赵家除开素未谋面过的三房,大房赵奕已经成婚,赵珏年纪尚小,如何适合成婚的人只有赵郁。   赵郁想起娇芙口中的李家是哪家,忍不住唇角微勾,无奈地低头抚了抚额,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可到底是没忍住靠在椅背大笑。   娇芙微微往后仰,手肘轻轻碰了碰赵郁,不解地看着他:“爷笑什么?”跟疯了似的,与以往的他相比大不相同。   “你可是在吃醋?”赵郁狭长深邃眸子盯着娇芙,直直地看入人心里,里面似乎有些她看不透的情绪,恍若是温柔,又似是情深。   娇芙被他眼睛里的情绪吓到,心中慌乱无措,面上紧绷着不让自己露出来,但她素来娇软温和嗓音,此刻变得她磕磕绊绊,紧张不已:“我、我吃醋?”她只是觉得若赵郁要履行上上辈定下的婚约,她也要为自己早做打算,毕竟有正室夫人压在头顶,她就要收起尾巴做人。   赵郁却以为她是在掩盖她在吃醋,嘴角笑意越发浓烈:“你放心,我绝不会娶李家女为妻。”他根本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是祖父与李阁老定下的约定,都过去多少年了?当年赵家落难,被逼无奈回到渝州,李家不出手帮衬就罢了,还趁机落井下石。后来祖父儿女双全还行履行约定,等与李家议亲,李家觉得赵家配不上李家,反口撕毁协议,不愿意守诺,现在还有什么脸要求赵家娶李家女?”祖父是回到渝州才娶的祖母,若当年赵家落难之后就低人一等,姜氏一族也不会把祖母嫁给祖父,可惜李家的人看不透这点。   他生得好看,因着上战场的缘故,身上沾染凶煞戾气,时而让人忽略掉他的容貌,可此刻的赵郁周身气息温和,全然不似往常那般逼人。   赵郁反常态,让娇芙更加慌乱,甚至快要怀疑他是不是遭人夺舍,她着实绷不住了,忍不住站了起来。   “事、事事……”娇芙暗自呸了自己声,怎么突然说话都不利索了,她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稳定自己声音,福了福身道:“事情已经解决,我就不打扰三爷了。”   赵郁见她手足无措,甚至拿起礼薄起身同手同脚,杏眸水润润的,活像只受惊吓的小兔子。   “要不我送送你?”话刚出口,赵郁作势要起身。   娇芙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边往后退边道:“不用了,不用了。”她怕自己小心脏受不住,这样的赵郁比他阴沉脸色发怒火时,终于让他难以招架。兴许是她看错赵郁眼底的神色,不过他能继续误会她吃醋也好,见他这副愉悦神情,总归是对她有益。   等走到门边,娇芙察觉赵郁并未追上来,暗自松了口气。她没控制住自己,余光瞟了眼赵郁,谁知他竟然还在她看,极长的凤眸微微上挑,仿若黑夜漆黑的眼睛望着她侧首。   娇芙顿时落荒而逃,耳边似乎还有他低沉的嗓音,这辈子他都不会娶李家女为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争取国庆恢复日六【看,我真挚的眼神╰(*︶.*)╯】 第80章 胁迫   近日赵郁频繁被召入宫,好像是因着南边叛乱的事,那边动乱不断,时不时还有学子联名上书。先前朝廷曾几次调兵谴将往南下平定叛乱,结果都折了进去,如今是民生艰难,还骂声一片,只怨朝廷不能救百姓于苦海,若是再没人前去镇压叛军,怕是这些百姓都得跟着反。   宣和帝自诩千古明君,年轻时也是野心勃勃、开疆拓土,御驾亲征之人。如今看着南边战乱肆虐,朝廷无可用之人,就有心让赵郁出兵,帮衬一二。   每回赵郁进宫,总能在宫门口碰见王令秋,二人点头只做示意,但今日王令秋却主动开口搭话,双手插在袖口,环抱在胸前:“侯爷可知这几日南边的奏折堆满了御案?”   赵郁闻言看了眼王令秋,忍不住轻轻皱眉。这人头发已经花白,双鬓染霜,下巴留着几捋胡须,看上去像六七十岁的老人,早不见当年风流,其实他才不过四十岁。   王令秋年少便是大周名人,如今还是大周数得上名号的人。他虽位居宰相,但却没半点架子,手握大周国库,依旧端得道骨仙风,生怕旁人不知晓他从来不干贪污腐化之事。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人私下蓬头垢面,一袭白衣沾满泥灰。   他察觉到赵郁在打量自己,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听到身侧的人道:“刚从王丞相口中得知。”   呸!   年纪轻轻学得跟老狐狸似的,他就不信赵郁会不知南边战事,现在跟他这儿装才晓得。   “后生可畏啊。”王令秋懒得跟他计较,赵郁在他这儿只是后辈,“这事你怕是推脱不了,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先前几次派兵南下耗费不少……”   赵郁嘴角微扯,王令秋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想他从渝州调兵助朝堂南下平定叛乱,还要他渝州自己从腰包掏钱,亏本的买卖他几时做过?   “再是没钱,王丞相也能有法子弄到钱,您这点能力还是有的。”要不然宣和帝也不会把国库交到王令秋手中,再说国库有没有钱,怕只有王令秋自己知晓,反正他是三五不时的就跟人哭穷。   “呵呵,多谢侯爷抬举。”王令秋不冷不淡地笑了几声,等到宣和帝面前倒是不哭穷了,这场南下之行怕是板上钉钉。   乾清殿里还有平阳王与祜王,祜王坐在下首只是目光淡淡地看了眼赵郁,这种情况不是叙旧的好时候。   他先是同赵郁过问了几句赵家等人的情况,尤其是有关赵均身子的事,言语间都是关切。赵均一直以旧伤复发为由,从不干涉赵郁在渝州乃至出兵的决定,全然交给赵家后辈。   赵家儿郎众多,从来是能者居之,赵郁可不是因为是赵均的儿子才能坐上首军之位,他也是靠着自己拼出来的,也只有这样才能在军中服众,令众将士信服。   这也是宣和帝忌惮之处,赵家人在军中威望甚高,将人调入渝州没人能拢住下面军将。   赵郁神色稍许松动,他自是知道南边情况,那些信报他看完只能烧掉,还需宣和帝下令赵家才能参与其中,在这件事上面,赵家不能越过皇帝。   若能平定南边叛乱,来年开春百姓都能好过些,对赵家也是大有好处。赵家素来在北边戍守,南边极少过去,这一战成功拿下来,谋得南边民心于赵家往后要做的事定然有好处。   有李娘子和穆德恩在旁边帮衬,娇芙事情上手得快,甚至是老宅那边的事都搭着管理上,她说过的赏赐都特地叮嘱让人分下去。罗叔罗婶知道赵郁看中娇芙,更是在老宅好好敲打了一番那边的人。老宅留下的下人本就是二房的人,哪怕娇芙从未去过老宅,但名声已经传了过去。   娇芙正无事翻看采买的下人递上来的采购用品报价,有几样东西比她了解到的稍贵,她抬笔做下标记,刚抬头就见王娘子快步进来道:“姨娘,门房那边来人禀报,说是李家马车停在侯府门口,婆子丫鬟跟了大堆。”   早前李家就递了帖子想上门拜访,可赵家已经不欲与李家深交,自是没继续来往的必要,娇芙便当做从未收过帖子,没想到李家人急不可耐的找上门。   她收回目光,温声细语地开口:“爷不在府里,我不方便见外人,让门房禀了回去。”   “来的人是李家三姑娘,正说着她递了帖子给姨娘,要与姨娘见面呢。”李娘子哪怕没亲眼所见,看门房那语气就知李家三姑娘来者不善,可贸然回绝似乎不太妥当。   她们这些人并不知晓李家与赵家曾经有过婚约,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有人愿意与姨娘相交,姨娘不该拒绝罢了。哪怕她一心替娇芙着想,她也没有替娇芙做决定的权利。   娇芙笑了笑,低头不再说话,倒是她旁边的连翘替她开口,“王娘子,姨娘说了不方便见客。”语气算不上太好,甚至有些警告地意味。   李娘子对上连翘冷静的眼神,猛地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行事不妥,王娘子连忙福身,直到娇芙喊起她才起来,弯着身子退出房间。姨娘看着没脾气,软软糯糯的谁都好说话,实际上心里自有主意,着实是她大意了。   贸然上门被拒在李思容意料之中,她神色并未太多意外,倒是身边的丫鬟听到娇芙不愿见人,忍不住嘲讽道:“是不是这位芙姨娘怕见姑娘?传得美若天仙,到头来都不敢见人。”   李思容自然也是听到过这类传闻,包括她多得赵郁宠爱,她都听到过,正是如此才要谨慎,她呵斥出声:“缕儿,休要胡言乱语。既然人家不方便见人,那咱们就在外等着。”   “姑娘,既然她不愿见咱们,咱们怎么不回去吧?”缕儿看不下去,出声劝李思容,堂堂阁老家的姑娘,在人家正门口等人家开门实丢面,况且要见还不是正室夫人,才区区妾室。   “不用再说了,等着。”言罢,李思容闭目养神,不见到娇芙不罢休的气势。   娇芙得知李思容不仅没离开,反倒做好在外一直等着的准备,心里不免觉得她好笑。   为了见她何必弄得如此难堪?   李思容是在拿她自己,以及整个李家的名声做赌注,真是不怕有人把这事宣扬出去,骂她厚颜无耻的堵在别的男人府门口。   如果仅此而已也就罢了,反正都是丢你李家的脸。可偏偏得连累娇芙,指不定娇芙要因为她的举措背负骂名,人家正经的阁老孙女登门拜访,结果她不识好歹将人拒之门外。   若再传出李家与赵家曾有婚约,娇芙怕不得遭唾沫星子淹死,甚至会影响到赵郁,明明是李家先不仁,最后反倒成了赵郁不对。   李思容逼得娇芙不得不见她。   娇芙无奈地叹气,拢了拢袖口,将手中朱砂笔放下,缓缓起身道:“去换身衣物,连翘你将李家姑娘请进来吧。我这月落院进不了太多人,其余人都安置在门房处,看好别让她们乱走。添几个炉子,府里备了姜汤热茶都端过。”   李思容心中默记时间,从娇芙婉拒到她进府,拢共才不到两刻钟,与她最先想的时间差不多。身上穿着件白狐狸毛披风走下马车,侧门处赫然有顶青色顶棚的轿子在,还有四个车夫站在轿子侧边。   连翘瞧李思容眼底露出错愕,在旁边解释道:“马车不能入府,姨娘担心姑娘吹冷风,特地吩咐人准备的轿子。”顺道把娇芙不宜见人的事再提了遍,免得有人拿这事攻讦娇芙出尔反尔,说不见李思容又见她。   李思容身边这群婆子丫鬟注定不能全带进去,她左挑右挑,除开缕儿外再让个丫鬟跟着她。   其他人连翘早趁李思容挑人,让门房按照娇芙的意思把人留住,尤其是不能让她们乱走动,门房有个七八岁的小子,生得机灵,脑子又灵活,连忙应了下来。   深贵千金前呼后拥,李思容如今身边只有两丫鬟在还算少的,她有些不乐意看在轿子的份上也忍下。   哪怕在李家不得宠,李思容从小也是奴仆成群、锦衣玉食。此时轿撵摆在她眼前,她自然不会拒绝,非得硬气地靠双腿走路。谁知道这位芙姨娘的院落在侯府哪块地方?如今这番天气受冷受冻的可是自己,不过这也意味在轿子里的李思容看不到侯府格局,她试图挑起帘子往外看,被连翘以别灌进冷风着凉挡住。   轿子只在二门处停下,接下来还是得走路,连翘刻意领着李思容走廊檐下,走的并不是侯府大道。过了雕花门,再绕着花园走了圈,步入垂门,直到半刻钟后才到月落院院门处,显得院子离前院颇有段距离。   李思容有心记路,奈何连翘刻意绕着走,她一时间竟然没记住,反而走得双腿微微发麻,只能怀中抱着汤捂子汲取上面暖意。   等月落院院门打开,李思容入目就是一堆雪人。雪人脖子上系着足有两个巴掌宽的红丝带,鼻子上插着树枝,头顶还带着红毡帽,给整个院子染上几分喜庆。   庭院洒扫干净,不见一片落叶,似乎是听到外面动静,正间的蓝布棉锦缎门帘挑起,从里面出来个五十余岁的妇人,将李思容请了进去。   李思容站在门口,房内暖烘烘的温度传出来,她没着急进屋,反倒下意识理了理自己裙摆,身侧的缕儿又替她扯了下披风,朝她点了点头,她才缓步入内。 第81章 想他   李思容手微微抬起,放在头上方挡着厚重的门帘,弯腰低头进入屋内,就见上首端坐眉间澄净的女子。身着一袭水青色长衣,鬓间攒着一枚傲骨红梅,开得美且冷的红梅一如她略显冰冷的神色。   李思容走近上下打量,眼里露出惊诧神色。难怪外头皆传娇芙绝色,迷得赵郁神魂颠倒,如今初见真真是让人惊奇。娇芙像极了那句话冰为肌玉做骨。她见自己进屋,弯唇浅浅地笑了笑,让丫鬟请她入座看茶,举手投足风韵十足。   直到落座后,李思容才稍稍回神,捧着茶碗在嘴边碰了碰,仔细观察可以见到她并未将茶水喝下。   在李思容打量娇芙时,娇芙也借机打量李思容。这位李家三姑娘是典型的京城贵女,身上穿着最近京城贵女们间最流行的衣装,姿态沉稳缓慢,举动犹如用尺子标量训练出来过,只是话说的不好听。   话里话外夹枪带棒,语气似是不屑又似暗讽,道:“今日一见芙姨娘果然名不虚传,没能早见到芙姨娘真是憾事。”   李家朝侯府递了回帖子,她前后也递了两回帖子,可都是石沉大海般,完全收不到回信,当真让她好生难堪。   李思容只想着自己是否丢脸面,也不管对方的态度与想法。旁人递帖子主子不回消息,自然是主家不愿相见。   李家都猜到赵郁无心再与攀关系的意思,不见侯府回复帖子,就收了登门拜访的心思。可谁知李思容这般没眼色,竟然自己做主一连递了两三回,得不到回信如今就大张旗鼓地跑到人家门口要求相见。   娇芙眼睛都不抬地道:“李姑娘过奖了,论本事,我自是不及姑娘。领着人浩浩荡荡的往恩伯侯府走,生怕旁人不知晓李姑娘心思?”   李思容神情冷沉,强忍怒意:“你倒是底气十足。”   娇芙笑意轻缓,垂眸抚袖轻敛,冷冷地道:“我的底气是我家爷给的,就是不知李姑娘的底气是谁给的?”   这话太过直白,就差没明说李思容想攀附赵郁,丝毫没给她留半分脸面,李思容神情骤变,怒道:“闭嘴!”   她气得腾地站起,抬手指向娇芙,宽大袖口抚落茶盏,白瓷青底的茶杯滚落在地,热烫的茶水霎时四散。   娇芙瞧着满地狼藉不堪,可惜地摇了摇头,“浪费了盏好茶。”这种成色上等的碧螺春拢共才二两,还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再想要碧螺春得等来年开春新茶采摘后才行。“你们还不快将残局收拾,重新给姑娘上盏茶。”   李思容嘴唇动了动,好不容易才绷住她面上怒意,嘲讽道,“芙姨娘说到底只是姨娘,这般训斥下人似是不妥吧?”   鸡蛋里挑骨头,娇芙的语气自始至终并未太大变化,月落院的丫鬟婆子也知晓她的为人,她严厉归严厉,却是她们伺候过的最好伺候的主子。   李思容话才刚出口,收拾杯盏的小丫鬟听见,顿时神情紧张地解释:“芙姨娘为人和善,平日待奴婢极好,许是姑娘听岔了,姨娘并没训斥奴婢。”   其实李思容的话娇芙近日听得多,可哪怕再如何说她端着架子,把自个儿当正室夫人,事实就是赵郁后院只有她。东院那几个女人留在府内,赵郁从未碰过,都全当摆设,后院事务皆以娇芙为先。   娇芙直起身子,背脊挺得笔直,冷笑道:“我管理侯府,训斥府内下人,总比李姑娘名正言顺。”   赵郁既然开口跟她言明,绝不会娶李家女,娇芙自是不用担心李家姑娘日后会站在她头顶,也就没有必要在李思容面前退让,免得人家以为她怕她。至于日后赵郁会不会有正妻,娇芙来不及计较,只知道此刻在京城他需要的是宠妾。   “我倒是见识到芙姨娘的厉害。”李思容背过身长吸好几口气,才堪堪忍住抬手扇娇芙的冲动,她目光闪了闪,忽地笑出声:“原是想提醒芙姨娘在京城需多加小心,有的是人惦记侯爷夫人的位置,可眼下想必芙姨娘并不需要我这份提醒。”   李思容费尽心思进侯府,其实是想与娇芙做交易,娇芙初到京城各色圈子定然不熟,关系联络网错综复杂,没接触过的难以融入。   她自幼生长于京城,对京城夫人贵女的了解肯定比娇芙深。李思容试图用手中的消息换得娇芙信任,徐徐图之,接近赵郁。   她也不看娇芙吃不吃这套。   旁人把娇芙当做赵郁附庸,以为赵郁宠着她了事。男人不如女人心细,定然不会在意娇芙掌管侯府内务,能不能知晓京城各家关系内幕。实际上他们从未亲眼见过赵郁与娇芙相处,哪些他们以为赵郁不会告知娇芙的事,全是他们的猜测。   娇芙现在与赵郁同踏一条船,她真想得知哪种消息,何苦从李思容嘴中得知?   李思容不会想到,娇芙每一步动向赵郁都知晓,同时赵郁默认她的做法。   最浅显的就是,如果赵郁想四周莺燕环绕,以娇芙的身份哪里敢随意驱逐?   娇芙眉峰微挑,懒得多看她,“那李姑娘慢走,不送。”她是真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倘若李思容不上门,或者在娇芙婉拒见她,不逼着娇芙将她请进府,都没这遭罪受,如今苦果再苦也只能她自己往肚中咽。   连翘憋了好久的笑,李思容出门后她终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笑得直接弯了腰。   见娇芙投来疑惑地目光,她压了压嘴角,笑道:“我才晓得姑娘嘴皮子竟然比我还利索。”原以为娇芙是安静沉稳的美人,温和且良善,哪怕故作跋扈也藏着纯真,谁知竟然暗藏这样的一面,直接将人怼得头顶冒烟。   “阖府上下能挑出几个比你嘴皮子还弱的人?”   “姨娘!”连翘忙出言制止,嗓音略响亮,方才见识过娇芙的厉害,看戏自然看得热闹,但当对象换成自己,此刻连翘可怕极了娇芙满嘴捅人心窝子的话,“我下去瞧瞧晚膳准备了没。”   娇芙虽是在房内说着不送,二门处还是备了轿撵,李思容赌气不坐轿子,步行往府门而去。   等几人好不容易顶着风到门房,瞧见跟着她带来的李家奴仆,此刻在暖房内言笑晏晏、高谈论阔。   中间摆着一方圆桌,糕点蜜饯瓜子摆满桌子,甚至还在炉子上烫了几壶酒。目光扫过去遍地狼藉,一群人正聊得不亦乐乎,自己怀里汤捂子早已失温,李思容差点没被气死。   门口的婆子最先发现门被打开,阵阵凉意直吹她背脊,冷得她直哆嗦,转头想骂人,话已经滚到嘴边,见到来人是李思容登时不敢多言,立马从小凳子起身,慌忙的拍了拍裤腿,还不忘踹一脚前面的婆子,提醒其他人。   门房的小子蒋峎把人妥帖的送走,转身走向月落院,在外禀告来由,李娘子将人领了进去。   蒋峎向娇芙禀告他收集的消息,“听说李家几位姑娘不和睦,三姑娘不是正房太太所生,在府内并不得宠。只是写得一手好字,得李阁老喜欢,而且听说三姑娘刚习字就有算命先生拿过她的字,道三姑娘有凤命……”   这些消息都是他从李家奴仆口中套出来的。暖房气氛暖和热闹,点心蜜饯足够人吃撑,再加上几杯酒下肚,越聊人越容易放松神情,不知不觉腹中的话就说了出来,包括某些外人不知道的事。   就那靠坐在门口,离众人都非常远的婆子,原先是李思容奶嬷嬷。但她嗜酒成性,所以不得李思容重用,和李府其他奴仆格格不入,倒是让蒋峎捡到便宜,从她嘴中套出许多关于李思容的秘密。   娇芙没想到侯府藏龙卧虎,几岁的孩子能心思缜密、步步紧扣到次种地步。见他是可塑之才,她让他直接跟着李娘子丈夫李管事,有李管事时刻带着守住门房。   当晚赵郁并未准点回府,听说是平阳王周宗沛、王丞相王秋,以及祜王季祜都被留宿宫中,赵郁亦不能幸免。   娇芙左右翻转不能入眠,她已经习惯与赵郁同盖一被,深夜有他在身侧,不论外面风刮多大,鹅毛大雪飘飞,只要挨靠着赵郁,娇芙浑身上下都是暖意洋洋的。赵郁的身体是最好的火炉,比房间烧地龙或者多点几盆炭火还要管用。   现在没了赵郁在身边,她刚泡完热水的双脚就已经渐渐凉了,嫩白的脚尖微微发冷,房间地龙从来熄灭过,床上她却感受不到暖意,她竟然隐隐想着若是赵郁在她就好,肯定能替她解决掉麻烦。   等娇芙回过神,她脑子里已经想了许久赵郁。   她抿了抿嘴唇,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毫不留情地将赵郁从她脑子里驱除出去,撑着身子朝外间轻轻喊了声,麻烦连翘李婶几人在她房内添盆炭火。   得到崭新的火盆,她双腿虚虚地挂在炭火上方,直到脚板脚尖烤得暖烘烘的,连忙掀开被子躺进床上,逼着自己闭上眼睛赶紧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啦~祝大家双节快乐!   这张留言发红包哟~ 第82章 孟家人   娇芙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到京城后因着总与赵郁同处,导致他乍然不在她身边,她总觉得周身缺少点东西。   她替自己找了些事情做,趁着天气晴明温和,带上连翘、李娘子还有李婶和小七出门。   这回出门娇芙并未坐马车,而是扮作寻常妇人,穿着身藏蓝色厚厚棉衣,下面是最常见的灰色棉裤,裤脚扎紧不让冷风灌进去,一行人像极了替主家采购的丫鬟管事。   明知身后有两三护卫跟在暗处,她也没管。这是上回她出门了解侯府大小采购物价时,赵郁拨到她身边的,哪怕京城治安良好,他都不放心她独自外出,生怕她出半点事。   一路从主道上走来,不多时就能瞧见身穿盔甲的禁卫军巡查,面色严肃,冰冷的盔甲上带了层厚厚的肃杀。哪怕是皇城根下的百姓都有些惧怕,见到禁卫军要过来远远的绕开,等人过去才走大道。   娇芙等人随着大流,也不做出特立独行的举措来,就拿自己当做普通人。   禁卫军走后,娇芙几人径直朝芳斋楼方向走去。她听闻这家的八宝鸭是京城一绝,从广州一带传入京城,芳斋楼倒是将其在京城发扬光大,驰名整个大周。   很早之前娇芙就想来尝尝,奈何不得空,她又不想让人从芳斋楼将回去。这种天气若不是到芳斋楼来吃,等拿回府虽然模样无损,菜色也是温温的,但在外头走一遭,却还是会损了原滋原味。   娇芙点了几样芳斋楼的招牌菜,怕八宝鸭不够,直接点了两份。   罗婶如今都不提醒娇芙,她们不能与姨娘同桌吃饭,她已经习惯娇芙作风,她爱和大家一起吃饭,大家热热闹闹的,她能比平时多用半碗,如今瞧着身上比刚来京城时长了些肉肉,越发显得有贵气。   八宝鸭最后端上桌,先前好几道菜已经摆好,但等八宝鸭入门,顷刻间满堂皆香。酱色带骨鸭开背,填充不少底料,然后扣在碗里,再浇上虾仁和青豆,色泽诱人,香气四溢,现状完整。   旁边的小七直接咽了咽口水,眼巴巴的等着娇芙先动筷子。   “想吃就吃,不够咱们再点。”娇芙点了点小七额头,她最近发现这丫头是会吃懂吃的,让她吃点东西评价番,她还能说得上一二。   娇芙最先尝了尝底料,再吃了块酥软的鸭肉。八宝鸭的秘诀在于卤料,这卤料与一般的料不同,用料十足,且各种味道融合得恰到好处,既咸又甜。她还其中尝出栗子、黄酒、香菇、肉丁与冬菇的味道,汤汁肥浓、腴香浓溢。   娇芙味觉极好,尝了好几口愣是没能将里面用料完全猜出来,她再试了口,干脆放弃了,芳斋楼能最大,名声作响,自是有它的秘诀,猜不到往后实在想吃再多来几次好了。   这世间唯有美食与美景不可辜负。娇芙满脑子都是美食,等吃完芳斋楼的八宝鸭,娇芙瞧见这时还有面茶,便拉着几人在路摊坐下,摊主是一对夫妇,妇人见娇芙等人落座,勤快地擦了桌子,端了几碗面茶上来,并未给勺子。   面茶如粥,用花椒、糜子面熬制成糊状,表面上要转着圈里浇上能拉丝的芝麻酱,再撒上点芝麻盐,滴上一滴香油,顿时香气肆意,乍一看上去有些像如今的拉丝咖啡。   吃面茶不能用勺或者筷箸,得手端着碗,沿着碗边边转边喝。   别看面茶恍若大街小巷都有卖,实际上这东西讲究,用料越简单越难把握,平常人难以做出味儿来。   娇芙试了试味道,初次吃面茶动作不比老京城人娴熟,但好歹绷住了动作,面茶入口有些烫,但每口有麻酱又是面茶,味道微微咸,恰到好处。   等吃完面茶付了银钱,娇芙领着几人有去果脯铺子,简直没半刻歇息时间,娇芙满脑子都是哪里有京城美味。   美食在手,娇芙哪有空想赵郁。   将侯府附近能吃的几乎探查了遍,到后面实在吃不下便是四处看看走走。   罗婶在北京生活多年,知道好些好吃的地方,娇芙让李娘子一一记下来,等下明日得空再过来。   在京城比在渝州有点好处就是,她出府不用向谁请示,想出门拿着牌子就能出门,在渝州还得估计老夫人和大房那边的态度,就算是在二房这边也想着赵均和赵蓉会不会不喜。   连翘走得慢悠悠的,时不时按压穴道助自己消食。   因着学医的缘故,平日特别注重养生节制,吃饭每餐只吃七成饱,哪怕碰见再好吃的东西也是适可而止,宁可忍耐腹中饥饿,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吃撑。   就在吃完面茶后,她试图劝娇芙少吃些,吃食入腹中需要消耗心血心气,心火脾土,进食过多容易伤及脾胃心脏,尤其是在吃饱时更容易伤及心气。   结果娇芙反倒劝她,夏日吃饱才更容易伤及心气,严冬正是补气时,反倒劝着她人生难得吃吃喝喝,她一时不察,竟然成了她们当中吃得最多的人。好在她们还会等她,跟着她一起慢慢晃悠,多走些路消食。   孟德明正在药铺等掌柜拿药,站在柜台处将药钱付了,目光随意一瞟,瞟见抹藏蓝色身影,孟管家猛地愣怔住,呼吸停滞,那、那侧脸……像极了故人。   “姑娘……”孟德明忍不住出声,抬腿拨开人群想要追上去,后面店铺掌柜的见他连包好的药没拿,急匆匆跑出来追上孟德明。   正好此时药店门口人流大,掌柜的轻易拉住了孟德明,孟德明一时心急,不小心推了位腹痛难忍的病人,扶着那人的妇人眼里闪过抹精光,暗自拧了把腹痛的男子,那男子借机躺在地上,哀嚎不断。   那妇人死死拉着孟德明,说话粗声粗气:“你不能走!你把我男人推到地上还不知道伤哪里,就想离开门都没有!他伤着了,必须赔钱!”   “你快去追,追那人!”孟德明见自己走不掉,赶紧催促身边奴仆去找人,语气焦灼。   那倒地不起的男子生得骨瘦如柴,颧骨高高突/起,他脸色因腹痛苍白,加上他不断哀嚎满地打滚,演得跟真的差不多。   旁边妇人边哭边控诉孟德明罪行,不明的众人所以信以为真,以为是孟德明造成了,又见他没先管倒在地上的病人,反而想跑出去,登时对他的行为不满,开始围住他,朝着孟德明声讨。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看看这位小兄弟,被你撞得都疼得起不来了,你居然还想跑!”   “怎么还有这种人?难不成是看我们好欺负,故意将人推到?”   “你要负责。”   “是,咱们可不能让他跑了。”一书生模样的男子慷慨激昂,颇为正义昂然,若不是瞧见孟德明高大壮实,他试着推了下推没推动,反而自己退了几步,恨不得能压着他上官府。   孟德明被好些人团团围住,原本想劝架的掌柜都差点遭人绊倒,一下子就被群情激昂的众人推到外面去。   耳边是不绝于耳的讨伐声,夹杂着外头看热闹的人低声讨论的声音,还有掌管的想要安抚众人的声音。   娇芙等人听到身后药铺闹事,可她们都吃得稍多,连自己都难以顾及,更没心思在人群里凑热闹,反而加快了脚步,免得几人遭受无妄之灾。   孟德明冷眼斜睨着倒在地上哀嚎喊疼的男人,还有站在旁边泼皮无赖似的要他赔钱的妇人,板着张脸,横肉一挤,端得是煞气横生。   他身为凉城副将,与镇南王出生入死,本就是经历过万般艰苦,历经沙场九死一生的人,最后更是从东夷人屠杀殆尽的凉城逃脱而出,在死人堆里爬出来,满城的人最后只活下他。   哪怕如今只是府邸小小管事,身上的气势常人依旧抵挡不住,孟德明若有心教训这些人只不过是动动手的问题。   那些围在孟德明身边的人,被他目光扫过,对上他眼里毫无掩饰的凶狠与毒辣,喧闹人群顿时噤若寒蝉。   孟德明看出那人讹他,换做平时定要将人揍一顿,让他再不敢闹。但他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没空与他们争辩。拿了锭银子丢地上,想回头寻那抹蓝色身影,却已经找不见。   奉孟德明命令去追人的奴仆并没有走远,周围的人实在是太多,见药铺外头有热闹,都挤做一堆看戏,挡住他去路。刚挤出人群,早不见管家让他找的那几人。   孟德明不死心,他一把拉过身边的奴仆,急切地问道:“你有没有看清楚刚刚那几人去向?”   那奴仆踉跄了下,管家脸色凝重,他心中犯怵地摇摇头:“底下人太多来来往往,看不太清楚,瞧她们身上装束好像是谁家的丫鬟,但我从没见过她们。”京城谁家府里下人,他们做奴才的大致都有所了解,甚至七扯八扯还能带点关系,确实那几人没见过。   听说丞相和管家一直在找人,找了十多年都没有找到,怎么可能现在凭空出现在京城?肯定是管家认错人。不过这话奴仆只敢在心里想,没胆子直接说出来。   孟德明松开奴仆,突然间沉默。   只要人在京城,肯定能找到。   他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刚刚看到的着藏蓝色棉服的妇人侧容与姑娘十足相似。他看着姑娘从小长大,哪怕十几年过去,他也绝对不会认错人。   如今人就在京城内,这回无论如何他要将人找到,那可是孟家可能唯一活着的后人,真要是能找回姑娘,到了底下他也有脸面对王爷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123:19:32~2020-10-0221:3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不后悔   既然没追上人,孟德明就不打算在外停留,一心只想赶紧回丞相府,急切的想把今日之事告知王令秋。   结果回府后问门房的人,相爷尚在宫中与皇上商讨政事,孟德明焦虑的来回踱步,等不及王令秋回府,写信给自己几位出生入死的好友,拜托他们留意调查。   当年突厥与东夷合谋,突袭大周,王爷奉命将手下十万大军调离凉城,全力抗敌,凉城在京城旨意下换了个守城之将。   镇南王威名赫赫,英勇善战,曾与赵家赵均有北赵南孟之称。原本是必败的结果,最后王爷反倒大大挫伤突厥与东夷士气,对方落荒而逃。   谁知东夷怀恨在心,假意逃跑,趁着十万大军护守护城河,转而围困凉城,原本戍守凉城的将帅高构未战先怯,竟然抛下满城百姓,带军临阵脱逃,陷凉城于绝境。   皇命要求十万大军护守护城河,当年王爷恨不能起兵谋反,最后时间不等人只能领着三千兵马赶往凉城,苦苦坚守半月有余。   突厥与东夷兵力皆在凉城,势要将凉城攻破,王爷向朝堂求救搬救兵,却始终没等到人来,三千王府护卫抵挡东夷二十万人马,最后凉城被破,百姓被屠,整座城布满尸体。   王爷王妃为守护凉城战死,留了队人马保护姑娘离开凉城,结果兵荒马乱他们与姑娘走失,一晃十多年过去,他都不敢去想如果姑娘落在东夷人手中,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孟德明眼睛瞪大赤红,生生掰断手中毛笔,当时的情况狗皇帝只顾自己京城能否安全,不肯将军队撤回凉城,若他能下令派兵前往凉城,凉城不至于破城,全城百无辜惨死,哪怕是七八十岁老人,身怀六甲的孕妇,刚出生的婴儿,但凡是能杀的,东夷人皆是杀了个赶紧。   当年十万兵马当中,副将统领好些都是孟家培养,谁没受过王爷恩惠?当年就想干脆放手一搏,心甘情愿跟随王爷反了这大周。   哪怕王爷王妃身死,他们也都惦记着孟家。孟德明身上负有旧伤,后来被王令秋所救,孟家与王家原是订过娃娃亲,关系比一般人家深厚,他干脆就跟在王令秋身边。既然如今有姑娘的消息,此时其他的人却能一用。因为当年的事,曾经与孟家亲近的将士被皇帝打散分落各地,更加方便调查找人。   待到王令秋回府,孟德明忙不迭跟他汇报此时,连日来在乾清殿探讨政事,让他面上略显疲惫,见孟德明激动的跟他说有孟蕴云的消息,这些年许是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无奈地摇头。   “孟兄确定没看错人?这些年以来光是你见过的相似之人不少于十个……”每回不过空欢喜一场,王令秋无数次的满怀期待,最后全都化为泡影。   多年孟王两家定下亲事,本来王令秋该和孟家独女应该成亲的,谁知道凉城一战,镇南王与其夫人战死沙场,孟家独女下落不明,满城被屠杀,孟王两家的亲事就此作罢。   众人都道孟家独女已死,孟家一百三十口人皆是为守护凉城,维护大周颜面而亡。皇帝特地下旨镇南王夫妇以一等国公葬礼下葬,封孟蕴云为护国公主,建了衣冠冢。   王令秋偏不信他们的话,刚得到消息,就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冒着东夷人返回凉城的危险,连夜赶到凉城,试图找到孟蕴云,哪怕是找到尸首都行。   王令秋永远都忘不掉那日所见,满城的鲜血哪怕是瓢泼大雨都冲刷不净,凉城大小河流全被染成红色,一具具尸首漂浮在血河当中。   他找了整整五天五夜,翻过无数具尸体,都没有找到她,王令秋告诉自己只要没找到尸体就不能判定她死亡,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找到她,比任何人都想。   王令秋阖上双眼,掩盖住眸底悲痛的神色,“孟兄,我知晓你想对镇南王有所交代,可我承受不起再失望的痛苦了。”   孟德明沉默地看了眼坐在案桌后,如今已是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眉间带倦满脸隐忍的痛苦之色,谁能想到他曾经是大周女子最趋之若鹜之人?   当年王家想再替丞相物色对象,结果他坚决不从,为此和王家闹翻,甚至决议离开澹州前往京城,凭借着满腹才华,不过二十八岁便官至宰相,直到如今都未娶妻。   “这回是真的,我绝对没有看错,相爷不信我?”孟德明坚持自己的看法,如果不是姑娘,那为何与姑娘那般相似?   “我瞧见的那女子做妇人打扮,和府里婆子丫鬟在一处,她和身旁几人相处姿态甚是亲近。哪怕不是姑娘,也定然是与孟家相关的人,就算都不是,如果是有人在利用姑娘的容貌想借机生事呢?无论如何我们也该将此事弄明白。”   谁会借着孟蕴云生事?   倘若想借孟家名头,十几年前镇南王身死,举国悲痛,孟家军怒火滔天,岂不是最好的时机?   可见孟德明言之凿凿,王令秋神情还是有所触动,沉思良久,终是颔首,“查吧,将人查出来,莫要打草惊蛇。”   赵郁出了宫门碰见徐子初,就并未直接回府,而是一同巡视京城。南下的事他虽心中有所松动,却并未一口答应。一路往南,流寇作乱,又不能全都杀了,就怕这边打趴下,又到别的地方再复起,如此只能无穷尽也。   徐子初说了些自己的看法,倘若赵郁南下,他定然是要跟着去的,怕是还得回趟渝州城。   刚说完剩下的事晚上细谈,徐子初就见赵郁径直走入蜜饯铺子,他愣了愣,看向身侧苟寻,问道:“我记得三爷并不爱这些?”   “芙姨娘喜欢。”芙姨娘南苑就有许多蜜饯干果,闲来无事时吃着玩,苟寻跟着占了不少便宜,他本来是不爱这类东西的人,如今没事时也喜欢吃上点。   “徐先生应该不知晓,上回主子进宫特地带了几份宫中糕点给芙姨娘。芙姨娘玩笑似地跟主子说,她想尝尝京城的糕点蜜饯,主子碰到这不就买了。”   他们刚到京城,其他都准备妥当,唯独漏掉零嘴,府里只有几样干果。主子大概是忙得忘了,他们来京城好长时日,姨娘都自己出府好几趟,她又不是会亏待自己嘴的人,如今零嘴府里早都备齐了。   “原来如此。”徐子初答着,实际上心里却不由得惊。   三爷总说他对娇芙是利用,可利用到记得对方喜恶,会因为对方一句话,就特地绕远路,只为买对方爱吃的东西?   苟寻头次来京城,对京城各处并不熟悉,以为三爷只是路过蜜饯铺。可徐子初却知,从这条道到他落脚的院子,需要多绕他们半个时辰,明知是要去他住处,偏生三爷还要绕远路走这边。   他看了眼蜜饯铺子里的男人,素来不爱这些的人,正在掌柜的推荐下每个品尝味道,挑拣再三,最后挑了大抵五六种果脯。   如果这都算利用,那三爷的演技未免太好了些。   待到男人将全都挑好,付了银子直接将东西都交给苟寻,让苟寻带回侯府,还特地叮嘱苟寻记得同娇芙交代,今儿晚上他不会再回去了。   徐子初皱了皱眉头,像是察觉到赵郁对娇芙的不同后,越观察赵郁神色越感觉心惊,回想起以往赵郁提起娇芙的神态与语气,以及两人间的相处,这种相处就连许多平常夫妻都做不到。   “三爷待姨娘真好。”徐子初道。   “嗯?有吗?”赵郁眉梢微挑,似是并未察觉到自己所做有多好,反而奇怪徐子初为何这般说。   “三爷不仅记得给姨娘买果脯,还亲自替姨娘试了味道,刚刚我可看见三爷尝了好几样你不喜欢吃的果脯吧?”徐子初忍不住想笑,要是从前谁跟他说赵郁会替人做这些事,他肯定不会相信,偏偏如今就发生在他眼前。   “送人东西该投其所好。这不跟你送你红颜知己金簪宝石差不多?但她不爱那些繁杂的头面首饰,还不如拿真金白银给她让她欢喜,可每回拿银子,俗气。”听赵郁的语气,似乎他如今颇有心得。   徐子初不由得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他真不明白,还是在故意装看不透,说是投其所好,重点是要花心思。他送那些女人珠宝,觉得东西尚可就随手赏了,不会花心思,更加不会投入感情,明显和赵郁所说的不同。   “三爷往后可别后悔。”他见赵郁死活不承认,低声提醒。   赵郁抬眸:“后悔什么?”他送个果脯蜜饯怎么会后悔,他又不是缺钱的人。   “后悔人跑。”就他死活不承认的态度,还拿着利用人家做借口,又不把话明白,到时候可别弄得到嘴的鸭子飞了。   赵郁眉心微拧,他就不能指望从徐子初嘴里听到好话,这张嘴迟早要把人全都得罪,“爷几时说过要将她弃之不顾?她又能跑到哪里去?”   徐子初看了眼赵郁,张了张嘴就要说但愿如此,赵郁仿佛猜到他要说的话,一把捂住他嘴,催促道:“赶紧走,正事要紧。”   徐子初不料自己嘴会被堵上,脖子还被赵郁勒住,挟持着往前走。他一路踉踉跄跄,呜呜地挣扎出声,直到到他落脚的宅院门口,才被赵郁松开。   他靠着门想喘气,赵郁已经大步走进院子,就像是在他侯府似的,他刚刚差点就被他捂死!赵郁竟然敢这么对他,哪怕就是打死他,他都不会再给他提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221:31:06~2020-10-0320:1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宣和帝   宣和帝缓缓抬头,默默扫向下方黑衣人,眼底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苍老的嗓音在大殿响起:“你当真确定赵郁对他那姨娘百般宠爱?”   哪怕宣和帝体弱年迈,但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身上龙威依旧,不怒自威,让下方的黑衣人不敢与其直视。   “回圣上的话,属下看得真切,自恩伯侯入京以来,但凡他在侯府,几乎夜夜宿在芙姨娘的月落院。哪怕是芙姨娘出府逛街,她身边也是时刻都有恩伯侯的人按暗中保护。”谁能想到,素有不近女色的赵郁,有朝一日败在一女人身上?把人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宣和帝干枯的指尖划过杯盏边沿,褐色老年斑的脸微动,轻笑道:“听闻那芙姨娘出生青楼,生得绝色容姿,还有副好魅惑人的娇娇嗓子?”   “是,京中怕是无人能及,要不然也不会勾得恩伯侯欲扶她为妻,侯府后院其他女人他碰都没碰过。”黑衣人抬眸看了眼上首已年过七旬的皇帝,那双眼睛里已是苍老浑浊,宣和帝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话全说了。   要说皇帝年老体迈,精神气比壮年不及,总是私下传召太医。但现在还没到大选,承明宫就又添了好几位后妃,宫里还有所传闻,如今皇上还能一夜御三女。   宣和帝摆手:“行了,退下吧。”   等他再抬头时,黑衣人已经消失在书房,宣和帝毫不意外,让身边的曹培盛传皇后到承明殿。   孙皇后听闻宣和帝召见,眼底闪过厌恶之色,强忍着恶心,等曹培盛离开,她才冷冽出声问道:“皇上怎么有空想起我来,可是新添的后妃伺候不尽心?”   “娘娘,皇上召见是好事,证明娘娘恩宠尚在,那些小浪/蹄子算什么东西?总不可能爬到娘娘头上。”嬷嬷在旁边低声劝着,哪有男人不好美色,更何况还是坐拥天下的帝王。   这话让孙皇后心里更加觉得恶心,她根本不想伺候那老男人。要不然不会在他刚表露出想让后宫添新人,她不仅没有丝毫拒绝,反而一口答应下来,甚至亲自替他物色美人,将人送到承明宫。   外头那些大臣还上书请求废后,批她这皇后当得不称职,无顾龙体安危,勾得皇帝夜夜笙歌,简直字字珠玑。但他们压根不知道做这些事是得了皇帝首肯,就算她从中牵线搭桥,有自己的私心,可如果没皇帝点头,那些女人能进得了承明宫?   皇帝舍不得处罚她,可不是因为多疼爱她,只不过是没了她以后,这些骂名没人承担,皇帝还想继续做他垂范千古的明君。   嬷嬷怕耽误时辰,催促了好几声,孙皇后才收敛起脸上神色,让宫娥伺候她换衣梳妆。   铜镜中的女人明明才二十五岁,但脸上沟壑纵横,犹如历尽沧桑,唯有双偶尔流露怨恨的眼睛,泄露出她心底情绪。都说孙家圣眷优渥,一连出了两任皇后,但只有她晓得宣和帝心中的龌龊心思。   大家都说他对她姐姐百般宠爱,可她小时候就听过姐姐跟母亲诉苦,姐姐身为继后,在后宫的日子并不好过,相比较起来,她是淑妃时日子兴许还能好些。至少在她是淑妃的时候,宣和帝的赏赐与偏爱都是当着众人面前展露的,等她成为继后这些不复存在。   那时候姐姐常说,宣和帝与孝昌皇后是年少夫妻,哪怕王家儿郎在朝中被人被挤压,王家只能落寞地退回澹州,帝后关系恶化僵硬,但谁都取代不了孝昌皇后在宣和帝心中的地位。   尤其是在孝昌皇后难产去世后,姐姐恍然明白,她只不是宣和帝树立起来的靶子,宣和帝最在意的还是孝昌皇后,孝昌皇后身后是有半朝之称的王家,有底气和宣和帝闹矛盾,而她和孙家只能靠皇帝恩宠度日。   姐姐整日里郁闷哀愁,自觉自己比不上孝昌皇后,甚至连累的原本顺遂安稳的孙家,不得不卷入朝堂争斗,爹爹一把年纪还得操劳奔波。   孙媛垂眸掩盖住眸底神色,可怜她姐姐到死都觉得她输的人是孝昌皇后,其实她输的从来都是宣和帝那颗冷酷绝情的帝王心。这人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子,玩弄朝堂大臣,又将后宫女人玩得团团转。   或许他曾有过年少心动,孝昌皇后又是他嫡妻,他可能喜欢过孝昌皇后,但最终他最在乎的人只是他自己。   王家自来人才辈出,先帝第二任皇后出自王家,孝昌皇后亦是出自王家,宣和帝自然不能看着王家外戚做大,所以哪怕他刚登基,就封当时还是他王妃的王家女为孝昌皇后,但也是这一举措,导致孝昌皇后注定活不长久,也注定不能生下带有王家血脉的孩子。   孙家在京城根基不深,与其他人没有太大纠葛,宣和帝需要孙家这种无依无靠的朝臣,不论生死都在皇帝手中,无需担心会不会外戚专政。   现在她孙家只有不成器的哥哥撑着门楣,侄儿倒是好的,才及弱冠之年。在宣和帝眼中,孙家人丁不旺,掀不起大风大浪,只能听命于他。倘若孙家儿孙如同王家那般儿孙争气,她何必刚及笄就被逼做皇后?   她是父母老来女,出生时姐姐就位居中宫,爹爹更是朝中尚书,她从小便是万般宠爱长大,结果她才在家不过十五年的时间,就需要她往后几十年偿还。   如今她在已经待了将近十年,她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中度过,幸好她姐姐没有孩子,她自己也从未有过孩子,要不然这辈子只会更加悲惨。   在离开椒房殿前,孙皇后特地让身边侍女给后宫女人传话。宣和帝好久不曾临幸后宫,每回都是传召下面位份低的官女子或者美人,其他人心中有意见却不敢多言,更加不敢到承明宫打扰宣和帝,就怕惹得皇帝厌恶。   那些女人知道如今承明宫好不容易传召她,肯定一个个会跟着过去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面见圣颜,重得恩宠。孙皇后就是要她们找过去,她连半刻都不想与宣和帝多待。   承明宫内,孙皇后身着一袭青湖色宫装,已然是副端庄姿态,屈膝朝着宣和帝行礼。   宣和帝扫了眼孙皇后,抬手将人招至身前,睁着浑浊的眼睛,“皇后着青色好看,倒是颇有几分从前美姿。”   “皇上~”孙皇后嗓音娇柔,一波三折,她扶了扶鬓间牡丹,低声笑道:“您就别打趣臣妾了,臣妾自知不如新进宫的妹妹,她们才是真正如娇花般的美人,臣妾瞧着都欣喜呢。”   孙皇后才不过二十五岁,身上早已褪去稚嫩之色,犹如熟透的蜜桃,虽不再清纯动人,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皇后终归是皇后,她们怎么能及你?”宣和帝闭眼躺靠在龙椅上,任由孙皇后伺候自己。   孙皇后替宣和帝捏着腿,眼底划过讥诮之色,这话不知他同多少女人说过,他的深情似乎对着谁都可以,反正自己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朕近来与恩伯侯商议要事,只是这事他尚且未曾开口,朕这里还有件事要皇后替朕去办。”   孙皇后微微一笑,“皇上直说,能做的臣妾肯定会替皇上办好。”着实想不到宣和帝能有何交给她,若赵郁有夫人还好说,她能召见赵郁夫人进宫聊聊天,借机探探口风,但现在这不是没有吗?   “恩伯侯喜好美色,可皇后上回挑选的婢女,竟然连男人都笼络不住,留她们有何用?”宣和帝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毫无波澜。   孙皇后心里一紧,察觉到宣和帝在生气,连忙屈膝跪在地上告罪,“是臣妾失职,请皇上处罚。”   宣和帝缓缓起身,将孙皇后扶起,拍了拍她手背,苍老冰冷的声音道:“皇后无需自责,是那些人不中用又不是皇后不中用。你再多挑几名舞女,到时朕做主送到他府上,或者你把他府里那叫做娇芙的姬妾召进宫,给足恩伯侯脸面。恩伯侯爱屋及乌,也不好拂朕面子。”   家中嫂子与侄媳时常进宫陪她,孙皇后是知道些宫外的事,赵郁如今可是炙手可热,她自然听人提起过赵郁家中美妾之事,她愣了下,下意识地道:“皇上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臣妾,那娇芙不过是区区妾室,听说出生还不怎么好,居然让臣妾见她。”   “朕当然心疼你,可如今正是要用人之际,不得不安抚好赵郁,这事朕交给贵妃办,皇后你又该多心了。”孙皇后只是占着皇后之位的便宜,后宫中众人最忌惮的还是文贵妃,她资历最高又育有谨王和八公主,要这事让文贵妃去办,不说文贵妃会不会恼羞成怒,恐怕谨王和八公主那边就不能安宁。   若不是看透这男人心里江山为重,孙皇后差点以为宣和帝看上赵郁的女人,想借她之手将人召进宫中伺候他。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曹培盛就在外禀告德妃与良妃求见,孙皇后顺势以有事要忙告退。宣和帝都已经开了圣口,孙皇后可没胆子拒绝,她只能领命,做好两手准备,一边开始物色舞姬,另一边宣和帝召赵郁进宫,她一道懿旨传召娇芙入宫。 第85章 进宫(1)   娇芙得知皇后召见她进宫,下意识想找赵郁,奈何赵郁已经面圣。他肯定不知皇后会召见她,要不然事先定会替她安排妥当进宫事宜。现在他人在宫中,娇芙又不认识宫中的人,不是说把消息递给他就能递给他的。   这事发生的突然,让人措手不及,宫里的嬷嬷就在明间等着她沐浴更衣,好接她进宫面见皇后。   穆德明主动提及他跟娇芙入宫,可能能帮衬娇芙一二。   娇芙这才想起穆德明是从宫里出来的人,或许能有法子将消息传给赵郁。她点了点头,决定带连翘与穆德明进宫,李娘子等人就守在宫外,倘若穆德明没法子将消息传给赵郁,等赵郁出宫门第一时间就能告诉赵郁。   连翘挑起门帘,娇芙眉眼带笑的从内室走出,娇柔怯声的嗓音道:“让嬷嬷久等了,娇芙给嬷嬷赔罪。”   那嬷嬷侧头,只瞥见浮光四溢的裙摆,而后才见到她容颜,扫了她一眼跟着起身,“芙姨娘若是准备妥当,就跟老奴走吧。”   娇芙弯唇而笑,趁其他人不注意,特地从手腕上取下只羊脂玉手镯,“劳烦嬷嬷走这趟,小小心意。”   嬷嬷原想拒绝,她在后宫中见到的贵人多的是,芙姨娘再受宠也不过是侯府姨娘,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但玉镯入手后她却愣了下,都说好玉养人,是不是好玉碰了碰就知晓。这羊脂玉一入手就温和沁人,让她有些不想松手了,那嬷嬷干脆顺势将手镯收下。   拿了娇芙贵重东西,嬷嬷脸色倒是好看不少,至少不是冷冰冰的,等坐进入宫的马车里,那嬷嬷还提醒娇芙,“皇上连着几日召见侯爷,娘娘怕姨娘独自留在侯府无聊,便传唤姨娘入宫陪陪她。娘娘素来宽和大度,但姨娘可切莫失了分寸。”   嬷嬷这话的意思是赵郁如今得圣上看中,让她不要仗着赵郁宠爱,在皇后跟前恃宠而骄,赵郁再是宠爱她,也不可能为了区区女人直接与皇帝皇后对上。   娇芙勾唇浅笑应着,她自是知道自己的定位,不会和一国之后争辩,人家高居后位,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能将她弄死,她又不是嫌弃自己活得太久了,无缘无故冲撞皇后。   那嬷嬷见娇芙不说话,只是朝她微微点头,又继续道:“不过芙姨娘你无需紧张,娘娘只是有些话问姨娘,芙姨娘如实回答就好,可千万别惹娘娘生气。”   娇芙隐约猜到皇后找她的目地,许是与赵郁有关,毕竟最近赵郁一大半心思都在南下的事情上。   她懵懂地看向嬷嬷,当做自己并不知晓皇后请她入宫的目地,道:“娇芙不过一介妇人,知道的只有后宅之事,难道娘娘可是想问府中那几位美人?”   哪怕她在赵郁身边,听到他谈论起一二分朝堂的事,娇芙也不可能大咧咧地朝外说起,无端给赵郁招惹祸端。   嬷嬷被她的话一噎,瞧着她浑身气度宛若天成,行事从不畏缩,她下意识就觉得侯爷定然会跟她谈论起外头的事,可见她眼中疑惑犹如浓雾,当真是被困于内宅之中,不晓得外界事务的模样,她倒是不好再继续说其他的,毕竟总不可能直接跟人家说,娘娘想跟她打听恩伯侯的状况。   宫里的马车直接入了宫门,好在没让娇芙顶着风雪走路,后面侯府的马车却在宫门口停下,可以见到还有几家马车都在外头,娇芙从被风吹开的窗帘上瞧见似乎有架马车写着‘王’字。   娇芙自入宫门开始就谨言慎行,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紧张与忐忑,她始终低着头不曾抬眸打量,心里却一直思忖自己该如何应对孙皇后。能在宫中活下来,坐安稳皇后之位的女人,岂是等闲之辈?况且她听闻孙皇后才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还没到糊涂的时候。   身旁的嬷嬷见娇芙低头,以为她是在害怕,心底有些不屑,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面上却露出笑意,同娇芙介绍起各处,让她见识见识皇宫威仪与贵重。   娇芙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将嬷嬷所言皆记在心里,却从不出言询问,哪怕是装了满肚子疑惑都是压在心底。   她越是不问,嬷嬷越以为她不懂,不知不觉间说的有些多,还透露了好些有关孙皇后的习惯,以及后宫当中后妃们的现状。   娇芙也从中听出来,这嬷嬷在皇后跟前并不是十分得宠,大多数时候都没机会在皇后跟前露脸。这在娇芙意料之中,她的身份在皇后面前不够看,不值得皇后让跟前红人去请她。   等到椒房殿前,嬷嬷才意犹未尽的停下嘴,若是没到椒房殿,恐怕嬷嬷还会继续说。   外头天寒地冻,娇芙并未等多久,就被椒房殿的宫人请入内,她看了眼连翘与穆德明,那宫女瞧见她的动作,扫过她那张娇嫩微红的脸,很是不耐烦地催促:“都进来吧,别让皇后娘娘久等。”   这下穆德明怕是没机会将消息传递给赵郁。   孙皇后坐在内室雕花大榻上,撑着额头听大丫鬟说书,直到宫人进来禀报,娇芙在偏殿等着她召见,她才抬了抬手,缓缓起身,在宫人簇拥下走出室内。   她才走到屏风后,透过镂空的八宝屏风见到站在偏殿的女子神色略微紧张,乌丝盘在脑后,翡翠碧玉的花饰垂挂在两鬓,朱玉系在绯红色腰带上压在裙角,垂至膝盖上方,绫罗裙摆上以金丝银线绣着孔雀,微微动作便是光彩熠熠。   纵使孙皇后见过后宫中众多美人,在瞧见娇芙后,她还是愣怔了下。猜测过是何等美人勾得赵郁身旁再无其他人,可今日初见还是让她错愕,云鬟酥细腰,眉目含淡春,姿色浓艳,神态优雅,根本不像从勾栏青楼里出来的妓子,不知道的人恐怕会以为是侯爷夫人。   娇芙听到偏殿宫人请安的声音,她跟着屈膝朝着从屏风后走出的女子行礼,却迟迟不见有人喊起,满偏殿的人都跪在生硬的地板上。   她敛起眉目,静静等着。   皇后是她招惹不起的人,她都没想过这辈子自己竟然能踏入巍峨皇宫,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好在偏殿内烧了地龙,要不然又冷又硬,得吃不少苦头。   孙皇后拧着眉头看了眼娇芙,最后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穆德明身上。在宫中生活多年,一眼瞧出穆德明是阉人,觉得他面熟却又想不起他是谁。   还是经过身边丫鬟低声提醒,她才问道:“穆德明?”   穆德明听见皇后唤自己,连忙磕了响头,答道:“奴才在。”   孙皇后彻底想起来穆德明是谁,她收回视线看向娇芙,淡淡地朝穆德明道:“记得还是本宫挑你进的侯府,好些时日不见,伺候侯爷可还用心?”   穆德明好歹是在宫里待过的人,一听就听出孙皇后话里的意思。孙皇后是有意在问,他是被赐给恩伯侯的,如今为何却跟在娇芙身边。   这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恩伯侯不把皇上皇后的赏赐放在眼里,竟然让他们特地赐下的人伺候小小妾室,往小了赐给恩伯侯就是恩伯侯的人,怎么处理是侯府内事顶多他落个伺候不好主子的罪名。   说到底不过是没就看拿捏的人是不是有意追究。   显然娇芙也看出其中猫腻,她抬眸看了眼穆德明,她还是太过草率,听到皇后传召她入宫,一时间失了分寸。穆德明提出要跟她进宫,她没多想就答案下来,现在娇芙只能听他如何回答。   “娘娘还记得奴才,是奴才天大的荣幸。”穆德明弯着身子道:“奴才自是听从圣上与娘娘的小心伺候侯爷,不敢有任何懈怠之意,侯爷待奴才也是极好。奴才听闻娘娘召见姨娘,特地跟着进了宫,就是想向娘娘当面表达娘娘提拔之情。”   这番话不仅将他自己为何进宫解释清楚,还顺势将娇芙与赵郁撇清干净,没给孙皇后握把柄的机会。   孙皇后笑了,转而道:“芙姨娘,本宫可记得穆德明不是巧舌弹簧的人,他现在倒是变得会说了。”   娇芙抿着唇朝,上首的孙皇后露出淡淡的笑了笑,显得无害且无辜,“回娘娘的话,妾身不爱多话,所以跟在身边的人话得比妾身多,才不会显得无趣。”   孙皇后轻笑出声,娇芙的回答令她并不满意,不过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许是看在人美的份上,她能多几分包容,摆了摆手:“起来吧,都跪着作甚,还不赶快给芙姨娘看座?”   娇芙哪怕坐在椅子上,也只谨慎的坐三分之一,她小心翼翼撇了眼孙皇后,不敢将椅子坐满。脸上带着娇憨与怯懦,似乎面对贵人有些不知所措,让人看到难以对她心生提防。   孙皇后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稚嫩,年纪看上去并不大,问了娇芙声才知道她原来才十六,难怪是正花儿般的年纪。   孙皇后将殿内无关紧要的人都挥退,只留下几人伺候,她道:“你可知本宫找你来有何事?”   要说孙皇后贵为皇后,可此刻她身上并没端着皇后架子,对娇芙颐指气使,但这话一出,却让娇芙感觉到压力。   她低头拿出十二分的心思应对,嗓音娇娇地答:“是不是侯爷独宠妾身,冷落了娘娘赐下的美人?”   娇芙只能把事情的往女人上引,她没给孙皇后反应的时间,紧接着就不好意思地道:“其实妾身觉得妾身挺好的,侯爷喜欢妾身自然是因为妾身有独到之处,别的人都比不上。虽然妾自己室也没寻到独到之处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420:35:42~2020-10-0522:2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软软糯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进宫(2)   她语气诚恳且自然,坚定地认为赵郁宠她疼她,就是因为她有让赵郁欢喜的地方。其他人不得赵郁宠爱,绝非她刻意霸占排挤,不过是她们自己没本事笼络男人罢了。   孙皇后与身后的嬷嬷对视眼,看着神色认真的娇芙,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人太过自信她们都不好反驳。   娇芙无辜地瞧着孙皇后,似乎不明白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对,但也没不识趣的特地问出口。   孙皇后身后着褚色棉服的老嬷嬷,脸上艰难地挤出抹笑,道:“娘娘自然不是在责怪芙姨娘,只要能伺候好恩伯侯,不管是谁皇上与娘娘都满意。”   这话说得无比现实且让人讨厌,明白的告诉娇芙,倘若今儿换成府里三人中的谁得赵郁宠,召进宫的就不是娇芙,而是她们中得宠的人。在她们眼中,娇芙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人,能得到皇后宣召进宫还是赵郁的脸面。   娇芙唇轻抿,露出丝丝不喜,“请娘娘放心,妾身定会好好伺候侯爷,不会让皇上与娘娘担忧。”   “听闻芙姨娘掌管侯府大小事务,如今可还习惯?”孙皇后问道,语气添了威压,只要娇芙回答半点不小心,将把柄落在人手里,只怕就会丢了管家权。   换做其他人问她这问题,娇芙早就回答习惯掌管侯府中馈,反正她被赵郁偏爱着,旁人又左右不过赵郁的意思,更不可能把手伸到侯府后院。   如今侯府的篱笆在赵郁干涉下,扎得可严实了,能透露出来的消息,自然是赵郁想让人知晓的。但对方贵为皇后,她不能太过放肆。   娇芙站起,福了福身:“是,多谢娘娘挂心,妾身并未亏待府里三位妹妹,此事穆总管可以替妾室证明。”   她总是将孙皇后要问的事圈在后宅当中,哪怕孙皇后有心询问其他的事,也都被娇芙四两拨千斤的抬回去,让人觉得她滑不溜秋的,难以对付,偏生她眼底却带着不谙世事的光。   看得孙皇后身后的老嬷嬷只想骂她一句蠢货,答娘娘的问题总答不到点上,换做其他人早就眼巴巴说出来了,可联想到那些赵郁宠她的传闻,似乎她被宠得不懂俗事是在人情理之中,就是老嬷嬷看着她有些闹心。   孙皇后留了娇芙将近一个时辰,只要不问关于赵郁以及侯府的事,问她品茶赏花,包括最近宫外流行的布料花色,衣裳款式,她都能对答如流,还将孙皇后哄得心花怒放。   宫里丫鬟嬷嬷恪守规矩的信条仿佛刻在骨里,在孙皇后面前只当她是皇后,包括孙皇后娘家的嫂子与侄媳,对她都是恭恭敬敬的捧着,从来不敢逾矩。   娇芙是从宫外进来的人,侯府除开赵郁外再没有需要娇芙伺候的主子,赵郁又从不逼迫她学习规矩,她身上那股灵动的气息,是宫里其他人不曾有的,她衣襟上似乎都沾染了宫外的自由。   老嬷嬷看了眼孙皇后,她是瞧着先孙皇后长大,后来又瞧着如今这位孙皇后长大,在椒房殿里除开孙娘娘,就属她的面儿最大。   她看着孙皇后进宫过着十年如一日的煎熬生活,如今却难得笑的前合后仰,椒房殿整个殿内都传满笑声。她跟着扫了眼娇芙,哪怕没从芙姨娘身上弄清楚恩伯侯的心思,能逗得娘娘开心,也不枉她进宫一趟。   正当孙皇后听娇芙说起宫外趣事,正起兴时,有宫人急匆匆走进来,附耳在孙皇后身边低声道:“娘娘,皇上御辇往椒房殿这边来了,正碰上了良妃娘娘,大概还有半刻钟时间就到。”   椒房殿内的笑声消散,气氛瞬间凝滞成冰,宫殿内原先还偷笑的丫鬟恭敬垂首而立,屏气凝神,不敢多做半点动作,这种氛围让娇芙顿感压抑。   孙皇后面色越来越凝重,嘴角笑意僵硬,凌厉的目光落在娇芙身上。良妃在都没能阻止宣和帝来她椒房殿,可见宣和帝是非来不可,不管是不是好事,宣和帝见到娇芙绝没好事。   哪怕是她瞧见这人都忍不住道一句美人,更何况风流成性,沉迷美色,满屋子鲜嫩宫妃的宣和帝?   换做从前,宣和帝干不出抢臣妻的糊涂事,可如今宣和帝人老了,虽说还管着朝堂之事,但明显更耽溺美色,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   娇芙被孙皇后的目光吓了跳,还以为自己哪里惹怒了孙皇后,心里不停回想自己的举动。   她在同孙皇后说话时并未刻意迎合孙皇后,宫里上上下下的宫人,多的是比她会趋炎附势的人,而且还能将人哄的天花乱坠,所以娇芙每句话都力求让人看到她的真诚。哪怕她夸孙皇后都是毫不犹豫且直白的夸奖,孙皇后听过拐弯抹角的拍马屁,但没听过直接夸她好的话,哪怕是讨好都是明晃晃不加掩饰,这才一时间招架不住,总是将笑意挂在嘴边。   最后娇芙只能将孙皇后生气,归结于她没能套出她的话。这事无解,哪怕孙皇后再生气,她都不可能将赵郁的事告诉他人,威逼利诱都没用。   就在孙皇后想着如何把娇芙送走,桃红色衣裳的姑娘推门而入,斜眼瞧了眼娇芙,福了福身子,道:“娘娘,恩伯侯正在宫门口等着芙姨娘。”   哪怕恩伯侯不能擅自进内廷,只要他人在,这事就好办。   孙皇后兀自松了口气,望娇芙的方向望去,就见她眼睛顿时一亮,急切地想站起来,似乎意识到是在椒房殿,又逼自己稳当的坐好,双手交叠搭在大腿上。   其实娇芙也想早点离开,她那点小把戏在人家眼里都不够看,现在只不过是不小心被她迷惑,她仗着孙皇后新鲜的劲头罢了,等孙皇后仔细想想,就能冷静下来。   孙皇后赶紧将人喊进偏殿,让接娇芙进宫的嬷嬷送她离开,特地让丫鬟嘱咐嬷嬷避开宣和帝过来的路,免得二人直接撞上。   看着娇芙离去的背影,孙皇后明显能感觉她去时比来时脚步更轻快,似乎迫不及待的要见恩伯侯,她竟然不由得心生羡慕。这大抵这就是人好命,时刻有人在身旁护着,活得毫无负担,全然不知方才她自己差点落入险境。   “娘娘,容老奴将窗关上,冷风吹进来小心着凉。”老嬷嬷见孙皇后似乎触景伤情,开口劝着她站远些,见不到就不伤心了。   孙皇后摇摇头,“屋里太热,让我再吹吹风吧。”   娇芙出了巍峨宫墙,就见赵郁在等着她,忍不住加快步伐,连身旁送她的嬷嬷都顾不上,一把扑向他的怀里。   那嬷嬷讶然地看了眼娇芙,又看了眼将娇芙稳妥抱住的赵郁,没掩饰住自己眼底的好奇,朝着赵郁行了行礼,将人安然送到,她的任务也就完成大半,还跟回去跟娘娘交差。   趁着嬷嬷离开之际,娇芙转头看了眼身后朱墙碧瓦,重重宫门内深不见底的皇宫,那里有着旁人一辈子想都想不到的富贵与尊容,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去。   宫外只剩下侯府的两辆马车,娇芙自然跟赵郁同乘一辆,剩下一辆坐着李娘子与连翘。   在马车上娇芙就听到赵郁跟她道,他需领兵南下,原先就紧张的娇芙,更是紧张得手心出汗,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等两人回到月落院,赵郁看着不说话的娇芙,也不知如何开口,抬脚准备出去安排事务,京城的事得安排妥当,他才能安心难下。   娇芙见他要走,焦急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赵郁身子微顿,侧头看向娇芙。只见她柳眉紧蹙,眼底泛着担忧的光,低声问道:“这一趟爷要去多久?”   赵郁暗自叹气,不去看她的眼睛:“许是年节前赶不回来。”   那岂不是他不在京城,谁都能找她麻烦?今儿是李姑娘,明儿是张姑娘,许姑娘。亦或者今儿是皇后召她进宫,明儿是贵妃,后儿是德妃良妃?   赵郁低头恰好瞧见她忧心忡忡,小眉头拧得紧紧的,沉着嗓音道:“明日开始你就称病不见客。等爷走后将侯府大门一关,只留角门供府里采买的下人进出,不管谁来都不见。”   “啊?”称病?   赵郁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叮嘱,声音穆肃:“爷留下一队人马守着侯府,李伯恩也会留在京城。若遇到无法解决的事就拿我给你的腰牌见季祜,他曾欠我一条命,他不适合出面的事,有祜王妃在。”   娇芙听他如此郑重嘱咐,心里蓦然紧张,小手忍不住扯上赵郁衣袖,担忧地看着他,“爷这般说让我怕……”这番话说得好像生离死别,她在京城会有性命之忧似的,这要是赵郁出事,她能在京城撑下去?   “别怕。”赵郁见她吓到了,怕她晚上失眠,没再往深处说,轻笑道:“一段时日就回来,你在侯府安心养病。”   赵郁的话没能安娇芙的心,反倒是让她受到更深的惊讶。   她下意识抬手捂住脖子,杏眸瞪得大大的,仰头惊愕地看向赵郁,“若此事解决不了,我不会要病逝吧?”   赵郁低头垂首,轻笑出声,恰好落在娇芙耳畔,沉沉的犹如山间幽鸣,他捏了捏娇芙泛红的耳珠,道:“傻。”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反派男主的心尖宠(穿书)》求收藏【一】   一朝穿越,顾尤瑛成为丞相的嫡女,某宠文里下场凄惨的恶毒女配。   为避免悲惨结局,她积极向上而活,努力改变命运,从小活得潇洒肆意,炽热浓烈。   谁知一场意外,她错手导致李承叡双腿残疾。   李承叡虽是书中大反派,求女主而不得,但他贵为太子终会登上帝位,受万民敬仰,开创大启盛世。   现在他却因为腿疾太子之位被废,忍受世人嫌恶,阴郁沉闷度日,痛不欲生。   顾尤瑛信因果,事由她起,果由她担。   她应了李承叡的要求,没名没分跟了他,守着废太子府替他试药治他腿疾……以后半生为祭,努力让颓埤的王府鲜活明艳。   直到某日,他终于能站起来。   三年以轮椅为伴的生活,让少年成为成熟稳重的男人,他夺回原属于他的一切,站在大周权利顶峰,俯瞰偌大万里山河。   两人已许久未见,时光犹如轮回。三年前十八岁的李承叡双腿残疾,三年后十八岁的顾尤瑛灯尽油枯。她欠他的终于尝还清楚。   【二】   十八岁的李承叡恨透了顾尤瑛,他不仅恨不得她死,还要让她也尝尽遭人唾弃折辱的滋味。   他仗着她隐忍退让,一次次践踏她的底线,对她捧上来的情意嗤之以鼻,弃之如敝履。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恨她下去,不死不休。   直到她被顾家人偷偷接走,桌上只留下封恭贺新皇登基的信,末尾坠着语气轻快到残忍的话:“当初咱们约好的,若有朝一日殿下腿疾治愈,便放尤瑛离开。再见,勿念。”主角们的那些是非恩怨她再不参与。   李承叡红着眼捏着信件,将其碾得粉碎,他从未想过她会离开。   【三】   众人皆以为顾家嫡女体弱多病,才久居深闺不宜见人,而顾家还替顾家姑娘请了先生算命,欲给她招婿冲喜,众人都道顾家总算舍得姑娘成亲。   没人知道那日新皇驾临顾家,委屈地守在床榻旁,求着顾尤瑛看他一眼。   顾尤瑛醒着却装睡,只当做不知他在身边,不见不念才能断得干净。   后来,顾家嫡女还是没等到喜事,病重而逝。   众人才知新皇爱惨了那位体弱多病的顾家姑娘。   【阅读指南】   ①:女主没死!高亮!女主没死!女主只是死遁离开京城了!   ②:双c,1v1,破镜重圆   ③:前虐女主后虐男主,先苦后甜   ④:肯定是追妻火葬场   ⑤:讨论角色归讨论角色,请勿对作者人身攻击 第87章 谋而后动   京城里的人都是人精,患病养病乃至病好都是掐着时间。   第二日午时,侯府就开始急急忙忙请大夫,好些人以为赵郁生病。毕竟临近南下,若赵郁不愿出兵,这时候病重恰到好处。   就连宫里宣和帝都被惊动,连忙给侯府赐下专替他调养身体的黄御医,等黄御医到侯府,这才晓得弄这般大仗势不是恩伯侯生病,倒是他身边的妾室病了。   既然人都到侯府了,没有白跑一趟的道理,黄御医被赵郁请到月落院,替娇芙把脉,确实是寒症,也让黄御医好回宫有所交代。   黄御医给娇芙看病时,他特地瞧了瞧娇芙病容,目光上下扫了扫,娇芙神色略显憔悴,脸上约约有些泛白。不过哪怕生病,美人依旧楚楚动人,赵郁就在身侧盯着他,黄御医还是多打量了几眼,他都七老八十了,家中孙女也就比娇芙小上一两岁。   倒是娇芙自己不好意思,太手碰了碰脸颊,抬头不安地询问,“我现在是不是太丑了?”   黄御医不知如何作答,也没想到娇芙是在问赵郁,端着大夫的架子,一本正经地道:“姨娘面色比我见过的许多人都要好,有些人生病脸色蜡黄,整个人骨瘦如柴。我写副汤药给姨娘,每日姨娘让人照着喝,不出四五日脸色就会好起来。”   黄御医似乎没想过掺和其中纷扰,不过他也猜到赵郁的目地,开口只提娇芙脸色会好,绝不提娇芙的病何时好,有时候需要好的时候自然会好,不好的时候养上十天半月,一年两年都不见好。   人家没有当着面挑破,自然不会在皇帝跟前挑破,只要回了皇帝病的人不是赵郁,不会影响要事就行。   黄御医刚说完,娇芙就朝他浅浅笑了笑,只不过碍于病容,笑起来没有往常好看,脸眼底的光亮都比平常黯淡几许。   不知赵郁从哪里摘了多红梅,连翘捧着白瓷花瓶,里面是几束红梅,赵郁就坐在娇芙床沿,手掌一番就露出朵红梅,娇芙抬眸瞧了赵郁,“给我的吗?”   “自然。”赵郁替娇芙将梅花簪到鬓间,有红梅的点衬,看上去也不是毫无气色了,赵郁突如其来道了句:“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世间万物,不及你鬓间一朵红梅。”   要说让人评价……看起来有些笨。   娇芙愣愣地看着赵郁,对上他深沉目光,没料到他忽地说情话,还是这么土土的情话,嘴角忍不住勾起,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谁都爱听好话,娇芙也不能免俗,她抱着赵郁腰低低地笑着,娇娇的嗓音宛如清铃迎风,“爷何时会说情话了?”   赵郁挑眉,“喜欢吗?”   娇芙抬头看了眼赵郁,语气笃定,迫不及待:“那是自然是喜欢的。”   旁边的黄御医正要离开,正指使着小童整理药箱,瞧见赵郁哄人的这幕,没忍住摇了摇头,谁都是从年轻过来的,他好歹也有过年轻的时候,但实在受不住。   转头黄御医进宫同报侯府情况,还忍不住开口说了几句在侯府看到的事,宣和帝转着笔尖,这芙姨娘在赵郁心中确实有些分量。   当日下午,娇芙就收到不少来自宫里赏赐,不仅皇帝皇后赏了不少东西,就连文贵妃、德妃良妃都添了东西给她,坐在府里娇芙收赏赐都收到手软。   她又正在‘病’中,不方便见人免得过了病气,就连谢恩都免了,几时身体痊愈再几时谢恩。   宫里的美人还没来得及赐下,赵郁已经启程回渝州,准备从渝州发兵南下。娇芙安顿到侯府内,便依照赵郁的安排闭门称病不出,那些想从她嘴里套出话的人都投路无门,侯府外是层层把守,这些人才知道原来府内篱笆扎得最好的还是恩伯侯府,才来京城不久,他们想打探点消息都难。   娇芙也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不能出侯府,猫在府里过冬也行。侯府其他女人长了记性,如今都已经变得聪明了,不是没眼色的横冲直撞。   她若需要些东西也方便,反正每隔两三日都要府里下人出府采买,她只要把东西告诉李娘子,能买到的基本都能给他的带回来。赵郁怕她用不惯旁人,特地将苟寻留下来,只有他和徐子初两人回渝州。   赵郁回府直奔赵均书房,他将京城的事早已书信告知赵均,赵世渊与赵奕得知他要回府,从早上开始就在赵均院里等着他人回来,几人关上房间密谈。   当时现在那位轰然病倒,几位皇子都觉得有机会,时刻盯着宫里动向,怕那位突然撒手人寰,让旁人踩着自己上去,结果那位如今身子看起来又好了不少,几位皇子动了的势力却按不下去了,人心都浮动起来。   赵奕喉头发痒,喝了好几口清水都压不下那股痒意,忍不住咳嗽出声,赵世渊担忧地看着他,赵奕摇摇头,开口对赵郁道:“我们可需早做打算?”   若在太平盛世,京城内部乱起来,不过朝堂宦海沉浮,你起我落常态。可如今正逢多事之秋,外患加剧,又添内忧,怕就怕京城一乱,周遭跟着乱起来。   赵郁与赵均对视一眼,稳稳道:“谈这些为时尚早,几位皇子都有心思拉拢赵家,赵家反而安稳。”朝堂乱朝堂的,他们吵着要立太子任由他们吵去。索性赵家如今天高皇帝远,他们手伸不到赵家来。   “郁儿说得对,我们赵家一直以守护渝州城,守护江山为己任,不掺和夺嫡之事。”赵均摇头,警告几人,随后将话题移到赵奕身上:“奕儿早前不是想要南山的院子?二叔送给你,你有时间去南山住段时间也行,若是有想见客,那边也比府里方便。”   如今越是洒脱不羁率性而为,越遭世人追捧,也该让人知晓知晓他赵家不止出武将,他瞧着赵奕颇有几分这般淡雅率性姿态。   这些话单看并无不妥,可联系起来似乎有着别的含义,赵世渊目光落在赵均身上,神色隐隐有些激动,不过能担起武安侯几十年,老狐狸般的人物,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这股激动被他硬生生压下。   等离开后,赵奕问赵世渊道:“二叔的意思?”他自小饱读诗书,不过就因为身体的原因,连科举都参加不了,不过这么多年来,倒是以文会友交了些挚友在身边。   但文氏和小文氏看不过那些同样无功名在身的人,用太过担心他的身体,所以不让他与那些人交际。如今能得父亲与二叔支持,他自然是乐意的。不过赵奕不是蠢人,能觉察到总归事情不是想的这么简单,这里面的水似乎比他想的要深,二叔和三弟都藏着事啊。   赵世渊声音有些飘忽,心中确实隐隐紧张和期待,手按在赵奕肩膀上,看着他道:“你二叔怕是另有打算。”   “父亲?”赵奕皱了皱眉,心猛地被揪住,不知道是不是他所想。他弄不明白这些东西,赵奕天生就没有心思放在这些争斗之上,不解地看向赵世渊。   赵世渊摆了摆手,了解自己的儿子不适合管这些俗事,他只适合被高高捧着,当个遗世而独立的谪仙,叮嘱道:“你只管听你二叔的去做,终归他是你二叔,虽说先前大房与二房有所矛盾,但他害不得你。”能做持刀之人谁愿意当指哪打哪的刀?   赵奕垂首应诺,他这副身子羸弱也做不得旁的,只能寄情于诗词字画,不过他也不喜那些事务便是。如今有机会做自己的事,人生短短十几载,他还求别的什么呢?   等到赵奕离开,赵世渊紧紧盯着墙上一副猛虎入山的图,眉头从开始一直没有松懈,忽然想起多年前发生过的一件事。   当年父亲曾替他请封过世子之位,他曾有过推辞,觉得自己长年多病,又不能行军打仗,为家族争荣耀,担不起武安侯世子之位。同时也怕赵均出生入死,却在侯府处处低他一头,心有不平。为了侯府平和,他心甘情愿不要世子之位。   结果父亲直言不讳地对他道,只有他才最合适武安侯这个位置,他上位比赵均上位能保住赵家。   皇上忌惮赵家手握重兵,接管赵家的最好是体弱多病的世子,羸弱无力、摇摇欲坠,能一眼看到赵家颓败结局,而不是意气风发、头角峥嵘,能将人撕下一块肉的小狼崽子。   那日晚上父亲还再三同他强调,这辈子他安稳地坐好武安侯的位置,便是最大的功劳,他以为父亲是想让他不要带着侯府众人搅动朝堂风水,如今看来那番话似乎别有深意。   倘若赵均的想法和他想法一致,赵世渊倒是愿意博一场,几百年的风雨赵家的挺过来了,哪怕是最坏的结果,老三现在还没回来,天下大乱,到时候肯定没心思顾及西北,他在西北戍守多年,自立为王都行,至少赵家能留下后人。 第88章 情话   要说赵家是忠臣良将之家,保家卫国为己任,确实往前追溯几百年,往后直到今日,赵家都不枉虚名。   “就是不知从哪处坏掉了。”赵郁看了眼赵均,将锅扣在他头上,自己倒是显得清清白白,出淤泥而不染。   这事其实父子俩想的都一致,赵均更是密谋多年,他又只有赵郁一子,哪怕谋划也是为了赵郁谋划。   赵均似笑非笑地看着赵郁,做儿子的不想背锅,难不成做爹的想背这口锅?   “这话若你心中没答案,就得问你祖父。”要坏肯定是自上头开始坏掉的,许是赵家骨子里就藏了不安分的因子,要不然当初也不可能和周家一同起义,助太/祖皇帝夺得江山。   言罢,赵均手上重新拿起雕刻刀,从前拿剑的手如今雕刻也是游刃有余,刻着记载历朝历代功臣名将生平的墓碑,如今进程已经过半。   老侯爷早已入土多年,哪怕赵郁想知道答案都没处去问,他识趣地不再开口提这茬,而是与赵均继续探讨南下的事。   如今老夫人年事已高,经历过丧夫丧子之痛,后来但凡儿孙出征她都跟着提心吊胆,整日睡不好安稳觉。赵家众人很默契的对此事绝口不提,倒是赵蓉忧心忡忡的看着赵郁,三堂叔和三堂哥此番也跟着南下,可她心里还是放不下,又不想说丧气的话,一个劲儿的说侯府的事有她,让哥哥不用担心。   战况紧急,等不了赵郁耽搁,天色尚黑,赵郁就准备赶往军营,赵蓉整夜没有睡觉,听到动静赶紧起来送赵郁。   顶着猎猎寒风,赵蓉身上裹着大红披风,赵郁揉了揉赵蓉的脑袋,道:“等哥哥得胜接你去京城住几日。”   “好啊,我等着,到时候让芙姐姐做满桌子的好菜!”赵蓉欢喜的应下来,目送赵郁上马,走得远了就看不见人,黑衣黑袍与天色融为一体。   娇芙在侯府养病的这段时日,李家三姑娘又递了几回帖子,说是要探病,蒋峎那小子都当场将李家人挡了回去,得空了把消息传到月落院。   哪怕李思容坚持不懈,娇芙也不会见她,就连宫里派下的人她都躲着不见,更何况是没事找事的李思容?   娇芙就连客套的等她病愈,再请人入府的话都懒得讲。   门房收到的请帖并未因着赵郁南下而减少,反而愈发多了起来,尤其是捷报连连从南边传往京城,请帖更是如雪花片似的投到箩筐里送往月落院。   娇芙如今每隔三五日会收到赵郁寄来的信,她收到信后偶尔也会回他几封,若是赵郁不催她回信,娇芙干脆只收信不回信。   其实她纯属偷懒,娇芙每日缩在月落院,根本没趣事同赵郁讲,也懒得费神想内容回复,不过她说得很委婉。   赵郁催促她回信,她当真回了他,信纸上美曰其名写道:“妾不敢扰君,故不敢思君。”   连翘是在娇芙旁边看着她写下的,娇芙特地拿着信纸将墨迹吹干,她又重新再看了遍,没忍住看了眼娇芙的神色,她觉得姨娘这话足够肉麻,可惜不能亲眼见到主子瞧见这封信后的表情。   连翘是不能瞧见,可被徐子初瞧了个正着。   信送到赵郁手中已是三日后,他刚把新写好的信寄出去,就收到了娇芙寄过来的信,原以为信上又是一成不变的问他是否安好。   结果短短十字蓦然落入赵郁眼中,他薄唇轻勾,重新上下扫了遍,才肯定自己没看错,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徐子初掀开帐帘,就见赵郁傻笑,而且对方还没有发觉他已经进了帐篷,他盯着赵郁瞧了好几眼,赵郁才惊觉徐子初已经进来,对上徐子初打趣的目光,他沉着声音朝外道:“谁守在帐外?”   帐外的小将听见赵郁厉声,不敢任何停顿,立马入账,低着头不敢看赵郁的神色。   赵郁扫了眼跪在下方的二人,低着声音,面无表情地道:“有人入账怎么不禀告?下去自行领罚。”   徐子初这下不敢再笑话赵郁了,清咳了几声,正准备转移话题,谈论正事,就见赵郁嘴角又没忍住露出笑意,特地将那封信纸折叠起来,小心翼翼夹在书内。   赵家军南下势如破竹,朝廷的军队并没有排上什么用场,但结果总是好的,过年正是热闹之际,加之南边不断传来战胜的消息,今年过年的年味比往年要浓。   家家挂起红灯笼,贴上红纸,京城四处都是喜气洋洋,街上也是欢声笑语,人说话的声音都高调轻松。   听着穆德明说起外头情况,娇芙是心痒难耐,恨不得能出去体验番京城人如何过年,不过她得老实待在府里,出去是热闹了,只怕她也不能安宁。   好在娇芙还能出月落院,没事就把侯府上下逛逛,诺大的侯府要把每处走遍还是得花点时间和精力。这还得益于赵郁把侯府篱笆扎的严实,外面的人想打探侯府的消息费尽力气都弄不到,倒是娇芙能每日收到府外的各种新鲜消息,还有蒋峎传到月落院的。   现在蒋峎还是住在门房,白日里开始跟宋厉学字认字。   有好几回娇芙撞见他偷偷背书,就是街边能上学的小童嘴里念的那些书,他听过一两遍就能完整的背出来。   娇芙见蒋峎确实勤学好问,特地考究了他几个问题,蒋峎不说对答如流,但却挺有自己的想法与见地,且蒋峎是贫苦出身不只是会光嘴上说说。娇芙怕浪费好苗子,转手送到账房,让宋厉教他读书。   蒋峎光是会背诵那些文章,不怎么会识字,只是自学成不做睁眼瞎,但这放在人群中也是了不起的了,许多人这辈子都是目不识丁,能认得几字已是不错。   当时蒋峎听闻娇芙唤他去月落院,以为是有门房的事询问他,没做准备就往月落院去。谁知道娇芙见到他就几个问题砸下来。问他读过的书,会哪些字,几时开始学的,还准备学哪些东西。   娇芙面上无笑,上下打量他,像是蒋峎见过的严肃夫子。   一时间蒋峎紧张不已,没多思考就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等反应过来,连忙跟娇芙请罪。   若非主有子特许,下人不能私自读书习字,哪怕是偷偷的跟着学,都犯了主子的忌讳,有些主子不愿意身边的奴才学识过高,免得跟在主子身侧试图左右主子决定。   谁知道芙姨娘并未责怪他,反而是开口让他跟着宋先生读书,宋先生虽是账房的算账先生,但是学识过人,又不是恃才傲物之人。   姨娘亲口对他说,哪怕他能跟在宋先生身边,学的宋先生三四点本事,他都能受益无穷。   对于蒋峎而言,能有读书的机会已然是幸事,他定然会努力把握住机会跟着宋先生好好学。   不过在此期间,门房的事蒋峎还是得跟着看着,有李管事在旁边搭把手他倒是不累,反而每日十分精神。蒋峎知晓娇芙喜欢听外面的趣事,他守在门房时特地搜集满肚子的八卦,等找到机会跟娇芙说,也算是能娇芙凑点乐子。   这个年赵郁南下平乱,娇芙又是大病一场的人,恩伯侯府不可能大过,但该有的赏赐娇芙没有拉下,包括老宅那边的奴仆娇芙都想到了。两边不偏不倚,明面上大家都差不多,可是老宅那边毕竟都是老人,私底下有些东西还是会不同的。   侯府这边交给穆德明办,老宅那边就是罗叔全权掌管。   如今许多事不用娇芙提醒,穆德明他能办好,娇芙把事情全攥在手心,却还得了侯府上下的好名声,权利也都在她这儿把控着。   赵郁身边不是旁人能随意靠近,他又是注定四处征战的人,跟在赵郁身边远不如在娇芙身边安稳,更何况赵郁本就看中娇芙,穆德明没有理由不帮衬娇芙,也确实像是踏踏实实跟着娇芙办事。   等年还未过完,才到了元宵节,年尾的时候传来赵郁大捷的消息,赵家军直接回渝州城,而赵郁跟着朝廷派发的军队回朝。   皇后重新打发御医给娇芙瞧病,连翘准备再给她施针,先前就是连翘替娇芙施针,掩盖住真实的脉象,娇芙再装作病容蒙骗过了黄御医。   如果直接装病,不用御医把脉,一般大夫把脉都能看出问题来,所以篡改脉象是最好的办法,但这法子是会让人真的在接下来半月内双手提不来劲。   早在两日前,娇芙就得知赵郁要班师回朝,她摇了摇头,道:“我的病也该好了,再病下去指不定侯府得塞其他女人进来。”   如今赵郁南下又立一功,替宣和帝解除心头大患,为了安抚赵郁,定然要举办大宴、论功行赏。娇芙不知道宣和帝给别人的赏赐,但却不可能再给赵郁爵位,府宅赵郁也已经有了,再赏赐不外乎是金银财宝或者名驹女人。等半个月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723:58:37~2020-10-0823:5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搞基的鲸头鹳10瓶;时光飞逝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归来   赵郁归朝那日是今年头个好天气,天光晴和,大雪已融,捷报传来京城时,十里街道就已经重新挂起红绸,登上高楼眺目远望而去全是红色。   宣和帝下旨命肃王与端王,以及九门提督喻都督到城门口迎接赵郁,京城的百姓纷纷出来,站在自家门口抻着脖子,一睹赵三爷风采。   这般热闹的事如何能缺少娇芙?正好她大病初愈,就连大夫都让她多出来走动走动,她没理由放弃这好机会。   这一路赵郁等人要路过芳斋楼,整条路上人群爆满,各家酒楼的房间被人早早定下。   甚至有些艺高胆大的人爬上屋顶,猫在屋脊上躲着。酒楼掌柜怕惊扰躲藏的百姓,不敢将轰人下去,这大好的日子见血沾染晦气。最后没得办法只能派出御林军守在各处严守,免得有人伺机搅事。   娇芙没料到会这么多人,没让人在酒楼定房间,出门后整个人有些傻眼。她不想在人堆里挤,况且她身边都是姑娘妇人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不成模样,娇芙看了眼几人就要转身回府了,还是穆德明拦下她们。   穆德明正常走路看不出不对劲,只要速度稍微快些就显得有些颠颠的,双手不自觉左右摆动,若是他身上穿着白衣,远远瞧着像极了大鹅走路,让人忍俊不禁。   小七躲在娇芙身后,使劲儿捂住小嘴憋着笑。   “怎么穆管家如此狼狈?”娇芙抬眸看了眼穆德明,见他跑得气喘吁吁,面色焦红,微微皱眉低声问道:“可是侯府出事了?”自她病好后麻烦事就自己找上门,她能躲就都躲掉了,真躲不掉她就熬到赵郁回府再说。   人年纪大了稍微动下,就觉得简直要了老命,穆德明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缓过神回道:“奴才在芳斋楼定下雅间,姨娘可以直接领人过去,芳斋楼的小二会引姨娘入雅间。”   娇芙挑了挑柳眉,她不知该如何评价穆德明,不过这人倒是越用越上手了,竟然早在芳斋楼定下了雅间。   “那我就多谢穆管家了,穆管家可要一同前去?”娇芙让苟寻扶住穆德明,颇为客气的问道。   穆德明摆了摆手,自己能喘过气来就推开了苟寻,“奴才就不跟姨娘同去,奴才回府搭理府内事务,等着侯爷与姨娘归府。”他说话也是讨巧,没光说等着赵郁回府,而是等娇芙和赵郁二人,听得人心里不由自主的舒坦。   穆德明不仅是在芳斋楼定了雅间,将席面瓜果一并定了,还都是娇芙往常爱吃的菜色,连翘见到后都不免啧啧称奇。她跟在姨娘身边说是伺候姨娘,其实主要任务是调养姨娘的身子,像穆德明这套让她再学十几二十年她都做不来。   娇芙坐在半开的窗边榻上,单手撑着下颌,睁着杏眸瞧下方人头攒动,声音时而高时而低,嘈嘈杂杂的。她凝神努力听着,大抵都是些夸赞赵郁领军有方,将士英勇的话,也不知皇帝听见这些话心底该作何想法。   不用等宣和帝多想,肃王心里就已经升起不满。赵郁不过是南下平定叛乱,这才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就在百姓间赢得这么高的呼声,让他们都没有想到。   早知他就应该听幕僚的建议,自主请命跟随赵郁一同南下,赵郁不可能让他有闪失,等回来自己还能博好名声,如今反倒是让赵家名声越发上一层楼了。   娇芙等得无聊,正准备发愣,突然听见百姓的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她就知道是赵郁等人回来了。   她试图伸长脖子瞧,不过乌泱泱的人群,后面坠着一批将士,波澜壮阔,气势非凡。娇芙只能看到赵郁着一袭黑袍,其余的瞧得并不十分真切。   隔壁两间雅间坐的都是姑娘家,许是见到娇芙探出身子,她们跟着娇芙学也往外伸出了身子,几人都这么往外看,其他姑娘瞧见索性都跟她们同样,生怕落后她们就看不见赵郁。   娇芙见状倒是把身子往回缩了些,她若是想要见赵郁,等他回侯府自己能盯着他瞧一宿,不用惦记着这点时间。只是她刚想收回目光,那原本在远处的人已经走到近前,甚至还有姑娘都不顾矜持的喊着恩伯侯,取下自己腰间的香囊往赵郁身上砸,气氛顿时凝住。   大周是有这种风俗,倘若谁觉得男子好看,大可以拿身上香囊投掷男子,不拘是谁都不能动怒。   从前明知投掷香囊,赵郁根据风俗也不能动怒,但也没人胆大包天敢真的往赵郁身上扔,许是如今看见他战胜归朝春风得意,眉间含着喜色,有姑娘忘了形开始投掷香囊。   那只绣了紫苏花的香囊直接丢到赵郁怀里,赵郁垂眸盯着那只香囊看了眼,下意识往某处方向望去,越过重重人群,就见一摸青色趴在窗口,娇芙抿着唇垂眸似乎望着他。   娇芙这是不太高兴有人投掷香囊给赵郁,而且她也不知道赵郁会不会收,她可是想起自己送赵郁的那只惨不忍睹的香囊,她看得分明,不知哪家姑娘丢给赵郁的香囊,绣工可比她的绣工好上不止百倍。   赵郁淡漠地收回视线,并未做任何停留,只是面无表情的将落在他怀里的香囊拂了下去。   那趁乱将香囊投掷给赵郁的姑娘原是满怀期待的看着赵郁,结果见到他的动作后,她顿时气红了脸,身边的姑娘不仅不安慰她,还在肆意取笑,更是让她直接气得哭出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放下脸面一回,结果人家果真是冷硬心肠,看都不看那香囊一眼,像是丢弃赃物似的,将香囊拂在地上。   等到人群退去,娇芙几人才从酒楼出来,大街上依旧还有不少百姓,三五成群谈论着方才的事。甚至其中还有人说经过此番战役,朝廷将士总算有将士的影,不像从前那般犹如一盘散沙。虽说是在夸朝廷将士,可这些话宣和帝听了未免会高兴。   娇芙每走几步就能听见这种话,她默不作声地听着,赵郁定然也知道京城百姓对他的评价,总要提防些才行。   罗婶倒是满脸喜意,她只知道这一路上听到不少有关侯爷的好话,她想跟着夸赞几句,奈何芙姨娘不让她多言,她只能憋在心里。罗婶看了好几眼娇芙,她只想早些回侯府,这些话不能在外头说,在侯府总能说的。   娇芙眉心拧着,突然停住脚步,她鼻翼微动,方才好像闻见了淡淡酒香。酒味并不浓烈醉人,可意外的好闻,酒香味不断窜入鼻中,娇芙这种不嗜酒的人,都被勾起肚中馋虫。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轻嗅了空中的味道,呢喃道:“这是谁家好手艺?”想来赵郁定然会喜欢。   “是季爷爷家的酒香。”在旁边看热闹的孩子还未散去,听见娇芙的声音抬头又见她简直是仙女姐姐,忍不住回答她。   娇芙笑了笑,把在外的小孩子都招到身边人,让他们领着她去找那位季爷爷的家。几人被小孩领在胡同里七拐八拐,走过好些人家门前才在一户人家前停下,当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藏得这般掩饰,酒香味还是能飘到大街上。   为首的男孩大概六七岁,他压低了声音凑近娇芙,“就是这儿了,季爷爷脾气可古怪了,姐姐你可要小心点。”   “跟我一块儿进去?”   小孩子们听见娇芙请他们一同进去,忙不迭地摇头,“不,不了。”   “谁啊?”院里头透过老旧的大门传出中气十足的声音,娇芙侧头看了眼为首的小孩,那小孩早躲连翘身后去了,其他孩子能跑的都跑了,她只能朗声回答院里的老先生,她想从老先生这里买坛子酒。   “不卖不卖,老夫的酒不卖人。”   那院门被风一吹就吹开,嘎吱嘎吱的响,门上铁锈斑斑的锁掉落在地,娇芙打量了眼院内,外面看上去破败不堪,但院内却收拾得干净,那股醇厚酒香越发浓郁勾人。   娇芙尚未开口,坐在院内枯树下,细细品着旧酒的季老先生,敏锐的鼻子微微动了动,明亮的目光落在娇芙手上提着的东西身上。   娇芙见他表情就知自己有戏,她顺势踏入院内,道:“这是特地从芳斋楼买的点心,请老先生尝尝,味道正不正?”她恭敬的将糕点放下,温声细语。   季老先生肚子里的馋虫可早就被糕点的香气勾引出来,见娇芙主动分享,他倒是不客气的直接打开,拿着糕点配酒吃了起来。   连翘在旁边着急,看了看娇芙,又看了看季老先生,“老先生,你好歹给留点啊,这点心我家姑娘特地买的。”   说完,连翘不忘语气焦灼地道:“姑娘这下可怎么办,糕点都是您特地给三爷买的,可是等了许久才出炉这么点。”   季老先生吃着没管住嘴,听到连翘的话愣了下,“给意中人买的啊?我掏银子给你,你再去买。”   娇芙摇了摇头,并未接过季老先生放在桌面的银子,嘴上却道:“没关系,季老先生喜欢就好,这丫头话太多老先生莫要见怪。”   这话说得温温和和的,眼前的小女娃年龄又不是很大,脾气性子顶顶好,哪怕季老先生厚脸皮惯了都闹得羞愧,他放下糕点,无奈地说着:“不是我不想卖,这酒一次也才出几坛,都给人留着呢。”   吃了人家特地买给心上人的糕点,这回儿季老先生是真不好意思,连忙又补充道:“你下回再来,我留份给你。”大不了下回给那人少留坛。   “那到不必,我大概在京城待不了多久。老先生的酒确实是好酒,走在大街上酒香都能勾起人馋虫,所以这才让人带我进来,说到底是我冒昧了。”娇芙语气淡淡的解释着,丝毫没为难人的意思,甚至话里话外都是替外面孩子求情的意思。   季老先生心情复杂的看了眼娇芙,她却是再没说要买酒的话,转身欲离开,心里默默数着,走到院门口一只脚就要卖出门子,就听到季老先生深深叹了口气,中气十足声音:“你回来,你回来,让你带一坛子回去。” 第90章 落水   从季老先生手中均出一坛子好酒,娇芙心满意足把酒交给苟寻,让他送到赵郁院里,她直接回月落院,怕自己忍不住肚子里酒虫偷喝这坛子美酒。   赵郁定然是要在宫中赴庆功宴,娇芙便没准备等他回府,午膳照旧只让厨房准备她一人的,谁知道话刚吩咐下去,宫里就派人请娇芙赴宴。   虽然庆功宴定在晚宴,但赴宴朝臣家眷得午时就准备入宫,毕竟总不可能让皇帝等着朝臣入座。而在此之前,还没谁家敢带妾室赴宫宴,娇芙倒像是特例,其他大臣皆是正室夫人,她妾室入宫不遭人编排才怪。   她惋笑道:“妾身谢过娘娘好意,入宫怕是不妥。”   嬷嬷摆了摆手,面上严肃地道:“别家大人都有家眷陪同,唯独今儿正主恩伯侯无家眷,才是最大的不妥。”   娇芙神色淡淡的垂下眼眸,赵郁身边无其他人,非要说她是赵郁家眷,她勉强也算得上。   她见实在推脱无望,只好入内室沐浴换衣。这场庆功宴不止庆功这么简单。这是场专门针对赵郁的鸿门宴,哪怕娇芙心知肚明,还是无力反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嬷嬷领着她出府,娇芙坐在侯府内半刻不敢松懈,宫门外马车排起长队,前面好些家眷都等着入宫,皇后娘娘特许众位能坐马车入宫。   孙皇后将这些入宫的家眷,安排在御花园的阁楼之上。阁楼高四层,站在最顶层,一眼能将整个御花园纳入眼中,如今春色尚早,却是开明辽阔。   阁楼备有糕点茶水,宫女太监伺候在侧,大臣家眷不自觉的根据自己圈子,三五成群的站在一块儿,若是觉得待得实在无聊,只要不嫌麻烦,还能下去御花园走动走动。   不是谁都能受皇后娘娘召见,往椒房殿陪皇后娘娘,只有她亲近的家眷才有资格,剩下的家眷大抵她们得在这边待至宫宴开始。与孙皇后亲近,或者朝堂地位超然的大臣家眷,无需孙皇后特地吩咐,宫人自是早早已经将人领入椒房殿侧殿。   娇芙并不在受邀之列,她仔细观察了下能往椒房殿而去的大臣家眷,不是孙皇后娘家人,就是国公夫人小姐之流。被剩下的家眷大多都是夫家不显,或者自身不显。不过她们没有被剩下的自觉,能得参加宫宴的机会,就已然比太多人好。   没有被皇后娘娘召见,娇芙倒是觉得无所谓,被留在阁楼内,大抵是她身份不合规矩。明显她在这里不合群,有小姐见她是赵郁妾室好奇的想同她搭话,但都被家中长辈或者身边姐妹拉住,越是正室出生越是对妾室不屑。   娇芙倒是能放宽心思,这种情况下哪怕是入椒房殿,在一众地位超然的太太小姐中间更加突兀。   反倒是有宫女请她到椒房殿,她心里还不乐意挪窝,这里她受过嫌弃等下到椒房殿又得重新受嫌弃。   连翘跟在娇芙身后,结果宫女却拦住出阁楼的连翘,怕娇芙误会,她低声解释道:“芙姨娘,娘娘只请了您过去,不方便其他人跟着。”   “姨娘独自过去我不放心,其他夫人小姐身边可都是有婢女陪伴在侧。”连翘警惕的看着宫女,无论如何都不肯娇芙自己过去。从御花园阁楼,到皇后椒房殿有将近半刻钟的路程,这段路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最后宫女没得办法,只能默认连翘守在娇芙身边,她们走过垂花门,再走几十步路,来到御花园中心处的沁心湖,娇芙只进宫过一回,并不了解宫中布局,只是下意识的问根据直觉问:“为何我们走桥上过,不走那边的路?”   宫女面色毫无异色,轻轻出声同娇芙解释,因着皇后娘娘找娇芙找得着急,所以她们才没绕过沁心湖,而是选择过明月八桥,到对面不用多久就能走到椒房殿。   原本一路好好的,平安无事,谁知刚从桥上下来,突然有道身影横冲直撞的往她身上撞,娇芙狠狠往后倒,撞上明月八桥的桥柱子。   如果不是连翘扶着,只怕她此刻已经掉入水中,春水乍寒,这一入水只怕要病重一场,撞了娇芙的姑娘却连一句抱歉都不说。   连翘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娇芙,实在忍不住替她抱不平,“你这怎么回事啊,差点撞到人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凶什么凶!”   姑娘抬头呵斥连翘,娇芙这才看清楚撞她的人,生得娇俏可人,就是脾气未免太火爆了些。她似乎在宫门前见过她,就是坐在她们后面那一架马车上的姑娘,那马车上刻着‘裴’字。在京城娇芙听过几回裴家名号,那是真正的天子宠臣,所以裴家姑娘才能在皇宫当中这般有底气。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娇芙朝着裴筠福了福身,安抚着裴筠,出声道:“我这丫鬟也是太担忧我,才一时间乱了分寸,还望裴姑娘多多见谅。”明明是裴筠有错在先,结果因着她大闹的模样,反倒是娇芙同她赔礼道歉。   “你说的倒是轻巧,丫鬟失了分寸可是大事,你以为你是在侯府?这里可是皇宫后院,容不得你闪失。”   连翘被她这番话说得拱火,到底是谁冒冒失失直接往人身上撞?要不是她有些武功功底,眼明手快拉住姨娘,只怕姨娘早已跌入湖底。   娇芙按住连翘手背,不知为何她从裴筠脸上瞧出兴奋的神色,下意识让她提高警惕,只要谁让她紧张,她素来都选择敬而远之。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谁知娇芙正要离开,对方不依不饶的缠着娇芙,拉着娇芙的衣袖,刁蛮不讲理地道:“你这丫鬟你不管教,日后自有人管教。”她就站在湖边,娇芙怕她掉落下去,将人往岸边扯了扯。   “裴姑娘小心!”娇芙确定自己将人握牢实,结果裴筠竟然自己松了手往湖里倒,扑腾一声激起层层浪花,裴筠在水里死命挣扎,娇芙顿时瞪大了眼睛。   知道有官家小姐掉入湖中,顷刻间沁心湖边乱成一片,太监宫女纷纷站在岸边救人,识水性的婆子下水捞人。   娇芙环顾左右,赶紧那个找领路的宫女,无缘无故摊上这种事,那宫女是唯一能替她作证的人。   已经有宫人禀告孙皇后,孙皇后强撑着笑意没崩,连忙让人折腾沁心湖最近的房间出来,还有传太医进宫,自己则是赶忙往沁心湖而去。   谁出事不好,偏生是裴筠出事?   京城的裴家并不是出自郐临裴家,亦不是皇亲国戚,可裴筠的父亲裴之明却得皇上重用,要知道哪怕是总漕以及各省巡抚,都只是守右都副御史。左右督察御史皆为督察院最高职位,只对皇帝负责,其他人都管不了他们,担任右督察御史一职的大臣,往后再高升就是总督都,等到总督都可谓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孙皇后特地请裴夫人与裴家姑娘到椒房殿等候开宴,她只听到自己脑袋嗡嗡作响,裴督察御史之女,这还是独女,平常护得跟宝贝似的,在宫里出事裴之明还不知怎么闹。   这消息肯定不能瞒着裴夫人,其他的夫人小姐却没往前凑热闹。牵扯到的人一位是恩伯侯宠妾,一位数裴右都督御史的独女,说是两人争执可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么就突然撞上,芙姨娘还把人往水里推了?   要说芙姨娘名声在外,实打实的侯府宠妾,可从未传出过不好的话。连某些管家夫人都会传出几句打杀下人,刁难儿媳庶子庶女,芙姨娘真的手上不干净,能不传出风声?   明眼人一瞧就知其中猫腻,越是这种时候大家越是安分,就怕惹火上身。   裴筠在湖里呛了好几口水,救上来时已经昏迷不醒,娇芙想上前替裴筠做急救措施,她前世学过点,谁知层层宫女围着裴筠,直接将人送往离沁心湖最近的亭台楼。   太医已已经匆匆赶到,孙皇后赶到亭台楼稳住局面,没得办法只能将娇芙扣留下。   裴夫人只匆匆看了眼娇芙,顾不上要求孙皇后惩治她,下跪请求皇后让她见见女儿,“还请皇后娘娘让芙姨娘离开亭台楼,筠儿醒来定然不想见到她。”裴夫人除开眼底焦灼外,还算镇定自若,声声哭诉可能会惹人厌烦。都不说非得严惩害她女儿的凶手,或者调查此事,直接让娇芙离开此处,眼不见心不烦,但这话间接认定娇芙就是害她女儿落水的元凶。   哪怕裴夫人没求讨还公道,裴筠在宫里出事,孙皇后不可能不给裴家交代。她摆了摆手让将她娇芙带到亭台楼外,连翘在娇芙身边护着她,就怕这些人忽然动粗。   孙皇后道:“芙姨娘,你可知错?”   娇芙屈膝,语气恭敬地道:“不知妾身何罪之有,还请皇后娘娘明说。”   “裴姑娘落水一事,你怎么解释?还有你怎么会在沁心湖?”   娇芙猛地抬头,眼底闪过诧异,她答道:“是娘娘召妾身往椒房殿的,那宫女领着妾身,恰好路过沁心湖。谁知裴姑娘突然冲出来,没说几句拉住了妾身,一时失足跌入湖中。”   “芙姨娘,皇后娘娘可从未请您到椒房殿。”孙皇后身边的嬷嬷开腔,她一直跟在皇后身边,若皇后召见娇芙,她肯定是知晓的,况且当时还有那么多夫人小姐在,不可能不惊动其他人。   娇芙自知自己许是落入他人圈套,她不能自乱阵脚,稳定心神,道:“确实是娘娘召见的妾身,娘娘若不信,御花园阁楼里其他夫人姑娘可以替妾身作证,她们亲眼看见宫女请妾身。”   孙皇后见娇芙执意如此,招手让人请几位当时与娇芙同在的夫人小姐问话。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突然有一抹粉桃色身影冲出来,跪在孙皇后前面,娇芙心里顿时一咯噔,就见她葱白食指,指着自己大声道:“是芙姨娘!娘娘,臣女亲眼所见是芙姨娘将裴姑娘推入水。”   娇芙眉心紧拧,疑惑地打量着粉色衣钗的姑娘,温声开口:“你又是何人?你方才几时在这边?”   “芙姨娘只顾与裴姑娘争执,自然没注意我在哪儿,方才我就在花丛后头,原是想将找机会将芙姨娘与裴姑娘拉开,谁知芙姨娘你竟狠心到直接将人推下水。”   孙皇后斜了眼娇芙,凤眸怒瞪,厉声质问:“芙姨娘,你还有何话可说!”   娇芙被孙皇后身边的嬷嬷强压着跪在地上,她从开始就没想过挣扎,膝盖下是铺满的鹅暖石,乱动伤的是她自己,但她却不肯承认粉衣姑娘指责她的罪行。   “皇后娘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妾身不曾做过的事,妾身绝对不会承认。”   “芙姨娘是想说裴姑娘为了陷害于你故意让自己落水,到如今昏迷不醒?还是说觉得常姑娘趁裴姑娘无法说话,当着本宫的面做假证?”   这么多人在场,却没任何人敢开口替娇芙求情,她们与娇芙又不相熟,没有必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惹得孙皇后与裴家人不喜。   只有祜王妃扫了眼娇芙,默默让身边的丫鬟将消息传给季祜。她是知晓季祜与赵郁的私交,这两人的交情还未摆到明面上过,她不好当众求情,她让丫鬟通知季祜,也算是她的态度,至于季祜怎么跟赵郁讲明,就是季祜自己的事。   娇芙跪在冰凉的鹅卵石上,一众人都在围观她,她试图替自己辩解。可是在场的人除开连翘外,无人信她说的话,还是赵郁出面保她,连皇帝那边都有所惊动。   娇芙被连翘搀扶着起身,她不知赵郁到底在其中做了何事,但这场庆功宴就这么弄砸了,她似乎听闻裴家姑娘因为落水导致这辈子再无法生育。 第91章 糟心事   这事惊动了前面君臣的宴会,曹培盛奉圣旨命皇后好好调查此事,但不可伤害任何无辜的人。   孙皇后得知后深深看了眼娇芙,这话的意思就是在明指不能为难娇芙。今日这场宴会是为凯旋的将士准备,实际上就是在为赵郁庆功,哪怕推裴筠的事是娇芙所为,眼下也不能追究。   孙皇后不愧能坐稳皇后位置,既然宣和帝要粉饰太平,她自是要把事情圆满完成,三两句好好调查就喊娇芙起身。   “多谢娘娘。”娇芙磕头温声道,随后被连翘搀扶起身。   曹培盛传皇帝喻令,裴夫人从内室出来就未进去,把旨意听得一清二楚,就连皇后的态度方才她也瞧见。   她见状暗自捏紧帕子,望向娇芙的目光中透着厉色与狠意,这股情绪瞬间转瞬即逝,被她收敛得极好,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开口问道:“娘娘这事……”   孙皇后侧头看向裴夫人,眼神里带着些许不解。裴夫人在她目光下,渐渐息了声。裴家亦算大家族,她好歹是大家族的夫人,知道何时说话,何时闭嘴,有些话只需对方一个淡淡的眼神,就晓得自己该不该说。   屋内裴筠悠悠转醒,一时间还没想起自己在哪儿,直到旁边丫鬟轻轻唤她,她才渐渐缓过神,却装着糊涂的问道:“怎么回事?”   裴筠的贴身丫鬟细说她落水,以及皇后娘娘正在调查的事,内室有宫人见裴筠已醒,弯腰退出去,同孙皇后禀告裴筠情况。   孙皇后顾及不了娇芙这边,她又不是不知晓裴夫人不满意她的行事,可此事是皇帝要求,她亦无能为力,只能安抚裴家人,看了眼在侧隐忍不言的裴夫人,低声劝道:“裴姑娘刚刚醒来身子正虚弱,夫人守在姑娘身边为好。若真有人伤害裴姑娘,皇上与本宫定然不会放过,哪怕就算是意外,也该好好找那失职的婢子,免得下回又失职害了主子。”   明明是关切的话语,裴夫人的心却犹如跌入冰窖,听懂中间的言外之意。宣和帝执意要保娇芙,皇后亦是无能为力,若裴家想把事情闹大,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裴筠自己意外落水,裴筠身边的丫鬟怕是要因为看顾主子不力而受责罚。哪怕牵扯广点也只会到宫里的宫女太监身上,皇宫中太多冤案假案最后都是宫女太监承担。   猛然间,裴夫人似乎听见屋内传出哭声,正是裴筠的声音,她心里慌神,屈膝福了福身,道了句:“臣妇明白此事全然交给娘娘做主。”   自己生的女儿自己最为了解,要不是大事不会在外人面前哭。裴夫人虽不知其中事情如何,但还是怕裴筠说出惹怒皇上皇后的话,她赶忙进内室劝裴筠,再大的委屈在皇权面前的都得忍下。   可不等一会儿,里面响起低低的谈话声而后就是压抑的哭声,娇芙似乎听到裴姑娘因为落水导致这辈子再无法生育。   娇芙震惊地往内室的方向望去,她没料到事情会这般严重。   无法生育对于古代女人而言是致命打击,直接剥夺做母亲的希望,与后半辈子在深阁的盼头,就连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也有不少家庭因为妻子不能生孩子而离婚,甚至有些人家要求女人先怀孕,确保女人能生孩子,男方才肯结婚的事。   显然孙皇后亦是听到些话,眉头死死的皱着,到底是没有为难娇芙,抬了抬手让她赶紧离开。   娇芙不知赵郁在其中做了何事,哪怕是裴筠丧失做母亲的机会,还是能让孙皇后放她出宫。但这场庆功宴确实就这么弄砸了,出了这档子事,孙皇后要尽力平息风波,还要强撑着将宴会举办下去。   出宫时并未有人送娇芙,她神色凝重的上了侯府马车,坐在车内眼睛微闭,沉重而复杂,实际上她不想这么出宫。   哪怕皇后最后以意外来结束这场事故,但是能进宫的人谁不是人精,怎么会看不透这是块遮羞布,遮盖这里面更深层次的东西?   如此不明不白的走出皇宫,她身上怕得背负推裴筠污名一辈子,可她从来都没做过。冷静下来后的娇芙甚至揣着黑暗的怀疑,是不是裴筠早就知晓她这辈子不可能做母亲的事情,故意设计圈套让她钻进去,步步为营,最后将黑锅给她背。   娇芙觉得自己委屈吗?肯定是满腹的委屈,莫名其妙背负洗不掉的罪名,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她不知晓赵郁那边的情况,连闹都闹不起来,只能他们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娇芙听得李娘子说赵郁已回府,因着白天闹起来的事心里不由得紧张,不知怎么面对赵郁,这事还是她独自枯坐等了良久,谁知却没有等到赵郁到来。   既然山不过来,她自过去。   娇芙让连翘帮忙理了理衣摆,确定仪容仪姿无误,她才往前院走去,毫无障碍的被宋元请进书房,这也证明赵郁并不是在会客或者忙,而是单纯的不愿回月落院见她。   这并不是好讯号,娇芙忍不住在心底敲响警钟,步入书房她往上扫了眼,男人已经换下他身上冰冷的银灰色铠甲,着一袭深蓝色长袍,明明已经从战场下来,却还是有种冰冷。   娇芙深吸口气,开口道:“今日之事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裴筠落水是我不曾想到的事,不是我推她入水。”   说完,娇芙看向赵郁,只见他眸色深深,回望她一言不发,她不知道他信了没信,娇芙嫩唇微动,想再开口解释,却听见修长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律的敲了敲。那一声声脆响,像是黑白无常手中追魂索命的丧铃,砸落在娇芙的心上。   “看来是爷太娇惯你了,所以才让你失了分寸。”赵郁有心敲打娇芙,故意将话往重了说:“此处是京城不是渝州。你什么身份,裴筠是什么身份,不论如何你都应该早早的远离她,你趋利避害的本事哪儿去了,竟然还敢与她起争执?”   “说到底爷还是不信我。”娇芙微微垂首,杏眸紧盯着绛红色绣花鞋上的珍珠粒,低低道:“我没伤裴姑娘,落水之事也不是我所为,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明明是裴筠疯了般冲过来拉她的手,见拉不动她就往旁边的池塘里跳。   此前她们无仇无怨,甚至两人素不相识,她为什么要和她起争执?   见娇芙居然还跟他顶嘴,赵郁盯着她头顶气急反笑:“若爷不信,就不会费心思护你。”   娇芙抬头看赵郁,只见能见到他脸上怒色,这话说的只能让娇芙觉得可笑,她如何知晓他为何费尽心思护她?   他的宠爱高调,从不避讳他人,甚至来京面见圣上,都不忘将她带上。恨不得向世人宣告,他赵郁彻底被青楼花魁迷住,偏偏还无时无刻想让她承情。   她声如闻呐:“爷是真心想护我,还是因为不得不护我?裴筠当时是想拉我一同入水。”若是赵郁的做法她再看不透,也白瞎了跟他身边这么久,她不过就是赵郁迷惑众人的靶子。不管是肆无忌惮的对她好,还是跟她说要扶她为正妻,都只是他迷惑人的手段。   赵郁挑眉:“嗯?”她嗓音太小,赵郁听的不太真切。   娇芙默不作声,赵郁猛地起身,玄色袍子猎猎作响,挑起她白皙的下颌,与她四目相对,恰好瞧见她一闪而过的泪意。   赵郁下意识蹙眉,深沉的眼睛盯着她白净的脸。这事放在别人手里,不管她推没推裴筠,裴筠因为落水这辈子再难怀孩子,她都休想离开裴家。   不管如何他终归是护了她,可她反倒记恨上他。   “你可还有什么不满?”赵郁眉头拧紧,心里烦躁,语气有些不耐。   娇芙被赵郁举动吓了跳,对上他棱角分明的容颜,动摇的理智瞬间回笼。其实她心中很明白他需要是不是娇芙,而是宠妾芙姨娘,宠妾是她也可以是旁人。   她睫毛轻颤,再不敢与其顶撞,温声淡淡地回道:“不敢。”   糟心事太多,娇芙已然没有力气再与赵郁起争论。 第92章 称病   房间内沉默良久,气氛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娇芙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垂首闭着眼睛,缓解这份压抑的气氛。   赵郁看了眼娇芙低着的头顶,揉了揉眉间,语气生硬的道:“你回月落院,这段日子……就病了吧。”   娇芙捏着绢帕的手紧了紧,嘴角瞬间僵硬,那股无力感袭上心头,杏眸浮起浓雾。   她眨了眨眼,将雾气驱逐,缓福身道了句:“是。”哪怕赵郁此刻说句她意外身亡,或者突然病逝,她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赵郁瞳孔猛地缩了缩,缓缓侧过身不去看娇芙的身影,等到她出门,修长干净的指尖落在窗柩上,最终还是没能推开窗户。   李伯恩从内室出来,神色复杂的盯着站在窗口,久久不曾回神的人,他不解地挠了挠脑袋,用仅剩的可以思考男女情/事的脑子仔细想了这事,问道:“主子,您为何不跟姨娘讲明白?”宴会前发生这档事,宣和帝连忙召见主子,其中还包括祜王、肃王、裴之明等人,几人在乾清殿细谈许久。到底详谈的内容如何,李伯恩无从知晓。   可见肃王宴会上如春风得意,宣和帝直接下旨赐婚肃王,让裴家姑娘为肃王侧妃,裴之明在京城出了名疼爱独女,结果裴家女为妾,他却对此一言不发,李伯恩就知晓其中事情定然复杂。   闻言,赵郁转头看向李伯恩,棱角分明的五官坚硬如铁,眸子里淡漠遍布,凝着嗓音道:“跟她说有何用?不过是徒增烦恼,这些东西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今儿是遭人利用,诬陷她推人入水,明儿指不定入水的人是她,届时能不能保住命尚未可知,他不可能时刻守在她身边。   裴家女落水一事声势颇大,闹得沸沸扬扬,宫中几乎人人知晓。不过因着此事发生在后宫,哪怕宴会上的朝中各位大臣都心知肚明,谁也不会没眼力见的主动提起。前朝后宫有所联系实属大忌,没人会将自己的把柄递出去,所以大家都装作不知道,好歹明面上将事情糊弄过去,也算是全了裴家人脸面,不过虽说如此,裴家还是闹翻了天。   “你、你简直是要气死我!”裴夫人坐在床头抱着裴筠,气不过狠狠打了她几下,打完自己又先心疼,瞧着她苍白面色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竟然当着皇后的面脸都不要了,直接求皇后要嫁给肃王为侧妃,可是看在裴筠大病的份上,裴夫人又不忍心太过责怪她。   裴筠坐在床上默不作声,良久才凄凄地道了句,“娘,我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做不了母亲,难道还让我不能嫁自己喜欢的人?要是爹爹在肃王早前暗示时,能松口答应让我嫁给肃王,我何至于急得出此下策。”   “这事你瞒我瞒得好辛苦!你要是想求皇上皇后娘娘赐婚,你好歹跟阿娘通通气啊,结果让阿娘措手不及。”裴夫人捂这胸口暗自垂泣,她从小捧在掌心的姑娘,竟然身子出了大问题,这辈子都无法生育她都不知晓。   裴筠眉心紧蹙,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裴夫人,却不肯将事情全盘托出,只是紧张地道:“阿娘,我也是没有办法,你就再让我任性这回吧,往后我再也不不会任性了。”   肃王可是京城女子望眼欲穿的人,他生的如皎皎明月,清辉俊郎,又得皇上宠爱,如今在众多王爷中实属佼佼者,裴筠对肃王心动情理之中。   裴筠就是裴夫人心头肉,她哪里舍得责怪裴筠,反而是自责万分,“你又何苦做肃王侧妃,换做平常人家正室还能养妾室孩子,哪怕是侯府公爵家的夫人以你爹爹在朝中身份,你都能做得了宗族妇,不比嫁入皇家好?肃王妃又是厉害角色,她知晓你这辈子都不能有孕,能在后院容得下你,但她届时肯让你养侍妾孩子?”   自己不能有亲生孩子确实让人难以接受,可眼下多少夫人自己无所出,养着庶出儿女,只要姨娘不在跟前捣乱,或者干脆姨娘不在了,孩子也就是自己孩子了。   肃王妃在裴筠犹如根刺,她很难不在意肃王妃,可肃王亲口答应过她,这件事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肃王妃不答应也没法,有王爷在,只要王爷同意就好了。”   裴夫人瞬间察觉到不对劲,打量了眼裴筠,严肃的看着她,双手紧紧握着她手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听裴筠话里的意思,似乎她与肃王间有她不知晓的内情,就是老爷面对肃王那人都要谨慎小心面对,她女儿不过是闺阁姑娘,怎么可能招架得住,裴夫人心揪起来,就怕裴筠吃亏。   裴筠自知失言,紧闭双唇,微微低头不敢看裴夫人,这事儿她答应过肃王不对外说,任何人都不能告诉。   “你说!给我说清楚!”裴夫人急得甩掉裴筠的手,语调加了好几度,站起身时动作太猛,她眼前顿时发黑,身子忍不住前后倒了倒。   外头伺候的丫鬟听见里面的响动,害怕主子出事,连忙推门而入,却被裴夫人厉声呵斥赶了出去,她指着脸色苍白如纸的裴筠,“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和你爹爹?你和肃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筠别过头,声音闷闷:“王爷答应娶我,他说到做到。”   “那哪里是他肃王说到做到!”裴夫人被她的话气得后仰,敢情她到现在都不知晓她能嫁给肃王,全是她爹苦苦跪求而来,不仅如此还将恩伯侯牵扯其中。恩伯侯许诺了下不少条件给肃王,众人可都以为肃王是委屈了娶下她裴家女儿,原来他才是得益最多的人。   “阿娘你又在说什么,我能嫁入皇家于裴家也有益。各位王爷暗中总是试图拉拢爹爹,皇上对已经爹爹起了疑心,肃王又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这样爹爹就不用担心其他王爷上门……”   裴夫人听着她大放厥词,不论这些话对不对,她都没有资格谈论。但凡是有一个字传出去,他们裴家就能万劫不复,她抬手便是一巴掌拍在裴筠脸上,这巴掌并未留力,裴筠苍白的脸色瞬间嫣红。   裴筠疼得眼泪哗哗的流,自她醒来除了在皇宫亭台楼掉了几滴泪,她就没再哭过,这辈子她若能嫁给肃王,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可她没料到自己母亲会生这么大的脾气。   “阿娘……”她捂着半边脸颊,正想着朝裴夫人发脾气,可见裴夫人如今的状态,她不敢再激怒对方,只能嗓音低低地呼喊了声。   裴夫人气血翻涌,眼前直发黑,勉强靠在床边架子旁才能稳住身子,听到这不孝女喊她,恨不得拿棒子揍,她好不容易稳住心神,长吸口气道:“你别喊我,我可没你这么好的女儿!你是不是想害死你爹,害死我们裴家!”难怪芙姨娘口口声声说有宫人替她领路,她女儿不可能使唤动宫人替她卖命,可其中若有肃王手笔就理所应当了。   “没阿娘说的这么严重吧,现在事情不都已经解决了吗?”裴筠娇生惯养,被裴家上下保护的严严实实,裴夫人又因着只有她这么个女儿,稍微操心点的事都不愿让她知道,谁知竟然养出这么蠢笨的性子。   “这段时日你就别出去,等着你的肃王来娶你,反正我管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吧。”裴夫人被裴筠伤透了心,无奈地摆了摆手,这事她还得同老爷商量,果真儿女都是债。   见到裴夫人面色灰白,眼底犹如心如死灰,裴筠瞬间慌了神,她觉得这应该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她既能如愿以偿嫁给意中人,还能替爹爹分忧解难,何乐而不为呢?   可见阿娘的态度,她才明白自己似乎犯下大错。   裴筠鞋子都来不及穿,赤脚踩下床追裴夫人,可裴夫人早已出房门,命丫鬟从外头拿锁锁死,没有她的命令不准让裴筠踏出房门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203:28:58~2020-10-1220:5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又是努力成为憨憨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水深火热   苟寻并未跟着娇芙进宫,而是留守在侯府,主子不在府里总是有人其余人在旁边看着的,免得有事都无人出面。   自赵郁从宫里回来后,侯府气氛就一直不妙,府邸下人都觉察到不对劲,苟寻亦不敢贸然上前。等到娇芙离开,他才壮着胆子,提着娇芙交给他的酒坛,敲响了赵郁书房门。   “进。”低沉的嗓音不分情绪。   苟寻屏气凝神,缓步走入书房,他还未开口,赵郁目光就落在他酒坛上,大抵也就几两酒,不过这酒坛瞧着颇为眼熟。   他道:“何事?”   苟寻朝着赵郁行了礼,将酒坛放在案桌上,低声道:“这是芙姨娘特地给主子寻的。”   酒坛就摆在赵郁眼前。   他淡淡地瞟了眼,瞧见坛子下方指甲盖大的字迹,剑眉微微皱起。这‘季’他见过许多次,熟悉到只要一眼就能分辨真假,这酒季老先生不会随意交于他人。   “这酒是哪里来的?”   苟寻见赵郁有兴趣,神色不似方才寒冽,连忙道:“说起来主子可能不信,走在街上姨娘闻见酒香,寻着酒香找到巷子里去的。特地让我待会院子,等爷有空了呈上来。”   李伯恩坐在赵郁对面,觑了眼赵郁脸色,“你怎么不早说?”语气里有些恨铁不成钢,要是早把酒拿出来,侯爷和应该也不至于闹僵。   “我以为姨娘用主子讲了,谁知姨娘并未开口。”东西由姨娘亲手送出去,总比他拿出来要好,他可等了良久,就等着姨娘喊他入书房,哪晓得姨娘神情不虞的离开。   赵郁沉默地将酒坛打开,浓郁香醇的酒香布满书房,旁边的李伯恩深深吸了口气,满腔酒香醉人,沉醉地道:“爷,这酒不错啊,不就是您平日请咱们喝的酒?不过爷您说您也只有几坛子,如今芙姨娘都能弄到酒来,几时再让我们尝尝味道?”   他咽了咽口水,垂涎地看着赵郁手中这坛子酒,不过并未说就要喝这坛酒。苟寻刚才说,芙姨娘好不容易才寻来这酒送给侯爷,肯定花费了不少心思,他虽是粗人却不好夺人所爱。   “既然想喝就喝吧。”赵郁让苟寻将酒倒入酒壶,拿了两杯盏与李伯恩一人一杯喝了起来,这酒需细细品味,哪怕是李伯恩平常吃东西如牛嚼牡丹,此刻也是慢饮细品。   倒是他对面的赵郁,一杯酒一杯酒不停歇地下肚,李伯恩喝了两杯后看了眼赵郁,停下端起酒杯的动作,这像是在戒酒浇愁啊。   就在娇芙病重三五日期间,肃王已经着手在准备纳侧妃事宜。不过只是纳妾而已,就算是王爷侧妃,所行规格也不可能同正妃相比,但肃王还是给予裴家不少脸面,至少并未因为裴筠无法生育而怠慢。   与此同时,京城冒出不少娇芙失宠的言论,关于她将裴筠推下水一事也传的有鼻子有眼,谈起这些事的人就跟亲眼所见似的。好在娇芙在侯府并未外出,听不到那些难堪的话,其他人也有意瞒着她,她的生活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倒是那日事情后,赵郁喝醉了又找到月落院,非得跟娇芙睡同一被窝,娇芙刚开始还被他身上酒气熏了,赵郁睁着醉醺醺的眼眸又自觉的跑去沐浴,然后才穿着中衣中裤上床。   两人躺在被窝里,有默契的都没再提裴筠落水的事,就把这事搁在这儿,越相处他们越是有很多地方相同,既然解决不了那就暂且不管,赵郁是着实不想被她那嘴刺伤这颗心了。   赵郁不知怎么去喜欢人,他总觉得娇芙对他的深情,往日和他的相处就如同漂亮却脆弱的水珠,在阳光下散发着熠熠光芒,可是却一戳就破,他们之间的问题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消散,或者是解决。   “等凉些再喝,小心烫口。”娇芙察觉到连翘今日送来的汤药比往常烫,乖乖放下药碗,还是跟从前的柔顺姿态,似乎两人从未闹过矛盾,“爷今日休息?”   “等你乖乖喝完药,爷就走。”赵郁守在娇芙身边,盯着她将药喝下。   娇芙等药凉了一半,端起药碗猛的灌下去,赵郁见她面色无异,还笑她如今不怕药苦了。   “喝完了,爷有事就快去忙吧,不用担心我。”说着娇芙推了推赵郁,生怕他因她耽误要事。   赵郁往后退,揉了揉娇芙的脑袋,低低地笑着,几不可闻地道:“要是你真这么乖,爷怎么可能会不放心?”   等确认赵郁离开,娇芙转身快步跑向屋子后面,扶着墙沿催吐,刚刚喝下汤药不久应该还来得及。   可她早上不曾进食,喝下的是一小碗汤水的量,现在根本催吐不出来。   谁料,原本离开的赵郁去而复返,他想起自己寻了只镯子,当做还她送他那坛子酒的礼,结果瞧见娇芙催吐的这一幕。   他站在离娇芙不远的地方,神色阴郁地盯着她的动作,低沉的嗓音压抑着暴怒:“你就这么不愿意生爷的儿子……”   娇芙扶在墙沿上,被赵郁怒吼声弄得措手不及,她抬起小脸,素净的脸蛋血色进退,因为催吐的缘故,难受得嘴唇都在泛白。   “说话!”赵郁快步向前,死死抓住她的手,仿佛要把她捏碎,“你就这么讨厌爷?还是在怪爷处理裴筠的事上对你不公?”他只是做了他眼下能做的最好的办法,可依旧不尽如人意。   娇芙没答话,而是斜眸看着他,问道:“三爷喜欢我吗?”   赵郁僵愣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着娇芙,手上力道不由得松懈。他想到她的各种回答,却没料到娇芙出口就是雷霆万钧的一击,他喜欢她吗?其实……喜欢吧。   对他的反应没有丝毫意外,这种问题不需要亲口说出答案,娇芙神色了然地望向赵郁,“爷看,您答不上来。”就是最好的回答,他的迟疑落在娇芙眼底,就是他并不喜欢她。   既然被他发现她在催吐,娇芙也没有可以隐瞒的,横竖事情已然如此。   她道:“我可以生孩子,可以给任何男人生孩子,因为我是女人,这是上天赐予我的能力。当然爷您是侯爷,只需一句话渝州城的所有女人都能趋之若鹜的扑向您,哪怕是您如今在京城,都有不少京城女子仰慕您,她们都能为您生孩子。可这样生下来的孩子是父母的珍宝吗?孩子是上天的恩赐,他们来到世上不是替大人偿还人情债孽,受苦受难的。”   “我想我的孩子一出生便拥有和睦家庭,父母恩爱,长辈疼爱,若将来有兄弟姐妹能兄友弟恭,相互扶持。他想翱翔天际是他愿意做雄鹰,不是被逼长大,他想做树头的小鸟,飞不高走不远,也是因为他喜欢,而不是遭人折断双翼……”   “够了!”赵郁打断娇芙的话,这席话气得他脸色铁青,当场砸了砚台,字字句句犹如冰锥扎入赵郁心间。   对上赵郁怒火中烧的眼眸,娇芙知趣地闭嘴,心里越发冷静。恼怒便证明话听进耳朵,她说的赵郁永远都给不了,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连翘缩在墙角不动出声,恨不得弄碗药将自己毒哑毒聋,要不然自己药娘这事铁定干不长久。   从前她只是负责替主子把平安脉,需要病的时候让主子病一下,需要身体健康的时候绝对的身体健康,这事其实没多大风险,全凭主子吩咐,可是现在她好像接触的秘密越来越多,主子的私密啊,谁敢碰触。   “姨娘您从中午至今未用过东西,厨房粥备好了。”有丫鬟从外头走进来,打破两人僵硬气氛,朝娇芙和赵郁恭敬的屈膝行礼,身段柔和,语调温软,道:“三爷要不要留下来用点?”   娇芙皱眉看向那丫鬟,着绯玉色衣裳衬托得人粉面桃花,眼角微扬,檀口吐出的话娇软肆意。   居然有人当她的面明晃晃勾引赵郁?   娇芙登时愣了瞬,自她管家以来,从未出现过这种纰漏,清澈的眸子划过冷冽之色:“你是哪来的丫鬟,没有准许,谁让你进来的?”她站在赵郁身侧,似有若无的挡住赵郁视线。   赵郁斜了眼玉韫,无比娇羞,裙钗底摆嫩绿色,鬓间簪着白桃,从他的视线正好能瞥见雪白的脖颈。   站在他身侧的娇芙自然亦能看见,到底是怕赵郁误会她指使丫鬟勾引,目光不自觉看向他,指尖攀上赵郁衣袖。   “你不想替爷怀孩子,所以准备让其他女人怀爷的孩子?”他唇角勾出彻骨冷意,目光灼人生疼,想扒开瞧瞧她的心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我没有,爷知晓我为人,自己霸着都不够,怎么可能分给别人?”   赵郁却是听不进她的话,面上怒色丛生,瞪了眼拉住他袖口的女人,到底忍住没动手,而是选择拂袖而去。   出了月落院,赵郁让苟寻准备离京事宜,自己则是入宫请求回渝州,此间事了他们该尽早回渝州,留在京城不过徒惹是非。娇芙虽是病了段时日,可她管家的本事算是赵郁教出来的,现在都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妄图勾引他,可见他再不离开还有更大的事等着他。   至于娇芙不愿替他生孩子,偷偷将药倒掉一事,赵郁装作根本没有发生过。京城的事才是迫在眉睫。娇芙催吐这事,他可以慢慢解决,一日不行那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两年,她又不可能离开,他还有充足的时间。   正如赵郁所料,他向宣和帝提出回渝州,宣和帝好生表示自己舍不得他,欲挽留他继续留在京城,以赵郁的本事留在京城自是绰绰有余,可宣和帝当真能将赵郁放在京城?凡事如何选总有两面性,将人放回渝州,怕渝州脱离掌控,将人留下怕人在京城积攒声望。   最终宣和帝还是点头赵郁回渝州,只是他前脚刚出皇宫,后脚京城不知从哪里突然掀起股流言,宣和帝欲赐朝阳郡主于恩伯侯为妻。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现在是走一步爆一个雷,走一步爆一个雷,往后会越来越多,然后就解脱了 第94章 擅自决定   这股流言不可避免传入娇芙耳中,那是他们临要离开京城前,府里那三女人又来月落院请安。   她们面对娇芙心里犯怵,尤其是初云更是心虚加害怕,三人当中只有她最不把娇芙放在眼里,还曾经大放厥词,说了不少有关娇芙坏话。哪怕她们吃穿用度皆按照惯例来,不说十分精心,却比她们做下人的待遇好太多,但她还是心存不满。   初云是时刻盯着月落院这边,试图瞅准时机一举飞跃成为姨娘,她们进侯府到现在都没有伺候过侯爷,这于她们而言可是奇耻大辱,到如今都是处子之身,走在侯府里完全没有颜面可说。   但凡一有时间,初云就会在背后骂娇芙。骂她霸占着侯爷不肯撒手,勾得侯爷日日宿在月落院,不仅将她们几人全撂在东院,还不肯她们接近侯爷,就连在病中都让侯爷哄着她,可哪怕她再怎么骂都影响不到娇芙,初云便越发肆无忌惮。   倒是玉韫这出事后,她收敛不少。   赵郁下令杖罚玉韫,让穆德明安排府里的人全部到场围观,那日是侯府第一回 死人,他们都知道玉韫犯下的错,亦是知道赵郁底线,好些人瞧见这等血腥场面当场呕吐而出。   初云原是不以为意的态度,等真观摩了整场责罚,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踏出勾引赵郁这一步,若不然杖刑而死的不是玉韫而是她。   回去后初云当即病了一场,都不敢让人请大夫,还是娇芙得知她生病,让人请了大夫过去,这才将她这条命捡回来。   初云以为自己会病死,省得活着碍人眼,毕竟后院死一两个女人不足为奇,却没想到娇芙竟肯请大夫替她治病,病好后就安分守己的待在东院了。   娇芙扫了眼下方三人,猜到她们是在为去留而来,她淡淡地开口:“我的意思是三位美人留在侯府,你们觉得如何?”   “姨娘的话我当然……”初云开口就要答应,只要不要她脑袋,其他的事都好商量,细细在侯府的日子想来,她在侯府的日子可比其他时候要稳妥。   枝儿上前微微屈膝,挺直着背脊站在娇芙眼前,嗓音低柔地问道:“姨娘可知外面传言侯爷要娶朝阳郡主之事?”   这事从未有人跟娇芙讲过,就连蒋峎那边都未透露过风声,那必是赵郁下令不准传扬,娇芙不知道倒也是可能,哪怕是听到枝儿提起,她心中也无多少触动。   可见枝儿的态度,似乎这事是板上钉钉的存在,娇芙倒是来了兴趣。   “你是何意?”娇芙挑了挑柳眉,目光镇静的掠过几人,将她们的神色都看在眼底,这几人都是听过这事的人。   初云站在枝儿身侧,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发觉自己不做出头鸟后,旁人倒是迫不及待出头了。她撇了眼娇芙神色,怕她恼怒,劝诫枝儿道:“枝儿姐姐千万莫要胡说,这些都是外头扑风捉影,穆管家可是三令五申不准咱们传扬。”   “府里上上下下都传遍的事,不知姨娘知不知晓?”话音刚落,枝儿斜睨了眼试图扯她衣袖的初云,哪怕外面的流言是假的,那往后三爷就不会再娶妻?   只要芙姨娘需要人帮衬她夺宠,她就有机会往上走。原以为她能利用初云踩着她上去,谁知这人不过是看过玉韫被打死就退却了,在深宅当中退却毫无意义,不往上走总会是下一个玉韫。   既然阖府上下都流传过,她身边伺候的人不可能不知晓这事,若是娇芙是心思多疑,或者容不下人的性子,枝儿这话十成十挑拨成功。   李娘子几人就要下跪请罪,娇芙抬了抬人制止她们动作。娇芙自己都活在赵郁掌控之下,她身边的人因着赵郁的命令将这事瞒着她,她又如何能责怪她们?受过这些苦楚的人才会更能设身处地的替她们着想。   娇芙神情淡然,哪怕她想处罚几人瞒着她,也不会当着这三人的面处罚:“不管我知不知晓,你将这事摆在我面前跟我说是何意?”   娇芙明知到枝儿的意思,却偏生还要问她,枝儿的心思路人皆知,不过是觉得娇芙担心自己失宠,肯定会想办法找人替他固宠,可枝儿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且不论娇芙不会干亲手将女人送到赵郁床上的事,就算是真沦落到那一步,单凭这三人是宫里赐下来,她们就不能太靠近赵郁。   枝儿诧异地看向芙姨娘,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的问出口,出声道:“咱们三人是皇后娘娘赐下来给侯爷的人,姨娘怎么能说将咱们留在侯府就留在侯府?”说起来其实还是心里看不上娇芙罢了,觉得自己从宫里出来还要比娇芙高一等,如今见到娇芙能定夺她们去向,这不就高兴了。   娇芙端起茶盏轻轻呷了口,语气惋惜且肃然的反问道:“你们还不知你错在哪儿?”   见枝儿疑惑的看着她,娇芙缓缓放下茶盏,托底与桌面摩擦发出清脆响声,在寂静的明间显得刺耳而突兀。   “既然进了侯府就是侯府的人,张口闭口宫里赐下来,这么想念宫里,若不然我替你在爷面前求求,把你送回宫里去可好?”   枝儿瞬间噤声,留在侯府虽不能成为侯爷的女人,但尚且有命在,被灰溜溜送回宫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娇芙环视了圈,视线在剩余二人身上来回,“你们的意思呢?”   柳瑟瑟见娇芙望向自己,连忙从座椅上起身。三人皆站在娇芙面前,枝儿最先表明心思,她倒是想留在侯府,渝州城那地方她人生地不熟,日子不一定能比京城好过,高门大户里要守的规矩也不会比宫里简单。   “你们若不想留在侯府,放你们出去也并不是不可能。”这话一出几人皆是震惊不已,似乎让她们离开不过是娇芙轻描淡写一句话的事。   能够归还自由身,肯定比荣华富贵要来得吸引人。柳瑟瑟眼底忍不住露出惊喜之色,福身恭敬的问道:“姨娘此话可当真?”   “当真。”娇芙微微颔首,把人送出侯府这点主她还是能做的,“这事儿无需过问侯爷,我就能做主,就怕你们适应不了府外的生活。如今世道艰难,比在侯府生活可难多了。”丑话得说在前头,还她们自由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她们出府后遇到困难,绝对不是如今几句话就能说清的。   柳瑟瑟沉默下来,耳边还是孙皇后警告她的话语,让她好生留在恩伯侯府,发现侯府不妥,及时将消息传入宫中。   虽然这些时日以来,她并未察觉侯府有何异样,就没有传消息回宫,皇宫那边也从未催促过她递消息,但柳瑟瑟知晓她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   人在侯府,心想着深宫,犹如在悬崖边行走,还不如都远离。   可是当惯了困在鸟笼里的金丝雀,虽是向往笼子外的生活,可却早没了在外生活的能力,贸然的闯出去不过是白白丧命。   初云也有些心动,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她侧头看向柳瑟瑟,现在是芙姨娘管事,所以说放她们离开说的轻巧,许是她真的能做到,换做侯爷娶了正妻,夫人能轻易放她们出府?怕不是前脚出府,后脚就招惹杀身之祸。   柳瑟瑟咬了咬牙,道:“我愿意出府,还请姨娘安排。”她决定赌一把,哪怕是在外面活得艰难,也好过待在侯府过着两面三刀的日子,害怕被人揭穿身份,整宿整宿睡不着的好。   “你们还有想改变主意的吗?”娇芙视线在几人脸上逡巡来回,她给过几人机会,路是她们自己选的,没人强迫她们。   见她们几人都不出声,没有谁想过再改变,娇芙叹了口气:“行吧,就这么定下。出府的出府,留下的留下。”   说着,娇芙声音顿了顿,清澈的眼眸望向枝儿,“如你所愿,你就跟着我与侯爷回渝州。”   娇芙敢直接将几人来去定下,是因为这事是赵郁的主意,不过准许她们出府却是娇芙私自添加的,只看她们有没有胆子选这条路。   她能想到赵郁的意思,皇帝不会放心赵郁就这么回渝州,肯定会想尽办法安插人在身边。府里有现成的女人,都是宫里赐下来的,背后或多或少有利益关系,免不了暗地里与宫里有联系,但他又嫌弃女人多碍事,干脆让她们自己选。赵郁不怕她们不去渝州,与宫里羁绊最深的人定然会不惜代价的跟着他们。   柳瑟瑟愿意离开侯府,娇芙想让赵郁帮忙将其改名换姓,让柳瑟瑟能过安稳日子,不用受到侯府或者宫里那边的威胁。   她刚把这事跟赵郁说,就引来赵郁深深注视,她故作镇定地侧开眼。这确实是她私心所在,帮助柳瑟瑟毫无后顾之忧的离开侯府,若是她想离开,也能如此简单该多好?   “那就如娇娇所言,爷让人替她改名换姓就是。”赵郁勾起娇芙鬓间碎发,动作轻柔的替她拢到耳后,压低的嗓音清冷如寒冰:“但……有些事可一不可再,娇娇别以为有人破这规矩,接下来的人就容易操作了。”   “爷在说什么,我不懂。”娇芙唇角露出淡淡笑意,就连勾起的弧度都一如往常,似是听不懂他话里的警告。   赵郁吻了吻她唇角,他薄唇带着微微凉意,贴着她的唇道:“娇娇聪明,多想想就会懂的。” 第95章 回渝州   她们同住在东院,屋子隔得近,只要谁稍有动静,都能够听到。   当天夜里柳瑟瑟的屋里传来响动,枝儿躺在床上撑起身子,往窗外的方向看了眼,透过窗户依稀可见柳瑟瑟房间内点燃的烛灯。今儿晚上柳瑟瑟离开侯府,至于她的去处,就连柳瑟瑟自己都不知道。   枝儿辗转反侧,她侧耳听隔壁初云那边的动静,却是没有半点声响,到了如今整个人还能睡得死死的,似乎决定留在侯府后她心态都轻松不少。   初云和其他人想的不同,她不担心往后嫡夫人对她下手,她能在芙姨娘手上活下来,只要往后自己不作死,主母绝对能容得下她。若不然妾室管家剩下的女人活得好好的,反倒正室夫人管家,府里人接二连三出事,说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唯独枝儿选择不同的路,不过路都是自己选的,要怪最后也只能怪自己。娇芙也没将枝儿放在心上,等到了侯府要烦的也不是她,定下离京的日子,她安排好路上所需,一行人启程回渝州了。   宣和帝安排肃王亲自送赵郁,娇芙坐在马车内并未出现,赵郁与肃王并骑在马车侧边,依稀还能听见赵郁在与肃王说场面话。   “原来以为恩伯侯能多留段时日,好歹参加完本王婚宴再回渝州。”肃王眉眼间噙着笑,如今正是他春风得意时,几位王爷中他首屈一指,宣和帝松口欲册立太子,朝中亦是他呼声最高。   哪怕裴之明不站在他这边,在其他人眼里他们都是翁婿关系,没了这块大石头挡在前头,肃王是睁眼就能瞧见这条康庄大路。只可惜他尚未笼络住赵家,可好在赵家并不是留在京城,待他掌控住京城局势,再与赵家交好亦不迟。   赵郁缓缓抬起下颌,狭长的眼睛里犹如死水波澜不惊,他嗓音暗哑地道:“我若留在京城,王爷也不定真的开心,还是不破坏王爷好心情。”   闻言,肃王扫了眼赵郁,他策马在赵郁右侧,只能瞧见他半边脸,依旧是冰冷阴沉,与往常无异。   他笑问道:“恩伯侯还是对筠儿落水一事耿耿于怀?女人家的事何必牵扯到男人的关系,筠儿是任性了些,我在这里替她给侯爷赔不是。”   明明受委屈的人是娇芙,可肃王却只同赵郁赔不是,说到底他并未将娇芙放在眼里,甚至于让裴筠说利用娇芙就利用娇芙,倘若此事没有将赵郁掺和其中,他想要娶裴之明的女儿哪有这么简单?   “娇娇你意下如何?”赵郁转头看向马车,故意问向娇芙。细蓝色窗帘布遮盖的掩饰,不过他知道里面的人定然听见他们外头的谈话。   肃王忍不住面色一沉,他在同赵郁赔不是,可不是区区妾室,可是他话已经说出口又不能反驳,免得显得他毫无诚意。   既然赵郁要替她出头,娇芙可没拒绝的道理,哪怕她说错话也有赵郁兜着,娇芙自然是肆无忌惮。   她懒懒地接话道:“肃王说裴姑娘任性,确实说得没错。不过上回好在是在妾身面前任性,换做其他人,怕不是肃王轻描淡写的一句赔不是能抹平的。”满腹的委屈都化作这番话,可惜不能当着裴筠的面说。   “呵。”肃王惨遭落面,不由得斜眸冷笑,“恩伯侯居然会让女人插/嘴,倒是让本王刮目相待。”   赵郁似是没听见他的讽刺,声音沉沉的回道:“王爷不也纡尊降贵的替女人道歉?我家这位小性子惯了,心里藏不得委屈,肚子里有话说话,王爷莫要见怪。”   “恩伯侯好福气,可本王可是听说父皇有意将朝阳郡主赐予恩伯侯,这事侯爷可知?”肃王见赵郁护着娇芙,便故意在两人面前添堵,如今好又有何用?等真娶了朝阳郡主,赵家的好日子可还在后头等着。   朝阳郡主性子在京城出了名的跋扈霸道,她又是长公主老来女,上面三位哥哥皆在朝中任职,这些年千娇百宠,就连皇上都是捧在手心。   长公主去世后,宣和帝更是将朝阳郡主养在宫中,与公主的待遇并无差别,倒也不是不可能配赵郁,可赵郁早就明确回绝过宣和帝,他娶朝阳郡主只会让人受委屈。   赵郁下意识看了眼马车的方向,旋即收回目光淡淡地道:“就怕圣上舍不得朝阳郡主远嫁渝州。”   连翘坐在离娇芙最近的地方,最能感知到她情绪的变化,在听到主子可能娶朝阳郡主时,姨娘明显手猛地攥紧,哪怕面色如常,手却还是久久没有松开。   连翘怕她伤到自己,索性将手搭在娇芙手上,道:“姨娘的手养的可真好,几时教我养养可好?”   娇芙朝她笑了笑,没忍住捏了捏纤白修长的指节,温声道:“你这双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手。”她将自己的手与连翘的手放在一处对比,学医的人因着要给病人把脉施针,是以双手最为金贵,连翘除开花费大量在医学上的时间外,就是保养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养的比贵女都要好看。   “哪有?”连翘被突然夸赞,不太好意思地垂首,学着娇芙的动作触摸她的指尖。这双手柔弱无骨,纤细瓷白,可比她的手好看多了,她因为施针过多手还是微微有些变形的,娇芙的手是真的犹如巧夺天工。   经过连翘岔开话题,娇芙倒是没再将心思放在此事上,一路上赵郁叮嘱过,没人敢在娇芙面前提起这事,转头她就把其抛之脑后了。   赵郁南下打了胜仗的事,早就传遍各处,赵家威望似乎更上一层楼,赵家军能扫荡东夷、鞑靼,南下平定叛乱,整个大周内无出其右。   赵郁闹出如此大动静,早就惊动了老夫人,索性她得知此事时,赵郁已经战胜凯旋,倒是没因此受太多刺激。   赵郁要同老夫人以及赵均请安,先将娇芙交给赵蓉,让她好好安排。   老夫人知晓赵郁刚回府,心情顿时松懈了瞬,脸上染了几丝笑意,让人赶紧将人带进来。赵郁跟她行了礼,老夫人坐在上首匆匆打量了眼,心中气他瞒着自己领兵南下的事此事也气也散了,确认他没有受伤,便笑着颔首。   “走吧,去见见你父亲,他心里肯定也担心你。”老夫人并未仔细询问赵郁其中事,知晓他定然要与赵均谈论要事,摆手催他赶紧去赵均那边,不耽误他处理正事。   赵均已经等着赵郁,自从上回收到他来信,怕五皇子有异的消息时,赵均就分出几分心神盯着万佛山。   赵郁同赵均行了礼,起身在他面前坐下,两人谈及此事,五皇子手上怕是握着先太后留在宫里的人,在想法子打着孝心的名义,提醒宣和帝他还有儿子在外面。   赵郁笑道:“别管是不是从小吃斋念佛,只要是生在皇家,这争抢的心思是歇不了。”   “就算不是生在皇家的人都是不停争抢,不争的下场只有一个死。”赵均直言不讳的揭开最后块遮羞布,不管主动还是被迫,人活在世上欲望太多,能得到的太少,免不了你争我夺。“你可知娇芙在人后做的事?”   “知晓,儿子并未觉得她做错。”娇芙其实在暗地里救助些孩子,那群孩子各有各的难处,每逢冬日就在东城外的破庙附近琢磨吃的,一连好些聚在一起相互慰藉取暖,等到来年开春就散开了。   这事她瞒得严实,从来没对其他人说过,也从没想过为此替自己谋得名声。自调查她后,赵郁就知道她做的事,甚至暗自帮她一把,既然她不想让人知晓她做的事,他就替她打了掩护。   赵郁也不是没想过将他们安顿好,可是这口子不能明目张胆的开,如今世道艰难,赵家不能厚此薄彼,帮了这几个,不帮那几个。那些孩子既然能活到至今,那肯定有自己的活法,他们也并非谁都无家可归。   娇芙同样明白这道理,她手上的钱足够安排那些孩子,可是收养他们后还得替他们寻找出路,往后的事谁都说不准,养而不教是罪过。她能替他们准备厚实棉衣棉被,热乎的食物送到破庙已是难得。再者只要他们还在破庙那片活动,他们的活法就能给其他苦难的孩子一条路,捱过严严冬日,待到来年开春又是番新景象。现在出手将那几个孩子养过来,往后的孩子就没这条路走了。   “世道艰难,民生艰难。”赵均深深叹气,渝州繁华之处却是繁华,可还有许多触碰不到的地方,渝州境地都是此番景象,更何况其他州府。“这连年战乱何时终止才好。”不然其他的做法只是杯水车薪,治标不治本。   出门前还是赵郁与娇芙二人,回来赵郁就莫名其妙多了位姨娘,他们才刚到府邸,这事就传了出去,有些话还传的特别细致。如今三爷带回来的这位姨娘可是皇上赏赐下来的,不少人暗自等着看娇芙笑话,看看这位渝州城第一宠妾到底还能在这位置上坐多久。   娇芙都不担心的事,到是他们先替娇芙担心起来,倘若娇芙知晓这话恐怕也会跟着他们一块儿看热闹,她也想知道她这宠妾之位能做到何时。   从娇芙被赵郁牵着走下马车,赵蓉目光就都放在娇芙身上,上下好一番打量娇芙,见她比出门前略显清瘦,有些心疼的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等枝儿靠近后,赵蓉淡淡地瞧了眼枝儿,便是满心不喜。可又怕问话戳到娇芙痛处,毕竟这到底是她哥哥的姨娘,赵蓉又不知晓其中内情,就只能暗自憋着,连带着对赵郁都没多少好脸色。   枝儿站在娇芙身后颇为尴尬,这一路她身边都有人专门看管,哪怕多走两三步都不行,极为没有自由。整日里她不是待在马车上,就是在休整的屋内。   “好了,人都跟着来了。”娇芙知晓她在使小性子,轻轻拍了拍搭在她手上的手背,低低地劝道:“姑娘还是先让人安排住处吧,人家从京城跟我们来渝州,不好就这般将人晾着。”   “让蕊婧去安排吧。”这些日子以来赵蓉成长了不少,跟在她身边的蕊婧也学到许多东西,换做其他人她或许乐意亲自安排,可不过这叫做枝儿的人她却是不愿意靠近。   等到了南苑,推开院门入内,这里的一切还跟娇芙出门前并无不同,各处透着熟悉的感觉,小厨房内似乎忙得热火朝天,就连站在院子里都能听见里面响动。   “你可不知道,罗嬷嬷还有倚绿弄琴知晓你要回来,可是高兴坏了。”赵蓉笑得眼睛弯弯,似是两弯月牙儿,“没有你在侯府我也闷,如今你回来可得好好跟我说说京城,原来哥哥胜仗的消息传到渝州时我也想去京城的,可是爹爹不准,我就只能待在家里等你们归来。”   见到赵蓉说个不停,娇芙不由莞尔一笑,看来是真的憋坏了,口口声声讲着要听娇芙说说京城的事,实际上就没给她插嘴的机会,娇芙目光温柔的看着赵蓉,耐心听着她在发牢骚。   “芙姐姐。”   赵蓉轻轻地喊了声娇芙,娇芙应声抬头,疑惑地看向她:“嗯?”   赵蓉眼底露出狡黠笑意,凑近娇芙耳畔低声,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娇芙先是愣了下,抬眸看了眼赵蓉,随后微微扬唇,那笑仿佛温柔到骨子里。   赵郁到南苑刚入明间,就见到这一幕场景,哪怕明知那笑不是朝着他,他的心还是忍不住颤动。赵郁压低下颌,单手背在身后转动了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他轻咳了声两人才意识到赵郁来了,娇芙赶紧起身迎他。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作者收藏~求营养液啦~ 第96章 救人   赵郁脚踩黑色革靴,身上着一件湖青色儒衫,腰间挂着枚红色血玉佩,俊美无俦的脸孔上有着淡淡笑意。   娇芙缓步走向前,刚对上双令人惊艳的黝黑深邃的星眸,哪怕是与赵郁朝夕相对,如今见到他还是觉得恍惚。   她歪了歪脑袋,看着赵郁道:“爷怎么有空来南苑?事情可都忙完了。”   “忙完了。”赵郁自然而然的牵起娇芙的手,赵蓉还是对他冷眼相待,朝着赵蓉扬了扬眉,道:“接你们过去用膳。”   好歹赵郁凯旋,是以赵家还是准备了场家宴,替他接风洗尘,一大家子的人都在,赵郁正准备接娇芙与赵蓉过去。   赵蓉侧头闷哼了声,想刺他一句那叫枝儿的女人是不是也会过去,可瞥见娇芙就在身侧,她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免得惹娇芙不开心。   等他们三人到时,赵家人在的都已到齐,赵老夫人、赵世渊、赵均、赵奕、小文氏、赵珏,赵桑以及赵康。   赵老夫人见到娇芙跟在赵郁身后,心里稍许有些不满,但大概因着觉得今天是好日子,并不想多说旁的话扫兴,只当做没瞧见娇芙,招手让赵郁到她身边坐。   赵郁暗自看了眼赵蓉,赵蓉都不用他提醒,自觉牵起娇芙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这场家宴是小文氏安排的,她带着赵康坐在赵奕左手边。如今形式不好,老夫人的意思是不准大办,是以这场家宴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这是娇芙入侯府以来,头一次与赵家人坐在一块儿用饭,有赵蓉时不时的与她搭话,她倒是不显得突兀和无聊,等饭后男人们谈事的谈事,女人们就留在慈安堂陪着老夫人说话。   娇芙想跟着赵郁离开,可她脚步刚挪动就连忙控制自己停住,赵蓉赵桑她们都没走,她独自离开似乎不妥当,只好继续当着她的隐形人,好在赵老夫人也没有过问她的意思。   倒是小文氏的儿子赵康,见到赵奕要离开拽了拽他的衣角,赵奕见到后看了眼孩子,对上孩子怯生生的目光,犹豫了下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离开。   赵康似乎受到了伤害,恹恹地低着头小心的问小文氏,“是不是爹爹不喜欢我?”   “爹爹不是不喜欢康儿,只是爹爹太忙了。”小文氏低声哄着孩子,还得顾着老夫人那边,好在老夫人正被赵蓉与赵珏哄着,没空注意她这边。娇芙不得老夫人欢喜,她在赵家何尝亦不是这般?   高门深府的儿媳妇难当,更何况还是嫡长孙媳妇。小文氏姿色平平,勉强算得上端庄贤惠,站在犹如谪仙般的赵奕身边肯定是不够看的。起初她与赵奕的婚事赵世渊并不同意,是文氏死活要做主娶小文氏进门,想着她与小文氏是娘家侄女,别家婆媳矛盾在她们身上不会出现,可老夫人对文氏不满意,更加不可能对小文氏并满意了,总觉得自己儿子娶文氏吃亏,孙儿又娶小文氏,更加是不般配。   文氏掌管侯府中馈,小文氏平常心思就都放在赵奕身上,哪怕赵奕后院无其他女人,她也感觉不到赵奕喜欢她,所以只能加倍对赵奕好。孩子都交给奶娘丫鬟照顾,导致关心对赵康不够。   如今赵奕忙着自己的事,不用文氏再继续照顾赵奕,心思回到孩子身上。可却发现孩子对她态度疏离,根本不像是母子关系,但凡她稍有不开心,孩子就会露出害怕的神色,现在只能小心翼翼地维系她和孩子的这段母子情。   赵康在瓜果摆上来后,看了好几眼龙眼,如今新鲜瓜果难得,龙眼又是珍贵补品,小孩子嘴馋也是情理之中。   小文氏见状连忙挑选了颗龙眼拿在手里,细细的剥开外面的皮,露出里头白蜡色果肉,因着是给赵康剥,好几回都没剥好,好不容易剥好后,小文氏看了眼赵康笑了。   看着这对母子相处,娇芙深深叹了一口气,抬手截住小文氏递到赵康嘴边的龙眼,劝诫道:“小孩子还是不要吃这种东西,龙眼口感润滑,清甜流汁,可是肉薄核大,小孩子太小容易被核卡住,窒息而亡,最好将肉剥下来给孩子吃。”   听见娇芙这般说,小文氏放下手中龙眼,没怎么带过孩子她并不知晓这些。小文氏虽是有意缓和与孩子的关系,但也不想拿孩子安全的冒险。   可是赵康或许是因为从未与小文氏亲近过,眼下见到母亲好不容易替他剥了龙眼,舍不得就这么放弃,拉着小文氏的手臂撒娇,“阿娘,我要吃我就要吃,阿娘给我剥。”   “那我让人将果肉剔下来可好?”   赵康想的是让小文氏剥,若是让下人剔肉肯定小文氏就不会再插手,他闹着小性子,“我不要!我就要自己吃!”眼睛一眨,委屈都要溢满出来。   小文氏耐不住赵康撒娇,为难地看了眼娇芙,面对孩子她无从下手,这可比管家难多了。   娇芙正要跟着劝赵康开口,谁知小不点大的孩子恶狠狠地瞪着娇芙,怪她多管闲事,娇芙唇微微张了张,劝诫的话只得咽下肚。   小文氏重新将龙眼递到赵奕嘴边,赵奕如愿以尝,倒是不觉得委屈了,低头就将龙眼含在嘴里,整个龙眼在他嘴里动来动去。小文氏在旁边叮嘱他记得吐核,他也老实照做,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小文氏露出欣慰笑容,见赵康吃得开心,手下剥龙眼皮的速度加快了些许,还不忘夸奖赵康,将娇芙嘱咐抛之脑后。   龙眼果肉清甜、香气幽幽,肉质紧实柔嫩,轻轻咬下果肉汁水甘甜无比,细腻香甜,赵康原先是想吃小文氏剥给他的龙眼,渐渐吃上了瘾,一连吃下两三颗下肚都不知足。   小文氏身边的丫鬟在旁边恭维,小文氏心神慢慢松懈下来,就没将赵康看得太紧,而让丫鬟替赵康剥皮,还抽空抬眸看了一眼娇芙,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娇芙多心,甚至有些在责怪她与赵康修复母子关系。   娇芙低头无奈地笑了笑,反正她该提醒的都已经提醒,若是小文氏不信,她也没得法子。   终归是小文氏放心得太早,才刚刚错开眼,只见赵康被龙眼核卡住,眼睛往上翻白,进气少出气多,脸色泛着清白。小文氏急忙拍着赵康后背,可是龙眼核还是卡在赵康喉咙里,小文氏吓得手脚发软瘫坐在地,声音嘶哑的怒吼:“快,快请大夫过来,快!”旁边丫鬟手足无措,慌忙抱起赵康拍他后背,甚至想从赵康喉咙口里将龙眼抠出来。   这边响动惊扰到老夫人等人,赵桑直觉不对劲,腾地站起来推开众人,冲到前面来,“怎么回事?”   见到赵康脸色青白,仿佛下一秒就要过气,她朝后对着赵蓉吼道:“不要过来!”   可惜赵蓉已经搀扶老夫人上前,见赵康已经快要进入昏厥,老夫人顿时气血上涌,摇摇欲坠,手成爪子往后直倒。   娇芙被挤到后面去了,她见混乱一片赵康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想都没想快步冲上去,从丫鬟手里接过赵康。   一只手捏住赵康觀骨两侧,另一只手手臂贴着赵康前胸,让他头和面朝下,轻轻拍打他的背部,一连拍了五下,娇芙又把赵康翻过来身,从后面双手抱住,使他骑在自己两大腿上,脸朝前方,将两手食指放在赵康胸廓下和肚脐上的腹部,快速向上轻柔按压。   娇芙连按了十几下,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终于听见赵康闷哼了声,眼皮子缓缓睁开,娇芙将赵康侧放,他腹部收气,拇指大的龙眼核终于被吐了出来,啪嗒掉落在地滚到一旁去。   小文氏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见到赵康醒过来,连着爬过去抱着赵康,脸上已经分不清楚是鼻涕还是眼泪。赵康的脸色渐渐好转,不再是青灰色死气沉沉,只是龙眼核卡在喉咙里太久,他想张嘴说话有些困难,眼睛没睁记下又昏睡过去,吓得文氏试探鼻息,气息尚在她狠狠的松了口气。   娇芙将赵康交给小文氏后,起身就被丫鬟婆子们挤到后面,她干脆躲在人后毫不起眼。   小文氏顾不上这是在慈安堂,不是在她的院子,急急忙忙让丫鬟腾房间带着赵康往偏间去。   赵康是赵桑的亲侄儿,把老夫人交给赵蓉后,她心思全都在赵康身上,如今更是想都没想跟着小文氏一起往偏间去,只剩下赵蓉在安慰老夫人,眼泪跟着吧嗒吧嗒的掉,嘴里不停地宽慰她:“祖母,没事了,没事了,芙姐姐已经把康儿救过来了。”   等人群散开后,娇芙才露出脸来,她往上面看去,老夫人坐在上首神色已经不对劲,隐隐有些中风的迹象,黄嬷嬷焦灼的按压老夫人虎口。这娇芙帮不上忙,只能帮着黄嬷嬷按压老夫人穴道,好不容易老夫人缓过神来,手隐隐发抖,但还是刚开口就问赵康的情况。   大夫来得有些迟,不过已经过去偏间替赵康看病,她撑着身子要过去瞧瞧,赵蓉连忙道:“祖母您就休息下,我替您过去看看,顺便把大夫请过来,也让他替您把把脉。”   她心里是恼怒的,既然龙眼核已经吐出来,就证明赵康无大事,小文氏再焦急不安,也应该想想把大夫放到这边来。可是她们全然没有半点关心祖母的想法,就在刚刚祖母差点急得中风,安抚后第一件事就是过问赵康情况。   赵蓉一溜烟的跑到侧间,娇芙准备同她一块儿离开,老夫人不喜欢她,她也不想在这时候给老人家添堵,谁知刚迈开脚步就被老夫人喊住。 第97章 接纳   赵老夫人扫了眼娇芙,厉声道:“你跟我来。”   娇芙猜到自己会引起众人注意,倒是没想到先是老夫人找她,想起从前自己与老夫人的矛盾,娇芙没有违抗老夫人的命令,低眉顺眼的跟在她身后。   拉着老大夫匆匆赶回明间的赵蓉,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看到老夫人要找娇芙私谈,身后怕娇芙受刁难,赶忙把大夫往前面推。   “等等,先让大夫替祖母您瞧瞧,不着急一时的。”赵蓉脸上挤出一抹讨巧的笑,拉着赵老夫人不肯松,使着眼色赶紧让大夫上前,想着能拖延一下时间就拖延一下时间。   老夫人听到赵蓉让大夫替她把脉,下意识的皱眉抗拒,娇芙瞥见她的手隐隐在抖,抬脚走到老夫人跟前,挡住了大夫的步伐。   她温声对赵蓉道:“你担心老夫人身体,老夫人难道就不担心小公子?你把大夫请过来,小公子那边无人照顾,只会让老夫人更加忧心。”就算老夫人不爱惜自己身体,难道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的黄嬷嬷不担心老夫人?可事到如今,连黄嬷嬷都不曾提要老夫人看大夫的话,就很能说明问题,不是老夫人不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而是不愿意让旁人知晓。   端看老夫人平时行事作风,就知她是顽固不肯服输的人。强势了一辈子,她肯定不愿让人知晓她差点中风,让她亲口承认自己老了比病痛缠身还要难受,娇芙出声阻止大夫替她看病,算是维护了老夫人最后一点体面。   赵老夫人望了眼娇芙,不知她猜到多少,但却默认了她说的话。   赵蓉怕坚持让大夫给老夫人把脉,反而将她惹急,如今看她虽是固执己见,可气色比方才好上不少,就没再多言,让蕊婧将大夫送回照顾赵康。   既然大夫已经离开,赵老夫人就重新让娇芙跟她去内室,娇芙屈膝福身,低声应着事。   赵桑几人都守着康儿,肯定不能指望他们帮娇芙说话。前院那边几个男人谈论要事,她也不知道有没有传去消息,但到现在都没人赶过来,想来是没人敢打扰他们,只能她守着娇芙。   谁知老夫人觉察到她的动作,看了眼身边的黄嬷嬷,嬷嬷会意转身将赵蓉挡在外头,她怕赵蓉不依,低声道:“老夫人不会为难芙姨娘,五姑娘放心。”   赵蓉只能站在外头等娇芙,焦灼地来回踱步,老夫人的脾气她们做孙辈的切身体会过,好时将你捧得高高的,不好时谁说话都不好使。   内室,赵老夫人端坐在上首,心中不知有何思量,浑浊目光打量娇芙,偶尔露出一两点精光,证明她尚未糊涂到是非黑白不分,娇芙立于下方不敢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苍老而又有力的声音响起:“你可知我为何留下你?”   娇芙微微垂首,恭敬地回答道:“不知。”她大概猜侧老夫人让她留下,或许是因为救下赵康的事,但到底不太言之凿凿。娇芙在救人时,没想过自己救下那孩子会从中得到何种好处,只不过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   老夫人浑浊的视线盯着娇芙,让她抬头看自己,对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徐徐开口:“我赵家家大业大,立于渝州城数百年之久,族人间偶有矛盾,但从不干伤害同族之事,妄图残害同族的人赵家容不得,达不到这点不配为赵家人。”越往下说老夫人的嗓音越严肃而缓慢,苍老的声音里自带高位者气息,无论何时同根相残都是大忌讳,赵家在此上吃过大亏,最是容不下这点。   娇芙听这话没听出话音来,只能稀里糊涂的应着,倒是站在老夫人身后的黄嬷嬷瞧了好几眼娇芙,能让老夫人对芙姨娘亲口说出这些话实属不易,要知道这些话老夫人只教导儿孙,这都是赵家儿孙该学的事。   在此之前,老夫人确实没将娇芙放在眼里,她的出身给赵家门楣抹了黑,哪怕是看着娇芙低眉顺眼她都瞧着烦。可今日瞧见她见到康儿有危险,下意识冲上前救康儿,完全没有想过若是救不回来赵家人会如何看她,一心只想着救人,赵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倒是有些改变。   “郁儿跟我偶尔提起你,总是说你是好的,以真诚待人。好不好我不晓得,左右他在我面前护着你,我想着哪怕顾及郁儿的态度,也不该再为难。如今瞧着你却也还行,至少不是冷血冷情的人。”说到此处老夫人话语顿了顿,才继续道:“既然郁儿钟意你,你就好生伺候他,若是再有空多来陪陪我这老婆子也行,郁儿不再我身边,你就替他孝敬孝敬我。”   “老夫人?”娇芙震惊地抬头,眼底露出错愕的神色,能让老夫人亲口说出这番话,就代表她是真的接纳了她,这如何不让娇芙震惊?这话的分量着实太重,毫无预兆的压在娇芙身上。   赵老夫人望着娇芙愣愣的神情,活像是她屋里养的那只呆鹦鹉,不同别家的鹦鹉口齿伶俐,可瞧着就喜庆,她面上染了些笑意,摆了摆手:“行了走吧,这事这么一折腾我也累了。”侧头让黄嬷嬷送娇芙出门,虽是没有再讨厌的意思,可说话的语气还是有些急切,今日她亦受了不少惊吓,她一直用的都是左手,右手藏在袖子里还在不自觉发抖,老夫人怕自己露馅只能将人都使开。   娇芙刚出门就见到赵蓉,她怕娇芙被老夫人为难,一直在外头等她。   赵蓉见她安然无恙,敛眸面露惊喜神色,扫了眼身后的黄嬷嬷,压下急切询问娇芙的心思,攥住她的手,道:“黄嬷嬷不必送了,我与芙姐姐同行,我送她回南苑。”她听说大伯和大哥得了消息都在侧间守着康儿,哥哥刚刚也过来了趟,可是瞧了眼后又步履匆匆的离开,也不知道她哥哥做甚。   见此黄嬷嬷并未坚持,而是转身回内室回禀老夫人。赵老夫人听后不由摇了摇头,看在赵蓉能够担事的份上,到底没有出声指责。从前赵蓉只享受人护着,如今也能护着他人,这也算是件好事。   娇芙回到南苑,刚刚踏入院门,纤腰被男人有力的臂膀一把揽过,踉跄了几步落入他的怀里,鼻子撞上坚硬的胸膛,呼吸里全然是他雄浑的气息。   赵蓉看了眼赵郁,没想到她哥哥早回了南苑,还一直在院门处等着娇芙,幸好不是她走在前头,要不然指不定哥哥如何嫌弃她打搅二人。   她将刚迈进院子的腿默默收回,蕊婧走在后面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她将手抵在唇边,朝蕊婧摇头,两人无声的从南苑离开。   这种时候她最好原地消失,若她没看错的话,她方才似乎从她哥哥脸上瞧见慌张的神色。   从前哥哥可是从无畏惧的人,胆怯退缩从来不会再他身上出现,这也导致哥哥感情淡薄。哪怕就是血缘亲情,在他身上也只能找到浅浅一层,甚至于小时候赵蓉是怕与赵郁相处的。现在他也会因旁人生出担忧恐惧,这才像是活生生的人。   赵蓉暗自叹气,不知该高兴娇芙的日子在侯府不会难过了,还是该忧心她哥哥将芙姐姐看得太重,往后若两人感情顺风顺水自然好说,倘若波澜四起或者无疾而终,他该怎么办?   不过赵蓉只担忧了一下子就将其丢到脑后,她再烦忧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不管是好是坏,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只能顺其自然,她现在虽然没有心仪的人,但她知道若谁敢强求她,她宁可不要。   赵郁一手搂着她,一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轻的呼吸打在她耳畔,他的声音温柔而平静:“你怎么这么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能救下康儿,你在赵家该如何自处?”听到这事时他整颗心都在抖,他最先担忧的竟然不是赵康安危,而是娇芙牵扯其中,若赵康有三长两短,他该如何护住娇芙。   娇芙受不住他突如其来的温柔,低低地笑着躲避,答道:“我只求这辈子活得问心无愧。”她从未做过亏心事,事事皆是心中所想,若能一辈子凭心而活,就是最大的幸事。   赵郁薄唇微抿,别人说这话他或许不会相信,可出自娇芙之口,他知晓她是认真的,他道,“我宁可你自私些。”   赵郁刻意压低嗓音,语调若如微弱细风,娇芙听得并不是特别清楚,她侧头看了眼赵郁,疑惑出声:“嗯?”   “无事,你只管做你想的就好。”说着,赵郁反手握住娇芙细白的手腕,牵她走入明间,她的手腕实在太细,赵郁一只手握住绰绰有余,他不敢太过用力显得有些虚虚的握着。不过娇芙还是能感觉到从赵郁掌心传来的热度,他的大掌犹如钳子似的抓住她,让娇芙无法挣脱,只能跟着他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114:37:51~2020-10-1623:2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知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荡一生、紅豆10瓶;今天又是努力成为憨憨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烧烤宴   孟德明暗自在京城找了许久,可一直未找到人,就连消息都少之又少。因着不知那人近状,孟德明怕扰了她安宁,找人的事不敢大肆声张。   以她那等容貌,拿出画像不知该引来多少人觊觎,空有美貌却没能力保护自己是种罪过,那日见她与好几人同行有说有笑,衣着清洁,神色安稳,至少不是日子过不下去。   孟德明想过就此放弃,就当做那是姑娘,知晓她现今尚且活着就行,他将这种想法说给王令秋,可王令秋却不愿放弃。   他手里似乎掌握了消息,只是牵连甚广,王令秋尚且不敢确定,还需等段时日才能确认。   孟德明迟疑道:“是不是姑娘并不定居在京城?”他将京城翻了天都没找到姑娘,要是居住在京城肯定不会半点消息也无。   就算不是京城人,既然能得到出府的准许,就不会只在外头见过一次,只有可能有人不想他们寻到罢了。   王令秋平视前方,语气淡淡道:“或许我们打草惊蛇了,闹得动静有些大惊扰了暗处的人。当年的事牵扯范围太广,根系颇深,连我都记不清孟家此事上,有多少人趁机落井下石,孟家后人的存在像是揭露他们丑事的罪证,他们不会希望孟家人出现。”   “那姑娘安危?”孟德明只能怪自己太过大意,竟然忘记这事,若是因此害了对方,只怕他该背负此事过一辈子。   “不过是群唯利是图,只顾保命的奸佞小人,还没有胆子敢动孟家人,他们正愁没人当替罪羔羊。谁先存了动孟家人的心思,用不着我们出手,自然有的人是人趁机洗白自己,坐实他人当年与外族勾结叛国,害得凉城屠城之事。”那群人看似联合,实际上并不是一块铁板,稍加挑拨他们就会同室操戈。   王令秋想起件事,问道:“赵郁似乎也在寻人,你可知晓他在寻谁?”王家与孟家纠葛深厚,他一直在找孟家人的事基本上都知道,只是这些年皆没消息,刚出来孟家人消息就有人开始躁动,他在其中倒是发现原来赵郁也在找人,貌似寻了六七年之久。   “听说也是寻名女子,好似他身边有名宠妾就是因着像那人才得宠,肃王送恩伯侯离京,他还因着裴筠落水一事没给肃王好脸色。”孟德明同王令秋解释,赵郁要找人这事不算秘密,不过也没多少人知晓,大多数知道的人都是跟着他在外行军打仗的,赵郁没到一处都会让人仔细搜查找名女子,尤其是在东夷那边,前几年更是把东夷都翻了个遍,就连王朝里都找了过去,只可惜至今都未找到。   “不过像赵郁这等惊才绝艳之辈,心中另有所属也是常事,就是没想到赵家尽出情种罢了。”   “赵郁如何我不关心,不过若能借到赵家人替咱们寻人,要找到蕴云或许容易许多,京城找不到就去别的地方找,南下北上都可。”王令秋不是没往别的地方找过,不过他所到之处实属有限,况且他得守在宣和帝身边,不能将手伸得太长,和赵郁联合起来能事半功倍,反正找一人是找,找两人也是找。   “那要不要我去联系赵郁?”   王令秋面色沉稳地摇头,道:“暂时还不必,先有看看这边的消息再说,况且还得弄清楚赵郁要找的人是谁,总不能给咱们添麻烦。”   赵郁还不知王令秋盯上他这边,不过若是知晓恐怕亦是无所谓,整个大周盯他的人数不胜数,不介意再多一个王令秋。   赵郁哪怕再忙,回侯府总会先去南苑一趟,然后再回自己的院子,苟寻对他这番行为早已习以为常。   两人才刚靠近南苑大门,还未进去就听到嬉闹的声音传出来,三三两两的笑声,当中夹杂着犹如裹着蜜糖的甜腻嗓音:“若喜欢都拿走好了,免得你日日过来叨扰。”   “那我都拿走了,你不准心疼。”赵桑抱着糕点不松手,自从娇芙回来后她总缠着娇芙让她做糕点,拿着这些糕点做人情,她自管家事以来在外结交不少贵家好友,就拿着这些糕点跟人显摆。   “拿走吧,拿走吧。”娇芙好笑地摆手,杏眸扫过她怀里的糕点,“不过是些吃的,我心疼做甚?你下回想吃哪种糕点说出来我给你做。”   赵郁大步而入,见娇芙纵容赵蓉都快没了底线,道:“再嘴馋今年新做的衣裳又该穿不下了,到时候可别哭鼻子找绣娘改尺寸。”   娇芙看了眼赵郁,扯了扯他袖口,这话任哪个姑娘听了都不高兴,将人惹怒得花更多精力哄。   院子里气氛稍降,赵蓉不满地瘪了瘪嘴,但美食在前她懒得计较。桌上摆着四五盘糕点,赵蓉自己手上端了两盘,连忙放到倚绿刚准备的食盒里,她让蕊婧赶紧上手端糕点。   “既然哥哥来了,那我先走了,不打扰哥哥和芙姐姐。”说完,两人端着提着踏踏踏的跑了,就怕赵郁逮着她再念叨她圆润。   赵蓉没将所有糕点席卷,而是贴心的给赵郁留了盘糕点,他顺势在娇芙对面坐下,目光落在糕点之上,娇芙察觉到他的目光,捻起一块递到赵郁唇边,“爷要不要尝尝?”   赵郁就着娇芙指尖咬了口,等娇芙准备将缺口的糕点放下,他一把握住娇芙手腕,舌尖一卷剩下的糕点全到他口中。温热划过指尖,有些诱惑挑逗的意味,娇芙下意识望向赵郁,只见他面色正经,刚刚许是意外。   这糕点酥软清香,入口即化,合赵郁胃口,他又尝了块,问道:“娇娇厨艺果然一绝,不过这回的糕点比先前吃过的软绵蓬松?”   “五姑娘说小公子食欲不振,这不特地让我做些糕点,准备拿过去送给小公子尝。”赵康因龙眼卡喉咙一事,对任何吃食都提不起劲,每每用饭只吃两三口就不肯再吃,就连喝水捧着茶杯得看许久才能喝下,颇有些因噎废食的感觉。旁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请了有名的大夫过来瞧也没办法,这是种心理恐惧,光吃药没法彻底解决。   赵蓉知晓尝过娇芙手艺的人,都对她做的吃食念念不忘,就请娇芙做了几样糕点,准备送到赵康那边试试。   是以娇芙将点心做得松软可口,刚入嘴就如同化在嘴里,让赵康知晓不是所有吃食都卡喉咙,不抗拒吞咽食物,一步步放下戒备。   这种软绵口感的糕点少见,赵郁一连尝了两三块,他突然道:“我记得你还做得一手好烤羊腿。”   娇芙望着赵郁愣了愣,旋即低头唇角抿着笑,可看上去却很勉强。她嫌弃羊肉味膻,从来不沾染羊肉,就连吃锅子都不安排羊肉锅,如何会沾手做烤羊肉?就是不知他是记错了事,还是记错了人。   赵郁见她神色不对,便察觉到自己说错话,神色结紧,他动了动薄唇,似是想解释,结果下刻就听得娇芙道:“我才知晓爷爱吃烤羊腿,我让人准备食材,今儿咱们就吃烤羊腿。”不开心她也不问。   娇芙做事求同存异,那些可能成为两人间禁忌的东西她从不碰,只选择他们相同的东西放在心里,或者拿出来说。   其实这种状态早能看出来,赵郁有白月光的事,她也从不主动开口问及,免得烦心忧心。一如上回两人因孩子吵架,她将调养身子的汤药吐掉后,赵郁再没让连翘送过汤药,她觉察到也并未过问。能产生争论的东西,别逼着她面对,她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逼急许是就会吵架。   “罢了。”赵郁叹气里带着无奈,随即眉头紧皱,“只是好些日子没吃随口一提,不用特地为爷准备。”   娇芙拉住赵郁手臂,柔声道:“正好我也馋,也不算是特地为爷准备,而且还得麻烦爷弄些调料来。”像孜然、五香粉这类调料不常见,南苑小厨房都缺着,她借着赵郁名头多备些,何乐而不为?   娇芙见赵郁不曾发话,干脆指使苟寻去办,又让罗嬷嬷去大厨房拿羊腿,粗使嬷嬷在院子里搬柴火、架烤架,风风火火地将南苑的下人指派得团团转,气氛一下子重新热闹起来。   赵郁行至娇芙身侧,注视她侧脸,眉头动了动,询问道:“干脆我将大伯、父亲他们一同请过来?”   哪怕是赵郁不征求她同意,直接将赵世渊与赵均请来南苑,娇芙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可如今还愿意问她,就是顾忌她的感受。   “那就都请过来。”娇芙接话,低头挽起衣袖,露出两节凝霜皓腕,她忽然心思转动,道:“咱们干脆烧烤吧,再让大厨房多送来些鸡兔鱼烤着吃,我额外炒几样素菜,另外准备些烧烤秘制调料。”她鲜少弄烧烤这类东西,比起烧烤她更喜欢围坐一桌吃锅子,不过既然赵郁兴致勃勃,她也就陪他一起弄,心里琢磨赵郁生辰就在眼前,等他生辰准备架烤架,请他吃顿烧烤宴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623:24:58~2020-10-1720:5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荡一生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朝阳郡主   赵郁亲自请了赵世渊与赵均,恰逢赵奕在赵世渊书房,就连同赵奕一块儿请来了,至于像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的赵珏完全就是他鼻子灵,闻着味儿就自己跟了上来。   至于其他女眷,就没再过去请,赵桑上回吃锅子拉肚子的事儿,仿佛还在眼前刚发生,烧烤类的东西不说不干净,就怕她们刚刚接触她们的胃接受不了。   赵奕趁此机会让人送来好些礼,答谢娇芙救命之恩。娇芙侧眸看了眼赵郁,先前文氏已经差遣人送过波答谢礼,谁知两夫妻非得分开送,弄得娇芙不知该不该再收,赵郁直接开口做主替她收下,那娇芙自然就不跟客气了,让南苑的人把礼都搬进厢房。   院子里点起篝火,架好烤架,看着颇有回事,如今远不到春寒料峭的地步,围坐在外头并不冷。   娇芙将东西都准备好,原想她来替几人烤,可赵郁将她拉了下来,他们几个大男人都闲着,没让女人沾手的道理。   故而娇芙停下手中的动作,外面只留苟寻伺候,她自己则早早回了屋,就是他们需要人伺候,他们身边也跟了小厮,不用南苑的人动手。   赵郁惦记着娇芙,怕她饿肚子,烤好了羊腿后不忘切下块羊肉装盘,让苟寻端给娇芙。几人吃得尽兴,偶尔谈论几句关于朝政的事,鲜少有的休闲时刻。   其实赵郁等人在外面烤,娇芙躲到厨房里烤了,她让倚绿将锅子给端开,直接在灶台上烤肉,传来阵阵烧烤肉香,撒上孜然与五香粉,勾得苟寻直咽口水,手中装着羊肉的盘子似乎毫无吸引力。   娇芙掐着时间,感觉差不多时,默默让罗嬷嬷将瓜果拿出来,烤肉贪一时新鲜可以尝尝,不过因着都是肉类,吃多了容易腻,她替他们准备些瓜果解腻。   正待娇芙要清洗摆盘时,倚绿神色匆匆的跑进厨房,看了眼娇芙道:“姨娘,三爷他们都走了。”   纤纤十指沾了凉水,不是盛夏时刻还是有些凉意,娇芙将手从水里抬起,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   “各位爷并未说,可看着竟是不太好的样子,咱们是不是需要准备下?”她总感觉是要有大事发生。   “准备。”娇芙拿帕子擦了擦手,瞧倚绿神色紧张,心里不免跟着慌,朝着几人道:“沐浴更衣,你们也准备。”若不是事情实在太严重,赵郁不可能不让苟寻只会她一声,可他们竟就这般离开,半句话都不留,可见他们心里此刻好不到哪儿去。   娇芙猜得没错,赵郁几人也是被弄得措手不及,他们边走边在商量该如何应对此事:“有消息传来,京城的人已经到澎城,稍作休整就进渝州,大约也就半个时辰的事,像是专门冲着赵家而来。”   赵均侧头看向赵郁,眉头微拧:“你才刚回渝州不久,京城派人来渝州做甚?”   赵郁不知晓其中内情,他摇摇头,面色凝重:“这一路上没惊扰任何州府,看他们瞒得如此严实,此行绝非小事。”若是客栈内有他的人,那小子直觉那行人不对劲,多留了几分心眼,怕是等他们进了渝州,他们才能知道京城来人了。要是好事就该光明正大的来,可是他们遮遮掩掩的,实在不能让人信服这事件好事。   赵珏察觉到气氛紧张,几人脚下步伐不断加快,他只能拼命跟上他们速度,走在他们身边不敢出声。   等到了赵均书房后,赵世渊将目光落在赵珏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似乎心中在衡量。赵珏顿时觉得自己后背一凉,脚尖往门口方向挪动,想着只要赵世渊说的话不对,他立马拔腿就跑。   “要不然让珏儿去城门口接人吧,他们来渝州无人接待,是赵家的失礼,让珏儿接待他们也算是全了礼节。”赵世渊笑着提议。   赵珏连忙高举右手,第一个反对赵世渊的提议:“我不去啊,你们别想把我推出去,要去你们自己去。”   他才不想接待京城而来的人,他现在琢磨经商的事,自来只有他占便宜的事,可谁知他三番两次遭京城人坑,多数是以自己京城人的身份仗势压人,是以对京城人没多大好感。   不过赵珏的反对并没有用,包括赵世渊在内其余四人皆同意,他们尚未弄清楚他们来意,在来之前又无通知他们,只派赵珏出面绰绰有余。   在城门口接京城而来的人,是渝州的地盘上,还不用担心赵珏的安危,如此提议几人没道理反对。   “你没有反对的余地,快点跟着赵叔出门,别耽误时间。”赵郁出声催促,他们都懒得动弹,只好指派最小的人动,年纪小辈分小总是难免吃亏。   赵珏腾地站起来,谴责的目光扫过书房内几人,“我在家就这么没有地位吗?我要跟祖母告状!”   赵奕端着茶盏轻轻呷,抽空瞧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差没明说他在家地位确实垫底,谁让他经商也不算经出点花样,钱是赚了些钱,可根本就不够看,他们几人当中不仅赵珏年龄最小,就连办的事情也最小,指使他去干活理所应当。   赵珏被赵奕眼神气得半死,但是偏偏无可奈何,两人亲兄弟性格处事方式简直南辕北辙,他拗不过几人定下的决定,跺着脚心不甘情不愿的出门,暗自道:迟早有你们吃亏的那天,等不到你们吃亏就让你们儿子孙子吃亏,反正到时候都得喊他一声小叔叔,来日方长,谁怕谁啊。   等了将近个把时辰,侯府其他人才有消息,原来是宫里的人来了,方才府里几位爷才神色凝重。   这时宫里出来的公公已经坐在赵家正厅,他对面正坐着一袭云锦绣袍子的赵世渊,他遣人上来奉茶,儒雅笑道:“不知公公此番前来何意?”   提起这事崔公公心里百般不乐意,赵珏那小子故意领着他们多走了小半时辰的路,该传给侯府的消息早就传回去,他不信赵世渊不知道他们这回过来的用意。   “杂家是因圣上惦记恩伯侯而来,如今还得同赵将军与恩伯侯道喜。”崔公公脸上挤出笑意,他口中的恩伯侯指的是赵郁,赵将军自然就是赵均,哪怕如今赵均已经再不带兵,身上无一官半职,众人还是尊他声将军。   自他们进门开始,赵郁面色就一直是冰冷如霜,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隐忍着不发作,难怪皇帝瞒得死死的,这回的事冲着他而来,倘若不瞒的严实,怕是这群人半路就没了。   赵均担忧赵郁的情况,频繁侧头观望赵郁,人进了渝州城事情已定,已经于事无补,他们早料皇上会有赐婚的这日,一直在等今天,如今来了总比悬着心时刻等着强。   赵珏就有些看热闹的意思,谁让他爹让他去接京城的人时,三哥也同意了,现在可就轮到他在旁边看戏咯,家里就得迎来新嫂嫂,还是不好招惹的郡主,就在三哥眼前,也不知道三哥往后的日子会不会好过。   朝阳郡主神色淡然的坐在下手第二把椅子上,她身上着袭夺目红衣,像极了女子出嫁时的嫁衣,面对赵家人时不时打量的目光,她面色毫无异色,从始至终皆是相同表情,甚至还能朝他们勾唇笑一笑。   现在还没到宣旨的时候,不过消息已经传了下去,哪怕赵家再有威望,皇上圣旨面前都得恭恭敬敬,不然就能治他们不尊圣上的罪,朝中可有不少人等着抓赵家小辫子。   赵郁薄唇微挑,冷冽眸光落在崔公公身上,犹如凝成实质的刀剑,“那公公岂不是要喝了本侯与郡主的喜酒再走?”   崔公公猛地觉得有股寒意从脚底直蹿头顶,一眼撇过赵郁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竟然不敢与其对视,匆忙别过头看向赵世渊。   朝阳郡主轻笑出声,红唇微启:“没想到三爷已经将我俩的婚事都想妥当,是否自京城时三爷就有所安排?”   赵郁看了眼朝阳郡主,剑眉微皱,这身红色简直刺人眼睛,他道:“还望郡主慎言,赐婚一事乃皇上所定,我如何能窥探帝心?”   朝阳郡主对这话不置可否,她也没指望赵郁能对她说真话,左右不过一场政治联姻罢了,她低头把玩指甲上的丹蔻,活到至今她最爱鲜艳红色,连指甲上的大红色。   府里的人都等着正厅消息,没半盏茶的时间几乎府里大小主子都收到话:“京城来的公公一炷香后要宣圣旨,管家着大家去接旨。”   当娇芙收到要接甚至的消息,心中浮起不好的感觉,下意识扫了眼南苑众人神色,她们神色亦没好到哪里去,京城的事总能引起众人紧张。   “管家有没有说是何事?”娇芙低声问道。   倚绿无奈地摇头,“没有。”管家肯定知晓事情真相,可她问管家内情,管家却闭口不言,似乎有所顾忌。   娇芙低头理了理裙摆,道:“走吧,去接旨。”天塌下来有侯府其他人顶着,自踏入侯府她的命运就跟府里死死捆绑,不管接旨接的是什么,总归是要面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天终于到了…… 第100章 赐婚(已修)   娇芙第一回 见到这位朝阳郡主是在接圣旨这日,哪怕管家请她到堂屋,可她并没有资格靠前,只能在人群后面恭敬地低头站着。   赵郁一眼就越过人群看到娇芙,可他不敢多将注意放在他身上,免得给她带来更多的关注,反而害了她。   赵蓉小心地走到她身侧,目光担忧地看着娇芙,如今当着京城这些人的面,她也不好说其他的话。可当她看到朝阳郡主的瞬间,她真切地认识到这辈子自己的嫂子是朝阳郡主,往后她或许也该与娇芙保持距离。   陆陆续续的人来人齐,结果就在崔公公要宣读圣旨时,门口传来响动,文家马车停在侯府大门口,文氏施施然从马车上走下,端的是侯府大夫人做派。   “接圣旨这种大事,怎么也没人知会我一声,弄得好像我堂堂侯门嫡夫人,不是侯府的一份子。”文氏着一袭鎏金摆地长裙,绕过影壁走向正堂,朝着堂厅里众人笑着开口。   文氏身后跟着两名男子,其中穿宝靛蓝锦袍的男子开口:“依侄儿所见,侯府不过如此,姑母在赵家受委屈了。若不是今日我与堂兄送姑母回府,怕是不知侯府众人早已不将姑母放在眼里。”   赵家人不将文氏放在眼里,那是不可能的事。毕竟她生下的两儿一女都已长大成人,赵奕等人又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如何会做出弃文氏于不顾的行为?   文家两兄弟故意出此言,只是想当着崔公公的面找茬,崔公公是宣和帝派来的人,这些话势必会一字不差传入宣和帝耳中,简直其心可诛。   “泽伟兄所言太过夸张,我与六弟前些时日还去探望过母亲,与泽伟兄、泽承兄见过一面,如何能说我等未将母亲放在眼里?”虽说赵奕看不上文家那些人,可文家好歹是娘舅家,他又娶了小文氏,文家更是他的岳家。哪怕时常听赵珏吐槽文家人爱占便宜,扒着人吸血不放,但他对文家该有的礼节从来不曾亏过。   赵桑在旁边适时开口:“我昨儿托人送了副头面给阿娘,阿娘还怪我不惦记阿娘?”要说几人当中对文氏感情消耗最快的人,定然是赵桑莫属。上回替文氏求情最多的人是她,认识文氏最深刻的人亦是她。   可她受侯府贵女教导,心里待文氏不如从前真切,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该给文氏准备的她就没落下过。如今好处就显现出来,大体上让人拿捏不到错处,还能予以反击。   “这、这……”崔公公神色为难地扫过文氏,他不曾见过赵家众人,分辨不出谁是谁,赵家说人已到齐,他自然就以为人到齐,谁知凭空冒出侯爷夫人。“只怕还望侯爷给杂家解释解释。”   文氏从侯府大门进入,并未有人敢对齐阻拦,赵世渊却不想文氏出现,崔公公就知其中事情不简单,这会儿正逼着赵世渊要交代。   文氏被送回文家已经有段时日,赵世渊并未阻止做儿女的前去探望,甚至还会主动提起,他们有空该去见见文氏,莫要让她在文家担忧,只是一直不肯松口接文氏回府。   其实赵奕他们想过接文氏回府,可赵康险些丧命是娇芙救回来的,大房欠二房一条人命。若文氏管不好自己情绪,再与二房闹矛盾,他们都该无地自容,这事就这般耽搁下来。   谁都没想到文氏听到风声,竟然直接让文家人送她回府,她身后还站着文家子侄,似是要给她撑腰的态度。   赵世渊无奈地摇头,崔公公和朝阳郡主背后关系复杂,牵连颇为深厚,他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自揭侯府短处,温厚宽和的嗓音道:“前些日子本侯夫人回家探望双亲,本侯顾念岳父岳母久不见女儿,就没舍得折腾夫人,让她在娘家多住些了时日,陪在岳父岳母身旁尽尽孝心。”好歹是赵世渊给了理由,他们能用孝心压他儿女,赵世渊自然能用孝心这词反击回去。   说完赵世渊抬眸看向文氏,眼底是脉脉深情,关切心疼的神色。他生得儒雅风范,哪怕文氏与他几十年夫妻,但还是会因他这般注视,依旧抵不住他的柔情,知晓他大半是在作戏,依旧不由得心生羞涩垂首。   文氏摆弄不懂政治大事,顾忌自己脸面的事她还是懂得做的,她快步走向赵世渊。   从前她只觉得娘家重要,娘家是她在夫家的依靠,立足的根本,所以她自嫁入侯府后,不余遗力的帮衬文家,但这些时日她在文家住了段时日后才清醒过来,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只能做客,才不是真正的回家。   她在文家简直受够了委屈,无时无刻不想回来,可侯府一直没打发人接她,文家的人不敢擅自送她回府。文家生怕刚把她送到门口,她又被赵世渊送回去,丢了文家的脸,更是怕因为她的缘故,文家要承受赵家怒火。   可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做客尚可,真要是长久以往住在娘家,不说爹娘会不会不满,就是她的两个哥哥嫂嫂也明年暗里看她不顺眼。   “爷心疼倒显得我不懂事,如今孙儿都好几岁了,还能得爷心疼是我福气。”   文家两兄弟还想说话,赵世渊虽身子孱弱,比不上正常人康健,可毕竟位居侯爵之位多年,浑身气势尚在,如刀锋凌厉的眼神往文家两兄弟身上望去,他们被吓了一跳,回过神自己身边已经站了侯府护卫,他们吓得顿时低头不敢再说话。   崔公公明知其中有猫腻,可见到这对夫妻你唱我和,他插不进去话,只能就此作罢,开始朗声宣读圣旨,厅堂顿时跪倒一片。   圣旨一宣,所有事情已成定局。   赵郁上前接圣旨,崔公公似是丢掉烫手山芋似的,忙把圣旨交到赵郁手中,嘴上艰难地说着恭喜,他察觉到周身气息越发冷凝,赵郁那眼神深不见底,赶紧将嘴闭上。   “不知公公是回驿站落脚,还是今儿歇在赵家?”赵世渊站出来打圆场,挡在赵郁面前,替崔公公挡住他的眸光,亦是免得赵郁冲动之下犯错。   谁知赵世渊话刚出口,崔公公丢下个大消息,他摆了摆手中拂尘,躲着赵郁目光道:“杂家就不留在赵家了,不过往后郡主可是要住在赵家,直至恩伯侯与郡主成婚。”   还不如说朝阳郡主从此刻起一直留在赵家,这成不成亲毫无区别,都是在家里请了尊佛。   老夫人大惊,从上首坐起,道:“万万不可,渝州可没有定亲就往男方家住的风俗,公公此话是在羞辱郡主,还是羞辱赵家?”赵家虽出身武家,可该有的规矩都有,宣和帝赐婚赵郁,朝阳郡主迢迢而来已是不妥,如今未成婚就住在赵家,更是有失规矩体统。   “本郡主无所谓,住在赵家可总比住在驿站舒坦,权当做提前与大家相处,我被圣上赐婚于三爷,就是赵家人。”这事对女子而言亦是重要的事,偏偏朝阳郡主对此并未有任何异议,她眉宇间皆是桀骜之色,丝毫不觉得未成婚就住在未婚夫家是件难为情的事,好像她住在赵家理所应当。   崔公公在旁边附和,“住在侯府是皇上的意思,圣上的本意也是想让郡主与恩伯侯相处相处,即便是圣上下旨赐婚,不是恩伯侯自己求的旨意,但圣上终归是想成对佳偶,而不是怨偶。”   赵郁要被崔公公的话气笑了,“名不正言不顺的住下,郡主到底是想当本侯妻还是妾?”   朝阳郡主抬手摸向自己腰间鞭子,抬了抬下巴,道:“三爷若不介意,你我二人即刻就能成婚,只要成了婚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住在侯府了,是吗?”   此话一出,娇芙猛地呼吸一滞,不敢置信地看向朝阳郡主,厅堂内其他人亦是见鬼的表情,她胆子到底多大才如此豁得出去?女子的婚姻大事在她看来犹如地上贱泥,说话间随意定下,礼节全然不顾。   可是这也表明了她的态度,不仅要赵郁正室夫人的位置,同样也要留在侯府。   赵家最是不怕刺头,谁敢当着赵家人都的面此,直接打就是。可偏偏如今来的刺头背后站着皇帝,身上又有新册封的郡主之位,是打不得骂不得。往后大抵也只能看着她在侯府横行,这是皇帝见不得她赵家好,别的方面拿捏不住赵家,故意在这里折磨赵家。   赵老夫人重规矩了一辈子,现在要都给她破了,一时间难以接受,捂着胸往后仰。   赵蓉忙替老夫人顺气,其他人见老夫人被气到亦是上前查看,朝阳郡主不为所动,目光却是直直地看向娇芙,里面是审视而挑衅。   娇芙不由得后退了步,手紧张地死死攥着帕子放在胸前。   恍惚间,娇芙听见一声嗤笑。   她抬眸往前望,不出意外地去撞上朝阳的目光,她好像在笑话她胆小,无声地说着她亦不过如此。   以赵世渊的身子状况,与崔公公虚与委蛇支撑这么久已是极限,文氏正站在赵世渊身侧暗自扶着他。赵奕身子如今虽是好了不少,可底子羸弱,此刻情况大抵也差不多。怕是这边老夫人刚倒下,赵家一连能倒下三人,只能速战速决。   赵均将这场闹剧看在眼里,心里越是不满,越是不会表现出来,他扯着嘴角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委屈郡主就在赵家住下。至于郡主与吾儿婚期,圣上未曾指定下来,我赵家却不能失了规矩,等到明日赵家立马派人前往京城,同宁国公商议,该走的流程绝不会少。”   该散的都散了。   娇芙随着人群褪去,走了几步终是没忍住回头,复杂地眼神看了眼朝阳,她自以为只是流言,却没有想到流言有成真的一刻。   朝阳似是有所察觉,抬眸朝娇芙方向望去,对上那双清澈却复杂的眼睛,凤眸含着不怒自威的厉色,不过是小小妾室而已,竟然也敢用此等目光看她,朝阳抬手抚了抚鬓间金钗,冷漠地收回目光。   这才刚刚开始,往后她就住在武安侯府,好戏还在后头呢,侯府的日子合该热闹起来,且慢慢等着吧。   枝儿不同于侯府的人,他们愁云惨淡各有各的烦恼,她却是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   这些日子以来,枝儿就没有融入过侯府,吃穿用度虽是不缺,可并未好到哪里去,根本不是她所想的侯门荣华生活,更加别说让她见赵郁,连自己的院子都出不去,自由都受到限制,连在京城都不如。   朝阳郡主与她同来自京城,她比侯府其他人要值得郡主信任,只要郡主肯拉扯她一把,她的日子绝对会比现在好过。   平白无故家中多了个人,今儿晚上注定是赵家的不眠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822:56:38~2020-10-1923:3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um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放纵   赵均将赵郁喊到书房,就在接旨的瞬间,他差点被他儿子那股眼神吓到,哪怕只是转瞬即逝,却依旧被他捕捉到那股失控的凶狠。   此时书房内只有父子二人。   赵均看了眼坐在靠椅上的赵郁,亲自端了盏茶放在他手边,道:“以你从前的性子怕是会让他们血溅当场,你没想你真能忍下来。我知晓你的难处,但这口气咽不下也得咽。”皇权在上,不得不服。   赵均就怕赵郁想不开,为了这事赔上前程不值得,往后的路还长着,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爹以为我会想不开?”赵郁不免露出笑容,只是嘴角笑意冷然,“皇帝想看赵家乱起来,单靠戴氏可不行。”朝阳郡主姓戴,赵郁直接称她为戴氏,语气里毫不客气,他是真的被气狠了。   要说宣和帝真心宠爱朝阳郡主,自己亲生女儿都得对朝阳退避三舍,那也不尽然。以赵郁的身份尚公主都可,可真到了需要远嫁联姻时,被推出来的依旧是朝阳郡主,而不是宣和帝自己的亲生女儿。   赵均蹙眉,问道:“你准备拿朝阳郡主如何?”自己儿子不是莽夫,做事极有分寸,不过有些事终究难以两全。   “还能拿她如何?家里人都得对她退避三舍,只要不招惹到我头上,她做的事我自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赵郁面无表情的笑了,既然宣和帝急切地想将朝阳送给赵家,赵家总不可能将人送回去。   就算赵家想送她回去,也得看朝阳自己乐不乐意,可别到时候她再来句‘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惹得赵家满身污泥。   话已至此,赵均不好再多说,只能叹气道:“你有分寸就好。”   回南苑的路上谁都不敢说话,无声地跟在娇芙身后,唯恐开口说话会戳到娇芙伤心。   娇芙推开南苑院门,面对满地狼藉活像今日发生的种种,他们大概是再没有空来南苑这边烧烤,就连今晚赵郁会不会来南苑歇息都是未知数,娇芙将收拾的事交给罗嬷嬷等人,自己默默回了房间。   倚绿跟着沉默不语,南苑阴沉沉的气氛压迫着人心脏,左思右想下决定追进房间劝娇芙。   罗嬷嬷抬手拉住倚绿:“你进去劝没用,都是迟早的事,她总要学会接受。”   朝阳郡主与三爷的婚事已经定下,皇上亲自下旨赐婚,如今婚期未定,可是郡主已经入住侯府。   朝阳郡主表面上是侯府客人,但三爷与郡主成婚就在眼前,府里下人免不了拿对夫人的尊敬态度对朝阳郡主,娇芙的地位不可避免的要下降,毕竟她头上可是有正室夫人了。   娇芙并未如往常那般等赵郁,洗漱后兀自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眼,细想往后的路该如何走。好不容易得了赵老夫人以及赵家其他人的承认,转眼间似乎又重新回到原点,或许比她先前的日子还要难。   她不是想求得特权,只不过是想被平等对待,但这怕是她这辈子都难以追求到的。   娇芙脑子想了很多,不可避免地想到白日发生的事。朝阳的肆意像是团火的存在,身上是让人忽略不了的底气,哪怕是面对侯府众人依旧不怯,那样的傲然与高傲,一如她的封号朝阳。   人活在世上好像是会不停地羡慕,羡慕旁人拥有的一切,娇芙经历过两世依旧是活生生的人,她也会有羡慕的人。可大概是因为两人差距太大,大到足以击破娇芙的幻想,她对朝阳连羡慕都升不起来。   不知多久,娇芙已经入睡。   身下的床微微动了下,浅睡的娇芙被这番动作惊醒,不过她旋即就反应过来身边的人是谁,紧张的心顿时松懈下来,不过心里却又浮起另一种情绪。   娇芙习惯睡在床榻里侧,身子背对赵郁,两人中间像是有条不可逾越的鸿沟。纵然她人是清醒的,却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主要是她不知该如何说。   只要他们两人活着,中间那人永远存在,那是比娇芙更有资格与他同榻同行的人,娇芙心里清楚的明白,她也做好面对的准备,好在她一开始就是准备过自己的小日子。   赵郁揽过娇芙,手臂搭在她腰间,脑袋搁在雪白脖/颈后,胸膛紧紧贴着她背部,灼热呼吸拍/打着娇芙细嫩肌/肤,两人保持着沉默谁都没先开口。   周遭都是熟悉的气息,赵郁又将自己抱得紧紧的,哪怕娇芙不想见他,依旧不由自主地乱了呼吸。   赵郁觉察到她并未入睡,薄唇轻轻落在她后颈。娇芙闭着眼睛欲装睡,死死咬着唇不肯出声,直到他指尖碰到禁/区。   他熟悉娇芙的身体,犹如熟悉自己的身体般,不过抬手间轻而易举勾起娇芙念想,柔/软身子忍不住颤抖,腰/肢扭动/欲将他驱赶,可到底还是迷失在赵郁低沉嗓音下的一声声‘娇娇’中。   娇芙欲平躺着,偏偏赵郁来了兴致抱着她不肯她动,两人就着姿势没羞没臊。   等到最后不知是羞还是舒服,娇芙哭红了眼角,转头杏眸瞪了眼赵郁,在他眼里却是杏眸双目欲语还休,他抬头勾得娇芙吻他,娇芙不欲动脑子想明日的事,任由自己放/纵。   朝阳郡主那边一直着人注意赵郁的去向,她虽说才初来乍到,可侯府总有利欲熏心的下人胆大地欲卖她人情,她第二日醒来就得知当晚赵郁在南苑过夜,直到清晨才离开,如今那位芙姨娘都未起床。   看起来那位芙姨娘是当真得宠,不过昨日一见,她容貌确实拔尖,眉梢眼角皆为风情,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从未沾染过尘埃,所有情绪都能从她杏眸里清晰瞧出。   不过朝阳却不相信世间有这种清澈如水的人,能在如今这世道活到至今,还从青楼到侯府宠妾,怎么可能是常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不见得谁比谁干净。   朝阳郡主沉得住气,她身边的奶嬷嬷却恨不得破口大骂娇芙。   她家郡主才刚来,侯爷还不曾踏入过郡主院子,结果那狐狸精就勾得侯爷在她那边夜宿,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喻嬷嬷是朝阳的奶嬷嬷,从小看着朝阳长大,如今又心甘情愿陪着朝阳郡主到渝州,入侯府,自然是跟朝阳郡主同心。听到娇芙在赵郁身边那些得宠的事,甚至有流言传三爷差点让她当了正室夫人,喻嬷嬷忍不住吐了口唾沫:“呸!简直不要脸,果然是勾栏里出来的。”   因着她们一路上需低调而行,就怕赵家察觉到异动,让她们这行人途中遭受意外,是以这一路日子并不好过。   朝阳郡主身边伺候的人,如今也只有喻嬷嬷一人,其他的奴仆包括她的行装都在后面跟着,还要两日就能到渝州,她让喻嬷嬷替自己梳发,喻嬷嬷边梳边不停地骂娇芙。   朝阳郡主也没阻止喻嬷嬷,她坐在红檀木缠枝牡丹花梳妆台前,暗自感叹了声不过是几百年流传下来的家族,她昨儿登门让赵家措手不及,可到她入住赵家,她院子里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虽不说样样精细无误,可都符合规制。   她照了照铜镜,抬手在自己发间插了朵牡丹金钗,道:“嬷嬷别着急,如今我还不是侯府三奶奶,且让她宽心几日,惩治人的事来日方长。”   娇芙并不知晓朝阳郡主的打算,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暖阳照进来驱散掉笼罩在南苑上空的阴霾,在昨儿迷迷糊糊入睡前,赵郁还不肯放过她,含着她的唇细细吻着,恍然间她听到赵郁说了句:“是爷让你受委屈了。”   对此娇芙记不太真切,或许确实有那么回事。   宣和帝赐婚赵郁的事,经过一晚上发酵已经传到渝州城各处,就连朝阳郡主入住侯府的事,都传遍渝州大街小巷,惊动了渝州城包括恭王世子、布政司、盐司在内的好些人。   徐子初知晓此事时都惊了瞬,没想到皇帝欲在京城赐婚不成,竟然不顾赵郁意愿,让派人暗中护送朝阳,让其带着圣旨前往渝州城,等赵家知晓这事,朝阳郡主已经进了渝州,于事无补。   不过这一晚上足够发生很多事,让徐子初更没料到的是,赵郁直接对崔公公等人动手。他们来时十余人,出了渝州城不过百里的距离,就只剩下崔史,赵郁这是在迁怒,若不是要留下崔史回去跟宣和帝复命,只怕崔史的命都不能留下。   可想而知,宣和帝知晓只剩下崔史时脸上的表情,可是赵郁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决计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这一路上,崔史等人遇到的不是悍匪拦路,就是流寇袭击,要不然就是山体滑坡、巨石滚落,总之无不是意外造成的人员伤亡。哪怕众人猜到是赵郁,可你终归需要证据,宣和帝想要怪罪都无从下手。   这些事少有人知,知道的人都不敢大肆宣扬,只能闷在心里,免得不知何时招惹到那尊阎王爷,几时自己也落得意外身亡的下场。所以这些事还不如赵郁那些风流韵事传的广泛。   有人整日里想着娇芙是否会失宠,醉玉楼里时常传着娇芙传闻,与娇芙有关的事总是醉玉楼最先谈论。   上官晚与娇芙私下有书信往来,这事谁都不知晓,她将自己从醉玉楼得到的消息告知娇芙,不用娇芙特地给她回信,两人便默契的保持这种关系,娇芙也需要知道外界的情况,没有别的地方比青楼得到的消息更多。   娇芙看着上官晚最新写给她的信,上面讲醉玉楼有人暗自开赌,赌她几时得赵郁厌烦,外界传闻朝阳郡主秾姿艳丽、倾国倾城之貌,圣上知晓三爷爱美人,特地舍爱赐婚三爷和郡主。   即便娇芙的容貌至极,他们都不拿娇芙和朝阳郡主相比,许是觉得娇芙出自青楼,不配和高高在上的郡主相提并论。   论身份地位娇芙自是比不过朝阳,她也不会在这事上与她相比,娇芙惹不起人家就躲着人家,好在先前老夫人曾经许诺让她多去慈安堂陪她,这会儿正好如娇芙的意,她甚至让倚绿拿出那套素衣。   事情过去许久,又似乎进在眼前。   她被老夫人罚抄经书整整一月,头天罚抄她曾跟黄嬷嬷要求沐浴焚香,黄嬷嬷不肯她回南苑,故而拿了这套小尼丘穿的素衣给她。后来她穿回南苑一时忘记还回去,就一直留在南苑,没想到她还有用上素衣的机会。其实要是真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跟着老夫人在慈安堂吃斋念佛也是种法子,总好过丢了性命要强。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修改过,加了些剧情和字数,大家可以重新看一下。 第102章 刁难   老夫人听闻娇芙请安,照往常那般让黄嬷嬷将人带进来,刚瞧了眼娇芙,就被倚绿捧着的托盘吸引,待到娇芙与倚绿走近行礼后,老夫人看清楚托盘内的东西登时愣了下。   “这是素衣?”   娇芙福了福身:“先前从慈安堂借了素衣,如今才来归还,还请老夫人莫要怪罪。”   至于为何到现在才来还,自是因为从前南苑和慈安堂关系不好,娇芙出现在老夫人眼前都是碍她眼,现今关系缓和她才能拿着素衣前来归还。当然,娇芙不可否认,她这般做有讨好老夫人的意味,在后宅深处,老夫人许是比赵郁可靠。   黄嬷嬷想起这事来,她暗自看了娇芙眼,出声替她解释清楚来由,这事当时她没跟老夫人提。   后来她发现少了套素衣,想起是娇芙迟迟未还过来,想问娇芙要回素衣时,恰逢南苑又与慈安堂这边不对付,她又不好去南苑讨要,怕惹得三爷迁怒,这事就一直没解决。   当然黄嬷嬷说话技巧,她的解释避重就轻,重点在娇芙抄写佛经恪守规矩,坚持沐浴焚香、洁面静身才肯碰佛经,而在这些话前娇芙未及时将素衣归还,亦或者她没及时向老夫人汇报情况就显得不那么重要。   老夫人吃斋念佛多年,手中常年捧着串佛珠,心里自是对佛心恭敬。娇芙有这番心思,直到今日她才知晓,能看出娇芙亦是对佛心存敬意,她肯定是高兴的,微微颔首,让黄嬷嬷将素衣收回,道:“你倒是有心了。”   “老夫人不怪罪妾身就好。”娇芙乖巧地朝老夫人笑道。   “哦?”老夫人故意逗娇芙,“倘若我怪罪呢?”   娇芙等的就是这话,她无比自然的说出在心底磨练百遍的话:“妾身愚笨,别的事不会做,唯有手艺勉强能入眼。倘若惹老夫人不快,恐怕我只能留在慈安堂替老夫人做素斋赎罪,要不然就继续去小佛堂誊抄念诵佛经,替老夫人祈福。”   她的话明了移动,老夫人包括站在后面的黄嬷嬷,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老夫人诧异地看了眼娇芙,虽不知她做此番决定费了多少力,不过却足以让老夫人高看她一眼。她不得不说句这是个聪明孩子,能看清自己所在的处境,舍得放弃现有的一切,没被世间繁华迷眼。   自古就有话“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的话,奈何高门荣华富贵诱人,引得无数女子前仆后继,能够看明白其中苦楚的人少之又少。   这世上聪明人已经不多,合该有活下去的权利,单凭难看透这点,老夫人也愿拉娇芙一把。   她同娇芙道:“我早前说过,你要是有心就多来陪陪我这老婆子,这话无论几时都做数。”   “多谢老夫人垂怜。”娇芙鼻头微酸,朝老夫人深深地磕头。   “先别急着谢我,能过惯清苦日子再说,要是过不惯我可不收。”老夫人让黄嬷嬷将人扶起来,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能分清楚这头磕的是不是真情实意。   娇芙浅浅而笑,解决一桩大事,压在心里的石头都松动不少,她接话道:“那就等着老夫人检验,妾身定用心待之。”   她在慈安堂陪着老夫人,逗得老夫人笑意不止,在堂屋伺候的下人有时都憋不住发出笑声。黄嬷嬷守在老夫人身后,鲜少见到老夫人这般开心,她与娇芙接触的次数也少,从没见过娇芙有趣的一面,没想到果真是妙人儿,差点就错过了。   娇芙看老夫人露出倦色,适时的止住话题,躬身告辞。   虽说老夫人膝下儿孙环绕,可哪里不知他们有时嫌她念叨烦,过来请安寥寥两三句话转身就走,老人家容易孤独,好不容易有人陪着说话,两人还聊得开心,老夫人倒是显得意犹未尽,娇芙许诺明儿继续陪老夫人聊天。   在回南苑的路上,娇芙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与朝阳郡主走了正对面,朝阳去慈安堂跟老夫人请安,两人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娇芙后面只有条大路,两边都无处可藏,想找地方避开都不行。   朝阳郡主已经领着人走近,既然躲不掉娇芙只好硬着头皮上,屈膝道:“妾身见过郡主。”   “芙姨娘不必多礼,同饿行礼不着急一时半会儿,比起称呼我为郡主,我倒是想听芙姨娘喊声三奶奶。”朝阳郡主凤眸紧盯娇芙神色,看着她因自己的话脸色微变,得意地挑了条眉头。   听着下面的人献宝似的提起娇芙,包括她平日处事作态都讲给她听,她还以为娇芙真能风轻云淡到,对此赵郁娶她的事无动于衷呢。   娇芙稳着心神回,道:“郡主与三爷大喜,妾身自是要给郡主与三爷敬茶,还望郡主倒时莫要嫌弃。”   主子大婚第二日,新婚夫妻给长辈敬茶奉茶后,回到院子要喝妾室的茶,妾室得在主子早起就到主子院子等着,直到敬茶结束还需听两位主子训诫。   这些都是大周流传至今不得不遵守的规矩,因为只有女主子喝了茶才能证明接纳了妾室,在大周妾室不论何时都得低头俯小,除非主子愿意为了妾室宠妾灭妻。   朝阳郡主上下打量着娇芙,开口语气果断,“我嫌弃,等到那日我自会同三爷讨恩典,免了你早上的奉茶。”她这是直言不讳自己不愿接纳娇芙。   妾室与正妻天然对立,娇芙早想过自己有一日与朝阳对上,她温声答着:“娇芙都听主子的。”只是口中的主子并未指明是朝阳郡主还是赵郁。娇芙只能做到如此,毕竟她总不能顶撞人家,朝阳现在还不是侯府三奶奶,没资格对她说这话。   皇帝一字万金,宣和帝下旨赐婚,圣旨下出去便是昭告万民,绝对不可能再收回去。   朝阳淡淡垂眸,望了眼娇芙。   从开始至今,娇芙一直屈膝跪地。朝阳郡主没有开口喊起,她就不能起身,似乎朝阳没有再说下去的欲望,越过娇芙直接往慈安堂的方向而去。她喜欢瞧人脸色突变,或者看人情绪大起大伏,这种软绵绵似砸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她恼怒。   等到朝阳郡主走远,娇芙才敢起身,她跪得早已双腿发麻,强忍痛意试图站起来,谁知重心不稳,踉跄了下就往后倒,还是倚绿见状连忙上前扶她,才没让她直接坐倒在地。   娇芙与朝阳郡主撞见的事,不出片刻传遍侯府。   明明娇芙只是同朝阳郡主行礼,她跪的时间稍长,可到他人嘴里就变了味,原先是说娇芙被朝阳郡主罚跪,后来又变成娇芙恃宠而骄顶撞朝阳郡主,朝阳郡主气不过只好处罚娇芙。   娇芙在倚绿搀扶下回到南苑,倚绿赶忙将她扶着坐下,替娇芙揉着膝盖。   姨娘皮娇柔嫩,轻轻一掐就能留下印子,如今在外跪了许久,若不是不将其揉开,怕是明日就会青紫。   先前倚绿还不明白为何姨娘执意要去慈安堂一趟,哪怕老夫人因姨娘救下小公子,不再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可她就不信老夫人会真心喜欢姨娘。   如今等她与朝阳郡主正面相对,她明白姨娘心底的无奈了,姨娘这是在替自己寻求出路。   赵郁这一忙就是将近半月,这段时间他忙得都没时间回府,更加别提顾及娇芙。他好不容易回府,按照习惯往南苑去,谁知就听到娇芙在慈安堂陪老夫人。   询问苟寻才得知,娇芙日日都在老夫人的慈安堂,从前最是惫懒,不喜早起的人如今一连两趟往慈安堂跑,未免太勤快了。   娇芙一反常态让赵郁心绪不宁。   其实赵郁明白,以娇芙的本事,她存心想讨好谁,基本都能成功,端看她愿不愿意做。放在平时她肯讨老夫人开心,赵郁定然不知高兴到哪儿去,甚至还会想着她是不是终于肯为他低头,可如今节骨眼上她讨好老夫人,在他看来就显得别有用心。   他告诉自己这事得当面问,可是大半已经确定娇芙这般做为何,赵郁又是生气又是恼羞,偏偏他还在南苑等着她回来。   娇芙回南苑刚入院,推开门院内寂静一片,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她平常管南苑管得松泛,要说侯府哪里笑声最多,那定然非南苑莫属,在她面前只要不犯大错,一些小事情她都能容下。可明显今儿不同以往,院子里连洒扫的婆子的都不在,娇芙下意识觉得南苑发生大事,提着裙摆就往明间跑。   娇芙见到是赵郁在明间,也并未放松心神,反而因为明间凝重气氛,心紧紧提起。他笔挺地坐在上首,听见门口响动却并未给她眼神,捧着盏茶轻轻喝了口。   “给三爷请安。”娇芙屈膝同赵郁行礼。   赵郁扫了她一眼,心里郁结,有许多话要好好问她,可才半月不见她似乎清瘦了,也似乎还长高了些,赵郁到底没舍得让娇芙多跪,淡声喊着起。 第103章 噩梦   娇芙不敢与赵郁对视,兀自强装镇定的与他相处,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中间这么多事似的,可是赵郁却抬手将下人都赶出去,诺大的明间只剩下他与娇芙。   她走向赵郁身侧,抬手替他揉捏肩头酸楚,这还是这段时日总去慈安堂,跟着黄嬷嬷她们学的。   “你每日与老夫人商议何事?”赵郁抓住娇芙替他按捏肩头的手,目光深邃地看向娇芙,似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看透。   娇芙顺势坐到他怀里,娇娇怯怯的笑了笑,温着嗓音道:“老夫人知晓我厨艺尚可,近来老夫人胃口不佳,我会做些素菜给老夫人尝。”   赵郁瞧了眼娇芙,她神色如常不像在撒谎,拿这种事撒谎亦是有处可寻,只需找人前来问问,就知晓老夫人是不是真的胃口不佳,赵郁倒是不觉得她在此事上骗他,不过……   “老夫人一连半月胃口都不佳?有没有请大夫入府把脉?”要不说赵郁了解娇芙,出口就能问出事情关键,让娇芙避无可避。   “只有两三日胃口不佳,我自告奋勇替老夫人做素斋,老夫人吃得欢喜,我便日日跑去做了。三爷不在老夫人身边,不能同老夫人尽孝,我只想略尽自己微薄之力。”   娇芙微微低着头,嗓音柔和道:“如果三爷不喜我去慈安堂伺候老夫人,那往后我就不再去慈安堂了吧。”   这招以退为进,娇芙娴熟无比。她愿意为了赵郁而委屈求全,不管是讨老夫人欢心也好,还是听赵郁的话不与老夫人接触也罢,她最终的目地只是希望赵郁能开心。更何况娇芙话里话外都是在孝敬老夫人,赵郁如何能说不让她去?就算赵郁不肯她过去,只怕依照老夫人的性子,能派人过来请娇芙前往慈安堂。   “爷竟然还不知晓娇娇有此本事,不过半月时间,你竟然能管着老夫人每日膳食。”   “全是老夫人抬爱。”老夫人荣华富贵尽显,再好吃的美味她都尝过,并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娇芙的手艺只能算作锦上添花。   不过与人相处,培养感情,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娇芙倒不在意她每日做素菜能得老夫人多少益处,只是在慈安堂待在小佛堂内她能感受到片刻安宁。   男人浑厚的气息扑面而来,娇芙隔着衣服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她被他压在他与墙壁间,整个身躯与他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   她张了张嘴欲开口说话,赵郁却低头唇在她唇瓣上细细轻/磨,舌尖舔了舔娇芙唇/角,磁性的嗓音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欲借老夫人的名义在逃避我?”哪怕娇芙不曾明言,赵郁亦知她浑身傲骨,她心底介意他娶妻这回事。   “我……”   赵郁忽然不想听她回答,他含住她的唇瓣泄愤似的用力吸吮,舌尖掠过贝齿四处扫荡,那样急切,就像要将她拆之入腹,扣住腰肢的手收紧,将人往自己身上贴,恨不得揉入骨血。   “我再给娇娇一次机会,你想去慈安堂只管去就是,可不要试图逃避我。”赵郁垂首抵着她的额头,漆黑的眼神望着娇芙,透着一股狠厉劲儿。   两人鼻息缠绕,赵郁的眼神单刀直入毫无掩盖,让娇芙想起他在醉玉楼,胁迫她入侯府时的场景,被吓得双手抵在他胸前,下意识想抗拒赵郁的侵犯。眸光清澈见底像是受惊的小鹿,充满着慌乱无措。   赵郁吻了吻娇芙眼睑,揉了揉娇芙脑袋,替她理了理胸前衣襟,克制住自己欲/望,低沉的嗓音道:“爷去趟慈安堂,你乖乖的。”   娇芙顶着绯红脸颊起身送他,赵郁目光落在娇芙头顶,只肯她送他出明间,不再肯她继续往前走,娇芙没再坚持,唇角挂起抹笑意望着赵郁远去。   等看不到赵郁身影,娇芙笑脸迅速消失,唇死死抿着,整个人显得丧气颓然。   “姨娘喜欢三爷吗?”倚绿守在外面听到里面响动,瞧着娇芙眉间含春,面色修红,自是猜到两人做的事,可是如今见娇芙又不是乐意,她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娇芙侧头深深看了眼倚绿,而后回到明间就窗台边的往美人榻上一靠,闭着眼睛缓缓摇头,并未将话说出口,心里却暗自给出答案。   她不是受虐狂,如何会喜欢强迫自己为妾的男人?   倚绿不敢再追问娇芙,垂首安静地守在娇芙身边,过了小半会儿没听见娇芙声音,抬眸看去她已经入睡。   看起来娇芙是真的太累了,竟然躺在美人榻上都能睡着。   倚绿叹了口气,从内室拿出薄被,轻轻盖在娇芙身上,就是这样都没有将娇芙闹醒,往常刚有东西搭在她身上她就会醒的。如今只见娇芙双目紧闭,呼吸平缓自然,倚绿替她盖好被子后退出去。   实际上娇芙睡得并不安稳,她总是往慈安堂跑,甚至有时会在慈安堂小憩,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在那边小佛堂才能得到安宁,回来南苑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就是噩梦的开端。   她最先开始梦到自己遭赵郁遗弃,因为无人可以给予她庇护,最后遭人□□致死,后面她又梦到了一些曾经发生过,或者没有发生过、即将要发生的事,有些莫名其妙却又给人理所应当的感觉。   慈安堂内,老夫人老神在在地端着捻着佛珠,斜了眼坐在下首的赵郁,“怎么今儿有空来陪我这老婆子了?”   “孙儿庶务繁忙,不能陪祖母是孙儿的错。”赵郁认错倒是干脆利落,奈何他有事求老夫人,再不利落点哄着人,恐怕最后事与愿违。   老夫人诧异地看了看赵郁,又看了眼黄嬷嬷,大抵猜到他过来所谓何事,特地开口跟黄嬷嬷道:“先前嘱咐你给芙姨娘准备的素衣,如今准备的如何?”   这老夫人还真没吩咐过,只是芙姨娘拿回归还素衣时,老夫人说了句素衣留在慈安堂,往后她若誊抄经书,直接在慈安堂沐浴更衣,换上素衣就可。   不过老夫人此刻提起这事,肯定自有用意,她说嘱咐过那定然嘱咐过,黄嬷嬷垂首,恭敬地开口回道:“回老夫人的话,老奴已经吩咐下去,只需两三日内便能做好。”   老夫人满意地颔首,道:“等拿到素衣,你亲自跑一趟南苑,送到芙姨娘手上。”   赵郁顿时急了,“祖母说的素衣?”   若是他想的那种素衣,那都是给出家人准备的,老夫人偶尔会请小尼丘来慈安堂的小佛堂诵经礼佛,有时候是请庵堂师太讨论佛书,可何时娇芙穿上素衣了?   老夫人看着明显焦急的赵郁,非但没有开口解释地意思,反而明知故问:“你问素衣啊?”   “祖母,芙姨娘再是与佛有缘,她也是孙儿的人,没有我的准许您不能将她留在慈安堂礼佛。”赵郁面色冷重,语气肃然地说道。   老夫人不仅自己礼佛吃斋茹素,她亦有过劝他人跟她一块儿,最后那人还当真寄住在庵堂里,长伴青灯古佛。   赵郁今儿才特地跑过来见老夫人,是见到娇芙总来慈安堂,真怕娇芙与老夫人待久,被老夫人思想传染,倒时干脆了断红尘出家。   幸好他来得及,这就开始替娇芙准备素衣,再晚些时刻他怕是真要见到娇芙一袭素衣跪在佛堂潜心礼佛。   想到那一幕,赵郁便心如针般透不过气,面色凝重久久不曾散去。   入睡不到半个时辰,娇芙再一次被惊醒,这回她醒来后嘴里不断呢喃着“朝阳郡主,戴氏”六字,似乎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梦里总是在提醒她重要的事,娇芙怕梦是征兆,不敢不严阵以待。   倚绿在这时送来上官晚的信,娇芙接过信件,目光行行扫过清秀字迹,神色逐渐凝重。   每隔几日娇芙就会打发倚绿外出,给她买蜜饯零嘴,上官晚的丫鬟也时常去那边,两人就以这种方式交换书信,当然娇芙鲜少回上官晚信,一般是上官晚写信告知她外界情况,这回却是不同以往,娇芙还真非得回信不可,最好还是能够出去见上官晚一趟。   “三爷留给我的牌子尚在?”娇芙突然出声问道。   倚绿在旁边听话听音,顿时明白娇芙意图:“姨娘想出府?”   不用想都知道,朝阳郡主那边肯定是不错眼的盯着南苑,尤其是朝阳郡主身边的奶嬷嬷,恨不得拿捏南苑的错处,趁机将南苑的人都恨恨处置一顿。   娇芙自然知晓她最好安分守己地留在侯府,免得招朝阳郡主的人惦记,可是能让上官晚亲手写信求她一见,不愿在信中透露实情的事定然是大事,“上官三番几次帮我,这人情不能不还,她难得求我一趟,不能不去见她一面。”   连日来的噩梦已让她心生厌烦,只是娇芙语气嗓音习惯了平静,说出来的话与往日并无不同,能够出府当做散心也好,自朝阳郡主入府后,娇芙承受了不少压力。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们嫌弃我写文慢慢悠悠的,而且更新还慢,那就明天加更吧 第104章 仁心   老夫人瞧了眼赵郁神色,端着喜鹊登枝的茶盏,呷了口清茶,道:“你竟是没芙姨娘看得通透,她愿意跟着我,你又待如何对她?”   “祖母何苦插手我与她的事?”   这话赵老夫人可不依,这回她可总不是她找娇芙,是娇芙主动每日前来慈安堂请安问好,无一日落下,“她宁可求我都不求你,觉得自我这里能得到庇护,你才该好好反省才是,怎么怨怪到我头上。”   赵郁被老夫人怼得无话可说,他正是在气这事,一边是祖母,一边又是她,气来气去最终只能憋在自己心里。   老夫人不管赵郁心中如何想,既然他特地过来跟她讲不要插手此事,她还真得要说明白,“朝阳郡主是那位硬塞给赵家的,赵家不接也得接,我可是听闻朝阳郡主脾气性子不好,在京城仗着自己的出身和那位的宠爱,横行霸道,飞扬跋扈,连公主都敢动手。往前我不是不信的,可是瞧她这些天在府里所作所为,我是不信也得。换做你是芙姨娘,头顶这种正室夫人,你会如何做?”   正室总与妾室水火不相容,这辈子老侯爷没纳过妾,可设身处地的想若是老侯爷纳妾,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那可真是真真切切挖她的心,她能让妾室好过?   她当时不肯赵郁纳妾,自是有这番考虑在其中。谁家夫人都不想看见丈夫身边有其他女子,为了家宅安宁,还是少些女人为好。实在夫妻二人过不下去,自有过不下去的法子,到时再想旁的办法。老侯爷能做到的事,赵家后辈就不能做到?   老夫人看了眼赵郁,纳娇芙是他自己要纳,如今娶朝阳郡主也不得不娶,闹得如今这就局面就是自作自受。好在这事不用她头疼,看朝阳郡主的性子,她也不是容得下妾室的人。   “芙姨娘聪明,懂得取舍。她乐意跟我诵经念佛,你才别胡乱插手的那人。凭她救下康儿一命,只要她安分守己,我至少会保她平安,在后宅衣食无忧。再不济等我哪日入庵堂礼佛,她跟我一同前去能过安稳日子,可跟着你就不一定。”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老夫人倒是对娇芙心生几分喜爱的意思。再者说到底赵家人欠她一条人命,娇芙又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妾室,懂事乖巧又不矫情,沦落到如今地步身不由己居多,老夫人没道理不帮扶她一把。   “我不会同意娇芙出家,祖母您也歇了这份心。”赵郁面色阴沉冷硬,纵然老夫人语气缓和,都没有平息他心中突然蹿上来的怒火,“朝阳郡主那边我自是对她无意,婚事是皇帝赐下,这正妻的位置她想要给她就是。”   其他的话赵郁不能再多说,其中包括宣和帝将朝阳郡主嫁到赵家的目地,朝阳郡主在其中也并不是无辜的存在。这种情况下结成的夫妻,哪怕没娇芙的存在,赵郁也不可能将朝阳郡主当做自己的妻子看待。可这些东西赵郁不能刻意解释,他越刻意越是将娇芙推到前面,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   见自家孙儿固执己见,老夫人不好再劝,只道:“让芙姨娘决定。”摆手让赵郁退下,她还得小憩一会儿,后辈的事只要不摆弄出人命,她是不准备出手管,该是福就是福,祸便是祸。   上官晚轻轻地唤了声娇芙,这声音婉转千回,包含太多娇芙不懂的情绪,可她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上官晚比她们分别那日见到时越发憔悴不堪,眼底青乌竟像多日不睡。   “你怎的如此狼狈?”娇芙不准备坐圆桌用饭了,直接携上官晚坐在榻上,担忧地看着神色萎靡的上官晚。   上官晚无声张了张嘴好几回,她偏生说不出话来,还是她身边的小丫鬟代她回答,道:“芙姨娘有所不知,如今醉玉楼的日子难过,我家姑娘整日忧愁,一天比一天消瘦,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样世道下,渝州城内的日子尚且算安稳,城外情况就不好了,今年日子都十分难过,大周各地不是干旱饥荒就是洪涝灾害,逼得各处农民纷纷起义不说,边境也总是有蛮夷骚扰。   好好活着是所有人人心中所想,可这也不是人人都拥有,就连身边的人也是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程老大夫便是去世后,两三日才被人发现,尸体横在厅堂,隐隐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家里凌乱不堪像是遭人盗窃,发现老大夫的护卫前去官府报官都没人理会。   醉玉楼的人都知道老大夫独居,无后辈子孙,因着老大夫总替醉玉楼的姑娘瞧病,寻常人家宁可忍着,都不让老大夫看病。这也是为何程老大夫医术尚可,在百姓都尊重大夫的情况下,他在家死亡几日却不曾有人发现的原因。   娇芙在侧静静地听她讲述,死死眉间拢起,神色凝重,听到上官晚提起程老大夫去世,她下意识攥紧着手。   程老夫人已经算是顶好的人了,娇芙想起来两人上回见面,好像还是她被关柴房,程老大夫担心她遭柳妈妈责罚,特地提着药匣子跑到醉玉楼,坚持己见地守在当场。   上官晚并未察觉到娇芙异样,她正沉浸在自己的讲述当中,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姑娘们得知老大夫去世并未多言,而是凑了银子交给西罗,让西罗遣人置办棺材,至少让老大夫安安生生下葬,至于官府不愿查办老大夫意外身亡的事,她们有办法让他们查。   现实越残忍痛苦,人越喜欢逃避,这导致青楼酒馆中人络绎不绝,醉生梦死糜烂腐败,她们接待的客人多,做不了别的事情,但能吹吹枕头风。   就连牡丹都贡献出了些银子,她好歹被老大夫救过命,手上银子攒下不多,但还是尽了份心意。   上官晚在说这些不是替娇芙化解她与牡丹的恩怨,只是想告诉娇芙,醉玉楼的姑娘并不是谁都是罪不可赦,若是可以她们也想得到救赎,得病的姑娘里多少是无辜的?   向来清高不管俗事的上官晚眼底闪着泪花,迅速地眨了眨眼睛,怕自己哭起来说不清事,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自从程老大夫去世后,醉玉楼一直没寻到固定的大夫给姑娘瞧病,好不容易请来大夫,可是诊金太高,不是谁都能付得起,小病小痛大家都选择硬生生熬着,可染上脏病就只有等死的份。”   自娇芙走后这些时间里,已有不下十位姑娘,上官晚口中的数字只多不少。姑娘还会因为无人愿意救治,拖着残躯被赶出醉玉楼,没人会管她们死活,病了只能等着这副躯壳发溃发烂。   娇芙来不及叹息程老大夫的离世,心惊地看向上官晚,道:“你为何不早跟我说?”按照上官晚的说法,自她离开醉玉楼不过一年光景,差不多每月都有姑娘死去。实际上真要这般简单,上官晚不会来找她,只有种可能这些姑娘是在程老大夫死后走的,年节娇芙还让倚绿送年节礼给程老大夫,这样一算时日,这数据足够让人惊骇。   “当时有程老大夫在,事情并未这般严重,跟你没走前并无不同,所以没想过麻烦你。”上官晚不喜欢给人招麻烦,若不是实在别无他法,今日她也肯定不会寻求娇芙帮助。   “她们都来求我,可我无能为力,这事我只能求你。”上官晚紧紧握住娇芙的手,眼睁睁看着醉玉楼的姑娘生病再被扔出去,就算是石头做的心也遭不住这种折磨。   上官晚虽给人清冷难以接近之感,可谁又真的是冷心冷情之人?要是她真是那种人,当时也不会伸手帮娇芙。   娇芙看了眼上官晚,此时的她才是真的无助,她回握住上官晚的手,道:“我自是尽我所能去办这事。”是从那里出来的人,肯定知道那里的难处,所以娇芙并未拒绝。   上官晚眼里露出落寞神色,不能肯定的说能不能办成,在她看来尽力二字显得苍白,可是上官晚也深知非要逼着娇芙答应是为难她,低低地点头,“嗯。”   娇芙很想直接跟她说,这事她一定给她办成。可不到最后一刻,她们都不知这事的结果。如果期望过高,若最后不能达到目的,岂不是让人绝望?   大抵事情便是这些事情,上官晚将这些说话看着娇芙,娇芙亦瞧着她,两人相对四顾无言,娇芙招呼上官晚用点心填填肚子,她让倚绿重新上菜。   闻言,上官晚摇了摇头,她吃不下任何东西,起身欲告辞,只是临走前没忍住留下句:“若你都没有办法,或许醉玉楼的姑娘就真的没有出路了。”   无形中给了娇芙巨大的压力,上官晚走后娇芙愣了好半晌,她坐在临靠窗的榻上,单手放在窗柩上撑着下颌,看着下方街道人来人往,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倚绿与弄琴站在娇芙身侧,两人对视一眼,听完上官晚的讲述后面色都不是很好,不是不同情醉玉楼姑娘的遭遇,可怜是真的可怜,但这件事未免太大了些,也着实是在为难姨娘。   弄琴心直口快地道:“醉玉楼的事该柳妈妈和西罗姑娘管,为何上官姑娘非得找姨娘?”再者醉玉楼出来的姑娘不止姨娘一人,还有旁的姑娘如今分散各处,也不见她们求助其他姑娘,姨娘的日子自己都不好过,如何还能管得了她们。   娇芙看了看弄琴,不好与她解释,吩咐她道:“你去请连翘到醉玉楼对面的酒楼一趟,我与倚绿在那边等你们。”   听她这般说,两人顿时明白,这事她还是会管。   “姨娘心善。”弄琴福了福身,表情看样子像在生气,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回府请连翘去了。   娇芙看向倚绿,问道:“你也觉得我不该接手?”   其实弄琴的疑惑也是倚绿的疑惑,只不过她并没直接问出口罢了,若是可以倚绿最希望的还是娇芙不蹚这趟浑水。   如弄琴所说,柳妈妈和西罗姑娘管理醉玉楼大小事务,这事确实该她们管,可柳妈妈能狠下心不管人死活,只保全上面得脸的姑娘,逼得下面那些普通姑娘们不得不自求出路,以至于扰到上官姑娘都求到姨娘面前。或许柳妈妈心里也是想让姨娘插手,要不然今儿上官晚也不可能说出醉玉楼就出醉玉楼。   “姨娘这般做自有姨娘的原因。”倚绿能够看透这点,她相信娇芙也能看透这点,所以她能出手才显得更珍贵,倚绿又怎么可能说出不该这么做的话?   “哪有原因?”娇芙自嘲地笑了,低头说道:“我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可若有法子能救几人脱离苦难,为何不去做?”人生走一遭,没人愿意白活这趟。   连翘不知娇芙找她何事,弄琴两三句话把事情跟她交代了遍,她听得有些稀里糊涂,只晓得有人求娇芙帮忙,结果娇芙辗转到她这里。可她不过是女医,手里只有医术尚可,要是娇芙真想办成件事,找主子肯定是最快的法子。   等连翘到了地方,坐到娇芙对面,她才知道娇芙看中的就是她身上的医术,哪怕她拿这事找主子,最后确实一大半也可能落在她头上。   娇芙透过窗户紧盯那块写着醉玉楼三字的匾牌,白日醉玉楼冷冷清清,窗户大门紧闭,外头只有两名高大护卫守门,晚上这一片都异常热闹,醉玉楼至少安排十二名护卫。   “我想要你给对面的姑娘们看病,你乐意吗?”她的嗓音一贯轻柔动听,可说的话却是无比认真,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认真。   连翘不可思议地看向娇芙,她又顺着娇芙的视线往醉玉楼看去,不确定地唤道:“姑娘?”   “若是你不愿也行,但我希望你能挑教几个女娃娃学习药理。你无需将方子交给旁人,哪怕是教她们简单的识别草药抓药也行。”娇芙想过连翘不愿意给醉玉楼的姑娘看病,毕竟去青楼那种地方难免遭到非议,大夫都不敢随意沾惹,更何况是姑娘家,这种事情倒是能理解,只是她还得重新寻找大夫,总要解了醉玉楼的燃眉之急才行,实在不行就拿重金砸。   其实她的要求并不过分,连翘如今只在娇芙身边照顾她,闲着都快发霉了,顺便教几个女娃也不是不行,只是连翘想不通。   “我听说过姑娘在醉玉楼的事,她们忘恩负义,害姑娘良多,姑娘为何还要帮她们?”连翘并不理解娇芙,在她看来娇芙因她们而受过罪,不反过来追责便是好的,她现在居然费心思,让人给醉玉楼的姑娘看病,帮里面的姑娘一把。   “再说,醉玉楼就请不到大夫?只要花银子,总能请人看病的。”   娇芙解释道:“姑娘健康时都没大夫愿意替她们把平安脉,染上脏病更别指望有大夫给她们治病,况且普通姑娘哪有银子,辛辛苦苦攒的银子用来养老的。”   谁都知道她们这行干不长,只有年轻短短几年时间挣钱,普通些的姑娘挣不了几个钱,还容易坏身子,“原先醉玉楼倒是有大夫,也只有那名姓程的老大夫愿意给醉玉楼的姑娘看病。只是程老大夫去世了,无人敛尸下葬,是姑娘们凑的银子给老大夫置办的棺材。”   “她们确实设计害过我,但也遭受到惩罚,这事早就过去了。我想让你教些丫头药理,不仅仅是为了醉玉楼的姑娘,更是这世道艰难,对女人更加苛责。你收留几名女娃娃她们便能活下去,或许日后她们学医出来,指不定能救更多女人。”   娇芙语气淡淡地,没有丝毫胁迫连翘的意思,她并不想给连翘压力,言语间很顾及连翘的心情,甚至连最难的两处问题她都想过,“三爷那边我跟他提,里面所需费用你也不用担心,花费的银子都由我来出。我先前便存了些钱,如今在侯府每月有例钱,定然能够支撑你做下去。”   若是连翘能收些女娃娃跟在她身边几年,只要那些女娃娃肯花费心思,不是特别蠢的人都能识别简单的草药抓药,出来也算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往后顶着侯府的名头,也不怕旁人欺负了她们。   娇芙说的详细尽然,已经把各处都想到了,看不出来半分心血来潮的意思,明明是才今日才听到的事,但娇芙却让人产生她早想这般做的错觉。   连翘握着茶杯的手在抖,此刻她仿佛明白外祖父为何总提‘仁心’二字。   她母亲是外祖父独女,她年幼父母双亡,是外祖父抚养长大,医术也是外祖父亲手教导。   小连翘冲动暴躁易怒,讨厌满屋子药味,讨厌学医,可只有学医她才能读书习字,小连翘只能不情不愿的学医,天天听老头子念叨管教,一学就是十多年。   直到弥留之际,外祖父别的嘱咐没有半句,嘴里依旧念着仁心二字,她坐在他面前对他说她如何讨厌学医,如何讨厌草药的味道,浑身戾气让他走的都不安宁。   连翘飞快地眨眼,她记起老头子从头到尾说的是仁心,而不是医者仁心。老头子不怕他毕生所学医术无人继承,他教她医术,是想她有颗仁心,宽容善良。   他一直在提点她,不管为医还是做人都要有仁心,可惜她看不透。连翘觉得自己再没有理由拒绝,她已经成为现在这幅模样,如娇芙这般心胸她是比不过,可却能做力所能及的事:“姑娘有人选可以让人跟在我身边,我手把手来教,醉玉楼姑娘那边我也会管。”   娇芙长舒口气,她道:“人选我没有,但我知道旧城隍庙那边时常有孩子聚集,里面有些孩子无处可去,若他们愿跟着你,你就挑几个出来吧。”   连翘能答应此事,起码事情完成一小半,剩下的还得她跟赵郁提,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着赵郁,而且若是赵郁能支持,她也能轻松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家娇娇简直是天下第一好姑娘啊   这章六千字,二合一奉上了   咱们明天见~有空明天加更~   提前预告,赵狗子要犯狗了感谢在2020-10-2222:44:23~2020-10-2321:1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妮是隻大灰狼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被迫出府(1)   光娇芙与连翘定下此事无用,她们谈及得并不深,只是暂且先将事定下来,两人又聊了两三句,连翘还有事务在身便先行离开。   娇芙干脆在雅间内坐会儿,让弄琴在四周打探下醉玉楼的消息,醉玉楼有不对劲之处肯定会有风声传漏出来,兴许还能知道些旁的消息。   谁知才等了不过片刻,隔壁雅间似乎进了客人,不多时传来男人交谈以及杯酒想撞的声音,娇芙并未在意,只是庆幸自己来时雅间隔壁两间房间都未曾有客,而且她与连翘并未过深谈论事务,这里的雅间隔音未免太差了些。   只是多听几句后,其中有道男声听起来似乎耳熟,显然倚绿也觉察到熟悉,她与倚绿对视一眼,抬手放在唇边,让倚绿噤声,两人用眼神交流,一时间都没听出来这道熟悉的声音是谁。   最后,还是倚绿最先听出来。   她不确定地从窗户往下瞧了眼,而后才低声在娇芙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调,道:“好像是裴永锦的声音,我在下面瞧见裴家马车了。”想来是裴永锦正与同僚喝酒,倚绿心中感慨,谁曾想曾经的清高狂客如今亦堕入凡尘,不得不与人应酬,应对俗事俗物,只不过这话她没敢当着娇芙面说。   娇芙叹了口气,她出门最不愿撞见熟人,尤其还是这类曾经瓜葛不浅的人,下意识往裴永锦所在雅间望去,实际上她望见的不过堵挂着墨画的白墙。   怕出去时与人撞个正着,娇芙与倚绿轻轻下了楼,结账付了银子后弄琴正好回来,几人不再多做停留,这就坐上马车回府。   回府的时辰尚早,娇芙心中藏着事要同赵郁商量,是以并未直接回南苑,而是脚步一转往赵郁的风和院方向去。   娇芙脚步不由得加快,她是真心想替这些无路可走的人寻求一条出路,才会时时刻刻惦记在心里。   谁知娇芙到风和院,才得知他一直留在南苑并未回来过,她还以为赵郁同老夫人请安后会回自己院子,谁料还是去她的南苑。   这事朝阳郡主也知晓了,娇芙直到现在还不晓得,朝阳郡主一直让人盯着她的举动,侯府有的是下人愿意供朝阳郡主差遣,包括她能随意出府。   朝阳郡主想过传闻是真,赵郁确实宠爱他的妾室,可还是有些超出她意料,没想到娇芙还有随意出府的权利,就连朝阳她想出府都得思忖再三,小小妾室却能随心所欲。   “郡主咱们可怎么办?”喻嬷嬷跟在朝阳郡主身边时刻替她操心,娇芙在她眼里就是不要脸的狐媚子,明知她家郡主已经入住侯府,可还是仗着赵郁宠爱不将她们放在眼里,时时刻刻霸占赵郁,都不给她家郡主接触赵郁的机会。   朝阳郡主没喻嬷嬷着急,她的本意也不是要赵郁的心,嫁进侯府更多的事与皇帝的交易,也是在替表哥铺路罢了,不与赵郁接触最好不过。   “先前我让她跪了一会儿,她如今瞧见我就绕道走,我连她人都挡不住,还能怎么办?”   每回听赵郁如何宠爱娇芙,朝阳郡主次数多了心里生出几分嫉妒,她就看不惯她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模样,同为女子她只能联姻,可她就能好生生享受他人疼爱。   朝阳郡主攥紧双手,她不想再提这些事,怕自己忍不住想起那人,在渝州的日子虽安然稳定、衣食不缺,可心里终归是空落落的,这里才不是她的归宿。   娇芙回到南苑,听见罗嬷嬷道赵郁在她书房,她径直往书房而去。   书房的门半开着,娇芙轻轻一推就能推开,她瞧见赵郁正看得出神,好奇地走过去一瞧,谁知他手里拿着的是渝州城地图,只扫了眼就别过头。这些东西在现代社会或许只是地图,供行人识路、辨别方向,可放在古代却属于机密,她没想到赵郁会在她书房瞧这些。   可赵郁却像是不在意似的,见她过来拉着她一同看地图,这图并不是渝州城的兵防布局图,只是住宅居民图而已,哪怕娇芙瞧了也无妨,“你不用太紧张。”   赵郁宽慰娇芙的心,娇芙想跟他提借用连翘一事,可是赵郁没给娇芙开口的机会,拉着她的手随即点了点地图上的一处地方,那片地正位于渝州城南城方向,此处住的人家非富即贵,连带着府苑都是一宅难求。   “你看这处如何?”赵郁点了点其中一块地方,南城这片寸土寸金,不管哪处宅院都是极好不过,不过肯定还是有高下之分,尤其是周遭邻里。   赵郁这般迫不及待地同她商量,娇芙只能将心里的事放下,等下再找机会和他重新提及。   娇芙仔细端详地图,见好些房宅都被圈记出来,她以为赵郁想置办房产,顿时来了兴趣,自现代社会高房价下重压下生活过的娇芙对房宅情有独钟。   只是赵郁指的地方虽好,奈何虽是处在主道上,周遭却并算不上繁华,酒楼茶馆都得走段距离才到,离侯府也有颇远的距离,她点了点某处宅院,“我看这块地方不错。”此处不在主道上,可细看便知位置四通八达,隐隐有些中心位置之感。   赵郁挑了挑眉,没想到娇芙会瞧中这块地方,他笑道:“你眼睛倒是厉害,只是这块地方旁人抢着要,住在哪里未必是好事。”并非赵郁舍不得,而是谁得了这块地方,估计不少人会暗自盯着,他不想娇芙惹人注目,还是低调处理为妥。   “也对,这地方像肥肉,人人都想啃一口。”娇芙到现在都没明白赵郁心中所想,见他眉眼含笑,她就傻乎乎地跟着他笑,一时间气氛甚是融洽自然。   “你可还有看好的地方?”赵郁道。   “爷是在问我?”娇芙不由得惊讶地看向赵郁,听他语气像是要她做主,她鲜少管这些事,更何况是替赵郁做主,如今他的态度可真是让娇芙大吃一惊。   赵郁深深地看着娇芙,动作温柔地替她将耳鬓间的碎发拨弄到耳后,低沉且缓慢地道:“爷想让你搬出侯府,你意下如何?”   “让我搬出侯府?”娇芙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呼吸骤然急促,可赵郁的神情分明像是已经做好决定。   她浑身僵硬不堪,目光愣愣地盯着赵郁,无意地开口说话,话都说完了却不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娇芙的反应吓到赵郁,他的心跟着紧紧揪起,晃了晃娇芙肩头,道:“娇娇?”   可娇芙不想听他的话,她正陷入自己的情绪无法自拔,脑子里那些连日来的噩梦无比清晰的展现在她眼前,还有自己惨死的现状,那些梦真实且可怕。   “爷要娶朝阳郡主,所以把我置于侯府外?”娇芙不敢相信方才的话出自赵郁之口,难怪府里。   赵郁眉心拢起,将她送出侯府是他觉得目前最好的决定,如今他不必时刻忧心哪日朝阳郡主欺负了她,也不用担心她跟老夫人礼佛茹素,哪一日看破红尘、断尽烦恼丝。   “在府外你想出门便出门,上头没人压着你,大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其他的赵郁不欲做过多解释,似乎说的越多越会让人误解,从前他是想过拿娇芙当挡箭牌,可是这人一旦入了心,就舍不得让她去做这些事,只恨不得他对她好些,再对她更好些,最好是这辈子都不受波折。   娇芙摇摇头,抗拒赵郁这种私自替她做决定的行为,他怎么可以说让她走就让她走。就算他说话时是低声哄着她,但掩盖不了他不要她了的本质。   别人是从妾室坐到正室,她倒好,从妾室到外室。   她打断赵郁还欲继续说下去的话,睁着杏眸委屈地看他,“那下一步我是不是会被你抛弃遗忘,然后遭人谋害,□□致死?”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赵郁听见她诅咒自己,声音忍不住阴沉,拉过娇芙郑重地道:“话不可乱说。”   哪里是乱说的话?分明就那么真切的存在她的梦里。   想到自己可能的结局,娇芙眼泪簌簌而下,她闭了闭眼睛,强忍着恐惧:“当初三爷还不如别将我抬进侯府,现在却要将我赶出去,若不然三爷放我自由,让我能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这是被吓到哭。   自从穿越后,她还从未如此真情实意的哭过,再艰难的事都咬牙扛过来了,头一回心中升起浓浓的无力感。   赵郁抓住娇芙手腕的力道加紧,他不知娇芙说的是气话还是确有此想法,可是赵郁心中却是勃然大怒,“你还真起了去当尼姑的想法!”   那多半是气话,可赵郁非得逼问,娇芙不想同他解释,再解释也没有用,干脆侧头不看他。   “你收拾收拾,等人送你出府。”赵郁见娇芙抿唇不言语,越发坚定送她离开侯府,觉得她定然是被那些蛊惑心神,不能再让她靠近那些佛神之物,免得她整日沉迷其中。   娇芙眨了眨眼睛,泪水早流尽了,此刻眼眶干涸,微微低头竟是想哭都哭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321:14:31~2020-10-2422:2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ksl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荡一生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被迫出府(2)   赵郁侧头不去看娇芙神色,他怕自己会心软,可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宣和帝不想赵家得便宜,朝阳郡主进赵家门来者不善。   且不管她到底为何而来,他便是怕娇芙吃亏,才欲送她出府。朝阳郡主若想拿人开刀,自是娇芙最为合适,他怕娇芙被朝阳郡主吃的连骨头都不剩。这才提出将她搬出去,可看她那样子,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两人这般僵持不下,赵郁心中郁气纠结,见到娇芙不声不响,亦不给他任何回复,只能拂袖而去。   苟寻跟在赵郁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侯府下人见此更是远远的绕开,生怕自己撞到赵郁身上。   赵郁不让人任何人跟着他,径直往府外走,连翘在风和院没等到赵郁,只有苟寻独自回来,这才晓得原是娇芙与赵郁闹了矛盾。   赵郁出府后不知自己该去哪里,等他回过神竟然走到醉玉楼,这还是从娇芙进府后他头回到醉玉楼门口,赵郁想了想还是抬腿从后门进去,找到了柳妈妈,开口第一句便是:“跟我说说她罢。”   ‘她’指的是谁,不要赵郁解释柳妈妈也能猜到,柳妈妈心底松了口气,三爷或许自己不曾察觉,他能来醉玉楼问娇芙的过往,至少能证明娇芙在他心里和旁人不同了。   她早知道娇芙手段了得,当时还隐隐担心娇芙降服不了三爷,如果她跟的对象不是三爷,换做别的男人,娇芙想要抓住他们的心顺手捏来,好日子擎等着她。却没想到三爷也栽在她手心里,如今还能让三爷纡尊降贵过来询问她的过往。   “娇芙来我醉玉楼时八岁,才……这般高。”说着,柳妈妈比了比高度,八岁的年纪才到她腰间处,“瘦弱娇小,身量不高,看不出奇特之处,不过小小巧巧的人,脸上脏兮兮,眼睛却是清澈明亮,犹如一汪碧泉,我就将她留下了。”   “谁知脸上脏污洗干净后,倒长着一副好皮囊,年纪虽小可是在这般大的孩子当中,她的容貌姿色是我见过的最等,当时我就在想这回可真是捡到宝贝了,就将她放在醉玉楼精细的养着她,等卖个好价钱。”   柳妈妈笑了笑,赵郁深沉的视线使她犯怵,可她说的皆是实话,当年她就是如此想,包括如今送来的小丫头,只要容色尚可的她都想着留下来买个好价钱,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要是无利可图何必养着她们?   “流落到青楼的女子都是这般待价而沽,她生的比别人好更是如此。就算她再如何聪慧,也不得不承认那张脸就是她的本钱,她比其他人更加容易获得机缘。”   这话残忍而又真实。   柳妈妈却是话锋一转,“三爷,您瞧瞧我醉玉楼如今的摆设布置,可是别有一番风韵,十步一景让人流连忘返,这些可是娇芙设计的。甚至是那些姑娘家衣食穿戴,皆出自娇芙之手,稍加有姿色的姑娘在她手里六分能成八分,八分能九分。   她自来醉玉楼起,一人捧出十三名娇女,每人各有不同。别人都说我醉玉楼的金牌子是成名娇女,其实分明是娇芙,她走后我才觉察到醉玉楼的不同。”这是娇芙和别的姑娘最不同之处,倘若这辈子遇到知己,她根本无需以色侍人,满腹才纶亦有用处。   这些都是赵郁从前不知道的事,如今听柳妈妈提起才晓得,他道:“你现在是在后悔?”   柳妈妈笑了笑,“哪敢。”   她领着赵郁步入醉玉楼后院,后面还有非常宽阔的空间,正如她方才所言十步一景,后院廊檐下蜿蜒曲折,每一处都透着小心思。   因着是白日,醉玉楼不接客,后院冷冷清清的,可也给了赵郁好生瞧瞧这里的机会,过了八角门进入新的空间。   “这里的花儿都是相间栽种,四季花色常开,冬日里都有馥郁花香,都是娇芙的主意,还有那面绒花墙,还有那处的秋千姑娘们最爱的地方……”   无权无势又貌美的女人,不就只有依附他人而活这条路?若再生的蠢笨点,不能护住自己,或许就沦落为供人玩乐消遣的禁胬,可即便娇芙玲·珑心思,最后不还是成了豢养深院的金丝雀?   这一路上赵郁沉默不语,静静听柳妈妈讲述着娇芙这些年在醉玉楼的生活,只是他指尖微颤。   他感觉到自己似乎错过了很多重要的事。   那些她的曾经,他让人调查过她的过去,却从未这般与和她曾经有关的人相谈过,可是听过再多也不能弥补她走过的那些路。   赵郁回到赵家,欲往南苑而去,连翘见他面上怒色消散,决定同他提替醉玉楼姑娘看病的事,娇芙与三爷闹这出,定然没有机会与三爷讲明,还是她来主动提及为妥,到时候要罚她来受罚,免得牵累娇芙。   连翘要跟他行了礼,道:“属下有事同三爷商量。”   赵郁闻言停下脚步,狭长眸子冷冷地落在连翘身上,“跟爷来。”转身往自己风和院而去。   连翘将她与娇芙说过话事无巨细地禀告赵郁,她跟在主子身边多年,深知主子性子,明白自己如果不说清楚,哪怕这事是谋取名声的好事,于主子与赵家都有益处,主子都不可能答应。   可是连翘越往后说,越觉得气氛不对劲,她将事情和盘托出,也并未得到自己预想的结果。书房寂静得可怕,只有她的声音响起,连翘一度说不下去,可事已至此不能就此作废。   “姨娘好心才会跟属下商量此事,她良善温和,见不得旁人遭苦受罪,还请主子莫要责罚姨娘。”连翘扑腾一声跪在赵郁面前,躬着身子道:“是属下未经过主子允许,擅自应允姨娘此事,属下甘愿领罚。”   赵郁埋头目光落在桌面庶务上,怕连翘看清他眸底神色,头也不抬地道:“你先下去。”他哪里会责怪娇芙,如今听完连翘的话只剩下满腔心疼。   连翘还欲再说,赵郁没给他机会,宋元宋珥已经进来请她出去,旁人越是维护娇芙,赵郁越觉自己混账。可他本意终究是想护住她罢了,人总是那般矛盾,一边固执地认为自己没错,一边又觉得自己心沉闷难受得慌。   待赵郁平复心情步入南苑,就见娇芙东西都归置好了,大大小小的箱陇包袱摆的整整齐齐,大概只要喊一声,她就能让人抬着东西离开。   他剑眉紧拧,目光如炬地看着坐在圆桌旁的女人,她似乎是在等他,他刚进门她就起身相迎,面上挂着淡淡笑意。   “你这是做什么?”赵郁问道。   娇芙脸上泪痕早已清洗干净,又是那张素净白皙的小脸,见赵郁明知故问她也不恼羞。   她笑了笑,道:“三爷不是想将我安置出去吗?东西我都整理妥当,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三爷能把宅子安排到热闹些的地方,您也知道我这人最怕冷清。从前在醉玉楼娇芙不敢奢求热闹,现在出来了还望三爷也满足我这个愿望。”   赵郁心泛起酸涩,眸光复杂且深沉地看向娇芙。   两人同榻而眠,他如何不知晚上若四周太寂静,她反而难已入眠?落在旁人耳里觉得嘈杂烦躁的声音,但却是她傍晚入睡安眠的良药。她怕孤单,晓得周身有人在才安稳。   “你若不想出府,就不去了。”赵郁别开眸光,他愿意在此让步,哪怕身上压力骤增。   娇芙淡淡地笑了,知晓赵郁为难,嗓音柔软得不可思议,“想必爷都替我安排妥当,让我住出去定然是最好的选择,我信爷。”   赵郁站在她面前,她坐在圆凳上,箍住赵郁的劲腰,侧脸贴在他腹间,亲昵地蹭了蹭。   赵郁看不清娇芙的神色,但她笃定的语气让他信以为真,低头脸上露出几分似憨笑的笑意,抬手揉了揉娇芙脑袋,许诺道:“你放心,爷隔段时间就去见你,不会让你孤单。”   娇芙嘴角笑意渐增,似是被他话取悦到,可紧随而到的便是:“爷若能将连翘派到我身边,让我寻些事做我也不会孤单了。”赵郁会不会答应此事,娇芙拿捏不准,可是她没别的选择。   她微微抬头,杏眸眨也不眨地看向赵郁,盈盈水眸里全是赵郁倒影,赵郁瞧着心猛地震动,修长指节落在她脸侧,略带薄茧的指腹划过细腻的肌肤,道:“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   “谢谢爷。”娇芙稍加侧首,温润唇瓣就落在赵郁指节,嗓音甜腻惑人,可眼底却是如琉璃透亮,既然要出府的事已然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那她就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连翘跟她出府也能好生给醉玉楼姑娘看病,教导几名小徒弟。   倚绿却知娇芙这般做的意图,顿时心疼不已,难怪姨娘总说自己人微言轻,能做的事不过寥寥可数,如今她付出惨重代价争取的也只有这么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422:20:05~2020-10-2523:1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知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760785320瓶;萝子酱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被迫出府(3)(已修)   赵蓉得知赵郁要将娇芙送走,冲到风和院顶着赵郁阴沉目光,与他大吵了一架,宋元连忙让人守住风和院,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不能传出半句不好的话来。   “芙姐姐这般好的人你也舍得伤害,现在竟然还要抛弃她!”赵蓉失望的目光看着赵郁,半声不响就要把人送走,她想想就能感觉到芙姐姐的难受,“我曾问起她,祖母罚她誊抄佛书时,她作何感受,你可知她如何回答我?”   “她说:三爷保家卫国,戎马倥偬,却少有时间陪伴老夫人左右,我自恭敬俯首抄写经书,替三爷将其供奉在佛前同老夫人祈福。”不等赵郁反应,她又继续道:“我与芙姐姐相处原先是因为哥哥的命令,我不得不从。可芙姐姐对我从没利用的心思,有的只是爱屋及乌。”   “哪怕芙姐姐存利用之心我也认了,因为只有她会事无巨细地叮嘱我,天冷了记得添衣,天热莫要中暑,尝到好吃的总不忘留份给我,就连得到好料子都要分我一份,有趣的小玩意捉摸来送我……”这些东西赵蓉哪里会缺?她是侯府小姐,父兄又得力,私库里贵重物品不知几凡,可她就稀罕娇芙给她准备的东西。   “够了!”赵郁出声打断赵蓉,这些话听得他心烦意乱,“此事你无需管,我自有打算,你做好你分内之事。”   “我没想过管这件事。”赵蓉深知赵郁不会听她所言,一母同胞她算了解赵郁,他的想法无人可以左右,可赵蓉害怕终有一日他要为他的自负自大付出代价,忍不住几次提醒,“我只是想告诉哥哥,芙姐姐对哥哥的好远过于哥哥对她的好,她不是冷心肠的人,哥哥别逼得她不得不狠心。”   苟寻扫了眼赵郁,只见他正努力克制情绪,双手紧握已经青筋毕露,怕赵蓉继续惹怒赵郁,赶紧劝道:“五姑娘,求您别再说了。”他跟在主子身边将一切看在眼里,知道主子对芙姨娘定然不是五姑娘说的那边绝情,五姑娘这话犹如诛心。   赵蓉扫了眼苟寻,他正急得跺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将遮羞布扯下来,他在焦急,“有哪样的主子就有哪样的奴才,你是哥哥的人自然帮哥哥说话,几时想过别人。”   说完,赵蓉头也不回地离开风和院,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看赵郁的脸色,肯定是无比难堪,不过话说出口她心里倒是舒坦不少。   赵郁长吸了好几口气,将那股戾气压下,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吩咐道:“往后别让五姑娘随意进出风和院,她素来任性惯了,说话从不过脑子,你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赵郁指的是赵蓉那句‘有哪样的主子就有哪样的奴才’这话是事实,可苟寻跟在他身边多年,办事勤勤恳恳,他还是得顾及他的脸面。   苟寻哪里敢怪赵蓉,他不敢犹豫,连忙躬身应是。   赵蓉出了风和院冷静不少,知晓自己迁怒了苟寻,可他要是不掺和他们兄妹二人吵架,他也不至于受到牵连,赵蓉变扭地让蕊婧届时准备点东西送给苟寻。   原先她想要回院子的,脚步一转,往南苑的方向去,可是临近到南苑,刚和赵郁吵完架不知怎么面对娇芙,更加怕赵郁和她想法相同,也跑来南苑找娇芙,那两人见面多尴尬,又换了条路径直回自己的宁乐院,纠结来纠结去,途中特别不巧地撞上朝阳郡主。   “五姑娘这是从哪里来的?”朝阳郡主出声拦住赵蓉,往她来的方向瞧了眼,明知那边是南苑故意问上句。   赵蓉不喜这种似是命令逼问的语气,可她还是顾及对方是郡主,屈膝朝着她福了福身,道:“刚从风和院出来,郡主这是要往哪儿去?”   “我听闻芙姨娘几日后要出府,特地让嬷嬷从我箱笼里挑了几件礼,正要送给芙姨娘。”朝阳郡主一袭正红色裙装,红唇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整个人艳丽夺目。   赵蓉紧紧皱着眉头,不能说朝阳郡主的做法不对,可这事办得未免太损人。   朝阳贵为郡主,得知姨娘离开府邸,亲自给姨娘礼,此番举动落在旁人眼里自是大度大气,可站在娇芙那边看确实膈应,就连要离开都离开得难受,还得硬生生接着,若是露出半点不喜就是不识抬举。   “正巧我要去南苑,就不劳烦郡主亲自过去,我替郡主跑一趟吧。”说着,赵蓉看向蕊婧。   蕊婧立即领命,上前接过喻嬷嬷手里托盘,原先喻嬷嬷还不想松手,她的力气和蕊婧比还是要强些,两人有些僵持不下的意味。   可谁知就在她把托盘护在手里时,赵蓉身边另一位丫鬟蕊泉上前,她跟赵蓉身边鲜少出声,时常让人忽略她的存在,如今她猛地出现让喻嬷嬷吓了跳,下意识地躲避。   站在她身边似是无意碰了下她手臂,喻嬷嬷整个手臂就像麻了似的,不自觉的将托盘脱手。   蕊婧稳稳当当的将其接住,看了眼脸色难堪,还准备过来抢托盘的喻嬷嬷,端着托盘就往赵蓉身后去,蕊泉似有若无的挡住喻嬷嬷,不肯她接近。   朝阳郡主斜睨了眼赵蓉,亏得她现在还想着娇芙感受,怕她此刻出现在南苑面前刺激到娇芙,可是她凭什么要想着区区姨娘的感受?   “送人东西当然是得亲自到场才显得诚意,我唤五姑娘一声五妹妹不过分吧?听我的话,将东西归还给嬷嬷,我亲自给人送过去。”   “我跟郡主一块儿前去吧。”赵蓉不以最大恶意揣测旁人,可是她是真的怕朝阳郡主将娇芙打压得毫无抵抗力,说什么都不肯她们单独见面。   赵蓉不仅注意到朝阳郡主喜欢红衣,就连腰间都时常别着根鞭子,听说她曾经在京城是横着走,看谁不顺眼想抽就抽了。赵蓉怕朝阳郡主打人,要知道娇芙身娇体弱,肯定经不起朝阳郡主的鞭子。   这要是赵蓉非得跟着,朝阳郡主可就没那想法了,她倒是低估了赵蓉对娇芙的维护之情,没得办法只能,抬了抬下颌让喻嬷嬷回来,喻嬷嬷吞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瞪了蕊婧眼,语气不善的说道:“都说侯府重规矩,老奴看这些下人也不过如此。”   “奴婢最怕没规矩的人装懂规矩,要是懂规矩的人也不至于凡事都替主子做主,主子做事被人牵着鼻子走。”蕊婧是凑到娇芙耳畔说的这句话,不过她的声音并不小,该听见的人都听见了。   喻嬷嬷下意识侧头,看了眼朝阳郡主的脸色,见她面露不虞,顿时不敢多言,郡主最恨旁人替她做决定,哪怕是在赐婚这事上做决定的人依旧是郡主。   不明真相地人都觉得,郡主是受胁迫才嫁入渝州城。宣和帝不赐婚公主,反而赐婚郡主,让郡主在此事上受了委屈。实则只有她晓得,嫁给赵郁这事郡主心甘情愿,甚至不惜与宁国府闹掰。   赵蓉见她们不再阻拦,带着朝阳郡主的礼品往南苑而去,走了一段距离见人已经瞧不见,她让蕊婧和蕊泉将东西收起来,几人转而走小路回宁乐院,芙姐姐已经够闹心的了,她才不要拿其他的事再给她添堵。   朝阳郡主得知赵蓉并未将她准备的东西送往南苑,不出意外地挑了挑眉,赵蓉也真是天真,拦得住一次,还能拦得住两次?她要想送自然有的是办法,朝阳郡主特地让喻嬷嬷重新送了份礼给娇芙。   倚绿开门见到来人是喻嬷嬷,面上愣了旋即恢复如常,笑着道:“嬷嬷怎么有空来南苑?”哪怕知晓朝阳郡主和娇芙关系并不融洽,可是倚绿至少面上并未给人添堵。   喻嬷嬷不屑地看了眼倚绿,让身后的丫鬟将东西拿进南苑,道:“我家郡主听闻芙姨娘就要离府,吩咐我专程送姨娘一程,好歹姨娘伺候了三爷一场,我家郡主感念姨娘伺候三爷伺候得妥帖。”   弄琴在后面听得头顶冒火,这还没有和三爷成亲,就拿自己当三奶奶,这番正室姿态对姨娘。   “嬷嬷说笑了,姨娘待三爷自是因为三爷而不是因为其他人。”倚绿嘴角挂着得体地笑意,反驳着喻嬷嬷的话,哪怕日后朝阳郡主会是侯府三奶奶,可如今可别拿着正室那套对她们。   她对喻嬷嬷客客气气不是因为怕她,而是不想面上闹得难堪,反正她们都要离开侯府,何必要惧怕她们?可喻嬷嬷自己先不客气,就怪不得她们拿话出来怼人。   喻嬷嬷听出她话里意思,顿时气结,语气不善地道:“芙姨娘呢?这东西贵重得很,我还是亲自交到芙姨娘手上吧,免得有人粗手粗脚磕着东西。”   倚绿闻言笑了笑,目光扫过喻嬷嬷带来的一套珍珠头面,说是贵重可还真不一定比得上姨娘小金库里的珍品。   别人许是不知,三爷可是赶着将他私库里的东西拿出来哄姨娘,当然这事也无需特地拿出来说,她也不会说她家姨娘再贵重的物件都见过,免得无端遭人嫉恨。   娇芙得知喻嬷嬷来送礼,稍愣了愣,明知这是朝阳郡主给的下马威,还是好生的让人接待喻嬷嬷,半点礼数都不曾落下。   见到朝阳郡主送她的礼,她让倚绿将其收了起来,不仅没挑破,反而装作不知晓对方意图。既然对方是说送她临别礼,而不是赏赐,她就顺手回了朝阳郡主一份礼,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直到出南苑,喻嬷嬷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要说她也见过娇芙几次,可她得宠时不盛气凌人,失势时亦不丧气颓败,身上倒是有股淡然自若气态。   她将这事清楚地讲给朝阳郡主听,朝阳听了沉默了瞬,望着娇芙回的礼,差不多与她送出的价值相等,道:“也难怪赵郁会喜欢她,确实有独到之处,只可惜……”可惜这辈子注定不可能做朋友。   朝阳郡主话还未讲完,就有丫鬟进屋禀告,枝姨娘在院外求见。   朝阳郡主眼底闪过厌恶,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侯府姨娘偏偏这枝儿惹人厌,“你让她进来吧。”这是听到自己往南苑那边送礼,急巴巴过来打探消息,连这点沉稳都没有,难怪到如今都无法出头。   或许是赵郁心怀愧疚,他依了娇芙的意思,她喜欢热闹,他就把宅子买在南街最繁华的地段,还将原先准备的宅子一并送给了娇芙。   离府的那日她是悄悄离开的,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有任何人相送,就连赵郁都没有送她,只安排人护送她去新宅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没人知道娇芙住哪儿,只晓得她已经离开赵家,到底还在不在渝州都说不准,这件事赵郁瞒得死死的。   这事情传出去在渝州掀起不少风浪,茶余饭后大家都道娇芙是遭赵郁遗弃。毕竟赵郁眼看着就要娶朝阳郡主,没道理还将妾室留在府邸给郡主添堵,要知道赵家虽未有命文规定赵家男儿不准纳妾,可是往上到老侯爷,赵家人几乎都是如此,只守着家中妻子生活。   他们都在脑补没了赵家和赵郁的保护后的娇芙会沦落到何种地步。   搬到南街后,娇芙似乎没多少变化。她还是跟从前那般,每天日子照常过,并没因为离开侯府意志消沉,从此一蹶不振。   只不过她开始正视赵郁与朝阳郡主往后走向,她不仅梦到自己身死,还梦到朝阳郡主意外身亡。娇芙没觉得自己的噩梦是胡思乱想,精神压力太大所以出现的幻想,她是真的觉得似曾相识,尤其是这一路走来,都有熟悉的感觉,可是她又不敢断定是哪儿的问题。   不过这事只站娇芙小部分心神,她更多的是询问连翘醉玉楼姑娘的进展,那边才是首当其冲要解决的事,哪怕是收小徒弟也得醉玉楼那边的事解决差不多才行   这边热闹是真热闹,南街买卖的人络绎不绝,吆喝声不绝于耳,隔着围墙能听的一清二楚。   不过娇芙来这边后甚少出门,只要不出门就能减少大半意外,还不用担心遭人发现她就是众人口中的芙姨娘。   院子里所需东西都由下人采买置办,娇芙深入简出,负责后院前院的布景摆设,若想听热闹了就搬了躺椅在外头,手执团扇轻轻摇晃着,躺在前院的槐树下,午后暖暖日光从树叶罅隙间泄照而入,闭着眼睛感受着普通人的烟火气息。   自娇芙搬进院子后,紧跟着对面那户人家也住进来人,进进出出的总共五人,像是一大家子,娇芙瞥了眼后没放心上,自己该如何过就如何过。   这里原本还住了些人,娇芙亲自做了些糕点,热乎乎的糕点新鲜出炉,包好让倚绿给邻里送去,就这么算是认识了。   深交倒也不必,不过坦荡上门能少些被人打探,毕竟暗地里打探,说她是人家的外室也难听。好歹如今旁人收下她的东西,嘴上能多少留点情。   回来倚绿就跟娇芙说,对面的人家不太正常,见她送糕点都不惊讶,也没多问她几句,反正和别的人家不一样,谁家没个爱多事说几嘴的人,尤其是女人聚在一起那说的更多了。   大家都是新搬来的,按道理很容易相处到一块儿去,结果人家压根没结交之意,当然她们这边也没有结交的意思。   娇芙点了点头,心中大概有所想法,“对面你就别管了。”只怕是赵郁安排保护她的人。   能想到让人凑成一家子住她对面,保护她也实属难得,只不过看人家的态度大概只把她当做任务。还是那种让他们不得不刀剑封鞘,无用武之地的任务,他们心中不忿不愿接近她也是正常,娇芙对此并不强求,不过哪怕对面不想和她们这边处着,这边有个不能解决的事还是得对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523:17:37~2020-10-2622:5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自由   赵郁头次到娇芙住的院落,是她搬出府邸两月后,他着实繁忙,手中大把庶务需他处理,还需操兵训将,可终究这段时间隔的太长,站在写着‘张府’二字的门口,他竟然有些踌躇不前。   苟寻站在赵郁身后,将他脸上神色皆看在眼里,只见主子微垂着眼,浓长睫毛下投射出厚重阴影,竟然是犹豫和不知所措的感觉。   主子处事素来果断,他还从未见过主子因为一件事纠结至此,苟寻忙收回目光,他不敢多盯着瞧,主子的事他可没有插手的权利,只能将主子要他办的事妥善办好。   赵郁最终还是踏入‘张府’。   如今已是初夏,清晨的天气稍凉,甚至还需添衣,不过等日头出来,越临近午时越烈。   此时不是太阳正当头,不过还是能感觉到热意,他刚入府就见娇芙在树下纳凉,一袭褚色轻薄衣裳,闭上眼睛悠哉悠哉地躺在躺椅上,动作轻缓摇着绢丝团扇。她左边特地摆着小几,上面放置了盏茶和几碟瓜果蜜饯,看起来就像是会享受生活的人。   她并未察觉到有人进来,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抬起左手往碟子里摸了颗葡萄塞嘴里,将籽吐在手上,放在空碟子里,全程她做这些时就没有起身。   赵郁也没有提醒娇芙,他就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在赵家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自由的神情,她现在的状态无拘无束自在得很,哪怕是这么看着娇芙,他心里都开心。   倚绿听见府门响动出来查看,谁知就看到赵郁站在门口,而娇芙并不知晓赵郁正在瞧她,别说起身迎接,就连头都没有抬。   倚绿心里暗自着急,正要开口给赵郁请安,将赵郁就在不远处的事告诉娇芙,谁知赵郁眼角扫过倚绿,倚绿已经落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回去。   在赵郁目光压力下,倚绿不堪重负地后退了一小步,她看了眼正闭着眼睛摇晃躺椅的娇芙,低声询问道:“姨娘,您要不要添点水?”   倚绿不死心地开口,试图提醒娇芙。三爷就在那边瞧着,她怕三爷瞧见姨娘散漫态度,会对姨娘心生恼怒。   这段时日没有到倚绿设想过的最坏的地步,她们离开赵家后日子并不难过,反而多了抹惬意,以及不用束缚的感觉。   不过倚绿清楚的明白,她们如今的日子是因为三爷在暗中帮衬。明面上三爷没有与这边交往,甚至许久都不曾来,可苟寻却隔三差五的就送东西过来,待遇与在赵家并无不同,这也就证明姨娘在三爷心里的地位并未下降。可若没有三爷的庇护,她们的日子肯定要跌入谷底。   “不用,不用。”娇芙并未睁开眼,手里捏着团扇摆了摆,“我有需要再唤你,忙你自己的事去吧。”   倚绿还欲说话,赵郁却咳嗽了几声,他身后的苟寻使劲儿冲她摇头,主子已经生气倚绿提醒娇芙,现在还在这边只会让主子觉得碍眼。   娇芙听到咳嗽声顿了下,下意识以为是倚绿着凉,如今夜里和白天温度相差大,稍有不慎就着凉咳嗽不已,“你去后面让厨娘给你熬些冰糖雪梨润润嗓子,近日好生照顾身子,生病了难受。”   可是说完娇芙察觉倒闭不对劲,方才的嗓音听着低沉,不像是姑娘家的声音,她连忙坐了起来,就见赵郁好笑地目光瞧着她。   “给三爷请安”娇芙连忙起身,连裙摆都来不及理,慌忙屈膝行礼。   “如今不是府里不用讲太多规矩,别动不动就行礼,随意些爷也能自在。”赵郁抬手将娇芙扶起,眸色深深地看着娇芙,他难得在她脸上看到惬意神色,若是这般能让她舒服些,赵郁自是不愿意拿那些东西压在她身上。   哪怕赵郁这般说,他试图尽量让娇芙宽心,可只要他在面前,依着娇芙的性子,她肯定不会如方才那么自在。   她笑着道:“多谢三爷。”   赵郁揉了揉她葱白的指尖,心中颇感无奈。不知自己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让她在他面前露出方才他所瞧见的,那种毫无芥蒂的神情。他想直接跟娇芙挑明,可又怕自己说的话惹她生气,只好把这些话压在心里。   娇芙肯定是不想跟赵郁提起,那些在他面前放松自在的话,她没觉自己面对赵郁状态不好,反而还真得需要紧张感才行。   赵郁没松开娇芙,娇芙亦不好把自己手拿出来,只能牵着他往明间而去,脚步轻快地边走边道:“我最近新烘了些茶,爷要不要尝尝?”   “你准备的,爷都喜欢。”赵郁答道。   娇芙要下去茶水间沏茶,赵郁不想同她分开,故而走在她身后,还提起府宅匾额被换这事,“若不是此前来过这宅子多回,我差点误以为自己来错地方。”看起来像是赵郁有事同娇芙讲明,这才跟着她到茶水间。   对于换匾额这事,最初娇芙都有些稀里糊涂的。   她们搬进来后风平浪静,并没人上来打搅找事,只是倚绿某日忽地提起宅院门口匾额,上面依旧是写着‘余府’二字,先前住在这里的是一户余姓人家,如今前任都已经搬离不知多少年,倚绿便问要不要重新挂过副。   娇芙想都没想就道:“门口余府是别人家的名号,我们不好用。”   结果倚绿开口问她,那该挂谁家?娇芙忽然不知如何作答,这话是真难倒了她。   挂赵府名头自然不合适,赵郁想她低调行事不被人注意,她自是不可能在外借赵府名声行事。   可是她自小就没名字,小时候跟着瞎眼老婆婆,老婆婆喊她丫儿,后来入了青楼她就被柳妈妈取名‘娇芙’,属于她的名字却是没有的。   后面还是倚绿见她着实犯愁,宽慰换匾额的事她们不着急,她有时间可以想想。可是换匾额乃是大事,自然越早解决越好。   过了良久,娇芙才想起她或许可以用自己前世的姓。   说来有些可笑,着实太久无人唤过她前世的名字,娇芙差点都忘记自己本名,可既然说了要换,她就特地请人做了匾额,‘张府’二字的匾额就挂在大门上头。   既然赵郁都问了她,娇芙肯定不能避而不答,不过有些话只能半真半假,比如倚绿问她要不要换匾额,她直言要换是真,至于她为何选择换成张府,而不是换成李府、王府、许府,这些话她却不能告知赵郁,只说张府听起来平平无奇,不惹人注意,所以她才挑选了张府。   假话容易拆穿,半真半假要辨别清楚才最难,更何况是娇芙这辈子都得烂在肚子里的话,只怕她不主动吐露真言,赵郁永远都不知道真假。   谈话间娇芙的茶已经沏好,她捧着茶盏递给赵郁,笑道:“爷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她倒是还能与赵郁坦然相处,这般自然反倒是让赵郁不自在,他捧着茶,状似无意地问道:“先前听闻你让连翘给醉玉楼的姑娘瞧病,如今怎么样了?”   “连翘的医术爷您也晓得,有她在至少命能保住,哪怕她凡事不做,只要她人在就能安醉玉楼姑娘的心。”不是每个姑娘都患病,她们因为没有固定的大夫忧思过虑,导致醉玉楼人心惶惶,连翘如今就是醉玉楼里姑娘心中的定神针。   “你可让她替你把了平安脉?”   这是自娇芙与赵郁因生孩子的事吵过架后,第一回 提起让连翘替她把脉的事,期间赵郁从来没有过问此事。   话刚出口,迎来娇芙沉默,良久她才回道:“爷无需担心,我身子好得很,暂且用不上连翘。”娇芙不抗拒连翘的接近,可是她抗拒连翘替她看病,从停了调理身子的药后她就再没让连翘碰过她手腕。   她曾特地偷偷请大夫瞧过她的身子,大夫直言若不好好调理,日后难以有孕,娇芙觉得她就这般挺好。   赵郁眸色渐深,重重地将茶盏放下,茶托与桌面相撞发出清脆声音,嗓音里蕴着怒气:“难道我希望你身子出状况?”   “三爷自是希望我身子良好。”娇芙低头沉闷地回答,一时间也不敢靠近赵郁,越相处她越觉得自己拿捏不准这男人的心,明明最开始的相处让娇芙感觉最舒畅,不知几时赵郁突然就失了控。   明明好不容易才见面,来前苟寻可是瞧得分明赵郁的面上喜色,再说下去两人非得又吵架,他出声打破僵局,道:“姨娘有所不知,三爷得知姨娘有意收养一群孩子,特地将后面的宅子也买了下来,三爷担忧姨娘的身子实属正常,毕竟教导孩子说费心劳神的事,您若是连自己都照料不好,三爷如何能放心您再照顾其他孩子?”   “你闭嘴!”赵郁厉声呵斥,“这事你且当做没有。”他没想过眼下告知娇芙,免得她觉得自己拿此事要挟她,可苟寻那张嘴倒是利落,将事一干二净的抖落出来。   挨了骂的苟寻往后退了几步,小心看了眼赵郁,面上神色慌张,但心里却是淡然得很。他对赵郁门儿清,只要主子能顺利和姨娘化解矛盾,就不会真的责罚他,还会夸他事情办得好,这就是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的评论我虽不是每条都回复,可是却都是每条都看了的,看到有小可爱评论进度慢,也看到小可爱在替作者说话,不管怎么样都很感谢你们一路追到现在。   每个人作者写文都不同,我也没有觉得自己是在水字数,每个剧情都深思过,我希望文的剧情也好,三爷和娇娇的感情线也罢,都做到顺其自然。正是因为一切恰到好处,才越发显得他们的感情珍贵。   我也不是不怕你们嫌弃久久不进入女主带球跑的剧情而弃文,可是让我强迫自己为了追求进度,把剧情提前我真的做不到。   写文这么久以来成绩都不怎么好,这么算第二好的了,最好的是我专栏里《宫婢》那本。   称那本最好,不是因为我觉得我把它写的好,只是很俗的按照连载时期和完结后的成绩来评价它是我最好的一本。   你们可能不知道,那本就是因为我看到评论里的建议,急急忙忙把剧情提前,乱了自己的节奏,导致后期写不下去。最后不仅自己写不下去,读者也都走了,每每想起来都在后悔。   你们就当做我任性吧,这本只想写自己想写的,坚持自己的想法写下去,不管如何我都会踏实地把文写完。   这也是最后一次说这话了。   感谢能和你们相遇,笔芯~ 第109章 养孩子(1)(已修)   娇芙既然知晓赵郁有所打算,肯定不能当做不知,她抬眸看着赵郁,眼里还有未消散的惊诧。她从不认为自己心巧眼明,好些事赵郁不跟她明说,她是真看不透。   赵郁瞧了眼娇芙就明白她的顾忌,出声问道:“你可是真想将那群孩子接过来?”   他的声音沉沉,听不出喜怒,这事娇芙很纠结,毕竟养孩子不是简单事,自己都没摆弄明白,却试图安排那些孩子的人生,可在赵郁眼里似乎是件极为简单的事,似乎只要娇芙开口他就能办到,越发让娇芙心生谨慎、不敢开口。   “你有话直言就是。”说完,赵郁说话的声音顿了下,加了句:“爷不想费心猜来猜去。”   可是等话音落下,他的神色确实有些不太好,这话出口着实显得他格外自私,从不把她放在眼里。   赵郁怕自己的话说得空泛,娇芙不会照做,一如他让她无需多礼,她依旧恪守规矩那般,所以才添了这么句话。可等他余光瞧见娇芙面色,就立马察觉到不对劲,深知她这是将其误解成他在斥责她做得不好。   娇芙已经理好情绪,温声道:“确实如三爷所想,我有将那群孩子接来的打算,只是不知道此事行不行得通。”前路茫茫,她确实不知该如何走,都说人走的越高担子越重,可如今娇芙身上的担子似乎并不轻。   “你还有意让连翘教养孩子学医?”既然娇芙不肯一次性将话说完,那就只能赵郁主动。   娇芙正思忖如何跟赵郁提,没料到他主动提起,如此倒不比她费心思找话特地引到这事上。   她点了点头,道:“原是有此意思,正想跟爷商量,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让那些孩子学些本事,也好有立足的根本。”   虽说如今娇芙搬出侯府,自己住着三进的小院子,可没赵郁应答,她不敢贸然让连翘见那些孩子,正好连翘在替醉玉楼姑娘瞧病,这段时日忙得没空,所以就将这事往后一推再推。   娇芙没把握自己定然能把那群孩子教导成人,她前世亦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人生才刚刚开,这辈子也才十六岁,人生远没有结束,谁都不知未来结果会如何。   “爷记得你说过做事但求问心无愧,想做就去做。”   赵郁狭长眼眸看着娇芙,对上她如水般杏眸,明白她心中的茫然,他的声音淡淡浅浅的,可听在耳里却是无比铿锵有力:“不管如何,我在。”   “我信你初衷为善,亦信你让想连翘教出几名女医,专门替女子医治的做法,就是如同在田野间丢下几颗种子。你希望世间女子处境不像如今这般艰难的想法,总会生根发芽。哪怕眼下不会开花结果,总有一日这份善会传遍渝州,甚至大周。”   赵郁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番话,话到嘴边就想说出来了,谁都看不透未来,甚至是下刻发生的事都难以预料,可他就是愿意相信,甚至愿意帮她去做她想做的事。赵郁知晓她因为身份的原因,这些东西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现在也不敢多想,但她却是只要尚且有丁点余力,都愿意付出的人,这或许就是他永怀赤忱之心的娇娇。   “三爷?”娇芙杏眸瞪大,震惊地看着赵郁,她以为自己的这些想法没人会知,可是没想到赵郁不仅瞧得明明白白,还能给予她肯定。   赵郁最喜看她眼里的光亮,他被她的反应逗笑,他倒是想进她脑子里瞧瞧她到底如何想的他,他又不是愚笨之人,该看透的自是能看透。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是我小瞧了娇娇,娇娇心中藏有沟壑,他人恐有不及。”   话音刚落,赵郁就让苟寻领人去将那些孩子带回来,他要亲自看看那些孩子的本性如何,哪怕是养条狼,只要不是白眼狼就好说,若是好的自然留下来也行,若是本性教都教不好,早早将人带走才是正经事。   夏日阴晴不定,前刻还是艳阳高照,下刻就能电闪雷鸣。苟寻前脚刚走没多久,外头就响起轰鸣雷声,倚绿与弄琴赶忙关窗关门。   才刚刚将窗户关好,这雨说下就下,噼里啪啦的砸在屋顶,毫不留情地打着外头槐树树叶。   娇芙坐在明间内薄唇紧抿,心里并没把握苟寻能将那些孩子带回来。   苟寻早前就做好功课,等着主子吩咐他将孩子带回来,是以要找到这些孩子并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让他们听话。这些孩子只有冬日才会聚集在一块,不过可能是因为熬冬的感情,平常谁遇到都会通知其他人,很是团结对外,他将人带回府费了不少劲。   最后还是苟寻直言,他认识救助过他们的人,这回正是要带他们过去见人,这些孩子才肯就罢,不过依旧没放松警惕。   苟寻带回来十名孩子,四名男孩六名女孩,最小的四岁,最大的也才十三岁。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的,面黄肌瘦的,局促不安的低着头,不敢看娇芙与赵郁,最小的那个孩子稍微胆大些,还能够偷偷看娇芙一两眼。   等到娇芙想要走近他们,他们齐刷刷的同娇芙下跪,看样子是知晓娇芙就是救助他们的人。   “你们快起来,我这里不兴动不动就下跪。”这些孩子身上虽穿得破烂,可是脸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可以瞧见发丝上都沾了水,身上却没有打湿的地方,只能是他们来前自己给自己都洗了脸。   他们都看向为首的孩子,那是几人当中年纪最大的那孩子,他看了眼坐在上首赵郁和娇芙,没如娇芙所言起身,而是朝着他们磕头,“多谢先生与夫人救命之恩。”那孩子额头贴在地面,久久不曾抬头,外头雷声轰鸣裹挟着风雨。   赵郁听见他们喊她夫人并未多言,娇芙也不好出言解释,眼下重要的事是这些孩子如何安排,她能瞧出来这里面似乎藏着事。   娇芙抬眸询问地看了眼苟寻,苟寻先瞟了眼赵郁,见他颔首才低声解释,道:“我带人去破庙,正好撞见他们与人起冲突,救下来才知那些人是专拐卖孩童的人贩子,那些人如今已经送往官府,交由官府处置。”   娇芙沉默地垂眸,似是想起自己遭到拐卖的那些日子,她这回不由分说地将人扶起,声音带上严厉之色,“都起来,往后跟我不能再随意下跪。”   她又低声询问他们的名字,总该要又称呼才对,谁知他们没人愿意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我们都是已经无家可归的人,往后定然一心一意跟着老爷和夫人,还请老爷夫人赐名。”他虽不知这二人真实身份,可定然差不到哪里去,哪怕是凭借这几年冬日受人救济,他们也不可能做那白眼狼,“我们什么活都能干,只求老爷夫人能留下我们当个下人。”他们都想活下去。   娇芙心底泛酸,杏眸扫过这些孩子稚嫩却又显得沧桑的脸,“我这里不缺下人,若想要下人何必用你们?”为首的孩子以为娇芙要将他们丢下,脸上露出落寞神色。   他们早就习惯了被抛弃,这些孩子各有各的原因才沦落到破庙过活,有家跟没家似的,甚至还不如从未有过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他们的伤都来自那里。   “救下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做下人,是想让你们顶天立地的活在这世间,男儿女儿膝下都有黄金,不该轻易下跪。”娇芙弯腰拍了拍他膝盖上的灰尘,他似是觉得自己身上脏污,不由得往后退,娇芙扫到他脚上棉鞋都破得露出脚趾头,她淡然地收回手,道:“你们经历过的我都经历过,现在看来是天大的难事,等再过几年往后看,就不会觉得难了。往后你们就喊我姐姐,不管怎么样有姐姐在。”   等倚绿将这些孩子带下去清洗,赵郁才开口道:“你瞒得严实。”其实赵郁早知晓此事,甚至暗中帮衬娇芙,让她能继续救助破庙的孩子们,只是这些娇芙并不知晓,如今哪怕是人被待到面前,他也没准备将自己帮衬过她的事拿出来邀功,有些东西讲出来就别有用心了。   哪怕赵郁这话语气并不重,有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可娇芙还是下意识起身,朝着他屈膝,“着实是那些孩子可怜,我也是那般走过来的,所以才想着能帮点是点。”她从不提自己受过的苦、遭过的罪,可却并未忘记过那些事,待到自己稍有能力,她就想能否替那些无路可走的孩子寻求一条出路。   赵郁见她与他这般生疏,喉头干涩,抬手将她扶起,“从前没见过你有动不动就跪人的毛病,你让他们别动不动跪你,你又何苦动不动跪我?你想教导这些孩子我就跟你一块教导。姑娘往后跟着连翘学医,小子另再说,最大的那小子等再过两年,我带去军营练练,其他的孩子也都想法子给他们找条路。”他手碰到她手臂就没松开,怕等下娇芙又同他下跪行礼。   见赵郁神色严肃认真,而不是责怪她任性妄为,甚至才见面就想过日后如何安排他们,娇芙面上终于露出丝丝笑意,想跟他道谢,可赵郁似乎能看透她的心,修长食指抵在娇芙唇边,低沉嗓音道:“爷无需你的谢意,也从未觉得你做错了。”   娇芙拿下赵郁的手,笑道:“谁说我要跟爷道谢?我只是想提醒爷,爷还是先给他们取个名字吧,这些孩子想与过去做决断是件好事。”她没有那勇气与过去做断,那就帮他们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723:39:40~2020-10-2823:4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ksl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呦呦鹿鸣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养孩子(2)   苟寻领着孩子入府是走的后门,没惊动其他人,不过娇芙等人刚搬来不久,府里凭空多了些孩子肯定引人注目,免不了有人暗中打探。   好些人都得知新住进来的张府主人心善的收养孤儿,不少人夸赞的同时,对娇芙的流言蜚语和质疑声并不少,有些人瞧出张府进出并无男人,来来回回只有家仆,得知张府只有位姑娘在,顿时脑补了一场孤女的戏码。   “她都是孤女,不想着保全自己,还收养那么多孩子,能养得活这些孩子?”   “你还别说,许是人家正是孤女,才好心收养孤儿?”   “她要真如你说的那般好心,怎么不拿银子在外面买座宅子,将他们安置下去?刚住进新府,就眼巴巴将人接到身边,在周遭显得她是大善人。”   倚绿在旁边听得窝火,她跟在娇芙身边最久,自是最清楚她情况的人。这些人倒是说得轻巧,像是挣钱攒钱不过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就能得来的。虽说姑娘在醉玉楼顶着花魁的名头,看似风光无限,可是不接客一年到头能挣多少银子?其中还有大部分需要上缴给柳妈妈,还得置办行头,最后留在姑娘手里的银子还能有多少?还置办住宅,能够在冬日救助那些孩子,给他们准备被褥热粥就已经很勉强了。   她看向走在后面的娇芙,见她斜靠在树干上老神在在,似乎听得津津有味,她低声问道:“您不生气?”   娇芙摇了摇头,同样低声回到:“为了这些事生气不值得,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又管不住。”不过听别人在背后议论自己倒是新奇的感受。   她只是闲来无事出门买菜,她打扮成府邸下人装扮,跟着倚绿几人逛小摊,谁知道回来途中经过石桥,听了一耳朵闲话。   几位妇人凑在一块儿,手里皆拎着好些东西,瞧她们装束比普通妇人稍好,倒是像谁家的奴仆,娇芙索性靠在柳树便听她们说道。   听女人们说话有点好处就是,七扯八扯南城这片的事基本都能听个明白,娇芙先前只有自己住,所以没多大心思交涉,处不来处得来单靠缘分。可如今家里添了孩子,总得替他们谋划谋划,所以娇芙就上了几分心思。   最先嚷嚷谈论的女人将手里菜篮子从右手换到左手,还想继续往下说,忽地目光落在娇芙身上,见她听得有趣,还时不时地对她的话符合点头,朝她招了招手,“小娘子要不要过来听听?”   娇芙站着没动,笑道:“我没有打搅到你们吧?”   那妇人扫了眼娇芙的装束,瞧着她觉得陌生,可说话的劲儿上来了止都止不住,便道:“我们也只是聚在一块儿闲聊,你想听就过来听,可别藏着掖着。”   “那我可就来了。”娇芙嗓音糯糯的好听,露出排整齐贝齿,她在出门前特地捯饬了番,看上去还真像刚新婚的仆妇。   几名妇人中也有警惕者,着深绿色褙子的妇人扫了眼娇芙问道:“见你们面生,你是在谁家做活?”她们能肆无忌惮的讨论娇芙,那是因为反正没交集,她们凑在一块儿过过嘴瘾,不过有人想要加入她们也不是那么好走进去的。   娇芙看了眼对方,低声回答道:“就在永定巷那头,我平时不大出来走动,今儿头回出来。”娇芙也不算撒谎,她宅院就在永定巷,不过住在那边还有好几户人家,到底是谁家她并未说的太细。   提着菜篮子的妇人责怪似的看了深绿色褙子的妇人,“你也真是的,谁家有这么好看的小娘子舍得放出来跑腿?你问这么仔细可要吓到人家了,她不也同样不晓得咱们是谁。”   深绿色褙子的妇人斜了她眼,道:“那可不一定。”说着就转身而去,一副不想多言的姿态。   娇芙方才就注意到这妇人,几人讲话讲得起兴,唯独她半句话都不透露,甚至开口说话都是不偏不倚的那种,不留给人留下把柄,如今又这般谨慎,估计也是想从旁人口里打探消息的人。   提着菜篮子的妇人见娇芙转头,以为她正伤心人家对她冷脸,安慰道:“小娘子别管她,她就是这脾气,跟在裴夫人身边时间久了,人都变得刻板无趣,难怪总有传闻裴大人不喜裴夫人。”   娇芙唇畔歉意地笑容,“方才我听见你们谈论张府的姑娘,有些好奇所以听得入了迷。是我的错,都怪我贸然了。”   “这事我们也刚热乎着呢,你觉得新奇正常。我跟你说,我可听了不少消息。”   都不用娇芙故意套话,提着篮子的妇人自己都讲出来了,就连刚刚谈论闲事的几位妇人她都和盘托出,提起深绿色褙子的那妇人跟在裴夫人身边,娇芙下意识就猜测是不是裴永锦府里。   正如她所料,那就是裴家的下人,是等裴家人到渝州后,那妇人才跟在裴夫人身后的,如今在裴府还混到了小小管事。   娇芙回府一道小人影就跑了出来,软生生的喊她姐姐,惹得娇芙应了好几声,将手里的酥糖给了她。肆儿接过酥糖却没吃,而是小心的放在右侧口袋里。   “姑娘,宋元刚刚来说,安儿他们就不回来吃饭了,下了学回去武场,三爷给他们请了武师傅练练。”   这些孩子的名字是赵郁取的,取自三国魏·钟会《檄蜀文》中的:“百姓士民,安堵乐业。农不易亩,市不回肆。”也是赵郁做主,让他们都跟着他姓赵。   可这些孩子却喊娇芙喊姐姐,喊赵郁原先是喊老爷,赵郁皱着眉头嫌弃这称呼将他喊老了,他们齐刷刷的改口喊爷。   实际上安儿曾跟她说过,有回赵郁私底下让他喊他姐夫,安儿是这些孩子里年纪最大的孩子,也是他们的大哥,他觉得自己说话做事对下面的弟弟妹妹是表率,不知道该不该照赵郁说的去做。   对于赵郁要他们喊他姐夫的事,娇芙只能看着,说不清心里作何感觉,阻止不了就任由他去,只当做自己不知道这事。   “那就少准备几人饭菜,咱们去厨房瞧瞧今儿吃什么?”娇芙笑着揉了揉肆儿的小脑袋,头发被剪短到耳根处,乍一看跟小子差不多,实则是真真的姑娘。   这是这些孩子里最小的孩子,才不过四岁的年纪,看上去跟两岁孩童差不多,连翘说她得留下来调养身子,娇芙干脆就把这孩子留在身边,等养好了再谈其他的。   有了那些孩子就似乎有了牵挂,娇芙日子看起来还似从前那般慢悠,说话做事温和悠闲,可是仔细观察下来她整个人好像有了奔头,最先发现她不同的是连翘。   这些孩子三爷都帮着安排妥当,都是半大的年纪肯定不能做睁眼瞎,全都送到了书院先读点书再谈其他的事。   她是真心觉得娇芙喜欢孩子,从前待小七也是,有好玩的好吃的总想着小七,包括有点聪明劲的蒋峎,她都是用心待之。   前几日她还听倚绿提了嘴,说是姑娘给几个孩子都准备衣裳,特地多让她准备出两份,到时候托人送到京城给小七和蒋峎,蒋峎还守在门房,得空就给娇芙汇报侯府的事宜,还有他如今的学习进度。   连翘见娇芙正教肆儿辨别菜色,神色一如既往地温柔细腻,忍不住抿了抿唇,她知晓主子想让姨娘生下小主子,不过见姨娘不乐意他也没在逼过。可她替姨娘把过脉,的身子弱真的不好好调理,或许这辈子都难以有孩子。   她许是得另外想法子再给姨娘治治,别等到姨娘想有孩子再后悔。   自从朝阳入侯府后,枝儿每日都到细雨院给朝阳郡主请安。   原先枝儿心里还期盼哪日郡主能提携她一二,能有机会在郡主这里见三爷几面。可是这段时日以来,她就从来没有听过三爷踏足细雨院,甚至郡主都很少在她面前提起三爷,枝儿渐渐的歇了这心思,却还是不敢懈怠给朝阳郡主请安的事。   朝阳郡主是不拒绝她来请安,也没特地吩咐过让她到细雨院,全凭枝儿拿主意,可明知朝阳郡主日后是侯府三奶奶,再是不得三爷喜欢都占着正室夫人的位置,更何况她还贵为郡主,她怎么敢怠慢?   是以哪怕郡主从不让她到跟前伺候,她依旧日日不曾落下请安之事,直到朝阳郡主喊她回去,她才回自己的院子。   不过今儿出乎枝儿意料,她刚步入内室给朝阳郡主请安,便像隐匿似的跟丫鬟站在角落处,这是她常立足的地方,听见朝阳郡主慵懒地问道:“枝儿你是皇后娘娘赐下来的人,如今你可还记得?”   枝儿猛地一颤,她是娘娘赏赐给三爷的人,自从娘娘得知她跟着三爷到渝州,现今她隔段时间就能接到关于京城的信,让她仔细交代赵家事宜。   可是她又不得宠,连多在侯府走片刻都不行,是以知道的事不多,每回只能含糊其辞,实在交代不出东西就透露了些有关朝阳郡主的事。   如今朝阳郡主猛然提起这事,枝儿心里发虚,也不清楚朝阳郡主知不知道她做的事。   心思百转千回下,枝儿道:“郡主日后是侯府三奶奶,奴婢自当尽心尽力伺候郡主。”   朝阳郡主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她侧眸看了眼枝儿,“我要看到你的诚心。”   枝儿撞上朝阳郡主的目光,她手里最大的筹谋就是她能与宫里人联系,可是她并不知晓与她联系的人是谁。   她们几人当中柳瑟瑟才是最得皇后娘娘看中的人,没有人看好她和初云,更加别说能得到娘娘不同对待,谁知道柳瑟瑟放弃跟着三爷来渝州,她这才能入娘娘的眼。   当时她入府半个月后,半夜有人敲了敲她门,从门缝里塞了张纸条,从那之后她就按照纸条上所写,每隔一段时日就往她院里假山那边去,有时能收到消息,有时并不能收到。   她不是没试图揪出与她联系的人,既然那人知道怎么联系她,而且还在侯府埋得这么深,为何还需要她传递消息出去?他自己就能把侯府的事传到宫里。   可她守了几日都没结果,就不再继续蹲守了,那人藏的掩饰对她也有好处,至少不用担心自己有暴露的风险。   “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奴婢不愿意。”枝儿见朝阳郡主有生气的意思,连忙上前表忠心道:“奴婢听从郡主差遣。”其实不用她多做选择,皇后娘娘那边远在京城,哪怕府邸有宫里的人盯着,但要想动她也不是容易的事,可眼下郡主却就在眼前,是能拿捏她生死的人,枝儿肯定会选择向朝阳郡主投诚。   似乎早料到枝儿会这么选,朝阳郡主勾唇笑了笑,“你若一心为我所用,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言罢,她顿了顿,道:“我与三爷大婚之日,你就跟在身边伺候着吧。”   枝儿眼底露出惊喜,没想到她刚表完衷心,朝阳郡主转手送她份大礼,郡主开口让她留在她身边伺候,这意味着郡主愿意拉扯她,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不过这时间过得很快,她听闻郡主大婚就定在下月十六,等郡主与三爷成婚,郡主身子若是不适,她的机会可不就来了?反正那娇芙已经被逐出府,早没人可以争宠。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月日六,前面的文有些地方也会做修改,肯定是加字数的啦~修改了可以回去瞧瞧看看,买过的小天使也不用担心多出晋江币哈~感谢在2020-10-2823:46:27~2020-10-2923:3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907861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年轻   连翘身边只带了业儿和易儿,这两姑娘已经十三四岁,留在她身边做的事情比其他姑娘要多,而且她们年纪稍大,性子已经定下,进出醉玉楼那地方也能镇定些。   她们两姑娘和小的那几个不同,受过的苦几乎是成倍,可是连翘并未因此而放松教导,最先给她们上的课就是,不要指望能够一步登天,才刚刚开始学习医术就试想自己医术精湛。   她们的经历早就如今的性子,要比普通的孩子斤斤计较,更加容易记仇,页儿更是会不声不响谋划的人,不能说心里有成算不好,可显得心胸狭隘且失了真诚。   学医得先学会为人之道,她不要她们做救世的圣人,可既然选择学医这条路就要懂得治病救人,常怀仁慈之心。娇芙也赞同连翘的做法,她让连翘带她们多看多经历,看过世间万事万物,眼界开阔才不至于限于井底。   还剩下三个姑娘连翘专门请医婆照看。   这些医婆并不是女医,只是手上握着几张祖传药方,能够做出几味补气养生或者安胎的药丸,若是哪家有需要她们就将药丸送过去。   当然普通老百姓家饭都吃不饱,肯定不会给媳妇专门找养身子的药吃,真的名门望族家夫人有名医大夫瞧病,也看不上她们手里那些药丸。   她们的药主要是送给官家太太奶奶,或者是妾室姨娘,只要对方老爷就算身上只沾一官半职,对老百姓而言都是官家老爷,和是不是名门望族没差别。   连翘与她们不是同路人,基本不跟她们打交道,可收了这些孩子,答应娇芙要好生教她们,她自然是花费了心思,暂且先让她们跟着医婆。   把这些孩子交到医婆手里时,她还叮嘱了她们番,不要觉得跟着医婆就比跟着女医差劲,得学会多看多听多想,不管做哪行事都有门道。   她找的施医婆小有名声,年轻时给不少产妇接生过孩子,如今年纪大了不再给人接生,但她的宫凝九补血丸以及保胎丸还是受人追捧。连翘也是严谨的挑选了很久,又着人调查了番施医婆,这才决定把她们交给施医婆,采药辨药总能在施医婆手上学到。   孩子们上学的上学、学医的学医。   安儿他们学堂每两日有半日休息,不过那半日时间都被赵郁占用,他们得空就得跟着赵郁请来的武师傅练武。   至于跟着施医婆学医的市儿她们,随时都可以回来,施医婆不禁止她们走动,可是施医婆每日拿药出去卖,从不等她们在场才熬药制药,时间到了就做自己的活,学不到她也从不解释,所以她们虽然离得近,但轻易不敢回来,只能等施医婆得空的时候她们才有时间回来一趟。   反而是连翘身边的业儿易儿,如果醉玉楼那边没有事需要她们忙,她们总有一人陪在娇芙身边。哪怕娇芙说过不需要她们端茶倒水,她们都要跟在娇芙身边伺候,似乎这般她们才能安心留下来。   娇芙劝说无果后便由着她们二人,等她们端茶泡茶,她就在旁边教她们怎么做,让她们知晓连简单的奉茶都有大学问,娇芙想让她们多懂多学,装在脑子里的东西是别人拿不走的。   等他们回来宅子里自然热热闹闹,可等人刚走就略微显得冷情,娇芙身边只有肆儿陪着,不过好在她不是非得要他们都在她身边,有肆儿在也是可以的。   每回娇芙捧着书瞧,她都会坐在她身边陪着她看书,娇芙翻页她目光跟着转动,头也随着娇芙的脑袋动作。   倚绿看见了在旁边打趣,如果不是知晓肆儿未接触过这些东西,看她姿态可不像是不通文墨,肆儿顿时双手攥紧,目光下意识死死盯着书籍。   “那是咱家肆儿聪明,我平常念书她跟在身边就听进去了。”她笑着看向肆儿,抬手温柔地揉揉她脑袋。   遭过苦的孩子就算表面上表现得与普通孩子相似,实际上内心敏感脆弱,哪怕是有丁点触及到自己不愿露出来的东西,都能立刻起警惕心,娇芙不想他们太紧张,所以从不逼他们,给他们足够的时间适应。   肆儿以为娇芙会追问她与其他孩子的不同,甚至拿怪异的目光看她,却没想到她没往他处想。   娇芙询问地看向肆儿,“等身子养好肆儿就去学院读书怎么样?”   她见娇芙着实没察觉到自己异样,暗自松口气,黑眸望向娇芙,不确定地道:“我能吗?”她做梦都想像他们那般正常上学读书,谁说女儿不能识字读文?怕是有些女儿比男儿还要优秀,只可惜女儿不能参加科举。   娇芙挑了挑眉,“能。”   读书使人明智,在她看来孩子若读得进书一定得,真读不下去另说,至少不能做睁眼瞎,她是自己没有孩子,若她有孩子她同样是这般态度,是以肆儿问能不能,她毫不犹豫的给肯定答复。   肆儿板着小脸,道:“我想和哥哥他们一块儿。”大周虽然专门给女子开设女子学院,可是里面学的东西全然不同,肆儿从未想过去女子学院。那里不知何时早已成为培养贵女之地,而不是专心攻读的地方,往后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被大肆宣扬举张,读书多反而惹人嫌弃,再往后女子学院会被取缔,女子读书只能藏着掖着。   娇芙还以为她为何突然严肃,当她年纪小不想和哥哥们分开,不由得笑了,“你也只能跟着哥哥们一块儿。”女子学院那地方皆是千金小姐、公侯贵女,普通人进去非得脱层皮不可,她没想过将人送进那里,再不济请女夫子回来教导,识字读书都比去女子学院强。   “但如果肆儿想上学堂,就还是只能当小子,不能跟连翘姐姐学医救人。”娇芙没想过将他们教成温室里的花朵,都是见惯过人生常态的孩子,他们比贵公子娇小姐们更能体会到生活的艰难,所以娇芙从不避讳对他们提起这些不公平的事,她如果想跟安儿他们一块读书,唯一的办法就是扮做小子跟在他们身后。   肆儿听到这话不仅没有不开心,反而笑眯了眼睛,轻轻地道:“就当小子,等我长大以后,我来保护姐姐。”许是先前当做男娃打扮,她习惯了像男娃说话,所以她的声音并不如女孩脆,听起来跟男童并无差别。   这话成功将娇芙逗笑,长大保不保护她再说吧,有那些诡谲梦境侵扰,她这辈子若能安稳清平足够了。   这些孩子进了宅院跟娇芙亲近,倚绿瞧着直吃醋,趁着肆儿好不容易离开娇芙,她说话的语气都是酸酸的,道:“姑娘您就这么纵容他们?别将他们宠坏了。”   娇芙看了倚绿眼,无奈地摇头:“你跟他们计较做甚?难不成你也想跟着她们一块儿读书学医?”   倚绿瞧了眼娇芙,对上她含笑杏眸,哼了声:“您又在打趣我。”   倚绿偶尔是会羡慕那些孩子命好,前头遭过苦,现在却遇到好时候,能有人供他们吃穿用度,还能想法子让他们读书,给他们寻求出路,自知自己不是这块料,要是晚生十年或许可以试试,眼下已经晚了,这辈子还是安分守己地跟在姑娘身边最好。   娇芙将手里银簪交给倚绿,让她替自己簪上,她道:“这些孩子我希望他们好,所以就多花费些心思,单靠这些孩子许是改变不了多少,可是只有孩子才是未来。”   倚绿听三爷夸赞过姑娘好几回,但那些大道理她不懂,姑娘做的事是大好事,又或许是对未来有益的事,只是:“姑娘,您如今也才十六,在我眼里您也是孩子。”   娇芙抬手的动作微顿,经过倚绿这番提醒,她终于记起自己年岁,原来她也不过十六,有时她竟会觉得过了大半辈子之久。   “看起来我也确实年轻。”娇芙不由得淡淡笑了,唇畔的笑意却略显僵硬,那梦里她好像就是死在十六岁的冬日,遭人□□致死抛/尸,随意丢在乱葬岗内。   她怕倚绿有所察觉,连忙岔开话题,温声问道:“突然跟我提起年龄,你是不是想嫁人了?”   “姑娘您在说什么?”倚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几时就跟她说到嫁人的事,“您可千万别乱说,我没那想法,我就想这辈子都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只要姑娘好我就心满意足了。”她这条命是姑娘从柳妈妈手里救下来的,也是姑娘费了不少力气从醉玉楼将她带出来,让她能获得自由,她还奢求别的做甚?如今的日子总要好过在醉玉楼的日子,跟在姑娘身边她才安心。   “我只不过是问问你罢了,你也不别激动。”娇芙抬眸望了眼倚绿,心里却盘算还是得替她看看人家,倚绿和弄琴的卖身契都在她手里,等她们嫁人,她就将卖身契还给她们,还她们自由,“你和弄琴的嫁妆我都准备妥当了,就放在私库那只绛红色大箱笼里。我给你们一人留了一匣子东西,两人都是一样的,擎等着你们出嫁当嫁妆。反正话我就放在这里,你们要有瞧中的人记得同我说声,我替你们求求三爷,至少体体面面的嫁人。”   “姑娘……”倚绿急了,忙道:“要不然您把弄琴喊进来吧,我现在可还不想嫁人,要嫁看她嫁不嫁。”   “我又不是催你们,等你们想嫁时再把嫁妆给你们,你们真不想嫁人,那匣子里留的东西也足够你们养老。”   娇芙从来不亏待真心跟着她的人,自从认定要倚绿与弄琴跟在身边后,她早就替她们留出了份财产,只是从前她觉得这事儿还早,就没在她们面前提过,现在想起来就顺嘴说声,怕自己到时候忘记交代。   “只要我在,这话就能兑现。”   “您怎么就不在了?”倚绿抓住娇芙话里的漏洞,越想越觉得她像是在交代后事似的,可是最近也没大事发生,姑娘的身子也没有出问题,怎么说得像是生离死别?   娇芙摆了摆手,笑道:“我只是假设嘛,你别在这儿抠字眼。”   倚绿看了眼娇芙,见她眉眼舒展,神情轻松,看起来像是没事儿人,可是她心底那股不安浮起后,却怎么都压不下去,总觉得娇芙有大事在瞒着她们。 第112章 真心相待(已修)   最近这段日子赵郁往宅子来得频繁,但凡有空他就过来这边,有时独自一人,有时后面跟着宋元宋珥。   先前娇芙定做的烧烤炉已经送到,她想等着那些孩子都回来,大家聚在一块儿一起弄烧烤,只可惜今儿不是这个回来那个没回来,明儿就是那个回来了这个没回来,大家都是大忙人,唯独她是最清闲的那人。   娇芙只要重新捡起女红,准备替这些孩子每人都做两套衣裳,倚绿弄琴在旁边瞧见了在后面讨论她如今像是当了娘似的,这些孩子的衣食住行她样样操心,把他们照料的无微不至。   娇芙听见也不过低头笑了笑,低低地解释道:“我要是不待他们好些,就没人再待他们好了。”   这话恰巧让赵郁听见,他瞧了眼正在给孩子们缝补衣裳的娇芙,反驳她道:“难不成我待他们不好?”   “爷待他们极好。”娇芙如何敢说赵郁待他们不好?这些孩子都是赵郁安排着手妥当的,但凡他过来宅子这边,晚间总留有一段时间跟她说有关这些孩子的事。   娇芙当真没有想到赵郁会这般认真对待那些孩子,说到底那些孩子和赵郁并没有关系,赵家虽几百年都留在渝州,守护渝州城内百姓,可是赵家并不是慈善堂,毫无要求的救助孩童,要收孩子入赵家还赐姓赵姓本身就是件不同的事。   赵郁倒是不客气的应承,道:“知道我待他们好就行。”   “他们肯定会回报爷的。”娇芙讨巧地说着,眼下都是半大的孩子,让他们做事能图哪些?可不就只有许下这些空头话,不过若这些孩子不是白眼狼,也不算是她在说空头话。   “爷不指望他们能念爷的好,只要娇娇能记住就行。”说到底要不是因为娇芙,他也不会事事亲为,见她在意他才上了心,如果她能找些事做那也是好的。赵郁忽地又提起件事,“我听说你给他们的老师都送去了礼?”   娇芙小心地看了眼赵郁,拿捏不准他的态度,她低声开口说道:“我是不是不该送啊?”安儿武师傅那边是托苟寻送去的四套衣裳,夏秋分别两套,施医婆那边是她亲手做的吃食,让倚绿趁着热乎送过去的,学堂的老师那边她准备的文房四宝,就交给安儿他们自己上学堂时带去。   “我没别的意思,若是不好我下回再不这般了。”她特地准备礼品,倒不是说她有心收买几位,只是她家送到这些老师手里的孩子多,每个孩子性子各有差异,要比教导其他人家的孩子更加费心费神。   像安儿踏实稳重能担得起担子,可却因着他年纪最大,习惯照顾下面的孩子,他事事都爱往自己身上招揽。农儿瞧着老实,总跟在安儿屁股后面,但这孩子鬼精鬼精,脑子比别的孩子转的快,越是拘着他他越是不自在。   又像是业儿和易儿,这两孩子都是跟在施医婆身边,易儿要比业儿聪明,业儿却比易儿踏实务实,要求得完美总是难的,她也不希望有人因她们的不同二选一,只专心教一人,另一人放任不管。   赵郁听着娇芙念叨,她着实想的多,且是全心全意地待他们这些孩子,哪家姐姐能做到这番地步?   他抬手在她额头摸了摸,怕她想太多脑子坏掉,娇芙跟着他捂住自己的额头,不确定地询问道:“我还要这么做吗?”   “你做的很好。”只是好到他心里泛醋罢了。“能够遇见你是他们的造化。”   肆儿正奉倚绿的命请赵郁与娇芙去侧间用膳,这话正好被在门外的她听见,肆儿默默地低下了头。   她也没想到这辈子有幸遇到姐姐,收养他们,给他们一个家,不用再继续过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日子,大哥三哥他们也不会被因为保护他们被人贩子活活打死。   她不想探究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实际上从破庙接济开始,一切就和前世不同。   她曾懊悔过自己回来得太晚,恰好是人贩子想将他们带走的时候,只要她稍稍早半个时辰回来,她肯定能带大家避免和人贩子相撞。可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心底又庆幸她回来得晚,等到姐姐的人来破庙接他们,没有和姐姐错过。   原先这辈子她只想完成前世没有完成的愿望,现在还要加上一条,好好护住姐姐。   她记得前世三爷也有位宠妾,可是到最后那位轰动一时的宠妾却销声匿迹,直到三爷迎娶朝阳郡主,后来又娶继室,那位宠妾都再没有消息。   肆儿对三爷的后宅了解不深,可是前世因为某些原因和三爷打过交道,如今的三爷和她前世见过的三爷说相似却相似,可性情又是截然不同,她猜测许是年龄阅历的原因才造成的不同,前世她见到那位三爷时,那位三爷已经而立之年,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如今这位还正年轻着呢。   用饭时只有他们三人,娇芙坐在肆儿和赵郁中间,她怕肆儿夹不到菜,特地照顾她替她夹菜,肆儿只觉得每回姐姐给她夹菜她都能感觉到一道凉飕飕的目光打在她身上。   肆儿身子忍不住抖了抖,暗自打量眼赵郁,她怕赵郁察觉到她的不同,努力装成普通孩子。哪怕这位爷还年轻,她依旧不敢懈怠,要知道到她前世死前,整个大周都还流传着他的传奇。   这顿饭大抵就只有娇芙吃的开心,她倒是很喜欢照顾小孩子的感觉,就是为难了肆儿,得顶着某道凌冽地目光,她忍不住做出想哭的表情,她皱着眉头看向娇芙,想直接开溜算了,可是瞥见她唇畔笑意,又不忍心就这么直接离开。   往前肆儿陪娇芙用饭,想吃哪种就直接跟她讲了,今儿却是一言不发,娇芙以为她当着赵郁面不好意思开口,温柔地出声询问她:“肆儿还要不要再用点四喜丸子?”她瞧着她似乎很喜欢这道菜。   肆儿下意识地看向赵郁,对上他严肃眸光,她身子抖了抖,可是瞧见娇芙兴致冲冲要给她夹菜,她还是咬着牙点头,扬起灿烂的笑意,“要~谢谢姐姐。”十足的乖巧。   娇芙闻言连忙拿公筷夹给肆儿,叮嘱她要小心,不能把丸子整颗塞嘴里,幸好丸子用料足,就肆儿也不可能直接放嘴里。   她刚给肆儿夹颗丸子,眼前便出现只空碗,顺着节骨分明的手望去,只见赵郁冷着张脸,下颌微抬,示意娇芙替他夹菜。   娇芙替赵郁夹了几筷,都是他素来爱吃的菜色,赵郁犹如沉墨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些。   晚间娇芙被赵郁牵着上床,她躺在床上总觉得今儿少做了件事,杏眸盯着帐顶发愣。   “怎么了?”赵郁还以为她不舒服,皱了皱眉头紧张的问道。   娇芙看了眼赵郁,答道:“好像有件事忘了。”而且还是件挺重要的事,偏偏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赵郁躺在床内侧,将她手握在掌心,拍了拍她手背:“既然想不起来就别勉强,合上眼睛许是不用多久就想起来了。”   娇芙侧头瞧了眼赵郁,无声地皱眉凝神思索,她非得将漏掉的事想起来不可,能够让她惦念的绝对不是小事情。   突然娇芙什么话都没说,从掀开薄被就下了床,让倚绿送香茶进来,赵郁都跟着她坐起来,见她没有穿鞋直接踩在地上,拿着鞋子过去套在她脚上。   倚绿端着香茶进来,就见赵郁将娇芙按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双细棉鞋,正要弯腰给姑娘穿鞋,偏偏姑娘贪图夜间这点凉爽,将脚往后躲,不肯穿鞋子。倚绿顿时不敢再乱看,脑袋都要埋在胸口了,捧着香茶送到娇芙手边,赶紧脚底抹油离开。   娇芙不知玉律为何跑的这般快,就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似的,她出声吩咐道:“倚绿再给三爷准备份。”既然赵郁在当场,娇芙肯定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吃独食,她特地解释道:“这茶不是提神醒脑的茶,是清口用的茶,三爷可以尝尝。”   “你躺床上起来就为了这儿?”   娇芙以为赵郁是在嫌弃香茶,他爱喝的茶只有那几种,无一不是顶顶珍贵的茶,自是瞧不起这种出师无名的香茶,可这真是好东西。   “爷您尝尝,明早嘴里都含着香味,而且这香不浓,是有股清香的味道。”说完娇芙以身作则,特地含了口香茶。   这香茶是连翘研制出来的,交给页儿和易儿琢磨,看看能否再改进改进,谁知还真让她们捣鼓出点东西来了,易儿更是连翘亲口盖章她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孩子。   娇芙再三提醒过连翘不可偏心对待,可是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天赋真的很重要。   这香茶放在易儿手上改进了下,原先只是漱口的茶,变成晚上含香的茶,含上口放在嘴里,直到早上起床嘴里都香香的,自从试过一回后,娇芙就不可避免的爱上这种感觉。   赵郁扫了眼娇芙,“你嫌弃爷?”   娇芙口里含着香茶不好说话,连忙摇了摇头,结果见赵郁眸色渐深,脑子里不知在有何算计,她一口将香茶咽了下去,“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嫌弃爷。”   赵郁端起她手里的茶盏一口将剩下的香茶喝下,娇芙瞧着怪心疼的,目光紧随赵郁薄唇,结果赵郁身躯压下她,直接亲上那张小嘴,这茶顿时一人一半,“爷也不会给你嫌弃爷的机会。”   娇芙被赵郁吻得脸颊通红,她娇嗔似的斜睨了眼赵郁,眉间风情万种,赵郁却是指尖划过她眼角,没有再就行下一步,而是温声道:“睡吧,时间不早了。”   娇芙以为有赵郁睡在自己身边,靠着他的身子,她能够睡得踏实些,谁知并没有多大用处,该做噩梦还是照样做噩梦,按道理赵郁身上煞气浓厚,贴着他不会梦见太恶劣的人才对,可是梦境却四处不停地变换。   一时是她在现代父母离婚,谁都不想要她,将她丢给奶奶,转头两人各自组合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一时又是她穿越而来到原主身上,高烧不退,硬生生熬过去,险些丢掉半条命。   一时又变成她跟在赵郁身后完全犹如工具人,他既不肯碰自己,也从来不给她好脸色,外界却盛传她颇得三爷宠爱。一时又忽然变成她遭人引诱进了胡同深处,却遇到几个男人不怀好意的试图欺辱她。   娇芙顿时呼吸急促,她察觉到危险,下意识想要逃跑,越跑越远,越跑越远,她不知道自己如何跑的,慌乱之下逃出胡同,却跑进丛林深处,可是依旧躲不了遭人谋害的结局。   她做过无数次这种梦境,一次比一次清晰,她没回都在竭力想要摆脱掉那些人,想了无数个逃跑的路线,可是结果依旧不可改变。   再一次被惊醒的娇芙坐了起来,她已经习惯自己被吓醒,哪怕尚且心有余悸,她也不会发出惊吓的声音。   她平复了下心情,刚想躺下准备继续睡觉,谁知往下躺到一半就落到赵郁怀里,不知何时赵郁醒了过来,跟着她坐起来。   借着外头清冷的月光,赵郁瞧见娇芙额间细汗,打湿了她额前碎发,抬手抚摸了着她背脊,关切地问道:“做噩梦了?”   娇芙转头看向赵郁,恰好撞到他深邃的眼眸里,她不想跟赵郁提起梦境的事,转移话题地道:“我吵醒爷了?”   “没有。”赵郁拍了拍娇芙肩头,将她按回床上,轻轻拍她胸口,低声安抚:“睡吧,如果做噩梦就提醒自己是梦,在你的梦里你不用惧怕任何人,他们不能奈何你。”   娇芙往赵郁那边蹭了蹭,他的话似乎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如果是好梦是不是不能让自己知道这是梦,免得开心到笑醒,觉察只是场梦,反而倍感失落?”   她的话引得赵郁轻笑,他道:“哪怕笑醒也无妨,人生短短数十载,每日都能做场美梦,人生乐趣可比其他人多了一倍。”   “爷说得对。”娇芙应和赵郁的话,点了点头,道:“做噩梦了就安慰自己不过是场梦,若是美梦就庆幸自己比别人多体验了份快乐。”   娇芙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静心,按照赵郁的法子试图说服自己,梦终归是梦不是现实,可是能安慰住别人的话,用到自己身上就大打折扣。   可是她又怕赵郁觉得她烦,哪怕是失眠都不敢表现出来,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装作自己已经熟睡。   不多时,耳边传来沉稳呼吸声,娇芙小心翼翼地抬眸瞧了眼赵郁,月光偷偷溜进房间,落在窗台之上,她借着月光只能瞧见他勾勒完美的轮廓。   他似乎睡得很熟,神色安宁镇定。   想当初两人刚同榻而眠,失眠的人是赵郁,每晚他总会莫名其妙醒两三回。   娇芙原是睡不着就真的是难以入眠,但睡着就很踏实、吵不醒的人,结果被他弄得一晚上跟着醒两三回,非得强拉着他闭上眼睛躺着,还要比他晚入睡才行。   后来不知他弄了何种法子,失眠症状日渐好转,再往后他晚上总能睡个整觉,娇芙也无需跟着他半夜醒。   结果如今轮到她失眠,整夜做噩梦心神不宁,他倒还是比她早入睡,安慰她两三句就不管她,娇芙心中越想越气,干脆背过身子懒得再看赵郁。   谁知她稍微动了下,刚刚离得赵郁远了些,腰间便出现一只手臂,滚烫的温度贴着她腰腹间,将她拖回他怀里,娇芙差点惊吓出声,转头看向赵郁,却并没见他睁眼。   这个姿势让娇芙不舒服,她下意识想调整睡姿,结果因着他将她抱得紧,她贴着他的身子,微凉的唇瓣擦过他脖颈,娇芙能感觉到赵郁瞬间僵硬了下,她正惊讶赵郁睡着了还能有这种反应,下刻就听到熟悉的深沉嗓音在头顶响起。   “别闹,今儿晚上晚了,明早爷满足你如何?”赵郁将娇芙往自己身上带,哪怕两人严丝合缝他都没想过办了她,确实像是真的很累。   “我没有……”娇芙弱弱地解释,她脑子里并没有想不好的东西,也不用他清早弥补她,其实娇芙并不喜欢那事,甚至可以说恐惧。   赵郁本来就异于常人,折腾起人来有时毫无节制,有时又怜惜万分,总是让人处于两个极端,让她冰火两重天。   “好,你没有。”赵郁低声应着,颇有些哄人的以为,听他语气就知他并未将娇芙的话放在心上。   娇芙暗自垂叹,她干脆睁着眼不睡,将近天明再入睡,那时等赵郁醒来她定然困得起不来,他也没法子折腾她。 第113章 缠绵(已修)   天接近蒙蒙亮,娇芙透过窗户瞧见外头天色,又瞧了眼睡得正熟的赵郁,确定他不会起来作弄她,这才安心的睡过去。   这是她觉得自己才睡了丁点久,胸口就像是被压了块重石,怎么都喘不过气来,她想要推开压在她胸/口的重石,双手似乎被禁/锢似的动弹不得,她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只见赵郁就在他眼前,下刻自己鼻尖便落下一吻,随后细细的吻落在她眼/睑眉/心、鼻梁耳廓。   娇芙手动了动推了下赵郁胸/口,嗓音娇娇地喊了声,“爷,我好困呐。”   赵郁握住她纤细的手,在葱白指尖吻了吻,诱/哄道:“乖,不用娇娇费力,娇娇只管享受就好了。”   娇芙见自己抵抗不过只好闭嘴,眯着眼睛准备继续睡觉,可赵郁见她眼眸阖上,密密的吻落在她脖/颈,不厌其烦地喊着娇芙的名字,他并不着急平常美味,一反常态的动作温柔且缓慢。   “嗯~”   娇芙被顶得闷哼出声,往日赵郁总是霸道蛮横,尤其是床/笫之间,容不得她反抗半分,突然的温柔倒是让她有些不适应,似乎还是喜欢他的强劲,这边不轻不重勾得人浑身酥/麻,可是剩下的却是更大的空/虚。   她睁开了眼睛,盈润水眸祈求似的深深地望向赵郁,轻轻地唤道:“爷~”   赵郁故作不知地挑眉,问道:“怎么了?”   娇芙不满地咬着唇,素净的脸上带着丝丝娇纵般的怨气,她扭了扭身子,身上还是犹如虫蚁啃食,小手攀上赵郁精壮手臂,撒着娇,“爷不要再折磨娇娇了好不好?”娇糯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本来晚上就睡的不够,大清早天都未亮,就将她作弄醒,娇芙正满腹的委屈无处发/泄。   她以为自己假哭就能让赵郁放过她,往常她不愿意就是掉几滴鳄鱼泪,可这回赵郁偏偏不吃她这套,故作不知地问道:“你跟爷说,你想要什么?”   “我、我要爷。”   娇芙脸颊红的犹如滴血,哪怕她与赵郁该做的、该试的,都做过试过,甚至再大胆的事,她也被赵郁哄着陪他弄过,可如今还是会觉得难为情,除非酒劲儿上头,要不然难得见她肯主动。   赵郁听在心里跟吃蜜糖似的愉悦,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不过还不够,远远没有达到他想要的,娇芙见他心如石头般冷硬,是真的想哭了,求问道:“那爷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你跟着爷说……”赵郁沉沉的嗓音流出悦耳的话,可那话却是让人难以启齿,连听都觉得自己要听不下去。   赵郁见娇芙觉得为难,俯身低头凑到她耳边,轻轻在她耳畔耐着性子教她,“跟爷说……娇娇想要……爷的……”灼热气息洒在娇芙耳迹,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语气,话却偏偏那么羞人,全然不像赵郁会说的话。   娇芙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克服心理障碍将话说出口,反而骂赵郁:“流氓、混蛋。”果然男人就爱得寸进尺。   上回逼得她破罐子破摔跟着他胡闹,最后好些日子不肯搭理他,哪怕两人躺在同张床榻上,她都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后面他便再没强求她,如今这时候竟然又开始来这招。   “要是娇娇不愿,那就娇娇在上面好不好?”赵郁说完,不等娇芙反应,便将两人的位置掉了个边,他优哉游哉的躺在床榻之上。   娇芙莫名其妙地压在赵郁身上,她眼神露着迷茫,下意识地望向赵郁,在他深邃眼眸里瞧出戏谑之色,明晃晃地表示要么就跟着他学,要么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要是换做以往,她肯定开心自己终于能压赵郁。这人在这方面小气吧啦,半分不肯她压过他,这么久以来娇芙早绝了翻身的心思,可如今想要的来得太快,倒是让娇芙为难了,她着实困的想睡觉。   娇芙坐在赵郁腰腹上,纠结了小会儿最后侧耳贴在他胸口,她还是不肯动,“爷帮帮我好不好?”   赵郁捏了捏她鼻子,低声道:“真是懒虫。”既是什么都想要,又懒到不愿意自己动手,可是没有办法,谁让这局面是他造成的,只能由他受着。   两人闹腾了一番后,赵郁终于肯放过娇芙,他见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替她捏了捏被角,离开前不忘往倚绿,到时间记得喊她起来用早膳,别饿着肚子。   娇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倚绿进来提醒她得用点早饭,她才缓缓醒过来,半撑起身子,身上又是深深浅浅的痕迹。   “热水已经准备好,姑娘还是先起床沐浴吧。”倚绿对这种场面已经见惯不惯,几乎每回三爷与姑娘同床,姑娘身上都是遍布痕迹,她也不能说三爷不怜惜姑娘,分明姑娘也是愉悦的。   娇芙淡淡应了声,若不是实在太困,许是做完她就得要洗澡。   沐浴完从浴桶走出,换上干净衣裳,娇芙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她头发湿漉漉的正用发巾包裹,就在屋内用膳。   桌上摆着两样小粥,碧梗粥和玉田香米粥各一小碗,一碗红枣枸杞母鸡汤,一道笋炒青菜拌火腿,一碟子吉祥如意卷和素烩三鲜丸。   娇芙扫了眼捧起碧梗粥小碗,这东西她还从未尝过,胭脂米先前倒吃过几回,不过她不爱那味道,这碧梗粥却透着清香,香气诱人。   “这粥可以,是苟寻送来的?”她舀了勺碧梗粥,语气很是平淡,接着又道:“今儿的菜色可有些多了?”往常早饭只准备一种小粥既可,如今桌上不止多了碗小粥,连素烩三鲜丸也是多出来的。娇芙胃口不是很大,大清早上她吃不下这么多,剩下的可全浪费掉了。   “都是三爷特地吩咐的。”倚绿看了眼面露疑惑地娇芙,提醒她道:“昨儿晚膳吃四喜丸子,姑娘提了嘴想吃三鲜丸。”这不三爷就吩咐厨娘准备。   至于多出来的小粥,那也是姑娘先前念叨过的碧梗粥,听人说碧梗粥味道鲜美,姑娘就想尝尝。可碧梗粥这东西渝州不产,只有江南那边才有,而且每年最上等的碧梗米才不过三四十斤,全都是要进贡给皇宫里的贵人的。眼下三爷可是让人送了好些碧梗米过来,成色瞧着极新鲜,似乎是刚刚收割上来的。   既然是赵郁吩咐,娇芙就不再多言,只好默默地将粥喝下,等吃到最后,她嘱咐了句:“日后分量可以少些。”虽说碧梗粥是赵郁吩咐,但可以将另一样小粥撤掉,还有添了素烩三鲜丸,笋炒青菜拌火腿就可以不用上。   倚绿不想替赵郁背锅,索性他现在不在宅子里,她就将赵郁供出来,“是三爷都让上的,三爷说是不能让姑娘连想吃的都吃不到,若是添了姑娘想吃的,反倒让姑娘原来有的变成没有,那样就没有意义了。”   “你是我的人,自然听我的吩咐,我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娇芙抬手让人收拾桌面,起身到院内消食。   昨儿晚上赵郁还说她清瘦,抱起来没点重量,腰间摸起来都不软,现在就开始投喂她了。照娇芙看来,赵郁现在是将她当小猪崽子似的养,等养肥了就可以磨刀霍霍,她还是悠着点吧。   肆儿见到娇芙在院子里走动,左看右看没见着赵郁的身影,连忙小跑出来蹿到娇芙跟前。   往常只要三爷在宅子里,姐姐饭后消食都是有三爷陪着,她靠近姐姐总会觉得自己在两人中间多余,所以如果三爷在她就不上前了,如今终于又可以走到姐姐身边,她真的好喜欢姐姐啊。   肆儿牵着娇芙的手,只要靠近娇芙就能闻见她身上淡淡香味,有些像秋日花香,不是胭脂水粉的刺鼻味道,却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正与李伯恩等副将商议的赵郁,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打断几人的谈话声,副将肖利关切地道:“三爷可是得了风寒?如今正是关键时期,三爷还是得保重身体。”   “无事。”赵郁摆了摆手,道:“你们继续。”   “西山那边东夷又不安分,不过有三老爷坐镇,如今暂时无大碍。就是东夷族素来诡计多端又心狠手辣,怕他们久久攻不下西山,到时候做出狗急跳墙的事。”要是调兵遣将前往西北,定然会闹出大动静,若是东夷来个调虎离山可真就是落人家瓮里了。   “肖利,你这话可不对!”唐思邦猛地拍桌子站起来,他就是火爆脾气,提起东夷恨不得将其赶尽杀绝,“那也不能因为怕他们闹事,就把西山拱手相让吧!”   肖利起身反驳,“唐将军,我可没说要把西山拱手相让,就是别人想让三老爷让出来,三老爷能干?”   赵家三老爷赵保承在西北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年少就驻扎西北,直到今日还在西北护着大周边境。   那地方民风彪悍,男女老少皆可上阵杀敌,是以他们比别的地方都要排外,弱者在那块地方生存不下去。可就是这种风气的地方却流传着一句话‘只要保爷在,不怕豺狼扰’,可见这些年赵保承在西北那片地方花费不少心思,好不容易能打出番天地来,这时候谁想来夺这块地方,不亚于是在割人心头肉,更何况还是蛮子东夷。   赵郁眉头紧缩,在外人看来他三叔守着西北轻松,本身西北民风强悍,遇见蛮子恨之入骨,能有一息抵抗之力,实际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时至今日,朝廷还在吵要不要与蛮人挥兵而战。   先前三叔每月修书一封寄回这边,偶尔会交代他在那边日常,如今却是一连两三封的寄回来,全是写的西北局势,可见如今就是固若金汤的西北都隐隐有些支撑不住,这场战乱不知何时结束。只是站的越高责任越大,若是守不住赵家也得守着,西北一旦被攻破东夷与鞑靼乃至突厥都能直驱而入。   与赵郁这边的家国大事相比,其他事都是小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几章修改过了,大家记得往前看看,尤其是前一章加了一千多字,买过的小可爱不用担心,不用重新购买,直接看就好了感谢在2020-10-3123:33:38~2020-11-0123:3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呦呦鹿鸣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难堪(已修)   娇芙放下手中剪子,瞧着桌上完成一半点衣物,再瞧了瞧自己的手,最后还是选择放弃。   原先她想给每个孩子都做两套衣裳,可她着实高估自己的水平,以她的速度给每个孩子都做两套衣裳非得做到入秋。可是她准备的是夏装,入秋就只能等明年再穿,孩子一天比一天高,等到来年再穿今年夏装,衣裳怕是会短了一大截。   她见倚绿弄琴都没事,便将她们喊到跟前,她要拿着孩子们的尺码去成衣铺,眼下不是在侯府,可以将渝州最好的绣娘请到侯府里,或者是直接让侯府的绣娘制衣,只能到外头的成衣铺请人定制衣服。   肆儿听见娇芙要出宅子,立马欢快蹦了出来,边跑边跳着到娇芙身边,拉着她的手腕撒娇,道:“姐姐,我也要去。”说完暗自唾弃自己,明明最不喜撒娇的人,现在卖萌撒娇完全不在话下,有时候她甚至感觉自己就像是普通的孩子。   “那肆儿不准乱跑。”娇芙如今轻易不出门走动,但她不是拘着孩子的人,肆儿若想出门走走,只要跟她报备声,身后跟着倚绿或者弄琴就能出门,再不济让粗使婆子陪着她也行。   总归肆儿和其他孩子待遇相同,她想出门随时都可以出门,不过她到底年纪小,身后跟着大人娇芙才能放心。   她们几人先去的成衣铺,成衣店不仅卖已经做成的成衣,还有量身定制衣物。娇芙没想将他们当成公子小姐精细娇养,但在吃穿住行上从未亏待过他们。   成衣铺的掌柜是位四十岁的妇人,上下扫了眼娇芙,她自己是成衣店老板娘,见过不少好料子好衣裳,瞧上眼就能瞧出这人家底如何。就光凭她眼前小娘子身上这青色细布料,就是今年杭州才出的新料子,用料不华丽夺目,可整个渝州都找不出几匹。妇人欢喜地要将娇芙引入内室,替她量尺寸。   “不是我要做衣,是要给孩子做。”娇芙抬了抬手,不准备随妇人入内,她的衣裳皆是由赵郁托人送到宅子里,光是从未穿上身的都有好些套。   娇芙拿出宣纸交给妇人,温声细语地道:“这是家中弟妹们的尺寸。”   原先妇人听娇芙说不要做衣裳,心里还有些不高兴,白生生错过生意。可等她拿到尺码,稍微扫了眼,见到上面竟然有十个孩子尺寸,脸上又顿时扬起笑意,一下子接下十套成衣,这可是笔大生意,看样子还能长期以往的合作。   “那小娘子且瞧瞧铺内布料,选定后我着人安排。”妇人在旁边替娇芙介绍铺内布匹,尽量挑些适合孩子的颜色,她倒是没问家中为何这么多孩子,有些问题知道多并无益处,她是只要有生意交给她就行。   肆儿看着娇芙在铺子里挑选布料,然后跟妇人讲了好些需要注意的事,例如袖口衣摆不用往里塞布,直接就按照这个尺码做衣裳之类的话,声音轻轻细细的,就好像柔和春风,哪怕是在提各种要求,听在人耳里都是极为舒坦。   一般人家的衣裳是会在衣袖口预留一截布,等到来年穿若是衣裳短了,就把袖口拆开,把里面的布放出来,这样就不用再费布料重新做衣服,其他地方如果有破损,反正缝缝补补又一年,所以这样一件衣裳就能多穿好几年。   不过如果那般做穿着肯定不舒服,而且能够看出来里面留了布料,毕竟衣服里多留了布料是要占地方的,要是冬季棉衣这么做倒还是可以,因为冬天的衣裳厚实,穿在身上感觉不到多余的布料,在外面也难以看出来里面是不是存了布料。   等到出了成衣铺,肆儿在娇芙旁边低声开口,“其实我们不讲究的。”没必要为他们准备太好,这样肆儿心里受之有愧,想来其他哥哥姐姐都和她有相同想法。   他们也不是不能穿这种衣服,在遇到姐姐前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甚至有时候都去捡些没人要的衣服穿,所以哪怕夏日的衣袖里藏着布料也没多大关系,再说了,他们现在身上都是传的新衣裳呢。   “我们不靠那点。”娇芙揉了揉肆儿的脑袋,笑道:“等到秋日姐姐再给你们重新做衣裳,和冬装一块儿准备,今年夏日就暂且先每人添两套。”   出了成衣铺娇芙并不打算在外逗留,因着总是做噩梦的原因,她对外头并无多少安全感,哪怕是暗地里有赵郁的人护着,她还是喜欢待在宅子里。   回去的路上,肆儿只见一批人往街尾的方向去,那里最尽头是州府衙门,这些人脸上都是兴致冲冲的表情,似乎又找到有趣的事情。   她好奇地看着神色匆忙,脸上又刻着笑意的人,扯了扯娇芙袖口,问道:“姐姐,他们是做什么去?”   许是见过太多这类场景,娇芙对此并不好奇,少些好奇心虽少些乐趣,可也少些麻烦沾身,她垂眸淡淡地道:“大抵不是好事吧。”她并未听说要抓到十恶不赦的坏人要问斩,是以应该处罚不是死囚之类的。不过按照常人爱凑热闹的性子,不管是不是处置罪人,总之但凡是官府要罚人,就会有人在旁边像是发了横财般开心。   “去看看就知道了。”肆儿牵着娇芙的手,仰着小脸乖巧地道:“姐姐,我们去看看吧。”   娇芙看了眼肆儿,兴致冲冲的想跟着人群的方向而去,她低声哄着她:“不去,咱们还是别去凑这份热闹。”   “去嘛,大家都去咱们也去瞧瞧。”肆儿同娇芙撒着娇。   倚绿弄琴她们都将她当孩子看,平常她出门都是死死盯着她,她稍微走快几步,她们就在身后喊她,生怕她会走丢。是以她都没有自由,更加别说往热闹的地方去。   眼下正好碰到这好机会,肆儿说什么都不想错过,只有热闹的地方才能让她听到更多消息,宅子里的生活□□稳,姐姐对她着实太好,让她都有些懈怠了,这样下去可不是好兆头。   肆儿眼睛亮晶晶的,就是直接跟娇芙要求,越是直白娇芙越不好拒绝,她素来中庸委婉习惯了,就不是那种很直白的人。不过这也是因为平日娇芙待她太好,故而她才能大着胆子提要求,若不是真心实意感觉到娇芙的好,她也不敢这么做。   娇芙看了眼肆儿,扭不过她撒娇,只好答应她的请求,道:“那……就过去瞧瞧,如果不对劲,咱们马上就走。”   她们走到众人围观的地方,已经北门密密麻麻围得水泄不通,肆儿人小不高,费劲地垫着脚尖想要看清楚里面的情形,不过这都是白搭,倒是娇芙看清楚了。   见到这副场景,娇芙不适地皱起眉头。   前面衙门口的女人披头散发,被衙役当街扒了裤子,按在春/凳上准备施行仗刑,难女人挣扎着大喊冤枉,旁边站着个身着葛布粗衣的男人,冷眼漠视着女人呼喊。   娇芙扫过围观众人的脸,皆是看热闹的表情,还有人在不停起哄,那女人乱糟糟的头发遮住她的脸,只是在她不断挣扎中,开始露出她脸上肌肤,透过她脏乱的头发,可以看到她那张脸上已经开始溃烂。   那女人似乎是想逃跑,往围观众人这边跑,身上似有若无的发出恶臭,最前排的人都已经忍不住捂住口鼻,不停地往后退,神色嫌恶,像是见到极其恶心的脏东西般避之不及。   肆儿看不清前面的情况,神色露出几丝焦灼,平常娇芙愿意抱她,现在却是不肯抱她,还试图按住她肩膀,免得她跳起来。只能看到各种人挡在她前面,肆儿急得就要跺脚,忽然间她看到人与人之间还是可以挤进去的,眼里顿时闪过光亮,她可以仗着人小跑到前面去。   奈何娇芙早看透她的心思,牵着她不松手,让她想走都走不掉,无奈地看着挡在她眼前的人群。   突然女人的呼喊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传入耳边棍棒挨在身上的闷响声。   “肆儿别看。”   娇芙明知肆儿看不到,还是下意识抬手捂住肆儿的眼睛,带着她背过身,使眼色想让倚绿将她送回去。   结果肆儿站在原地不动,小手搭在娇芙手上,用稚嫩嗓音道:“姐姐让我看吧,我不怕的。”前世再惨烈的情形她都见过,如今不过是女人挨板子,她还是能承受住,况且她也想看看人性到底冷漠到何种地步。   娇芙没有听肆儿的话,坚持道:“小孩子不能看,我让倚绿姐姐送你回去。”   倚绿伸手就想拉肆儿,她是看见前面惨状的,或许是因为同为女子,她见不得那女人受这样的惩罚,再是最大恶极,哪怕是要砍头,也不至于拿这种法子折辱人,这是要彻底的践踏人的尊严,可偏偏大周律法中有这么条。   肆儿不想回去,就算被送回宅子,倚绿肯定会出来再找姐姐,到时候宅子里也只有她一人,她连忙道:“我闭眼,我这就闭眼不看了。”她摁住娇芙覆盖在她眼睛上的双手,将自己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同时她小手抓着娇芙,也让娇芙无法松开她。   娇芙没办法只能同意肆儿不回去,她让肆儿自己堵住耳朵,免得听到不好的话,肆儿却悄悄松开了些手,双手虚虚地抵在耳廓上,根本不妨碍她听外界声响,反而因为她眼睛看不见,耳朵比平常要灵敏。   “听说那女人偷人,结果身上染了脏病传给家里的男人。这不,那男人将这女人告到衙门,不仅要和这女人和离,还要告这女人娘家,让她娘家赔钱给他治病。”这边有从开始就在衙门外守着的人,跟那新过来看热闹的人解释。   原来是家里男人得了脏病,一开始男人并不知情,直到女人身子开始出现不适,男人找大夫给自己看病,这才得知原来自己染上了不好的病。男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只碰过自己老婆,再没有别的女人,请大夫回家给女人把脉,果不其然女人身上不干净。   男人还想救女人一把,让大夫也给女人看病治病,只是他的身子越来越不好,花了不少进去银子,整日喝药治疗,状况依旧没见好转,性子变得稀奇古怪、冲动易怒。   加上女人身子开始溃烂,浑身散发奇怪的味道,男人不愿再治疗,整日喝酒在家打骂女人怪女人传染脏病给他,婆婆本来就看女人不顺眼,借此将女人锁起来,不给她见任何人,结果女人身上病情越来越严重。   男人不知怎么想的,一定要把事情闹大不可,将女人带到衙门,跪求官老爷处置女人。他不仅要当庭休妻,还要告女人的娘家人,养出荡/妇偷/人的女儿,要女人娘家将女人接回去,顺便补偿他治疗的医药费,还有退他下聘的彩礼钱。   女人的娘家人虽然出现在官府,只不过女人父母早逝,如今只有哥哥嫂嫂尚在。   平常哥哥嫂嫂不怎么管她,年节都很少走动的那种,见到女人惹出这种事情来,两人都觉得女人给娘家蒙羞,嫂嫂更是直接扬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的人就是不管不认女人。   结果可想而知,这女人的哥哥嫂嫂可不接纳她,闹了翻后直接走人,别说赔男人看病钱,就是女人生病了也休想回娘家,反正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他们这是将女人的命都交到男人手里了。   这场闹剧最后受罚的只有女人,哪怕女人拼命解释她没有偷人,没有做过对不起男人的事,但是男人一口咬定就是她传染给他的,女人身上又确确实实有脏病,而且看起来比更加男人严重,被判她和男人和离,但是得先挨二十板子。   二十大板打下去,女人身上已经血肉模糊,连喊疼都喊不出声,眼里透着绝望,直勾勾地看着围观人群,心中怨气丛生,嘴角流出鲜红的血,怒吼道:“我真的没有做过啊……”   喊完这声后,她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似的,双手无力的垂在地上,已经是快要死的样子。   她身边的男人看完全场,表情却是无动于衷,朝她呸了口浓痰,“装模作样,当时我可真是瞎了眼才会娶你。”   “你们好歹是夫妻,用不着这么绝情吧。”看热闹的人当中有人和男人是邻居,平日里男人就爱花天酒地,刚得了银子就去喝花酒,谁知道这是在哪里惹的病,“你这是在不服气官老爷的判决?你要是不服,你去跟官老爷说!”   方才说话的男人见他提起官老爷,下意识的犯怵,自来官民中间就是有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老百姓还是惧怕官老爷的。   那男人知晓他们怕官老爷了,态度立马比刚才还要嚣张,大步走的上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他人见状马上后退,这病可是会传染的,他可不想自己被传染。   “肃静!肃静!府衙重地,岂是你等可喧哗吵闹的?”吵得心烦意乱,本来处罚这女人的事就没人愿意做,他们俩倒霉摊上这事。   那男人听到衙役的话,转身立刻变了副表情,躬着身子卑躬屈膝,道:“是是,大人别跟这些刁民计较。”   衙役眼底闪过嫌弃,看见他靠近,对视眼后拿起手中佩刀指着男人:“滚滚滚,别上前,脏。”开始驱散看热闹的百姓,人已经处罚完了,可是还得收拾残局:“你们都散了,都散了,没什么好看的。”   旁边看热闹的人纷纷看向女人,见女人出气多进气少,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自腰间到大腿都沾满了血,也歇了继续看热闹的心思。现在日头正烈,站在外面身上都出了不少汗,更何况大家都挤做一团,更是闷热得慌,见实在没有东西可看,众人纷纷散场娇芙站在人群后面围观了整个过程,捂着肆儿眼睛都手心已经出了不少汗,肆儿还在吐槽娇芙要不要将手放下来,让她瞧瞧外头的情况,娇芙自是不会听她的话。   等人群散去后,娇芙看到女人的情形着实看不下去,不忍心地闭了闭眼睛,肆儿就是趁着娇芙晃神之际,挣脱了娇芙捂住她眼睛的手,入目就是脏兮兮的女人浑身是血的趴在春/凳上,她整个人顿时愣在原地。   娇芙发现她已经看见眼前血腥场景,赶紧将她拉回来,厉声呵斥道:“闭上眼睛!”   肆儿这还是第一回 见娇芙发怒,往日她总是温温和和,就算提过分的要求都不会生气,而是耐着性子教他们,她为何拒绝亦或者他们为何不该这么提要求。   瞧着娇芙生气,肆儿还有些害怕的,怕娇芙日后再不喜欢她,她小手犹豫了下攀上娇芙袖口,道:“姐姐,我都看见了,我都见过,不怕的。”   她见过流血千里,浮尸作浆的场面,如今这般对她而言其实不算什么,只不过许久为见到鲜血,让她登时愣了下。   娇芙又是气她又是心疼,最终责备的话都化作无声地叹息,她轻轻揉了揉肆儿的脑袋,“乖,等下跟着弄琴姐姐回去。”话音未落,转而侧首朝弄琴道:“你去请对面那户人家帮个忙,借两人将那女人救下,送到宅子里来。”   弄琴愣了下,立即明白这是娇芙想救那女人,可明眼人瞧着那女人就是麻烦,“姑娘……”这里都是群看热闹的人,却没有任何人敢上前帮忙,刚刚还听人说那女人身上不干净,姑娘这是何苦要救她?   在外多说无益,娇芙没给弄琴解释,扫了眼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女人,怕这女人挺不住,催促道:“快去吧,一道将连翘也请来。”   说完,她直接走上去捡起女人落在地上的外衣,那女人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惧怕地动了动身子。   娇芙见状,温声安慰道:“别怕,你先忍忍。”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处,将衣裳盖在她身上,遮挡住她露在血肉模糊的地方。   女子注重名节,没什么比当街扒掉女人衣服执行仗刑,更加让女人生不如死了,若是心里稍微脆弱点的女人,只怕当场就会头撞南墙,以死抗争。   女人感觉到衣服落在自己身上,竟然低低的哭了起来,费力地抬手试图将自己裹得更加紧,娇芙见状手轻轻搭在女人身上,低声宽慰她道:“不怕,已经看不见了,我找人请了大夫,一切都会好的。”   “我……我没有……我真的没……做偷人的事,这病是……他传给我的……”女人说话声音犹如蚊呐,却还在不停地解释,她自始至终从未承认过自己偷人。   弄琴还想劝说娇芙,她看了眼娇芙,只见她澄净目光里只有救人的心思,不掺和任何杂质,那些污秽与不堪从来不会出现在她身上,让人舍不得将她玷污,更是舍不得让她不要去救人。   弄琴只能领命,走前看了眼倚绿,让倚绿好生守在娇芙身边,那两在外面看守的衙役不像是好人,也不知道让不让她们将人带走。   这两衙役正愁着不知怎么办呢,这女人没人看肯管就只有他们负责,简直就是握着烫手的山芋砸手里。   这女人看着要断气,和已经断气还是有差别的,要是真当场死了,找敛尸人拿着草席一卷丢到乱葬岗就是,这人还活着万万不可丢去乱葬岗,将活人丢入乱葬岗那可是杀人的事,虽然他们手上不见得干净,可是从来都不动老幼妇孺。   如今见娇芙愿意主动管这女人,真是快要给她下跪了,他们可不会出手阻拦,只要有人肯管,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这事谁干谁知道难干。   娇芙与倚绿不敢随意搬动女人,怕不小心动到她伤处,只能替她举伞挡住烈日,等弄琴请人过来帮忙。她原以为在此期间会有女人的亲人过来替她收拾,谁知从头到尾都不见来人,她看了眼不远处的衙役,那两衙役至今还在那里守着。   弄琴回来得快,见到娇芙就道:“连翘姑娘说是手上没药,直接回宅子等着顺便准备伤药了。”   娇芙点目光落在弄琴身后,她后面跟着两个奴仆打扮的男人,皆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还是救人要紧。   她让开位置,“麻烦两位了。”   那俩衙役见娇芙找来人要将人带走,默默看了对方眼,其中滋味怕是只有对方能明白。   其中一名国字脸的衙役上前,娇芙还以为他是阻止自己将人带走,心里早已打好腹稿,无论如何这人她瞧见了自是要救救。   谁知国字脸衙役开口道:“姑娘可是想好将人带走?这女人可是没人愿意管,若是姑娘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   闻言,娇芙看了眼闭着眼睛的女人,她脸上如死灰般的神情,似乎已经习惯遭人抛弃,夫君休弃,哥嫂置之不理,她是再没有人可以帮她。   娇芙歪了歪脑袋,反问道:“如果我不管,那还有谁管呢?”   这话让衙役噎住,如果她不出面,他们就会这里等这女人咽气,再不济只能将女人接回去,找家里的婆娘给照看几天,等人死了再埋了或者烧了。   “行了,你要将人带走就带走吧,不过后果你可得想好。”这女人的前夫和哥嫂都不是好人,这女人若是死在衙门口还好,如果在她手里出事,指不定还会找她麻烦,让她赔条人命。   说完,衙役补充了句:“要是姑娘有麻烦可以来找我,别管其他人怎么说,救人不出现,没道理后面再出来假仁假义。”   既然决定将人救下,娇芙肯定想过其中麻烦,可是那些麻烦相比,她到底还是选择救人。娇芙福了福身,跟衙役道来谢,领了这份心意。   衙役抬了抬下巴,让他们赶紧离开这里,许是真能把这女人救活也不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终于把这一章节修好了,日六我还是随缘吧,写多了真的不能保证质量 第115章 麻烦   连翘打开院门,见到两陌生男人立马警惕地守在门口,她虽是跟在赵郁身边,可是赵郁手底下的人她并不是全都认识,不过这两人却是认识连翘的,见到她警惕审视的眼神也不恼,不慌不忙地让开,露出跟在后面的弄琴。   直到瞧见后面的弄琴,连翘脸色才稍松了些许,等着人将人安置妥当,她看了眼弄琴,“这是姑娘要救的人?”   那两人出门前,听见连翘喊娇芙不是喊姨娘,而是喊的姑娘,稍微愣怔了下。要说娇芙可是三爷的外室,如今连翘喊对方喊姑娘,这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   最初她有些不习惯喊娇芙喊姑娘,总觉得别扭,可是喊姨娘的话,整个宅子里只有她喊姨娘,更加显得不对劲,后面坚持着喊了几次姑娘后,她竟觉得姑娘二字比姨娘可好听多了,便一直这么喊着娇芙。   “是啊,姑娘等会儿过来,她正在后面照顾肆儿,今日的场景被肆儿瞧见了,她怕肆儿留下阴影。”虽然她觉得没有必要,肆儿有时候看起来可比她们还要镇定,毕竟肆儿从小就无家可归的孩子,还是不能拿她当普通孩子看,她的承受能力可强太多了。   弄琴说完察觉到两人出门,赶紧抬步送二人,走前还不忘拿了几份糕点,先前才搬来这边事她们也往对面送过糕点,只是对面的人不冷不热的,之后她们就再没送过,正好早晨小厨房新出炉了糕点,她索性拿着当做谢礼。   那两人明显不想收,他们只是奉命保护芙姨娘,并不想和对方有太多私交。只是弄琴可不晓得他们是赵郁的人,还以为娇芙是看他们是邻里,宅子里实在无人可用,找她前去请人家帮忙,这糕点两人不想收也得收下。   弄琴直接将糕点递到人家怀里,“你们别不好意思,你们现在不收下,依照我家姑娘性子,到时候肯定会登门道谢的。”弄琴是实在不想和对门的人打交道,她迄今为止见过对面的人都是冷冰冰的,自然不想娇芙也去遭冷遇,如此他们现在收下了这几份糕点,她家姑娘省事,他们也省下桩事。   连翘手搭在女人的手腕替她诊脉,女人昏迷不醒间还在替自己喊冤,她低头一瞧就瞧见她指腹上厚厚的茧子,这都是干活留下的痕迹,这女人年纪也才二十□□不到,手掌上却是厚厚的茧,平常肯定没少干活,连翘深深地叹气,“男人作孽,却把罪责都推到女人身上。难怪姑娘总说世道难存,女子活着更加不易。”   连翘自从替醉玉楼姑娘瞧病后,就越发深刻感受娇芙的感受,青楼的姑娘们容易染病,但那些脏病基本都是男人带去的。男人好歹还有办法治疗,有银子能找好大夫看病吃药,不让病情恶化,青楼姑娘一旦染上脏病,不是躲在屋子里等死,就是拖着病重的身子往勾栏去。   “多谢姑娘。”女人趴在床上,见娇芙进房间,一眼认出她是院子的主人,搀扶床沿要下床跪拜。   娇芙伸手阻止她,毫不嫌弃地坐在床榻边,道:“你好好在养着,院子里除了我与两三个伺候的人没别人,不必担心。”   “你快下来,寻死做甚!姑娘费了好大力气救下你,不是让你寻死的,你就算要给姑娘找麻烦,也别是现在。”粗使婆子看女人可怜,心里倒是生出过几分怜惜,毕竟也是苦命人,身上是自己男人传染的病,却又遭自己男人陷害抛弃。但她现在看女人要死要活,还站在井边欲一死了之,看她也不顺眼。   但现在谁的日子不难过?   就拿姑娘来说,虽然身边有人伺候,可是她在宅子里里等闲不出门,四四方方的宅院跟鸟笼子似的,日子也不见得好。   连翘姑娘以治病救人为重,确实得了不少美名,可她日常进出醉玉楼那等地方,替那些妓子看病,哪怕她清清白白,这辈子恐怕都说不到好亲事。   弄琴听到婆子声音出来,赶紧跑到后头告知娇芙,娇芙下意识想到肆儿在,昨儿让肆儿留下来看女人行刑就已经是冲动了,不能再让她看到女人寻思,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让弄琴安抚肆儿,她不敢耽误的跑到井边,只见粗使婆子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   “你还是快下来吧,姑娘好不容易救下你,不是让你寻死觅活。”   “你的伤养上两三个月就能好,到时候让我想法子拖人,送你去别的地方生活,离开这是非之地。”这是娇芙能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先前跟女人提送她离开,是娇芙怕女人情绪激动,以为自己这个救下她的人都嫌弃她。   现在看来女人都活不下去了,可比嫌弃不嫌弃要严重,既然这里待不下去,那隐姓埋名去别的地方生活是最好的选择。   那女人并未听娇芙说的话,只是见到她过来,死水般的眼神总算有些波动。   低头看了看水井里自己的倒影,鸦青色衣裳穿着体面,头发被梳起来拢在脑后,虽然伤处还疼着,但是用了好药包扎,她自被人救下来,就得到了细心的照料。   “我虽然得了肮脏的病,可我真的没偷人。”女人委屈地跟娇芙解释,她昨晚趴在床上哭了整宿,眼睛已经通红,原本虚弱的身子因为睡得不好更是风吹就倒,站在井边摇摇欲坠。   “我信你,我信你。”娇芙心惊胆战地看着女人,连忙点头应是,顺着她的话道:“这种病都是男人做的孽,自己身上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带回家传给家里女人,只想着自己舒不舒坦,全然不管不顾女人死活,到头来男人的错都要女人承担,害苦女人一辈子。”   女人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满脸苦涩之意,低声道:“难为姑娘还愿意信我,这世上怕只有姑娘才会替我说句话。”   “知道姑娘好还不赶紧下来!别污了水井,姑娘还得住在这里!”   娇芙闻言暗道不好,粗使婆子的话肯定会让她多想,厉声呵斥:“你闭嘴!”   女人却听到心里去了,刚刚婆子的话虽粗糙却说的对,她就是脏的,哪怕是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依旧改变不了她身上脏污的事实。   她看了眼娇芙,哑着嗓子道:“姑娘救我一命,我跳下去死了不可怕,脏姑娘用的水就是我的不对。您的恩情这辈子我无法偿还,下辈子再还您。”   说着,女人从水井边跳下来,用力往墙上撞去。   粗使婆子以为女人觉得她出言不逊,正要跳下来报复她,她可是怕女人身上那会传染的病,害怕得下意识躲在娇芙身后,哪曾想女人是要撞墙。   头嗑在墙上的闷哼声犹如惊雷,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响起,粗使婆子吓到直接瘫坐在地,目光呆呆看着女人的方向,已经说不出任何话。   弄琴对这一切措手不及,此刻也是害怕得很,见娇芙还想过去查看,缩着肩膀死死拉着娇芙,“姑、姑娘……咱、咱还是别过去了。”   “总要有人解决,许是人还有救。”当时是她执意要将女人就回来,无论如何她得上前瞧一眼。   怎么可能还有救?那女人撞了墙直接倒在地上不动弹,半点声响都不曾听到,肯定是当场就死了。   倚绿苍白着脸道:“我过去吧。”目前来说她还算好,至少没有吓到弄琴那般地步。   “我去请对面的人帮忙。”弄琴让倚绿拉住娇芙,千万不要贸然上前,自己说完赶紧往屋外跑,真就去请对面的人帮忙,反正已经请过一回,她不介意再请一回。   等过去查看,女人早咽下气,她存了必死的决心,额头都被撞烂了,血流了下来一片猩红。   娇芙看了眼粗使婆子,她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自从女人撞墙后,粗使婆子就坐在原地没有动过。   倚绿见娇芙看粗使婆子,喊了几声婆子的名字,上前准备推了推粗使婆子肩头。   谁知那婆子察觉到有人靠近,抖着身子看了眼倚绿,知道是熟人后,害怕地往倚绿方向退去,嘴里念叨着:“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想要刺激你自杀,不是我。”   娇芙看了后五味陈杂,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等连翘过来让连翘瞧瞧,开几副安神凝气的药,到时候给她笔银子,将她送回家吧。”虽是无心只过,可身上却是背负人命,这人她恐怕再用不得了,哪怕是将她留下,也会让她心生膈应。   闹成如今这种局面,娇芙都不知自己救下这女人到底是对是错,何必这么折腾自己,又折腾他人?   倚绿心神都在娇芙身上,知晓她心中肯定比谁都难受,看她似乎有进入自我颓废的意头,慢声细语劝慰她道:“姑娘没错,姑娘也是想救她,谁都不愿意看到现在这种场景。”她说话的声音很慢,可是神色语气却异常坚定,她坚信娇芙的做法没错。若娇芙不救这女人,最终她的结果就是,拖着血肉模糊的残败身躯活活晒死在烈日下,然后被衙门的人用草席一卷,直接抛入乱葬岗。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一章已修,不仅剧情加了不少,而且还多了几百字,你们一定要去看 第116章 喜欢   对面的人进入宅院,瞧见院子坐着的粗使婆子,登时愣了下,为首的男人有种不好的预感,敏锐的目光落在地上,他们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尸体,甚至可以说他们都是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人,但他此刻还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尸体躺在地上这幕。   他身后跟着两男一女,那着黛青色衣裳的女人眼底露出不耐烦,想要开口询问娇芙到底是不是将他们当做力夫,专门指使他们做这做那,也不觉得他们着实嫌弃她烦。   为首的男人睨了眼黛青色衣裳的女人,眉间不自觉拢起,那女人见状顿时不敢说话,只不过神色依旧不耐烦。   娇芙深吸口气,深知对方嫌她多事,但她面上并未弄得太难看,温声同那为首的男子道:“麻烦几位了,改日娇芙登门拜访道谢。”   为首的男人还未接话,那黛青色衣裳的女人抢先开口,睨了眼娇芙,漫不经心地道:“那倒不必,别总是使唤我们就行。”   其实娇芙找他们帮忙的次数并不多,算上这回也才第二回 ,可比其他人省事,况且原先他们就是奉主子的命搬到南城,专程照看娇芙,哪怕娇芙日日让他们替她办事,他们也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十七,你若是不想来就回去。”为首的男人面色凌厉地呵斥着女人,半点没有留情面,要跟着过来的人是她,眼下出言不逊的人还是她,哪怕娇芙不是主子,那也是主子再三叮嘱他们要守好的人,这事传到主子耳朵里他们都得受罚。   为首的男人训斥完十七,转而朝着娇芙抱拳道歉,“姑娘别放在心上,她这人惯来没遮没拦。”   哪怕十七没有说这番话,娇芙亦很是惭愧,她也不知为何会造成这种局面,大抵这便是在教她人力不可为,让她学会认命吧。   她颤着嗓音道:“是我打扰你们了,之前三爷倒是跟我提过,若宅子里有事可以找你们帮衬一二,先前我还想着日后总有交涉的时候,找我身边这两丫头去过你们那儿几回,得知你们不想被人打搅,我便没再让她们过去了。”   为首的男人神色明显顿了顿,这事儿他并不知晓,也从来没人跟他提过。他扫了眼十七,见她眼神闪躲不肯看自己,又看了眼十七身后的十八、十九,这两人的反应和十七相同,此刻都不敢直视他,就猜到这事他们都知道,唯独他一人蒙在鼓里。   他不好当着外人的面继续发火,压抑着心底怒火,不由得冷哼了声,抬手请娇芙等人回屋,“还请姑娘回避,这儿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娇芙闻言倒是不好再继续打搅,她拿出银子交给为首的男人,“如果可以置办副棺材,将人好生安葬了吧。”说完,与倚绿等人回明间,粗使婆子自觉地跟在后面,只不过脸色尚且还是白的。   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倚绿出来查看,外面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们到底是专业的人,处理这种事情得心应手,院子里已经瞧不出痕迹,就连地上的血迹都清扫的一干二净,像是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十七全程没再开口说话,等将事情处理妥当回到院子,她张了好几次嘴,气氛着实沉闷得让人心里发慌,她抬腿就要回房。   “十七你站住,事情不交代清楚,你想去哪儿?”   “你想让我交代什么?就如你所想,我没事可以交代。”   “玄月,你别怪十七。”十八见两人眼看着就要吵起来,赶紧出来打圆场,“你自己都说过她没遮拦,可是你不得不承认十七的想法和我们一致,我们就因为被安排守着个女人,手里别的事全都停下,放在谁心里都不舒服。”   玄月扫了眼和事佬十八,“十八,你别忘记我们的命都是主子救回来的,哪怕是主子让我们去死,我们都得照做,不管主子下达怎样的命令,我们只需要照做,哪怕只是守着对面那几人。这回的事是我的疏忽,没有管好你们,我会去跟主子请罪。”   “玄月,你这是做甚?”照主子看中那女人的程度,知晓他们对那女人的做法,不是打几板子就能解决的事。   玄月没回答十七的话,反而是出言警告她:“哪怕你对她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你应该知晓主子为何让我们搬到她对面,那可不仅仅只是为了保护她,还有任凭她差遣的意思。”相当于主子将他们交给娇芙,他猜她大概并不清楚这事,要不然今儿她身边的弄琴过来找他们办事,也不会用‘请’‘帮忙’这类的字眼,而是直接下令让他们过去做事。   “你要心有不服,自己去跟主子讲,这回的事我替你担下,下不为例。”说完,玄月看了眼十八,“你的心思藏好,人家在意的根本不是你。”他这双眼睛还没瞎,从前不讲明白只是觉得没必要,可见到他这份感情已经耽误正事,就不得不出言警告。   这几人闹出矛盾娇芙并不知晓,应该说他们这场矛盾迟早都得爆发,无关于娇芙的事,哪怕不是今日这场事故,也会有别的事成为诱因。   趁着天色还未完全落下黑幕,娇芙想回侯府见赵郁一面,她也不知自己为何想见赵郁,今儿发生的事让她心里沉闷得慌,她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赵郁。   娇芙提出要回侯府见赵郁,倚绿只是平静地看了她眼,而后点了点头,准备跟她一同前去。   她倒是理解姑娘现在的做法,就好像在外面受到委屈的孩子,第一时间会想找最亲近的人,并不是非得要对方出头或者是安慰自己,只是好像能够见到对方,所有的委屈就都不存在了。   娇芙带着倚绿往侯府东南方向走去,她们从东南方向的一处小角门进入侯府,是无需惊动侯府其他人的。   这条入侯府的路,是赵郁亲口告诉她的捷径。近到只需走几步,就能到风和院的后门,这条路赵郁只告诉了娇芙,别人都不知晓。   他还主动提起这条路的由来,他小时候爱偷偷出府,奈何只要他偷出府总被父亲母亲捉住,谁知到年纪大了后,竟然对出府这事有种执念,是以特地在这边留了处旁人不知道的门,只不过为保证侯府安全,这里只能通往他的风和院,不能再去其他地方,而且暗处还有他的人蹲守。   想起赵郁偶然跟娇芙提起过,他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娇芙没忍住弯了弯唇,嘴角露出笑意,那边苟寻瞧了眼心情似乎好转的娇芙,提议道:“要不姨娘今晚就在风和院留下?三爷得明儿清早才能回府。”   苟寻的话让娇芙沉吟了瞬,最后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竟答应留在风和院过夜,“好,我就在这里等着三爷。”   苟寻连忙安排下人整理厢房,不过刚吩咐下去就让他犯了难。   风和院素来只有赵郁,顶多再加上个徐子初,他与主子商议事情过晚,偶尔会在风和院过夜。其余的再没旁人留宿风和院,风和院也没有多余空房,要折腾出能住人的房间非得花上两三时辰,而将徐子初的房间给娇芙住明显不合规矩。   “姨娘跟我去主子的房间吧。”说完苟寻暗自瞟了眼娇芙,正好瞧见她眼底露出惊讶地神色。   娇芙迟疑地问道:“合适吗?”仔细想来她跟着赵郁的一年多里,好像从没进过他房间,反正每回是他去南苑找她,零星几回她来风和院寻赵郁,也总是在他书房见他。   “合适的。”苟寻忙答。   倘若娇芙不睡赵郁房间,那得睡徐子初那间房,苟寻心里顿时想过百种后果,最后他还是觉得将娇芙安排到徐子初那间房,比让她进赵郁的房间严重得多。   他在前头领路,不停地自我安慰。   芙自姨娘入府,主子就和芙姨娘同榻同眠,如今芙姨娘半夜来找主子,再三耽搁下,外面已经过了宵禁,回去肯定是来不及,他将姨娘请到主子房间住一晚上,主子应该不至于怪罪他。   苟寻只将娇芙送到赵郁房间门口,他人并未进去,同时拦住想跟着娇芙进入房间的倚绿。   他朝倚绿摇了摇头,主子不喜旁人进入他房间,将娇芙带入这里,也是因为苟寻觉得她于赵郁而言是不同于其他人的。   苟寻见到娇芙入内后,道:“我送倚绿姑娘下去,姨娘若是有事尽管吩咐。”待到娇芙点头应声后,苟寻将门轻拢住,整个屋内只剩娇芙一人。   娇芙没想过动赵郁的东西,只是在屋内走走转转,打量着赵郁房间。   他房间格局与书房大体相似,外间左侧摆着罗汉白玉长榻,右侧是花梨大理石的书案,那一边设有斗大的汝白窑,插着几根形状各异的枯干树枝,旁人附庸风雅总是点缀时节的花枝,他索性只放几根干枯树枝,倒是别具一格。   娇芙抿着唇浅笑,绕过八宝紫檀屏风往后到了碧纱橱,里面归置一张简约木床,正对面是百叶窗,将窗户打开就能瞧见后院郁郁葱葱竹林,若是午间休憩倒是好去处。   娇芙将赵郁房间逛得差不多,走过房间各处,就连角落都不曾遗落,每到一处就似乎都能想到他当时愁怎么布局。   她最后到的地方是赵郁内室,便是他晚间休息的地方。   方才瞧了不少东西有些累了,是以她并未在意内室各处摆设,杏眸淡淡地扫过,直奔内室的百喜雕花大床,坐在床榻边沿才开始打量内室。   内室宽阔明静,同样设有黄梨木案桌、书架、博物架,西墙边檀木案桌上放置着一柄古铜色厚重长剑,抬头往上是副险山风雨图。   娇芙走向那副风雨图,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收回视线准备坐回床上,待到娇芙走过书架脚步忽然微顿,她余光瞥见书架后头还有处屏风遮挡,忙侧头往前望去。   这回透过屏风,她一眼就瞧中挂在墙上的一副画,隐隐约约间能瞧见那画像中人的绝色风姿。   娇芙呼吸骤然停滞,她匆忙绕过屏风走到画像前,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高高挂起的画像,画中的女人身着一袭素色长裙,几乎要与身后雪山融为一体,只是裙摆枝枝绕绕绣着的红梅,精致而又毫不突兀的显现出她整个人。   画像中的女人眉目温婉地看着前方,眼底像隐藏着无声地关切,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笑意,哪怕身后是难融雪山,但她却如和煦阳光抚慰人心。   而画像中的女人容貌起码与娇芙七分相似,别人或许会认错人,可娇芙却清楚的知道,那人绝不可能是她。   她从开始就知道自己是替代品,“早就知道的。”可真当她在赵郁这儿瞧见这副画像,心里却难受憋闷得慌,而画像右下角的小字更是诛心利刃。   “倘若世有因果,吾待她好一分,便希望有人待卿好一分。”娇芙几乎是咬着牙将画上小字念出来,喉咙处一股腥甜味道冲上来,她舌尖抵着上颚,强忍着压下这股腥甜。   那字迹她无比熟悉,她从来没想到亲眼见到赵郁承认她无关紧要,会比他犹如捧杀般宠着她还要让她窒息,原来所谓的好不过是在替另外一个人攒福。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娇芙精神恍惚,她闭了闭眼睛,不知是该恨赵郁,还是该恨自己不争气,竟然对早已知晓的事情这般大的反应。   娇芙默默地退出赵郁房间,苟寻不解娇芙为何突然想要离开,开口劝她留下,只是娇芙不言不语地看着他,眼底神色平静到让人觉得诡异,他不知她在赵郁房内发生了什么,不过却是不敢再多留,就怕娇芙想不开做傻事。   倚绿见娇芙这番状态,伸了伸手不敢触碰娇芙,在她身侧低声喊了她好几声,结果她都没反应,最后只能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护着她。   娇芙不知自己如何回的宅子,她就像毫无意识地提线的木偶,等到回到自己房间她才仿若活过来,眼底至少有波澜,眼神亦是有了些许感情。   倚绿没有跟着娇芙入赵郁房间,不明白她到底遭遇了何种事,可是她能肯定这事绝对与赵郁有关,这是她认识姑娘以来姑娘最失控的一回。   她看了眼娇芙,思忖再三,最后终于问道:“姑娘喜欢三爷吗?”这是她第二回 问娇芙,她喜不喜欢赵郁。   纵使第一回 娇芙没直接回答倚绿,可是心里早给出答案,自赵郁强迫她为他妾室开始,她这辈子就不可能喜欢他。   这回她依旧是这个答案。   娇芙抬眸望向倚绿,想开口回答缺嗓音艰涩,停了良久才反问道:“你会喜欢逼你为妾,又强迫你做外室的男人吗?”   倚绿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娇芙,跟着她鼻头泛酸,压下眼眶泪意,问:“可姑娘为何哭?”   娇芙低头抹了抹自己脸颊,指尖触感温热湿润,她忙拿着绢帕擦了擦,“我哭大概是昨夜熬夜瞧话本伤了眼睛,今儿晚上就不熬夜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往常若是赵郁没有过来,倚绿与弄琴总是轮流睡在外间榻上,房间内照旧留下盏烛灯,娇芙这话的意思就是今儿晚上不用她们再守着,可她这种状态倚绿如何能放心?   倚绿与弄琴两人商量了番,她们准备同时守在外间,两人就熬一宿夜,明早页儿会回来,就要页儿跟在姑娘身边伺候。 第117章 善后   昨晚娇芙的状态着实吓到苟寻,他还从未见过那样的娇芙,冷冰冰的眼神就像是对任何事都毫无反应的木偶,可他又不敢将消息传给巡边的赵郁。   他心里清楚,若此事经赵郁知晓,他肯定逃脱不了责罚,轻则罚月银杖罚,重责惹三爷厌弃。他从前也干过负荆请罪的事,那还是刚跟着主子时凡事不懂才做的事,如今再来这招,便显得他越发无能了。   苟寻纠结了整夜没睡,心怀侥幸的没向赵郁禀告,他赌娇芙那边也不会将此事告知赵郁。   晚上娇芙睡得比以往踏实,清早醒来娇芙就跟没事人似的。她心中越烦闷焦躁,越能睡得安稳。眼前的事急需解决,可毫无办法,她宁可先闭着眼睛睡觉,等睡醒后起来再解决,指不定这中间有寰转的余地。哪怕没留余地,刚睡醒后的脑子也比焦灼情绪下清晰。   她让倚绿将连翘请回来,将她救回来的女人在院中自尽一事同连翘讲了,娇芙不主动跟连翘提,过几日连翘也得给女人复诊,到时同样见不到人,还不如早早将事情告知给她。   连翘没想自己刚将人救活,这人就直接撞墙自尽,醉玉楼的姑娘都还想尽办法的配合她治疗,只想着如何能活下去,她明明有机会能换种活法,却自己选择放弃。   如今人死灯灭,谈论死者的事似乎毫无意义,连翘对女人的选择保持沉默,她出声问道:“三爷可曾知晓?”   “这事我并未告知三爷,他应该暂且还不知道。”昨日她原是想回侯府见他,将此事当面说清楚,只可惜不仅没见到他人,反而在他内室瞧见那副画,娇芙哪还有心思等他回府。“只是如果可以我想还是了却她死前心愿,我想拜托玄月将事情调查清楚,还她公道。”她宁愿找不过见过几面的玄月帮忙,都不想在这时候找赵郁。   连翘目光落在娇芙身上,见她提起赵郁神色稍许不对劲,以为她是因为那女人之死烦忧,并未往别去想,只是劝解道:“这件事姑娘最好还是跟三爷提提,你若是觉得住在这里心里过意不去,就找三爷搬去别的地方。”   对上连翘认真提议的神色,娇芙无奈地笑了笑:“玄月他们都能处理妥当,没有必要麻烦搬住所,我不忌讳这些。”   这年头哪有不死人的,她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好些年前流浪在外,比这恐怖的场景她都见过不少。而娇芙也没准备跟赵郁提这事,他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也幸好他近日没空来宅子,以她她如今的情况,她就连跟他开口说话都难,好像自己每得他一分好,就像是从旁人那边偷来似的。   赵郁哪里会不知道这件事?   玄月跟他请罪早已将事情说明,就连这事善后都是赵郁吩咐下去。   先不管那女人遭前夫抛弃的事,哪怕是两人闹到官府和离,之后婚嫁互不相干、生死与其无关,但她前夫是彻头彻尾的小人做派,连多年情意的发妻都能说送入官府就送入官府,哪里还能指望他有人性?   倘若让他知晓那女人已死,他肯定会想法子向娇芙索要补偿,甚至故技重施,将人名声败坏。再加上那女人哥嫂唯利是图,绝对也会掺和其中。   赵郁沉声吩咐道:“这些事无需烦恼芙姨娘。”哪怕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却足以恶心人。此刻她心里指不定难受,若任由那女人的前夫和哥嫂出现在她眼前,她肯定又该陷入自责之中。   赵郁让玄月将功补过,着手调查清楚事情真相,既然那女人口口声声喊冤,这其中事情缘由定然可以深挖。   “属下领命。”玄月不敢懈怠,立马调查此事。   这件事牵扯并不广泛,说破天都只是夫妻间的琐碎事,只要打听一番,很好将弄清楚。不出半晚的时间,玄月就将事情摆弄明白,甚至将那女人和她前夫家里的都底细挖了出来,那女人着实是可怜可悲之人。   那女人前夫姓章,单名源,她自己却没名字,她姓林,在家被喊做林娘,出嫁就被喊做林氏。   章源家里祖上发过横财,因此有钱砸后人读书,其中真出过几名秀才。   放在百年世家、侯门贵族当中,章家肯连显贵二字都沾不上边,但于普通人而言却是读过书、有学问的人家,养家糊口还有钱财剩余,置办田地房产绰绰有余。   只不过轮到章源他爷爷开始,章家家道中落,章老爷子变卖几处房产才将章家守下来。章家到了章源他爹这里更加落败,章源他爹嗜赌成性,败光章老爷子仅剩的几处薄田,要不是为了给章源娶媳妇,差点连祖屋都抵押出去。   说起来可笑,那章源逼问林家退还的聘礼不过细棉布三匹,面粉十斤,外加三吊铜钱。   当年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林氏的爹娘做主将她嫁给章源,而这些东西自是没林氏的份,全都交给家里。林家就连陪嫁都没给林氏准备,全部留下给林氏哥哥娶媳妇。也因此林氏进门之后,章源的娘和章源一直都不待见她,这么多年林氏一无所出,更是让章源心生不喜,动辄就是拳打脚踢。   公堂之上林氏哥嫂的那副嘴脸,也别指望他们能替林氏出头。   自嫁给章源,林氏就没安生日子。直到半年前章源迷恋烟柳之地,整日不归家,林氏这才得以在章家得到半分喘息。一开始章源是两三天不回家,从家里拿了钱就跑出去找女人,后面钱也不从家里拿,直接一两个月都不回来,直到没钱还在妓院里装阔绰遭人打出门,章源浑身是伤的回家。   只不过他似乎对性/事已经成瘾,这种东西恍若中毒般,他只要一日不找女人就浑身难耐,没有钱就只能去勾栏里找女人。结果不过去过几回,不知他在哪里得知,勾栏里女人十有八九染上脏病,他怕自己染上病不敢再出去鬼混,就开始在家祸害林氏。   直到林氏染病他这才明白,原来他早就有病,只不过还未到发作的事情,林氏和他体质不同,比他晚得病却先发病。章源这人怕得死,得知自己得病,暗地里求爹告娘四处求医,结果吃坏了药,身子越治越坏,就计划借机讹林家一笔。   可是林氏在章家受到这种待遇,林家人就没有管过林氏,现在章源要林家出钱那更加是不可能的事情。结果他倒是狠心,直接闹到官府,状告林氏一家,林氏的哥嫂全然不顾林氏死活,最后苦的只有林氏一人。   自他调查来看,林氏到死都没有享受过好日子。林氏小时候爹娘偏爱林氏大哥,对她不闻不问,她在家虽不得爹娘宠爱,可对爹娘从来都是尽心伺候,不敢忤逆爹娘,奉父母之命嫁给章源后也是尽职尽守做好妻子的本分,在章家周围这些邻居口中,林氏是顶顶好的媳妇,做事勤快又肯吃苦,只是没能生下孩子,可是谁知道是不是章源自己的毛病?就章家往上都是独苗,没准就是章源自己身上有毛病才生不出儿子。   玄月将事情整理妥当,剩下的事不用旁人吩咐,他直接就能办妥。   说到底主子是不想此事牵连姨娘,才让他费心处理,要不然主子事务缠身,又何苦分出心神在这些事上?   其实将把林氏的死怪在姨娘头上本就很勉强,姨娘动了恻隐之心,试图拉扯林氏一把,全然出自好心。谁知中间出现偏差,粗使婆子言语刺激到林氏,让林氏羞愤之下撞墙自尽。   谁都不愿意见到这种事情发生,姨娘着实是尽力在把事情做到圆满,还讲林氏往后的路都想妥当,想让她走出阴霾,可世上本就没有圆满的事。   林氏的死是因为林氏哥嫂的不作为,倘若他们能护住林氏几分,林氏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剩下的全是因为章源。   玄月不是行事鲁莽的人,可是这一次他却冲动了一回。林氏的哥嫂将钱财看的比自己亲妹妹的命还要重,他就趁着林氏哥嫂一家出门,一把火将林家烧得只剩下一间茅草屋。   而章源为了隐瞒是他自己乱搞惹下的脏病的事,甚至不惜陷害自己结发妻子,将她推入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遭受刑法,那这事玄月自然也替他捅了出来,还让章家祖宅日日见到血红色身影。   等做完这些事后,玄月才将其一并呈给赵郁,其中有些部分自然是经过玄月修缮后才写出来的,赵郁看了眼当中内容,只是淡淡地看了眼玄月。   玄月垂眸跪在站在下方,神色与往常并无差异。赵郁将东西合起来,道:“你做得很好,下去吧。”   玄月沉声应是,退出帐外冷风一刮,他才察觉自己背后渗出不少冷汗。主子不喜鬼怪乱神之事,他却将这件事往这上面引,好在主子并未责罚他。   而娇芙知晓这件事时,渝州城正闹得沸沸扬扬。   林氏已死的事早已传扬开,原本众人眼中的妻子偷人染病,导致丈夫状告和离和离的闹剧,转眼变成丈夫居心叵测、谋害发妻性命。   而就在此时,予街巷内的林家房屋烧毁,林家仅剩下一间林氏曾经住过的茅草屋,紧挨林家的人家却安然无恙,半点损失都无。章源日日做梦梦见林氏索命,遇人神神叨叨,一遍遍说着自己错了,跟疯子差不多,大家都说是林家和章源的报应到了。   由林氏死后开始,这一切来得顺其自然,可娇芙记得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跟玄月提,让他帮忙查清林氏的事。她有去找过玄月几次,结果都不见他人影,别人办这事她不放心,就只好暂且将其搁浅,结果现在所有的事都已经解决,林氏得以沉冤昭雪,不用再背负骂名。   娇芙也不再纠结此事,也没细想背后是谁人出力,是她想要的结果就好,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第118章 打人   那日娇芙从侯府回到宅子,着实将倚绿和弄琴吓了一跳,因此还惊动了业儿和易儿,让这两小丫头跟着担心。   娇芙察觉到两小丫头不对劲,都不跟着连翘学医,专程守在她身边了,娇芙询问了番得知是倚绿弄琴让她们留下,当下训斥了倚绿和弄琴一番。   她将这些孩子看得重,哪怕倚绿弄琴是为她好,也不该将孩子牵扯其中,过后娇芙又反思了自己,很多事情她还是不应该露于言表。   日后如同往常那般过,好在娇芙需要应付着这群孩子,将大半心神都在他们身上,就没空想旁的事。加上这期间赵郁都没来过宅子,其他人也从未在她耳边提起过赵郁,渐渐的她倒是放下这事,不去碰它就不会看烦忧。   娇芙以为自己将情绪掩饰得极好,待见到赵郁后,她才明白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往常她见他总是欢喜,可如今再见到他却只想逃避,甚至是忍不住迁怒。   “三爷坐吧,我这就让倚绿进来奉茶。”娇芙不想同赵郁纠缠,也是怕他过问日她去侯府找他的事,她不想提起那些糟心事,其实只要不刻意跟她说,她真的能自欺欺人一辈子。   等倚绿奉茶后,她又自顾自地忙手里的活,从赵郁进门她看了他一眼,之后她的目光就再也没有落在他身上过。   赵郁瞧了眼自他进来,神色就不对劲的娇芙,敏锐的觉得她心中藏着事,这事似乎还与他有关,“你这是怎么了?”赵郁的嗓音一贯好听,低低沉沉的,哪怕他不是在你耳边低声呢喃,都像是他在同里深情的讲情话似的。   娇芙是明晃晃的手控,同时也是隐形的声控,有时候还会特地要求赵郁用低沉嗓音跟她说话,但此刻她听到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有一句冷淡的:“无事。”   娇芙微微低头,她怕赵郁问下去再被他查出异样,旋即岔开话题,“爷今儿在不在这边留饭?”   “难不成你还想赶爷走?”赵郁故意顿了顿,给娇芙时间开口留他,按照以往两人相处的情况,她早该扑过来拉着他让他留下,赵郁就是喜欢娇芙的直白,而且这份直白只属于他。   但结果并未如他所意,娇芙没有如往常那般留他,回应他的只有无尽沉默。   他回头望了眼,只见娇芙正低头缝补衣裳,神色认真、专心以待,看那尺寸就知道肯定是给那些孩子做的,他都没有这般待遇。   想起自己拢共只收到过娇芙做的几回鞋袜,赵郁面色稍许不好,道:“那爷就不留在宅子里用饭了。”   娇芙心里一直憋着股气,她不想跟赵郁闹僵,怕自己开口说话忍不住发怒,是以没有回答赵郁,见他总是同她搭话,顿时恼羞成怒,将手中绣筐往桌上一放,抬眸扫了眼欲抬腿转身离开的赵郁,语气生硬地开口:“三爷的腿长自己身上,您不想来可以不来,我没求着您非得来这边。”   赵郁扫了眼娇芙,见她今日说话总爱刺人,总觉得哪儿奇怪,可是转念想了想就当她每月总有心情不爽快的那几日,长腿一迈重新跨入屋内,接话道:“是爷自己想来,舍不得离开,行不行?”   这话若是放在平常,娇芙肯定娇娇的黏着赵郁撒娇,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撒,将人哄得天花乱坠,可如今她正是敏感的时候,别说朝赵郁撒娇求疼,就连伪装成平常心态都难。   她扯了扯唇角,语气略带嘲讽:“本就是三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几时有权利做主?”此时此刻,赵郁的任何话都能让娇芙联系上那副美人图上的字。他待她好不是因为她值得,而是因为想让那人也能得他人一分好。娇芙抗拒接受赵郁的好,怕有朝一日他需要她加倍奉还,她却偿还不起。   赵郁剑眉紧紧蹙起,目光触及到她如霜眉间,他都不知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跟她说话就跟点着炮仗似的,“你几时变得这么任性?”   娇芙闻言愣了下,杏眸浮起雾气瞧了眼赵郁,转眼她冷着脸,抿唇道:“我就是任性又如何?”明明是他亲口说让她不用太懂事,往前她偶尔娇纵闹小性子,他都是笑着瞧他,如今却又怪她任性,或许她真的变了。   “今儿我没空伺候三爷,三爷还是先回吧。”   赵郁将娇芙拽到自己身边,捏住娇芙下颌,让她抬头瞧着自己,如水杏眸只倒映出他的身影,“你何至于这么说话?什么伺候不伺候?”   “三爷是娇芙的恩主啊。”娇芙浅浅的勾唇,眼尾流露出风情,她抬起右手轻轻搭在赵郁肩头,“从前是娇芙任性妄为了,往后娇芙会摆正自己位置,决计不会给三爷增添烦恼。”   赵郁目光落在娇芙红唇上,听着她将两人清清楚楚划清界限,真是恨不得将这张小嘴拿针线缝起来,“照你这么说你还知道自己给爷招惹不少麻烦?”   “娇芙当然知道,所以娇芙对三爷心存感激,往后会克制自己,不给三爷找麻烦。”好些事赵郁从未跟娇芙提起,她哪里知晓他在背后的谋划,可许多摆在明面上的事他确实待她不错,尤其在吃穿住行上无不精细。   她得了他的好,自然要念着几分,不管他是不是别有用心,只是往后不能要这份好罢了。   赵郁不禁被她的话气笑,她想与他分清楚汉河界,只凭她自己的心意行事,也不想想他乐意不乐意?   “那这些孩子你不想管了?”   娇芙下意识地推开赵郁,没想到他会提起孩子们,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三爷在威胁我?”   这些孩子们才是娇芙软肋,她将他们接回宅子里供他们读书,教导他们谋生之道,是希望他们能堂堂正正而活,而不是被人拿捏在手里当做谈判筹码。   “你就这么想我的?”赵郁整颗心犹如坠入冰窖,她似乎只记得他的不好,那些好却总被她轻描淡写的放下,有时想起来心里却没有丝毫涟漪。“你真的觉得我会卑鄙无耻到用孩子来胁迫你?”   娇芙侧头看向赵郁,神色不耐烦,嘴硬地反问他:“难道不是三爷先拿孩子说事?现在又变成全是我的错,是三爷觉得我不该扯下这块遮羞布是吗?您想要我做何事大可以直言,没必要给它裹上层好看的外衣,它外表再好看也遮盖不住里面血淋淋的现实。”   赵郁无声地冷笑,总以为自己铁石心肠,不会动心动情,可如今却碰到心肠比他还要冷硬的人,似乎她的这颗心无论他怎么捂都捂不热。   “那爷告诉你,爷就是想拿这些孩子困住你,要不然你以为爷为何同意你将这些接到宅子里,还费心费力帮他们筹谋安排后路?”赵郁禁锢住娇芙手臂,让她只能贴着自己,狭长凤眸里掠过苦涩,话却仿若尖刀刺向人心里,“是你自己不想怀上爷的孩子,那爷只能另辟蹊径。若你能乖乖地替爷生下孩子,何至于此?”   赵郁说完下意识看向娇芙,这些话一字不落的传入娇芙耳里,每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合在一块她却不懂,僵硬在原地久久未曾回神。   好不容易消化赵郁的话,娇芙气得身子细细地颤抖,唇色瞬间煞白,就要往后倒去似的。   她目光缓缓偏向赵郁,对上他深不可测地眼底,那处就像是无尽的深渊,永远都不知道他会多么毫无底线,简直是让人觉得可怖。   娇芙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抬手直接扇向赵郁。   赵郁觉察到娇芙想动手,脑子里都没有过躲闪的念头,竟然直接站在原地任由她这手心朝他脸来。随后只听见‘啪’的一声,娇芙的巴掌直接甩他脸上。   倚绿听到两人吵闹,害怕娇芙在赵郁手上吃亏,急匆匆往明间赶,刚到门口被这幕吓到。她不敢过多停留,趁着两人没察觉到她,赶紧退了出去,就像她从未来过。   赵郁眸色冷静,看了眼身子还在发抖的娇芙,抬手蹭了蹭被娇芙扇过的地方,问道:“舒坦了吗?” 第119章 惊醒   娇芙没料到赵郁竟然都不躲开,直接让她打了一巴掌,自己都愣在了原地,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感觉到的是害怕,脸色越发惨白。   她背过身子,强忍着惧意,道:“爷慢走,不送。”原本温柔的嗓音不停地颤抖,根本就让人听不下去,她也知道此刻自己声音难听,索性说完闭了嘴。   “要走要留,容不得你指派爷。”赵郁并不是没脾气的人,相反他身上是浑身傲骨,寸寸刚烈,他自生来就比同龄人聪明灵慧,在赵家得长辈重用、父母悉心培养,稍年长便传名大周,像他这样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率领万军的人整个大周都再找不出第二人,可如今却在娇芙这里再三受挫,他面色冷沉下来。   娇芙长吸口气,努力控制自己即将崩塌的情绪,稳定嗓音良久,才轻轻慢慢地道:“那三爷请自便。”   “你就这么倔!难道你就不能同爷认错?”赵郁见她要走将她扯回来,怕她挣脱不由自主地加重力道。   娇芙疼得下意识地皱眉,眼眶泛出眼泪花子,抬眸看了赵郁一眼,怯怯地喊道:“疼……”   “你这点疼比得上爷的心疼?”话虽这般说着,可赵郁还是松了力道,只不过并未将她放开,他将她圈禁在怀里,若是可以选择,他倒是宁愿这辈子都将她拘在这里,“你说,爷该如何待你?”低沉的嗓音里是无奈和委屈,他从未想过这辈子要接纳另外一个人,将她融入自己的生活与往后的人生,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做,只能凭心而为。   娇芙被赵郁抱了满怀,压根挣脱不掉的紧紧贴着他,听他半是委屈半是无奈的问话,她鼻尖猛地泛酸,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不知道是在心疼他还是在心疼自己。   “你教教爷,爷该怎么待你?”赵郁蹭了蹭娇芙脖颈,见她不言不语,鼻间淡淡地发出单音节,催促她回答,“嗯?”   “你待我可曾有过真心?”娇芙双手背在身后,死死纠缠在一起,葱根般指节已经被她揪得泛红,没人知道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问出这方问题。   赵郁不曾想她会这般问,他自问自己待她不薄,这份好不是谁都可以有,若这还不算真心,他亦不知道真心为何物,故而没多想就反问她,道:“我可是有哪里待你不好?”   娇芙以为他会骗骗她,且不论里面到底掺杂了多少利用谋用,至少他会回答一句是真心的,可是他根本没回答她。   若娇芙没在他房间里见过那幅画,以及画上所写的字,她或许不会多想他为何总提他待她好这件事,可是如今却由不得她不多想。   娇芙翕动嘴唇,终于不再对赵郁抱有任何希望,闭了闭眼睛,答道:“好,三爷呀~待我极好,别人待我的好不及您待我好千分之一,我可是时时刻刻念着三爷。”   她嗓音恢复以往娇滴温柔,赵郁从娇芙声音里听不出她的纠结,以为自己将她哄好,心情跟着好上几分,经不住地道:“我待你的好不会再给另外的人。”   娇芙对此不置可否,歪了歪脑袋看着赵郁,唇角扬起浅浅柔顺的笑意,“那我在此先谢谢三爷了,爷的这份好我记在心里。”就算你对我好是因为你没找到你的白月光,是因为我和她相似,是因为觉得我多承你一份好,你心里多安心一分,安慰自己这世上会有其他人同样待她好,我也会记在心里。   “今日我来本是有要事跟你说,如今还是算了。”赵郁垂眸瞧了眼娇芙,怕两人又闹矛盾,哪怕他天生感情迟钝、冷心冷情,也知道感情这种东西吵闹一回,上面便多一条裂缝,若是花费上百倍心神能修补还好,就怕这条隔阂永远存在。   娇芙低头温柔地笑了,杏眸睁得大大的望着赵郁,仿若他犯下再大的错事,她都能包容理解他,“三爷还总让我有话直说,如今说一半留一半的人可是您。”   赵郁修长手指点上娇芙睫毛,见到她眼睛下意识眨了眨,又立马睁着眼睛深深地看着他,他似乎受到这如水温和包容的双眸子蛊惑,原本不想说出来的话,此刻却出口:“爷要成婚了,宁国公府的人已经与祖母父亲商议婚期事宜,不日便将成婚。”   娇芙脸上僵硬了瞬,又飞快地恢复正常,她抬眸看向赵郁,“是吗?那我在这里恭喜三爷与朝阳郡主成得好事。”赵郁与朝阳郡主成亲是迟早的事,娇芙早给自己做过不少心里建设,是以赵郁说这事时好像并没给她带来多大震撼,可原先刚刚止住的眼泪到底又流了下来。   她不想让赵郁瞧见她这副姿态,好似她在怪他负心薄情,她哪有资格怪他,就是他与朝阳郡主成亲后,她连过问一声的资格都没有。   娇芙擦了擦眼泪,露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仿佛忘记方才跟赵郁道过喜,重新说了句:“恭喜三爷。”   赵郁轻轻叹气,见娇芙自己抹干了眼泪,默默将手收了回去,“不是好事恭喜爷做甚?”他依旧是那副态度,他从没想过娶朝阳郡主,哪怕没有娇芙的存在,他也没想过娶朝阳郡主,“这婚爷怕是到不了场,西北那边总不安宁,这趟前往西北大概需得三四月,直到年底才能回来,那人催成婚催得急,”   他口中的那人指的是皇帝。   皇帝十分倒热衷于将朝阳郡主与赵郁凑成对,好像这般联姻就将赵郁与皇室捆绑在一处。   朝阳郡主虽不是公主,可也是长公主之女,又是从小才皇宫长大,养在皇后宫里。待到日后乱世结束,皇帝随便找个明目册封朝阳郡主为公主,赵郁便是当朝驸马爷,按照大周往前的驸马爷皆是担任闲职,如此还能名正言顺的收回兵权,只要赵郁没有谋逆的心思,不想交出权利也得交出来。皇帝妄图将赵家捆绑,也得看赵家乐不乐意,还有他那些儿子乐不乐意。   这些事赵郁都跟娇芙交代清楚,怕她心生误会之意,朝阳郡主只是颗棋子,她心甘情愿请圣上降旨嫁入赵家,这条路再艰难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娇芙听完后面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看着赵郁,原来、原来都是假的,都是既定的,为什么她早没有察觉?为什么听到赵郁的出身经历,包括京城的诡谲云涌没有丝毫觉得不妥?她着实太蠢笨,直到现在由赵郁点破她才恍然大悟。   她总算知道自己为何总能预感自己的下场,又为何总分不清梦与现实,原来这一切她曾经都看到过。她一直以为此行是穿越,倒霉悲催的穿到莫名的朝代,实际上她是穿书,还是穿成只活在他人口中的炮灰。唯一让人注意的点是曾经得过男主宠爱,而在书中她的宠爱也假得很,就和如今她得到赵郁的宠爱一般假,只怕就连她最后的结局也如书中所写,毕竟她如今按照剧情的发展已经成了赵郁的妾室。   娇芙急得心血上涌,面色惨白,喉咙口又泛起那股痒意,她舌尖抵着上颚,试图将其强压下去,结果直接吐出鲜血。   点点血迹染红了赵郁身上一袭天青色的袍子,她红唇上挂着血珠,斜眸看了眼赵郁,缓缓阖上眼眸,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这一切让赵郁始料未及,他见状下意识地抱住娇芙,没让她直接倒地,反应过来后手忙脚乱地抱着她往内室走去,整个手臂都在颤抖,边走边嘶哑着声音朝外怒吼:“大夫!快请大夫!”   赵郁胸腔剧烈的疼痛,不敢去看娇芙惨白如纸的脸色,哪怕她和他吵闹强装镇定,实则又怕又惧,她都没说要昏倒,结果现在却毫无预兆的昏迷不醒,这种未知恐惧的来临,让赵郁感觉到一股恐惧感紧紧裹挟着他,让他无法呼吸。   倚绿弄琴守在院内,听到赵郁惊惧的声音慌忙对视,闻声赶往内室,还没明白发生何事,就见到眼里透着慌乱,全然失了分寸的赵郁,两人视线跟着赵郁目光落在昏迷不醒地娇芙身上。   弄琴顿时失了方寸,没察觉到赵郁浑身紧绷地死守着娇芙,下意识快步上前查看娇芙的情况,结果还没走到床前,赵郁觉察到她靠近,睁着赤红的眸子直直地直直地看着弄琴,倘若她敢再往前一步,赵郁决计不会留情。   还是倚绿率反应过来,抬手就将弄琴往回拉,弄琴才从惊惧中回过神,不知所措地看向倚绿,靠近不了姑娘,她们怎么能知道姑娘情况?   倚绿低声道:“你去请大夫。”她则去请连翘回宅子,姑娘有三爷守着旁人也接近不了,留在这边也无用,还不如多请几位大夫过来,但愿姑娘能挺住。   娇芙有意识时她正处于荒芜当中,触目所见四周皆是灰蒙蒙的一片,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这块地方好似无边无际,她明知没有尽头还是一直走一直走,似乎不知道疲倦。直到她听到有人唤她,那道声音她好生熟悉,只是低沉中却夹杂着阴郁之色,总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第120章 留宿   娇芙摇了摇脑袋,试图将那道声音从她脑海里驱逐,一声声的娇娇将她心的喊得不停地颤抖,她不愿意让那道声音掌控自己,哪怕是迷失在这片荒芜里,也好过她被这道声音影响,她下意识地抗拒这道声音。   可是她越拼命挣扎,那道声音对她影响越大,似乎已经镌刻在她脑子里,而后变成赵郁的脸,再然后便是他站在她面前朝她伸手,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彷如等着她主动靠近。   娇芙还记得赵郁宠妾的下场,即便这时代残酷,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死,她胆小惜命得很,不愿意因为赵郁而丧命。   娇芙不断地往后退去,眼前的赵郁见到她想离开神色顿时冰冷,迈着急促地步伐追上来,就在他要碰到她的那刻,娇芙猛地睁开眼睛,“不要……”   倚绿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可停下手中动作倾听,是真能听见床榻上有响动传出,她连忙走近,挑开水青色床幔,就见娇芙已经坐起来,正又准备躺下,睁眼睛愣愣地盯着床顶。   从头到尾娇芙都没说话,可好歹人苏醒过来。   倚绿眼底露出惊喜,朗声喊着弄琴去请连翘,自己则站在床前,不停询问娇芙情况,“姑娘渴不渴?饿不饿?可有感觉不适?我让厨娘端碗小粥过来,姑娘先垫垫肚子?”就算她已经醒过来还是不放心。   原先娇芙还没缓过神,遭倚绿这么一连发问下来,她倒是没再盯着帷幔顶部发愣,抬眸瞧了眼倚绿,咽了口口水,嗓子干哑得生疼,喑哑着嗓音艰难地道:“你替我倒杯水。”   倚绿长舒口气,至少肯开口说话,渴了还知道要水喝,情况还不算太坏,她忙倒了杯半温的水,扶起娇芙就要喂她。   娇芙摇摇头,哑着嗓音道:“我自己来吧,我还没虚弱到需要人喂着喝水的地步。”   倚绿将茶盏交给娇芙,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咽水,不由得跟着她的动作紧张,见她将水喝完,她才放松下来,转身将床幔别在金钩上,笑道:“姑娘可是将我们吓坏了,我怕打搅安儿他们上学,是以并未将姑娘生病的事告知他们,倒是肆儿业儿是瞒不住的,这几个孩子这两天是没睡过整觉,我刚刚才将她们赶出去,如今姑娘醒来就好。”   “不用特地告诉他们,又不是什么大事。”娇芙没将这回昏倒的事放心上,她也不想让那些孩子掺和她与赵郁的事,就算他们有比同龄人懂事,但有些事情他们知道得越少越好。   弄琴去得快回得快,与倚绿两人行色匆匆的回宅子,外头不算热,可是心里焦急,额间还是冒出细汗。   两人快步进入内室,以为会瞧见虚弱气短的娇芙,结果见到她时,她正捧着粥碗小口喝着白米粥,床榻中间放置一张小几,她喝了几口小粥将粥碗放下,等会儿又将粥碗端起来继续喝。   半碗温粥下肚人瞧着都好上不少,至少神色看着没那么病恹恹,娇芙望了眼连气都喘不过的两人,温声道:“辛苦你们替我担忧,你们暂且歇歇,我不急。”她嗓音并未完全恢复,说话声音听起来还是沙沙的,不过看着倒是轻松自然的姿态。   连翘不由得笑出声,娇芙心态可比她们这些人好太多,乍一瞧还真是没什么大碍,看起来就像是她们多虑了。但人懂得欺骗隐瞒,脉象却不会说谎。此刻平静安然只能说浮于表面,通过脉象才能确定好还是不好。   倚绿替娇芙把脉,下意识的皱眉,按理说只要醒过来就无大碍,脉象应该趋于平稳,养上半个月差不多,只是娇芙的脉象紊乱,心绪不宁,可不是好兆头。   她替娇芙开了几副药,倚绿与弄琴下去捉药煎药,内室只留下她与娇芙,她总算找到机会开口,“姑娘昏迷那日,三爷整整守了姑娘一整晚,第二日清晨徐先生过来相请三爷才离开。”   “嗯。”娇芙淡然地应了声,却并未接话往下说,面上也不曾因为倚绿的话露出不同的神情。   连翘见状不好继续替赵郁说话,免得娇芙连她的接近都抗拒,到时候就是得不偿失。她一直替娇芙调理身子,好不容易见到起色,半途交给别的大夫反而于她身子无益。   事实上赵郁确实事务繁忙脱不开身。   正如赵郁所言,他根本没心思放在婚事上,如今战事加剧,大乱小乱不断,他几乎归府后不出片刻又匆匆进军营,忙得脚不沾地,抽出空闲时间见娇芙一趟,也不过是来去匆匆、风尘仆仆。   大多数他总是路过宅子,往半开的宅门里望一眼,有时候能瞧见娇芙坐在院子里,有时候只能看着紧闭的宅门,赵郁也不敢贸然打扰她,就怕刺激到她,那日娇芙昏迷不醒的模样至今历历在目。   苟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主子就要前往西北,临走前想来瞧瞧芙姨娘近来是否安好,明明心里惦念着对方,结果两人见面又是如往常那般没有半点交流。   他跟在主子身边多年,自然知晓主子是不喜说话的人,还是自姨娘出现后主子的话才渐渐多起来,只是主子和姨娘相处相比之下总是姨娘讲话居多,眼下姨娘不开口,可不就尴尬了。   苟寻有心让两人打破僵局,这段时间以来主子和姨娘关系僵硬,主子心情一直不好,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不好过,跟在主子身后胆战心惊的,只求着姨娘几时能向主子服软,将主子哄高兴了,他们皆大欢喜。   可是苟寻不晓得如何开口,他看着娇芙那副不冷不淡的神色,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其实她都知晓的,也知晓怎么做才对她最有益处,只不过她现在不乐意哄着让着主子了吧。   娇芙能在陌生的时代活到至今,自是有她独特之道,可是现在她确实不愿意再继续下去,明知自己是替身低服做小也就罢了,待在他身边结局还是死路一条,那还不如不要勉强自己故作欢颜。   哪怕明知道赵郁总来宅子,娇芙也并不会像从前那般迎他,他若不进还好,她权当做自己不知道外头有这人瞧他,他若进来宅子,根本不用娇芙开口吩咐,倚绿会自觉地奉茶摆点心,她便继续做自己的事。   大多数时间她在陪肆儿念书,偶尔替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松松土,哪怕是坐在院里槐树下的石桌上剥花生,她总能找到事情忙,忙到就连瞧上赵郁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只是今儿与往常不同,往常赵郁进宅子总不出半盏茶就会离开,今儿他来了就不走了,似乎还准备留在这里用晚膳,或许还要在这里过夜。   “三爷晚上想吃点什么?我让厨娘提前准备。”娇芙这回不能再当做自己瞧不见他,主要是赵郁的视线侵略性太强,若不是与他生活了一年多时间,只怕她还真抵抗不住。   “你决定就行,都好。”其实他并不挑食,在外行军打仗多年,再难吃的饭菜都吃过,饿极时只要能下肚的东西他都能吃,只是后来娇芙入侯府没事就爱捣鼓吃食,他口味渐渐被她养叼了。   “那就按照我的意思来弄。”娇芙低头笑了笑,她将花生剥开,轻轻捻掉外头红衣,露出来里面白白嫩嫩的花生肉,将花生肉放入准备的小碗中。   赵郁虽说随娇芙,可晚膳还是她亲自准备的,菜色比往常丰盛许多,有红烧小羊排、蒜香芸豆、素什锦、酱红的葱烧牛柳,除此之外,外加每人一碗糯米金丝枣羹,这是娇芙为了养嗓子最尝喝的羹,次数稍多渐渐的就爱上这又暖甜又软乎的味道。她剥的花生也派上了用场,桌上摆了碟老醋花生米,剩下的花生娇芙准备做成花生酥糖,这些孩子都爱吃糖,要他们花银子去买他们都舍不得,娇芙晓得后干脆自己做酥糖让他们想吃时就能吃,只不过多浪费些制糖的时间罢了。   她单独将肆儿饭菜留出来,让肆儿在自己房里吃饭,瞧着肆儿担忧又小心翼翼面对她的神色,她倒是有些明白家里大人吵架,那些孩子心里的感受了,两大人关系僵硬冰冷,孩子不知道两人几时会突然爆发,只能无措又彷徨的看着。   晚间赵郁果然留宿,娇芙抬眸看了眼赵郁,神色无异地替赵郁宽衣,她这才发现自己比刚识得赵郁那时长高了几分。先前她只及他胸膛,有时他微微低头,娇芙会不小心撞到他下巴,如今已经长到了他的肩头。   不过长高了还不如不长,赵郁顾及她身高会习惯性地低头,若她太专心,仰首低头额间会蹭/到赵郁薄唇。   娇芙替他除去腰带,觉察到赵郁深沉的目光,下意识抬头望向他,她一时将心神全放在赵郁眼神上,自己的额间离他的唇只有半毫厘的差距。赵郁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犹如冰冷的雕塑,若是真碰到还真像是她在勾引赵郁。   娇芙稳定身子堪堪止住动作,若无其事地往后退将腰带挂在旁边的架子上,动作自然到好像她本该如此,而不是刻意躲避与赵郁亲近。   娇芙替赵郁解衣到只剩下里衣,她转身故意动作缓慢地替赵郁叠衣物,边叠边温声道:“热水准备妥当,爷沐浴完早些休息。”   赵郁的眸子越发深沉,面色犹如浓黑墨滴,“一起。”赵郁反手握住娇芙手腕,大掌的温度传入娇嫩皮肤,可是娇芙却没有意料中被他触碰的欣喜。   她强忍着甩开赵郁的冲动,淡淡地笑了笑:“我洗过了。”   “那就陪爷再洗一回。”赵郁从娇芙身后环住她,徐子初曾教过他,若夫妻间有不合大抵是那事上出了毛病,若是那事和谐就是两人争吵也总能和好。   他语调低声,在娇芙耳畔道:“爷此前前去可能不止两三月,依了爷可好?”其实赵郁心里在害怕,他怕娇芙抗拒他连碰都不让他碰,他不自觉将手臂收紧,似乎要将娇芙融入身体,这样她就不能拒绝他离开他。   “我几时拒绝过爷?”娇芙从来没有在这事上拒绝过赵郁,她明白自己本质不过以色侍人,还能风光得了几日?腰间赵郁被勒得生疼,娇芙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轻轻地说着:“那爷替我宽衣。”她的嗓音如烟如缈,尾音发颤似含着几分勾引,她亲自领着赵郁解开脖颈出的金丝盘扣,赵郁也不着急陪着她,任由她引导着自己,偶尔不专心的觑她眼神色,眼神里带着迟疑,小心的确认她是否勉强。   娇芙不自觉放缓呼吸,她不敢大幅度动作,怕赵郁察觉到她抗拒,就连侧首都只能往他那边,是以只能微微垂眸,敛住眸底神色。   她其实不明白他何苦要这般低声下气的求她?哪怕他强迫她,她也没有任何办法抗拒。   这场欢/爱他有意取/悦娇芙,用尽手段只为让她欢喜,娇芙身子忍不住轻颤。她控制不住身体本能反应,只能将脑袋埋在胸前,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赵郁却往水下一躺,轻轻吻她鼻尖、吻她娇唇,勾得她不得不抬首乖乖巧巧的承受。   赵郁敛神瞥了眼娇芙,只见眉间春/色,万种风情不自留,便控制不住体内暗/藏的暴/虐。   娇芙柳眉微蹙,檀/口微张,小声地喘着小,身子止不住往前倒,胸/口撞上赵郁胸/膛,绵绵软软肤感极好,甚至还能感觉到弹性。   她的‘投怀送抱’勾得赵郁忍不住满足喟叹。   与赵郁古铜色肌肤相比,娇芙肤色犹如凝脂,两相对比之下娇芙的肌肤当真比雪还白上三分,又似像极了先前她做的奶油。   登时刺激得赵郁红了眼,低头咬在娇芙肩头,又舍不得她难受,她的身子极易留下痕迹,只用牙尖磨了磨,就松开了到嘴的嫩/肉。   他的嗓音又低又沉,热气拂过娇芙耳廓,“娇娇,爷快点好不好?嗯?”   “嗯~”娇芙只能闭着眼睛,软/瘫在赵郁怀里,嘴里发出细小娇声,体内蜜水一波波流泻,只能无助的抓住他手臂,任由他摆布。   待到翌日清晨,娇芙醒来身侧那半已经凉了,已不见赵郁踪影。似乎半夜有人在外面低喊,他就起身匆匆离开了,走时在她耳边低语,不过娇芙已经记不太清了,好似是在说等他回来。   东夷原是在北边,因着有赵家人坐镇不敢再犯,偏西北近来内部混乱,下面州府不安稳。赵保承领着赵家五虎将,花费不少心神平息内部动乱,东夷便动了乘机作乱的心思。   这些年赵保承坐守西北,西北这片谁都攻不进,当时东夷先是啃不下西北这块硬骨头,在放弃西北这块地,准备南下这才在赵郁手下吃了大亏。   东夷对赵家人可谓是怀恨在心,赵保承又是赵家人,便准备趁着西北局势动荡不定,调了最精锐的部队,欲奇袭一举拿下赵保承。   赵郁收到赵保承消息,面色阴沉,能得他那位三叔书信求助,可见东夷来势汹汹,当即派人前往西北,调大军自是来不及,好在原本他就准备暗地里前去西北一趟,所行准备倒也算充足,收到消息后直接轻车简兵,携手下强兵悍将,以最快的速度到达西北。   他离开宅子前心思如麻,担忧娇芙身子和她的情绪,怕她误会自己的下床无情的男人,可穿上戎装便容不得他想其他的事,手上掌握着将士与百姓的人命,让他不能有别的情绪。   赵郁紧抿薄唇,沉身道:“走吧,早去早回。”他不知道他这一去,竟是两人最后一回见面。   娇芙自知晓自己是书中炮灰,就一直谋划着离开,该变卖的东西她不着痕迹,一点点的变卖成银子,该交给倚绿弄琴管的都交给她们。娇芙深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她将一部分金银细软收拾妥当,又偷偷在各处藏了些银子,还暗地里将一部分银子交给上官晚,上官晚没想到娇芙会将银子交给她管着,不过她还是将银子收下,这些银子派不上用场倒好,一派上用场肯定是拿来救命的。   如今赵郁不在渝州,又没有限制她出行该是大好机会,可她身边还有赵郁安排的人守着,她要离开还得避过他们。   其实她心里无不在纠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不得不说赵郁确实给了她羁绊,哪怕如今她没有孩子,可宅子里收养的这群孩子还得活下去。   她将这些孩子抛弃,一走了之,可想而知他们日后的生活,指不定赵郁还会迁怒于他们,可是她不走又该如何,她已经连赵郁的触碰都抗拒了啊。   她不说自己爱极了赵郁那双会取悦她的手,可从前每回他的手碰到她腰间,她总会忍不住轻轻颤栗,划过她锁骨她会下意识害羞,如今的颤栗不是因为欢愉,而是因为避之不及,瞧瞧将手捂住脸颊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不想让赵郁瞧见她脸上的抗拒。   作者有话要说: 锁了一天了,真抱歉,也不知道你们能看到啥,该没的全没了,不要怪我 第121章 遇险   不管如何日子还得继续往下过,在她还没离开前,她不能让人发现她有这种心思,离开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不能一举成功,在想要离开肯定难于登天,依照赵郁的性子指不定会将她拘/禁。   安儿他们在学堂上学,娇芙有时会找借口探望他们离开宅子,因着往学堂的路皆是大道,是以有时候她故意不让倚绿她们跟着。至于赵郁安排在娇芙身边保护她的人,娇芙管不住他们,可是娇芙发现她每两回出趟门,第三回 再出门时,跟在她身后的人只跟她一小截路程。   原先她以为只是巧合,但她多留丝心眼,故意多出几趟门。她走的也不远,今日东街买碗豆花,明日西巷走走瞧瞧,后日南道口提几盒糕点。   这样好几趟下来,她发现每日跟在她身后保护她的人不相同,他们似乎是轮流跟在她身边,每逢三是那唤做十七的女人保护她,或许十七打心眼里觉得她不去危险的地方,只需要稍稍盯着她即可,所以根本不将她放在心上,也有可能是上回娇芙救下病重的女人,一连麻烦他们两回,她不喜娇芙,就不在她身边了罢了。   这也就给了娇芙钻空子的机会,每逢第三回 出门她总能多点自由,她借着去安儿他们学堂的由头,多绕些远路打量着渝州城各处,顺便将银子交给上官晚,托她寻人私下里买了几处宅子,因着不挑地段不挑屋宅,娇芙手里的银子还算够用,等宅子买下后,她拿了宅子地契,背着人在隐蔽的地方埋银子。   娇芙这般行事好长一段时间,竟然没有人察觉到异样,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谁都没想到她会遭人绑架,又或许她早被人盯上,她觉察到自己每逢第三回 出门,就没人跟在她身后保护她,盯上她的人也察觉到了。   娇芙照例找借口去学堂瞧孩子,她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发间不做任何点缀,又在自己脸上涂涂画画,将露出来的脖颈手腕处颜色加深,看起来和普通人差不了多少。她从前跟着管事娘子丫鬟出门,也总把自己捯饬成跟她们差不多,不打眼不惹人注目,是以她怎么样出门倚绿她们见怪不怪。   虽然只是借口见孩子们,但娇芙说去学堂就会过去,要不然这谎圆不上,她每回过去不忘给学堂的孩子们带点东西,小孩子比大人容易相处,吃食就能收买大部分的孩子,跟他们玩在一块儿。   她见完孩子们后,偶尔会出城,城门口是守卫的士兵,检查的队伍排了一队一队。城门口内外附近都不能停人,多留上片刻中就有官兵过来询问,她想跟人攀谈渝州城外的情况,只能顺着人群往外走去,过段时间再回城。   他们话里话外渝州城内最为安宁,如非必要还是不要出城,虽说渝州城往外扩张百里范围内也算安稳,但这种安稳只是相对于久处战乱当中的大周而言。   今儿娇芙手里用油纸包着包子,往出城的方向去,这包子是给一直在城脚下乞讨的乞儿。   那老乞儿为人也是有趣,别人给银子他不仅不要,反而朝人破口大骂,他只收馒头包子,谁给了他馒头包子,他转手又送人字画,她来城门这边好几回都遇见他,有时候一整日都不见得有人搭理他。   听人说城门守卫不赶他,是因为他命里带衰,他读过几年书,十三岁童生,十六当了秀才老爷,自诩熟读圣贤书,照他这般往上走,原来本该是平步青云。   结果他爹嗜酒成性,喝醉了酒大闹考场,被官府以扰乱考场为名收监关押,霉运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爹不仅在考场内毁了好几名考生试卷,还扬言他必将高中,这些人都得对他儿子磕头纳首,登时惹怒主考官,考官勒令他往后再不可踏入考场半步,他娘活生生被气死,妻子也难产一尸两命,这人沾谁身上谁倒霉,就没人敢驱赶他了。   娇芙与那老乞儿接近,是因为除开他以为没人能在城脚下多待,娇芙碰见他给他馒头包子,留在他附近不往远处走。   谁曾料她没见到那老乞丐,但今儿出城的人挺多,她原本想站在离城门口不远的位置,等上片刻就回去,谁知道她往回走时,竟是有人在后面跟她,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离城门百来米的距离此刻看上去却是十分遥不可及,娇芙努力让自己镇定,不与这些人对视,越是与他们对视,他们越会将你当做猎物,若是一旦察觉到你内心恐慌,他们知道你对他们害怕,那就是他们选择动手的时候。   娇芙扫了眼跟着她的几个男人,目光不停地往城楼方向望去,只期望有人发现这边的异常。   谁知她刚迈动步伐,那群人就察觉出她的意图,到她前面拦住她去路,为首的男人脸上从眉骨到鼻梁有条如同蜈蚣似的刀疤,面目凶狠可怖,刀疤脸男审视地看着娇芙,似乎要将她看透,“小娘子走什么?不如陪陪我们几兄弟?”   “我家主子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娇芙见走脱不掉,将头埋得低低的,故意压低了嗓音说话。   “小娘子别装了,咱们兄弟几个在这里堵你,自然知道你是谁。”刀疤男嗤笑出声,脸上蜈蚣伤疤狰狞的揪在一起,透着股狠意,“还是跟兄弟们走吧。”   “救……”娇芙刚想朝着城门那边呼喊,结果就遭人推到在地,她手蹭到地上火辣辣的疼,眉头紧拧,哪怕脸上故意让她画老了妆,眉眼间还是胜出旁人许多。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老实实的从了我们,少受点苦头,将人引过来,我们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刀疤男眼里露出毒辣之色,犹如毒蛇般的眼睛在娇芙身上来回,“指不定兄弟们就当场强/奸了,反正咱们都是男人,或者让他们也尝尝美人滋味如何。”刀疤男指着城门的方向,那边偶尔还有人出城,有些人行色匆匆或许并未察觉到这边情况,有些往这边走看了眼顿下脚步,转头走另外的路了。   娇芙心猛地颤抖,被这话吓住瞪大双眸,他们这群人亡命之徒说到做到,她不敢赌这份人性,哪怕要死她也决计不是以这种方式。   她低声问道:“你们到底为什么费尽心思抓我?若是因为我碍了谁的眼,我可以立马消失,从今往后再不出现在渝州城。”到现在她都没弄明白仇人是谁,前世原主是因为生得太过貌美,又遭赵郁弃之不顾引得人惦记,这才落得□□致死的下场,可这辈子她还没遭赵郁抛弃,怎么也会落到这番境地?   “小娘子未免太天真了,我们来就是为了让你消失,活人哪有死人安分?我可以让你少点痛苦。”   刀疤男身后男人见状,急不可待的上前,“老大,我们还是赶紧弄完吧。”耸着肩膀搓了搓手,猥琐地看了眼娇芙,让人看着恶心反胃。   “我是三爷的人,你们抓了我就不怕三爷清算你们?”娇芙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费尽心思想离开赵郁,没想到紧要关头,她却也只能搬出赵郁的名头。   刀疤男身后的男人见刀疤男没有呵斥他,知道他也是动了上这女人的心思,毕竟这身段嗓音,可是跟那熟透了的桃子般诱人,像是猫逗耗子,看着她无能为力的样子,发出得意又猥琐的笑容,“能够睡到三爷的女人,就算是死也值得啊。”   娇芙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挣扎间她额头上撞到地上尖锐的石头,顿时鲜血滴了下。   其他人见状踹了脚推她的那男人,那男人被踹得踉跄倒地,“癞子!别伤到这张脸了,多难看!”   因着不断流血,让娇芙头昏脑涨,她咬了咬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故意装作示弱认命,给她添了几分脆弱感,越发显得诱人。   那几人竟然当着娇芙的面讨论到底谁先上,还当场争论起来,谁都不想落谁后面,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简直真是死了都值得的事,再说了那人答应他们只要将人弄死,到时候会让他们离开渝州城,另外找地方安置他们。   娇芙顾不上想其他,不着痕迹四处打量,这群人就是乌合之众凑在一起,根本不是一心,为首的刀疤男是主心骨,现在他去放水没在跟前这些人就乱了套,她渐渐放缓脚步落于人后,趁着几人放松心神不要命地往回跑。   刀疤脸放水回来拎着裤腰带,看他们扭打眉头狠狠皱起,粗声吼道:“人呢!”   那群人反应过来,娇芙已经跑了没影,他们面面相觑,互相推脱:“不是黑狗看着的吗?”   黑狗见众人纷纷看向自己,不背这黑锅,立马反驳,“胡说!癞子不肯我靠近那美人!”   刀疤男踹了脚黑狗,恶声恶气:“还说什么!赶紧追啊,一群没用的东西,到嘴的人都能弄丢!”   娇芙强迫自己赶紧赶路,绝对、绝对不能被那群人追上来。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本来就娇生惯养,粗活重活从没干过,力气绵绵软软,又受了不小的伤,跑都跑不动。   眼见那群人说话声越来越近,娇芙干脆撕了几块裙摆上的布,挂在低下的树枝上,伪造成自己往其他方向而逃,实际上她猫着身子扒开树枝躲在斜坡处。   这里正好有颗大树盘根错结,滑坡里面空了块,树根挡住外面,里头可以藏纳一个人大小的地方,她放缓了呼吸,扯着外面干枯的树枝枯草将自己隐匿,双手捂唇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那群人看到她的衣摆碎片,果然往她引诱的方向而去,声音渐渐远去,他们反应过来肯定要回来找她。   她正要出去往相反的方向跑,透过树枝正好对上长满麻子的脸,咧着一口黄牙,阴沉沉朝娇芙不怀好意地笑。   被发现了!   娇芙被人从藏身的地方抓出来,为首的还是那刀疤脸,盯着娇芙看了良久,死死捏着娇芙的手腕,冷冷笑道:“你厉害啊,差点把老子给骗了,麻子,还是你聪明,要不然就让人给跑了。”   她额头的伤沾了泥土,已经凝固不流血了,只是眼花得厉害,娇芙顾不上手腕上的痛意,不与他们对视,只想着自己如何才能从这些人手里逃出去,她好不容易逃脱掉。   虽然娇芙脸上被污泥遮盖,但那身段也不是谁都有的,早肖像娇芙许久,又被她耍了顿,此刻刀疤脸已经没了耐心。   “这回麻子干的不错,等下大哥爽完就轮到麻子你。”说着就把娇芙推到在地,娇芙手掌蹭破了皮,纤纤玉手沾了血,不敢痛呼就被人摁住手脚。   刀疤脸□□地看着娇芙,手要解开裤腰带,娇芙拼命地蹬着脚,试图摆脱控制,衣袖里紧紧捏着簪子,身子抖如筛糠,倔强着眼泪不肯落下来。   “就算要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到底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如果实在不行就同归于尽,可若她能活下去,今日之辱,背后之人,她绝不放过!   刀疤脸捏着娇芙的脸,污浊的口气喷在娇芙脸上,娇芙嫌恶地挣扎侧头,头发早已四散零落,狼狈不堪。   “小美人你就别再想挣扎拖延时间了,都跑到郊外了,没人救得了你。”   “我呸!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娇芙狠狠地咬着牙,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她扬起银钗朝着自己脖子刺去,结果被刀疤脸反手打掉。   刀疤脸嘲笑地看着娇芙,一手捏着她的下颌,一手撕扯着她胸前的衣服,“你若是老实老子还能留你一命,不老实老子就先奸后杀。”   “你放开我!”娇芙四肢被按住,眼角泪珠控制不住地啪嗒往下流,落在泥地里溅起一层的灰,手掌在地上磨出一层血,嘴皮被她咬出血珠,双目血红:“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的声音被一阵马蹄踏踏声吞没,不过刀疤脸看到娇芙的眼神忍不住犯怵,这女人有股邪性。   娇芙听到不远处的声音,却像是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杏眸直直看着林子外,朝着骏马疾驰的方向嘶吼出声,“救我!” 第122章 卫司年   娇芙不知哪里爆发来的力量,一脚将趴在她身上的刀疤脸踹掉,飞快地爬起捡起被人打落的钗子,往想碰她手的刀疤脸胸前插去。   刀疤脸小看了娇芙,以为她弱女子不敢动手杀人,结果她眼睛都不眨的将那根银簪子直直插入他胸间,对上娇芙狠决眼神,刀疤脸不敢置信倒下去。   卫司年听到声音停下来马,侧头望着林子里,眯了眯眼睛,其他人见到卫司年停下跟着停下来,就见狼狈的女人从林子里跌跌撞撞跑出来。   她脸上脏兮兮的,血和泥混合在一块儿,根本看不清容貌,只是那双眼睛明亮纯粹,里面活下去的欲望让卫司年不由得愣住。   一群人以刀疤脸为首,现在刀疤倒在地上了无生息,其他人瞬间慌了,还是麻子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盯着娇芙背影。   “妈的!杀了这娘们为老大报仇。”   麻子咬牙切齿的声音娇芙听得仔细,身子下意识颤抖,恳切地看着卫司年,往她身后看了好几眼,脚步下意识地往卫司年的方向走。   她能杀刀疤脸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跑出来求救,现在如果他们不救她,她犹如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卫司年身边的副将驱马靠近,提醒卫司年他们要继续赶路,所剩时间不多,不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娇芙又看了眼骏马的方向,就在她她不远处,十余来人坐在高头大马上冷漠地看着她,看这些人的打扮装束,他们亦不是好招惹的人,娇芙心底生出绝望的心思。   麻子等人出来,看到那群骑着马的人下意识挪动脚步准备跑,不过又不甘心就此放过娇芙:“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这娘们杀了我大哥,我们不可能放过她,各位有事要办就赶紧赶路,当做今天没有这事。”   见娇芙迟迟没有过去,那些人也没任何动作,麻子脸上戾气丛生,壮起胆子当着这群人的面要拉扯娇芙。   就在娇芙以为那群人不会出手救她的时候,脸上突然喷溅上一层温热的液体,带着一股腥味。   娇芙站在原地,愣愣地侧过头,只见一只手臂被刀剑齐齐砍下,被高高抛起落在地上。   原本阴狠凶厉的麻子此刻倒在地上痛苦滚动,嘴里要死不活地痛呼,断臂处鲜血喷洒不止,落在泥地里变得污浊不堪,原本还准备对她动手的男人,立马四散。   娇芙视线动了动,卫司年已经到了他身边,她下意识望向眼前救下她依旧面无表情的男人,墨色黑发高束,一袭黑色绣金麒麟装束,眉间冷如寒冰。   手中的剑朝下滴着血。   男人察觉到娇芙的视线,微微侧首居高临下地回望她,神色依旧不为所动,可是却让娇芙彻底松了口气,至少……至少她现在还活着……   娇芙扯了扯嘴角,能活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知道自己被救,心神松懈身体便扛不住,娇芙闭了闭眼睛,缓缓往地上滑落。   刚放松下来就沉沉昏迷。   卫司年不自觉皱了皱眉头,看她明知无能为力之时都没想过放弃,甚至还伤了两三个男人,以为她有多大本事,结果这警惕性未免太差了,也不怕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卫司年像是看不见娇芙身上脏污,淡然的单手抱起娇芙,另一只手在她手腕间摸了把脉,身体受的伤不小,得好生养一段时间不让要留下病根。   他目光落在她血泥凝住的额头,看不见她的容貌,抹开遮住脸颊的发丝,露出被划伤的额角,她额头上的伤,怕是再难恢复。   “那些人怎么办?”副将一脚踹在昏死的麻子身上,现在人都要凉了,其他人还得处理。   卫司年眼神冷厉,扫了眼剩下几个恐惧得瘫倒跪在地上的男人,刚刚耀武扬威想欺辱女人,如今却只知不断磕头求饶。   “渣滓活在世上也无用。”他淡淡收回视线,嗓音冷冽毫无感情,杀人夺命在他眼里不过犹如踩死只蚂蚁。   话音未落,卫司年身边的人拔刀将这些人抹了脖子,下手干净利落,将他们求饶的话全堵在喉间,死前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充满着不甘心。   这些人却像是见惯了这种情形,眼睛都不眨一下,将人杀掉后,还不忘将尸体丢尽森林深处,毁尸灭迹。   卫司年将娇芙扶到他马背上,副将见状出声提醒,“统领,我们出门办事不方便带着女人。”尤其还是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能惹得一群人对她垂涎欲滴,哪里像是好人家的女儿。   卫司年仿若没听见副将的话,翻身纵越上马,双腿夹着马腹,驱马往前,面无表情地凝声道:“暂且把她安排到最近的驿站。”荒郊野外免不得有野兽,昏迷不醒的人被丢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卫司年看了眼娇芙的苍白脸色,他就当自己送佛送到西了。   等娇芙醒来已经是两日后,她在农舍被惊醒,醒来时整个房间内只她一人,面对丛林里发生的事哪怕在昏迷期间依旧心有余悸,若非她命大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她茫然的打量了眼房间,屋内摆设简单,可是归置摆放整齐,倒像是谁人家里的摆置。   娇芙撑着身子刚准备下床,脑袋突然猛地一疼,她忍不住捂了捂额头,摸到额间层层纱布,就连她手上也缠着纱,瞧着倒是干净整洁,似是没有遭到不好的待遇。   她还记得自己是被人救下,可瞧着那群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她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但不管如何总归人家在她危难时救她一命,她是不愿相信那人是恶人。   还没等她来得及细想,房间的门被人推开,娇芙警惕地扫向门口,进来的是为四十来岁的妇人,手里捧着碗浓浓的汤药。   见娇芙不仅已经苏醒,还赤着双脚站在床下,赶紧将手中药碗放下,扶着娇芙回床榻上躺着,嘴里关切地道:“夫人还是小心为上,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她既然收了人家的银子,肯定要把人家吩咐的事办好,不然等人回头来找人,她不好交代。   妇人的话犹如惊雷,顿时在娇芙耳边炸响,她遇难一场就怀有身孕了?   娇芙紧紧握住妇人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迟疑地问道:“我怀孕了?”怎么就突然怀孕?命运好似总喜欢同娇芙开玩笑。   “是,大夫说了夫人有两月有余的身孕了。”妇人看了眼娇芙跟她道喜,她虽不知道为首男人的身份,可瞧着他衣着贵重、气势不凡,身后又跟着批属下,是瞎子都知晓他们不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所以她宁愿自己态度放低些。   连翘在她耳边念叨过她身子不好,需要喝药调理,她始终都没有点头有要喝药的意思,就这么把事情一直拖着,谁知道她不调理竟然还能怀上。   娇芙抿着唇不说话,这孩子不该投生到她这里,先前有赵郁许诺她生孩子他来抚养,她都不想要孩子,现在孤身在外娇芙更加不想有孩子拖累。   妇人只当她是要当娘了,欢喜得不知怎么反应,要想她当年刚怀孕也是傻愣愣的,诊喜脉前还上山挑水,直到怀孕四五月都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   她将安胎药端给娇芙,结果娇芙接过药碗却只是端着没喝,她瞧见她肃然的神色,低声劝道:“夫人您也是,哪怕您夫君做事让您不满意,您可别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尤其不能做伤害自己的事。”   妇人生有两子一女,种田人家的女儿普遍晚嫁,她女儿满十八才嫁人,就是小半年前的事情,现在也没有喜讯传出,可是好歹夫妻和睦恩爱,女婿是会疼人的男人,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妇人见娇芙瞧着比她女儿还小,肯定不懂夫妻间相处之道,这是在拿她当女儿教导,夫妻间小吵小闹正常,可是既然成亲了哪有隔夜仇。   “我瞧着夫人额头上的伤都心疼,您夫君只怕比我更心疼。”妇人撇了眼娇芙伤口,当时替她清洗时惨不忍睹,可怜这张娇嫩小脸,“我瞧着您夫君是面冷心热的人,等您夫君接您,您可不能再与他闹矛盾了。”   妇人似乎有所误会,认为救下娇芙的男人是娇芙夫君,哪曾想娇芙与那男人根本素不相识。   可这话娇芙不好接,总不可能跟妇人解释他们不认识,有丈夫可依的女人总比独身的女人有底气,孤身在外她不敢让人知道她无依无靠,娇芙低头默认下妇人的话,在心里默默同那男人道歉,她就暂且占用下这名头,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娇芙从夫人口中得知,她现在就在渝州城外不过一两里地的村子里,到城内走路都只需要一两刻钟而已,给她请的大夫每日都会来替她看病,昨天下午说她快醒了果然就醒了。   她从昏迷至今已经两日有余,救下她的男人将她寄放在妇人家,留下钱财匆匆离开,说是手里的事放不下,等过段时日再回来找她,让妇人务必将人照顾好。   妇人对这话深信不疑,是因为她认为自己与那男人是夫妻关系,可娇芙知道他们间并没有牵连,她还是得早做打算,等身子养好些就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以拥有收藏、评论、营养液吗?   ps:说实话,卫司年这出场太太太太像男主了,当时写大纲的时候叭,有想过把赵狗子换掉的(¬_¬)   谁让赵狗自己不争气感谢在2020-11-0723:55:17~2020-11-1223:5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妮是隻大灰狼、游荡一生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找人(1)   农妇将娇芙照料得很好,整日里变换花样替她养身子,因着生过几个孩子,照顾孕妇农妇是一把好手。   娇芙肚子里的孩子到来,不带任何期待,可是眼下娇芙又不能悄无声息将孩子打掉,她将手放在小腹上,只好将这孩子留下,她也安心在妇人家住下,等待时机再做打算。   虽是简单农舍生活,但前世她小时候跟着外公外婆下过农地、喂过鸡鸭鹅,砍过喂猪的喂猪草,所以这种清苦的日子她还是能过下去的。   只是娇芙还不知道,因为她的失踪渝州城闹出大动静,直到封城的的地步。   倚绿弄琴送娇芙出门后,一如既往地等着娇芙回宅子,可这日却怎么都没等到人回来,接近日落黄昏,太阳下山,娇芙都未回来,两人顿时慌了神。   她们下意识先找苟寻和连翘,至于对面玄月等人,她们没想过麻烦他们,倚绿她们又不是眼瞎,瞧不出来那十七对她们家姑娘不满,免得让人家觉得她们这些人麻烦多事,她们宁可多走几步路给侯府苟寻通信。   此事事关重要,苟寻不敢将事情宣扬出去,安慰倚绿弄琴,让她们暂时回去等消息,事情交给他处理,或许娇芙只是有事耽搁回府,她从来让人省心得很,不会无缘无故不回宅子。   苟寻表面淡定,心里还是担忧娇芙出事,不安然将人找回来他无法交差,他忙让人去学堂找人。结果得到的回复是,娇芙在学堂留了小半时辰,当日上午就离开了。苟寻不甘心放弃,他让人继续寻着轨迹往下找,得知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北城门。   这大概是出了渝州城了,要不然肯定是遇到凶险,不然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谁都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倚绿自从侯府回到宅院,整个人都陷在自责里,她们一路保持沉默,无声地约定不将事情告知肆儿。   可是肆儿本来就不是普通孩子,她身体里是成人的灵魂,遇到娇芙后心甘情愿的成为聪明懂事的小孩,她隐约明白娇芙出了事情。   倚绿弄琴出门找人帮忙前,让她赶紧回房间休息,坚决不准她跟她们出去,现在她们也没有心思陪着她。   肆儿明白自己年纪尚小,跟着她们出去只会拖累她们脚步,她没有执意要出门,但等她们走后,肆儿不吵不闹的守在院内,见不到娇芙根本不回房间。   直到等到月上梢头,深夜的外头露水深重,站在院内等她们回来,听到府门推动的声音,眼里露出欣喜,绕过影壁,小跑到府门口,“姐姐……”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落在倚绿和弄琴身上,隔着厚重的府门,她也只能看见这两人的身影。   肆儿不敢过多询问,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连忙让开位置给她们进来。   倚绿回到宅子人就绷不住了,关上门只有自己人,没空管肆儿是不是在场,内疚如潮水让她淹没,她倒坐在椅子上,捂着脸:“我就不该让姑娘独自出门,我应该在将姑娘看紧一些的,要是我螚多留点心眼,事情也不至于落到这番田地。”   姑娘跟她微微透露过,她身边有三爷安排保护她安危的人,但暗中保护姑娘的人具体是谁、身处何方,她并不清楚,因为信任娇芙,所以倚绿对她所说的话深信不疑,长久时间以来都没有出事,她渐渐放松警惕,谁知道竟然发生这种事。   弄琴急得来回踱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走上几步停下:“我们难道就这么等着消息,什么事情都不做?”   “那你告诉我现在还能怎么办?三爷现在远在西北,难不成我们还能指望三爷立刻赶回来寻找姑娘?”倚绿抬头看向弄琴,哪怕姑娘从来不奴役她们,也不像其他主子待奴仆般动辄动手打骂,可也改变不了她们是下人的事实。现在除了等苟寻那边消息,她们没有任何办法。   “难道就不能通知三爷吗?”肆儿在旁边低低地出声,她相信只要三爷知道姐姐失踪,肯定会想尽办法找到姐姐,她从来没有见过三爷那么认真对谁,哪怕是前世以宠妻著称的三爷,和他对如今的姐姐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倚绿撇了眼肆儿,不愿多谈及娇芙与赵郁的关系,按照姑娘的话来说,生来地位不平等的关系注定走不远,一时的宠爱只不过是对方兴起,想收回随时都可以毫不留情的收回,如果非要动真情,她不能是陷进去的那人,如果可以回家,她会抛弃一切选择回去。   虽然倚绿不明白娇芙说的‘家’是哪里,明明是从小漂泊不定的人,哪里还有家?可是当她看到娇芙提到‘家’,露出追忆的目光,她的话就没忍心问出口,或许那是姑娘最后的幻想。   玄月正在处理手中另外一桩要事,这段时间并不是时刻留在府里,可没想到就是这一时的疏忽竟然酿成大错,等到知道娇芙失踪,还是苟寻那边传来的消息,气得立马回了府,马不停蹄地派人暗自寻找娇芙下落,安排下去一切,才将府里三人召集在院子里。   这三人里十八十九还好,得知玄月召唤并没有异样,反而十七脸色隐约有些不对劲,似乎知道有事发生。   他拿着剑指向十七,眼底露出森森凉意,娇芙失踪之时,可是她负责守在她身边保护她,“你到底做了什么?现在芙姨娘已经不见踪影,让你保护人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十八已经率先挡在十七身前,要不是玄月说娇芙失踪,他们到现在还不知发生何事,十九倒是打量了眼十七,他没能拉住冲动上前的十八,站在旁边双手抱胸并未开口说话。   十七皱眉看向玄月,心中不由得震惊,出声反问:“你不信我?”   玄月望着她不咸不淡,又不想解释的表情,心里早就泛起戾气,什么叫做不信她?凭借现在所呈现出来的,她怎么有脸让人相信?   “是不是这段时间在宅子里的生活太好,彻底将你给养废了?十七,你不像是说话不过脑子的人。”他本身脾气就不大好,能够容忍十七至今,是想着他们是他手下管的人,管不好人是他的责任,谁知道有些人根本不知悔改。   “玄月,你嘴巴放干净点。自上回我露出不愿替那女人办事的意思后,你就不停地针对我。你倒是对人家忠心耿耿,鞍前马后。”十七不由得嘲讽而笑,“不过是区区外室,三爷现在对她有兴趣才对她捧在手里,凭什么要我对她卑躬屈膝?”   “你叫我怎么信你?你倒是解释解释你怎么保护的人?”他抬手拿剑直接劈向十七,哪怕十八下意识抵抗阻挡,依旧不是玄月的对手,只能护着十七步步往后退却。   玄月剑尖对准了十七身上,留下道道痕迹,最后一脚将十七踹倒在地,平常比试切磋十七在他手上还有抵抗的能力,不过是他有意放水,如今只能被碾压式打击,“我给过你机会,没想到你执迷不悟还自觉无错。如今因为你的缘故,导致芙姨娘遇险,留着解释跟三爷去说吧,我再也保不了你。”明眼人都能看出三爷对芙姨娘的看中,没想到十七会蠢到在她身上动手脚。   “是她自己乱跑,怎么能怪我。要是她老实留在宅子里哪里会遇险?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十七脸色泛白,嘴里吐出鲜血,趴在地上狡辩。   她直到现在都不认为自己有错,她忠心的人是三爷,可不是那从青楼出身的妓子,凭什么大家都出身微末,她就能得三爷宠爱,而她却只能做一把沾满鲜血的刀?   “这些话你留着跟主子去说,相信主子会有兴趣。”玄月冷漠地收回剑,主子出手可不只是将人打伤这么简单。他让十九拿出绳子将人绑去柴房,至于十八就绑到厨房,等着听从主子发落。   十七垂眸落下一片阴影,手死死抠在地上,掌心已经被她抠破,指甲缝和掌心里都是泥。   因着出发前往西北前,赵郁和娇芙关系并未缓和,他不想因为娇芙影响自己的判断,这段时间他都没来得及跟她来往信件,至于没有收到娇芙寄给他的信,他以为是娇芙还在生气,便没有觉得有其他不妥。   谁知道他到底还是因为娇芙受到了影响,他收到娇芙失踪的信时,手隐约在颤抖,厉声将帐篷里的人全都驱赶。   包括徐子初在内,所有人都被他犹如地狱阎罗表情吓到,这种无法抑制的凶神恶态,他们只在上战场杀红了眼的人身上见过。可是赵郁早已身经百战,哪怕是站在尸骨堆里都能从容应对,还有何事能让他露出这种神色?   徐子初即将走出帐篷,停下脚步往回看赵郁,担忧他此刻的情况,东夷暂且被退可是只是两军僵持不下,现在正是要紧时刻,赵郁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赵郁察觉到还有人留在帐内,抬起赤红的双眼,也不管站在那里的人是谁,拿着案桌上的砚台就往前砸去,用怒吼来掩饰自己的慌张,“滚出去!”   徐子初只能躲着出去,免得赵郁再受刺激,不过他却让人将赵保承请来,这种情况或许只有赵保承这位赵郁长辈能劝阻他一二。   赵郁克制地重新拿出信件,仔细地扫过上面每一行字,确认自己并没看错,上面真真切切的写着娇芙不知所踪。   而这封哪怕是加急过的信,从渝州到西北也是要花三日时间,也就是说这封信送到他手里,已经是她不见的第四日。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把营养液留着,我明天争取加更……   感谢在2020-11-1223:55:02~2020-11-1323:5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知照18瓶;由是shay10瓶;嘤嘤怪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找人(2)   徐子初在赵郁帐篷外守着,免得他在不理智的情况下贸然做出决定,看他那样子徐子初也能猜到几分,他手里的信交代的是谁的情况。可现在不管是谁,都没有眼下西北重要,这回若不是他们来西北及时,只怕早让那些蛮夷有机可乘。   没多久赵郁就唤亲信进去,一连传达了三四次命令下去,徐子初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他来不及思考娇芙如何失踪,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赵郁只说将渝州城的事交给李伯恩处置,自己并没有回去的心思。只要他不丢下兵将离开,一切都好商量。   赵保承正在城主府养伤,他这回差点着了东夷的人陷阱,幸亏赵郁及时赶到将他救下,要不然非得把命搭上,不过赵保承还是伤得不轻,腰间与胸前两刀,刀刀见骨。   好在经过三个月养伤,赵保承慢慢调理下,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他收到徐子初来请,以为有要事发生,顾不上会牵动伤口,套上衣物匆匆赶往大军驻扎地,哪怕知晓赵郁本事颇大,可他好歹是晚辈,亲叔叔还是担忧侄儿的。   可等他一路来到军营,却没察觉到异样,他看了眼守在赵郁主帐篷外的徐子初,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徐子初将赵保承请到一边,低声将他知道事告知赵保承。他怕赵郁因为娇芙情绪失控,将眼下的事弃之不顾,他一人可劝不过赵郁,这才将赵保承请来坐镇,哪怕赵郁任性,这里也有主心骨在。不过似乎赵郁已经冷静下来,帐内趋于平静,赵保承倒是白跑一趟。   谁知赵保承听完,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他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何事,徐子初枉你跟在赵郁身边多年,竟然觉得他是将大军丢下不管之人,你未免太小瞧他了,也太小瞧赵家儿郎。”赵郁选择留下来,赵保承根本不觉得奇怪,若他今日当真因为一封信,不管不顾,当场喊着要回渝州,那才是怪事。   徐子初沉默不语,他从来不小瞧赵家儿郎。他也是自幼熟读史书,听着各种名人事迹长大,后面跟随赵郁身后,关于赵家的事知道得便更多。   赵家不知流传多少年,奇怪的是从未有赵家人称帝。可不管是哪朝哪代,总有影响局势的赵姓人家出现,他们这些人似乎是赵家刻意培养,他们各色各样,或谄媚献上,或忠心赤忱,或功高盖主,或低调伏蛰,那些不同人走的路全然不同,至于路的尽头归处,只能靠自己走出来。但变不了的是若江山出现动荡,总有赵家人挺身而出。   鲜少有人晓得,开国四大将军之首的赵大将军,曾是前朝赵王第五子,庶子出身不得宠爱,却生得有勇有谋。   前朝秦哀帝昏庸无道、毫无建树,惹得天下大乱,群雄四起,最后万里河山皆陷入混乱之中。   当时的赵王第五子,也就是开国将军赵大将军借着赵王势力,揭兵起义。后来途中遇到太/祖,决定誓死追随太/祖。而在此期间,他曾经就放弃过自己的嫡妻幼儿。   当时赵大将军浴血奋战,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敌军试图策反赵大将军,奈何赵大将军不为所动,敌军怀恨在心,将赵夫人与其幼子所俘。   敌军以赵夫人与幼子为条件,要求赵大将军放弃手下刚攻破的三座城,只要赵大将军肯放弃,他们便将赵大将军妻儿安然归还。   那时赵大将军所占据的城池乃是兵家必占的函谷关,难攻易守之地,若他领兵撤离,届时再想回到函谷关,便是难于登天。况且城中局势并不稳定,函谷关内稍有势力之人,仗着自己地处优越便恨不得拥兵为王。赵大将军为了城中百姓安全只能行缓兵之计,拖延敌军时间,等他稳固城中局势,再回头解救妻儿。   可等赵大将军想救出妻儿时,赵夫人早已领着幼儿跳下城楼自尽而亡,可也正是因为赵大将军稳定函谷关局势,没让敌军再往前半寸,最后才让拥助周武帝夺得江山,结束了这场持续七十年的战乱。   若是没赵大将军,许是不会出现后来的大周,他着实对不住妻儿,可对得住大周百姓。   后来大周开国没多久,赵大将军便病逝而终,周太/祖封赵大将军为忠国侯,其夫人为护国夫人,连赵大将军幼子都被封侯爵,剩下的赵家人皆是高官厚禄,荣华加身。   可徐子初听赵郁提及过,赵大将军并非病逝,也不是如世人那般猜测,□□容不下赵大将军,逼死赵大将军。原因比很多人想的简单,其中没有太多阴谋,赵大将军是对妻儿愧疚难当,选择自尽。   再往前数赵家人,中间出过不少能人异士,最著名的要数前朝秦皇身边的谋士赵良道。   赵良道久居深山,因足智多谋,竟似鬼神,被人称颂鬼道。   后来被殷皇请入皇宫,侍奉在殷皇身侧多年。直到殷成二十三年,他算到殷皇室气数已尽,秦皇正是冉冉新星,拥有生生不息之力,将占卜所得告知殷皇,却遭殷皇厌弃。   果然五年后,殷朝皇城大乱,殷皇室皆落荒而逃之际,他主动擒拿殷皇,跟秦皇提要求,秦军入城不能伤害城中百姓分毫,若是秦皇应允,他自大开城门,迎秦皇入主皇城。   此举他不仅未得到世人谅解,反而遭谩骂百年,皆骂他背主之心其心可株,应遭天打雷劈,受裂车之刑。哪怕如此,赵良道死前都留言,自己从未后悔。   可能赵家人骨子里流着守护这片江山的血,若是皇室难以扶持,他们就替这江山换个主人,免得世上百姓受苦,这江山满目疮痍。   徐子初一边想赵郁顾全大局,一边却不忍他步赵家先辈的后尘,取姓‘赵’这个字,似乎生来便肩负着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与责任。   赵保承还是踏入赵郁帐篷,就见他指尖抵着眉心,烦躁地揉着。   赵郁听见有脚步声,不耐烦地拿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出砸,“爷说了不准让人进来,滚出去!”   赵保承躲过赵郁丢下的茶盏,扫了眼怒气冲天的赵郁,“对着三叔也这么大脾气?”   “三叔。”赵郁见到是赵保承,连忙站了起来,又坐下去,“三叔大可不必担忧我离开西北,孥恩虽然已死,但郯达木不除我难以安心。”这两人均是东夷族悍将,老奸巨猾、心思诡谲,防不胜防。   此次赵保承受伤就是落入他们设计的圈套,当然也是因为他身边不干净,身边亲信不知几时与东夷有联系,利用职务之便传递假消息,趁着混乱将赵保承引入荒漠,伺机谋杀主将。要不是赵郁接到消息来得及时,又兵不厌诈将孥恩反杀,差点就让他们的诡计得逞。   “如今局势基本稳定,哪怕你现在就走也无妨,你三叔我手下不至于没有能用之人。”赵保承笑了,赵郁能留最好,不能留下来,他自有后手应对,这回出门也是告知众人,他还没到死的地步,如今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站得有些久了,赵保承身子稍微不舒坦,面色无异地抬手,捂了捂腰间伤口的位置。   他扫过沙盘,问道:“你不是在谋划想再杀东夷一回?”   赵郁确实有这种想法,他曾经率领三千骑兵,一路直入东夷皇庭,或许他们的记性太差,忘记当时的痛,就再让他们体会体会好了。   “那你早去早回,庆功宴三叔就不替你准备了,办完事你就回渝州吧。”赵保承缓缓起身,拍了拍赵郁肩头,“东夷匈奴反复无常,根本毫无信誉可言。刚刚签订的合约转头就能撕毁,下回又趁机骚扰边境。尤其他们都是活在马背上的人,难以逮到他们,打不死抓不尽,却足够恶心人,是忍他们良久。你只管放心去做,剩下的事三叔替你担着。”   这边赵郁谋划如何斩草除根,那边李伯恩已经得命,下令即刻起全面封锁渝州城,渝州城只准进不准出,挨家挨户要接受盘问搜查。   娇芙生活在农家,因着肚子里孩子胎像不稳,她不敢随意走动,是以消息来源闭塞,她知晓这件事还是因为妇人儿子回来,张口就是让他们收拾东西,渝州城正要封城,他们要准备进城。   明明封城不是好事,别人知晓封城指不定早就四散而逃,可在这些人心里,哪怕他们不知道发生何事,心里却觉得城内比城外安全,这种安全感是赵家带给他们的,是赵家用血和命换来的他们无条件的信任。   娇芙隐约觉得此事和她有关,但又不敢肯定,毕竟她又是谁呀,哪里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况且赵郁还在西北。   她听闻他与东夷族纠葛甚深,已听闻他要找的人似乎在东夷那块,他又如何能想得起她呢?   这段时间妇人和娇芙相处融洽,她女儿还在娇芙手中学了几道糕点,就凭借这手艺在城里开家小馆子,都能养活一家子人,是以得知他们要离开,她连忙跑来问娇芙:“夫人跟我们入城吧,好歹有照应。”   娇芙好不容易逃离渝州城,她不会再回去,哪怕要回也不是此时,她摇摇头低声道:“不了,我还得等我的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323:52:40~2020-11-1423:5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知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身寸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找人(3)   “婶婶这地我还得借住一段时日,我得在此等着我夫君来接我。”夫君二字她倒是越发说得顺口,浓浓情意全都裹挟在其中,让人听不出来,她口中的夫君其实根本不存在。   妇人见状也不再劝娇芙,当时那统领说的是来这里接他夫人,贸然换地方怕只会让人夫妻分离,眼见人家夫妻情深,要是弄得最后分隔两地也是罪过。   “那我们就先进城,估计肯定很多人听到消息都要入城,到时候排到城门关闭都不一定能进去。”好在他本家侄儿在渝州城有处房子,在那边借住段时日也是可以的,暂且先过完眼下再说。   娇芙点了点头,“行,婶婶一行注意安全。”她准备送妇人等人,被妇人急忙拦下,如今娇芙身孕未满三月,先前又遇到险难,正是养身子的时候,还是少折腾为好。   “夫人多照顾照顾自己,不是我们违背了大人的话,实在是……”妇人到底是怕娇芙心生芥蒂,也是怕那男人过来接娇芙,瞧见他们留下一人,恼羞成怒找他们清算。   可是娇芙心里清楚,她和那男人全无关系,人家能出手救下她已是幸事,他身怀要事需处理,是不会再回来了,而且不多时她恐怕也得另寻他处。   可话不能这么说,她温声细语地接话道:“我省得,事出突然怪不得婶婶,我在此也留不得许久,指不定婶婶一家子回来我已经离开,只是不能好生道别,我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妇人得了许诺,心里松了口气,只要不连累家人就好,她忙不迭地开口:“那等有机会夫人再回来瞧我们。”   “好,有机会我定然会回来再看婶婶。”   娇芙手里还有些银钱,这还得归功于她出门时头上簪的根发簪,以及藏在手腕处的银镯。先前她拜托妇人找人将发簪当掉,得来的一半银钱给了妇人,让她帮忙置办几套棉衣,剩下的银子就都由妇人处置,另一半娇芙自己留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花钱的地方没有,村里人自给自足,妇人家的粮食米面并未搬走,她的日子倒是能过下去。   娇芙心里盘算封城时间不会太长,渝州这片有赵家坐镇,百姓日子都过得安宁平和,突然封城大抵是有急事,再者闹下去只会让渝州城内人心惶惶,反而于渝州不利。   等过段时日风平浪静,她再找机会偷偷回去,不管是在渝州城定居下,还是在靠近渝州城外的地方买下处院子住下,都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她没想到,还没等她自己离开妇人家,竟是有人先找上她。   连日阴绵细雨,被子沾了些潮湿,好不容易见晴,娇芙将被褥搬出来晒,结果从门缝往外瞧,就见院门口停了三辆青蓬灰布的马车,似乎就是冲着这边而来。   李伯恩事先半点消息都没透露,拿出赵郁令牌直接下令封城,城中百姓的反应不大,他们最信任的就是赵家人,赵家做下的决定他们义无反顾的拥护,但却吓到在渝州城任职的官员,包括恭王在内的宗族子弟。   能被封到渝州城来的宗族子弟,大多都是不得宠却和皇家关系密切,就比如恭王爷。   他往上数一辈的老恭王爷那是先帝亲叔叔,而且辅佐先帝登基的亲皇派,宣和帝登基后,不知怎么安顿老恭王爷,放在眼前那是他要喊声皇叔爷的存在,宗族里还活着的辈分最高的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人送到渝州城养老。   后面宣和帝又送了几位老王爷过来渝州,只不过这些老王爷年老体迈,哪怕进了渝州也闹腾不起来了,他们深知如今是小辈的天下,就不跟着一块儿掺和了,只要在渝州城内活得安稳自在就行,好些老王爷已驾鹤西去,膝下小辈没想过再回京城,就没有动用那关系特地让宣和帝记起他们。   这下渝州突然封城,惊动了他们,还以为渝州有大事发生,纷纷找上赵世渊和赵均。   赵世渊素来身子不好,常年不外出见人。一听到好些人找上门,立即让下人通知赵均出面解决,他则开始称病。他又不知发生何事,与其瞎掺和应下不该应下的事,还不如把事情都交给赵均。   赵均是知道娇芙失踪的事,这些人来找他,他当下回答的便是:“赵家丢失了件重要东西,如今正在寻找。这事我和大哥是应允的,倒是惊扰了各位。”   这些人见不是与如今大周混乱,局势不稳有关,倒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要是渝州城都不安稳,那大周只怕都找不到安稳之地,这块地方他们暂且还不想失去呢。   把人送走后,赵均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急交给赵郁,如今渝州城兵马全由赵郁掌管,哪怕是赵均想要动他们都得费些心思,毕竟他眼下是带病修养,可是这件事他未免做的太过!   这封信内赵均言辞犀利,挑明了娇芙根本不是失踪,她自己早已谋划离开。他自己看不住人,现在人不见踪影就开始大肆寻找,全然是他活该,要不然他就赶紧处理完西北事宜滚回来,要不然就立马让李伯恩开城。   赵均正意图谋划大事,他的心思不可能放在侯府小事上,对赵郁和娇芙两人的事情,他提过一两回再没主动提及,只是后来朝阳郡主入府,他又再说了几句,哪怕赵郁将娇芙搬出侯府,他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他晓得娇芙失踪,还是因为赵蓉求到他面前来。   赵蓉得知娇芙不见踪影,连忙跑来求赵均,让他遣人出去找,如果不是娇芙失踪,她恐怕都不晓得娇芙住在南城,可惜知道她住处却已经见不到她人影。   赵均耐不住赵蓉请求,只好派人调查此事,结果并没有找到人,倒是察觉娇芙早有离开赵郁之意。   至于其中上报的,娇芙那日出门并无异样,像是简单的出门闲逛,不像是准备离开渝州城,被赵均故意忽略,对赵郁只字不提,甚至将其烧毁。   娇芙对他儿子的影响太深,他儿子不应该被这些东西左右。能够找到人或许大家皆大欢喜,可是好几波人下去都没有将人找回来,只能查到一些她先前活动的蛛丝马迹。   赵均没想继续在这事上耗费心神,既然找不到娇芙人,连尸体都找不到,那他就只能将娇芙想离开赵郁的事坐实。   赵蓉那边的消息是赵均亲自带过去的,娇芙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失踪,而是她趁着她哥哥不在渝州,找到机会悄悄离开了宅子。她哥哥、倚绿弄琴,包括哪些孩子,她的全都抛下了,走得洒脱毫无眷恋。   赵蓉得知后趴在床上哭了一宿,她不相信娇芙会这么绝情,可是爹爹又没理由欺骗她。比起娇芙真的遭遇意外,甚至是可能身故,赵蓉宁可相信她是跑到哪里躲了起来不见人。   不知是不是自欺欺人的缘故,她没再提起让赵均找人的事,就连渝州城封锁她都没有反应,她甚至希望李伯恩不要得到任何关于娇芙的消息,或许脱离她哥哥掌控,对娇芙才是最好的选择,在侯府的日子细细想来,她受足了委屈。   真正担心娇芙的人也就零星几人,真心实意找她的也是少之又少,倘若其他人知道她失踪顶多唏嘘感叹一句,指不定还会幸灾乐祸。   只不过赵均将这件事瞒得严实,除开仅有的几人外,别人都不知道内情,赵郁背上爱美色的名头是回事,他为了女人封城又是另一回事,这种在外人看来色令智昏的事,只会让他威信全无,甚至危害他在军中地位,今日他能为了女人封城,他日是否也能如幽王般烽火戏诸侯?   赵均一直都在维护赵郁,这辈子都在替他谋划,这绝对是他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及。所以找不回来人就算了,不管娇芙是不是自己要离开,只要她有过这念头就行,现在人不见了只能是她离开,彻底断了赵郁的心思,也免得继续找下去到时候得到不好的消息,让赵郁失控。   更何况他还查到,她早就将宅子里的众人安排妥当,做了十足的准备,这些都是她想要离开他儿子的证据,真实存在没有掺半分假。   其实有关娇芙的踪迹,中间有人做过手脚,但还是遗漏了许多,赵均手下的人调查得早,是查到了点她的行踪,真要找下去可能还是能找到娇芙,奈何他没有继续追查下去,甚至还将她那点踪迹抹除,这就加大了李伯恩和玄月他们找人的困难。   现在再想找娇芙简直难于登天,里面有卫司年的手脚,其中还有别人的动的手脚,关于她的踪迹真的消失得干干净净。   娇芙这边迎来的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客人,她屏住呼吸往外瞧,只见停在屋外的三辆马车,最前面的马车上下来了个人。   五十多岁左右,身穿棕色衣袍,管家样的男人,她眯了眯眼睛,隐约瞧见他手里握着块写有‘孟’字的腰牌。   不知来人是善是恶,她的呼吸突然停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223:51:56~2020-11-1523:5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知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8瓶;言身寸、1760785320瓶;林知照18瓶;由是shay、megin10瓶;吃葡萄不吐葡萄皮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找人(4)   要说大周孟姓人家不知几凡,娇芙却只认得一家,便是当年戍守凉城,战死的镇南王孟策孟家。此孟家为守凉城满门忠烈,只可惜最后朝廷救援不及时,凉城还是被攻破,满城百姓皆被屠杀。   没给娇芙反应时间,外头男人瞧见略显破落的农家神色淡然,抬手敲响了破旧的院门,他们很是有耐心等着娇芙开门。   对方好像是有备而来,娇芙深吸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但她没想过临阵逃脱。娇芙缓缓打开院门,破旧衰败的院门发出年久失修的咯吱声,外面的人听见响动,顿时眼睛都不敢眨,紧紧盯着院门。   院门才半开,他们就瞧见了娇芙,尤其是为首管家模样的男人,在见到娇芙的瞬间顿时愣在当场。   此刻女人眼底正露着警惕的神色,并不相信突然到访的外人。她守在半开的院门处,身上套着粗布麻衣,浓密长发编织成麻花辫垂在胸前,素净且淳朴,但即便身上全是最简单的东西,依旧掩盖不住女人眉宇间的芳华。果然像极了他们要寻找的故人,只凭借这长脸,就说她是故人的女儿都行。   娇芙并未将地方让开,而是兀自打量着这些人,出声问道:“你们是谁?”   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神色温和,目光略过娇芙脸上,就算只因这张长得犹如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他也不会恼怒娇芙的追问,他道:“在外说不清楚,可否请我等入内?”   见对方直言要入内商谈,娇芙没想他们这般直白,挑了挑眉索性让开身,“各位请进。”若这他们想害她,以她如今状况也没反抗的余地,还不如大家行事都干脆点,她也想知道这些人有何目地。   见他们都已入内,娇芙瞧着他们看起来似是风尘仆仆,便欲给几人倒水,谁知管家模样的男人撩开袍子就朝她下跪。   “属下孟德正拜见小姐。”年近五十岁的人说跪就跪,登时有些吓到娇芙,她不敢受人家大礼,在他跪下的瞬间就侧开身子。   跟在他身后的人当中,有两丫鬟见他下跪连忙屈膝跪在他身后。   娇芙见状越发站得远远的,更别提过去将人扶起,莫名其妙地来这出谁都会下意识躲开,她转身入内,道:“您先起来先喝杯清水,有话慢慢说。”   等娇芙拿着水出来,孟德正已经起身笔挺的站在院内,她稍微松了口气,边往外走边温道:“农家没什么好茶招待,不过清水是今早烧开的,不是隔夜水。”   孟德正自进来后,只刚照面见到她面容愣神,后面便是用余光观察。如今撇见她一手提着瓷壶,一手拿着几只粗碗,跨过明间门槛缓步走来,赶紧朝着身后的丫鬟使眼色。   这两丫鬟倒是知趣,得了暗示匆忙上前接过娇芙手里的东西,轻声笑道:“小姐,往后这种事还是让奴婢们来吧。”   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她们日后会跟在娇芙身边似的,这些娇芙管不着,只是一时间让她想起倚绿弄琴她们来,原先不想是不敢想,眼下想起来她们跟在她身边良久,如今她却丢下她们心里怪不舒坦。   可这种情绪也不过片刻,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摆在眼前,娇芙将孟德正请到自己对面坐着,清澈眸子扫向几人,最后落在他身上,问:“你们到底是谁?”   孟德正知晓娇芙肯定会盘问,若她不明不白的跟他们离开,他们才该担忧,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话,解释道:“我们奉左相之命接小姐回京,小姐莫要怪罪我等来迟,害得小姐吃苦遭罪,实际上我们也才刚查明小姐身份,费了不少心思才找到小姐。”   娇芙闻言忍不住笑了,抬眸不确定地问道:“你说的是左相?”她先前去过趟京城,从赵郁口中听闻过王令秋事迹,只不过从未见过他,他费心找自己作甚?   孟德正见娇芙还识得王令秋,将她带走比想象中应该要容易些,面上不由露出喜色,“是,当年夫人意外失踪,丞相至今任在寻找夫人。这些年丞相确实不知小姐的存在,还请小姐不要怪罪丞相。”   剩下的话孟德正没再继续说,那都是父女间该谈的话,丞相与小姐相认哪怕血缘尚在,但毕竟这些年小姐流落在外,受了不少苦楚,突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别人贸然替王令秋说好话反而适得其反。   孟德正转而提起他口中的夫人,他说的夫人正是镇南王孟策独女蕴云郡主。明明她听赵郁说过王令秋至今独身,他口中的夫人并不存在。娇芙心生警惕,她闻言沉吟下来,问出心中疑惑:“我听闻王丞相年近四十,迄今为止并未娶过妻,何来王夫人?”娇芙没急着将人喊爹,等到真见面再认爹还不迟。   这倒是堵住孟德正要说的话,他深深地看向娇芙,没成想她还听闻过王令秋不少事迹,不过他并未娶妻却也是事实,知晓王令秋大名的人都晓得,他这辈子都在等人。   孟德正张了张嘴,不知怎么解释,良久才憋出句,道:“丞相与夫人有婚约在身。”   娇芙似乎了然,世人只知王令秋守着与孟郡主的婚约不愿娶妻,却不知王令秋与孟郡主虽未拜过天地,可早已有夫妻之实。   难怪孟德正自言自己姓孟,却称呼镇南王家独女为夫人,而不是称为郡主,不仅仅是他如此,包括整个丞相府的人都是这么称呼孟蕴云,在王令秋的心中,他与孟蕴云早已是夫妻。   “你们此番前来是想作甚?”她其实心里是信了孟德正的话,她没有利用价值,对方似乎没必要诓骗自己。   “自然是接小姐回府,丞相知晓小姐活在世上,早已安排好一切,只等着咱们接小姐回去。”孟德正见娇芙松口,便知事情已然成了大半,只要能够顺利将娇芙带回去,剩下的事全然不用操心。他还怕娇芙误会她不得王令秋重视,只派了寥寥几人接她,出声解释:“丞相并非不是想来亲自接小姐,只是京城离渝州尚远,丞相身居高位,不能离开京城太久,况且丞相不愿意引起渝州城中的人注意。”   王令秋亲自来接她并不现实,只怕他前脚刚动,后脚就有人跟着他脚步找来这边,还没回到京城就吸引太多人注意,于娇芙也不是好事。更何况孟德正就差没明说,王令秋让人低调行事就是不想让赵郁察觉,将她接回丞相府后,就不要和赵郁还有纠葛。   往后不和赵郁再有纠葛,正合娇芙心意,只是娇芙还有顾及的一点,她低头将手捂住自己的肚子,淡淡地目光看向孟德正,他们知不知道她已经身怀六甲,这个孩子是赵郁的孩子,到底是留还是不留?   孟德正看出娇芙的迟疑,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落在她小腹上。   “有番丞相托我带给小姐。”孟德正压低了嗓音,用粗沉语调道:“往后您不再是醉玉楼的花魁,也不再是谁的妾室或者外室,您是镇南王外孙女,是王丞相之女,不管如何,王家和孟家永远都是您的后盾。他说若是您不愿意跟我回去,就让我将这话说出来,让您再仔细想想,您若跟我回去,到时他再亲自将这话同您说一遍。”   这其实没给娇芙选择的余地,哪怕她现在拒绝,第二日她醒来可能她已经在前往京城的路上了。   “这孩子我要留下。”这是娇芙的条件,她以此来换取跟他们去京城,“孟伯能做主吗?”娇芙在心里下了决定,顺势对着眼前的人改了口。   绕是孟德做好娇芙答应回京的准备,再听到这声‘孟伯’,还是不禁愣怔了下,反应过来止不住地大笑,难怪丞相不停地夸赞小姐,还真是聪明人。   孟德正止住笑后,面容严肃地望着娇芙,道:“我已经修书告知丞相此事,丞相说小姐为人通透聪慧,腹中孩儿是去是留,丞相全凭小姐做主。”   他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娇芙腹中孩子的事,不是不知道娇芙已有身孕,而是丞相早已言明他不会插手此事。作为父亲他缺失了女儿十六年的生活,是他的失职,他没有任何权利干涉这么重大的选择,是以这孩子的去留是交给娇芙自己决定。   没有这孩子的存在,以丞相的地位和孟家余威,小姐可以另择良婿,有丞相护着往后下半辈子不想顺遂都难。有这孩子的存在不是说找不到好人家,只是到时候未免可怜了孩子,当然小姐要是不愿意成婚,丞相可以养着她一辈子。不管小姐做哪种决定,丞相都会担起做父亲的责任。   娇芙得到孟德正的承诺,再大的顾虑基本没有,她低声笑道:“能与丞相做父女,是我幸事的。”从前赵郁能给她方寸安稳之地,她有想过把让她安心下来的地方当做家,只可惜她并没如愿以偿,后来也就再不想了,奢求赵郁能给她家,还不如做梦回到现代。如今好像她所求的家就在她眼前,只需要她稍稍伸手就能触碰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523:55:42~2020-11-1623:5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林知照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找人(5)   娇芙所要带的东西并不多,拾掇起来拢共不过两只包袱,她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番,又在明间留下几两银子,拜托同村的人到时等农妇一家子回来,告知他们一声她跟着家里人走了。   同村人不知晓娇芙身份,更不知晓她要去往哪里,不过他们见过娇芙几回,倒是认得她是有事在农妇家寄居,听闻她要跟着家里人离开了,好奇地看了眼她所谓的家里人。   这年头,村里谁家有牛车就已经不错了,眼下直接三辆马车,还有丫鬟车夫在旁边,都在猜测娇芙来头大概不小,他们连忙应承了下来。   孟德正倒是会做人,不等娇芙吩咐便上前给了这些围观的人好些吃食,都是马些车里准备的简单的蜜饯梅子,还有酥糖类的东西。   在他们眼里不值几个钱,可是在村里人眼里都是好东西,就是家里有闲钱那也是攒起来的,不可能买块酥糖给孩子,没闲钱更是要精打细算。围观的好些妇人收了东西不敢自己吃,放在身上放好,心想着可以给家里孩子尝尝鲜了,不过脸上笑意真诚不少。拿了人家的好处,答应人家的事自当加尽心尽力的做好,毕竟这里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娇芙被搀扶着上了马车,孟德正坐在第一辆马车内开路,她在第二辆马车,两丫鬟在她身边照料她,后面一辆马车便是护在她马车后。   顾及娇芙怀有身孕,他们的路程并不快,不过几日的时间还是到了澎城,而孟德明早已等在澎城良久,他焦灼且紧张的来回踱步,这是多少年都没有的情绪了。   其实孟德明比孟德正了解孟蕴云,和孟蕴云的关系也更好,而他没随孟德正去接娇芙也是有原因的,娇芙所在的那个村庄离渝州城太近,孟德明是跟在王令秋身边的人,只要是见过王令秋的人,基本上都认识他,孟德正不在丞相府任职,比他要去接娇芙更加合适。   西北事情刚了结,赵郁便马不停蹄往渝州赶,后续的处理交由赵保承接手。   这一路上他不敢停歇,说得最多的话便是快赶路,他们几乎不休不眠,除开吃饭喝水稍作休整就没有从马上下来过。途中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马。原本跟在他身边的十名护卫,等到澹州只剩下五名,其他的扛不住都累趴下了。   李伯恩听人汇报,赵郁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忙赶到渝州城外十里处接人,吩咐最近的驿站热水热汤准备妥当,他坐在马上远远的听见马蹄声,不多时人已经到了跟前。   瞧着眼前风尘仆仆的几人,李伯恩狠狠愣住,几人身上裹包得严实,只露出双眼睛在外面,身上衣物沾满灰尘,只能依稀辨别原本的颜色或许是鸭青色,脚下的靴子更是脚底都烂了。   这可不像赵郁的作风,要知道他自认识赵郁开始,就是统帅三军的将军,几时这般狼狈不堪过?   等对上那人愈发冷沉凌冽的眸子,李伯恩这才回过神来,三爷岂是谁都可以替代模仿的?眼前的人货真价实,他连忙下马行礼,“属下参见三爷。”   “起来吧。”话音刚落,跟在赵郁身后的护卫便又倒下去两人,其中一名当场昏倒在地,另一名倒在地上试图起来,但手上无力怎么都起不来。   李伯恩赶忙让人过来照料,好在这里离驿站不远,可以直接抬回驿站。   赵郁扫了眼身后,吩咐其他三人赶紧休息,那三人虽没从马上掉下来,一直撑到现在,但情况可不乐观,下马是由人扶着下马,抬脚走路慢吞吞的迈不动步伐。   而他却并未下马,似乎并不想回驿站休息,可同行人都是这副模样,就算赵郁是铁打的身躯那也好不到哪里去,李伯恩见状劝道:“将军要不要先回驿站。”   赵郁哪里顾得上休息,他沉着嗓音说道:“回城。”   言罢,赵郁挺了挺身子,不敢放松手上力道,怕自己支撑不住倒下马。   李伯恩知晓他想找娇芙,不敢耽搁时间连忙上马,护在赵郁身侧回渝州城,目光撇见赵郁带血的双手,原本干净长修的手指因着这些天赶路,一直将缰绳拽在手里,勒出道道血痕,刚磨出血泡就破裂结痂,只从手背后面都能想象出惨状,摊开掌心只怕是情况越发惨烈。   两人边往城内赶,赵郁边不忘打探消息,“可有找到人?”要是找到人李伯恩见到他肯定便会报喜,而不是愁眉苦脸丧气表情。   是以当李伯恩回答,“不曾。”赵郁脸上并没多余的表情,早已料到的事,只不过心就像是被针深深扎过的疼,细细的感觉绵延不绝。   赵郁稳定心神,问道:“城外呢?”   “找过,没有痕迹。”他按照三爷的意思,封城至今两个月内,几乎都要将渝州城翻个底朝天,只可惜并没有找到芙姨娘,醉玉楼的那些姑娘他派人盯着,可是姨娘失踪后,也没有见到她们有人同姨娘联系,人好像就是这么凭空消失了。   到了南城门口,赵郁停下马,侧头看向李伯恩,眉头皱得死死的,“怎么可能没有痕迹?只要人活着不可能任何消息都留不下。”   “似乎是有人刻意处理过,等咱们的人找过去线索已经断了。”李伯恩率先下马,忙走到赵郁马边试图扶他下来,赵郁拂开他的手兀自下马,不可避免的扯到伤口。   李伯恩识趣地再次上前扶着赵郁,这回赵郁倒是没有拒绝,若是现在不好好将养,只怕他回到宅子再没力气找娇芙。   南城门这边有赵郁私宅,他想着等那几个孩子再大点,娇芙的宅子怕是要住不下,到时候让他们搬到他这边宅子,这事还没来得及跟她提。   私宅大夫已经在旁边候着,见到赵郁便上前把脉,刚摸到脉象,大夫止不住皱眉,不觉扫了眼赵郁冷硬侧脸,道:“三爷气虚体弱,操劳过度,我给三爷开几副药,三爷可得好生服用。”   赵郁沉声应着,“让人备水。”   一路上赶路着实艰难,不眠不休整整七日,大腿内侧已经血肉模糊,脊背僵硬到只要稍微放松便钻心的疼。只不过他似乎根本就不在乎,等他沐浴更衣,自己包扎完伤口,若无其事地朝李伯恩继续询问近段时间的事情。   李伯恩不敢有任何隐瞒,将事情全盘交代清楚,末了加上句:“姨娘曾有意离开渝州。”   赵郁坐在案桌后的身子猛地一顿,缠绕着纱布的手不断收紧,咬着牙道:“她不可能就这么离开,她还有俩死心塌地跟着她的婢女,还有收养的这些孩子,她放不下。”他有自知之明的没提起自己,舍不得谁大概也不可能舍不得他,赵郁清楚在娇芙心里他都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他倒是想借此跟娇芙生气,可如今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还怎么能生得气?   赵郁所说也是李伯恩疑心之处,娇芙不像那等不负责的人,哪怕从现有证据表明,她有想过离开渝州,但和她有关的人她没全安排妥当,不可能匆匆忙忙一走了之。   “包括连翘在内,她们你可曾都询问清楚?还有醉玉楼和她交好的人。”娇芙熟悉的人屈指可数,她真想离开也就只有这么些人可以帮她,不过赵郁始终不相信她会走。   “问过,她们没察觉到姨娘异样,那日姨娘只是如往常去学堂见孩子,然后就没有回来。”   “加大力度继续找。”赵郁激动得站起身,因着动作太着急,他身子忍不住摇晃了几下,带倒了身后的凳子,他双手撑着桌面才没倒下去。   “三爷您还是先休息下吧,这样下去您的身子可熬不住,您要撑不下去,下面的人可怎么办?”李伯恩担忧地说着,赵郁的身子出问题可是要乱的,而且,“封城怕是封不住了,属下封城两月已经是极限,再封下去下面的人该闹起来了。”如果三爷此番没有回来,李伯恩还真不知道怎么扛下去。   “这段时间你辛苦了。”赵郁抿着薄唇倒在榻上,眼睛干涩得难受,他干脆将双眼微微闭上,许久没有阖眼,刚上虽然难受,可脑子却放松不少。   他将掌心覆盖在自己眼睛上,低着嗓音辨不出情绪,吩咐道:“再封一个月,出了事情我抗。”   李伯恩不好再说其他的话,三爷如今回来再封个把月也不是事,只不过若是一个月后还是找不到芙姨娘怎么办?   这话李伯恩没有问出口,其实找人最容易找的阶段该是失踪的三日内,时间越久希望越渺茫,现在能找到的人几率只怕不到一成,三爷肯定比他懂,还坚持要找下去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李伯恩暗自叹气,退出房间将门拢上时,抬眸望了眼躺在榻上的那人,他右手放在心口的位置,手里似乎拽着只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香囊,但愿还是能把人给找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623:55:27~2020-11-1723:5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身寸10瓶;安妮是隻大灰狼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回京(1)   娇芙在客栈见到的孟德明,与孟德正相仿的年纪,看上去五十多岁左右,他见到娇芙明显比孟德正见到她还要激动,起身时差点慌乱得将八方桌带倒,他连忙将其扶住。   他只瞧上娇芙一眼,就认定了她,哪怕没在她身上找到王令秋的影子,可是这世上大概再没人能和郡主这般相似,这容貌身姿气度,与郡主如出一辙,只那双眼睛稍有不同,可到底是因为娇芙幼年遭遇良多,只有看过那些调查来的东西,才能明白这孩子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   “属下孟德明拜见小姐。”无需娇芙开口询问,孟德明自报家门,他的声音隐隐发颤,找人找了多年,哪怕如今依旧没能找到郡主,可找到郡主留下的孩子,也不枉费他们这么些年的努力。   若再找不到人他们就该放弃了,而娇芙的存在却给了他们动力,证明他们的方向正确,郡主并不是已死,而是他们没有找到人罢了,如今已经寻到娇芙,他们肯定不可能放弃寻找郡主。   “明伯快快请起,我受不得您如此大礼。”娇芙微微侧身,还是没受全礼。她大着肚子不好弯腰,便让身边的丫鬟将孟德明扶起,柔声道:“来时路上正伯已经同我讲过您,这些年您辛苦了,是我该谢谢你们才对,要是没有你们,眼下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几日赶路她大概知晓些情况,也知这些年他们为了找孟郡主花了不少精力,一直都没有放弃,奈何至今都没找到人。好不容易找到她,结果差点错过,而那些谋害她的人,孟德正跟她透漏了些消息,他们正在追查,此事或许不是意外,有人故意不想让她回到孟家。   娇芙见他们在调查便未多问,涉及到孟家的事她便能窥测到里面水有多深,不是她能随意谈及的。但她知道前世原主是被他们得逞,错过与家人相认的机会。这辈子是娇芙命好,哪怕她还是经历了剧情中遇害的事,却能得人相救,没有惨死外头。   “小姐的身子可有不适?我请了大夫在外头,让大夫替小姐把把脉。”他们都知道娇芙怀孕的事,刚见到娇芙,孟德明差点忘记有大夫这回事,现在想起来赶紧问道。   这是为了她身子着想,娇芙自是不会推脱,她点头应是。既然已经决定把孩子留下来,肯定是想将他平安生下来,好好抚养成人。   那进门大夫留着山羊胡子,瞧见房间内站了好些人,孟德明与孟德正又是从战场上下来过,身上含有煞气的人,他不敢胡乱瞟。   大夫隔着方绢帕替娇芙把脉,刚把到娇芙脉象,两道发白的眉便皱起,不知过了多久,沉吟出声,道:“小姐脉象平稳圆滑,强劲有力,并无大碍。”他虽不明白为何眼前女子身怀六甲,身边的人却唤她小姐而不是夫人,可他也没有故意唤人夫人,而是跟着唤了小姐,做大夫的最忌讳掺和病人身体以外的事。   他皱眉头良久,让众人跟着提心,如今听她到没事,长松了口气。倒是娇芙沉眸看向大夫,将手缓缓收回,不放心地多嘴问了句,“若是并无不妥,大夫为何皱眉?”   大夫似乎没想娇芙会突然发问,闻言他愣了下,房间内其他人目光随之落在他身上,他不回答娇芙的问题都不行,他将迎枕收起,道:“小姐腹中孩子无事,不过小姐身子似乎有隐疾,经人精细调养过后几乎恢复正常,剩下的奈何老朽医术不精,不能把出全部。”这是说娇芙想要把这孩子生下来没问题,可是她身体先前亏损过,或许有人不知道的危害在。   孟德正付了诊金,将大夫送出去,回来就听到孟德明在安慰娇芙,“等回京城咱们再请太医给小姐好好瞧瞧,这毕竟是普通大夫,有些话还是拿不准,我只是将人请来把个平安脉。”   “我自己身子状况我也了解,从前是我任性不愿意调理身子,如今倒是在这些事上作难,给你们添麻烦了……”哪怕王令秋是丞相,可太医给宫里贵人瞧病,请进府里给其他人瞧病,也不能说请就能请的。如果可以的话,娇芙倒是不愿意给人增添麻烦。   “怪不得小姐,小姐所为定然是有苦衷。”孟德正粗声接过话,要是能得副好的身子骨,谁愿意在身体里埋隐患?这些话他们听了不会觉得小姐任性,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反而只会更加心疼。郡主是他们瞧着长大的,说句越矩的话,如今小姐不过十六七岁,他们却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倘若年轻时早点结婚生子,那是可以当小姐爷爷的人,瞧着小姐跟瞧自家孙女似的。   明明娇芙没有正式见过王令秋,甚至还没有去镇南王夫妇墓前磕头拜过,他们却已经开始处处维护娇芙,真真的将娇芙当做孟家后人,这种维护与信任让娇芙鼻头泛酸,她低头没让人瞧出她异样。   因着有娇芙身子可能有隐患的事,他们不敢耽搁,在澎城只留了两日,便起身赶往京城,他们不知道他们刚走,赵郁便带并到澎城搜查,渝州城内找不到人便辐及其他地方。   他曾与娇芙来过澎城,她还亲口夸赞过澎城美湖美景,赵郁想着倘若她真心想离开,许是会走澎城这条路,毕竟这里比其他地方熟悉。虽说来澎城是孟德正他们的决定,娇芙只是由他们带着回京城,但确实他们还真就走的这道,只可惜赵郁到底是来晚了一步。   赵均没想到自己让人将证据摆在赵郁面前,赵郁依旧不死心的找着娇芙,整日不归府不说,甚至他亲自让他开渝州城城门他都充耳不闻,气得他恨不得拿家法揍人。   赵郁自回到渝州后,除开同老夫人请了回安,露了次脸,就再没回过侯府。他正式搬到娇芙原先的宅子里后,连他的风和院都不曾踏足过。他若想拿风和院的东西,便让宋元宋珥送到她手里。   这群孩子被赵郁安排到别处,这里的娇芙曾经住过的地方,他并不想同任何分享,就连倚绿弄琴两人都被安排到孩子们一块儿。   娇芙突然失踪不见踪影,倚绿还以为三爷会责罚她们照顾姑娘不力,若是不处罚她们,好歹也不会再管她们,毕竟她们是姑娘的人,不是三爷手下的人。   谁知并未有意料中的处罚,她们反而被安排妥当,就连这群孩子都没有遭受牵连,该有的一分不少。她们跟这些孩子住在一块,专心照顾这些孩子,虽还在担忧姑娘安危,可至少有事情做,三爷也没放弃过寻找姑娘。倚绿弄琴她们心里还有丝念想,将这些孩子照顾妥当,等三爷将姑娘找回来,姑娘瞧见了定然会开心。   赵郁住在原先娇芙住的房间内,没有动过她房间内的格局,依旧是如同她走前那般,只是宅子里她特意留出来的那间书房内添了张书桌,一大一小两张书桌摆在一块,望上去无端的和谐。   徐子初从西北回到渝州,比赵郁整整慢了一个月,刚回到城内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便受赵均嘱托让他见赵郁,他没有推脱。   哪怕赵均不来找他,他回到渝州肯定也会要找赵郁。   自赵郁收到娇芙失踪的消息后,整个人便不对劲,往前他被称为铁面阎王,对待外族下手从不留情,如今更是过之而无不及。一连两三回差点失控杀红了眼,与其说他是在打仗,不如说他在宣泄,再放任下去这是要魔怔的下场。   徐子初到宅子里找赵郁,刚到宅子门口忘了眼上头匾额,再望了望四周,就见宅子外无人看守。宅子院门是虚开着,似乎是在等着谁,就怕谁来回来,被挡门外进不来。   不过徐子初倒是不会认为赵郁是在特地等他,恐怕赵郁都不知道他回来了,徐子初推门入内,也不见院内踪影,奴仆护卫全都没有。   只不过宅子的院子却干净明亮,冬日里树叶几近掉光,可地上却不见落叶,就连边边角角都丝毫不染尘,他没出声喊赵郁,而是一处处找他,正好打量这座宅子布局,他还从来没有来过这边,没想到他儿子给娇芙寻了这么块好地方。   三进大的院子乍看不起眼,实际上这里面冬暖夏凉,冬日有地龙,夏日还有凉阁,那抱厦似是新建的,后面栽了几株还没长成的桂花树和石榴树。   等徐子初走到后面书房,他才听到里面有响动,除开赵郁恐怕不会有别人,他站在外头敲了敲门,就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响,似乎桌案上的东西掉落一堆,徐子初还没反应过来,书房的门就被打开,赫然见到赵郁隐约藏笑的脸。   “三爷。”徐子初喊了声赵郁。   谁知赵郁瞧见是他,脸色顿时冷冽下来,往他身后瞧了瞧,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眼底覆盖层寒冰,徐子初只觉得这雪还没下,就已经够彻骨的冷了。   “有事说事,没事就走。”   赵郁的声音嘶哑暗哑,不负以往低沉磁性,里面透着骨偏执,徐子初不敢同这样的赵郁玩笑,他早已收起往日有些不正经的表情,道:“我听闻三爷送了些人去漠北?”   赵郁不明所以地笑了,眼底冰霜并未消散半分,他问:“难不成你也想去看看?”   这怎么可能!漠北听着仿若没事,只是大周边境而已,可赵郁让人去的是漠北中心。   触目所及皆是黄沙戈壁,万里不见人烟,毒蛇豺狼、流沙风暴,那里只有望之不尽的绝望,被困其中想活着走出来基本不可能。哪怕是能活着出来,遭这一番磨难,能不能活过七日都不知道,满身后遗症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这还是徐子初第二回 见到赵郁用这种法子惩罚人,第一回还是七年前赵郁遭人背叛,他命人将那叛徒手筋脚筋挑断,逼着人一步步怕向黄沙戈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723:58:17~2020-11-1819:5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回京(2)   “三爷说笑了。”徐子初抬手摸了摸鼻头,他不嫌现在日子过得好,忽然想起件事,“这里三爷也不安排人伺候?”   这里是娇芙最后待过的地方,也是娇芙生活痕迹最重的地方,他都舍不得破坏这里一毫一厘,恨不得所有东西都原封不动,哪怕是动了下位置,都必须按照原来的模样归置,他怎么可能肯放任其他人在这里折腾。不过这些事情,赵郁没有兴趣跟徐子初提及,狭长的眸子看了眼他,冷淡的嗓音道:“有事说事。”   若他说他就是来瞧瞧赵郁,或者是问赵郁几时开城门,肯定会被赶出去,是以徐子初来找赵郁还真有事,“卫司年奉圣上之命调查台州巫蛊一案,如今案情告一段落,想来卫司年怕还得从渝州借道。”   先前渝州城没被封锁,卫司年领着他手下过去就过去了,眼下渝州城只能进不能出,他还真怕赵郁将卫司年留在这里。   “还有多久?”   “收到的消息是两个时辰左右卫司年人就会到达渝州。”   “让他绕道。”赵郁边说边起身,拿起放在旁边的剑佩戴在身上,城内现今搜查并未停歇,每日他会带人在巡查,娇芙那些买过的宅子,无一例外都被他找了出来,那些地方他谁都不准动,全靠他自己一处处搜索。   徐子初忙跟在他身后,觑了眼赵郁脸色,“怕是不妥吧。”好歹卫司年是皇帝的人,这点面子还是得给。“再者他绕开渝州城,路程起码得加两三日,本来台州巫蛊案在他手里就落了两个多月时间,等他回禀圣上,说是在渝州这边又耽搁两三日,怕是会惹得圣上不喜。”   赵郁手搭在腰间佩剑上,眸色暗沉犹如黑墨,“他又不可能跟爷闹掰,知道就知道,爷还怕他不喜?”他真要是忌惮皇帝所想,就不会擅自将渝州封城了,若是眼下让卫司年从渝州穿过,只怕渝州城就封不住了。   赵郁让徐子初通知卫司年改道,不过他留了处心眼,派人盯着卫司年等人,看看他到底走的哪里,免得惊扰了他渝州这块地方。   他没想到的是,卫司年没惊扰渝州城内,倒是惊扰了城外一处村庄。   “统领,他赵郁未免欺人太甚,这大周岂是他赵家的天下?说渝州城不让咱们走就不让咱们走?”   卫司年眼神冷淡地看了眼方才说话的侍卫,“大周不是赵家的天下,但是渝州是。”在渝州这块地上,圣上都得退让三分,赵郁既然不想他们路过,那他们就不路过,他与赵郁并无其他矛盾,没必要在人家的地盘和人起冲突。   不过是绕上几天路罢了,正好他还有事。卫司年原没想过去找娇芙,毕竟这么长的时间了,他觉得她不可能一直留在那处农舍。可突然收到渝州封城的消息,如今赵郁更是连城都不愿让他进,他正好得绕着渝州城外走,要路过那处村庄,索性就过去瞧上眼。   如他所想,娇芙早已离开。   向村里的人打探,都说娇芙已经被家人接走,卫司年没放在心上,谁家的人不见踪影肯定会四处寻找,找到后跟着家人回家理所应当。   这边孟德明等人已经到京城,天空飘下鹅毛大雪,就像是一年前娇芙来京城的场景,那回他们凑巧碰上京城初雪,仿若历历在目,只不过物是人非。   下雪天路滑,车夫怕惊扰到娇芙,特意放慢行驶,娇芙坐在车内倒感觉不到颠簸。马车外面看起来与平常马车无异,青蓬顶灰车壁,实际上内里布置精细,四周铺了厚厚绒毯,中间摆着无烟的炉子,上面烫着半壶热水,就连糕点都是拿特地保温的碟盘装着。娇芙若是想吃块糕点,吃到的都是温的,这种天气在外头,冷了的糕点成硬疙瘩了。   他们行程算不得快,夜还未黑便早早到找落脚客栈,等天色亮了才赶路,是以虽说在赶路,但娇芙身边两名丫鬟事无巨细的伺候,她都觉得自己胖了两三斤。   这两丫鬟名唤红烟与绿织,红烟生得苗条纤细,绿织却生得喜气圆润,看上去绿织比红烟矮上半截,实际上站在一块比较过,两人差不多高。她们不是从王家带出来的丫鬟,而是孟德明特地从孟家挑选出来的。   当年凉城孟家满门被灭,京城这边孟家有宅子,当时留了下人在宅子里,谁知道他们成了仅存的孟家人。这些人得知镇南王夫妇以身殉国,凉城孟家一个活口都不曾留下,只剩下郡主不知所踪。   他们得知后没人肯离开孟家,还想等孟郡主回来,继续伺候孟家主子。每年祭日清明也是他们到镇南王孟策夫妇坟前烧纸拜坟,供奉一柱清香。   因为这些事,娇芙对他们倒是有不少好感。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孟家人都不在了,他们没想各奔东西,还是留守在孟家也是难得。   “还有多久到?”娇芙轻轻抚了抚肚子,好在肚子里孩子乖巧,自怀孕以来竟然不曾闹过她。就连从前听过的妇人怀孕两三月会害喜,她孩子如今都四五月了没有经历过。   红烟挑开小截窗帘,用自己身子挡住风口,免得风灌进马车,她瞧了一眼后答道:“回小姐的话,还有小半时辰。”   到丞相府门前马车并未停下,而是从侧门直接入内,免得娇芙下马车还得受冷风寒雪侵袭,她压下挑开车帘往外瞧的心思,入了丞相府以后有的是机会探究这里的布局,不差这马车上的一时半会儿。   娇芙想着是不是得换身衣物,整理整理仪容再见王令秋,谁知孟德明低声唤她下马车,“小姐,左相正等着您。”   下马车后并没有给她机会停留,她身上披着狐狸披风,里面裹着厚实棉衣,踩着厚雪被孟德明引领入堂屋。   娇芙心里压抑不住的紧张,双手放在披风内冒出细汗。直到她在丞相府中堂见到坐在上首的王令秋,碰上他的透着慈爱与关怀的眼睛,那一刻所有的紧张似乎都消散不见了。   上首的男人身着月牙白的常服,两鬓发白,面容略微显得沧桑,不过虽说他久居高位,但瞧着却并非难以接近,已是不惑之年,脸上依稀可见从前俊容风姿,只不过眼下似乎有些急切。不知道是不是紧张,手里端着茶盏一直没有放下,不停地望嘴里灌茶。   王令秋抬头看见跨过门槛,进入堂屋的那道身影,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上下打量着娇芙,瞧见她面色红润自然,放下些许紧拧的心,才试探地道:“你可是娇娇?”   “是。”   娇芙话刚说完,音都未落下,就被王令秋拥在怀里,他不顾及她怀有身孕不敢用力,安抚地拍了拍她背脊,“爹爹找你良久,是爹爹让你受苦了。”   要说那些苦确实苦到人心里发酸,可娇芙已经将它们都咽了下去,她不想再回味那种味道,所以告诉自己咽下去就算不得苦了。   王令秋还算克制,他不过是抱了抱娇芙就松开,往日露着老谋深算的狐狸眼睛此刻温柔的看着她,用他沉稳轻柔的男声道:“从今往后你便是王娇,是王令秋的女儿。等过段时日,爹爹手中事了,你便同爹爹回澹州本家入族谱,可好?”   娇芙闻言愣怔地看了眼王令秋,还以为王令秋至少要再三询问她一些事,比如她小时候过往,长大后的经历,来再次确认她是不是他女儿,或者要不要就这样认下她。   谁知事情比她想得要简单得多,只见他神色端重严肃,没有半点马虎玩笑的意思。这是真心认定她是他的女儿,要不然也不会刚见面就要带她认祖归宗。将姓名写入族谱,拜见王家族人,那往后她就是得到王家认可的真正的王家女儿。   “娇娇可是舟车劳顿身子不适?”王令秋见娇芙久不说话,还以为她对京城环境没适应过来,毕竟先前一直都在渝州居住,乍然来京城不适应也是可能的。   娇芙望着半路突然冒出来的爹爹,缓缓摇了摇头。按道理说两人虽是父女,但从未一起生活过,谈及不上多少感情,可是娇芙却能从他眼底看到宠溺纵容。他的关切不比其他父亲少,甚至他比其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把从前缺失的全都补偿给她,这事父亲待女儿的爱。   “爹爹……”娇芙从见到王令秋后喊他的第一声爹,王令秋迫不及待地点头应答,刚要让她赶紧坐下别站着,就她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跪在地上。   王令秋动作微停,也没阻止她,反而坐在上首嘴角噙着笑望她,听着她温声细语但坚定地嗓音道:“王娇拜见父亲。”   娇芙这个头嗑得心甘情愿,既然是父女,做女儿的给父亲磕头理所应当,她刚磕完头,王令秋便赶紧弯腰扶她,“赶紧起来,你身子重。”   “谢谢爹爹。”娇芙顺势起身坐到王令秋下首。   “你跟我客气做甚?”王令秋笑骂着娇芙,随后拿出把月牙形状的钥匙,前窄后宽,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他将钥匙递给娇芙,“见面礼爹爹就没准备了,我只有你这么个女儿,往后相府的东西都是你的,这把钥匙是你院子私库的钥匙,先前给你准备的东西都放在私库,往后不够再添,或者直接找管家。”   这哪里是没有准备见面礼,那私库可不就是见面礼?哪怕娇芙没见过私库,还不知到底放了哪些东西,可能够让王令秋拿出手的,肯定不是普通俗物。   因着方才王令秋还怪她客气,那是觉得父女间总道谢太生疏,这回娇芙就没客气了,直接接过私库的钥匙,弯了弯眉眼道:“我也给爹爹准备了礼物,还希望爹爹不要嫌弃。”   说完,她让红烟将包袱拿上来,打开包袱里面是两套暗色里衣,叠得整整齐齐的摆在里面,半点不见褶皱。   娇芙身上钱财所剩无几,备不起贵重之物,只能从别的地方花心思,问了孟德明她爹穿衣的尺码,趁赶路的这段时日做了两套打底的衣物,布料都是路上歇脚时采买的,用料不算最好的,不过胜在软绵细致,穿在里面正合适。   原先娇芙没准备见面就拿出来,毕竟她的东西确实有些拿不出手,再者刚认爹就送衣物怕是不妥。可瞧见王令秋后,她转变了想法,人家决定认回她,是真的没有过嫌弃她的曾经,也不介意她之前在青楼待过,是否会给王家蒙羞,全心只想弥补她,娇芙才敢将东西拿出来。   王令秋亲手从接过两套衣物,抬眸看向表情有些忐忑的娇芙,眼眶竟没忍住微微湿润,不过他习惯隐藏情绪,旁人难以瞧出他真实想法,他低声道:“爹爹很喜欢,爹爹怎么会嫌弃呢?只要是你送的东西爹爹都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819:58:44~2020-11-1923:0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身寸、当咸鱼真好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放弃   他出身名门望族,位居宰相多年,见过的好物什不知几凡,再好的东西在他眼里也就如此,倒是娇芙一针一线自己缝制出来的衣物,比那些东西令人开心,这才是真正的贵重之物。   “爹爹喜欢就好,等再过段时间我再给爹爹做件冬装。”   “不用,不用,小心你的手。”王令秋是高兴收到这份礼,可听娇芙要再给他做衣裳,他登时不乐意了,道:“女儿家的手精贵娇细,你只管练练字弹弹琴,女红这种东西勉强会就行,衣裳鞋袜还要你亲手做,府里养的下人干什么去?”   她现在能有这般好手艺多亏赵郁,要不是赵郁总喊着让她给他做衣裳鞋袜,她怕还是蹩脚针线,如今她这双手是能弹琴写诗,也能做饭做衣,复杂的衣裳她拿不起来,鞋袜里衣却是并不含糊。   瞧着王令秋再三嘱托,她无需亲自做这些,娇芙低笑应着,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该做的还是得做,娇芙就是那种旁人待她好一分,她恨不得拿十分相报的人。   王令秋没在中堂多留娇芙,毕竟舟车劳顿,她又怀有身孕,还是担心她身子吃不消,亲自送她去淑芳阁。   淑芳阁的物件摆置,伺候的下人,里里外外安排都经过王令秋的手,他就怕哪里让娇芙不满意。王令秋与娇芙同入了淑芳阁明间,余光都在探究娇芙神色,想着要是哪里不好就赶紧着人腾换,要是住得不舒心就干脆换一座院子,诺大的丞相府别的不多,供人住的院子还是能挑出几处好的来。   入院后娇芙看了好几眼,眼里露出惊讶,庭院墙角种了不少花苗,南面墙可以说是整面花墙,紫的、白的、红的花缀在墙上,冬日能让花墙开不少花并不易。西南一段廊檐下缠绕着葡萄藤蔓,等到春日想来能结不少葡萄,透紫的葡萄垂在藤蔓上,站在廊檐搭着凳子就能够到,旁边还搭了秋千,这里处处都透着心思,姑娘家的院子再精致大概也就如此了。   “我这辈子只有你娘,你娘失踪后这些年我只顾着找她,后院没有其他糟心的人,我也不打算再找,你不要担心会受委屈。不过坏也坏在后院没人管,到底没有人看管后院,可能有些不细致,你若觉得哪些不好,只管跟爹说,爹替你做主。”   先前府里只有王令秋自己,他是随性惯了,年轻时各种挑剔毛病,对他身边伺候的人各种规矩要求,后来随着孟蕴云的失踪,这些全都随风散了,现在随意舒坦怎么来。   倘若今儿不是要见娇芙,只怕他还不会费心思拾掇自己,身上这件月牙色的衣裳,还是他翻了许久衣箱才找出来的,要不然他的衣服都是那种灰扑扑的颜色。   这些娇芙听赵郁提起过,如今亲口从她爹口中听到又是另一种感觉,她是真的好奇她娘该是何种美貌性情,才能让她爹这辈子都念念不忘,这辈子能得这样的人欢喜,大概所有女人都想要的。   “等娇娇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爹爹含饴弄孙,你腾出手再管家,如今还是安心养胎,其余的不用想太多。”王令秋待娇芙毫不吝啬,管家的权利说交出来就交出来,不仅如此,他还打算到时候向皇帝请封,毕竟是已故镇南王的外孙女,那些人欠孟家的都该还回来才对。   “娇娇都听爹爹的。”娇芙在旁边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不管王令秋如何安排,她都没出声反驳,只是偶尔询问王令秋几句,显得两人间说话有来有往。   只是两人话说得稍多,王令秋就注意到娇芙的反应有些不对劲,可能是因为从前的日子,让娇芙不能跟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她要做的便是学会接受,顶多在有限的范围内让自己尽量舒服些,她所处的位置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利。   王令秋抬眸瞧了眼娇芙,并未直接点出来,有些事情急不得。人的性格并非一朝一夕养成,也不是眨眼便能改变,但肯定得要让她慢慢改变。他这辈子走了一半了,娇芙这辈子还长,不能就这样让她一直委曲求全下去,索性人养在他跟前,现在娇芙也还年轻,也不是不能将她性子扭转过来。   王令秋并未留多久,他让娇芙好生休息,剩下的事有院子里的人,娇芙身边已经有红烟绿织,他便没再安排大丫鬟,只是另外安排了两位嬷嬷留在娇芙身边,这两人都他特地寻来照顾人的好手,钟嬷嬷管着院内大小事务,张嬷嬷便贴身伺候她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几乎所有的事都无需娇芙操心,她一时间便闲下来,初初还有些不习惯,等过上几日后才察觉到这种日子的好,只不过到底有些颓废,但让她忙起来她又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大夫让她少忧虑,心情愉悦对孩子有好处,那些烦心的事娇芙是愿都不愿意碰。   可能真和娇芙心情有关,加上孩子乖巧,连照顾她的张嬷嬷都惊奇,她肚子里的孩子几乎不怎么折腾她。只不过近来孩子会动了,有时候娇芙忍不住开心,肚子里孩子会踢她一下,像在回应娇芙的开心似的,娇芙偶尔会被孩子吓到。   王令秋并未隐瞒娇芙的事,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左相原来还有位掌上明珠,还是与已故的镇南王家的郡主的女儿,这事情来得突然,事先众人只知王令秋在寻找镇南王家的蕴云郡主,可没提及他还在找女儿,谁都不知道这女儿的存在。   孟家被京城的人刻意已久忽略,如今却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让人都震惊不已,好些人想探探虚实。孟家与王家绑定在一块,叫他们不得不面对。   不过王令秋将娇芙保护得极好,外界只能知道他想透漏的消息,别看丞相府往日像筛子似的,一有消息全往外头露,实际上王令秋要真连丞相府都管不住,宣和帝也不至于将大周国库交到他手里。   赵蓉听闻渝州城城门终于打开,就连赵郁都回到风和院,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看赵郁一趟,等她走入风和院又觉得自己太过鲁莽,可能她哥哥并不想看见她。   可既然来都来了,没有白来一趟的道理,她咬了咬腮帮子,还是决定去看赵郁一眼。   这些时日赵蓉听到不少闲言碎语,府里府外都有,府里尤其是朝阳郡主细雨院那边,还没嫁入侯府就迫不及待的等着侯府内乱,外头隐约知晓真相的人也是无不在看哥哥笑话,往日高高在上的赵三爷原来也有无能为力,向现实低头的时候。   侯府里没人理解哥哥,甚至于爹爹都不想帮哥哥一把,找芙姐姐的事全是哥哥在忙,要放弃找芙姐姐只怕没人能比哥哥还要难受。   赵蓉心里难受憋闷得慌,心口堵着股气不上不下。   赵蓉看着眼前面色冷硬的男人,低声唤了句:“哥哥……”仔细听她声音里还有害怕,她总觉得如今的哥哥比从前还要不近人情。   “怎么了?”赵郁抬眸望向赵蓉,眼底是冷淡神色,看了眼后便又将目光落在自己正擦拭的剑上。   “哥哥……”赵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整个嗓子都是哑的。她哥哥的姿态实在难以接近,让赵蓉觉得仿佛她安慰了他,像是在轻视他般,可明明她哥哥也是人,会疼会累会受伤害。   “哥哥要是难过就不要强撑着,扶姐姐……”   “够了。”赵郁沉着嗓音开口,冷冽的声音里似是含着冰渣,“我的事不用你管。”娇芙这个名字在他这里成了禁忌,谁都碰不得。   “哥哥你别这样,我怕。”赵蓉嘴巴一瘪,眼泪不受控制地滴下来,她走到赵郁眼前紧紧盯着他,轻轻地道:“你别这样好不好?现在还没有芙姐姐的消息就是好消息,可能芙姐姐只是吓得暂时躲起来了,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自己出来。”   赵郁猝然站起,赵蓉的话无异于让他承认,是娇芙不要他了,她宁可抛下渝州的一切都要离开他,明明那么乖巧听话的人,却做着决绝毫不留情的事。   他扶着案桌弯下腰,被人抛下的那种浓烈的孤寂令他心颤,若不是还有胸闷的感觉提醒着他,他怕是早以为自己成了没了灵魂的的空壳,像是除开杀戮便再没有感情的傀儡。   “哥哥,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赵蓉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戳到赵郁,见到他煞白的脸色,登时被吓到,慌忙间就要喊跑出去喊大夫。谁知慌不择路手肘不知道碰到哪处,连带着她身后架子动了动,突然间只听得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她往后看去是一地碎裂的泥塑。   赵蓉无措的站在原地,不敢抬头去看赵郁的脸,好不容易看了眼赵郁,却见他闭着狭长凤眸,眉间浓浓的疲倦,似乎是知道什么东西裂了,可他已经连骂赵蓉都力气都没有,抵着头双手抵在额间,屋内是死寂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923:08:09~2020-11-2023:2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知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川、言身寸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狠心   赵蓉连忙想去捡碎成一地的泥塑,她的手还没有碰到,就被赵郁拦下来,只是赵郁依旧没开口说话,赵蓉也明白了他不想理自己,连责备的话都不想同她说,赵蓉神色落寞地垂眸,见赵郁沉默地将碎了一地的泥塑一块块捡起,她心疼地看着赵郁,“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赵郁看都没看赵蓉,更加不想听她解释,冷着嗓音道两字:“出去。”   赵蓉下意识退后,抿着唇目光落在一块比较大的泥塑上,泥塑上面画的衣物似乎有些熟悉,她斜眸看了眼赵郁,好像就是他身上所穿的这件衣物,再仔细看这泥塑是一男一女两人,女娃娃泥塑上的衣服也是似曾相识,就是娇芙最爱的青色。   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光亮,转瞬即逝却被她捕捉到,她记得哥哥与芙姐姐曾经请人做过泥塑,可那对泥塑本是芙姐姐拿了,怎么到了哥哥这里?   “哥哥实在想要,我请那摊主再做一对,我还记得那人。”赵郁充耳不闻,他明白重新做过也不是这对了。那摊主亲口同他说,他这辈子做得最好的泥塑便是这对,哪怕让他重新做对一模一样的泥塑出来,他都做不到。   可赵蓉不知道其中事由,更不知赵郁留着的这对根本不是娇芙那对。当时娇芙拉着赵郁要做对两人泥塑,结果那摊主私自做出来两对,娇芙得知后只选了其中一对买走,另一对被她留下,是赵郁去而复返将剩下的那对买下。   那摊主等娇芙走后,极可惜娇芙没选留下的那对,甚至想将留下来的那对泥塑娃娃白送娇芙,只是人家压根不收。毕竟是他自己多做出来,摊主也没有勉强娇芙收下,只是他不免以为自己做得差。后来他问了周遭好些人,都道他手上那对做得好。还有人想出银子将其买下来,只是他都没有卖,这些人是一时兴起,不是真心想买。   没让摊主失望的是,赵郁不多时便去而复返。见到赵郁重新找回来,摊主似乎明白他的意图,将泥塑娃娃递给赵郁,好些人还在指责摊主,方才还说不卖,现在转眼就交给他人。   摊主望向赵郁,见他收下泥塑后,那双凤眸眼底露出笑意不似作假,是当真喜欢这对泥塑,他好脾气的解释:“本来就是给人家做的,现在不过是交货,只望公子能妥善对待。”   只是到底没有保住。   赵郁节骨分明的指尖留在泥塑上不停摩挲,动作轻轻淡淡,生怕再弄碎,他垂眸不言不语,似在思忖有何法子能将其拼起来。   赵蓉见不到他这副模样,以前瞧着还好好的,如今竟然成了疯子似的,“已经拼不起来了,哥哥你这是何苦?我都说了我请人再做一对送给哥哥。”   “滚出去!”赵郁冷声厉斥,紧紧捏着赵蓉的手臂,哪怕是亲妹妹他都毫不留情,“谁让你碰我的东西?若不是你,它们何至于碎?”嗜血的眸子盯着她,眼里透着狠意,若不是顾念最后丝亲情,只怕他的手不是捏住她手臂,而是朝着她的脸去了。   赵郁又道了句:“若不是你,它们何至于碎?”这话不知是朝着赵蓉去,还是朝着自己去的。   赵蓉害怕的缩了缩肩膀,这已经不像是她认识的哥哥,她抖着声音大吼,“你太可怕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看看你自己哪里还有从前半分,如果我是芙姐姐,我也不会选择留在你身边!”她挣脱了赵郁,夺门而出。   赵郁良久不曾言语,最后只在喉咙里冒出莫名的一声:“呵~”   苟寻站在外头,挪动了下双腿,又缩了回去,胸腔犹如有擂鼓拼命敲打,只要想到等会儿要见赵郁,他后背便冒出层层细汗,他的里衣全部浸湿,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极为不舒服。   最终苟寻还是站了出来,迈着似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挪到赵郁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求爷处置。”   赵郁睨了眼苟寻,他没料到他会进来请罪,心里有股不好的感觉,他语气裹着寒气,“说。”   苟寻登时察觉到那道仿若凝成刀剑的眼神,他咬着牙扛着,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不敢抬头与其直视,“姨娘曾来过风和院,恰逢时辰已晚,我便将姨娘请到主子的房间,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姨娘便匆匆而去,谁都不知道房间内发生了何事。”   “为何不早说?”   赵郁坐在地上捡着泥塑,没有意料中的暴怒与失控,反而是诡异的平静。   可苟寻却感觉下刻就要山雨俱来压倒性的冲击,他低头被压得喘不过气。苟寻将这段时间以来,赵郁所行所为全看在眼里,正是知道赵郁动了心,他才愈发不敢跟他说实情。现在他选择主动交代,是因为觉得或许那晚发生的事,才是芙姨娘不见的关键,若说出来指不定能找到姨娘。   赵郁何其聪明,听到苟寻将娇芙领入过他房间,第一时间就想到那副画,她怕是瞧见那副画。   他看着手中泥塑娃娃,不由得勾起凉薄的唇,那弯唇的弧度掺杂着苦味,似笑又似哭。   “出去吧,自己去领罚。”   哪怕要受罚,可说完后,苟寻还是觉得一身轻松,心里没憋事就没了负担,退出书房前他往回望了眼。   赵郁踉跄的站起身,将自己拾到的泥塑碎片摆上案桌。若不是苟寻提起,他都要忘记自己内室原来还有间小隔间,里面挂着副画。找人已经是刻进他骨子里,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可是他真的好久好久都没再看过那副画。每回出门只要想到有她在,他再不需从别的东西上寻得半点安慰,只要想想她心里便是慰藉。   若当日她来的是他的书房,见到的是这对泥塑,是不是又是另一番结果?   赵郁红了眼眶,她怎么就不能多问问他几句?但凡她肯开口问他。   丞相府内,娇芙正与王令秋在淑芳阁偏殿用膳。   从前养成的不铺张浪费的习惯,娇芙带入了丞相府,她头回见到满桌子足八道猜还吃惊了下。   不是她见过的世面少,醉玉楼贵客满门、迎来送往,她见识过好东西,这张嘴也尝过不少珍馐。只不过觉得家常饭没必要每种都摆上来,菜色太多吃不下,哪怕赏下去还是剩下的居多,剩下便浪费了。   好在她提出来减掉菜色,王令秋应允了,没强求她必须按照闺阁贵女的来,是以他们两人用膳虽是丰盛,不过分量减少许多,桌上摆着一碟素炒枸杞芽儿、一碟微辣酸菜、一碟酱红葱烧牛柳,汤是熬的浓浓的鱼头汤,外加小碟子的粉丝鸡蛋麦穗包。   饭后娇芙额外多碗羊奶或者牛奶,府里厨子手艺好,羊奶牛奶处理得没有半点腥味,反而是浓浓奶香味,她喝着倒是不反感。   偏殿气氛融洽自然,满屋子的奴仆瞧着这对父女,是跟着脸上沾满笑意,这种场景她们已经见惯不惯。   自娇芙回家后,王令秋不管多忙,每日总会抽空陪她用膳。实在忙得脱不开身的话,外面的那些好友他就不去回了,一两日不聚又不会死,凡事没有他女儿的事大。   等到用完饭娇芙会在屋里消食,外头又是大雪纷飞,每日有下人铲雪清雪,不过她怀着孕不总出去,就怕不路上雨雪路滑,不留神磕到碰到。   王令秋陪着娇芙散步,慈爱地望向娇芙,笑道:“爹有事要同娇娇商量。”   “难不成是我前儿做的鞋子不合爹爹的意?”话是娇芙下意识问出口。   “那哪能。”王令秋唬着脸道:“爹爹喜欢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嫌弃?是有别的事要说。”他发觉娇芙是真的源自骨子里的不自信,可责备的话要出口就被他压下,这怪不了她,她能在他面前流露出隐藏的不自信,那是因为真的信任他。   “那爹爹有何事?”   “关于这孩子的事,往后就说这孩子的父亲意外身故了吧。”正是因为王令秋知晓娇芙会同意他的话,所以他的语气并不轻松,因为不知她是不是真心愿意。   “这孩子的出生不是不受欢迎,至少受他祖父的期待,亲爹可有可无。”他鲜少对娇芙露出别的情绪,尤其是对某个男人的不满,但出口就是要将那个男人的存在抹除,在娇芙的曾经里那个男人不该出现,往后娇芙会有更好的人生。   娇芙瞧了眼王令秋,见他神色不似作假,眸里含着泪低头笑了,依赖地靠在王令秋肩头,跟自家爹撒娇毫无负担,她柔柔地喊着:“爹~大夫说我不能哭,可是爹爹为何非得让我哭。”   她要是撒娇起来真是要命,只恨不得将她要的全都奉上。   王令秋抬了抬手,动作略微僵硬地拍了拍娇芙脑袋,宽慰道:“别哭,如果娇娇不同意,那就不了。”   “不,爹爹所说正合我意。”娇芙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眼底除了眼花还有笑意。她是在替孩子高兴,这孩子以后会有娘亲,会有祖父,不是无人疼爱。如果她爹今儿不提这事,她会主动提起。   虽说她已经认祖归宗,是王令秋和孟蕴云名正言顺的女儿,可大家都知道他们并未成婚,且不论当年事到底如何,但总归不怎么光彩。若她再传出未婚先孕,肯定会有人背后议论,上梁不正下梁歪,做爹娘的婚前闹出孩子,做女儿的也染上这种毛病婚前怀子。她总归是要维护自己亲爹亲娘的名声,没能力给他们脸上增光添彩,却不能给他们抹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更!晚上十二点应该还有一更,然后作者要推自己的预收【理直气壮jpg.】《短命女配(穿书)》如果喜欢的话就动动小手收藏下吧,不喜欢的话看在加更的份上收藏个呗~江南杜家大小姐杜浮亭,生来带病,药石无医,大夫断言她活不过十六。   好在杜家和睦喜乐,父慈母爱、兄友弟恭、姐妹同心,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陆笙对她百依百顺,除了注定早逝,杜浮亭的生活顺遂安乐。   直到十六岁那年,她同胞亲妹妹杜月满,天真的站在她面前,让她跟陆笙退婚。   杜浮亭试探的询问陆笙,她注定活不长久,要不要退婚?   陆笙当时坚决而固执地说着,他这辈子只喜欢杜浮亭,再不会喜欢任何人。   只是杜月满死了,为救注定早逝的杜浮亭,被取心头血后,心神恍惚跳崖而死。她死后,如愿以偿入了陆笙的心。   陆笙为救她失去记忆,将她认成心尖尖上的人。   而杜浮亭虽不必早逝,却成了杜月满的替身,成了口不能言的哑巴,往后活着的日子,要背负欠杜月满一条命的罪名而活。   她看着陆笙为月满失控发狂,看着他满天下寻找与月满相似的女子,看着他不可自拔地日夜思念月满,让她扮成月满……   最后,看着陆笙亲手将她送给别的男人——传闻中暴戾荒唐的昏帝。   杜浮亭是众人眼里盛宠三千的贵妃,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但于她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扮演杜月满。   直到杜月满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的鲜活而生动,杜浮亭这辈子都学不来,将她强抢而来的男人不再临幸她的宫殿,听闻他自继位以来悬空的后位,终于要迎来它的主人。   杜浮亭这才得知自己身在书中,她的亲妹妹是女主,而她的未婚夫与昏帝竟是同一人,还是书中男主。   她活着就是为了推动男女主的感情。   不过好在这辈子终于走到头了。   自十六岁后,杜浮亭在不断被人抛弃与遗忘中度过。只有这回,她终于可以在别人抛弃她前,先抛弃别人。   杜浮亭一把火烧了椒房殿,如青竹般站在烈火中,淡然地望向赤红着眼欲冲进来的新帝——大概,他舍不得她这最完美的替身。要是真的心疼她,何苦让她两次为他人替身?   【凄惨悲催短命的虐文女配X试图给女配逆天改命却用错法子的昏帝男主】本文有名《我穿书又重生》,《那男人虐死我又说爱我?》【阅读指南】   ①男主有病,病得不轻,而且特别狗   ②先虐女后虐男,sc,1v1,he   ③从穿书到重生,追妻火葬场   ④前期和男主是误会,重生后甜度爆表   ⑤写文不易,角色有病别骂作者,有事骂角色 第132章 生子(1)   王令秋想让娇芙与过去断干净,娇芙何尝又不想?哪怕身为丞相府千金,日后她可能还会与赵郁相遇,至少眼下她不愿意和赵郁扯上关系,过去了的事她不想再提。   娇芙专心将心思放在丞相府,冬日天寒地冻不适合出门,她便干起自己老本行来,一心一意专注吃食,还将目光瞄准了府里的花房。自她发现她淑芳阁南墙的花墙冬日里还能开花,她便打起了冬天种菜的主意,冬日新鲜蔬菜瓜果难得,要是自己能种出来能省不少事,再则这种天气可是要冻死饿死的,真要能想法子解决温饱问题,想来她爹也不要愁钱愁得掉头发了。   她听相府的下人在她耳边念叨,从前只有相爷在相府,相爷没有哪日按时吃过饭,要不是去酒楼喝酒,要不然将自己关在书房喝酒,这还是因为娇芙回来,他才老老实实娇芙一顿饭都不落下,因着娇芙闻不得酒味,他连酒都不沾了。   娇芙将这些都记在心里,虽说同她说这些话的下人,存了讨好她的心思,不过这确实也让娇芙更加了解丞相府的事,也更加了解她爹这人。   从前听过许多关于她爹是千年老狐狸的话,都道王丞相为人老谋深算、心机深沉,把着大周国库尽不干人事,铁公鸡一毛不拔,却光往自己口袋里扒拉钱财,这些流传出去的名声都着实不好。   如果真的了解他,便会知道这些评价对他太片面了些。   娇芙见过王令秋最多的便是为国库银子发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周连年灾害战乱,税收收不上来,国库空虚,任王令秋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凭空变出银子来。   但皇帝交代下来的事得办,他只能从别的地方想法子找银子,他费心思将银子找来,有些事还不能戳破,哪怕国库里稍余留下点银子,他也不能声张,所以手里握着大周国库的王令秋,哭穷就成了他最常做的事。   哪怕外界都道王令秋是贪官恶官,赵家人却宁可将后方粮草的事交给他,也不要旁人插手,王令秋哭穷归哭穷,不会在这些大事上儿戏,别人那可就不一定了。   王令秋哪怕政事上再为难,他也不会拿这些来烦扰娇芙,只是娇芙自己能看出些罢了。   她跟王令秋说了自己的打算,要拿府里花房用,王令秋对她与给于求,要花房拿去用就是,就连花匠都一并交给娇芙,只要她过得开心摘星星摘月亮都行。   花房被她撅了一大半留出来种菜,花匠娇芙只要了两个,剩下的找的是会种菜的菜农,她心里谋划如果能让植物在冬日里长得郁郁葱葱,甚至是开花,那是不是能用这些条件种出大棚蔬菜,甚至是裹腹的粮食,她以前听赵郁提起过,像是这种冬日得死不少百姓,有的是冻死的,有的是活生生饿死的。   但娇芙没那么大能力,种菜这事还精通,主要种菜还是得靠别人,她只能提供脑子里的想法,和前世看过的一些知识罢了,到底管不管用只能实践。况且他们走出来的路,才走得踏实稳重,若她将自己会的一股脑全倒出来,给这个时代带去它不应该承受的,虽然短时得利,但焉知会不会揠苗助长,反而带去灾难?   娇芙就是闲不下心来的人,弄完这些后,眼见着肚子一天天大,他得知王令秋准备的接生婆被接入相府,府里还请了两大夫坐镇,时刻关注她的身子,她竟然还能抽出空来训练她院子里的丫鬟做应急救援,预演各种她即将生产的突发状况。   这样日子过起来也快,眼见年关将近,这个年相府因着有娇芙在,倒是比以往热闹,至少看起来都是朝气。   娇芙待下人宽和,她身边的人不怎么怕她,钟嬷嬷原是板着副脸对人,如今偶尔也能跟着打趣娇芙几句,直言道:“今年算上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丞相府足足可有三位主子。”   这话说得其实让人觉得心酸,自她爹不顾王家阻拦执意入京,在朝为官后,王家那边果真没有再问探过她爹爹。哪怕她爹爹已经官至宰相,王家依旧没有派人来过京城,她爹打发人回去那边也是不冷不淡的,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这都快二十年了,逢年过节她爹都是自己一人,要不然他就死赖在皇宫里,反正别人也知道他的天子宠臣,府里无人作陪,那就赖在皇帝身边。   只是今年他无需死皮赖脸赖在皇宫里了,参加完宫宴便马不停蹄的归家,宣和帝恨不得踹他,简直是用完就丢,越发胆大妄为,不过宣和帝就吃王令秋这套,身为帝王不是讨好他就是忌惮他,他任用王令秋很大部分原因便是这人是孤臣,出身王家却与王家关系僵硬,只能依仗他这个皇帝。   王令秋还未到相府,宣和帝的赏赐便下来,犹如流水般流进丞相府,都是赏赐给娇芙的,就连不曾参加宫宴的人都能得到这般赏赐,真真羡煞一旁人。   朝臣携家眷入宫参加宫宴,以娇芙的身份她该在其列,众人也都等着见这位相爷千金,毕竟自从相爷将人接回相府,这位千金还从未露于人前过,谁知道这场宫宴并未见到这位相爷千金。   他们原以为王丞相连宫宴都不带自己闺女,定厌弃这从外头接回来的女儿。什么怀孕身孕不方便见人,只不过是觉得人拿不出手所以不让人出门。他们都准备看王孟两家的笑话,谁知他们竟猜错了。人家哪怕不带女儿入宫,依旧惦记着让女儿在皇上面前刷存在感。   不管旁人如何猜测,都不管王令秋的事,他舍不得娇芙劳累,压根就没想过带她入宫赴宴,大冬天的入宫当真不是好事情。   都说一年不如一年,确实如此。这种天气除开上头那几位,外加位高权重的大臣,剩下的在宫宴上,入嘴的吃食大多都是半温不凉,有些品级低的朝臣入口都能吃到冰渣子,可是能面圣就是恩典,管他是不是冰渣子,就是刀尖子那些人也得笑着咽下去。   他心疼自家女儿身子重,原本怀孕就辛苦,何苦再让她费心应酬,等生完孩子再谈那些也不迟,又不会因为中途因为生下孩子便不是相府千金了。   等到开春也到娇芙的预产期了,她深居闺阁,也能听到些外头的消息,不过大多是京城趣事,娇芙还偶然听得了关于肃王府的趣事。   先前裴家女落水伤了身子,不过因祸得福如愿以偿嫁的肃王为侧妃,身为督察御史之女,从小也是娇宠长大,她倒是能低服做小,恭恭敬敬的伺候肃王妃。   张嬷嬷坐在脚踏上,替娇芙揉着有些浮肿的脚,笑道:“姑娘您是不知,这肃王妃刚怀孕三月,后脚侧妃竟然也被查出有孕,当时裴家人信誓旦旦说裴筠落水伤了身子,也不知成了侧妃后用了何种法子,不能怀孕的人有了身孕。”   肃王妃肯接纳裴筠,那是因为知道她不能怀孕。反正肃王不可能不纳侧妃,纳别人家的姑娘为侧妃,她还要担心侧妃日后生下孩子会威胁自己地位,那还不如纳生不出孩子的的裴筠。谁知道她竟然能生孩子,气急肃王妃动了胎气,本来肃王妃胎象就不稳,两个月大的孩子直接流产。   肃王妃和裴筠的梁子因此结下了,在王府可劲儿折腾裴筠。   肃王本来至少该护着裴筠的,一个孩子没了总不可能再失去另一孩子,但是他对裴筠没多少喜欢,只是瞧中她爹在朝中的位置,各种利益掺杂之下娶了她。是相处后觉得裴筠对他真心一片,往后又不可能再怀有孩子,外面更是传闻裴筠为了嫁他,宁可往后不再要孩子,便不由得多了几份怜惜。   可如今裴筠怀孕的事,像是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哪里是裴筠为了嫁他不要孩子,明明就是裴家与裴筠步步为营,谋划至此,落在别人眼里,他便是被裴家和裴筠戏耍的傻子。   这种情况下他怕是难得对裴筠有好脸色,不帮着肃王妃折磨裴筠,怕还真是顾忌裴筠肚子里的孩子能够给他夺嫡带来几分胜算。   娇芙听完不由得愣了愣,转而笑了。   这大概是她爹知晓了她和裴筠那段过往,故意让人在她耳边讲给她听,让她知道裴筠费尽心思嫁给肃王,日子过得可不称心。   “听说裴侧妃预产期也在近日,不过情况倒是有些不好,肃王妃替裴侧妃安排了产婆和丫鬟,裴侧妃说肃王妃要谋害他的性命。”张嬷嬷接着道:“肃王爷闹得头疼,只好让裴家人进王府。哪怕有裴家的人照料着,裴侧妃还是没能安心,这肚子大的吓人,整个人瘦得脸上颧骨的肉都不见了。”   其实肃王妃请产婆丫鬟,大概只是想吓吓裴筠罢了,大家都知道她们两人的恩怨,要是裴筠因此丧命,不说裴家会不会找她麻烦,就是皇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肃王妃谋害自己的孙子。   如今宣和帝下面可还没有孙子,从前有过不是流产便是生下来说死胎,要是不出意外,只要是生下来是活的,肃王家这个孩子可是头胎孙辈。   这种情况下肃王也不会让肃王妃伤害那孩子,他纵容肃王妃折腾裴筠,也是晓得她处事有分寸,就当做给她出气了。肃王妃真要想害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暗地里下毒手就害了,不至于等到裴筠大月份明目张胆的害。   娇芙倒是乐得瞧戏,事情到这种局面全然是自己的选择罢了,但这些事她听了就听了,就从她这儿打止,转头便也抛之脑后,总将这种事挂在心头人累得慌,不过她爹的好意,她是接收到了,难为爹爹还记得她曾经受过的委屈,琢磨了这些事情让人哄她开心。   娇芙能听到的都是王令秋愿意让她听的,她不是不能看透王令秋的心思,只不过装傻罢了,就比如关于赵郁的事,哪怕王令秋知晓娇芙与赵郁的过去,赵郁包括赵家,在相府都是不可能提及的,尤其是在娇芙面前,半分都不能说起,像是没那回事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昨天晚上只想眯一下,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就爬起来写文,谁知一觉眯到早上六点,醒来赶紧滚起来写小说了,我今天一定加更,我知道你们不会信我能成功加更了,但是真的信我*()*信我吧*() 第133章 生子(2)   娇芙怀孕反应来得慢却来得激烈,她将近八月份才孕吐,离预产期也就个把月的时间,她却吃不下半点东西,刚吃下了就吐,哪怕是闻到一点点肉味的东西都反应剧烈,原本被养得白白胖胖、面色红润的人,这么折腾肉眼可见的瘦下去。   周遭的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忧心忡忡的看着娇芙,见娇芙吐的昏天黑地,恨不得以身相代,这人再这么糟蹋下去怎么可能受得了?   先前一切正常,突然直转急下,王令秋登时被吓到,特地给娇芙请来太医,就是她刚入府给她把平安脉的杜太医。   可这孕妇怀孕的反应是正常现象,哪怕是太医也只能给娇芙开药,或者是叮嘱她吃些味道清淡的菜色,再不济就只能施针,不过施针肯定有影响,这顿饭施针吃下去,直到娇芙生产没顿饭都得施针。   先前娇芙还庆幸肚里孩子听话,没太折腾她,现在是变本加厉的还回来,她扶了扶肚子,心里隐隐担忧自己生产时会不会要遭更大的罪,就算放到现代,生孩子也是女人的难关,更何况如今这生产环境堪忧,她不保证这孩子她能顺顺利利生下来。   娇芙甚至悲观的想要不要提前写好遗书,连带着写信给这些孩子。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珠,都说母子连心,她现在都能感觉到孩子的心跳。   娇芙将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瞧着上面渐渐凸/起的一块小拳头,这孩子正醒着同她打招呼,她唇角露出笑意,脸上的疲倦也消散一二,低低地道:“宝宝要乖乖的呀,阿娘等着见宝宝哦~”   红烟侧头望向娇芙,只觉得她温柔得不可思议,她在旁边瞧着小姐受肚子里孩子的折腾都心疼,换做她要是怀孕这么辛苦,她早就不想要这个孩子了,难为小姐还能这么有耐心,每日还能抽出时间同小主子念书,用小姐的话来说是在给小主子胎教。   “小主子日后一定是温柔的人。”   “嗯?”   娇芙抬眸看向红烟,杏眸如水般澄澈宁静,没有丝毫不耐烦,眼底神色似是在询问她为何这般说。   “因为小姐就是温柔的人啊。”红烟说得理所应当,逗笑了娇芙。   其实当红烟知晓自己要伺候娇芙,心里还有些不安,谁都不晓得在外面长大的小姐性子如何,人是不是好相处,伺候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全然没了那些担心,她倒是好奇小姐从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才成了如今这般良善又温和的性子。   孟德明时常警告相府下人,娇芙回相府前遭了不少罪,不能在她耳边提起那些事,免得她想起来伤心,是以哪怕红烟贴身伺候娇芙,也并不知道她从前的经历。   相府包括娇芙在内都只有四人知晓内情,而王令秋还特地将娇芙的身世做了修改。她与她母亲走散,给人捡了回去,得一户人家收留,结果等她长到十五岁,那户人家为了五两银子将她卖了给人冲喜。   刚成婚几日,她夫君的病确实日渐好起来,谁知不过一年,她夫君还是意外事故,公婆觉得是她刻死他们的儿子,当时若是不娶她进门,他们的儿子或许能留口气,一气之下便联合小叔子妯娌将她赶出门,谁知她已怀有身孕,无路可去只好暂时寄居在农妇家。   这里面的事情真真假假,那冲喜的女子肯定不是她,但还真有女子冲喜克死夫君,被公婆赶出来这回事。   那女子没被人收养,却也是被生她养她的父母卖掉了,家里为了给儿子凑银子娶媳妇,把她卖给澎城一户人家里半死不活的大儿子冲喜。不过那女人脱离了那村子,算因祸得福,她离开后没几日,那家人包括那个村子被山匪洗劫一空,村子里男女老少全被杀了干净。   只是那女子终究是命不好,被赶公婆赶出家门,她还想要回去,结果公婆不愿意沾染她身上的晦气,准备举家搬离,谁知路上马车失控冲下的山崖,一家几口全都死了。   最后那女人也失踪了。   这年头失踪的女人不是被拐卖便是被强盗掳去,或者是人已经死了。   澎城离渝州城近,这一带的强盗劫匪安分守己,从不干杀人掳人的勾当,所以那女人大抵是死在外头了,就是不知是意外身亡,还是遭受不住打击,觉得自己真的是丧门星而自杀,已经探究不清楚。   问澎城的人他们也都知道这件事,但是多细致他们肯定不知晓,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都已经不在了,真真假假挪到娇芙身上,旁人也查不清楚。   哪怕先前见过她容貌的人,想去查她的底,查到的也只会是这些,至于那些人信不信不重要。台阶已经给你递过去,你非得闹僵不肯下来,那就别怪到时候你被架火上烤。   张嬷嬷进来正好听到她们两人在谈娇芙温柔不温柔,她这张嘴会说,当下就笑道:“您每日给小主子胎教,再加上您言传身教,小主子不是温柔的人也难。只是温柔归温柔,可不代表没骨气,我瞧小主子这段时间的做法,他往后肯定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还是有脾性的呦。”   张嬷嬷的话说得讨巧,明面上在夸娇芙温柔,往后孩子也温柔,实际上是在奉承娇芙,她肚子里怀的是男孩,近日不安生是因为男孩喜欢闹腾。   以太医的医术,不是把不出她肚里孩子是男是女,但娇芙太医许是看出她不在乎,也从没在她面前提过。娇芙对生男生女无所谓,哪怕她生的是姑娘,她也会好好的教养她长大,若她生下的是儿子,他也不是非得要求他荣华加身。   她扫了眼张嬷嬷,笑道:“是我的孩子,不管儿子女儿我都爱。”只要……不像赵郁就好。   她怕就怕孩子像赵郁,不管是容貌还是性子,像赵郁真不是好事。但基因这种东西有时候难说,有些东西天生使然,娇芙也控制不了。   非得从中二选一的话,娇芙宁可孩子容貌像赵郁,也不要性子像他,免得最后成为——凉薄的疯子。   娇芙说得没错,赵郁就是疯子,只不过如今的疯不再压抑罢了,从前还有赵均压着他,时刻在他耳边教导他,如今赵均已经压不住他了。   “赵郁!你给本郡主站住!”朝阳郡主厉声喊住赵郁,一袭灼人双目的红衣挡在他面前,眸里盛满怒火,“后日便是你我成亲之日,你想去哪里?”   他们婚事一推在推,先前赵郁疯了般封城,谁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婚事的事,好不容易解除封城,她家派了好几波人来渝州催促婚事,他却充耳不闻,费了好大的劲再次定下来,眼看着就要到婚期,他却说要去巡边?这一去起码又得一两月,他不在,他这婚和谁成!   朝阳郡主再是不在意,这婚事也是她头回举行,必然是想圆满结束,赵郁可以不要脸,她还得要脸,她死活要嫁到渝州来已经给家里丢脸,要是这场婚事一塌糊涂,她如何面对父兄?   “军中大事,恐怕无法告知郡主。”赵郁垂眸看了她眼,便挪开视线,绕过她便要往外出。   “你敢!”朝阳郡主气急败坏,抽出腰间鞭子狠狠挥向赵郁。   她从小用挥鞭,这鞭子在她手里犹如灌有生命,若面对这鞭子的是普通人,只怕会皮开肉绽。   在她拿鞭时赵郁就反应过来,此刻轻而易举的侧身躲过,朝阳郡主见他还敢闪躲,心中怒火愈发强烈。她抬眸就对上赵郁阴沉冷冽的眸子,那里深不可测,无端让人不寒而栗。   她死死捏着鞭子,哪怕赵郁那目光冰寒,她盯着赵郁的眼睛,咬着牙道:“我自问在侯府还算安生,你就连半分颜面都不给我留?”   “哦?”赵郁淡淡挑眉,薄唇轻勾,面上寒气稍散,可出口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窖,“郡主是想安生,还是不得不安生?”   “赵郁你什么意思?”朝阳郡主有瞬间心虚,可顷刻间便恢复正常,听闻最近这男人手段越加狠辣,行事乖戾,就连京城那边都提醒了她好几次要注意安全,可可是从前从未有过的。她面对赵郁这男人绝对不能有半刻分神,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郁步步紧逼朝阳郡主,这个费尽心思欲成为他正妻的女人,直到将人逼到花坛处退无可退,他手伸到她身后,却不是扶住她,而是扯住朝阳郡主半披散在脑后的墨发,纤长白净的手指缠绕住秀发往下压,让她不得不仰头看着自己,他眼眸微眯,低声道:“你既然想让渝州这池水混起来,不若爷帮帮你?”   朝阳郡主忍不住吃痛出声,还是下意识开口,“你想做什么?”   她确实想要渝州乱起来,可也只是乱赵家罢了,只有赵家自顾不暇,京城那边才可能有机可乘,但绝对不是乱了渝州整座城,城里要是乱起来,赵家肯定会先顾渝州城,那大周其他地方该由谁去护?   “如你们所愿啊。”赵郁低沉嗓音出声,面上是似笑非笑的神色,所有好处都他们拿了,也不看吃不吃得下,“上了棋盘,大家都是棋子,最终谁说结束就不一定了。”   朝阳郡主被他吓到不敢说话,唇色从青到白,愣愣地看着他。转身赵郁面色阴鸷的可怕,可挑唇间面色便恢复过来,他轻轻转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恢复如常人模样。   赵蓉得知赵郁出府,原是想劝他在这种节骨眼上忍一忍,渝州刚结束封城,百姓还得安抚,他就不要再闹出旁的事。   谁知恰好撞见这一幕,她顿时不敢阻止赵郁,免得再惹他厌弃。父亲说哥哥已经在怨怪他,她不知父亲为何这般说,可瞧哥哥如今模样,他怕是连赵家也都怨怪上了。   赵蓉怕朝阳郡主发现自己,只能偷偷捂着嘴,想哭不敢哭出声,事情怎么就成了这种局面?明明之前都好好的,自从芙姐姐失踪后一切都乱了套。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已经来了,祝大家看文愉快~然后我先骂为敬,赵狗子有病,赵狗子疯了。要是你们觉得不够骂的不够,你们继续骂。   最后,为庆祝赵狗子疯了,咱们本章留言发红包! 第134章 生子(3)   赵郁说到做到,他与朝阳郡主成婚当日,当真没出现在现场,他不在意这场婚事如何完成,只不过还是‘好心’的给了他们块遮羞布。他成亲都没能回家,那是因为他需要巡边。   这理由摆出来谁都管不住,哪怕京城那边都管不住他,只要京城那边不让他去巡边,他就能真当甩手掌柜,再想让他担事得费不少劲。   所以京城不仅不能管赵郁,还得赞扬他为国为民、赤诚忠心,将这件事圆下去,全了所有人的面子。   王令秋听得夸赞赵郁的声音不断,什么赵郁忠心耿耿,为了大周江山安稳,连婚事都来不及参加,什么圣上英明下旨让他巡边平定叛乱,好一副君臣和睦。   他不由得笑着摇头,优哉游哉的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乐得在旁边看戏。这些人是担心赵郁撂担子不干,把人惹急了,现在知道怕了,再急匆匆安抚。   哪怕宣和帝和一群朝臣给赵郁按上忠臣的头衔,可他们忘了,赵家历代先祖忠的从来不是皇帝,而是这江山和百姓。   有关赵郁成亲的事,王令秋让人瞒得严严实实,没透露半点风声,他隐约能猜到赵郁成亲之日都为何不露面,哪怕赵郁许是对娇芙有意,可他对赵郁不满就是不满。   京城都是关于赵郁的传闻,但相府里发现谁讨论赵郁,都直接赶出相府。可是堵不如疏,越是这么瞒,娇芙越觉得不对劲,她明显察觉到相府近来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身边的红烟绿织都紧张,只要深究是能知道事情应该与她有关,只是她没深究。   “爹爹今儿要入宫,晚膳便不再府里用,可能得明早才能回府,不过爹爹倒是请了一人来陪你。”宣和帝请他入宫商讨要事,这场局王令秋推脱不掉,是以出府前特地跟娇芙交代声,怕她闷得慌,又请了人过来,他提起那人时神色未变,不过娇芙倒是眼里露出惊喜。   “是谁?”   她在府里见过王令秋三两个好友,还是他们来寻王令秋,顺道介绍认识,不算她正儿八经的拜见长辈,如今难得他请人到淑芳阁,如何让娇芙不惊讶。   王令秋对上娇芙略显八卦的眼睛,轻笑道:“邵冉姬,你称她为邵夫人便是。”他也是见娇芙这几日孕吐情况好转,才想着将人请来。   要说这邵冉姬算是大周的传奇人物之一,她乃中郎邵卫之女,自幼熟读四书五经,承袭了邵卫满腹诗书,精通音律,作词写赋一绝。眼下那些京城才女可比不得她,她可曾号称大周第一才女的人,哪怕是那些状元郎恐怕都要逊色于她。而邵冉姬十八岁便奉命入宫教□□贵女,可以说京城大多名门贵夫人小姐们,都得喊她声老师也不为过。   “你多同她亲近亲近并无坏处,这人性子刁钻厉害了些,不过无坏心。”王令秋叮嘱娇芙,倒不是让她奉承邵冉姬,他的女儿还不用奉承谁,只是与人亲近,他晓得娇芙知晓怎么做。   “好,爹爹说好便是好的。”娇芙柔声应答,王令秋这是让她真心待人,其实能得他这般嘱咐的人,哪怕他不提醒,娇芙也会认真相待,她爹这性子真是难得有人还愿意接近。   等到王令秋出门,便换成娇芙在旁边耳提面命,“爹爹可不许贪杯,喝也只能喝温酒,不能喝烈酒和凉酒,冷食也得少吃,饭前先喝碗热汤暖暖胃,我会叫明叔看着爹爹。”他以前贪杯嗜酒,又总不按时吃饭,是以胃有些不太好。娇芙得知后边便时刻盯着他,若他哪餐忘记用膳,她都会让人提醒,要不然直接着人送餐去书房,免得他弄坏自己身子。   “行。”听起来有些啰嗦的话,但王令秋很是受用,揉了揉娇芙脑袋,“不用送爹爹了,回去歇息着吧。”   邵冉姬踏入相府,这里似乎和以前没太大区别,她上回入相府还是十五年前的事。那年她母亲病重,以死相逼,非得逼着她嫁人,她着实撑不下去,恰好想到王令秋也被王家人逼婚,便想着两人干脆凑一对儿得了,谁知王令秋不顾颜面,言辞狠厉的拒绝她。那时她很是有骨气,被他气到后,往后再没来过相府,见到王令秋权当做看不到这人,就这样直到如今,王令秋亲自去邵家求她,就借着年少相识的点点情意,她特地跑来一趟相府。   想起往事邵冉姬神色平静,也没觉得尴尬,都多年前的事了,年纪越发越能看淡。况且王令秋都快成老头子了,早不是年轻时那般丰华俊雅、谪仙容姿,她可还是容颜依旧。   娇芙见红烟领着人入明间,在绿织的搀扶下起身,眸光落向门口,来人上身着蓝绉绸袄,下摆是深兰色织锦,头上乌发挽着如意髻,耳坠上坠着对白玉耳环,神情静息,仪态婉娴,举动不俗。   邵冉姬也在打量娇芙,见她服饰朴素不华美,可胜在骨柔肌腻,柔秀妍清,眉目天然,暗自点了点头,她没见过孟蕴云容貌,透过娇芙却能看到曾经那位大周美人风姿。   娇芙记得王令秋跟她提过,不用跟邵冉姬客气,她便没勉强自己行礼,而是道:“娇娇身子重,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夫人见谅。”   听到她的话,邵冉姬摆了摆手,“自你回府后这么长时间,你爹就把你拘在家里?”一副很是瞧不起王令秋做法的态度,言语间满是嫌弃,连提他都不愿提,不过边说却边小心的顾及娇芙身子,免得自己嗑到碰到她。   “我身子笨重不宜出门,先前不出门是因为我孩子不稳。”娇芙低声给邵冉姬解释,外界那些传闻她能猜到些许,她爹待她还是极好的,她自己也不着急见人。   邵冉姬不以为然,“那也可以请人来家里,总闷在家里对身子又好了?好歹听曲儿唱戏,要不然请说书先生都行,再者多做几件衣裳。”   她扫了眼娇芙打扮,一头秀发用根束带捆在脑后,身上藏蓝色及膝的长棉服,里面是条棉裤,脚上踩着不知何种款式的棉鞋,瞧着倒是很舒适,不像受亏待的样子。   “这不是爹爹请了夫人过来?爹爹还跟我说见夫人不必拘谨,我心想夫人与旁人还是不同的,便没费心思打扮,在家里就是怎么舒坦怎么来。”娇芙好脾气地回答,又让红烟奉茶摆糕点。她倒奇怪王令秋到底对邵冉姬说了什么,让邵冉姬见她便是训责管教,可偏偏又透着关心,只是可能邵冉姬不太常关心人,故意板着脸才能说出关心的话。   邵冉姬听到这话脸色好了不少,不过还是想嘴硬的反驳。   “就你爹……”她差点直接当着娇芙的面开骂王令秋,不过转念一想,当着女儿的面骂人家的爹,好没道理,她话锋微转,道:“我和你爹关系可不怎么好,他那人做事古板,动不动就是守这规矩守那规矩,现在稍微好些,人是死守戒条,可却变得满肚子心眼,只想着坑旁人。”这话她自认为自己说的委婉了,将关于王令秋那一箩筐的破事,她能讲几天几夜。   “你可不能走你爹老路,死守规矩是没用的,到头来只能吃亏。”谁也不是天生的老狐狸,能成为千年的老狐狸,都是拿教训换来的,好在年轻吃过的教训,等老了能化作用处,没白受那些委屈。   娇芙觉得邵冉姬有趣,明明是想吐槽她爹,偏偏又顾忌她是人家的女儿,话说到一半总是停住,时不时还得违心说她爹一两句好话,她便忍不住轻笑,惹得邵冉姬侧眸望她。   她问道:“你觉得我说得有理没理。”   “有理。”娇芙答。   “那你为何笑?”   “我原以为夫人自幼饱读诗书,博学多才,又在宫里教导各位公主贵女……”   邵冉姬不用听娇芙讲完,便知她想说的话,接话道:“觉得我肯定古板老成的人,动不动便是三戒五条压人,而不是让你别守规矩,对吧?”   娇芙确实要这么认为了,可邵冉姬真要是严守礼法,将人框死在条条戒律下的人,王令秋怕是不会让娇芙与她亲近,就王令秋也不是死守规矩的人,他要守规矩可守不住国库银子,也守不住这丞相府。   邵冉姬冷哼出声,“《女戒》、《女训》、《女论语》、《女范捷录》都是写出来给男人看的,女人若是照做,那才是真蠢。”她眼底露出不屑,那眼神动作是活脱脱的蔑视,她似乎对这些都不满。   “那夫人写的那本《烈女传》?”   “你瞧过?”   “有幸瞧过。”王令秋为了让她打发时间,找人给她搜罗来不少书籍,基本上都是话本游记,或者是史书类,唯独多出这本《烈女传》,和其他书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她就挑出来特地看了,“后三篇反复瞧了几遍,难得夫人敢写。”   前面讲的皆是女子如何孝敬公婆、伺候夫君、教导女儿,夫君死后如何守节,而后面三篇与前面截然不同,分别记载了大周开国女将军盛瑛、周文长公主以及镇南王夫人戚氏。这三人无一例外皆是领兵打仗,上过战场的女人,正是因为她们世人要求的女子背道,所以显得难能可贵。   “你倒有眼光,他们还以为我写的是忠贞烈女,不过写的确实也是烈女。”邵冉姬低头把玩了下双手,神色莫名。   娇芙没对她后三篇评头论足,可那话是在告诉她,她能瞧出里面含义。   她费尽心思写下《烈女传》,是为后头那三人所写,女人不非得相夫教子,三从四德,一辈子死守在男人身侧,完全可以为自己而活。   邵冉姬三十又六,却至今未婚嫁,专注研究诗文,多少文人墨客骂她,可她从未在乎过那些话,用她的话说便是‘如果成亲过得连在家里都不舒坦,那为何要嫁人?’。而好在她在诗文上的建树,旁人多有不及,那些想骂她的人,真本事比不过她,就连和她对骂都骂不赢她,邵家也就纵容她这般行事。   “那些男人啊,总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就是见不得女人有学问,倘若哪个女子一有学问便称女子为‘先生’,似乎这样才能女子才能与配得上读书。”邵冉姬最是瞧不惯那些,处处宣扬女子该无才的男人,偏生如今风气如此,不仅女子学堂在步步减少,仅剩的女子学堂还弄得乱七八糟,根本不是读书之地。   她低声道:“风水轮流转,总有他日‘夫人’一词会用来称厉害的男人。”   所以哪怕以邵冉姬的才学,担得起旁人喊她一句‘先生’,她依旧固执的让人喊她‘邵夫人’,这个女人从始至终都在坚守。   “我相信这事儿定会实现。”   “你真这般想?”   “我真这般想。”娇芙颔首,语气柔和却坚定。   在如今的人眼里看来,邵冉姬的想法大逆不道,以夫为尊的时代,竟想着压男人一头,简直可笑。可娇芙知晓她说的话以另一种方法实现了,到二十一世纪大家可是不论男女,追着大拿喊‘太太’了。   娇芙刚说完,话音未落,就见邵冉姬用‘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着自己,她轻轻皱眉,素来聪明的人后知后觉,好似邵冉姬一直在教导自己?   她正疑惑,便听邵冉姬道:“你爹爹让我当你老师,原我还以为你不能接受这些东西,好在你还是能听见去话的人。”   娇芙是自然能听进去,邵冉姬那些话虽然大胆,不过娇芙本就是现代人,哪怕遭受了这么多磋磨,她学会如何顺从与妥协,骨子里还是与土生土长的大周女子不同。   邵冉姬瞧了眼娇芙脸色,见她接受良好,拢了拢袖口,端正坐着,“当然,你若不愿,我也不强求。”   “多少大周贵女想得您教导,我怎么可能拒绝?”娇芙不是在奉承邵冉姬,确实还是不少人家想请她教导自家姑娘,哪怕她三十六岁不婚,在众人口中是女子里的异类,依旧阻挡不了旁人欣赏她的才气与学问,可惜邵冉姬只在皇宫授课,教导一众公主贵女,所以王令秋能将她请来不容易,“只是我很好奇,如果我不能接受,夫人会怎么待我啊?”   邵冉姬指尖划过桌面,捧着茶小酌一口,收起脸上笑意,道:“三从四德,忠贞烈女,你想学我便教。我不过是信王令秋肯定不想让我教他女儿这些,才跟你说上面那离经叛道的话。”她说到离经叛道四字,娇芙还能瞧见她脸上的嘲讽,只是娇芙却感觉到她在难受。   也难怪就算邵冉姬大胆妄为,于世俗较量,却依旧是大周众人追捧的对象,他们不仅看中邵冉姬才学,还看中她这份识时务。   娇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隐约明白王令秋请邵冉姬过来的目地,如今这世道流言可畏,他是想堵住外面那些人的嘴巴。往后不管是改嫁他人,还是这辈子都不嫁人,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而是被世俗逼着做选择。   她望向邵冉姬,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不想学那些,夫人应该听闻过我的事,难道往后让我守着死人过活,顺道请封贞节牌坊?”   娇芙可没替赵郁守身如玉的意思,她如果不再嫁人,肯定不是因为赵郁,而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人,或者单纯的自己不想再嫁,而且哪怕她是二嫁,她也要觅得良婿,而不是忍气吞声的过日子。   邵冉姬在娇芙容貌上见不到像王令秋的地方,便知晓她是像了她母亲,可方才她说话的神色语气,倒是有那么些如今王令秋的感觉,“这才像他的女儿。”   当天夜里赵郁便做了个梦,梦到了娇芙。他找她多年,终于寻得她踪迹,她还是那个笑得温柔良善,眉间舒展明朗的娇芙。可他走近,却发现她已另嫁他人,儿女双全,夫妻琴瑟和鸣。那男人他瞧不清面貌,但他能感觉到那男人待她极好,牵着她的手迁就着她的小步伐,她而望着那男人眼里皆是爱意与依恋。   赵郁猛地被惊醒,眸子里全是惊慌失措,像极了弄丢了宝贝的孩子,下床便欲往外头冲,甚至惊动外面守夜的护卫。   他蓦然回神,止住往外的脚步,出声道了句无事,重新躺回榻上,捏紧手里的香囊,祈盼着这回能做场好梦。从前只要想想有娇芙在等他回去,他便能得半刻轻松,如今他是一点都不敢松懈,要兼顾军营的事,还要命人找娇芙下落,每日神经紧绷,他就靠着她送他的这只香囊让自己入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将近五千字了,算长了的,总算写完了,祝大家看文愉快~明天见~感谢在2020-11-2219:50:05~2020-11-2320:5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川18瓶;likeadeer10瓶;游荡一生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生子(4)   那回过后,邵冉姬觉得与娇芙甚是合得来来,一得空便到相府陪娇芙。她入宫教公主贵女,每十日才能得沐休,每回休半日的假。但教学的夫子不止她一人,她比其他夫子自由,若教导完该教的可以出宫。   谁知今儿来得是时候,她才刚和娇芙聊了两三句,娇芙神色便不对劲,狠狠皱起眉头,捂着肚子站了起来,羊水已经破了。   邵冉姬顿时慌了神,匆忙站起来想过去搀扶娇芙,伸出手又不敢扶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在娇芙身边的婆子丫鬟都经过她的训练,应对过各种生产情况,只是愣了瞬间,不用娇芙多言,便开始不慌不忙的动起来。   钟嬷嬷到厨房给娇芙下面去了,张嬷嬷和红烟扶着娇芙到产房,其他的该烧水的烧水,请产婆大夫的请产婆大夫,给王令秋报信的给王令秋报信。   王令秋得知娇芙发动,停下手里事务往淑芳阁赶。等他到院子里,就见邵冉姬站在产房外愣着。   产房分有内外两间,内间不仅是独立的房间,而是里头设有屏风遮挡,哪怕开门也瞧不见里面情形,外间便是木榻桌椅,供人在外等消息,毕竟生产时间不定,还不知要等多久。   他让人请邵冉姬到外间等着,如今不似冬日严寒,但外面还是冷的。   邵冉姬就是特地站在外头,想让自己冷静冷静,她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瞧着娇芙生孩子,倒是连她身边的丫鬟都不如,她身边稍年轻的那几个丫鬟,初看起来有些慌,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就没见过她们手抖害怕过。   邵冉姬是没生过孩子,可见识过生孩子的凶险,不少人生孩子府里都是乱糟糟的,娇芙这边到显得是头一份。   不过她心里还是不放心,刚进外间就忍不住来回踱步,见到产婆进产房,她甚至想跟着进去,被产婆挡在了外头。   “邵夫人留步,您还是别进来了,有老婆子在不会让姑娘有事。”产婆知晓相爷对姑娘这胎的看中,自然不敢怠慢,在这里住了将近四月,受了相爷和小姐不少恩惠。她要是不能好好将孩子接生下来,保证大人小孩平安,她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   娇芙肚子里孩子六月份时,王令秋就将产婆就到了相府住下。一般家里稍富贵的人家都会先将产婆养在府里,才不至于家中孕妇要生孩子了,才匆匆忙忙请产婆过来,甚至来不及请产婆,或者请不到产婆,也免得给人动手脚的机会。   邵冉姬绕着外间走了好几圈,绕得王令秋头晕。   “你能不能别走了,休息下吧。”本来他就担心娇芙的情况,如今被邵冉姬弄得更是心思不宁,产房内传出产婆时不时的出声教导娇芙怎么做,里面还夹杂着娇芙喊疼的声音。   “我担心娇娇还不行?她年纪这般小就要承受这种痛,你们男人倒爽快了,风险都由女人承担。”说着说着,邵冉姬情绪越发激动,要不是极力克制自己,只怕她都要上手揍人。   因着她教导的皆是女子,是以她对姑娘家各方面的情况都算了解,而她也曾问过大夫,姑娘家最好的生育年龄其实是在二十到二十八岁。大周姑娘大多十四十五初潮,十六谈婚论嫁,而邵冉姬一直主张女子十八再议婚事。太早与人同房或者生子都不是好事,破阴太早,则伤血脉,生子太早,姑娘自己骨架还未长大,易难产血崩,生子也不宜太晚,毕竟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大龄生子身体总不及年轻时好恢复,而且易气血不足,不足以养胎儿,容易流产。   邵冉姬面色苍白,紧张地诉说着条条危害,眼里都是惊慌,连手脚都是冰冷。   王令秋被她的话吓到,平日哪怕天大的事都不动如山的人,此刻眉头皱得死死的,心头如鼓嘭嘭直跳,忙问了好几遍里头情况。得知娇芙一切尚好,他赶紧摆手让红烟拉她坐下,“你就少说两句,那里面的人是我女儿,又不是你女儿。”   “那也是我徒儿。”   王令秋提醒道:“还没正经拜师。”   “你难不成还想反悔?”邵冉姬细眉紧蹙,睨了眼王令秋,冷笑道:“难不成你还想反悔?我有空便来相府陪娇娇,你说没拜师,我就不是她老师,你真当我是开善堂的?”她不喜欢整日女红刺绣、孩子丈夫,娇芙能陪她天南地北的聊,难得能找到这么个人,她和娇芙之间相处和谐融洽,喜欢是真心喜欢这姑娘,邵冉姬也是存了要教导娇芙的心思,现在听王令秋这么说可不得火冒三丈。   产房的门微开头,里面接生的丫鬟露出半个头,目光在王令秋和邵冉姬身上来回,道:“小姐说让二位别吵了,吵得她心里烦,不能专心生孩子。”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噤声,安心等着娇芙生产。   娇芙原本就怕疼,这生孩子更是疼得她想死,偏偏接生嬷嬷说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让她歇息,让丫鬟扶着她在产房走动,这样有利于孩子生产。   为了孩子顺利出生,娇芙只能咬牙忍着,汗水已经打湿了两边鬓发,她边走动边吃了碗鸡汤面,连汤都喝干净,只为了等下能有力气生下孩子。   邵冉姬在外间等了两个时辰,才听到产房内产婆在喊用力,已经开到四指,她都听到娇芙的哭声。   “不是说没事吗?”娇芙这胎算养得好,可毕竟她年岁尚小,是以生得不算顺畅,一盆盆血水往外端,明明已经开春,日头正好,可邵冉姬却觉得冷得冻人。   自与赵郁成亲后,朝阳郡主便察觉到自己在侯府待遇远不如从前,不是说吃穿住行方面,在这种方面克扣,无端给人递把柄。而是那些下人态度开始轻慢,之前还会有人巴结她,主动替她办事,如今竟然是使唤不动了,她只能使唤她从家里带来的丫鬟。   “郡主,这下咱们可怎么办?要不求求京城那边?”喻嬷嬷最近急得上火,嘴角长了好大的火泡,说话间都是拿帕子捂着嘴角,隐约还是能看见她嘴角抹了层乳白色软膏。   一提起这事儿,朝阳郡主便是满腔怒火,一把将檀木雕笼梳妆台上的物什,悉数扫在地上,“求求求!我能求谁!我没那脸求爹爹和大哥!”她依旧清楚的记得赵郁那日的眼神,就算她再自私,也不能将父兄牵扯进来,他们在京城的处境已经难办了,不能再为她忧心。   喻嬷嬷见朝阳郡主发火,忙劝她消消气,下意识地道:“那……那我们求五皇子吧,五皇子不是已经回京?他们赵家欺人太甚,若不将这些事传回京城,指不定京城的人还以为赵家多好。咱们把郡主遭遇告知五皇子,五皇子定不忍见郡主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会想法子帮衬……”她记得自家郡主小时候与五皇子关系密切,只是后来五皇子被太后带往万佛山,两人才渐渐疏远,可是年少的情意总在,五皇子重新得皇上宠爱,他肯定有办法。   “闭嘴!”朝阳郡主制止喻嬷嬷往下说,又忙将屋里的人都呵斥走,只剩下喻嬷嬷和自己,她凤眸扫向害怕得噤了声的嬷嬷,见她面色真诚关切,是真心实意在替她着想,顿时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她压低了嗓音,道:“嬷嬷不是头一天跟在我身边了,你见我几时跟你提过五皇子?往后不许再提,我不想同他扯上关系,拖累了他,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在侯府内根本没有秘密可言,自己守了许久的事,一朝被喻嬷嬷抖落出来,朝阳郡主吐出口浊气,心里烦躁至极,可又忍不住期待,哪怕她不同五皇子诉苦,对方听说她的处境也能对她关心一二。   “嬷嬷替我将枝儿唤来,府里下人不将本郡主放眼里,她一个妾室不给本郡主请安,是想翻天不成?”朝阳郡主到底还是不想别人认为她和五皇子有关系,免得牵累于五皇子,想了办法转移众人视线。   如果将枝儿喊来,能让朝阳郡主心里好受些,喻嬷嬷可没有不照做的道理,毕竟只有朝阳郡主心情好,细风院上下日子才能好过点。她脚下生风,赶紧去叫人把枝儿喊来,区区妾室可没有脸面让她这郡主的贴身嬷嬷去请的道理。   在得知朝阳郡主请她去细风院,枝儿心里就浮起不好的感觉,郡主成亲那日她是陪在郡主身边的,留在喜房里的人也有她,知晓三爷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事让她看到,她就一直都不敢再出现在郡主面前,这些日子也就没给郡主请安,免得郡主想起成亲那天的糟心事,谁知还是没能躲过。   “你倒是好本事,娇芙做不到的事竟然让你给做到了。你说,你几时迷得赵郁抬你为贵妾,嗯?”朝阳郡主抬起枝儿下颌,手下用了十足的力道,捏的枝儿痛得眼里泛泪花,可她看着枝儿吃痛,却并未有松手的意思。   她本就算不得良善之人,要不然也不可能在深宫活下来,甚至在宫里比一般的公主还要受宠。   枝儿害怕得牙齿都在打颤,想偏头躲过朝阳郡主的手,又不敢动作,只能回道:“郡、郡主……妾身也不知……”她确实不知自己为何成了贵妾,三爷根本碰都没碰过她,只是她因为提了位分,在侯府的日子稍微好过些,她就从来没有和人提自己没被三爷碰过。   “你倒是适应良好,先前还是一口一句奴婢,如今倒是顺杆子往上爬,开始自称妾身。”   枝儿还想解释,朝阳郡主眼底闪过狠辣,拿起腰间鞭子就打在枝儿身上,枝儿躲闪不及后背硬生生受了一鞭,她今日穿的又薄了些,后背隐隐渗出血迹。   喻嬷嬷在旁边瞧见登时被吓到,入侯府这么久,这是郡主头回拿鞭子抽人,先前最多不过罚跪,或者罚俸禄,她还以为郡主总算知道收敛,谁知又开始了。   喻嬷嬷想阻止朝阳郡主,她知道郡主脾气不好,性子霸道,不顺心就容易打骂下人,但在京城皇帝皇后疼郡主,哪怕郡主犯下出格的事,那些人也不敢多言。   可这里是在渝州,不是在可以任性妄为的京城,苛责妾室的话传出去,没人能帮郡主。   朝阳郡主手里抽得作响的鞭子,上面似乎还沾着血,每回枝儿想躲开,朝阳郡主照样能打在她身上,偏偏还不会打到脸上或者手上,这些容易让人瞧见的地方。   喻嬷嬷迟疑了下,没再上前。   朝阳郡主打了枝儿的事,不出片刻中就传到赵家各处,老太太在慈安堂安心礼佛,不会管这种事情,二房这边赵均外出未归,赵郁留宿军营,就连赵蓉都不在府里,她觉得爹爹与哥哥闹矛盾,在府里待得不自在,干脆去舅舅家小住段时日。   大房的人知道后没人说话,只要没闹出人命,正妻管妾室天经地义,而且这事只发生在细风院,没闹到别的地方去,最好的办法就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大房二房有别。   文氏在这方面是吃足了亏,先前她扇了娇芙一巴掌,确实是她不对,最后也闹得被遣送回文家,好不容易重新才回到赵家,管家权至今未收回,这次就是发生天大的事,她都绝对不会再开半句口。   哪怕赵郁得到消息,也不过是让人盯紧了朝阳郡主和五皇子,看他们几时会有联系。   她根本就无需掩盖她和五皇子的那些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赵郁,朝阳郡主费心嫁到渝州时,他就查清楚了她的目地,擎等着请君入瓮。   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人管得住朝阳郡主,任由她在府里兴风作浪,她许是折磨枝儿上瘾了,也不把她晾到一边,每日都让人将枝儿喊到细风院伺候她,实际上不过是想法子惩治人。   渝州城里有不少朝阳郡主容不下妾室的传闻,与此同时,渐渐也有人知晓赵郁宠妾失踪的事。先前封城三月便是赵三爷在寻人,只是这人没找到罢了。   毕竟封城的事已经过去,人的忘性都大,不记得封城那些日子的紧张,倒是津津乐道的谈起这事。   正有人觉得这位三爷痴情,能为女人做到这份上,猜测三爷那位宠妾失踪,是不是这位郡主心生妒忌做的,毕竟这位郡主现在可是不遗余力的折腾,三爷如今仅剩的妾室。谁知又流传出这位三爷从军营回来,直接入了醉玉楼,但凡得了空闲时间便是在宿在醉玉楼,美人美酒相伴,有人恰好在醉玉楼撞见过他,对醉玉楼轻车熟路,径直往北子阁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320:55:06~2020-11-2423:5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760785330瓶;言身寸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生子(5)   柳妈妈见到赵郁并不奇怪,也没喊其他的姑娘入内,而是亲自端着茶盏放在榻上几案上,“这里不会有人打搅,还请三爷放心。”说完这话后,柳妈妈便退出了房间。   自娇芙走后,柳妈妈便让人将北子阁楼封了,这里在没有其他姑娘入住,哪怕是新晋的花魁,都没能入住北子阁,如今这块地方是由赵郁给包了,赵郁偶尔会来这边坐坐,这里更是不会用来招待其他人。   不多时,徐子初找来北子阁,他晓得赵郁若不在几处宅子里,大概就是在醉玉楼,他将手里查到东西放到赵郁面前,为难地看着赵郁,好不容易找到线索,只可惜断断续续,根本无从探查,“这里面好几波人插手,似乎有京城的人在内,也有二老爷手下的人手笔。”   见赵郁神色不太对劲,徐子初连忙补充道:“我有预感,芙姨娘还活着,他们费尽心思遮盖,不过是不想主子想到芙姨娘,而且只怕芙姨娘身世不简单,他们不像是冲着主子来的,倒像是专门冲着芙姨娘。”   赵郁沉默良久,忽而笑了笑,“那她到底在哪里?找了这么久却半点消息都没有,京城那边可有消息。”也只有想着娇芙还活在这世上,他才能冷静下来。   徐子初望了眼赵郁的神色,都不忍说京城那边毫无消息,可这话到底还是要回他。言罢,徐子初叹了口气,怕他心里难受,他来时特地提了壶烈酒,就连酒杯都自带,抬手倒了杯酒放到赵郁手边,又给自己倒了杯。   京城到底不是渝州,赵家退出京城多年,想要在京城找人何其难,况且京城各种关系,本就错综复杂,要是背后之人有心,哪怕是人就在跟前,都不一定能找得出来,更何况背后的人还有意隐藏。   赵郁目光猛地落在一处上,剑眉紧紧皱起,京城众多消息当中,差点就让他忽略过去,他问道:“王令秋这老狐狸找到要找之人了?”   “咦?”徐子初有些惊讶,他倒是没能注意这条,王令秋可是一直在找孟家郡主,没人相信他能找到。他看了眼没太在意地道:“是找到遗失的女儿了,去年夏时找到的人,听说身子不太好,在庄子里养了两三月才接回来。找了这么些年都没找到的人,突然就把女儿找回来了,这能是真的?”   “你去查,查查这人的底细。”赵郁拢起来的眉头没松下,“三爷,你不会怀疑王令秋认回去的女儿是芙姨娘吧?二者时间都对不上,芙姨娘是去年秋时失踪的,王令秋那边是去年夏时就将人找到,而且这王家千金要生产了。”徐子初瞧了眼信上记载,这些消息加急传到手里也得要五六日,他默算了下日子,“大概就是今日生产。”   “许是王令秋做了掩饰,人是王家找到的人,怎么说不全凭他们一张嘴?”赵郁狭长凤眸闪过一抹惊喜,这也不是不可能。   “那姨娘也并未怀孕。”徐子初觉得赵郁这想法荒谬至极,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这边姨娘失踪恰好是那边的闺女,再说:“王令秋要知道你让他女儿当妾室,就他睚眦必报的小人心性,他绝对忍不下这口气,不管怎么样都得和你拼命。而且如果真是姨娘,她肯定会和你相认,毕竟这边还有倚绿弄琴,还有肆儿安儿在,还有那醉玉楼的上官晚。”这里牵绊太多,哪有说割舍就割舍的,真要能眼睛都不眨的说不要就不要了,那该是伤得多深?   赵郁捏紧了手中酒杯,被徐子初的话戳中,面色隐隐发白,就连这点希望都让他给一盆冷水破灭。   徐子初见状不再说话,或许可能王令秋真的找回他女儿,他是不信王令秋的女儿就是姨娘。   “可若是真的呢。”赵郁到底说服不了自己,不肯放过这丝希望,他不甘心地道:“你方才说王家千金在生产?若是真的,便是我把她丢下了,她现在独自一人在生孩子。”赵郁心中隐隐作痛,就像有双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他的心脏拉拽,让他无法摆脱,他也不想摆脱,好似这样才能证明他还活着。   徐子初拉住赵郁手臂,肃声道:“三爷你魔怔了,他们要是知晓王家千金是姨娘,不会将其夹杂在这些里头。”若不是赵郁提醒,他恐怕都不会察觉原来还有条王令秋寻得爱女的消息。“要是知道她下落不明能让疯魔了,我宁可让你找到她的尸首。”   赵郁眸子顷刻间血红,他挥拳直接打在徐子初脸上,徐子初顿时被他一拳打倒在地,吐出口裹着颗牙的鲜血,他揪着徐子初衣领,嗓音透着狠厉,就像荒漠里的恶狼,“徐子初,不要以为你我从小一块长大,我就不会杀了你。”   “你看看你是不是疯子?现在压根就没有她消息,不过全是你的猜测,你猜测她在!你就失控了!”徐子初抬手扯住他右臂,用力撕开他衣袖,里头赫然露出白色纱布,上面还渗着血迹,“这伤是如何来的?几日前哨兵发现了一队鞑靼人马的尸首,是不是你做的?你不拿你自己安危当回事!”若不是他足够了解赵郁,只怕要被他遮掩过去。   赵郁冷着眸子松开徐子初,却没有给他解释,徐子初撑着身子起身,见他手臂上的血迹蔓延开来,叫人送来创伤药和干净纱布,给赵郁包扎伤口,“你要是不留着这条命找她,谁还会继续找她?在渝州三爷可以只手遮天,但京城不是三爷的京城,这天下更不是三爷的天下,您不能为所欲为。”   徐子初的话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在赵郁脑子回响,经久不息。   “快了没啊?”娇芙苍白着脸,扯着身下的床单,只觉得自己撕裂般的疼,这孩子在她肚子里待了许久,她都怕自己将孩子闷死。   产婆安抚着娇芙,“快了快了,才开到七指。”让旁边的丫鬟往娇芙嘴里塞绢布,免得疼起来咬到自己舌头。   邵冉姬走近产房门口,听到里面产婆和娇芙的声音,倒是安稳下来,看了眼同样紧张,却绷着脸的王令秋,找了话题道:“孩子的名字可定下了?”   “定下来了,叫做王昭璧。”这个名字不管男孩女孩都可以用,他就没再额外选其他的名。   昭,日明也。   璧,瑞玉环也。   昭璧昭璧,如日昭昭,如玉宝璧。   这孩子出生便没父亲,又几经磨难才能长到至今,可王令秋仍旧希望这孩子往后都是光明,人生哪能无憾,至少这名字圆满。   邵冉姬挑了挑眉,眼里露出赞赏,难得夸赞道:“还不错。”她还以为王令秋和铜钱打交道多年,从前读的书都丢狗肚子里去了,没想到肚子里还留了点墨水。   “那是自然。”王令秋靠在榻背,后面是橘红蜀绣菊花的迎枕,他可从来没有谦虚二字,哪怕在朝为官亦是如此,百官当中怕是再找不到脸皮比他还厚的人。   邵冉姬斜了眼王令秋,对他的厚颜无耻有了新认知,说到她多了解王令秋也不至于,大多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罢了,尤其是从老爷子那里,听到很多有关王令秋的事迹,不过多数都不是好话。   至今为止,邵冉姬就动过一回嫁人的念头,是想嫁给王令秋,偏偏还被王令秋给拒绝了,然后她就再没提过嫁人。   可能她这辈子没能嫁人,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夫君,成了老爷子的心头病。他又舍不得骂她,只好迁怒王令秋,是以老爷子只要闲赋在家,有空就关起门来骂王令秋。   邵卫老爷子看不惯王令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一大把年纪了,白胡子白头发走起路来慢悠悠的,见到王令秋是吹胡子瞪眼睛,就差没直说他没眼光,竟然都看不上他家女儿。   王令秋知道邵卫老爷子对他不满,得知邵冉姬教导娇芙,恐怕邵卫老爷子又该生闷气,要是在知道邵冉姬与他面对着坐了将近下午,更是怕气出人好歹。   他看了眼外头天色,现在天依旧黑得早,日头落下去,天色就暗沉了。   王令秋催促道:“时候不早,邵夫人该回去了。”   邵冉姬心头再担忧娇芙,主家都欲送客了,她也没多留的意义。她心里明白这是王令秋在避嫌,虽说两人是不小的年纪了,王令秋都做外祖父了,可毕竟还是男未婚女未嫁,瓜田李下说出去不好听,王令秋不像是看中名声的人,要不然以他的权势,也不会让外头流传那么多骂他奸臣污相的话,大抵是估计她的想法。   实际上邵冉姬才不在乎那些流言,要是当真在乎,在她未婚的这些年里,她早就被逼得自尽过不知多少回,不过她依旧不打算多留,不在乎流言蜚语是回事,死皮赖脸留在这儿又是另一回事。   邵冉姬刚起了身,王令秋就喊了孟德正备马车送她。能有马车送回去,邵冉姬自是不会拒绝。   孟德正将人送到邵府门口,见邵冉姬与丫鬟进府后,才让车夫打道回府,催促了车夫好几回,免得小姐孩子都生了,他们还没到府。   “你知不知廉耻?大晚上从男人家回来,还坐着别人家的马车招摇过市。”邵冉姬还没到自己院子,在二门处撞见了郭氏——她三弟的媳妇。   郭氏与邵冉姬向来不对付,今儿可算是抓到邵冉姬错处,便恨不得宣扬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弟妹的意思是,我不知廉耻?那受我教导的公主贵女是何?在弟妹眼里天家公主是不是也不堪?”邵冉姬板着脸扫了眼郭氏,她生起气来甚是吓人,更何况是在故意凶人,“口口声声他人不知礼义廉耻,弟妹这般拦着长姐,口无遮拦,真真是京都好典范。”她几句话就将郭氏脸色说得青白交加,胸腔不停起伏,显然是被邵冉姬气到。   后面突然出现苍老的咳嗽声,邵冉姬闻声望过去,正是自家老爹,郭氏连忙收起了脸上刻薄的神色,喊了声爹,不过邵卫老爷子并未搭理郭氏,而是拄着拐杖走到邵冉姬面前,问道:“左相家千金生产可顺利?”   “都好,我离开前还未生下,不过也快了,许是明日清晨能听得好消息。”她也不确定娇芙生下孩子,今儿晚上王令秋就能让人过来报信,故而邵冉姬没将话说死。   郭氏讽刺地看着邵冉姬,“大姐是不是还得过去?”似乎明明的在说邵冉姬就是为了男人才这么做。   邵卫老爷子敲了敲手上的拐杖,示意邵冉姬跟他去书房,邵冉姬可不惯着郭氏那些臭毛病,“那是我徒儿,我不去探望谁去?”   “什么?你竟然收了王家那女儿为徒?”郭氏声音尖锐,不敢相信地看向邵冉姬,“大姐是宁愿帮个外人,都不愿意帮自家侄女,大姐可真是好得很。”谁都知道老爷子不满王令秋,现在还上赶着去教他的女儿。   邵冉姬皱了皱眉头,她走过去扶邵卫老爷子,“弟妹这话说的好生没道理,当初是弟妹要将素儿留在府里,不肯将她送入宫中,她现下被弟妹教导得如何还需我说?”   不是谁想进宫上学都能去的,大臣们家姑娘入宫大多是给公主郡主当伴读,只有少数重臣家的姑娘,能得上面恩赐入宫读书,而不是当伴读。   邵家地位并显,但邵家姑娘有邵冉姬在也算是特例了,奈何当初是郭氏觉得入宫读书吃苦,不想送邵白素进宫,现在倒是开始后悔起来了。   郭氏气短,梗着脖子道:“就算素儿不进宫,那你也可以教素儿。”   “你们不用我的名声四处炫耀,招惹是非,我哪有不教自家姑娘的道理?”   哪怕是亲侄女,邵冉姬还是看不上邵白素。从不认真读书,又教的吃不了一点苦,邵白素非缠着她让她教书,她倒是松口想要教她,好歹是自家侄女,能学好肯定不想其是草包。结果她才教了一页,邵白素就嫌累不学了,不仅如此,还各处嚷嚷她得她教导亲传。   连宫里公主郡主、宗族名门贵女,还没自认是她弟子的,都是老老实实喊她老师,自称学生,她倒好四处宣扬她是她的弟子。   “好了,都少说两句。”邵卫老爷子浑浊目光看向郭氏,他虽对郭氏不喜,可也懒得跟妇人相计较,郭氏目光短浅,多说不过浪费口舌,“冉姬,你跟爹去书房。”   郭氏还想再说话,管家已经到了几人跟前,说是相府派了个小子过来报喜。   “请邵老大人好,邵夫人好,我家相爷让小的来报信,我家小姐母子平安,邵夫人是我家小姐的老师,该先给老师报个喜,届时我家相爷再亲自下帖子,请邵夫人参加小主子的洗三礼。”王令秋派来的这小子长得讨喜,伶牙俐齿,还替邵冉姬将面子稳稳当当的端起来,这小子急匆匆上门报信,不仅不让人觉得失礼,反倒让人觉得添了几丝亲近,这得是刚生了孩子就派人过来了,才能这么仓促。   相府请邵冉姬去参加孩子洗三礼,邵卫老爷子听后脸色不太好,不过心里倒是高兴的。方才郭氏说他女儿不知廉耻,邵卫老爷子如果不是顾忌郭氏是儿媳妇,他早就棍棒加身了。这王家小子一番话,当着郭氏的面,表现出对他女儿满满的老师该有的敬意,看谁还敢说出难听的话。   邵冉姬给了银子给那小子,打发了他回去回话,她明儿再去看娇芙,这下彻底堵了郭氏的嘴。   郭氏默默退了几步,不敢再出言。 第137章 洗三(1)   娇芙生完孩子,眼皮直打架,撇了眼产婆正在打孩子屁股,让这孩子能哭出声儿,听着孩子嘹亮的哭声,确认这孩子生得健康,便沉沉地睡去,连孩子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她着实太累太累了。   红烟见娇芙昏睡过去,因着她刚生产完脸色苍白,这样望去似乎不省人事,红烟登时心里咯噔,慌忙间拉住身旁绿织。   绿织被她弄得愣了下,下意识地往娇芙那边望去。她斜了眼红烟,道:“小姐太累了,让小姐休息休息。”倘若小姐出事,产婆能欢天喜地的将小主子抱去给相爷瞧?   王令秋站在原地看了眼孩子,抬眼先过问的娇芙。哪怕他是爹爹,也得注意把握分寸,不好直接进产房瞧娇芙,在产婆口中得知娇芙只是睡过去,王令秋整个人松了口气,这才仔细看产婆怀里的孩子。   昭昭包裹在襁褓里,他刚出生嚎了几声后,就睡得安稳踏实。他生下来不似有些孩子那般皱巴巴,而是白白嫩嫩,粉雕玉琢似的,睡觉嘴巴小小的张开,双手握着拳头。   王令秋招来他身边小厮,“宿宁,吩咐下去,府里上下都赏三个月俸禄。”   屋里伺候的下人齐齐行礼,随后便响起道谢声,顾及着产房内睡着的娇芙,都是压着嗓音开口,声音并不大。   产婆的礼是额外备下,眼下宿宁单独拿出来。产婆本来就有份银子得,这些日子在相府住得舒坦,眼下见王令秋又大方得赏钱,她索性就大着胆子道:“相爷抱抱小主子?”产婆说这话时,面上稳当的抱着孩子,心里还有些紧张,她给不少富贵人家夫人接过生,要不然也不会被请来相府给小姐,可眼前的人可是丞相,跟丞相这般说话,她还是有些犯怵。   王令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表面淡定自若,可是心底可不平静,产婆让他抱孩子,从没怕过事的丞相大人,下意识就是退却。   虽说他都当祖父了,可抱孩子着实还是得头回,别人家的孩子哪怕长得再好看乖巧,他都不会伸手去抱,可以说他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孩子,这辈子最主要的是就是找到蕴云。他甚至都做好这辈子都无儿无女的准备,谁料如今女儿有了,孙儿竟然也有了。   这边产婆抱着孩子,还不断将孩子往王令秋手里递,非得让王令秋抱抱孩子不可,这孩子不相处就没感情。她是晓得相爷疼爱小姐,不过谁也不知道这份疼在能留多久,这些日子小姐待她也好,哪怕是回报小姐那份好,也得让相爷与孩子亲近亲近。   往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相爷,此刻双手却不知怎么摆弄,王令秋动了几下都不敢去抱孩子,略微显得笨拙了。   孟德明在旁边瞧着忍不住扶额,屋里其他丫鬟婆子想笑却不敢笑出声,免得将相爷惹得恼羞成怒。   好不容易从产婆手里接过孩子,谁知可能是他动作没弄好,怀里的孩子张着小嘴就哭了起来,那哭声简直整个屋子都听得见,看起来就是受不得委屈的性子。   在产婆的帮忙下,王令秋总算整明白动作,怀里的小家伙如愿以常,止住了大哭,砸吧了嘴巴挥了挥小拳头。这孩子劲到大,王令秋的脸被他打了正着。在旁边伺候的丫鬟愣了下,下意识去看王令秋脸色,就怕孩子惹得王令秋不喜。   孩子劲儿再大,也不过是刚出生的小孩子,软绵绵的打在脸上并不疼,王令秋被打后脸上笑意越发浓了,抱着孩子的手也不似最开始那般僵硬,甚至还有心情逗孩子,“昭昭,快喊祖父。”   只可惜这孩子可不会管别人,他在人怀里睡得舒坦了,便安安份份地睡着了。   “呵,这么受不得委屈,还只顾着自己享受。这要不是王家的孙子,我怕是要将你丢出去咯。”王令秋装模作样地小声抱怨了几句,若是可以忽略掉他怕吵醒昭昭,刻意压低的嗓音,或许他说的话更有可信度。   他紧紧着盯着弄得他手忙脚乱的小家伙,丁点儿大的孩子瞧不出像谁,只不过如今这孩子可是姓王,和姓赵的没半分关系,王令秋面上露出笑意,忽然猛地想件事儿,问道:“他饿不饿?”   产婆似是料到王令秋会这般问,笑着答道:“等小主子醒了就得喂奶。”   王令秋不仅是头回做爹,这下还是头回做祖父,可从来没有接触过孩子,他哪里晓得这些事,“那就等会儿在喂。”他早请了两三个奶娘入府,如今就在偏间候着,等着孩子饿时喂孩子。   娇芙倒想自己喂养,不过王令秋哪里舍得让她操这份心,她才十七岁就经历生育之痛,那是赵郁做的孽,要是他这当爹的还得她费心思照料孩子,不能好生养身子,岂不就是在助纣为虐?   这孩子身边的奶娘丫鬟,他都着人准备妥当,若娇芙乐意完全可以撒手,说到底他虽喜欢这小家伙,但相比于这刚出生的小孙儿,他还是在意自己女儿些。   王令秋待娇芙处处周到,恨不能将从前缺失娇芙的全都补偿给她,哪怕外头有人议论娇芙是从乡下找回来的野丫头,可仗着王令秋的态度,相府里上下就没人敢轻视娇芙。   娇芙醒来下意识往身边看,她以为自己睁眼便能瞧见孩子,结果她却并未见到孩子身影。娇芙登时慌了神,连忙撑起身子,忙喊道:“来人呐,红烟绿织!孩子呢?昭昭去哪儿了?”   外头伺候的红烟手里正端着暖粥,听到娇芙慌张的声音,脚步不敢停下,急匆匆入内室,瞧见娇芙眼眶都急红了,双脚都已经踩在地上了,她面色依旧苍白,下床都是忍着极痛才能下床,红烟觉得要是自己再晚进来半步,许是娇芙就要出来找孩子。   “小姐,这是怎么了?”红烟立马将粥放在一旁,扶着娇芙重新躺回床上,月子坐不好可是得落下病根。   “孩子呢?”娇芙见到红烟就道,神色焦灼,眉心紧紧皱起,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她,“孩子在哪儿?”   “小主子有奶娘在照顾呢,就在小姐隔壁住,眼下正睡得沉。要不然小姐先喝些暖粥垫垫肚子?”   没见到孩子,哪里吃得下东西,娇芙摇了摇头,道:“把孩子带过来。”   红烟见娇芙执意要见昭昭,也不敢耽搁,去隔壁让奶娘将昭昭抱了过来,孩子虽是闭着眼睛在睡觉,可似乎睡得不是□□稳,奶娘将孩子放下,孩子就有些哼哼唧唧的,只好时刻把他抱在怀里。   等到了娇芙怀里后,昭昭有瞬间的不习惯,可或许是两人身上味道相似,又或许他认得抱着自己的人是谁,手搭在娇芙胸前乖巧得不得了。   娇芙低着头浅浅的笑了,刚刚不见昭昭的那瞬间,她是真的彻底慌了神。好不容易才把孩子生下来,她却连面都不曾见过,差点就要以为是赵郁找上门,这孩子被赵郁的人带走了。原以为生下来就能了却桩事,没想到这才是担忧的开始,或许当真是养儿方知父母心。   京城都觉得人生两件必办的大事,一为出生后第三天的‘洗三’,二为死后第三天的‘接三’,不管是贫富贵贱,举办是否隆重,总归得有这么个事儿。   这回王令秋在着手准备洗三的事,他是又当爹又当娘。娇芙便轻松了,整日就陪着昭昭,昭昭醒来了,她就逗他玩。不过刚出生的孩子大半时间还是睡觉的,毕竟孩子觉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连带娇芙也觉得自己在长身体似的。   昭昭刚生下来他就白嫩嫩的,如今越养越好看了,第二日他就睁开了眼睛,只是他眼睛不随娇芙,倒像赵郁多些,这让娇芙郁闷了好久,不过她没放在心上,孩子各处总有一处随她吧。   娇芙点了点他婴儿肥的脸颊,轻轻唤道:“昭昭?”她的嗓音极为温柔,好似春日柔和细风,扶在人面,温暖而细腻。   原本闭着眼睛的昭昭,立马睁开乌溜溜的眼睛回望娇芙,不知是哪里戳中了他笑点,看着娇芙就咯咯咯的笑。   昭昭很少有哭的时候,大多都是不哭不闹乖乖的睡觉,刚生下的孩子哪有这般听话?娇芙还以为昭昭有毛病,紧张得她忙让人请了大夫给昭昭把脉,好在大夫说是每个孩子不同,这孩子天生安静,不是得了毛病,娇芙这才松了口气。   “你可真是乖呀。”娇芙笑着亲了口昭昭,正好对上孩子纯净无垢的眼神,眼眶微微湿润,突然觉得为了这孩子受再多罪都值,只要他这辈子能平安喜乐,在这刻娇芙好像找到留在这个世界的意义,是这孩子加深了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填满她到这里的所有无措与彷徨,甚至是抹平她时刻担忧自己会因为剧情无法阻止,而死亡的恐惧。   期间邵冉姬过来瞧她一回,不过她得入宫授课,不能在相府多待,匆匆见了面娇芙,又看了眼孩子便走了,悄悄着人送了不少东西给娇芙,都是些如今正用得上的,这些东西都不过明面上儿,免得她送得多了,又有人说三道四。她是素来不畏流言蜚语的人,可她不能不顾忌娇芙,不顾忌相府上下众人。 第138章 洗三(2)   孩子洗三礼是请亲近之人参加,王家按理说得着人来参加。不过王令秋与王家的关系,邵冉姬是知晓一二。王令秋多年都不曾回过本家,就差没断绝关系,王家那边对京城这里亦是不闻不问。王令秋不可能不将他找回女儿的事告知王家,若是王家想派人过来,只怕早来了京城,如今没听见动静,大抵是不会有人来贺,去的人又必须是近亲之人,大抵就是王令秋那几个好友及家眷,外加上她。   既然王令秋请她过去参加孩子的洗三礼,她自是不能空手而去,邵冉姬特地从私库里挑出如意玉、长命锁,外加她一对儿实心银镯子,上头坠着铃铛,摇摇晃晃清脆动人。此外她还给娇芙准备了不少药材,还有今年新得的锦绣布匹,颜色正适合娇芙这般年纪的姑娘,金裸子、银裸子都备齐了,皆时用来添盆。她知王令秋不会亏待娇芙,可这都是她的心意,好歹是当人家老师的人,总要挑出几样。   她甚至跟王令秋道,她可以请宁北王府家的老王妃参加昭昭的洗三礼。洗三礼最好是有福寿双全的老人坐镇,给洗三孩子沾沾福气,她以娇芙老师的名义去请宁北王老王妃,倒也是名正言顺。   邵冉姬没擅自做主,是怕王令秋另外请了老婆婆,明明是件好事情,若两相撞上反倒弄巧成拙了,故而她先问了句。   结果一问,果不其然,王令秋已经跟宁北王打好招呼,请他家老王妃洗三礼去相府,这倒让邵冉姬省了一桩事。   不过这着实让邵冉姬意外。   宁北王老王妃如今是宗室里最年长的长辈,又是年过古稀之人,膝下早已儿孙满堂,在王府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几乎都不出门。   邵冉姬是仗着外祖家的关系,再加上宁北侯老夫人瞧着她长大,她才敢这么提议。王令秋居然眼睛都不眨就能请动宁北侯老夫人,这也让她知道,虽然王家当年经过朝堂肃清的事元气大伤,可内里牵扯依然很深,王令秋手里的东西还不知有多少不曾露于人前。   洗三礼是在午饭后举行,请来念祝词的吉祥姥姥是那日的接生婆。   娇芙就在内室床上,她尚在月子期间内,洗三这事不用她到场,她还没瞧过这场景的,倒是觉得有些可惜自己看不见。   淑芳阁的正厅设香案,香炉里盛着小米当香灰插香,供奉十三位娘娘,娇芙卧室外间炕上奉“炕公、炕母”神像,以及各种贡品。   “小姐,洗三就在外间,您想听还是可以听的。”红烟见娇芙神色遗憾,她小声地宽慰娇芙。谁能想到,如今小姐和小主子分开小会儿,最先受不了反倒是小姐。   娇芙低低地应着,没当娘大概不能理解她此时的感受,她的遗憾大多源于自己似是错过昭昭这辈子头件大事,不过以后可能会错过更多重要的时候,她只能尽可能的让事情圆满。   外间好像已经有了动静,先是宁北王老王妃上香拜了拜炕公炕母,而后吉祥姥姥跟着拜了三拜,下人将盛有以艾叶熬成汤的铜盆,以及青布尖儿、新梳子、生熟鸡蛋、棒槌等均摆上炕,收生姥姥抱过昭昭,洗三这才开始。各种祝词自吉祥姥姥嘴里念出来,娇芙乖乖的在房里等着,好不容易熬到快结束,邵冉姬才将昭昭抱进来。   昭昭刚入娇芙怀里,似乎有些不太习惯,那大眼睛望着娇芙愣了下,随即瘪了瘪嘴,委屈地就快要掉金豆子了,逗得在旁边邵冉姬忍不住笑出声,道:“这孩子可真有趣,你瞧瞧他那小表情,可真惹人疼。”   娇芙低头瞧了眼昭昭,要哭不哭的模样,就是在博人同情,她蹭了蹭昭昭握成拳头的手,“你这又是在哪里学的这套把戏?”   “大概是天生的吧,你爹玩这套得心应手,孩子随了祖父。”邵冉姬低头逗着昭昭,她虽不曾有过孩子,不过家里小辈成群,又有众多学生成婚生子,所有哄孩子还有一套,等昭昭在娇芙怀里睡了,外头已经听不出动静,她才道:“等你身子养好了,若是得空便去邵府寻我,往后我就不来相府了。”   “老师?”娇芙将孩子交给在旁边的奶妈,让她将孩子抱下去,免得惊扰到孩子。   “本来到相府也是顾忌你身子重,现在孩子也生了,可没有顾忌的地方。”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点道理邵冉姬还是懂得的,受王令秋嘱托收娇芙为徒,原本她是没抱多大希望,更多的倒是想来瞧瞧他寻了这么多年的人,得到的什么样的结果,哪知她倒与娇芙多有相投,“其实我教不了你什么,这些时日与你谈话,你倒教我颇多。说你我是师徒,还不如说更像是好友。”   娇芙似是明白邵冉姬的回避,她挽着她的手臂笑道:“那我往后不喊师傅,改口喊姐姐如何?”   “你想得美。”邵冉姬神色无奈,点了点娇芙额心,“你喊我做姐姐,那我岂不是比王令秋矮上一辈?”平白无故让人占了便宜。   “你们论你们的,咱们论咱们的不就好了?再说我爹都糟老头子了,老师可还是容姿依旧,喊您姨都将您喊老了。”别看邵冉姬言语间对男女关系言辞激烈,自己甚至都不愿与男人成婚,宁可守着她那屋子书籍和下面那些学生,但实则她心思细腻,既刚且柔,总结起来大概便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几字。   这话邵冉姬听得乐意,倒不是欢喜娇芙夸她年轻,主要是那句王令秋成了糟老头子让她开心,大概这是在家里养成的毛病了,听她爹骂王令秋的话骂得太多,这双耳朵听习惯了。   王令秋刚送完客人,入内室就听到娇芙喊他糟老头子,他下意识扯了扯自己衣服,还理了理头发,也不算乱糟糟的,今儿他可是起大早收拾自己。   正好娇芙瞥见王令秋抹头发,顿时笑弯了眼睛,她朝门口抬了抬下颌,“老师您瞧,我爹是不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王令秋指尖戳了戳娇芙额头,娇芙下意识往后仰,便听得王令秋恨铁不成钢地道:“我让你亲近你老师,没让你讲爹爹给卖了。”   王令秋这人最让人棘手的便是,你不知他会用何种法子算计于你,他的手段层出不穷且直击要害。就比如他待邵冉姬便是明晃晃的算计,让邵冉姬明知他是在耍手段都没得办法,只能往里面跳。   王令秋请邵冉姬来相府,让娇芙与邵冉姬多亲近,是在给娇芙请个帮手,这声声老师可不是白喊。哪怕王令秋无需娇芙对谁俯首,但她终归要与京城各位夫人贵女相处,她总不能一辈子缩在淑芳阁。   有邵冉姬在旁边提点指引,甚至是教导娇芙,王令秋能放心许多,很多东西他做爹的教不了,有些能请嬷嬷教,有些只能有女性长辈教导,王家那边是不指望长辈教导娇芙,只能他另外请人,算来算去旁人也就邵冉姬合适。   邵冉姬知道这事是王令秋算计也不恼,有时候不怕人算计,就是不怕不算计,人在这世上总要找到自己的价值,反正这场交易她是没亏就行,他现在觉得他让她教导他女儿,是他占了便宜,没准到最后是她捡了好徒弟呢?   从相府出来,回府路上邵冉姬恰逢遇见卫司年,他一身黑色绣麒麟的衣袍,见到邵冉姬从马车里探头而出,他远远的抱手行礼,两人在宫里时有遇见,不过说不上几句话,邵冉姬正有件事寻他,便让车夫驱车往卫司年那边去。   卫司年没想到邵冉姬会来找自己,他受过邵冉姬恩惠,平日见到邵冉姬对她很是敬重,见她下马车当下在旁边候着,扶着她踩着马凳下车。   邵冉姬手搭在卫司年臂上,顺势进了他身后酒楼,她低声讯问道:“我耽误卫统领事了?”   “不耽误,我刚从宫里出来,正约了几名兄弟在这里用饭,若邵夫人有事,我着人让他们自己吃。”卫司年让小二带路要了间雅间,不知邵冉姬有何事找他,还是坐下来谈比较好。   邵冉姬也没同卫司年客气,让车夫与丫鬟在下头等着,“我确实有件事想同你说。”邵冉姬也算是看着卫司年长大,当年还是她救下的这孩子。   那时她三天两头就往京城外的慧明寺跑,说是去寺里拜香礼佛,实则是为了躲避家里催亲。后来她途中偷偷跑过庵堂里礼佛,原本是想吓唬家里人,让他们以为她想出家当姑子,将他们给吓唬住,这样他们就不敢再使劲儿逼她,谁知就那回改变路线,让她碰到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倒在地上,她庵堂没能去成,顺势将其带到慧明寺。   后来她才得知自己救的是孩子安伯侯家的嫡子卫司年。   卫家的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邵冉姬根本不用打听都知道。安伯侯卫琅宠妾灭妻,正妻嫡子在府里的日子过得连妾室庶子都不如,就连自己妻儿遇害都不闻不问,迫于压力才装模作样的派人找了几回。   她救下这孩子后,可怜他没了娘,又不得爹疼爱,便没告诉任何人,只当她是救下的是普通孩子。这孩子有娘在日子都不好过,没娘在跟前护着,回安伯侯府往后也是遭人磋磨,能不能长大都未可知。   悄悄捐了香火钱,让寺庙虚云主持养着这孩子,这孩子在慧明寺长大,他倒是有骨气又争气,靠本事入了虎伍军,如今还做到统领的位置。   卫司年敬重她,如同京城里好些小辈们敬重她般,在其中不算十分起眼,所以至今没几人知晓他们二人这层关系。   谁知王令秋竟然晓得这件事,还摆脱她交件东西给卫司年,她倒是不知王令秋为何突然要帮卫司年忙,要感谢她收娇芙为徒,那也得谢谢她才对,不必看在她的面上拐着弯帮卫司年。不过邵冉姬知晓王令秋让她转交的东西,于卫司年有利,她便没继续深追问,邵冉姬不是非得刨根问底的人。   “我这里有份东西交给你。”邵冉姬自袖口拿出本账簿,这里记录着聂氏放印子钱的桩桩件件,还记着聂氏逼死了几户人家,她望了眼卫司年,知晓他心中定然疑惑,“不要问我这东西哪里得来的,它对你有用就好,这些年你都在查你母亲去世的事,到底年事就远,眼下这些东西才是最主要的。”   邵冉姬口中的聂氏便是安伯侯如今的继妻,当年那宠妾上位的女人,她也是有几分手段,再加上如今安伯侯府除开在外的卫司年,所有孩子都是她生的,侯府上下都在她掌控内,这些事做得都隐蔽,要不是这女人太心狠手辣,邵冉姬倒是有几分佩服她的手段。   卫司年没将账簿收起来,就怕邵冉姬是用别的东西换来的这账簿,这里面犹如泥潭,在岸上瞧着水不深,实则掉下去便难爬上来,他不想拖邵冉姬下水,他压着声音道:“多谢夫人替我费心,这些事您还是别沾,免得弄脏了您的手。”   “你当我是这么不中用的人?”邵冉姬眉目舒展,她觉得这孩子长到如今没长歪,可能真是因为在寺里长大的原因,还能让他保持这份心,“你要是能查到这东西是谁教给我的,可就不在我能管的范围内了。”就在方才卫司年提醒了她,该不是王令秋欠了卫司年人情吧?他自己不出面将人情还清楚,非得让她代为转交,中间倒腾了手,用一本账簿还了她和卫司年两人的人情,这算盘打得可真响亮。所以邵冉姬也没好手下留情的,她也想瞧瞧王令秋到底与卫司年间有何瓜葛,值得他特地找人调查聂氏,插手安伯侯家的事。 第139章 利用   等出了月子,照王令秋的话,娇芙开始外出走动。她入相府将近一年光景,因为身子笨重,都不曾怎么出过家门。恰逢她出月子还在春季,风和日暖,难得的好时光,送到她手里的帖子不知多少,大概都是些郊游踏春,诗词歌会。   她准备了好些谢师礼,特地上了邵家的门,做徒儿的还是得认认师父的门,顺便请邵冉姬挑出几个聚会,请她陪同一起去瞧瞧,都是不大不小的宴会,这些活动娇芙不过参加几回,就彻底没了兴致。   邵冉姬私下里吐槽她,整日围着相府那菜棚子打转,要不就是她淑芳阁的小厨房,要不就是照料王令秋和昭昭,京城新鲜花样就不见她跟着沾沾。   娇芙却笑道:“我到底已经不是天真浪漫的小姑娘。跟姑娘们聚在一处,她们觉得我已成婚生子,我合不来。跟夫人们聚在一处,她们觉得我没了丈夫守寡,昭昭是遗腹子,也不愿跟我说话,强行待在一块儿没意思。”   虽说若是主家给她递了请帖,因着她的身份在这里,确实不至于故意为难冷落她,不过娇芙还是不喜欢那氛围。说到底不是交好的人家请她过去赴宴,只是想瞧瞧她这位相府千金容貌,更有甚者可能只是想看她出丑。毕竟她在众人眼里是野丫头出身,上不得台面,肯定也不懂京中礼节,保不齐会在众人面前露笑话。   她出席的那几场宴会,也不过是想告诉她们,她好歹是相府千金,旁的姑娘懂的规矩礼节她也懂,不是拿不出手、见不得光的人,达到这种目地就够了,参加再多也没旁的用处。   “那往后就不去了,几时我在邵府举办场赏花宴,将与我交好的人请来,不跟那些人一块儿。”邵冉姬不勉强娇芙,各人有各人圈子,大家同在京城,可这圈儿不一定就同个圈儿。   谁都有自己的事儿要忙,尤其是邵冉姬这般的大忙人,邵冉姬本也不是爱参加那些夫人小姐聚会的人,眼下还得替她操心这些琐碎事,娇芙心里过意不去,再者提及这些话也不过是闲聊,可不是她在告状,真要是认真计较,往后她不敢再说这些话了。   “老师不用麻烦,就这么陪着老师整理古籍也挺好。”   这活需要精细的人来做,邵冉姬领着两女学生整理,娇芙害怕弄坏古籍,大多时间在旁边瞧着。   邵冉姬与娇芙说话并未避开二人,她便知这两女学生是邵冉姬信任之人,这些话倒也没说得找邵冉姬私谈。   “枯燥乏味,你瞧瞧我那两沉默寡言的学生,若不是你过来陪我讲话,她们能整日埋在书里,我都没个说话的人。”邵冉姬无奈地摇头,从古籍当中抬头,眉色宁静的问道:“对了,你爹几时带你回王家?”先前她从王令秋嘴中听到这事,眼下忽然想起便问了句。   “爹爹协助肃王与承王监国,每日要应付各种事,我不想拿这些烦爹爹,回不回王家没所谓,以后有的是时间。”本来说好娇芙出月子,王令秋便同圣上告假一月,亲自送娇芙回澹州,将她与孩子写入王家族谱。谁知就在上月中旬,宣和帝竟然将自己所在寿和宫,让肃王承王二位王爷共同理国,王令秋在旁协助,这下王令秋还怎么敢离开?   现在朝堂中不少人蠢蠢欲动,暗自选队站队,试图谋得从龙之宫。王令秋自始至终都是坚定的保皇派。宣和帝一日不立太子,他一日只听宣和帝的话,这便导致他成了维护肃王承王平衡的天平。他谁都不能偏,却又得谁都要偏,至少在皇帝从寿和宫出来重新执政前,这种局面不能打破。   娇芙知王令秋辛苦,便从来不主动提起这事,本质上她觉得无所谓,知道王令秋与王家关系不睦后,她便愈发不在意能不能入族谱,许是从小不在宗族长大,是以对其没有归属感。   反倒是让王令秋感到愧疚,特地同她解释,他们暂时回不了王家。倒也不是不能让娇芙自己回王家,可从京城到澹州路途遥远,王令秋怕中间出事,更怕娇芙孤身回王家,受王家人的委屈,便没想过让娇芙自己前往。   “那你可还有的是时间,那五日后你再来邵府,正好五日后我得假,能休息一日,我还未跟人正式介绍过你。”   娇芙刚想要拒绝,却被邵冉姬抬手制止,她低声道:“你放心,我办宴从不劳师动众,就是几位好友不曾聚过,请到府上坐坐,喝喝茶而已。她们得知我收了徒弟,总说几时带你见见她们,我再不让你见人,她们怕也是有意见了。”   这么说反倒是让娇芙不好再推诿,再多说便显得她不懂礼数,便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回府时她没坐马车,而是与红烟几人走路,京城的春日颇为喧闹,却处处透着生机,娇芙贪恋这份热闹。   她脑子里装了事,既然是见邵冉姬好友,那她自然得对待王令秋好友那般,认真对待邵冉姬好友,这攻略倒是难做,可又不得不做。   娇芙为了解压,一路走过来买了不少东西,几乎全都是吃的,她没多少心情吃这些,皆落入红烟绿织肚子里,旁边张嬷嬷在劝她们两人少吃些,结果却被娇芙喂了不少零嘴。   卫司年回头就见娇芙笑意盈盈地摊前挑东西,只不过她好像只喜欢买,买了就交到身后人手里,站在身侧,忽然娇芙察觉到一道视线,她抬首往那道视线望去,只见到那人如青松笔挺地站在不远处——望着她手里的驴打滚。   娇芙付了银钱往卫司年的方向走,将手中热乎的驴打滚往他跟前递,“卫大人要不要尝尝?”既然卫司年能坦然的从瞧她的脸,到将目光移到她手里的驴打滚上面,她也能坦然的和人搭话。   卫司年被娇芙抓包,面色日常,朝她轻轻颔首,顺手接过她递去的驴打滚。   他身后的下属暗自用交流眼神,似在八卦卫司年为何像是转了性子般,竟然会与姑娘搭话。他们都未见过娇芙,还以为娇芙跟从前那些姑娘相同,出声喊住卫司年,是准备与他表明心迹。   “王小姐刚与邵夫人见面?”这话似是在解释他为何会认识娇芙,经过他这么一说,他后面的属下猜到娇芙是谁,他们也都听过邵冉姬收了为徒弟的事,原来眼前的人便是邵夫人的爱徒。   “是,刚见完老师,正准备回相府。”   听到娇芙承认,他们眼里八卦的神色便消散不少,与卫司年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对邵夫人的敬重,若是邵夫人的徒弟,他们认识也无可厚非。   “谁说本统领无事?”卫司年扫向眼前小厮,暗沉的嗓音犹如寒了冰渣,扎得人生疼,“你回禀了卫琅,本统领要事在身,私事请本统领入卫府不妥,公事更加不妥。”   那小厮并未挪动身子,仿佛是要看着卫司年有何事,只见卫司年朝他身旁的姑娘低声说道:“我送王小姐回相府吧。”   娇芙知晓卫司年故意拿她做借口,他不想与眼前小厮纠缠,便顺势颔首,轻柔嗓音道:“那麻烦卫统领了。”   那小厮扫过娇芙,眉头一皱,想着卫司年口中的王家小姐是哪家小姐,京城的王家只有一家,便是王丞相家。   可那位小姐说神秘也不算神秘,至少那位小姐从乡下回相府的事,京城人人都能说上几句,不过那位小姐的容貌倒是少见,他一时半会竟然拿不定主意。   娇芙行事素来低调,也是怕旁人会认出她,毕竟之前在京城她曾露于人前。只不过不知是该说众人忘性大,还是该说过去一年多时间她容貌长开许多,又稍微长高了些许,与从前的她不少变化。加上她一改从前朴素简约打扮,故意将自己穿着往浓烈处走,竟然无人认出她便是赵郁的宠妾,不过她该谨慎的还是谨慎。   等到两人走远,卫司年才道:“还请王小姐不要介意方才卫某所为。”卫家那群人自从知晓他身上留着卫家的血,又是虎军统领,便时刻想着将他认回去,只不过卫司年从未搭理,卫家那群人他恨不得没有半分瓜葛,他也嫌无比自己身上留着的卫家血无比肮脏,这才拿了娇芙做借口。   娇芙笑着摇头,“能帮到卫统领是我的荣幸,我至今还欠统领一句谢谢。”   卫司年微微诧异望向娇芙,只见她眉宇安定,经历过那样的事再谈及却依旧神色坦然,丝毫没有为难的意思,他眼底浮现笑意,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承认。”   “这有何不好承认的,难不成我还担心统领宣扬出去不成?”卫司年可以随时揭开她的过往,但他并未这么做,更加没以此威胁娇芙,她又有何不能承认的?那么狼狈不堪的事都被人撞见,她好像也没有好遮掩的,这条命还是人家救下的呢。   两人说话都算注意,声音都是压低过的,而且并未涉及到具体事,旁人听在耳里稀里糊涂,并不知他们在谈论何事,这倒是有些像他们间心照不宣的事。   卫司年送娇芙到相府门口,娇芙没想到奶娘竟然抱着昭昭出来,在侧门处东张西望,她怀里的昭昭哭个不停。   娇芙见状可真心疼坏了,连忙上前结果昭昭,拧着眉心问道:“你们怎的带他出来了?”因着焦灼昭昭情况,她的语气难得严肃。   奶娘连忙躬身解释,“小主子醒来后未见到小姐,一直哭闹不休,院子里的人都哄不住,我们几人只好抱着小主子在府门处等着,只要小姐回府,小主子就能第一时间见到小姐。”   奶妈这番话说的,就像娇芙该感谢昭昭这般粘着她,实际上就是这几人连孩子都哄不好,等着娇芙回来哄孩子。   娇芙睨了眼几人,心里藏着火,但没在外头显露出来,思忖着若她们做不好分内事,还是换能做好分内事的人。   昭昭刚到娇芙怀里便不哭了,眼角还挂着豆大的泪珠,躲在娇芙怀里高兴的笑了起来,眼睛却盯着某处眨都不眨。   娇芙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随着他视线方向望过去,恰好便对上卫司年目光,这是娇芙第二回 抓到卫司年看自己,只可惜这人从来没有被抓包的自觉,哪怕知晓她已经发现他在看她,他依旧能做到平静无波。 第140章 惊雷   卫司年想逗逗昭昭,朝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结果昭昭竟然乐呵呵地笑起来,甚至想到他怀里去,卫司年面上没忍住,跟着浮起笑意,道:“这孩子有趣。”要知道他同僚的孩子个个都对他避之不及,哪怕卫司年觉得自己虽不近人情,可待孩子总归不似待成人严肃,但好似他天生与孩子无缘,就是不得孩子喜欢。   “昭昭?”娇芙抱着昭昭,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亲喊了他声,只见这孩子一把抓住娇芙手指就要往嘴里放,眼睛却紧紧盯着卫司年都不舍得错开。   娇芙忙把自己手收回来,笑道:“这孩子好似很喜欢卫大人。”她不排斥昭昭接近卫司年,毕竟要是没有卫司年,她和昭昭都不可能活下来,不过怕给卫司年添麻烦,到底是没将昭昭给他抱。   卫司年摸了摸自己身上,最后自腰间取下枚压衣袍的碧色玉佩,“孩子百日宴已过,这还是我头一回见他,今儿出门匆忙,身上只这枚玉佩,送给他当做小玩意儿。”   说着,卫司年将玉佩递给昭昭,见他稳稳当当的攥住,他才松开手,道:“下回再补好的。”许是昭昭待他亲近,见到他又不害怕,卫司年说话的声音都柔了几分。   在街上碰到卫司年纯属偶然,哪怕虽说两人相识,卫司年与王令秋也相识,但实际上卫司年从未登过相府,这下回也不知是不是推辞。不过娇芙瞧着昭昭的欢喜地望着卫司年,倒也希望真能有下回,这孩子除开亲近的几人外,还没对谁流露出这么开心的神色过。   她轻轻抚了抚昭昭的背,望了眼卫司年,笑着接话道:“那我就先替昭昭谢过卫叔叔啦。”   卫司年并未入相府,与娇芙在门口聊了几句便转身离开,昭昭还在盯着卫司年背影看,身着黑色金线滚边的衣袍,头戴银质发冠,墨发高束,梳得整整齐齐,本就挺拔的身姿,添了几分沉稳严谨,越发显得卓绝。   娇芙看了眼卫司年,又低头看了眼昭昭,她指腹蹭了下昭昭肉嘟嘟的脸颊,有些吃味的道:“人都走远啦,你就这么喜欢卫大人呀?”   可孩子哪能知道这么多,昭昭还以为娇芙让他继续瞧卫司年,甚至身子不停地往前探,恨不得能跟着卫司年离开的方向去。   娇芙无奈地摇头,等到连背影都瞧不见,才道:“人都走远了,咱们娘俩还是回去吧。”   刚进府还没走几步,便粗使婆子抬着轿撵上前,这是怕她抱着孩子不方便,娇芙摆了摆手让人退下,哪怕她抱不动,身边还有丫鬟奶娘帮忙,何至于劳师动众做轿撵。   “谁喊你们过来的,全给我都退下退下,我不用那东西,有时间多走动走动对身子好,若我想坐轿撵了,自然会让人喊你们。”难怪她老师跟她提了好几回,闺阁小姐养的若风扶柳,就连在府里走两三步路,都能喊下人抬着轿撵上前,身子如何不娇弱?   娇芙出月子后,想早些恢复身材,将怀孕长上去的肉减掉,都遭到张嬷嬷的反对,说是娇芙怀孕前后并未显胖,如今这般反倒丰腴,倒是显得比从前有福气。娇芙可不信她们这些话,肉长在谁身上谁知道,她不求弱柳扶风,可也不能让自己穿不了孕前的衣服,好说歹说她们才肯配合她减肥。   哪怕是没减下去几斤肉,可肚子里孩子卸下后,每日绕着院子走几圈,身子都觉得舒坦不少。   孩子月份小,到底经不起折腾,走回到淑芳阁昭昭已经沉沉的睡去。   春日惊雷不断,刚打第一道雷,娇芙连忙捂住昭昭耳朵,免得突然而起的雷吓到孩子。   张嬷嬷和钟嬷嬷在旁边瞧了,赶紧将淑芳阁门窗关严实,“方才天好好的,怎么顷刻间就打起了雷?天气变化无常,弄得我们也措手不及。”   “只怕等下还有雨下。”等惊雷打完了,娇芙站在窗口望了眼外头天色,“爹爹贪凉,看着今日天气尚好,估计将衣裳给减了不少。红烟,记得着人给爹爹送外衣,让府里的车夫接爹爹回府,这种天气还是在马车里舒坦。”   红烟垂首领命,下去安排人将东西给王令秋送去,内阁办公在东华门的文渊阁内,他们自然是进不去的,只能在东华门外等着。   同为内阁大学士的齐粟落后王令秋几步,刚走到宫门口,就瞧见有辆马车停在外头,娇芙打发来的小厮撑着伞上前接王令秋,身上拿着件褚色羊绒的披风,低声说着:“小姐让我接相爷回府,马车已经在外头那候着了。”   王令秋目光扫向马车,面上露出浓浓笑意,现在这里可只有他家有马车,剩下的都是轿子在宫外等着,他原先也是坐轿子来的,但这种天气再坐轿子回去,不仅轿夫受罪,坐在轿内的人也受罪。   王令秋特地往后看了眼,正好看见李文斌与齐粟,往日离了文渊阁,都不跟他们打招呼人的,今儿破天荒的同后面几人招手,“嗳!李大人,齐大人,那我就先走一步啊。”要不是想早些回府,他恨不得还等着剩余两位内阁大学士出来,那两人就是习惯了磨蹭,可惜见不到他外头这架马车了。   等入马车内,如王令秋意料之中,里面东西准备齐全,热茶热点心,就连衣物鞋袜都准备了套,生怕他冷着冻着,不由得摇摇头。自娇芙来到相府后,府里大小事务他就没有操心过,而且这日子过得可比只有他自己时舒坦多了。他目光扫到车内多余的几把伞上面,顿时计上心头。   齐粟只能眼馋着人家坐马车,他们只能站在东华门廊檐下,从文渊阁出来一路有回廊,不必担忧身上回淋湿,可到了东华门他们手上连伞都没一把,就是想立马回府,还得顶着雨入轿。   他艳羡地道:“虽说这女儿是王令秋半路认回来的,但不得不说王令秋真是走了运,天冷天热、饿了撑了都有人惦记,着实让人羡慕。”他们可见过不少回王家千金着人送东西,送不进来宫里,但只要王令秋到东华门总能有各种好东西等着他,偶尔他还能跟着沾点光。   就比如在文渊阁办公,他们这几人吃的都在阁里。虽说吃的并不差,但却好不到哪里去,不可能像家里自在,况且里外还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吃的都有分例,想额外在宫里添点是不可能。倒是王令秋身上总能藏着好东西,今儿身上荷包里是满满的牛肉干,明儿袖子里是无油酥脆的香酥饼,一块儿吃饭他偏能加餐,这种法子他们可从来都没想过,也没有人会替他们这么想。   他们倒是有儿有女的人,回府人人都是请安问好,像是惦念着他们,惦念得不得了,可是这种时候偏偏就没人想起他们处境来。他们都是入内阁多年的人,有时候场面话说的多了,就越发觉得嘴上说得好听,远不如实际上的行动,尤其面对的还是至亲的人。   李文斌听到齐粟这话,老眼上下打量着齐粟,最后背着手道:“就算同为内阁大学士,同在文渊阁办公,但人家现在负责监国,岂是你我能比的?”   话音刚落,齐粟就见马车上小厮顶着把伞下来,手里还抱着好几把伞,走到几人跟前行了礼,将伞交到几人手里,语气恭敬道:“这伞我家相爷让我借给几位大人的,我家相爷还让我提醒几位,路上积水甚多,方才这段路我家相爷鞋袜遭雨淋湿了,如今在车内换鞋袜呢。”   王家小厮言罢,不做停留,举着伞快步上了马车,雨比方才还要大了几分,落在伞顶噼里啪啦的响。   “这人就是不把人气死不甘心,有什么了不起的?”齐粟手里捧着把伞,从前知道王令秋心思多,哪里显得竟然还是个喜欢显摆的人。他以为人家真是为了他们好,特地让小厮下来送伞,结果不过想让人来炫耀,他闺女不仅让人送了伞,连鞋袜都考虑,给他准备妥当。   几位内阁中最年长的便是李文斌,只可惜在内阁他处处被王令秋压一头。自王令秋入内阁开始,王令秋便为正,而他只能屈居副位,但要知道他长于王令秋近二十岁,心里到底有多不甘,只有他自己知晓。   他旁边的随从去而复返,回来时手里便多了把伞,撑开伞举在李文斌头顶,李文斌将方才王家小厮递给他的伞一扔,缓步走下台阶,慢慢地道:“既然觉得人家没什么了不起,就将伞给扔了,阁老的身份借把伞还是能借到。”   齐粟听到李文斌这话,看了眼自己手中的伞,不仅没将伞扔掉,反而捡起了方才被李文斌丢掉的伞,将那把伞递给他身后的随从,“回府后记得提醒爷,明儿要将那把伞交给王相。”眼前有伞不打,反而问旁人借,那又何必呢?借来的伞还得还,这人亲自送来的伞才好乘凉躲雨。不过有人不想乘凉躲雨,他也没得办法,只能如人家所愿。 第141章   娇芙在王令秋面前,将邵冉姬请她几日后登邵家门的事,跟他提了嘴,王令听了应好,倒是让她放宽心,以平常心对待就好,这种事迟早也会变成如喝水吃饭般习惯。   只要娇芙出门,便不可避免的听闻到赵郁的消息,连带着她脱离渝州城后,所有的一切都钻入她耳里,而且京城人似乎很爱谈论这人,甚至百姓暗里还称他为战神,不过这些话娇芙听了便听了,从来不去接话,更加别说她会主动打听了。   日子反正就这么过着,于她而言最大的乐趣就是瞧着昭昭长大。现在这孩子不仅学会了爬,还能自己坐起来了,只不过会像个不倒翁似的左右摇晃,有些坐不太稳当的模样,偏偏越是不稳,他越是坐得来劲,都不怕自己磕到碰到。娇芙是拿他没辙,只好在旁边护着他。   卫司年似乎对昭昭很是上心,总会托人送些小玩意来逗昭昭开心,只是他碍于他身份特殊从来不来相府。   娇芙倒是没拒绝他的好意,都是给孩子玩的,她也不好拒绝,只不过隔三差五让人给卫司年送去些,她做的吃食。反正她也要给王令秋准备。   在朝为官也难,清早天不亮就要上朝,有时稍微有事情绊住脚,早饭就别想用了,处理事情顾不上吃饭常有的事,她只好做些容易携带,简单果腹的、味道不大的,让他上朝也好,面圣也罢,随身带着扛饿。她做一人的是做,做两人的也是做,哪怕不拿着果腹,偶尔当零嘴吃也是可以的。   她得了空就去邵府陪邵冉姬,不过也不能总去邵府,听闻邵冉姬着手想开育儿堂,专门照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这心倒是好的,可要想开起来绝不简单,层层把关下来,谁批准、谁担事、谁管理,最重要的事国库打仗的军粮都紧巴巴的,恨不得各地自己能解决,现在还想搞育儿堂,那谁出银子?这些那都是要解决的事。   娇芙没跟着瞎掺和,如今她觉得与其关注外头事,还不如侍弄她那几块菜地来得实在,冬天想吃新鲜蔬菜瓜果都难,要是能弄出大棚菜出来就不同了,现在她吃的蔬菜都是自己种的,只不过大棚菜还是没弄出来,能弄出来来年冬天就有口福了。   但她在花房里待久了,倒是在菜农嘴里得到个消息,现在大周是有番薯的。这东西就是后世的红薯,扔哪儿生哪儿,产量远高于谷物,“一亩数十石,胜种谷二十倍”指的就是它,只要有它至少碰上大荒之年好歹能扛,更何况现在战乱不断,灾民饥民可不少。   当然,如今它还叫做番薯,而因为沾了‘番’字,几乎没人敢种植。‘番’表示蛮夷之地,蛮夷之地产出来的东西被称为‘番物’。从前大周鼎盛自是看不起这些东西,恨不得能将其除干净,如今又和周边蛮夷闹僵,更是不准人种这种蛮夷之地传来的东西。   只不过这年头,连活都活不下去,就快要活活饿死了,肯定还是有人偷偷摸摸的种,只不过要捂严实,不被人发现了可是要面临牢狱之灾。   娇芙只想发笑,她听过文字狱,还没听过食物狱的。那些上面的都是不知道民间疾苦的人,但凡是想干实事,真心实意为民着想,知晓有种作物大量推广,能解决一地饥荒问题,肯定是不论怎样都要想法子推广开来,而不是想办法各种捂住,种这种作物的还要去坐牢。   这事娇芙跟王令秋提了嘴,让菜农偷摸带来几个番薯,这东西容易成活,在不见人的森林深处弄一片,不会有人知晓,好些人还是靠它填饱肚子,但谁都不敢往外声张,就怕因此掉脑袋。   娇芙不知道对方放在心上没,只叫她不要往外张扬,也不再让她沾手这事。他却是将府里的菜农喊了过去好几日,后来相府有处荒废的地方开始种番薯,这东西在相府也只能偷偷的种。王令秋似乎还派了个人暗地里记录收成,可哪怕这东西成效摆在眼前,那暂时也只能按压下来,有些东西现在就是还见不得世。   京城这边局势稍加稳定,这皇子间的明争暗斗尚且不波及到百姓身上,只不过其他地方动作频繁起来,大家心思早就稳不下来,加上赵家出了个不要命的,眼见着对方声势浩大,手里兵马不断扩张,版图日渐加大,这些地方节度使可急在心里。   澹州,白云山   白云山的山头下只有两大姓,一是王家,二是金家,一边住南,一边住北,瓜分了山头,平日没多大摩擦。   王家如今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块儿,哪怕子孙繁茂,可是他们却不敢撒出去,早些年王家的惨剧还历历在目,好不容易花了多年休整,元气还没有恢复,谁都不能擅自出白云山。   见到自家二儿子请安后赖着不走,还将她屋里的人都赶了下去,王老夫人问道:“可又是那孽障来了消息?”   话音才刚落,王老夫人连连摆手,一副不想听的模样,“自那孽障执意入京为官,就和王家没有关系了,免得又连累王家。”这些年王老太太的日子过得提心吊胆,在白云山都没安稳过,早在几年前她还在做噩梦,梦到王家惨遭清算,天空一下雨,京城街上流的水都是红的,那全是王家人的血。   他们一行人离开京城的那日,因着着急赶路,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坐在马车里只能感觉到颠簸。透过因马车颠簸的太厉害,她透过飘起的车帘,看到马车外雨过天晴,天如碧洗,似乎冲去了所有污秽,一切都没发生过,但实际上内里已经发烂发臭。   “母亲,您别犟着,五弟是不是送了好几封信到您手里,您可拆开看过?”王老夫人手里攥着不少自京城来的信,这么多年少说也有上千封,可是她从来没拆开瞧过。   听到王令溱这般问,王老夫人当下就来气,“他又不是死在外头,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又什么好看的!”拐杖被她在地上杵得震着响。   这还是在气当年的事,可如今都过了二十年不止了,再气还能带着这股气入土不成?这不成心是给人难受?不用想,这些年五弟在京城肯定也不好过。   “母亲您还不知道,五弟已经将他与孟郡主的孩子找回来了吧?”   “什么!”王老夫人惊地站起身,她早已两鬓斑白,满头银发规整的梳起,此刻沟壑纵横的脸上眉头死死拧着,惊讶过后,皱着的眉头倒是松开些许,不过语气依旧坚定,坚决地道:“不可能。”   她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要说她儿子才学见识渊博,自幼天赋绝伦,见过的无人不说芝兰玉树。哪怕实则他心思比谁都深,可他做不出逾越礼法的事。她儿子看中孟蕴云,就断不会做出有损她名声的事。   “五弟已经修书好几封寄给母亲,母亲一看便知真假,难不成五弟拿这事诓人不成。”在澹州日子过得还算安稳,只不过因着王家的规矩,他们在白云山上消息闭塞,好些事情传不到里头来。要不是他这边接到王令秋的信,只怕他也不晓得他竟然认了女儿。   王老夫人闻言,指示王令溱去拿信件,床板下头中间的位置是空的,王令溱才知道这地方还有这玄机。   他拿出里面一只红枣木箱,按照王老夫人的话打开木箱,里面是摞得整整齐齐的书信,只不过没有一封是被拆开过。   “你看看最新的几封信上面有没有提及?”   “母亲怎么从未拆开?”王令溱都不知原来王令秋寄过这么多信回来,王老夫人没有打开瞧过,更加别说回信,那肯定是没有的。   “他能说些什么?我不稀罕要他关心的话,儿大不由娘,我只能任由他去,他写的信,也不能管我瞧不瞧。”这还是被伤了心,她这辈子生了五子三女,可在那场变故里她不仅丈夫搭了进去,还搭进去二子一女,更别提王家其他族亲。现在白云山上的王家人又算何?还不及当初王家的三分之一。“我是权当做没这这儿子了。”   这话将王令溱想说出白云山的话给堵住,他没再提这件事,倒是接着道:“这五弟已经将孩子认回来,总不可能不给孩子上族谱吧?而且,母亲您可是当太奶奶了。”   “谁家又添了孩子了?”   “是五弟家的,那孩子从小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肚子里的孩子是遗腹子,五弟直接让孩子姓王,取名王昭璧。”既然跟着王家姓,那自然就是王家子孙,奈何这边可才知晓消息啊,他也是最近才收到五弟的信书,此前五弟信书直接寄到母亲处,如今一反常态寄到自己这边来,可想而知还是想把事情好生解决的。   “母亲,咱们这边可是已经错过那头生孩子、洗三、满月了,难不成您还想错过那孩子周岁不成?”王令溱声音沉了下来,“那可能是五弟这辈子唯一的女儿和孙儿了。” 第142章 作亲(1)   “你少说几句,我心里有数。”王老夫人看了眼自家二儿子,到底是没肯点头应允这事,只道:“要回来这边可没有好东西招待相爷、相爷千金。”他们都是被贬回澹州,身上可都是白衣,哪怕从前站得再高,如今倒地是摔下来了,王家就王令秋那兜丢出去了。   “母亲哪怕不替五弟着想,家里这些后辈们呢?您也不替他们想想?孩子大了管不住了,我们是能忍耐,就算不能忍那也没有办法,不忍就活不下去,可是不能让孩子们跟我们似的,在这山头上蹉跎一生,他们还年轻着,自该有番天地。”   “你这是在说我这做祖母的会将他们害死?他们要是谁想下山,或者是离开澹州去京城,可以啊,跟王家断绝关系,再不来往。”说得好像很随意似的,王老夫人知道他们舍不得这里,父母妻儿、兄弟姐妹都在这里,“我看看到底还有谁是那白眼狼!”也不是人人都是王令秋,说脱离王家就脱离王家,还自己能走到丞相的位置。   “母亲,您这话说的……”这话说的是在诛心,像他们这种出身的人,没人能说脱离家族就脱离家族,甚至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以家族为重,为家族牺牲不叫做牺牲,那是种荣耀。   王老夫人看了眼自家二儿子,她就是在诛心,不将话这么说,他下回还会跟她提这事。王家不比赵家,哪怕王家儿郎也有从军的经历,可人家那是历代先祖都是手里握着兵权,王家从文做不到那点,也不能叫文人在手里把兵权。   “要是想不明白就继续想。”   他们回到白云山,她为何执意要儿孙自己种地耕田糊弄饭吃?王家讲究耕读,哪怕是读书,那你自己的底子得要在这里,你不能当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更加不能叫人觉得自己读了几日书就了不起。   世家有世家的好处,便是能在家里借力,只需有才能就能青云直上,没才能也能混下去。可是世家盘根错节,底子就不干不净,这也不是谁的错,发展到如今不是一人之过,前人不能怪,后人怪不得,只能说现在没用到是用不了,那就只能等着。   都说她耽误了王家后辈找前程,可前程真要这么好走,他们真的不乐意?无非是他们明白,没了王家比有王家的路更不好走,哪怕是再想去京城,可京城已经出过个王令秋,圣上身边不需要另外个王令秋,王家人如果忘了自己的初衷下回还得走老路。   王令溱也不好再往下劝,老太太就是这么固执的人,谁劝都没有用,王家如今就是老太太辈分最大,大小事她都捏在手里,别人都翻腾不出浪花来,叫她知道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可没有好果子吃。   待到王令溱离开后,王老夫人摇了摇头,却是沉默下来,老二不适合这些东西,这又不免想起大儿子,若是要孩子像大儿那般聪颖,那她宁愿孩子都像二儿子,至少安稳活一辈子,而不会早亡。可这不是又出了个王令秋吗?   王老夫人脸上明显蔫了表情,进来的嬷嬷看在眼里,有心劝王老夫人,可主子的事做下人的不能多嘴,只好拐着弯的让王老夫人不要多想,儿孙自有儿孙福。在白云山这么些年过来了,往后还是能继续住下去,在这边的根基不是谁说能动摇就能动摇的。   王老夫人称自己精神不好,不让人在跟前伺候了,可人去内室后,走到博古架前,她看似在摆弄博古架,实则是在按后面的墙,不知按了哪些地方,墙角的位置悄无声息的出现间密室,她坦然往里走去,走走绕绕竟然是直接到了王家祠堂。   这边摆放的都是王家列祖列宗,祠堂等闲不来人,要来人是来替换供果糕点再上香,或者是年节祭日,这时候发祠堂静悄悄的,外头就连鸟儿的声音都听不见。   她有一个算一个的扫过去,最后落在王老太爷的排位上,王老夫人直接就拿了起来,上头干干净净,先祖牌位自是不能让其蒙灰,王家人还没落魄到这种地步,只不过时日已久,到底是布满岁月的痕迹,就跟人脸上皱纹白头发越来越多似的。   这时候,王老夫人语气平稳,走了好长的路也不见喘气,“你要怪我,那就托梦给我,平泽那里我依旧是这般态度。”平泽,王令秋的字,如今能这么亲近的喊王令秋的人寥寥无几。   其实最开始关系还没僵硬到这种地步,只不过是母子间偶有摩擦,可分隔两地再大点摩擦都能化小,只是后来步步走成这般,这也是没得办法,“既然他不认王家了,他的孩子自然不能入王家族谱。”还想入王家族谱,简直是在做梦呢,好事都让你给得了,就是她现在低头答应,别人能够答应王令秋再重回王家?   *   昭昭生得香雕粉捏,玉裹金妆,见人就笑,惹得院子里小丫鬟们疼得不得了。   从入夏天到入秋似乎眨眨眼睛,飞快的就过去了,小孩子长得快,衣裳就经不起穿,总得要换新的,也不知这孩子哪染上的坏毛病,见到好看的衣裳就走不动道。要说他最开心的时候,除开娇芙陪着他玩外,就是淑芳阁送来新衣服,这淑芳阁就她和昭昭,这孩子也知道每回来新衣服肯定少不了他这份,坐在榻上不停地抬手。   娇芙早摒弃了先前那些青色绿色的衣裳,现如今赶着亮眼的颜色穿,偶尔穿几回绯红色绛红色,其实衣服颜色这种东西穿,穿习惯了也顺眼了,就像她从前其实也不大喜欢纯素色那般,但身处醉玉楼却没办法,本来这张脸容易吸引人注意,就只能在别的方面显得不那么打眼,穿纯色的衣服比别的衣服,能压下那股子娇娆与媚色。   娇芙存心想改变,脸还是这张脸,再变也变不到哪里去,但穿着打扮、谈吐举止已经和从前大不同,就是先前见过她脸的人,因为没和她近距离打过交道,猛不丁的还真不能敢笃定她就是娇芙。   送走了绣衣坊的人,娇芙陪昭昭玩拼图,每个拼图上写的是最简单的字,特地着人用红木料子做出来的,打磨得光滑不扎手,任由昭昭拼凑,娇芙只是让他拼着玩,顺便教教他识字,他也现在早能坐起来了,得给他找些事情做。   昭昭刚拿了块积木,她就抢掉他手里的那块,他也不哭不闹,赶忙从别的地方找了块一模一样的攥在手里,娇芙又想去抢,原本攥得紧紧的手松开了放到娇芙面前。   她正跟孩子玩的不亦乐乎,突然红烟就上前来禀,“姑娘,毅国公家的三夫人上门来访,说是与郡主故交。”有时候就是这般,各种关系绕来绕去,光是将其理清楚就老费劲了,这毅国公家娇芙也只与国公夫人见过。   娇芙抬眸看了眼红烟,见她对这位夫人也不相熟,轻轻地皱了皱眉,与她娘是故交不故交的,娇芙可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是真相熟的人,早在自己回相府就登门了,哪怕见不到自己,也会跟自己爹说声。这些人真是交情好的人她爹可都跟她提过呢,人家重视自己,娇芙自然不敢怠慢,那些人都记在了她心里。娇芙脑子里飞快的转了着,她并没有这人的印象,就是王令秋都没曾跟她提起过这人。   不过人到跟前,又是故交姿态,她真不好回绝,只能让红烟将人请进来,她让张嬷嬷将孩子带到后头,自己准去迎接林夫人,谁知道孩子见到娇芙要走就可怜巴巴的拽着她衣袖,他现在会喊阿娘了,可是他似乎知道你有事要去办,他不开口喊你娘阻拦你,就是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你,嘴巴憋着,一副被抛弃的小可怜样。   张嬷嬷在旁边开口替这小家伙说情,“姑娘就把小主子带上吧,怕三夫人来瞧孩子的。”要是不来瞧孩子,是有事求到姑娘面前,有孩子在旁边,人家也能有所顾忌,再是不济,不想见人家了,还能以要照顾孩子做推脱。   可事实证明,人家根本不是来见孩子,明知道娇芙有孩子,她又以长辈自居,可来都不说给孩子准备小东西,哪怕是双虎头鞋或者小衣服也行,更是不顾忌孩子在不在跟前,有事直接就当着娇芙的面说了。   “娇娇你命好,也是有福气的,你看看这在外多年,有谁能如你这般,还这种造化找到亲生父母?如今儿子都生了,只是娇娇有没有想过再找?我这里可有门好亲事。”林氏就是这种长辈口吻说着,偏偏句句还是为着你好的语气,实际上她是真脸大,见面就敢跟娇芙提这事。   红烟在后面听得顿时恼羞成怒,这是她该说的话吗?才聊的几句竟然要给小姐相看对象,她算个哪门子的长辈,有这种资格给小姐牵线。她家小姐父亲可还在,上头还有老师,哪个都比林氏有资格,更何况你林氏此前都还没登过相府门。   可人家林氏不觉自己做得不对,甚至还认为自己是好心,要是能促成,也是成就对好事,况且对方不嫌弃这边有孩子,两家家室也不算谁高攀谁,就是这王家女如传闻,长的可真像极了孟蕴云,容貌是一等一的出色,能得对方看中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天气冷了,你们要注意保暖呀,千万不要感冒生病了,真的就是遭罪,不管怎么样还是身体最主要 第143章 作亲(2)   那边娇芙心里已经冷了下来,自回相府后,还没遇到过这种事,真好意还是假好意娇芙也弄不清,这种事情也不能说按规矩来,按规矩来是没错,可她怕她这话一开口,等下这位三夫人就会大张旗鼓的让人过来相看提亲,有些人脑回路真就这样。   她面上不恼,愣了下反问道:“夫人可是要替毅国公府的小姐们相看?也确实到了该年纪相看起来了。”只当做不知道她要牵线的样子,不过心里倒是提防了起来,她孩子还没周岁呢,就有人眼巴巴的上门牵线,往后只怕少不了要应对这些事,她不耐心花费时间在这些事上。   林氏当下面色不虞,就是不知道娇芙是故意装作听不明白话,还是真的听不懂里头意思,她道:“你瞧瞧你等闲不出门,先前偶尔还能听到你消息,如今整日闷在家里可好?”   “老师交了慈善堂的事给我,本来是要打发慈善堂的人过来,这不是夫人来了,便把手里头的事推后了吗?”娇芙不是没事做,只不过这些事她不爱宣扬罢了,那些名啊利啊她不看中,这辈子她繁华与肮脏都见过了,她没有其他小说穿越者那般金手指大杀四方,或者一举改变天下,只是觉得若她能随心多做些好事,也不枉来过世间一遭。   林氏见劝不动便不劝了,免得弄得人恼羞成怒,只不过反正心里脸上写着都是不高兴,谁知娇芙问都不想问她要介绍的那人。   娇芙总不可能因为她不高兴,就应承下这劳什子作亲的事,林氏遭了回绝只好起身告辞,娇芙借口要对账,让钟嬷嬷代她送林氏出门,思量着这事还不能完。   晚间与王令秋一块用饭,娇芙提起了林氏。王令秋还真不知道她是孟蕴云故交,还是他身边的长庚提醒,林氏的爹林满早前在凉城当过七品小官,后来调离凉城,林氏与孟蕴云年纪相仿,两人估计见过几回面,她就借着这名头登了相府的门。   “她的话你很不必放心上,爹爹总归能让你活的自在。”话虽这般说,可王令秋只是面上不显,肚子里却早就算计起来。毅国公家家宅不宁,后院不合,端的是勾心斗角不断,这是被御史弹劾过的,如今他们家的人还指使到相府来,果然是还不够乱,给他们闲的没事做。   娇芙不知晓王令秋心里算计,她以为是王令秋在说不逼她婚嫁的事,登时弯了弯眼睛,喊道:“谢谢爹。”   昭昭小手招摇,跟着娇芙欢喜地喊着:“爹~爹~”声音奶声奶气,可是却清晰高昂,屋里的人都听见了,纷纷看向昭昭。   娇芙已经给昭昭准备辅食,都是用些软糯好克化的,吃的不算多,可现在就要开始让他习惯,要不然一朝隔奶,孩子铁定不习惯,指不定会闹腾,所以昭昭会坐起后,她特地找工匠做了餐椅和,用饭的时候就都坐在桌旁。   娇芙听到这声爹爹,更是手中筷箸微紧,不免露出失态的神色,不过她立马恢复了过来,跟着望向昭昭。   他定然跟着她学喊的爹。   昭昭见这么多人望向自己,眼睛不由得扫了众人,嘴巴努了努,然后指了指熬得稠糯的粥,似乎是想要喝粥了。   王令秋却道:“昭昭,快喊祖父。”他方才分明听见昭昭喊人了。   昭昭愣着看了眼王令秋,又看了看娇芙,他似是不明白为何娇芙喊王令秋爹爹,可王令秋却为何要他喊祖父。   王令秋只要一字一字教昭昭,娇芙放下那点不自在,也在教昭昭让他喊阿娘,这孩子只会单字蹦,好不容易会喊娘了,阿娘却是难喊,祖父这两字揪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喊出来,嗓音奶气含糊,不知道他喊的是谁。   王令秋也不生气,反而一把将昭昭抱起来,逗着他:“咱家昭昭还不会喊祖父哟~”转头又教昭昭喊娘,总之是不让他再喊爹这个字了。   娇芙心思细腻,立马察觉到了,捧着汤碗不禁笑了,她倒不是因为昭昭突然喊爹,让她想起赵郁而难受,只是她给她敲响了警钟。昭昭再长大点,会问自己来历,会问别人都有爹娘,他为何没有爹,他爹爹去哪里的时候,她终归要面对这些回答。   这些就像是悬挂在头上的刀,避是避不开,只能做好它掉下来的准备,不过娇芙心态还算好,事情没到跟前,她是不会故意提起,也不会得过且过,反而是更专注于当下,珍惜这些不用烦恼的日子。   娇芙是真的挺喜欢留在相府,这里有有爹爹,有昭昭,这里就是家,就是你越觉得幸福,日子过得越快。康庆四十八年春,是娇芙到相府的第四个年头,也是在这年她的平静在意料之中被打破。   娇芙同昭昭坐在玉汉榻上,低头看了眼昭昭,状似无意地问道:“阿娘好不好看?”   昭昭正欲拿积木,听这话到后,抬眸看了眼娇芙,脆生生地道:“好看!”那个激动的,娇芙看在眼里恨不得抱着他亲。   “那昭昭喜不喜欢阿娘呀?”   “喜欢!”   “应该说昭昭喜欢阿娘。”娇芙一字一句地教着昭昭,如水的眸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昭昭现在还不能说完整的一句话,只能几个字几个字的蹦,他道:“喜欢阿娘~”说着就丢下手中积木,起身跌跌撞撞跑向娇芙。   这孩子有些熊,不怕跌倒,直接往前跑,娇芙慌忙接住他,带着奶味儿的孩子扑过来,整颗心都是软的。   她抱着昭昭护住他后背,微微侧了侧脸颊,道:“那亲阿娘一个?”   昭昭闻言扑向娇芙,抱着脖子便亲她脸颊,亲了一边脸颊不够,还主动亲另一边,娇芙被他逗得发笑。自从养了昭昭,她性子越发开朗,尤其是昭昭学会说话。   一大一小两人总能说些让人发笑的对话,就像刚刚娇芙问昭昭她好不好这类的问题,都快成为昭昭下意识的回答了,他永远都是好看、喜欢。张嬷嬷等人是瞧着,娇芙跟小孩子似的跟昭昭玩上一整日。   娇芙听下人禀报卫统领来了,没太在意这事,这一年多时间因着王令秋监国,与卫司年公务上交往频繁了些。他也是时常来府里,有时候她送昭昭去王令秋那边,能在房见到他。   昭昭与卫司年的关系真是极好,娇芙从来不拘着昭昭与旁人接触,更是不希望这孩子长于后院妇人之手,是以他同卫司年亲近,她从来不反对,甚至乐见其成。   只是次数多了,她隐约察觉到王令秋有些意思,许是昭昭亲近卫司年,没别的人给她做媒,他怕是想自己做起煤来了。   她没想到想什么来什么,这回王令秋更是带着卫司年到淑芳阁来,娇芙望着卫司年与王令秋前后脚进门,细细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谁知道昭昭见到卫司年眼睛一亮,看了眼娇芙后,脆生生地喊道:“卫叔!”   卫司年抱起昭昭掂量了几下,“说起来也是好久不曾见面,亏得这孩子到现在还能记得我。”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阿娘还时常跟我提起你呢。”说完还不忘瞟了眼娇芙,又看了眼王令秋。   “昭昭,不可胡言。”娇芙是在昭昭面前提过卫司年,可那也是见他喜欢卫司年提的次数多些罢了,只是这话听到旁人耳里就该有歧义了。   娇芙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卫司年确实很好,两人之间更是有层救命之恩在,哪怕她爹拿了旁的人情偿还,娇芙还是记着他的好,可她与卫司年并不合适。   倒是卫司年听后垂眸了下,没将昭昭放下,而是依着娇芙的话,道了句:“童言无忌。”   说完,卫司年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变出把小木马,木头雕刻而成,掌心大小,巧着很是精致。   昭昭没听到娇芙的声音,小心地觑了眼娇芙,不敢去接小木马,而且还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抬头扯了扯娇芙的裙摆,“阿娘,我该练字了。”现在知道不合适准备借机逃了。   “我先带昭昭去练字。”才三岁大的孩子已经开始习字,早前娇芙还心疼小不点这么小就得用功,如今倒是觉得还是得学,免得在旁边捣乱。   这种情况王令秋早料到了,他拍了拍卫司年肩膀,“有些事急不得,她这孩子瞧着温吞,实际上性子倔强。”能帮的他也帮了,不是他不愿意。   其实王令秋确实有撮合他们两人的意思,卫家虽然上不得台面,可卫司年不长在卫家,没沾染上卫家那一家子人做派,又是虎伍军统领,还知晓娇芙这些年的经历,比起赵郁,他更中意卫司年。   这几年赵郁四处南征北战,护边境安宁,原先大周内忧外患,如今外患已平,只怕用不了多久赵郁就要进京,如今他手握百万兵马,哪怕朝堂政事交由承王与肃王掌管,他负责监管国事,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够将娇芙和昭昭瞒到几时。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留言发红包呀~~评论能不能破一千靠你们了,也让我看看还有没有人在追,即将开启虐赵狗子的模式ps:其实这段剧情我写的挺煎熬的,觉得自己写的真的不咋好,好想两个人重逢,因为那样就有剧情可写了【叹气】,果然扑街都是有原因的,不过安稳自己找到又可以学习改进的地方了吧祝你们看文愉快   感谢在2020-12-0222:29:34~2020-12-0323:4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身寸18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昭昭迈着踏踏踏的小步伐,娇芙在后头不急不慢的跟着,到了书房只有母子两人,昭昭转过头等娇芙,“阿娘是不是不喜欢卫叔叔?”   “小屁孩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娇芙点了点昭昭的鼻尖,听了他的话,心中只觉得好笑。   “昭昭当然知道。”昭昭抬起小脑袋,伸着小手让娇芙蹲下与他平视,凑到娇芙耳边小声地说着:“每回卫叔叔看见阿娘的眼神,就像阿娘看见桌上有糖醋排骨,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娇芙愣了下望着昭昭,“这、这如何相比?”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此事上面,她竟比昭昭还要迟钝。   “如何不能相比。”昭昭疑惑地歪着头,反问道:“难道阿娘不喜欢糖醋排骨吗?”   娇芙自是喜欢糖醋排骨的,实际上她特别喜爱甜食,不仅是零嘴爱甜,就连菜色都跟着爱甜味的。不过她怕昭昭跟学她吃甜食,坏了口乳牙,做娘的人也该以身作则,娇芙便将其戒掉了。桌上也难得端上盘糖醋排骨,娇芙抵挡不住诱惑,昭昭可能察觉到了,一如他察觉到卫司年待娇芙的态度。   “阿娘喜欢糖醋排骨,可如果不适合,再喜欢也要懂得克制。就像先前的鸟儿那般,不能因为昭昭喜欢鸟儿,就让下人捉了鸟儿关在笼子里。鸟儿是暂落窗台的休息,偶尔片刻的停留,可它终究不是昭昭的宠物。”娇芙揉了揉昭昭脑袋。   那鸟长得五彩斑斓,尤其是头顶羽毛鲜红很是特别,原先它落在院子里树枝上,昭昭见之欢喜,顾着盯着鸟眼睛都不眨。会让人偷偷给鸟喂食,后来他让下人悄悄捉了回来。但是习惯了外面自由的鸟儿受不了拘束,更何况在不大的笼子里,鸟儿不安地扑腾翅膀,原本清脆鸟叫声变成哀啼,最后是娇芙好不容易劝昭昭将鸟放了。   结果他虽然亲手把鸟放了,但是哭了好久,如今听到娇芙又提起鸟,他都没见过那鸟飞回来过,脸上不由露出丝委屈,瘪着嘴快要哭了,小身躯埋在她怀里,伸手抱住她脖子。   “昭昭会寻到自己的那只鸟儿,你喜欢它,它也喜欢你的,甚至心甘情愿为了昭昭进笼子。”   昭昭低头想了良久,就在娇芙以为昭昭不会再说话时,他突然道:“阿娘说鸟儿都向往自由,天空那么广阔,我喜欢那只鸟儿,我才舍不得它待在笼子里。”   “我不要庄叔叔了,阿娘可不可以同我讲讲三爷?”昭昭说完后小心翼翼地看向娇芙,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时挂上祈盼。   “今儿想听三爷什么事?”京城里有关赵郁的传闻不少,娇芙筛选了好些事,加上自己对赵郁的了解,当睡前故事给昭昭讲。   娇芙掌管相府以来,直至今日,府里并未禁止谈起赵郁。她甚至在听到赵郁消息,会顺势在昭昭前提几句,提起赵郁为大周所做的事,提起渝州城与京城的不同。她不晓得昭昭是不是理解她说的话,实际上她一直在做铺垫。   娇芙这是在做铺垫,她知道终有一日,昭昭会问起他的爹爹是谁。最开始得知自己怀有身孕,她是坚决不想让昭昭和赵郁有瓜葛,但回到京城生下昭昭后,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事情只有早和迟的区别。   她对此清醒的可怕,设想了千万种可能,设想过赵郁想带走昭昭,甚至设想过昭昭知道自己身世后,会和赵郁离开,所以娇芙从来没有在昭昭面前说过赵郁坏话,基本上都是捡好听的话。   昭昭摇了摇娇芙手臂,“就听三爷击退漠北鞑靼好不好?”   “漠北受鞑靼困扰许久……”娇芙低浅的嗓音轻轻流出,昭昭听得聚精会神,静静地听娇芙说起赵郁的故事。   他被阿娘带到过茶楼听说书先生说书,可他觉得哪怕阿娘的嗓音不像说书先生那般忽高忽低,抑扬顿挫,可却是最好听的。   等到娇芙说完,低头去看,昭昭已经睡了过去,红烟挑起门帘入内,想帮忙将昭昭抱到内室。   娇芙摇了摇头,“我来吧。”   王令秋与卫司年不知何时离开的淑芳阁,谁知卫司年却特地留了话,让她到庆丰楼一见。   今儿刚回绝了卫司年,要是现在在拒绝他怕是不妥,娇芙只好将昭昭交给张嬷嬷照看,交待好事宜出府。   谁知刚到庆丰楼,前面小二领路带她见卫司年,上楼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故人。   蒋峎正好下楼,他匆匆扫过去,以为自己看错人,整个人僵硬在原地不敢动弹,连忙快步追上娇芙,眼睛不敢眨地望着娇芙,低低呢喃出声:“姨娘?”   这话声音极小,可被耳朵厉害的红烟给听着,她撇了眼蒋峎,见他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自家姑娘,嘴里还在问她家姑娘为何不回侯府。   她皱了皱眉头,眼底闪过惊慌,压低了嗓音,咬着声音道:“你这小子在说什么?我家姑娘可是相府小姐,喊我家姑娘姨娘,这是在作践谁?”   别看红烟好说话模样,她到底是从孟家出来,奉命好好护住娇芙。听到蒋峎这般喊,她一把捏住蒋峎手腕上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一手揪过他耳朵,没留半点手,狠狠在他耳边警告,她选的位置极好,若是楼下往上看,只会看到她在与蒋峎低声交谈,根本看不出来她擒拿住了蒋峎。   蒋峎如今长高了不少,不过不如几年前机灵,被红烟拧着耳朵也不知躲开,疼得龇牙咧嘴,可是目光却一直落在娇芙身上,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认错人,哪怕他见姨娘是在一两年前,可姨娘待他极好,他怎么可能会认错人?   娇芙扫了眼蒋峎,明明疼极了却还强忍着,就为了多瞧她几眼,确认她是不是他喊的那人,她轻轻拍了拍红烟的手,温声道:“好了,好了,许是他认错了人。”   红烟闻言松了手,却没从蒋峎身上移开目光,蒋峎右耳已经通红,黑白的眸子望向娇芙,小嘴巴紧紧抿着,三爷宠妾失踪的事早传到京城,他们都在找娇芙的下落,只不过至今都没有找到。   “这么看着人家姑娘可是很失礼的事。”娇芙目光淡淡地看向蒋峎,唇角勾起笑意,没有丝毫责备,甚至没有生气。   蒋峎垂首拱手作揖,干脆道歉,倒是能屈能伸,“是我失礼认错了人,还请小姐见谅。”   红烟扫过蒋峎穿着打扮,知晓他是哪家下人,警告道:“下回注意些,我家姑娘好说话,可不代表谁都好说话,撞到贵人可得看命。”   “是,打扰小姐了,此事不会再有下次。”这是蒋峎在同娇芙保证,他遇到她的事,他不会到处嚷嚷,下回再碰见也不会将她当做芙姨娘。   红烟还是不放心,甚至想着要不要将蒋峎除掉,她是为数不多知道内情的人,便是如此她才格外小心谨慎,这个秘密是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的。   娇芙似乎知道红烟所想,摆了摆手,当着红烟的面,叮嘱蒋峎道:“你回府吧,等闲别出来。”就算不撞到蒋峎,这事情也瞒不了多久,她知道赵郁就要进京了,最近京城都在传这件事,或许蒋峎这里还是契机。   等她步入雅间,卫司年已经在内等候,只有他一人,娇芙便让红烟在外等候,落座后卫司年给娇芙斟了杯茶,笑道:“你该怎么办?”   这事情还能怎么办?娇芙就不相信卫司年请她入庆丰楼,能不知道蒋峎也在这边,偏生她还这么巧的撞到蒋峎。   “我爹找你可是商量了赵郁入京的事?”   卫司年并不惊讶,而是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听了他的夸奖,娇芙垂眸淡然而笑,“我是不爱动脑子的人,加之一孕傻三年,许久不想事情了,若是说错了话还望卫统领莫怪。”相府没有别的人捣乱,那些勾心斗角全然不需要娇芙花心思,她好像跟着干净了起来似的。   “赵郁一旦入京,京城可就不会安宁了,他手里握着百万兵马,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只要赵家想造反,振臂一呼就能将大周改朝换代,更何况现在皇帝单靠药吊着口气。   “那人随时都可能驾崩。”如今皇帝是有整个太医院的太医护着,又有天下珍贵药材将养着,这口气才存到至今,这事谁都不敢宣扬出去,就怕乱了这天下,哪怕是现在的几位王爷都不知道皇帝的真实情况,若是让人知晓娇芙与赵郁的关系,只怕是要将王赵两家重新推到风口浪尖。   娇芙想通其中关键,猛地长吸口凉气,她垂眸往下下面街道,来往人群熙熙攘攘,这京城依旧繁华,哪知内里情况这般乱,“可是我不同意将你牵扯进来,卫司年,你又可知你现在做的意味着什么?”她咬了咬唇,“我欠你两条人命无法偿还,现在怎么能将你牵扯进来呢?”   “可我已经入局了,自救下你开始。” 第145章 月夫人   卫司年顿了顿,才道:“你许是不知,我后来回去寻过你。”   娇芙捏着杯子的手微紧,这件事娇芙确实不知,如果卫司年今儿不主动提起,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可他为何这么久以来都不提起,偏偏此时提起此事?   “赵郁知不知晓?只要他不知道你在其中……”她松开端着茶盏的手,目光清淡的望向卫司年,眼前的男人服饰甚都,身上黑底织金的飞鱼圆领长袍磊落而挺拔,面如冷玉,目光眉色若有凌云之气,言谈举止气象不凡。   “我还是虎伍军统领,受那人亲自掌管,如今宫里交给禁卫军,我眼下负责京城安危,许是不多日便会接手丰台大营,只等赵郁入京。”只要赵郁有旁的心思,两人必定站在对面,谁都不敢料定日后会如何。“他的狼子野心只怕路人皆知。”提起赵郁所作所为,卫司年说不上他不好,因为他着实是大周功臣,可平定战乱,扫荡匈奴东夷后,他的做法实属算不上忠义。   卫司年是与赵郁截然不同的人,两人看上去都是冷硬之人,可卫司年却是赤胆忠心,总保留心底最后的良善,不像赵郁实则冷心冷情。   不过许是因为怕激起自己对赵郁的厌恶,到时候在昭昭面前流露出来,娇芙难得同昭昭解释,是以她并不想在卫司年跟前说赵郁不好。   她转移话题道:“当了娘之后,我最先想的不是自己了,最担心的是昭昭,本来我以为生下昭昭后,自己能睡安稳觉,可等昭昭落地,我便时常在梦里惊醒。”   提起昭昭那孩子,娇芙面色温和宠溺,接下来的话便让人不由拧眉,“我偶尔梦见自己惨死,偶尔梦见昭昭被人接走,偶尔又梦见这天下大乱,血流成河,浮尸遍野,国破家亡,只有昭昭那孩子躺在我身侧,我才能睡个安稳觉。”   卫司年往她脸上望去,语言中的噩梦听着吓人,可他只见她眉目温婉,白皙纯净脸上皆是女儿家的良善和气,她本就生的极好,这几年侯府生活没让人身上增添戾气,而是让她沉稳不少。   他明知娇芙故意转移话题,还是按照她的想法,往下问:“你所求的可是一方安稳?”   这天下是大周的天下,大周摇摇欲坠,还怎么求一方安稳?覆巢之下无完卵,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就像曾经的渝州,哪怕渝州比大周其他地方安稳,可大周四处战乱,随时也会波及渝州,更何况连年战乱,谁能保证赵家能互渝州几年,这天下本该就要由该担得起他的人承担。   不过娇芙虽然心中如此想,话却不能这般说,那番话显得大逆不道了。她几近听不见的声音道:“乱世求安稳不应该吗?百姓们不在乎谁上谁下,他们只想过自己安稳日子,只有日子安稳了才能想别的事情。”   卫司年抿了口茶水,眉间带着锋芒。   *   “王令秋那老家伙守金华殿守的严实,等闲人靠近不得,先前端王来过连金华殿门都未摸到,咱们只怕也进不去。”姜戈跟在肃王魏子宗身后,前面就是宣和帝寝宫,外面层层禁卫军密不透风的把守,四周严防密布,路上来回巡视的都是禁卫军,等闲人靠近不了。   魏子宗薄唇紧抿,听见这话依旧阔步往前,石青底色金丝镶边长袍飒飒作响,结果到金华殿跟前,果不其然遭人拦下,而拦下他的人正是王令秋。   听到魏子宗开口要见宣和帝,王令秋笑了笑,开口道:“王爷莫要为难老臣,皇上正在歇息,不见任何人。”宣和帝一直称病不外出,他的情况外面的人依稀猜测到些,可谁都不敢确定。越是可能接近真相,越没人敢触碰,就怕窥见其中秘密,自己的命也到头了。好在外患已除,只剩内忧,这些人就这般稀里糊涂的过着,谁都不敢打破其中微妙平衡。   魏子宗大大小小来了金华殿不下十回,依旧没能见到宣和帝,他心微微下沉,索性来金华殿只是做做样子,免得旁人言他不尽孝道,不知关心皇上。   他面上不露痕迹,拱手做礼,“子宗如何敢为难王相,还请替王相替子宗同父皇请安问好。”   见对方没继续要求见宣和帝,王令秋倒是变得好说话起来,“王爷孝心诚挚,皇上必然知晓。”   这就是说如果皇帝不知,那就是他孝心不诚。魏子宗眉头一皱,这话透漏的意思往深处想,难不成是父皇已经到了昏迷不醒的地步?魏子宗脚下步伐不由加快,细细想着王令秋方才神色,越发觉得有这种可能,可是如今对方要卖他这桩好,意欲何为?   可不管怎么样,眼下情况推着魏子宗不得不向前,如今京中情况紧急,虽赵郁入京让众人如临大敌,可也少不得有人翘首期盼。京城里好些大臣暗自占位,有些表面上左右摇摆不定的,指不定也早已经下好赌注。   他可还是有位好四弟在,那位四弟好谋算,兄弟当中就数他胸藏城府,心机最深。就是天下动荡不堪,依旧安稳的做他闲散王爷,看上去无欲无求,毫无威胁,都是龙子龙孙,真的愿意屈居人下?   看起来还是得想法子拉拢赵郁,只是渝州城那块地方是赵家地盘,以前还能打探消息,如今好几波探子都折了进去,已经刺探不到消息了。   *   渝州城临近长湖水盘的别苑,风景独特,春日景色最是宜人,靠近长湖码头来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的一番景色。   位置极佳的一处别苑书房外,女子一袭水蓝色长裙,眉宇间有着几丝岁月的痕迹,却丝毫不影响她的风情,她手里还提着绛红色食盒,温柔低声地询问苟寻,“三爷可还在书房?”   哪怕苟寻见这张脸好几个月,可是如今还是不习惯他在自己面前,低头应声道:“在,月夫人容我通禀声。”   被苟寻称为月夫人的女子闻言,淡淡地颔首,眼底并不担忧赵郁不让她进去。   苟寻进书房不到片刻,便快步走了出来,顺势将门拢上。月夫人她踮了踮脚尖,正准备往书房而去,谁知道却被苟寻挡住去路,她侧首而问:“怎么了?”语气显得不太相信。   “月夫人,主子让您先回去。”苟寻抬眸看向月夫人,这张脸熟悉却又陌生,至少眼睛和那人全然不同,那人的眼睛都是温柔的。   月夫人眉头微蹙,唇角往后压,隐约不太高兴,要不然苟寻守的严实,她甚至想越过苟寻直接往入书房,实在没办法进去,她跺了跺脚,“可是上回我做的烤全羊不好吃?还是三爷已经用过膳了?”   提起上回的烤全羊,苟寻面色有些奇怪。月夫人怕是不知上回主子见到她送来的烤全羊后,主子就拉着徐子初和李伯恩大醉一场,要不是李伯恩冒着被罚的风险,趁着主子不注意,将主子打晕,徐子初怕是要喝到胃出血,而那场宿醉主子头疼了三天,喝了多少醒酒药都无用,最后请了大夫都束手无策。   月夫人没察觉到苟寻异样,将食盒往他手里塞,边道:“我做的只是些糕点而已,新出炉的点心正热乎着,送来给三爷尝尝。”   苟寻可不敢私自手下,想起主子冰山脸,以及如刀子般的眼神,他就心底发颤,这几年主子的日子不好过,下面的人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有人敢违抗主子命令。   月夫人眼底落寞,缓缓收回食盒,说道:“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让三爷不满意了?我可以改的。”美人伤心总是能容易引起人的恻隐之心,可是苟寻却是不为所动,其实月夫人的存在只让他觉得无比扎心,每回看见月夫人容颜,总是让他想起那人。   “不是夫人做的不好,是主子庶务繁忙,抽不出身来。”主子将月夫人找回来,却从来不见月夫人,想来也是怕见到月夫人后想起那人,可是月夫人就在跟前,她的存在就像是在提醒主子从前做过的事。   “我知晓三爷忙,可是我被救他救回来后,只匆匆见过他两面,连跟他道谢的机会有没有,我只是想当面同三爷表达谢意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原本含着希冀的眼神似乎没了光,取而代之是浓浓的失望,她的声音不高不低,确保书房的人能清晰的听见她的话。   苟寻往身后看了眼,紧逼的书房门并未打开,他抬起手送客,“此前夫人觉得三爷不来别苑,这别苑空落落的没有人气,如今三爷已经过来了。”他的话点到为止,语气并不算多激烈,就是想提醒月夫人不要要求太多。   可是月夫人听到这话,却微微红了眼眶,握着食盒的手微紧,因为心中委屈,嗓音有些低哑,“我虽记不起往事,可是我是真心想亲近他,总觉得他与我颇有渊源,原来只我一人这般想。”   跟在她身后圆脸的丫鬟,忙上前扶住月夫人,不太赞同地看着苟寻,“夫人身子才刚刚痊愈,就想着法子的给三爷准备吃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言罢,圆脸小丫鬟低声细语地哄着月夫人,“夫人要不咱们走吧,您不能吹久了风,要不然会头疼的。”   苟寻赶紧应道:“夫人身子不好就多歇息,养好身子才能想其他事情。”   等送走了月夫人,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长松口气,但不敢离开书房门口半步,就怕月夫人去而复返。   他还记得主子带月夫人到别苑的场景,那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主子抱着昏迷不醒的月夫人,身上血迹有干的有湿的,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了,当时看不清主子带回来的人是谁,他们还以为是找到芙姨娘了,但谁都没想到主子冒死带回来的不是芙姨娘而是——他找了多年的白月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423:49:50~2020-12-0523:4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7607853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圆脸小丫鬟不解地看向月夫人,她是自开始就伺候在月夫人身边的,知晓月夫人在渝州无依无靠,也知晓月夫人想不起从前的事,“夫人,三爷不用您做这些事,您又何苦劳累?”   “人总要给自己找些事做,别的我都想不起来了,只能捡着回的来。”月夫人看了眼手里食盒,遗憾地道:“只可惜三爷不喜欢。”   “怎么会?”圆脸小丫鬟见月夫人神色伤心,眉间倦色甚浓,忙将自己半途听来的话全倒出来,“三爷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只要是您的东西三爷都会喜欢的,可能真的是三爷顾不过来。我听旁人谈论,三爷可是在书房偷偷藏了幅您的画像,而且曾经三爷有过宠妾,他们私下里都说那宠妾正是比着您的模样找的。”当时不少人看见月夫人被赵郁带回渝州,加上原先就有风言风语流传,这些事情根本瞒不住。   月夫人当即怔住,这话里含义颇为丰富,她想起三爷为安抚她,跟她说过他欠他一命,可其他事她却不知,只知自己会下意识依赖三爷。   “先回院子再说。”   回了院子后,月夫人将自己锁在房间,瞧着镜中的人出神,镜里的人已然不年轻,从面容上大抵能瞧出年纪,已是三十五六的妇人了,比不得年轻的姑娘。   “你到底是谁?”她低喃出声。   她毫无从前的记忆,月夫人这名字是三爷替她取的,说是她昏迷时嘴里只含糊的念着“月”字。月夫人皱着眉头苦思,可越想脑子越疼,头疼欲裂到让她只能做罢,但凡她试图想起过去,脑袋就会如针扎般疼。好不容易止痛,她面如纸色的爬俯在梳妆台上,小口小口喘着气,不想再回想任何事情。   “她是谁可有查清楚?”徐子初得知赵郁找回他心心念念的人后,连话都不知如何说起,他也没瞧出赵郁多喜欢月夫人。喜欢一个人的眼神藏不住,就像他见过赵郁与娇芙的相处,曾几次三番暗示过赵郁,让他小心对待娇芙,莫要来日后悔,真在意一个人,旁人是能瞧出端倪的。   “你将人领回来养在别苑,准备如何安顿她?难不成就这么没名没分的养在别苑一辈子?最好是找到她来处,将她完好的送回去,免得惹上麻烦。”   “她起码脱离大周二十载,如今又失去记忆,想找到来处怕是难。要是她真的想不起过往……终归是我欠她一条命。”他在说服徐子初,似乎又在说服自己,“她是十年前救的我,与东夷那战你又不是不知,我差点战死,要不是她相救我活下来。”   徐子初沉默下来,知晓他提到的那桩旧事,当年朝廷命赵均率领赵家军前往青海,恰逢东夷四处作乱,眼看威胁渝州城安危,赵家却面临无人可用的局面,是年仅十七岁的赵郁挂帅出征,也就是那回他差点回不来。那场战役,他虽出战即胜,最后却因一时大意与大军分散,将自己落入险境,遭到东夷人报复追杀,九死一生。   那段流落在外的逃亡时日,赵郁只同他讲过,这些年徐子初也从不在他面前主动提及,因为那比杀戮战场更惨绝人寰,活下来就是奇迹,这事上徐子初无法评价,也没办法替赵郁做选择。   “你曾答应她等你伤好,定会带她离开东夷,你如今已经做到了,也就足够了。”徐子初只能如此安慰赵郁,他知道他是试图在让自己放下,被东夷人追杀的那段黑暗日子,那些日子激发出赵郁凶狠的兽性,即便他将那头野兽关押,可这头野兽还是会逃脱牢笼——就像,他得知娇芙失踪。没有人愿意做只会杀人的恶魔。   这些宽慰的话对赵郁并不起用,他让人着手入京事宜,本来将月夫人送回渝州城,他就要立即进京面圣,奈何圣上下旨让他暂缓段时日,他便没着急如入京,眼下也该到时候了。   在别苑待了小半下午,他回到娇芙原先住过的宅子,照例将那些孩子喊来考查功课,又追问连翘教业儿她们医术的事,还有开了两年的女子医馆,里面都是会大夫的女医,专门替女子看病治病,不仅是渝州城,乃至大周这都是头一份。   肆儿如今在学堂上学,她本就有扮做男孩子的经验,如今又才八九岁的年纪,看不出来她是姑娘家。不得不说三爷待他们用心,只要他们想做的事不是作奸犯科,三爷就没不答应的,甚至大哥三哥从学堂出来,会断文识字,不至于做睁眼瞎后,三爷还将他们放在身边教导。   宅子里的孩子娇芙一视同仁,只是肆儿年纪最小,当时她还不适合上学堂读书,所以跟在娇芙身边时间最多,这份特殊一直留到现在,其他人被赵郁考究后都各自忙去,肆儿却能在宅子里多久小半时辰左右,这里的陈设跟她离开前并无差别,除开院子里年复一年长粗壮的槐树。   肆儿手撑着下颌,坐在院内大槐树下的石桌旁,大槐树绿荫如盖、树枝叶茂密,仰头望去枝丫上已经开出比米粒大点的花苞,只可惜口口声声喊着花苞能做染料,要自己染料子的人已经不在了。   在这里“娇芙”是禁忌,没人敢提她,但谁都不敢忘记,也不敢忘记娇芙曾经的教诲。肆儿知晓娇芙想过安稳踏实的日子,偏偏漂泊习惯、饱受苦楚的人见不得旁人受苦,所以娇芙才会救他们,甚至教他们做力所能及的善事,人是不在了,可他们记住了她的话和她的愿望。   肆儿在外坐了小半时辰,发了小半时辰的呆。时间一到主动离开,再留下去苟寻就要赶她走了。虽说三爷总在宅子里唤他们过来问话,可是三爷也确实不乐意他们留在宅子里,他们都是住在隔壁宅子,如果三爷不回宅子,他们等闲不来这边。   谁都觉得娇芙回来希望渺茫,知道后来事情的肆儿更是不抱希望,可听说三爷从前就在寻一人,找了将近十年终于将人找到,肆儿心里也浮起希望,总觉得他们能等到娇芙回来。   *   赵郁即将要入京的消息一下子传遍满京城,好像滚烫的热油中突然洒下了一瓢冷水,油锅瞬间沸腾起来,内里的风起云涌,登时传到明面上来。   陆家乃皇商之一,先前是在江南一带,去年搬到了京城,今年就承办了游园会,陆家小姐特地递帖子请她参加游园会,这算娇芙在京城为数不多交好的人。   娇芙原是想着如今多事之秋,她备上份礼送过去,就不去参加了,奈何昭昭听到有游园会,高兴的绕着院子跑了好几圈,最后拉着娇芙小声恳求。她舍不得将昭昭拘在屋子里,便带着他出来了,只是出来总能碰到些糟心事,加之赵郁要进京,最近可都是谈论他入京的事情。   游园会上多的是才子佳人,文人雅士附庸风雅,不过往往就是在这些上面容易出事情,尤其是未入仕途又自觉满腔热血的文人,说起话来口无遮拦,偏生认为自己有指点江山之能。   “听说赵大将军不日将进京,也不知他是不是同圣上负荆请罪的。”   最先开始还是低声议论,赵郁的名声威慑尚在,到底有些顾忌,可说着说着见没人管,声音就大了起来,“赵郁心思毒辣,不配为将。大周自来以德服天下,容四海,括宇内,他得了胜战后却命人埋杀十万战俘,也不知晚上会不会做噩梦,梦见亡灵寻他。”   “他这种人怎么会做噩梦,怕是恨不得能多杀几人泄愤吧。”   娇芙听了直皱眉头,要用人时总是高高在上的将人捧着,如今眼看着平定战乱了,就想着卸磨杀驴了,这赵郁手里还握着兵权呢。   她身边的昭昭小手捏了捏她,似是讲这些话听进耳朵里,但又似不太明白其中含义。   她还没告诉昭昭真相,可也不想看见昭昭听到自己亲生父亲的坏话。孩子还小,容易受到外界影响,就算是身为大人,周遭所有人都这么说,即便是觉得不对,也难免随波逐流,更何况是非观没有定型的小孩子。她也不想往日昭昭想起赵郁,只觉得赵郁是十恶不赦之人,即便赵郁对不起她,可却没对不起这大周百姓和大周的天下。   她看了眼昭昭,缓缓蹲下身子与昭昭齐平,声音不大不小地问道:“昭昭可记得阿娘跟你说过的话?”   昭昭若有所思,旁边方才讽刺赵郁的人正要开口,就听见奶娃娃声音稚嫩却响亮:“阿娘说,将军睡不安稳,可却让万千大周子民安稳入睡。蛮人顽固难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屠杀大周百姓岂止十万?纵虎归山伤的是大周百姓。”   娇芙揉了揉昭昭脑袋,“三岁小儿都懂的道理,有些人连孩子都不如,竟敢狂妄自称读书人。 第147章   这边的动静引来不少人围观,看热闹大家都喜欢,更何况这般言辞犀利的人竟然还是女人和小娃娃,这可惹得生了兴趣。   为首的男子着湖蓝色圆领袍,手中执把乌骨扇,听到娇芙的话后,似是被戳到痛处,登时脸色通红,“你又是谁,竟然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我说的话是口出狂言,你说的话便句句是真理?同而为人,你的嘴是嘴,我的嘴是摆设不成?今天我非要在这里说清楚。”娇芙怼人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小嘴吧嗒吧嗒的,话直接往外蹦,“将军杀都是该杀之人,他若是不杀那些人,你以为睡不了安稳觉的人是谁!是你们这些高枕无忧,整日里赏花逗鸟、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贵公子娇小姐们!”   “你、你……”那人指着娇芙说不出话来。   这话说出来就是得罪人,可却也是明晃晃的事实,她在京城生活也有几年了,这里名门的奢侈让人无法想象,更何况是皇宫里?冬日雪灾,大雪下了将近两月,压倒不知多少房梁屋脊,宫里年岁还能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大宴朝臣。   “你们可知将军八岁入军营,十三岁带领一百骑兵突袭匈奴,灭敌三千,十七岁与东夷而战命悬一线,二十岁带兵苦守淝水河畔三天三夜,等来朝中援兵,护淝水百姓安危……”   那人身后突然冒出一瘦弱男子,可能是见同伴被娇芙逼急了,义愤填膺地出声帮他:“不过是一介武夫,空有气力!”急得面红耳赤,手舞足蹈,似是给自己壮胆。   “武夫?”娇芙气笑了,“人家是挂帅出征的将帅,身上铮铮傲骨,你是读书人,可你身上又有半分读书人的气节?”   与这种人争辩毫无意义,他们只活在自己的想象里,自以为天下皆醉他独醒,倘若不是昭昭在场,她都不愿和这等蠢货对话,娇芙指着旁边湖水,“若我是你们,早就羞愧得跳湖自我了结。”   “你到底是谁?”竟是还不死心打探娇芙身份。   “她是王相千金。”不知是谁答了句,声音低低地,听出来是女声,说完后就再没冒声,大抵是与娇芙见过面的人。   瘦弱男子看着娇芙笑了,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她,“原来你是王家千金,那你是不是也包含在,你方才说过的贵公子娇小姐中?”似是只要娇芙是贵女的身份,她所说的任何话就都没理由,可实际上若她只是普通百姓,他们依旧也会找借口攻讦她。   “我不仅是王家千金,更是镇南王的后人,我身后是孟家军的以死护城的累累白骨,需要我提醒你我所说的是满门忠烈的孟家吗?”孟家一出眼前的人变了脸色,他们自然知道孟家,更是知晓孟家的人为何而死,从前就没人敢说孟家不好,人家孟家为保护百姓满门死绝,再对人家指指点点,这是会被天下人唾弃的,如今娇芙站在这里,他们更是不敢说孟家不是,要不然就该落得欺辱孟家孤女的骂名。   陆家的人已经出来打圆场,陆清雅急步走向娇芙,将娇芙请了下去,那几名男子也被带了下去。   “你忒大胆了,就不怕他们动手?”   “要事他们动手,就是你陆家没做好保护,这安保措施可得做好,免得谁落了水,或者又起了争执。”   “你还能开玩笑!”陆清雅扫了眼娇芙,不过这话她放在了心上,赶紧在各处多安排了些人,“你说的话这么多人听见了,我怕是压不下去。”陆家的生意陆清雅跟着接手了部分,在京城贵女里算是特别的了,别的贵女不喜她抛头露面,又觉得她出身商贾之家,身上沾了铜臭味,娇芙却觉她性情坦率,就像这事,她做不到就直说了。   娇芙没为难陆清雅,“既然压不住,那就不压,这事也连累不到你头上,不过有些人还是得查查,游园会是为了游园,不是为了妄议政事。”   游园会上娇芙的话,似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扰得京城不安宁起来,赵郁已经为他人所忌惮,上面未尝不想借机压制他,要不然那些指责他处置战俘不当的话,也不会愈演愈烈,而无人阻止。   其实娇芙说完就后悔了,她着实太冲动了,与人起争执就罢,还是在这种敏感的事情上,可想而知估计她得罪了不少人,原本低调的人一下子闯入众人视线,出口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没办法收回来。   宫里是立即知道消息,宣和帝缠绵病榻,没人敢拿这事惊扰,肃王是在麒麟殿处理政事,这话只能止步京城,再传扬出去,无异于助长赵郁名声,即便他早已扬名大周,好话永远不嫌多。   当日下午宣和帝到底知晓此事,他在苏福搀扶下,坐直了身子,寝殿内是王令秋与肃王二人。   临近晚间,宫里下了旨意,苏福带着圣旨与宫人赶往相府,好些人家注意到这事,他们本就对白日的事上心,正等着看宫里反应,等了半下午终于等到了。   苏福出宫一路端着张脸,不明内里的人以为要降罪娇芙,暗地里开始笑话娇芙,隐约猜测到的人心里已经开始谋算。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王家女端重循良、贤淑仪人……忠直坦率,敢于人先……朕心甚慰,兹以覃恩封尔为平和郡主。”苏福看向接旨的人,将圣旨稳当的递过去,“恭喜郡主、贺喜郡主,还望郡主能记得圣上这份恩情。”   这份圣旨可是烫手得很,眼下出头所有人都盯着她和王家,甚至还将孟家牵扯进来,但皇命不可违,娇芙只能接话道:“我等乃圣上子民,即便没有这份圣旨,心里也是记挂着皇上恩泽。”   无需娇芙吩咐,孟德明就已经递了厚厚的银票过去,也不说请苏福留下喝茶,他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在外留不得多久,还是银票实在。   娇芙将圣旨供奉到佛前,圣旨不能乱放,更不能不放,丢了会被治失察之罪,放置的不妥当也会被治蔑视皇命之罪。   昭昭看出来娇芙神色凝重,别人以为娇芙是担忧圣旨归置,他却晓得他阿娘心里其实不开心,可是或许知晓圣旨的意义,他出口时问的却是:“阿娘开心吗?”   娇芙看了眼乖巧的昭昭,她注意到这孩子问她‘阿娘开心吗?’而不是问她‘阿娘不开心?’,皇家给的东西再不乐意也只能接着,哪里轮得到旁人说不开心,这孩子可比她想象中谨慎,连话柄都不给人留。   娇芙将昭昭抱了起来,唇角扬起笑意,道:“这是好事情。”事情不能总想不好的方面,她因为那番话被封为平和郡主,也不是没好处,至少皇帝亲口说她端重,谁在拿她身世出身说事情都没了到底,也不必担心昭昭遭到非议。   昭昭抱着娇芙就亲她,“阿娘说好那定然就是好的。”亲了娇芙后,昭昭就要下来,娇芙只好将他放下,顺势坐到榻上。   谁知昭昭就来揉她膝盖,隔着罗纱的裙摆,小手轻轻的揉着,一边揉还一边呼气,“阿娘疼不疼?昭昭给阿娘呼呼。”小孩子磕磕碰碰实属正常,昭昭摔跤了都是娇芙给他上药,为了转移他注意力减轻疼痛,就给他呼呼伤口,现在他学娇芙给他吹伤口的样子,轻轻地吹她膝盖。   娇芙以为昭昭在闹着玩,眼里闪过笑意,拧着眉头捂着膝盖,故意吓唬他,“哎呦,好疼好疼呀。”   屋里下人知娇芙在同昭昭玩闹,都没上前询问,而昭昭听了娇芙喊疼,整个脸色都变了,伸手就要拿开娇芙捂在膝盖上的手,可是又怕弄疼娇芙,小手放在娇芙膝盖上方,豆大颗的眼泪在他眼睛里打转,“阿娘让我瞧瞧,我给阿娘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娇芙没想到居然将这孩子给吓得快哭了,一副可怜巴巴没人爱的小可怜似的,这下子玩过头了。   她连忙安抚:“阿娘没事儿。”   昭昭不信娇芙的话,瘪着嘴小声道:“阿娘跪了那么久肯定疼,我让他们给请大夫来。”   是了,相府只王令秋这位长辈,除此之外就是娇芙和昭昭,府里可没人敢喊娇芙下跪,就是过年图喜庆给王令秋行大礼,王令秋也是舍不得她久跪,意思意思就行了,哪里跪过今天这么长时间,昭昭怕也是头回见她正儿八经的下跪磕头,规规矩矩四方端正,不敢丝毫马虎。   娇芙反应过来,这孩子心疼她,怕她跪久了膝盖疼,将昭昭拉回来,捏着帕子给他擦了眼泪,结果他抬眸看向娇芙,眼底还有没散去的雾气,还在那里替她委屈。   她忍不住笑出声,抱着昭昭不撒手了:“真是傻孩子呦。”   “阿娘还疼吗?”昭昭心里还惦记着这事,拉着娇芙衣襟问道。   “不疼了。”不能让这孩子知道她骗了他,只好继续骗下去,“昭昭给阿娘呼呼后,阿娘就好了。”   昭昭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看先娇芙含笑的眼神,得意地扬起小脸,满脸写着“我真厉害”,那傲娇的小表情让屋子里奴仆纷纷笑了起来,小姐刚哄好小主子,她们又怕小主子恼羞成怒,只好纷纷硬憋着笑。   “你是说她们母子都在京城?”赵郁手止不住的发抖,手中的那封刚送到的密信,可他手实在抖得厉害,他只能将信放在案桌上,信上白纸黑字,字字清晰可见,亦字字如刀如剑,整整四年的时间了。   “是,一直在京城。”下首跪着的男人不敢含糊,他们原不敢断定王娇的身份,世上总能找出相似的人,是以没将芙姨娘与王令秋的女儿联系起来,实在是:“那孩子像极了主子。”   赵郁轻笑出声,低声又小心地问道:“她……还维护我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623:07:57~2020-12-0723:2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安妮是隻大灰狼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朵茶20瓶;安妮是隻大灰狼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娇芙还不知自己被赵郁盯上,上回游园会她惹了人注意,最近门房的帖子都多了起来,娇芙索性开始称病,将那些有的没的邀约拒绝掉,更何况赵郁要入京,她也应该避避风头。想着赵郁离开京城前,她少出相府。   为此娇芙特地多请了几位老师教导昭昭,她陪同昭昭一块儿,准备了帛五匹、酒二斗、六礼束脩,正儿八经请回来的,让他没时间想着出府玩。   早前王令秋是想过替昭昭请先生入府教学,还是娇芙将其拦下,说是孩子还小,不急着读书,再等一年半载待再提也不迟,昭昭如今说是三岁,其实是三周岁,实打实的年纪也就两岁半。   王令秋见娇芙平日陪昭昭念书,督促他习字练字,并未落下功课,就没提请先生的事,谁知这回倒是娇芙先做主让昭昭上学了,他还以为她舍不得昭昭受累,谁知道管教昭昭起来,她活脱脱似后妈,就不像是亲娘。   为此王令秋跟娇芙提了几回,娇芙笑着答应下来,“我有分寸,上午和下午分别一个时辰,晚饭前练几页字,其余时间都没让他碰书。”   不过书是没碰书,可都带着他在府里玩了,想着法子陪他,还特地在马厩里牵了匹马出来带着昭昭骑马,勾起昭昭的兴趣,让他央着娇芙在府里给他养只小马驹。   娇芙答应昭昭,等他能上马了,就带他骑小马驹跑,有新奇的事物,又得读书识字,昭昭没心思想出府玩了,虽然小孩子精力足,可白天累了,晚上还是倒头就睡,这小子不仅身子骨壮实不少,和同龄人站在一块都要显高。   红烟捧着烛台入房间,望向床榻那边,只见层层床幔将床盖的掩饰,外面是娇芙在烛灯下缝衣裳,她压低了嗓音道:“小姐,早些歇息吧,我来弄。”   “没事,只有手头上这点了,你去睡吧。”她这边是红烟绿织,还有张嬷嬷钟嬷嬷轮流在外间守夜,今儿轮到红烟和张嬷嬷,以前她房里是要留一人陪着,不管留谁都行,就睡在窗台那边的榻上。自有了昭昭后,昭昭陪着她,她身边反而不需要留人了,如今她们就是歇在外间。   “我陪着小姐。”红烟拿起旁边另一件衣服,这是小主子的衣裳,小主子现在长得飞快,衣裳短了小截儿,得将衣服放量,她手下动作不慢的开始拆袖口的线,将里面预留的布放出来。   红烟不明白为何娇芙这般要求给昭昭做衣裳,像这种在袖口预留布料,是普通人家才做的,贵家千金公子都用最新的料子,再不济短了也得换新衣,相府不缺那点布料,更是不缺银子,这样留着半寸布,传出去让人笑话不是?只是她倒是注意到,小姐从不让小主子穿这衣裳出府,但凡出门便和别家孩子差不多。   红烟走了神,针不小心扎到指尖,她没忍住低呼了出来。   “扎到了?”   红烟忙道:“奴婢没事。”   娇芙收回了目光,“在想什么,动针的时候还能走神?”她这边刚讲袖口缝好,打了结拿剪子将线剪断,然后藏在衣服里头。   “府里不缺好料子,小姐何苦让小主子用这些?”   “他是男儿,糙着养些无妨。”话虽这般说,但贴身衣服娇芙从不拘着昭昭,皆是用的好料子,外衣不是上等好料,也是不错的料子,尤其孩子皮娇肉嫩,她在袖口衣领用上好的细棉,免得磨到肉。“府里上下谁都疼他,都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你当我不知道昭昭喊着要糕糕,嬷嬷总偷着给昭昭尝的事?”只不过钟嬷嬷做事素来有分寸,懂得进退,娇芙又不想将昭昭逼太紧,就睁只眼闭只眼。   “我再不管着点他,没准他尾巴就要翘上天了。”这般教导孩子,最先疼的总是为娘的,现在从小教他,总比等他长大让旁人教他好。尤其是眼下这种社会,受教训的代价远不只是不痛不痒的骂几句。   这边娇芙弄完昭昭衣裳后,让红烟去睡觉了,屋内留下两盏烛灯未熄,这是她屋内的常例,娇芙再是不需要人留在屋里陪她,她还是怕黑了,为了避免夜晚屋里空荡荡的吓人,屋内是留下两盏烛灯,这两盏烛灯能燃到天明。   娇芙挑开了窗幔,锦被下拢起小小的一团,昭昭正爬着睡,睡得安稳,她小心地掀开被子上床躺好,就是这般昭昭也只是轻微的动了动,她稀罕地亲了亲昭昭脸颊,小声地说了句几乎不可听见的:“晚安。”   母子俩睡得安稳,赵郁却怎么都睡不踏实,自他知晓娇芙还活着,甚至都生下孩子后,他就辗转反侧,恨不得立马入京,但身后他是三千铁骑,拿怕圣旨在手,入京的事也不得急,他只能按下心中急切,慢悠悠的前往京城。   朝阳郡主得知赵郁要入京,原本是想跟他一块回京,她受够了在渝州的日子,别说是打探消息送回京,她想出赵家门都是奢侈。自赵郁开始频繁领军作战,老太太就开始坐镇后宅,小文氏和赵蓉管赵家后院事务,等闲想出二门都不行,就是她郡主的身份都不好使,她忘了老太太也是郡主,身上还有老侯爷给她挣的一等诰命夫人。   她早后悔了,她不该嫁到渝州,如果她不非得嫁到渝州,留在京城她未尝不能如偿所愿,嫁给心上人。   “你说三爷走了?”朝阳郡主猛地站起身,盯着下方禀告的下人。   那下人脑袋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看朝阳郡主神色,只是呐呐地接话道:“是,天不亮就走了。”   朝阳郡主不死心,继续追问:“就没留下半句话?”   那下人不敢答话了,府里的情况大家都知晓,郡主不得三爷喜欢,三爷与郡主成婚多年,从未踏足过郡主的细风院,哪怕主子百忙中抽空回府,通常给老夫人和二老爷请安后,就又匆匆出去了。府里下人都在背地里议论,可谁也不敢在主子面前提起,谁都晓得朝阳郡主心里不痛快就会处罚下人,没人愿意来细风院当差。   朝阳恼羞成怒地将人赶出去,又把她身边的喻嬷嬷换到跟前来,“京城那边还没消息吗?”   喻嬷嬷摇头,“没有。”说完小心地觑向朝阳,伸手准备搀扶,生怕她受不住打击失控。   “不用。”朝阳摆了摆手,她自到渝州后,一直没有拿得出手的内情,京城那边催促她传递消息,她来回只能交代那几句话。自一年半前开始,京城就再没有消息传到她手里,她这边消息送出去犹如石沉大海。   她在赵家的境遇也没人在意,就是给戴家写的信,戴家那边也没回复,朝阳郡主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可能她的消息在侯府内就被截断,从来都没传出去过,但她可用的人不多,全然没有办法应对。   “赵郁不是在别苑养着别的女人吗?将她带去京城了吗?”这事风风雨雨的,好些人只当茶余饭后闲聊,没亲眼目睹就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是谈资就行,朝阳郡主却放在了心上,她从赵蓉口里得知,那女人与原先的娇芙有七八分之像。   喻嬷嬷不明白朝阳郡主为何这般问,这几年郡主的日子不好过,都没贴心说话的人,她现在也闹不明白郡主对三爷的态度,只能宽慰道:“郡主,三爷是回京办正事,一行全是男人,还得再京郊安营扎寨,哪里会带女人过去。”这话给了朝阳郡主台阶下,赵郁不带朝阳郡主回京,不是因为不喜朝阳,而是因为他此行是正事,不适合带女眷。   “那就想办法让那女人跟过去。”朝阳郡主捏紧了手里帕子。   既然她过不去,就让别人过去,好让人知道知道她在渝州过的日子,她还没有死呢。   看着朝阳郡主恨不得鱼死网破的表情,喻嬷嬷心底一惊,“郡主,您何苦还为那人奔波,三爷既然能碰旁人,只要您同他服软,您与三爷总有破冰的那日,您终归是三爷的妻。”   朝阳郡主神色未曾松动,而是冷声反问道:“嬷嬷,我使唤不动别人,连你也使唤不动了吗?”   喻嬷嬷自是不敢违背朝阳郡主,她家人都在宁国公府,她始终都只能跟随朝阳,没别的选择,“不敢,老奴这就去安排。”哪怕把仅剩下的留在渝州的暗状赔进去,也得让那女人闹着入京。   朝阳郡主摆了摆手,示意喻嬷嬷赶紧去办。有过娇芙失踪的例子在前,三爷肯定会对新得的那女人严加看守,可只要挑拨得当,那女人也还是会闹着要往京城,毕竟女人总是容易害怕手里的男人另有新欢,尤其是脱离自己跟前的男人。   只要那女人肯闹大,赵郁的人为了安抚女人就不得不互送女人入京,她得让警京城的人看看,赵郁他是如何宠妾灭妻的,也能给家里传她的消息,只要家里来人到渝州,后面的事她自然能办妥。   作者有话要说: 昭昭碎碎念:本来说好推迟一年上学,结果小小年纪的我,竟然额外还要上那么多课,我真的承受了太多。不过还好,有人比我更加惨,追妻之路好像看不到头哦?   转身抱住香香的阿娘,阿娘只能是她的,有些人惦记着阿娘,迟早走开!   某位赵“有人”:……我是你爹。   昭昭:没认就不算,卫叔叔你快来呀,我好喜欢你送的小木马,来我家陪我玩呀~赵郁:……兔崽子欠教训。   感谢在2020-12-0723:27:11~2020-12-0823:0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林知照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6803029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身寸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月夫人是知晓赵郁入京的事,事实上赵郁不总来别苑,他不来别苑,她几乎听不到他任何消息,即便问苟寻,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她母亲所知道的事情,几乎是她身边的福儿告诉她的。   其实她若想出门去街上走走,别苑并不会有人阻拦,只是她心里对人群恐惧,所以宁可留在别苑也不愿意出门,最多让福儿出门打探有关赵郁的消息,例如他是在军营,还是巡边,亦或者是他否在渝州。   福儿还说赵郁待她不同,可她却感觉不到那份不同,她的感觉是她对赵郁而言,反倒像是不得不应付的责任。   哪怕即便如此,月夫人也明白自己目前只能依靠赵郁,她虽失忆,却不痴傻,相反月夫人很聪明,她聪明在不会直接对赵郁挟恩以报,但会时不时的提醒赵郁,他欠她一条命。   欠她一条命这话,是赵郁亲口说的。   但有时聪明人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朝阳郡主就是利用这点,挑拨月夫人与赵郁的关系,将月夫人只是替身的消息传到月夫人手里,哪怕月夫人不信她是旁人的替身,可这颗怀疑的种子种下了。   信上的话真假她根本分辨出来,但有些事很容易就能打探到,比如赵郁身边确实有过名动渝州的宠妾,比如那宠妾失踪后,赵郁曾为了找她,将渝州城封了三个月,信上的话细致得让人觉得写信的人亲自经历过这一切。   月夫人晚间睡觉都不踏实,可以说是彻夜未眠,她失去记忆,不记得自己是谁,在外无依无靠,而赵郁身份地位定是能好好护住她,她目前也只能依靠赵郁。   “福儿,你说过三爷曾留过我画像,他身边宠妾也是按照我的模样找的,这话说的可是真的?”月夫人看向身边伺候的丫鬟,面色头回凝重而严肃。   福儿脸圆圆的,瞧着就是有福气的,所以这才取名叫福儿,只她虽瞧着有福气,可并不是十分得主子重用,这些话大多也都是她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至于说三爷比着月夫人找的宠妾,这也是她自己这么认为,主要是出来好听,且能讨好月夫人。   她跟在月夫人身边伺候月夫人,自是月夫人高兴,她日子才能好过,所以就多说些让月夫人高兴的话。可眼下见月夫人这般郑重其事的问她,福儿犹豫了,她不敢担这份责任。   见状,月夫人面色沉了下来,“你竟敢哄骗我!”   福儿连忙跪下,解释道:“奴婢不敢哄骗夫人,奴婢说的都是真的,您想想,谁会喜欢青楼妓子,若不是因为她长得像您,怎么可能引起三爷注意?就算三爷对她上心,那肯定也是和您有关。”   说完,福儿抬头往上看去,只见月夫人怒色并未消散,依旧是沉着脸色,其实月夫人年纪瞧着并不大,看上去也就三十五六的年纪,这些时日在别苑精心养着,平常连洁面净手,甚至是泡澡都是以牛奶为浴,如今皮肤越发柔嫩,说她只有二十八/九,肯定有人相信。   福儿咬了咬牙,索性铤而走险,提起月夫人最不乐意提及的年龄,“要奴婢说,哪怕您比三爷长几岁,可您站在三爷身边,比那芙姨娘般配得多。”   哪怕三爷也才二十七左右的年龄,但他的建树与功绩足以让人忽略他年龄,而且他身上那股气势不是旁人能轻易压下去的,是以月夫人娇养后,站在赵郁旁边并不显得比赵郁年长多少。   福儿没听见上首的人开口说话,她继续道:“听说那芙姨娘刚及笄就跟了三爷,她比三爷足足小了七八岁,又是出身青楼,懂的也只是勾引男人的东西,三爷惦记也只是惦记一时,夫人可是让三爷挂念多年,她如何与夫人相比?”   年龄是月夫人身上的痛,刚醒来她只照过一回镜子就再不愿瞧镜子里的自己,不知怎么弄的,她眉间愁苦,脸上都是沧桑。现如今因为时刻养着,已经好上不上。可她还是不乐意身边的人跟她提年龄,但福儿这番话,她听了心里倒舒坦不少,尤其是想到那人身姿挺拔,容貌冷硬却俊郎无比,被这般人龙章凤姿的喜欢,大抵是此生幸事。许是雏鸟心理,她对赵郁是不由自主的依赖,和想要靠近的。   她道:“可三爷去京城并未带我一同前往,自从我与三爷重逢后,三爷一直事务繁忙,见面都是匆匆忙忙,都未曾好好坐下来说过话,听说京城女子各有不同,没准三爷就有了别人。”   “三爷待您总归是不同的,这么多年都能记着您,您也不用担心。”福儿恭敬的答着,心想:就连朝阳郡主都没跟随三爷入京呢,朝阳郡主还是京城的贵女嫁到渝州,三爷此行不带月夫人也很正常。   可这答案却不是月夫人想要的,她想要的是福儿说出,她也能去京城的话,如果赵郁一去不复返怎么办?如信里所写,京城觉得他功高盖主,忌惮他手中权利,将他留在京城,不让他回渝州,她是不是要在别苑一直等着?她不年轻了,再是努力保养,实际上也比赵郁年长好几岁,不管怎么样耽搁不起来。   “你请苟寻来一趟。”月夫人想着苟寻不是赵郁手下,只是侯府奴才,不好跟赵郁以及将士入京,但赵郁身边肯定要有用的顺手的人伺候,所以苟寻大抵会迟些行动,她得问问苟寻,他几时动身。   月夫人算歪打正着猜对了,苟寻确实会前往京城,但不是因为要跟去伺候主子,主子有宋元宋珥,外加邹平,身边伺候的人足够了。他往京城是送倚绿弄琴,还有肆儿几人过去,虽然他不清楚主子用意,但他只管照做。   苟寻得知月夫人想去京城,看着她愣了下,这容貌和那人相似,可性子着实大不相同,这位瞧着是温柔,可说起话来却是强硬不少,他下意识就要回绝,主子可没说带月夫人一同过去。   谁知月夫人态度强硬,道:“虽说我如今住的别苑是你家主子的,可我与他家主子又没别的关系,是去是留,我应该可以自己做主吧?”   苟寻不敢答应月夫人的要求,就怕赵郁责怪他自作主张,但也不敢回绝,正如她所说,她和他家主子并没别的关系,强留她在别苑没有道理。称她‘月夫人’,也不是因为他家主子纳了她,只是以她年纪该是已经成婚嫁人了,便以夫人尊称罢了。   “您若想去京城可以和我们同道,一行相互有照料。”要是月夫人真想去京城,那马车就得她自己解决,他不会多事给安排马车,这才是真的去留随她,没道理她嘴上说着去留随意,这边还要坐着他们的马车去京城。但苟寻也没过多为难月夫人,至少让她的马车能跟在他们后面,他们一行是有人护送的,月夫人想要入京,跟在他们马车后面至少不用担心路上出事情。   苟寻自觉自己做的可以,月夫人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头,可不见苟寻退步,那边苟寻还在道:“还请月夫人体谅小的,这等事小的不敢自作主张。”滑不溜秋的,从前也没觉得这人这么不实诚过。   可想到那封信,心里还是惶恐不安,担心日后真的与赵郁越走越远,月夫人点了点头,大不了她找辆马车,赵郁安顿她给了她不少银钱,足够她生活,“不过这事你不用跟三爷说,三爷大概也没心思放在我身上,到了京城我也不会打扰三爷。”   赵郁确实没心思放在月夫人身上,他手里全是这些年娇芙与昭昭的事,找到人后再去寻求当年真相似乎要容易许多,如今他又重新让人调查当初的事。   苟寻觉得反正总会到京城,月夫人信誓旦旦的不会叨扰自家主子,就也没提前传消息给赵郁。   他这边要准备的颇多,还有好些零碎的东西,都是赵郁交代苟寻办的,从渝州首饰布匹到渝州的特色点心师傅,他不止一回在心里感叹,主子去京城怎么就变得这般繁琐了,可再是麻烦他还是老实把事情办妥,苟寻这边动身时,赵郁那边已经到了京城。   赵郁入京城后连府邸都未回,直接被请入皇宫,以王令秋为首,率领百官,在城门口迎接赵郁,就连宗室王爷都得到场,而王令秋手里还有册封赵郁为秦王的圣旨,即便不是宣和帝亲迎,这番郑重其事,这种荣耀也怕是只此一份。   王令秋颁了圣旨,看了眼赵郁身后几位副官,都是跟着赵郁出生入死的人,也不是好惹的,他道:“众将士为大周出生入死,此番辛苦了,宫里为准备了庆功宴,论功行赏。”   赵郁知道娇芙是王令秋的女儿,哪怕明知王令秋故意隐瞒他,可为了日后与娇芙相见,他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不仅没让王令秋难做,还很是主动跟王令秋入宫,哪怕是鸿门宴也无妨。 第150章   周庄酒楼三楼雅间,娇芙正尝着新出的糕点,“这桃花糕做的别致,桂花糕就差了些许,应该是陈年晒干了的桂花做的,香甜足够,不过吃了一块就心生腻歪,桂花糕本就常见,味道得特别出众才行。玫瑰花干做的糕点却好吃,吃起来竟是满嘴酥脆,我在别处好像都没吃过,今儿之最当属它。”娇芙给的评价素来中肯,毕竟这酒楼里她可是投了钱进去,酒楼口碑好不好,和她还是有那么些关系的。   陆清雅手肘碰了碰娇芙,“我让你来是瞧三爷的,不是让你吃点心的。”刚刚人都过去,可她愣是没见到娇芙抬头,外头呼声一声高过一声,她倒是不为所动。   旁边丫鬟茶盂端着侍候在侧,娇芙端着茶盏漱口,轻轻擦了擦唇角,方才道:“你约我出来时说的好好的,是让我尝新出的糕点,没让我陪你看男人。”   陆清雅是被陆家耽误了,如今是十九的年纪,本来十五六岁就该谈婚论嫁的,谁知道那时正逢江南流民悍匪作乱,陆家家大业大遭人惦记,生意艰难,做不下去,原先定好亲事的人家见状退了婚,这一耽搁就到了如今,家里与她同辈的姑娘都成了亲,她们命好,并未赶上陆家动荡的时候说亲,早前陆家是江南首富,后来又是皇商,亲事自然一个比一个好,唯独陆清雅这条路坎坷。   不过陆清雅对此可没负担,她是不愿将就的人,当年陆家差点一蹶不振,是她想法子扛起半个陆家。后来陆家度过难关,被封为皇商,她照旧管她接手的那部分生意,日子过的可比一般人要潇洒,照她的话说,抱着男人还不如抱着金子。眼下这家酒楼是她名下的产业,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当然,娇芙跟着赚了不少银子。   “嗳,你不看就不看嘛,我又没逼着你看,不过我倒是觉得三爷当真如传闻中那般骁勇,不是徒有虚名之辈。”陆清雅嘟嘟囔囔的,往嘴里塞了块娇芙说味道不过的玫瑰花糕,“反正没看到是你的损失。”   不,她宁可看不见那张脸。躲他都来不及,更加别说主动凑上去,这是酒楼出新品了,过来试试新品,要不然她哪里会过来。   “你可知宁国公府的事?”   听到宁国公府几字,娇芙眉头皱了皱,这是朝阳郡主娘家,她往常等闲也不和宁国公府来往,所以还真不知道宁国公府发了什么事,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娇芙就这点藏的好,哪怕再是和以前有密切关联的人或者事,她都能面不改色的询问,让人从中瞧不出端倪。   陆清雅以为娇芙什么都不知,从头开始跟她说起,“宁国公府和赵家是亲家,可听说这两家关系并不好,当年朝阳郡主求圣上赐婚嫁入赵家,宁国公府的人极力劝阻,奈何劝不住心野了的姑娘,没得办法才将朝阳郡主主嫁入渝州赵家。”   可是宁国公家和赵家关系,却并没有因此而缓和,反而比以前更不如,他宁国公府也不想想,是他们家女儿非得嫁到赵家,这亲事不是赵家求的,却处处针对赵家,赵家能忍就怪了,宁国公府怎么对赵家的,赵家自然是怎么还回去,就因为这门亲事两家都快成死敌了。   “今儿也没听说朝阳郡主回京了。”瞧人归瞧人,好歹知晓人家有正妻在,没昏了头。   “大抵是朝阳郡主走不开身吧,毕竟是赵家三奶奶,手里头有事管也不一定。”娇芙如是说着。   “如果朝阳郡主在赵家能说得上话,宁国公府如今还需要求着赵家?朝阳郡主是长公主年近四十才生下来的孩子。”好些人说长公主是老蚌生珠,但不得不说朝阳郡主从小娇惯着长大,是家里最小的姑娘,“上面的哥哥姐姐那时候可都成家了,疼朝阳郡主疼的跟什么似的,就是前几个月,宁国公的嫡孙戴涧当街闹事,吏部侍郎的儿子上前阻拦,结果戴涧直接打断了人家鼻梁骨,毁了容貌,这事闹到了皇宫里面去。”毁了容的人不能参加科举,礼部侍郎家的儿子仕途就这么断了,听说这人读书还颇有见底,如今是圣上几年都在病中,无法开恩科举,这才没步入仕途,谁知硬生生断这里了。   礼部侍郎手里握的可是实权,不是任人揉搓的软柿子,宁国公府早就不行了,宁国公是长寿的人,活到如今六十多岁,可这种年纪早不是年轻时候意气风发了,“宁国公一把年纪了,跪在乾清宫门口给自家孙子求亲呢,最后是监国的肃王下旨,打戴涧五十大板。”宁国公好歹是先长公主驸马,肃王得喊人家一声姑父,这五十大板听着说,但是只要吩咐行刑的宫人,下手轻点,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谁知处刑的人下了死手,竟然是硬生生将戴涧的腿给打折了,宁国公府请御医看都说治不好,宁国公家听说赵家各类伤药极好,正想求赵家帮忙看看戴涧,看看能不能将人治好。”戴涧如今走路一瘸一拐,他将礼部侍郎的儿子毁了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我看悬,以赵家如今声势,赵家能不知道宁国公府在京城的事?知道了,却没第一时间送人送药过去,可不就表明了态度。只怕朝阳郡主在赵家日子也不好过。我还听闻,当年赵郁身边本来有位极为貌美的宠妾,他对其宠爱至极,朝阳郡主突然求圣上下旨求赐婚,人家心里能乐意才怪,心里指不定怎么厌恶。”   娇芙奇怪地看了眼陆清雅,“你哪里知道的这些事,当年……当年你还在江南吧?”   “江南的平乱是三爷过去的,有关他的事传扬也不足为奇,我还知道那宠妾后来失踪了,渝州城直接闭城三月,当年人人都说美人当的配英雄,只可惜无法一睹美人容颜。”说着,陆清雅遗憾看着撑着下颌,又往嘴里塞了块玫瑰干糕点,这糕点确实还不错。   吃完,陆清雅拉着娇芙,兴致勃勃地问道:“换做是你,你想不想见那美人?”   娇芙端着茶盏喝了口清茶,“没准是外界传扬太多,那美人也不是特别美。”陆清雅素爱美人爱美食,就是戏楼出了名角,她都恨不得一掷千金一睹真容,现在还惦记起赵郁宠妾了,这种当着被人拉着谈论,被迫点头承认自己惦记自己的感觉,娇芙还是头回体会。   这话陆清雅听了可不满意,“平常你自己觉得你容貌平平,中庸之姿就够了,干嘛还非得说人家大美人徒有虚名。”说着,她斜了眼娇芙,仔细打量了眼她容貌,引得娇芙疑惑不解地望向她,甚至还挑了挑眉,自是风流动人,皆在不言中。   陆清雅忙捂着自己胸口,“换做别人说人家大美人被赞过誉,我肯定要说那人在妒忌,可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还真忍不住信了,难道这就是美人的魅力?果然美色误人,让我失了判断力。”   娇芙受不了陆清雅的花痴,拿了块桂花糕塞她嘴里,陆清雅下意识嚼了嚼,等回过神来连忙将嘴里的糕点吐了,她也不喜欢这种味道。   *   许久未上朝的宣和帝出现在这场宫宴之上,面色看上去与常人无异,说话不算中气十足,但不至于像随时要撒手。   这让好些暗地里猜测宣和帝怕是不行了的人,心里泛起嘀咕。他们就说,要是宣和帝真的不大好,估计早就册封太子,以安朝臣之心,也免得等他走后,皇子为了皇位自相残杀,弄得朝野不安,可现在立太子一事却迟迟没动静。   没人敢直视龙颜,尤其在这种时候,多看眼难免会让人不觉起疑心,肃王坐在宣和帝下首,他比端王年长,是以他的右手边才是端王,以此往下再是朝臣,而宣和帝另一边下首,为首的是王令秋,往下是赵郁。   王令秋端着酒杯,似是全副心神都在美酒上,都不看赵郁半眼,他越是心疼自家姑娘,越是不想给赵郁好脸色瞧,反正朝中都知王赵两家关系不合,他冷着脸对赵郁,也并未有不妥,而如今朝野,敢这么对赵郁的人只怕也就只有他了。   这一路入宫到太和殿,可有不少人想和赵郁攀谈,赵郁倒是懂得四两拨千斤的退回去,他手里有权有名,有足够嚣张的资本,可他沉得住气,手里的兵权没想交上去,也不会明目张胆的给人以权柄,让人给他扣结党营私的大帽子。   宫宴散去,王令秋回了相府,眼见时辰已近半夜,正要吩咐人端几盘糕点上来,随意应付下填填肚子算了,宴会上他只动了几下筷子,根本吃不饱,也不敢专心用饭,那些人心都野了。   谁知长溯端着托盘上来,上头不仅摆着醒酒茶和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上面撒着葱花,香气扑鼻,“鸡汤是小姐早早让厨房炖着的,小姐还吩咐了,若是相爷回府,厨房就忙活起来,不用做别的,只给相爷准备碗面条就行。”   王令秋登时笑了,端着面碗便吃,鸡汤浓郁,上面的浮油去干净,哪怕是喝汤都不会觉得腻,一口热汤下去,喝了凉酒的胃登时暖乎乎的,只不过面条有些少,才夹几筷就见了底。   “长溯啊,相府是快没银子了?”王令秋放下底子干干净净的碗,玩笑地道。   长溯听出来了,这是相爷嫌不够,可也为难了,难得相爷还有这么好的胃口,可是晚上吃多了积食,他只好搬出娇芙:“小姐特地嘱咐过奴才,不让您多吃,晚上吃多不好消化。”府里现在说话的都是小姐,那可是说一不二,连相爷都不敢跟小姐争论,反正话是小姐说的。   果不其然,王令秋听到是娇芙这么吩咐的,哪怕意犹未尽,觉得自己还能再来两大碗,也没再要求了,而且还不恼怒,只是低声问了问娇芙是否入睡,听闻淑芳阁早已落锁后,摆了摆手让长溯退下。   长溯连忙收拾收拾,赶紧下去了,正好撞见长宁,他安耐下想八卦的心思,还是只跟长宁点了点头。算了,大概府里上下都知道只有小姐能降服相爷,哪怕小姐不在相爷跟前守着,只要说是小姐吩咐,相爷都乖乖的听话了。   能降服王令秋的娇芙早入睡了,身侧的昭昭手搭着娇芙脖颈,趴在娇芙身上睡得香甜,屋内点了两盏烛灯,不是灯火通明,至少不会显得昏暗暗的,若是半夜睡醒了睁眼觉得害怕。   只是忽然靠近窗口的烛灯摇晃了下,忽然熄灭了,窗户也似被外头风吹开,另一盏灯也被熄灭了,等到窗户拢上,屋内已然多了一人。   他就静静地站在层层床幔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922:33:10~2020-12-1022:2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身寸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爹爹   赵郁的心自入相府后,便一直死死揪着,明明人就在眼前,他却不敢靠近,生怕连这点平静都让他打破。   在来京城的路上,他已经知晓她这三年多的经历,王令秋待她极好,她也很享受这种生活,昭昭那孩子她也养的极好,性子像她,温和良善。   赵郁轻轻挑开窗幔,屋里漆黑,可习惯了屋内环境后,倒是能视物,一大一小呼吸绵长,头挨头睡得安稳踏实。   这种场景他也曾幻想过很多遍,如今真的亲眼瞧见了,却好像与他没有多大关系。   赵郁收敛周身气息,指尖虚虚地临摹娇芙眉眼,不敢触碰娇芙,就怕她觉浅有所察觉,他觉得自己就像见不得光的怪物,也只有此时他才能靠近她。   赵郁默默计算着时间,他能留下的时间不过片刻,相府防守严格,等闲人别说是想进内院,只怕在相府门口就被擒拿了,要不是他做了万全准备,他也不敢刚来京城就到相府一趟。   退出屋内前,赵郁不忘将蜡烛重新点燃,等做完这些他才□□离开,真的是来无踪去无影。   赵郁回的是他的秦王府,刚被册封为秦王,府邸从原本侯府改成秦王府,也不过半下午的时间。原本按照惯例,他如今的侯府得照规格进行修葺,可赵郁不想花费心思在上面,只让人换下牌匾,宣和帝的态度明显是想将他拘在京城,他住在府邸,偏偏府邸还得施工,肯定会受到影响,索性就拒了重新修葺。   这点事说起来要紧,那是因为府邸要合身份,说起来不要紧,也没人因为府邸的事就小看赵郁,况且是他自己不用人修葺,倒是他这话一出,宣和帝又格外赏了他一处秦王府,让他暂且先住在原先府邸,等秦王府建成,再搬入王府也成。   宣和帝非得再将一套房宅送到赵郁手里,赵郁断没有拒绝的道理,他还记得娇芙跟他开玩笑的提过,京城寸土寸京,不管是京城内,还是在京郊有房产留给儿孙,那都是极好的,他果断谢了恩,众人眼里的明君贤臣大抵就是如此如此。   他回到府邸,宋元守在书房外头,见到赵郁也没问他去了哪儿,而是递了不少从门房收上来的帖子,都是想来拜访。下面还有好些送了礼上来的,单瞧宣和帝对赵郁的态度那是照旧,更何况如今以宣和帝身体状况,再是他撑着露于人前,眼下也不能做出灭功臣的事,所以这礼哪怕是白送,都不能不送。   这些朝臣都是人精似的,听到风声一两个送了,都跟着一块儿送,再下面的人就属于拜庙了,这尊神记得他们那肯定是最好的,不记得他们也没关系,总之礼数周全挑不出毛病。   赵郁扫了眼,挑出其中几张帖子。   这都是从前赵家旧部,没有跟着赵家回渝州或者是去西北,而是留在京城,这些人的心到底向着那边说不太准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已经物是人非,其中肯定不乏试探他的人。   此外,赵郁吩咐道:“此番进京怕是短时间内不能再回渝州,可能赵家也得从渝州搬来京城,你传消息回去,让他们好好准备准备。”   宣和帝疑心甚重,他这次回京城,宣和帝肯定会将他留下,单他一人在京城,宣和帝肯定不放心,觉得自己不足以掌控,得将赵家人都留在京城才行。而宣和帝下旨让赵家重新归京,在众人眼里是恩典,而不是要挟,但这回赵家能重回京城,不是坏事,没准反而是机遇,赵家也该动动了,他们未尝不想来京城。   赵均那边自赵郁走后,就已经开始处理赵家搬离渝州的事,只他们带着老夫人过去就行,旁的东西都不能动,自始至终渝州都是赵家的退路,族人都在渝州这片地方,赵家几起几落都不要紧。   *   昭昭醒来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瞧了眼旁边的娇芙,娇芙睡的正迷迷糊糊的,昨儿晚上有好几回莫名其妙的醒过来了,不过她没睁眼。   她睡觉有个坏毛病,如果中途醒了,她只要睁开了眼睛,这一两个时辰内再想睡着怕是难,若是醒了不睁眼,则很快就能重新入睡,可是哪怕没睁眼睛,晚上睡一段时间就被惊醒,还是容易造成人犯困。   昭昭见娇芙没有醒,干脆重新趴回娇芙怀里,小嘴嘟了嘟,轻着娇芙脸颊,靠在娇芙脖颈处又睡着了,哪怕娇芙是睡梦里,昭昭靠近她,她还是会下意识抬手轻拍昭昭后背,哄着他入睡。   不过娇芙也没能睡多久,因为昭昭这孩子睡不着了,他是没喊醒娇芙,绿织进来唤娇芙起床时,昭昭眼睛睁得大大的,乌溜溜地瞧着你,他乖巧是不吵不闹,就这么抱着娇芙,见到绿织后才起身,张开手臂让绿织抱他下床,穿戴好衣物后由嬷嬷端来洗漱。   他这些都是自己完成,这么小的孩子连衣服都自己穿好,娇芙从来都不惯着他,哪怕有下人伺候,但不是说就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宁可将这些东西教会了昭昭,等到他自己会做了,再让别人替他做都行。头一回昭昭自己穿衣服,腰带领口扭七扭八,娇芙看在眼里也没阻止他,只是等他穿好后细细教导他该如何穿罢了。   等娇芙悠悠醒来,已经很晚了,她刚睁开眼睛就见到有颗小脑袋趴在自己床边,她没反应过来,登时将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去,明显昭昭也被娇芙吓到了,不明白娇芙为何突然躲着他,委屈巴巴地瘪着嘴:“阿娘在嫌弃昭昭吗?”   娇芙这才回过神来,眼前的是昭昭。   “没有没有,阿娘没有嫌弃昭昭。”一边哄着昭昭,心里还心有余悸,方才她真的被吓到了,昭昭和赵郁眉眼间是真的长得像,有那么瞬间,她差点以为赵郁在她床边盯着她,着实是太恐怖了些。   “哼,阿娘也真是。”昭昭踢了脚上鞋子重新上床,有些气呼呼的抱着手臂,“阿娘是不是怕我怪你,三爷入京你怎么不带我去?”他想亲眼见见那位三爷。   娇芙总在昭昭耳边说赵郁好话,如今坏处来了,这孩子显然拿赵郁当场标榜,赵郁进京念念不忘要去围观,只是昨儿昭昭需上课,她就没带昭昭出府,她回府又回来的晚了,没听到孩子开口询问,以为这孩子不记得,原来是准备清早审问她。   “你就这么喜欢三爷?”   昭昭抬眸小心的看了眼娇芙,端着张小脸,严肃且认真地说道:“我最喜欢的肯定是阿娘,我没有很喜欢三爷,只有一点点而已。”   逗得娇芙没忍住在他脸上亲了几口,抱着他笑了笑,“阿娘知道昭昭最喜欢阿娘了,不带昭昭去看三爷,那是因为你要读书呀,若是这回因为昭昭要见三爷就缺课,下回是不是也可以因为要见别人缺课?有些规矩咱们不能破坏哦。”   “那我还有见三爷的机会吗?”昭昭小声的问着,又似乎怕娇芙会不开心,连忙补充道:“见不到也没有关系。”   娇芙哪里会说没机会,她嘴上答应地好好的,甚至说:“到时候你可以央求让你祖父带你去见三爷,他们同在朝为官,见面的机会有的是。”就是不知道她爹会不会答应了,不过肯定是没有这种可能的,能答应才怪了,不过这个娇芙才不会做这个恶人,她还是当她的好娘亲吧。   红烟进来伺候时,见到就是这番母子在床上闹腾的场景,到昭昭见到红烟进来,一下子躲到娇芙身后去了,小孩子也开始懂得要脸,许是瞧出红烟在偷笑了。   随后昭昭被带出内室,他离开内室前还转头看眼娇芙才离开。   娇芙换了衣裳,绿织上来给她梳妆,她如今绯红、宝蓝、黛绿这类颜色的衣服基本上都穿,只是鲜少再穿青色衣裳。   今儿昭昭不用读书,不过用了早膳,他得练三页字,那狗啃似的字迹,真和他这张粉雕玉琢,瓷娃娃的小脸蛋不配。   娇芙正准备陪昭昭练字,可哪里知道昭昭突然来了句话,让她措手不及。   “阿娘,我爹爹是不是三爷?”昭昭轻轻地问着,可是他的语气并没有迟疑,而是很肯定三爷就是他爹,明明两人从未见过面,而且也从来都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事。   娇芙知道昭昭聪明,却不知他怎么敏锐至此,整个人僵在原地,脑子突然‘轰’地声,然后耳朵边炸响,完了,这下她怕是当不了好阿娘了。   昭昭问完后就后悔了,他从来没问过自己爹爹是谁,更加没有喊着要过爹爹,似乎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同,也知道他的爹爹是相府不能提及的禁/忌。但是其实他除开和祖父阿娘生活,不知道自己爹爹是谁外,他和别人也没有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022:27:38~2020-12-1122:4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803029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娇芙蹲下身子看着昭昭,思忖着到底该如何开口,心里想过好多回,等昭昭问起他爹爹在哪里,她该怎么跟他说。   孩子终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她也没有想过瞒着他,可却没想到他会直接问赵郁是不是他爹。   昭昭见到娇芙沉默,却慌了神,扑向娇芙怀里,娇芙拍了拍昭昭,“有时候阿娘宁可你不要那么聪明。”这话便是默认了方才昭昭的问题。   娇芙声音里隐约含了哭腔,可她都当娘的人了,她没有在孩子面前流泪的习惯,多余的话就没再说,怕自己忍不住掉眼泪。   “阿娘~”昭昭抬头看着娇芙,小脸蛋蹭了蹭娇芙脸颊,稚嫩的声音说着:“我不要爹爹,我只要阿娘,昭昭最喜欢的就是阿娘了,昭昭要和阿娘在一起一辈子~”   娇芙还是没忍住,这番话让她眼眶泛酸,豆大的眼泪往下砸,又不想让昭昭知道,就只能这么抱着他,不让他回头。   昭昭似乎不用看亲眼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举起白胖胖的小手,学着往常他摔跤了,娇芙安抚他的模样,轻轻地揉了揉娇芙脑袋,糯糯地道:“昭昭的肩膀借给阿娘靠,阿娘不怕,昭昭是男人了,要懂得照顾阿娘。”   娇芙噗嗤一声被昭昭逗笑,睫毛上还挂着晶莹剔透地泪珠,她问道:“这话你从哪里学的?”虽然娇芙总爱哄着昭昭,让昭昭夸她好看,说喜欢她,可还没教过昭昭以后要照顾她。   “闻夫子教的。”昭昭下巴搁在娇芙肩头上,眼睛望着前面摆的梅花汝窑瓷器,乖巧地回答。   昭昭拢共有三位夫子,他口里的闻夫子是教导他启蒙的老师之一,当时给昭昭请老师,娇芙不曾一味的请老夫子,其中还有位年轻的夫子,不是说老夫子教的不好,只是娇芙相信年轻的夫子能给孩子带来不同的体验,这么小的孩子不好时刻拘着,也不能不让人拘着。   只是那位年轻夫子,并不是娇芙亲自挑选去和登门去请的,而且由王令秋做主将人请入相府。因为着王令秋在旁边照看,甚至昭昭上学就在前院王令秋院子隔壁,她也就基本不与对方接触。   毕竟她算是寡妇,就算没别的事,瓜田李下,传出来也并不妥当。从前她是不在意流言的人,旁人的嘴任由旁人说,成了相府千金,又有了昭昭后,她不得不在这方面注意。但她给另外两位老夫子备下的礼,从未给这位夫子落下过。只是昭昭上学这一月有余的时间,她还没有见过他口里所说的闻夫子。   “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小孩子上学了总爱念叨课堂上的事,哪怕府里夫子教他时,只教他一人,每回读完书回来,昭昭跟她总有说不完的话。   “闻夫子说这是我和他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闻夫子对他可好了,教他算术解题,还教他怎么用银子赚银子。   “那现在怎么能够告诉阿娘了?”   “我得要让阿娘知道昭昭长大了,昭昭还学了好多好多东西,以后昭昭可以赚钱养阿娘,阿娘就专心美美的。”昭昭朝着娇芙撒娇,“阿娘最好看了。”   娇芙没戳破孩子的这份天真,轻快地应着好,可是还有一事却也要说清楚,“阿娘从来没有阻止过昭昭见你的亲生父亲,从前不跟昭昭说只是觉得昭昭年纪尚小,怕昭昭不明白,可是现在既然昭昭长大了,阿娘也不用担心了。”   她笑着看向昭昭,明显察觉到昭昭在紧张,两只小手都攥到一块,她握住昭昭的小手。   “阿娘永远是昭昭的阿娘,这一点无论昭昭做何事都改变不了,就像三爷是昭昭的亲爹,这点不管他承不承认,谁也都改变不了。”没有哪个孩子不想要爹爹,昭昭喜欢亲近卫司年,可以说是将一部分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寄托在卫司年身上。“所以昭昭不用担心阿娘怎么想,阿娘不会阻止昭昭见三爷,甚至如果昭昭想和三爷走,阿娘也不会说别的。”   “阿娘是不是不要我了。”昭昭可怜兮兮地看着娇芙,小手已经扯上娇芙袖口,小声地开口:“我不提三爷了,我也不要什么爹爹了,我只要阿娘。”   听到昭昭说要她,要说娇芙不开心那肯定是假的,她笑着捏了捏昭昭脸蛋:“阿娘没有不要昭昭,真的是傻孩子呀,昭昭是不是想要阿娘高兴呀?”   昭昭重重地点了点头。   “阿娘也想要昭昭高兴,如果昭昭想要爹爹,那不管怎么也得让昭昭爹爹学着照顾昭昭,他也应该尽做父亲的责任。”娇芙替昭昭扯了扯有些压皱的衣裳,“昭昭,不是咱们的东西,咱们不能要,但是如果是咱们的,不要才是傻子。”倘若赵郁要插手管昭昭,那自然是商量着来,若是他不愿意管昭昭,那最好这辈子就别再有瓜葛,从今往后这父子情意不要也罢,没道理小时候需要做爹的出面,结果做爹的全然不管,等孩子长大了,却眼巴巴的相认。   昭昭学着娇芙叹气,他说了自己不要爹爹,可阿娘好似觉得他委曲求全,非得要给他爹爹,其实有祖父和阿娘在就好了。虽然没爹爹,可他有卫叔叔、孟叔叔,还有闻夫子,指不定以后他还有别的叔叔,听说有的爹爹还会打孩子,但叔叔可不会打他啊,对他好都来不及。   娇芙觉得昭昭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没再继续往下说,这种事落到大人身上,都可能难以接受,更何况还三岁孩童。   “咱们今儿去厨房瞧瞧午膳晚膳?”   现在提起午膳晚膳正早着呢,昭昭提了自己的小要求,“我想吃周庄的新点心。”   “你还知道周庄出了新点心?”这事娇芙可没跟昭昭说,实际上她也才昨儿新试了下,这点心做出来后反响不太好,陆清雅才请她出尝。   “也是闻夫子告诉我的。”   娇芙惊讶出声:“哇!你们闻夫子真厉害,这都知道!”实际上娇芙却上了心,周庄酒楼价格不低,听昭昭的话,似乎这闻夫子对周庄酒楼很熟悉,要是真能时常进出酒楼,也不必到府邸做拿着二十两银子一月的夫子。   “那可不,闻夫子会的可多了。”提起闻夫子,昭昭开始跟娇芙有说不完的话,把早前闻夫子叮嘱他,不能在她阿娘面前提起自己,全部忘之脑后。   *   朝阳郡主望向推门而入的喻嬷嬷,扫了眼她匆忙神色,问道:“那女人闹着要进京了?”   “没闹,三言两语就让三爷身边的苟寻带她入京,可真是好手段。”喻嬷嬷是没想到事情在她手里这么轻松,原以为她会闹得赵家这边都人人知晓呢,喻嬷嬷有些失望。   朝阳郡主听闻月夫人要进京,而且似乎不会吹灰之力就达成了目地,并未有吃惊之色,端着茶盏轻轻吹了口,道:“她要没手段,也不可能让赵郁惦记多年至今未忘,就是我蠢而已。”硬生生将自己陷入这种困境,只能闷着头往前后。   “这女人真将三爷勾到手怎么办?”喻嬷嬷担心的是这点,她是觉得自家郡主和三爷的关系已经这样,好怕是好不了了,可要是三爷身边没别的女人,郡主只要处在正妻之位上,日子不会过的太差,但要是有别的女人存在,如今的日子怕是要雪上加霜了。   朝阳郡主想都没多想,直接道:“不可能的,虽然我是故意挑起这女人进京,好让戴家人知道我的处境,但她还没那本事。”   说完,朝阳郡主愣了下,继而笑着将茶盏放下,许是那次赵郁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让她在心里笃定赵郁只对娇芙上心,同样是不要命的喜欢过一人,知道那种感觉。   喻嬷嬷见朝阳郡主丝毫不担心,她也就渐渐放心下来,主子的事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插手了,只能任凭主子吩咐。   *   苟寻等人因着同行男女老少都有,还有肆儿、回儿两个年纪尚小的孩子,是以他们由赵家护卫护送进京,为首的护卫长是赵驺保,月夫人的马车也在其中,虽然苟寻嘴上说着月夫人去京城,一路上他不负责,可到底没将月夫人马车留在最后,而是夹在车队中间,有赵家护卫保护,路上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可若是掉队了,就指不定会遇上什么事,苟寻也是不敢掉以轻心。   倚绿弄琴她们四个人在一辆马车里,对于车队里多出来的那辆马车,其他三人都将心思放在她们为何要进京上,没有没留心那辆马车的不同,反而是肆儿注意到。   等到她们赶路到澎城,一行人到驿站休息,见到那辆马车里下来的人时,全都愣在了原地,只有肆儿扫过她脸后轻轻地皱起眉头,眼里全是打量的神色,并不全是因为她与娇芙相似的容貌,而是这人看上去有些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122:42:43~2020-12-1223:0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43590935瓶;言身寸10瓶;37623047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肆儿隐约猜到了些事,她们几人都是与姑娘有关的人,现在被一同送到京城,大概真的是姑娘的消息,甚至是三爷已经找到姑娘了,这才让她们几人过去伺候姑娘。   可这凭空出现的人是谁?   倚绿弄琴也都在疑惑,这一行专程做渝州菜的大厨,特色点心的师傅,街头有名的摊贩,都跟着她们,对于这辆显得不同的马车,她们都没有太过在意,还以为是苟寻请到厨子,谁知道遇到竟然与姑娘拥有同样容貌人,瞧着这人比姑娘年长不少,乍一看确实相似,可弄混却不至于,总不可能让她们伺候这人吧?   月夫人觉察到几人的打量,她们在打量月夫人的同时,月夫人也在打量她们,觉得她们瞧着自己的眼神奇怪,像透过她在瞧别人,这种让她瞬间想起赵郁的那位宠妾,将她与一妾室相比,月夫人不悦地拧起眉头。   月夫人还未说话,她身边的福儿就率先呵斥出声,指着几人道:“你们规矩怎么学的?也敢打量主子!”做下人的能分辨出谁是下人,所以福儿没指着在场的其他人,那些人看上去是普通老百姓。   本来几人都准备离开了,听到福儿的话纷纷停下动作,弄琴可不吃她这套,转头就嘲讽道:“她是谁的主子?谁说我们要伺候她了?”   回儿在旁边点头,“就是,就是,我们只听说要我们去京城,可没让我们在路上伺候谁。”她也跟在连翘身边学医,页儿姐姐和易儿姐姐要守医馆,给人看病抓药,根本离不开,所以就让她跟来了,正好能够和肆儿作伴。   她虽只比肆儿大两岁,可平常都是拿肆儿当亲妹妹疼,这时候她已经悄悄挡在肆儿前面了,明显知道眼前的人不好招惹,但是她们可也都不想伺候这人,不仅仅是因为这张脸的原因。   福儿是月夫人的贴身丫鬟,因着月夫人身边只有她一人照料,是以其他人对她从来都是笑面相迎,还没人跟她这么说话过,福儿登时恼羞成怒,“你们放肆!”   “好了福儿,在外大吵大闹不成规矩,给几位道歉。”说着,也不等福儿真跟几人道歉,月夫人看向倚绿等人。   她目光没停留在弄琴身上,而是看向了倚绿,她看出一直没说话的倚绿才是这四人里为首的,正等着她出声。   倚绿淡淡地回望她,她是几人当中跟着娇芙时间最长,又最得娇芙心的人,知道的东西比较多,等看清楚月夫人的脸后,立马就想到这是赵郁寻了多年的人。   还记得姑娘曾经叮嘱过她,说是他朝赵郁真找回了想找的人,不管怎么样都别和对方起冲突,她们得退让三分,甚至全让着都行。   可这时候她却不想退。   倚绿让几人都进了驿站,自己则留在驿站大堂等着,正在安排房间的苟寻,等他忙完了将他拉到角落,眉头皱得死死的,苟寻以为她是想问月夫人为何生的像芙姨娘,正想着如何跟倚绿解释,谁知就听见她压低的嗓音问道:“这事你可告知了三爷?”   “啊?”   “月夫人入京的事,谁做的主?”想到姑娘可能就在京城,如今送去和姑娘相似容貌的人,这到底是给谁添堵?哪怕这人比姑娘年长,可能是姑娘像了她,倚绿也是气得不清。   不过倚绿尚且算冷静,知道眼下光生气不行,问题总还要解决,她们得知道她们此行到底是为何入京,要是让她们伺候那月夫人,她们肯定是不乐意的,只怕那月夫人知道她们伺候过姑娘,也不会乐意她们近身。   “月夫人自己提议要入京,这我也没法子阻拦,若是我不同意,她想不开自己跑出去怎么办?谁都担不起这责,还不如如了她的意,让她跟着车队。”   倚绿面色沉了下来,或许苟寻没别的意思,可是听在她耳里,就像是暗指她家姑娘私自离开宅子,才导致后续事情发生,要是她家姑娘能安分点不外出,根本就不会失踪,可这种事本就是意外,难不成她家姑娘还想遭罪不成?   “苟寻,三爷如今可还用你?”这话说的不客气了,加上倚绿的脸色不太好,更是显得不近人情。   但让苟寻心里猛地咯噔了下。   等他仔细琢磨这句话,背后竟冒出细细冷汗,不知何时三爷身边时刻跟着的人变成宋元宋珥,这两人俨然管着赵郁琐事,侯府打点赵郁用的都是罗嬷嬷。因为赵郁这些年征战,基本不回侯府,苟寻竟是没察觉到赵郁已经疏远他了,这回负责护送的人是赵驺保,他在其中可有可无,所以这回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   苟寻回过神,忙连声道:“那我立马修书给主子送去,告知这边的情况。”   该提醒的倚绿已经提醒了,只要不是故意恶心她们和姑娘就行,这一路上她们还是少与那位夫人对上,瞧着那张脸她们也不自在,更不知道怎么面对才好。   肆儿却觉得现在怕是有些来不及了,这消息一来一回,只怕她们没到京城,恐怕也离京城不远了。   赵郁哪里还顾得上苟寻这边,原先他是想着先将倚绿弄琴等人安顿好,到时再借机给娇芙送去,谁知他们会猝不及防的对上。   他原是在周庄酒楼赴宴,他知道娇芙总出入周庄酒楼,当时得知他们在周庄定了席面,赵郁心里想过可能会遇到娇芙,甚至还想着倘若自己碰到他,到底是迎上去,还是躲了,可没真想成了真,而是让他没有机会反应。   娇芙在周庄酒楼有固定的雅间,正是在三楼,这层楼几乎只有贵客才能定,她往常和昭昭过来,图的就是这份安静。   这是这回三楼安静的可怕,她让红烟将昭昭带入雅间,正准备询问小二是不是三楼有贵客,谁知迎面撞上了赵郁。   她头微微下低,下意识看向她的那间雅间,让小二退了下去,自己则想着装作不认识赵郁。早知道昭昭被他那闻夫子勾起肚子里馋虫,央着她,说是想吃周庄酒楼的酿丸子,她就应该让酒楼送到府里去,而不是领着昭昭出来。   赵郁呼吸猛地停滞,生怕自己太急切,眼前的人会消失不见,直到娇芙欲离开,他抬腿挡住去路,就像是堵墙似的挡在娇芙面前。   娇芙斜眸望向赵郁,嗓音听不出喜怒,“秦王这是做甚?”实际上她藏在衣袖里的手隐隐在发抖,谁都没料到重逢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赵郁显得措手不及,她何尝又不是没有任何应对?   赵郁双手背在身后,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上,右手食指转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克制着想碰娇芙的冲动,所有想说的话皆化作一句:“长高了。”   目光深邃不舍得挪开,紧紧盯着娇芙。当年初见,娇芙才及他胸口,如今瞧着大抵到他下巴了,便是容貌也变了不少。   娇芙不习惯赵郁的视线,更是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就怕瞧见他如恶狼野兽似的眼神,匆忙道:“若王爷没事,还请王爷让开。”   “不要走。”赵郁慌忙抬手擒住娇芙手腕,低沉沙哑的嗓音是压抑着浓烈的无措,可面上却是不显。   他一掌便能握住她手腕,大掌与手腕形成鲜明对比,雪白皓腕似是脆弱的瓷器,只要他轻轻一拧就能折断,赵郁回过神连忙松了力道,生怕自己伤到娇芙,只那大掌依旧贴在娇芙手腕上,隔着轻薄袖口能清晰摸见脉搏的声音。   娇芙拧动自己手腕,皱着眉头将自己手抽回来,下意识捂住手腕,甚至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袖,“还请王爷自重,我与王爷素不相识。”   听到她亲口说两人毫无关系,比让他挨刀子都要痛,赵郁将手背在身后,紧紧地捏成拳,压抑地出声:“那昭昭是怎么回事?”   娇芙沉默了瞬,知道他们中间越不过去昭昭,她朝着赵郁笑了。   “王爷若想带走昭昭,随时都能来相府,我不会阻止。”虽是眉眼弯弯,可是里面的笑意却凉的惊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小心把腰闪了,疼得不得了,好不容易把更新写完,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更新,如果不能我会提前请假,我尽量不请假祝你们看文愉快叭   感谢在2020-12-1223:05:37~2020-12-1322:0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是是是是我啊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孟郡主   赵郁薄唇动了动,看着娇芙的神色满嘴苦涩,最后只能道:“我没想过和你争昭昭。”又怕娇芙误会他不想管昭昭,连忙补充,“我会承担做父亲的责任。”   娇芙扯了扯唇角,眼下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哪怕三楼无人,他们压低了嗓音,声音传不出来,有人瞧见他们同在一处,肯定会疑惑。   “届时再说吧,想来三爷应该知道,如今我是寡妇。”娇芙说着寡妇两字,语气有些讽刺的意味,她能不对赵郁恶语相向便是最大的温柔,如今赵郁真想当好父亲,这条路可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可这些也不是她要操心的。   赵郁僵硬在原地看着娇芙转身离开,最后推开房门,有架七彩黄木梨花的屏风,恰好挡住视线,随后“嘭”的一声,门被关上。   这里雅间的隔音效果极好,门一关上就听不见里面说话声音了,连走动都声音都听不见,赵郁站了小会儿便转身进了另一间雅间。   不多时,季祜走了进来,这场局是季祜攒的,他还请了两三个人过来,没想到赵郁居然是最早到的人,这可是极为难得,从前就没见过他这么积极过。   不过两人几年不见默契还在,对视了一眼,举了举酒杯,都对此保持沉默,叙旧的机会多得事,今儿来这里谈的是正事。   娇芙所在的雅间内,她刚绕过屏风,就见昭昭朝她跑了过来,拉着她衣袖,“阿娘怎么这么慢,阿娘饿不饿啊?昭昭给阿娘要几样小吃和点心好不好?”   昭昭乖巧是真的乖巧。   就像临出门,娇芙有事未处理完,她让红烟先带昭昭到周庄酒楼,等自己解决完手头上的事,随后就到。可是因为在相府娇芙不让他吃多甜食,哪怕昭昭先到酒楼,还知道娇芙时不会来,他依旧没偷偷点吃食,非得等着娇芙点头答应才行。   可是这孩子也乖巧不代表死板啊,他聪明的不提自己要吃糕点,张口就是关切地问娇芙饿不饿,似乎不是他想吃,而是关心娇芙身子,不能让娇芙饿到了。   娇芙报了几道糕点名字,又点了几道菜名,当然也没忘昭昭心心念念的酿丸子,说完就让红烟下去安排。   “谢谢阿娘!”昭昭顿时笑弯了眼睛,他笑起来和娇芙还是相似的,两人的眼睛看上去差不多。   “真不知道你这些跟谁学的。”娇芙笑着点了点昭昭额头。   娇芙没想着昭昭给她回答,实际上她只是随口一说,谁知昭昭道:“我跟闻夫子学的呀。”   昭昭不提闻夫子,娇芙差点都忘了,要不是这闻夫子老同昭昭说周庄酒楼的东西好吃,今天他们也不会过来这边,更不会碰到赵郁,娇芙对这闻夫子的印象算不上多好。   不过她也没当着昭昭的面说老师做得不对,毕竟这事到底不是原则性问题,在不是原则性问题上,当着孩子的面指责老师,肯定是不行的。   等昭昭心满意足的吃完,要离开前,娇芙先给红烟使了眼色,让红烟在外面查看了番,确认赵郁不会突然出现,她这才带着昭昭离开雅间。   娇芙出酒楼的动作细看下有些匆忙,她自己运气不好撞上也就罢了,不能让孩子在这种情况下突然认爹。   赵郁等人那边谈了左右将近两个时辰才散场,他明知娇芙为了躲他,肯定早带孩子离开了,心里还是抱有丝奢望,在雅间留到最后,且等着看她和孩子还在不在。季祜想留下来陪他,也让他摆了摆手,催促他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事。   季祜见他神神秘秘,没再多问,拿着手里白玉骨扇,敲了敲掌心,转身离开,走得颇为潇洒。   而赵郁见人都走了,步履匆忙的往娇芙那间雅间走去,轻轻推开门,果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连房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若不是屋里燃了清雅熏香,只怕不会有人知道这雅间接待过客人。   赵郁落寞的垂下眼眸,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神色,他拢上雅间门,也似彷如自己从未来过。   *   当赵郁得知月夫人跟苟寻来了京城,已经是三日后,他旁的话没多说,反而是问下面身着黑袍的男人,“事情查得如何?”   从前赵郁没有将月夫人和娇芙联系在一起过,偌大的世界真有容貌相似的人,也不是不可能。可当他知道王令秋一直在找孟郡主,算了算月夫人和娇芙的年龄差,脑子里才冒出将两人联系起来的想法,这才让人下去彻查。   身着黑袍的男人将手里东西递上,“资料全在这里。”   从月夫人被救后半个月开始,他就奉主子的命令调查,因为眼下开始往前追溯十年二十年,彻底查清楚事情,需要花费了不少时间。不过他们也还算幸运的,至少月夫人这条线能继续往下查,而且查到的东西还不少,着实让人震惊。   谁能想到月夫人会是镇南王家那位失踪的孟郡主?   至少从如今的调查上来看确实如此,而且救下主子的那人也是孟郡主。   王令秋一直在找孟郡主,但是始终都没有找到人,实际上当年孟郡主由孟家的人护送离开凉城,但却没有逃离成功,护送她的孟家人皆被杀尽,而她与其身边的侍女却落入东夷人之手。   其实有时候太过美貌是罪过,同样也能让人活下来。   蛮夷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曾有不少大周百姓被虏掠,有反抗的人一律杀掉,但活着却并未是好事。   被俘虏的人平日里是奴隶,男人可以留下来做苦力活,女人不外乎泄//欲,大周女人相比蛮夷女人生得更娇柔好看,也得人欢喜。   若是遇到灾年,这些人作用更大,蛮夷地处荒凉,尤其冬季时间又长,又严寒,春日来得迟,不仅圈养的牛羊马没草料吃,就连人都没有东西吃。这些人就和能杀来吃的牲畜也没有任何区别,为此甚至大周人被蛮夷称为两脚羊。   孟郡主还没到那种任人宰割的地步,当年的孟郡主失踪乃笄之年,听闻孟郡主在闺阁时,凡曾见过她容貌的人没有不自惭形秽的。   凭借着一副好容貌,她成了东夷大汗的后妃,最得宠的女人,甚至东夷大汗的大妃都不及她得宠,而且中间她还替东夷大汗诞下一女,只可惜那孩子生下来不足五天就夭折了。   实际上流落蛮夷的大周女人,生下的孩子都活不长,所以哪怕这孩子是东夷大汗的孩子,死了也没闹出大动静,更何况东夷没人希望大汗后代出现大周人的血脉,要是生下的孩子是男孩,只怕都不用等孩子自己夭折,就有的是人想取他性命。   赵郁目光落在“诞下一女”四字上,王令秋说娇芙是他与孟郡主的女儿,娇芙便真的是他的亲生女儿吗?会不会有可能王令秋骗了所有人?   赵郁不得不往深处想,里面的事或许比他想的要复杂太多,甚至可能还涉及到娇芙身世,这些犹如巨大的疑团。   可归根结底,还要落在月夫人和孟郡主这两人身上。   赵郁修长的指尖点在资料上,眉间露出深思的神色,“你说,若当初救下我的人是孟郡主,王令秋找了二十年,我亦寻了将近十年,都没有找到人,怎么偏偏在攘外战事已歇之时,就将人给找到了?”他因着是被人在东夷救下,曾几次领兵踏入东夷,可一直都没有找到人,甚至曾经将东夷翻了底朝天,中间东夷大汗都换了两三回人。   “王爷在怀疑月夫人?”可如果月夫人不是孟郡主,那她有事谁?将她送到主子身边有何用意?   赵郁沉默着起身,他确实在怀疑。   其实于记忆中的那人,他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很多事都想不起来,只是见到月夫人后,若将记忆里的人对应到月夫人身上,会觉得月夫人做的事显得太过刻意,就像用是她需要这些东西,一遍遍强调和证明自己是谁。   可明明月夫人失忆了,这些加起来给人说不出的怪异,让赵郁起了疑心。   他们这边能查到孟郡主的过往,也要得益于这位出现在人前的月夫人。就像是走迷宫,正着方向走不容易找到出口,如果走到一半反着来,反倒容易走出条路,赵郁猜测月夫人来历,让人从月夫人着手调查,到孟郡主,再到娇芙,像是将一条线捋出来,可这路对不对,到底有没有坑,现在还无从得知。   “或许要将王令秋请来。”这世上若还有人能分辨出孟蕴云和月夫人区别的人,只怕只有王令秋了,所以恐怕要安排他们见上一面。   “主子在犹豫。”黑袍男人说的话不是在问赵郁,而是肯定的语气,他看出赵郁下不定决心,主子素是杀伐果断之人,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主子这么摇摆不定过。   见赵郁没否认,黑袍男人继续道:“是因为王小姐吗?”能够让主子这样为难的,也就只有她了。   如果让王令秋知道月夫人的存在,不管月夫人是不是孟郡主,孟郡主在东夷的事必然会被揭开,按照孟郡主在东夷的日子,和娇芙的年龄来算。娇芙很有可能是孟郡主与东夷大汗死去的那个女儿,如果是这样的身份,娇芙该怎么在大周立足?   听说她与王令秋关系极好,哪怕是半路相认的,这两人相处也是跟普通父女没有两样。   他回京城后与王令秋打交道,都能明显感觉到他与以前不同,以前的王令秋,年纪四十多岁,就像糟老头子似的,也不怎么顾及形象,如今拾掇得干干净净,总跟人嘚瑟他女儿又给他缝了新衣新鞋,甚至是当着赵郁面炫耀,就差没明说他眼瞎。   赵郁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也知道王令秋能得娇芙这般对待,必然是王令秋待她真的好,她这人别人对她好,她就恨不得对别人更好。   赵郁不敢不赌,他不能再让娇芙受到伤害,有时候真相比谎言更残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322:03:00~2020-12-1422:3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凉2个;47206284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身寸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赵郁怕月夫人届时乱跑,到底是着人去接了苟寻等人,不管这事结果如何,目前月夫人都不能出现在人前,包括知晓月夫人存在的人,短时间内都不能露面。   苟寻还在疑惑,他们有赵驺保护送,这一路上倒是没有受到惊扰,怎的主子特地派人来接,为首的人是常年跟在主子身边,替主子办事的副将许怀舟。   “许副将,可是我们耽误了时间?”他们此行不是轻车简行,同行的人多,又女人孩子皆有,况且中间还有月夫人在,她可比其他人还要挑剔,答应月夫人同行,苟寻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   “不是,原就是这么安排的。”许怀舟将苟寻等人接到后,将人安排在京郊,这里离入京得一日半左右,按照赵郁的吩咐将月夫人另外安置在一处别苑,这些人的安全不会受到威胁,也能自由出入院子,只不过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罢了。   月夫人试图想问苟寻这是怎么回事,结果刚见到苟寻,话还未出口,许怀舟就出来要带人走。   福儿站在月夫人后头,瞧着含着凌冽气势,阔步而来的许怀舟,当即愣了下,不由得往月夫人望去,身子也不自觉地往月夫人的方向靠,她现在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月夫人了。   月夫人身上穿朱红色金丝软烟罗上衣,下裙是薄雾青绿色烟纱裙,鬓发低垂斜插珠花簪。   她道:“我要见三爷。”   她是越来越适应身处的环境,而且她并不惧怕许怀舟,要是对方想将她怎么样,早就动手了,而不是现在站在她面前低声请她挪步。但她还是想见赵郁,好不容易从渝州到京城一趟,还没见到赵郁,她心中不甘心。   “放心您能见到的,月夫人还是跟我走吧,免得再耽误时间。”许怀舟看了眼自己手下,若是月夫人不老实,他们就该派上用场,不好过好在月夫人还算听话,见到他眼神隐晦的往后看,她看了眼驿站内,没有做无谓的反抗。   等将人安排妥当后,京郊月夫人这处宅子遭严密的围起来,其他人有活动自由,可是月夫人却是不行,单凭借着这张脸,就不适合露于人前。   等月夫人察觉到自己遭人管控,想要找许怀舟算账,许怀舟早就离开京郊回京城交差,只留下严守宅子外的护卫,和伺候在月夫人身边的两个会武功的丫鬟。   其实除此之外,月夫人的生活并未受到影响。这宅子是四进大,并不会让人觉得逼仄,而且但凡她想吃的喝的只要开口,就会有人送到她眼前。   可月夫人对这种日子不满意,感受过自由的人,不会喜欢这种束缚,和四处都遭人监视的感觉,她现在不知道她至少还安然的活着,就已经比很多人强了,不管她是不是当年的孟郡主,没人希望姓孟的人再出现。   *   赵郁找了时间登相府的门,他需要来谈谈王令秋口风,再来决定这件事怎么做,但愿王令秋别让他失望才好,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撞见昭昭。   下午日头渐散,一架普通得不得再普通的马车停在相府侧门,车夫敲响了侧门,拿出块令牌给侧门的奴仆,那奴仆动作迅速的去前院禀告,随后等了半刻钟,一直在王令秋身边伺候的长宁过来。   他行踪低调的从相府侧门进入,长宁在前头领路,一路上都没人说话,走的也尽可能是小路。   昭昭今儿休息不用上课,恰逢王令秋又沐休,每回这种时候他总会到兮秋院陪王令秋。这几年府里吃食都是娇芙在管,王令秋胃不好,时常胃痛,娇芙不准他吃重油生冷类的东西。   只不过王令秋管不住自己的嘴,年轻曾经历过大起大落。当时不拿身子当身子,年纪渐大,毛病便渐渐上来。那几年不仅嗜酒如命,胃口也被折腾坏了,重油盐的东西吃在嘴里才有味。娇芙做的药膳不错,他吃着倒也习惯,不过人总有馋嘴的时候,时不时还是想吃点不能吃的。   所以就在两人都休息的这天,爷孙俩心照不宣的聚在一块儿,背着娇芙偷吃。   昭昭怀里藏着用油纸包着的鸡腿,还有卤肉猪蹄,包裹的严严实实,还不能让香味露出来,这些东西说多不多,可昭昭到底也还才三岁小孩,藏在怀里鼓鼓囊囊的,偏偏又不能被其他人发现,他特地又在怀里藏了别的东西做掩盖。   府里除开昭昭以外,没人敢给王令秋偷拿这些东西,别瞧阿娘看上去温温柔柔,待下人甚是宽和,可下面也没人敢作妖,敢蹦跶的都早早的遣出府了。   昭昭去兮秋院走的也是小路,他身边跟着小厮守儿,每回做坏事他就让守儿替他把风,守儿跟在小主子身后,当真是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脏了,这事让小姐知道,他吃不了兜着走,但是小主子的话犹在耳边,他不敢违背小主子。   小主子亲口道:“你是我的小厮,不过我心地善良给你选择,你看你是现在不听我的话,我立马就让你走,还是等我阿娘发现这事,阿娘让你走,我尽量保下你。”   “你也别觉得你跟阿娘告密,阿娘就能让你继续留在我身边,我想不留你伺候,谁都不能说情,我身边不留叛徒。”板着张小脸,严肃的话说出口,守儿没敢拿自家小主子当孩子对待。   要是让他现在就走,离开小主子身边他在相府别的地方也不会受待见的,思来想去他竟然只能和小主子同流合污。   这不,一起干坏事都好几回了,每回他都胆战心惊,完事后他还得去拜拜,庆幸他们没被人捉住。   守儿照例跟在昭昭身后,替他四处望风,只要瞧见远处有下人经过,就小声提醒主子。   只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回他们就被人撞了正着。突然一道低沉男声从侧面响起,直接朝着前头的昭昭而去,“你怀里藏着什么?我可都瞧见了。”   偷偷干坏事的两人,齐齐望向声音的方向,只见身着青色衣袍,白玉簪发的男子出现在他眼前,他身后是王令秋身边的长宁。   长宁看了眼昭昭,又看了眼赵郁,他是知道相爷对秦王不满,恨不能关起门来骂秦王的那种,相爷疼爱小主子,肯定不想秦王同小主子接触,他想提醒秦王,相爷早已等着秦王了,可那边昭昭已经开了口。   “这是我阿娘给我做的老虎和牛。”   昭昭没有丝毫被抓的心虚,他神色淡定的指了指抱着两只玩偶,每只玩偶都是成年男子手掌大小,只不过玩偶始终没有离开他的怀抱。   他抬头看了眼赵郁,忍不住道:“十二生肖的玩偶都有,还有好些稀奇古怪的,我可喜欢了。”   仿佛他是在同赵郁炫耀,又似乎是在解释,为何他不肯将玩偶散手,要一直把玩偶抱在怀里,毕竟小孩子因为喜欢,所以死活要带在身边,这也实属正常。   赵郁与眼前的孩子齐平,笑着看向他,又往他怀里扫了眼,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我是说我闻见了鸡腿和卤猪蹄的香味,就藏你怀里了。”   “那又怎么样?”昭昭抬起小脑袋,面上根本就不怕赵郁,实际上语气比方才要高了不少,他此刻心里是虚的,所以才会提高语调。   赵郁拿捏住他这心思,继续道:“瞧着你家里大抵不准你吃这些东西吧,分我一份我就不去告密。”   他说完看向昭昭,等着他乖乖交出藏着的猪蹄和鸡腿。   哪知昭昭不仅没听他的话,还目光警惕地看着他,后退了一小步,“那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   这不就是说,眼下把柄在他手里,他只能相信他?   “你的诚信呢?”昭昭装作听不懂他话的意思,反正他还是小孩子,年纪小听不懂话也无所谓。他左手抱着布偶,右手朝着赵郁摊开,道:“既然我们要达成交易,那自然也得让我放心,你不会拿了我东西转头就把我卖了。”   赵郁兀自暗笑,“小滑头。”还没拿到他的东西,就遭到他的反击。   不过他思维倒很清晰,还知道人总是贪得无厌,如果这回面对对方威胁,你愿意息事宁人,对方达到目的,下回依旧会拿这事威胁你,就像是无底洞。昭昭懂得这种事不能留有后患,不仅要一锤子定买卖,还得掌握人家的把柄。   不过到底还是孩子,这话说得太直白了,很有可能激怒对方,惹得对方不得不下手,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鱼死网破不是好法子。   赵郁自然不希望昭昭受到伤害,今儿面对的人是他,这么说没多大问题,可他日遇到的是穷凶极恶的歹人,保不齐出事情。   他这般想的,就这般问出来,想教昭昭不该这么做,“你现在又不能保护自己,把这话说出来,就不怕我当场就把你卖掉?”   赵郁笑着望向昭昭,看他怎么应对,是知难而退将东西交给他,还是真的准备想放手一搏。   昭昭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赵郁看,糯糯地嗓音坚定地道:“你不会。”眼前的男人自见到他开始就是笑着的,可他不是因为他在笑,所以才笃定他不会告密,而是知道因为他不敢,不敢见她阿娘。   哪怕真的闹到阿娘面前,昭昭可以肯定如果两人站在他阿娘面前对峙,阿娘必然会维护自己,他才是输的那人,所以不管怎么选择,对方都是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422:33:42~2020-12-1523:0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907861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身寸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哦?那你怎么笃定我不敢?”赵郁看了眼昭昭,嗓音里少了丝压迫,“你偷偷瞒着你阿娘,你阿娘会伤心的。”   昭昭沉默了下,就在要把东西交给赵郁时,他抬眸看向赵郁,他面上学着赵郁的表情,出道:“事情我已经做了,你告诉我阿娘,我阿娘也会伤心,你要让我阿娘伤心吗?”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圆溜溜地看着赵郁。   赵郁差点就要觉得昭昭意有所指,他狭长眸子扫过昭昭,瞧见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绕着泪,昭昭这张脸像极了小时的他,可这双眼睛却像娇芙。   他道:“我不告诉你阿娘。”这音低沉隐忍,似乎在说他舍不得让那人伤心。   昭昭闻言,低着头耸了耸肩膀,眨了眨眼睛,“哦,我知道了。”再抬头眼眶里哪里还有泪珠,分明就是在装可怜骗人,这股聪明劲当真像极了娇芙,曾经她想法子诓他手里的银子便是用的这般手段。   “你可知我是谁?”赵郁没忍住将话问出了口,等他问完才反应过来,他从腰间摸出枚印章,转移话题道:“送你的,和你交换你的卤猪蹄怎么样?”   昭昭摇了摇头,答道:“我的卤猪蹄不值这价。”猪蹄是他从厨房偷偷拿来的,只是偷拿出来费劲而已,但肯定比不上这枚印章,他见过不少好东西,就算是年纪小,也还是能分辨出东西好坏,这印章看上去价值斐然,他不能收。   赵郁剑眉微挑,这孩子出乎他意料,聪明机灵,小小年纪有主见,进退有度,他当真被养的极好。   他换了种说法,“我将这个送你,你把猪蹄送我。”赵郁还是执着于昭昭手里的吃食,语气要多诚恳就多诚恳,似是昭昭不给他换,就是有罪过似的。   昭昭还是摇头拒绝。   不过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性子柔软,他一连回绝了赵郁好几回,又见他这么惦记他手里的吃的,眼睛不自觉瞟了好几次,心里没来由生出几分愧疚,道:“东西我不要你的,这个也都送你了。”   说完,昭昭把怀里藏的鸡腿和卤猪蹄都拿了出来,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别人都没闻到香味,怎么赵郁就偏生闻见了,还能准确猜出来他藏的是鸡腿和猪蹄。   将东西都交给赵郁,昭昭没继续往兮秋院去,而是转头往回走,今儿祖父要接待客人,肯定没时间陪他,所以他拿着那两样东西也没用,既然他想要就拿走呗。   赵郁看着手里这两包东西,低头淡淡地笑了,正待他要转身离开之际。突然,昭昭停住脚步,糯糯地音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三爷。”   赵郁点了点头,算是承认自己确实是三爷,朝他摆了摆:“去吧,小心谨慎没有错,但是下回做坏事,记得要光明正大的,你越是坦然,别人才越不会怀疑,你怀里的布偶太扎眼了。”   哦,原来我是太小心了呗。   昭昭在原地愣了下,紧了紧怀里抱着的两只布偶,警惕地斜了眼赵郁,眼前俊朗冷硬的男人面上无异色,但昭昭心却没放下,没再说话搭理赵郁。   这回转头走得干脆利落,小步伐迈得急促而迅速,像是后面有猛兽追他。   守儿在昭昭身后追着,不敢高喊,只能压低音道:“小主子慢些,您跑这么快做甚?”   两包吃食都被他诓去,再不跑快点,只怕我手里这两只布偶可就要没了,什么光明正大,什么布偶太扎眼,我觉得他怕不是在惦记我手里的布偶。   这是阿娘给做,他也想要,呸!阿娘的东西,他才不会送给别人。   可昭昭恐怕不知道,他交出去的鸡腿和卤猪蹄正是娇芙的手艺。   府里大小事哪有瞒得过娇芙的,哪怕她不晓得,府里的下人也会将消息传上来,昭昭自以为做的隐蔽,实际上全府上下只他一位小主子,下面的下人那敢不尽心尽力。   娇芙每逢这爷孙聚在一块儿偷吃,她得提前先将东西做好了,经过她手的东西,吃着尽量安心健康些,这也是娇芙从来不当着面给昭昭做这类油重的东西,所以哪怕王令秋吃的时候,偶尔分一小块给昭昭尝尝,昭昭也没尝出是娇芙的手艺。   可赵郁从前吃食都是经过娇芙的手,娇芙是花了不少心思在赵郁身上过,不过这心思也没白花,只闻着香味就知道是娇芙的手艺。   两人看似说了好一会儿话,实际上并未耽搁多少时间,赵郁走到兮秋院院门口,将手里两包吃的交给宋元。   这东西还是不带进书房了,虽说是从昭昭手里诓来的,可这东西本来是昭昭要拿给王令秋的,再给王令秋瞧见东西在他手里,只怕要被王令秋拿回去。   王令秋正有闲情雅致练着字,抬头瞧见赵郁,将手中狼毫笔放下,将书房的下人都赶了下去。   “娇娇同我说了撞见秦王的事,我还猜测秦王几时会来,没想到秦王挺沉得住气。”他原以为赵郁顶多撑一两日就会来相府,谁知反倒是他等得不耐烦了,若赵郁再不亲自登门,下回他再想入相府,只怕只有被轰出去的份。   “不是不想登门,只不过是有些事情需要查证。”   赵郁与昭昭撞见的事,王令秋已经从下人哪里得到消息,听得赵郁这般说,还以为赵郁是在怀疑昭昭不是他儿子,毕竟娇芙当年差点遭人□□,没准人家怀疑这孩子是野种。   王令秋被自己所想给气到,斜睨了眼坐在对面的赵郁,语气算不得多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刁难,道:“现在王爷可是查证清楚了,证明昭昭是王爷的亲儿子?要不要再仔细查查,免得当中出现纰漏。”   “我从未怀疑过昭昭不是我儿子。”他怀疑这么做甚?若不是因为昭昭生得像他,只怕如今他还不知道娇芙在哪里,这也让赵郁在心里给徐子初记上一笔,当年若不是他阻止,恐怕自己早就老婆儿子团圆了,何至于分离多年。   “那王爷现在是想将昭昭领回去?”那可真是想的美,生孩子养孩子都不见人,如今孩子三岁了,突然冒出来抢孩子了,他不得不提醒赵郁,“如今昭昭可姓王。”   想要将孩子带回赵家,我王令秋可还没死,也还没失势,从前是不知道有娇娇的存在,如今女儿孙儿在跟前,我要还不能护住她们母子,这相爷之位早让给年轻人好了。   赵郁没说让孩子改姓之事,这种事情急不得,只是拱手纳首,道:“这孩子交给相爷抚养教导,相爷教得极好。”可以看出来王令秋费了不少心血在昭昭身上,孩子聪明固然有天生的原因,可若身边的人不费心神,再聪明的孩子也难免不走歪路。   “王爷的礼,我可受不住。”   现在都还没认亲,赵郁和昭昭顶多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王令秋怎么可能受赵郁的礼,赵郁身为陌生人,也没资格替昭昭跟王令秋道谢。   王令秋现在可没有准备让赵郁将昭昭认回去的心思,赵家那块地方,能不沾自然是不沾是,哪怕日后赵家回京是板上钉钉的事,昭昭想要安稳,肯定是留在相府最好。   “这礼不仅是谢相爷,还是想请相爷同我出城一趟。”赵郁此番来的目地,是想让王令秋与月夫人见上一面,这件事也得对方有心里准备,免得瞧见月夫人冲击过大,届时混乱之下认错人。   “我还有事可以帮得上王爷的?”可话虽如此说着,但王令还是跟赵郁出了城,只因对方提起‘孟郡主’三字,王令秋这辈子心病也就在这块地方。   “到底是有关孟郡主的事,思来想去还是有必要请相爷亲自去看一趟,更何况也牵扯到娇娇与昭昭,等其中事由,再细细同相爷说明白。”   见赵郁神色不像是在说谎,王令秋长叹了口气,走吧,他到要看看赵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令秋进内室换了身出门的衣裳,也没心思和赵郁炫耀这是娇芙的手工,两人出门相府,登上赵郁来的马车,就往城外而去。   赵郁刚入相府,娇芙手里正盘算这庄子收益,如今又一季度开始,得清算上一季度收成,收到赵郁前往王令秋院子的消息,她拨弄算盘的动作只是愣了下来,没让人过去打扰,只当做不知道赵郁过来的事,可等王令秋跟着赵郁出了相府,她听得下人禀告,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终于出问道:“可知他们要去哪里?”   “没说。”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若是她爹出门,至少应该留口信给她,她叮嘱道:“相爷若回府,记得通知我一。”   娇芙心里头装着事,手里的账本也瞧不下去,索性去后头找昭昭去了,只见这孩子正在后院嚯嚯她栽种的花,墙角那块地泥巴都被翻新了出来,见到娇芙突然过来了,还没回过神来,愣愣的挑着土,也不知道这傻孩子在想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留言发红包,让我看看还有多少人追叭,没有留言都没动力了,时刻觉得自己写的不好感谢在2020-12-1523:01:31~2020-12-1622:1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身寸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福儿一直见月夫人闷闷不乐,便陪着她出来散步,可才走了几步路,月夫人就不愿再走动,宁可呆坐在凉亭。   王令秋见到不远处的女人,斜靠在凉亭栏杆上,拨弄着凉亭外栽种的花,他只能瞧见半张侧脸,可只这半张脸就让他停住了脚步,大概离了还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她是蕴云。”王令秋这般说着,眸色深深地望着前面,凉亭里与身边婢女聊得开心的月夫人,可是不管是脸上,还是话里都不见他有喜意。   赵郁不由得皱眉,听到这番回答不觉意外,毕竟心里有过猜测,可到底见他反应到底是觉得奇怪,出声问道:“当真?”   王令秋像是这才反应过来,动作急促地往前走去,赵郁慌忙阻拦住,抬手挡在王令秋跟前,“相爷这般上前怕是不妥,月夫人已经失去记忆,见到相爷只怕也认不出相爷。”   说着,他紧紧盯着王令秋,不敢错过他的表情。   王令秋也任由他看,死咬着月夫人就是孟蕴云。只是大概知晓自己瞒不过赵郁的眼睛,与其让他怀疑,再四处着人调查打草惊蛇,还不如自己主动透露给他,赵郁立即察觉到,王令秋推开他挡在跟前的手臂时,暗自用了些力道,他顺势将手收了回来,深邃目光往凉亭方向望去。   这月夫人不是孟蕴云,但是王令秋反而承认对方是真的,这是怀疑身边不干净?还是另有算计?   不怪赵郁这么想王令秋,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肚子里的算计一层层,不小心就跌坑里。这些年来,他始终没能找到娇芙,其中王令秋贡献了大半功劳,京城这块地方可以说是他只手遮天,他身边还能不干净?   两人面上不露声色,其实各怀心机,就在这说话间,凉亭里的人已经往这边望了过来。   王令秋直观地看到那人的正脸,与娇芙有了七分相似,但却与他记挂着的蕴云天差地别。王令秋很想装作寻得故人的欢喜,可这再是被人喊做老狐狸,也难以假装高兴,能压抑住心里的怒火与荒凉已是不错。   发现赵郁与王令秋,月夫人眉眼含着喜意,她自来到这边后,就等着与他见面匆忙起身,直直地望赵郁走来。   赵郁下意识地挪动脚步,躲到王令秋身后去,还推了王令秋一把。   既然你说那是孟郡主,你寻了多年的人,那你自己解决吧。   王令秋猝不及防被推上前,挡在了赵郁与月夫人中间,他看向眼前的女人,这张容貌与记忆里那张脸重叠,可是他却没有任何感觉,除了这张脸被冒用的愤怒。   他低低地喊着眼前的人,“蕴云?”   “你是谁?”月夫人拧着细眉抬眸看向王令秋,眼底全是陌生的神色。   “月夫人已经失忆了。”赵郁在旁边适时的解释,将他如何找到的月夫人,带回渝州城,简略地说完,这不仅仅是在同王令秋交代,还是跟月夫人把话说明白。   既然王令秋说月夫人是孟蕴云,那眼下眼前的月夫人就是孟蕴云,他救下她,是还了多年前的恩情,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三爷,你这话何意?”月夫人目光在赵郁与王令秋身上来回,她不敢去看王令秋眼底的神色,比起素不相识的王令秋,赵郁明显让她有安全感,“若是三爷不愿我留在这里,那我离开便是,何必拿人假装过来认我?”   言罢,月夫人提着裙角就欲离开。   “站住!”   “站住!”   王令秋与赵郁同时出声,稍显年轻低沉的那道嗓音,更是含了厉色,月夫人的脚步猛地停顿,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执意要出这宅子的大门,怕是会被人绑回来。   在事情没弄明白前,王令秋不可能让月夫人脱离自己视线,这可能是离蕴云最近的一次。   赵郁更是不可能让月夫人走,这张脸放出去就是招惹是非的存在,若她当真是孟郡主那没得办法,毕竟是娇芙亲娘,可若她不是,那又何必让她出现在娇芙面前,给娇芙添堵?   赵郁又顺势推了把王令秋,惹得王令秋斜睨了眼他,可赵郁也不怕他眼神,麻烦总要有人解决,那不可能是他去吧?本来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好歹让自己瞧起来不那么脏。   “你可还记得我?”王令秋问道。   “不记得了。”   王令秋似是想伸手碰眼前的女人,那表情又有些不忍心碰,脸上表情是好生无奈又小心翼翼,理了理自己衣服,“这么多年不见,我已经老了,你最喜我穿白色,今儿我没穿白色衣裳,大概你认出我来吧。”   赵郁站在旁边犹如看戏,可还真让他学到不少,明明就已经说了人家是失忆,偏生王令秋将错揽在自己身上,还说着对方的喜好,表明自己时刻记得对方。   演起来还一套一套的。   要不是他分明瞧见,王令秋收回手理衣裳的时候,方才那只抬起的手,在衣角处擦了擦,仿佛碰到了不好的东西,还真信了他的话了。   不过赵郁还是垂首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青衣,指尖划过衣角,唇角露出丝笑意,这不是娇芙最爱看他穿的颜色,却是娇芙最爱的颜色。   能将王令秋的表情和都动作瞧得一清二楚,是因为赵郁恰好站在王令秋侧后方,而正面对王令秋的月夫人,只能看见他脸上表情。   不得不说王令秋的演技炉火纯青,面对朝堂如此,面对眼前顶着与孟蕴云同样脸的月夫人亦是如此。   对上他的神色,月夫人也不似最初那么抗拒,甚至试图问王令秋,她从前的事。   可王令秋见状却摇了摇头,在月夫人往他这边走时,猛地往后退,“我改日再来瞧你。”说话间,他的目光从来不曾在月夫人脸上离开,将这份想接近,却又不得不离开,表现得淋漓尽致。   赵郁转动着拇指上白玉扳指,不免觉得王令秋怕是表演得上瘾了。可等两人丢下月夫人,上了马车后,王令秋看了眼赵郁,又恢复成了往日王丞相。   聪明之间有时甚至不用说话,只需要眼睛便能意会对方意思,车夫是赵郁信得过的人,他拍了拍车夫的肩膀,回去的路上车夫特地寻了人少的路,看似这路离回京城是近了,可只要有一两条路岔开走,这条路可远了不少,也让马车上的两人有足够说话的时间,还不怕被人听去。   “为何唤她月夫人?”王令秋这时才觉得这称呼怪异,既然说这人已经失忆,不记得任何事,怎么别的名字都不取,偏偏用这个字?   当时救下她,她嘴里念叨着这个字,总要有个称呼,那便顺势这么喊了,那时候想的也是这个对她可能很重要,指不定能借此日后遇到对方认识她的人,谁知后来查到她许是与孟郡主有关系。   “不对劲?”   王令秋没有回答赵郁,他记得从前蕴云身边贴身丫鬟便是月字辈的,当年她离开凉城,身边是跟了两丫鬟一起的。那两丫鬟从小与她一块长大,感情深厚,只是年纪小她两三岁。   贴身丫鬟比主子年纪还小,这能帮主子做什么活?不给主子裹乱就行,为此当年镇南王妃还不满意过,偏偏蕴云不愿意把身边的丫鬟送走,王妃只好将她陪嫁丫鬟拨到蕴云身边,这般蕴云身边便有了四名一等贴身丫鬟,还被嬷嬷小声的说过几回,姑娘身边只能有两名一等丫鬟,四名不合规矩。   蕴云同他念叨过,他才记得这般清楚。   “你那边恐怕还得继续往下查,蛮夷欲亡我大周之心不死,我怕来者不善。”王令秋不得不将其往深处想,不过这些事到底没有证据,他揉了揉眉心,本来不想和赵家人私下有牵扯,更是不愿意与赵郁来往,如今却是不得不合作。   明摆着有名头可以接近相府了,赵郁自是没理由拒绝,只是王令秋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不要去打搅娇娇,她不容易,你应该知道,她只想过安稳日子,一方平静是她最想要的。”就怕没明说赵郁没那资格。   赵郁往后靠在车璧,沉默不语,像是默认了王令秋的话,不去打扰娇芙,车内突如其来的沉默,让王令秋侧目看了眼,他也没继续说话。   等回到相府,王令秋就隐隐有些撑不住了,好不容易强撑着回到自己院子,孟德明瞧见王令秋面如纸白,以为他受了伤,准备喊人去请大夫。   “德明……”孟德明听到声音回头,望向明显不对劲的王令秋,他面上皆是隐忍之色。   最后等了良久,才艰难地开口:“蕴云再……在京郊,已经找到了。”差点就要说成蕴云再也回不来了,好在他及时将话拉了回来,他现在脑子乱的很,再是能维持面上的冷静,可是这颗心是骗不了人。   孟德明露出惊喜之色,顾不上那么多,甚至是想大笑,可撞到王令秋的表情,便生生止住,“相爷,当真?”王令秋这表情实在不像是找到孟蕴云,反倒像是再也找不回人了,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孟德明,哪里不了解王令秋特性。   再者,他这边好端端的,并没有寻到郡主的消息,怎么平白说人找到就找到了?   难不成找到的是人尸首?   孟德明呼吸猛地停滞,不由得出声问道:“郡主可是遇害了?”   “没。”王令秋抹了把脸,面上已经含了笑意,“我就是……就是还没习惯蕴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622:16:26~2020-12-1722:5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身寸、45435909、小猪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好不容易将郡主找回来。”孟德明说着,甚至准备开口问王令秋,该备哪些东西,既然回来,那肯定得回相府,可哪曾想王令秋并没有那意思。   “这后面还有许多事需解决,而且并不轻松,既然蕴云已经找到了,就让程朝宗等人收手吧,他们也能回来了。”这是王令秋早些年撒出去的人,四处帮忙打听孟蕴云的消息,要将人找到也不是件容易的,这些年送来的消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只以为是人难找,也从来没怪过他们,可到底是疏忽了。   “郡主人现在在哪?”   “是赵郁寻回来的,她如今只认赵郁。”   听到赵郁这个名字,孟德明愣了下,可旋即就想到娇芙身上,又联想到赵郁其实在好些年之前就一直在寻人,后面才是寻的他家小姐,“这……赵郁从前找的人是郡主?”   “是。”王令秋没在这事上隐瞒,随后话锋一转,主动提到娇芙,道:“找到蕴云的事暂且不要透露出去,尤其是娇娇那边,不能传出任何风声,别影响到娇娇和昭昭。”   王令秋突然提及娇芙,不得不然孟德明多想,脑子里顿时想到许多狗血故事,小姐时不时的让人捡听八卦讲给她听,他跟着听了不少,不少简直比戏曲里写的还要夸张。   “那郡主几时回府?”   回府?   怕是不能。   不过是假货而已。   月夫人见到他满眼陌生,这种茫然不似假装,她应该是真的失忆了,可这些年到底发了什么?她这张脸怎么回事?她又为什么会失忆?这么些年都没有找到的人,现在却突然被找到?   这样的情况,让她回相府,怕是会把相府弄得鸡犬不宁,还不如让赵郁的人紧紧盯着。若她背后还有人,定然会露出破绽,正好她如今只信赵郁。   王令秋把事情吩咐给孟德明,便将自己锁在了书房。等无人之时,他才敢露出疲惫之色,压抑了许久的心,阵阵泛疼,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原以为自己能一直找下去,哪怕找不到人,可终归他还有所寄托,可如今既然月夫人出现,还认了她为蕴云,这边的找人的事就不得不停下,甚至往后再找,怕是该找尸骨了。   王令秋手隔着衣裳摸上脖颈处,那里挂着颗乳白色玉珠。   这珠子上等羊脂玉打磨而成,通体温润细腻,常年佩戴身上养人气色,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可王令秋也不是没得过类似珍品,甚至府上库房里还有块巴掌大的上等羊脂玉挂玉配饰,可这颗玉珠却是被他一戴便是整整二十八年。   当年他也才十四,不过九岁的孟蕴云古灵精怪,知晓他们自幼有婚约,不出意外往后会成婚生子,亲自打磨了这颗珠子,串了红绳送给他。   才刚及九岁的小姑娘,小小年纪都不明白何为感情,何为婚姻,却扬着巴掌大的小脸,一本正经地将珠子递给他,“收了我的东西往后就是我的人了。阿娘说你我有婚约在身,日后我是要嫁给你的。这辈子我爹爹只有阿娘,那你也只能有我,你且再等我几年,等我长大,长大了我就能履行婚约嫁给你,但是要你敢有别人,我就不要你了。”   王家可没有娶妻就不准纳妾的规矩,但这句话却刻在了王令秋的脑子里,直到如今他都清晰的记得,“我听着你的话呢,可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微微合上眼睛,脑子里便是孟蕴云的脸,一颦一笑,是那么的鲜活生动。   娇芙得知王令秋回府,便带着红烟往兮秋院而去,谁知在院口就被孟德正挡住。这没在兮秋院会客,却将她拦在院外,还是第一回 。   “孟二伯,爹爹这是怎么了?”娇芙皱起了眉头,瞬间想到是不是王令秋胃病又犯了,还让人瞒着她,她会这么想也是因为王令秋有前车之鉴。   “相爷身子没事,只不过手里有急事要处理,眼下不方便见小姐,等相爷将事处理完,我再进去同相爷禀告。”孟德正语气尚好,这些年哪怕娇芙一口一个伯伯喊着,孟德正也没在她面前托大,该恭敬的还是恭恭敬敬,包括府里的其他人也是如此。主子就是主子,主子待下人好,那是主子和善,不代表下人能得寸进尺。   虽娇芙不知到底发生何事,心里正担心王令秋的情况,但人家都这般说了,她也不能逼问,只能颔首应好,“孟二伯多提醒提醒爹爹,事务处理不完,别累坏了身子。”叮嘱完这些娇芙才离开,回院子半路上,昭昭迈着快步来接她。   昭昭衣角胸前都沾了泥土,身上活像在泥地里滚过似的,不过也确实如此,他自己在淑芳阁的后院墙角,挑着泥土,不知玩得多高兴。   娇芙也没嫌弃昭昭脏,伸出手让昭昭牵着她,低声问道:“泥巴玩得尽兴?”这么大点的孩子爱玩泥巴当真是天性,娇芙也没想着将昭昭教得一板一眼的模样,大体上的规矩不差就行。   昭昭这孩子低头笑了笑,鲜少有他不好意思的时候,若他当真害羞了,就会乖巧糯糯地撒娇,“玩得尽兴,就是脏了。”   说着,昭昭还瘪了瘪嘴角,扯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小孩子爱干净是常事,昭昭亦是如此,不过他听着淑芳阁的下人说阿娘去见祖父了,这才不管不顾的跑了出来,他还没忘记自己被赵郁坑了鸡腿和猪蹄,想跟阿娘告状吧,又怕阿娘听到赵郁的名字等下伤心。   小屁孩暗自纠结了好久,到底要不要同娇芙将,睡觉前还在想着这事,他心里装着事,晚上都比平常要安静,往常恨不得缠着娇芙,让娇芙给他讲三五遍睡前故事。   娇芙瞧着他一反常态,都不要她哄着睡觉,将守儿喊上来细问白天的事,守儿将白日的事都学了遍,尤其是赵郁与昭昭的那些对话,学的一字不落。   娇芙不仅知晓白天的他见过赵郁,还知晓他被赵郁诓去了吃的,如今连孩子的东西都骗,当真可耻,可她这脾气还没处撒,因为赵郁的那些话并不是全无道理,他是在教昭昭如何处事。   她抿了抿唇,想叮嘱守儿机灵些,见到赵郁就早早领着他避开,可转念一想,先前都说了昭昭可以随时见赵郁,这还只是碰巧遇上,她就让守儿盯着点,不让昭昭和赵郁碰见,未免太卑鄙了些。   娇芙摆了摆手让守儿退下,回了内室听见,昭昭这孩子在说梦话,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连做梦都在想白天的事,嘴里一时喊着阿娘,一时喊着三爷,一时又说着鸡腿香。   哪怕平常对孩子再好,尽力弥补孩子缺失的那部分爱,但到底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孩子,这孩子哪怕是在梦里梦外都只喊赵郁三爷,何尝不是在顾及她?   第二日上午,娇芙送昭昭到二门处,瞧着守儿跟着他去前院读书,抬脚转身让红烟备辆普通马车,直接出了相府,朝秦王府的方向而去。   普通马车指的是无相府标记的马车,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标着相府记号的马车能避免不少麻烦,至少不用担心有人故意找事,可马车在街道一走,瞧见的人稍加留意用心,怕就能知道她见了谁,娇芙不想让人将她同赵郁联系起来。   她今儿装束普通,蓝色的翠烟衫,配上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墨发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编成蓬松的辫子垂在右侧,瞧着普普通通,因着昨儿深夜才觉得自己该见赵郁一面,仔细谈谈关于昭昭的事,递帖子已经来不及,她便没递帖子。   原以为以她相府千金的身份,进秦王府的门要费些功夫,甚至可能遭人拒之门外,谁知她与红烟绿织刚下马车,敲响了秦王府的门。   门房的人自门内瞧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问,直接就将她请了进去。红烟绿织眼尖的瞟见有人偷偷从后面走了,似乎是通风报信去了,转头警惕地审视着眼前的人,显然也是瞧出秦王府的下人反应不对劲,这似乎是时刻等着她们小姐。   “还请郡主稍等片刻,穆管家这就过来了。”门房的人说的恭敬,可这话里透露了不少内容,娇芙瞧着门房的下人眼生,可对方却认识她,且晓得她还是郡主。   娇芙自封郡主后,少有摆郡主架子的时候。而且因着她娘孟郡主的事,在相府她做主让下人们继续喊她小姐,免得提起郡主二字勾起她爹往事,在外头她平常亦是只与几位谈的来人的交往。   是以,哪怕是郡主,这头衔也没多少用的机会,常有人忽略她还是平和郡主,如今相府门房却一口喊了出来。   穆公公听闻是娇芙到了王府,不敢有半分耽搁,迈着步子就往门口去,这见到了娇芙他愣了下,最后一面还是将近五年前,穆德恩什么话都没说,将娇芙引了进来,他在前头领路。   只是走到半道,他才说了句:“主子等您多时了。”语气半是感慨,半是无奈,透着红烟绿织不懂的感情,这些年他一直帮着主子在京城寻人,谁知道人竟然就在跟前。   他倒是想说句“您总算来了”,可想了想,如今二人的身份早不似从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722:50:53~2020-12-1822:3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dbi20瓶;言身寸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无怨怼(已修)   主子待郡主小心翼翼,连细微处都顾及到,府里上上下下都敲打过,但凡从前见过郡主容貌的下人,不是主子心腹,就是人早早被主子打发的远远的,主子待这些事格外小心谨慎,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路走来,府里与从前差不多,秦王府前身也确实是侯府,娇芙并未过多的放在心上,倒是没人将她认做芙姨娘,让她小小的吃惊了下。   往日她上街都是小心翼翼避开府里的下人,就怕遇到尴尬的情况,有些事解释的再清楚,落在旁人眼里,他们只关心这瓜好不好吃,倘若往后下人们都如今儿这般,她也不用再避着他们了。   赵郁在房内匆忙换了好几套衣服,让宋元替他挑选,他已经不知道穿哪套好了,宋元见赵郁换了好几回,可他觉得主子穿哪套都没有影响,毕竟从前也是见主子穿过,脸还是这张脸,身材也没有变换,在他眼里到底穿哪套没有大区别。   宋元见赵郁有些不耐烦了,小声地提醒道:“主子,郡主怕就是要到了,别让郡主久等。”话里提到娇芙,赵郁的动作果然加快了许多,他穿着一身青色直裰,腰间束着一条月白色祥云宽边锦带,挂着一块古朴沉郁、玉质极佳的墨玉,头上用和田白玉的素簪束发,等他到府里后院花园时,娇芙已经在那儿等着他。   这里的花园素洁闲静,四周拥着粉墙黛瓦,尤其引人注目的是花园里有处湖,这湖里的水是活水,从王府而过,如今湖里莲叶生的极好,荷花含苞欲放。   当年娇芙闲来无事请工匠动过花园,稍微改造了花园格局,在凉榭周围开辟成平整的花圃,请花匠精心栽种各地名花,种下的花得两三年左右才能瞧出效果,只是当时在京城留的时间不长,没瞧见自己的成果。如今却是亲眼瞧见,但心境全然不同,早没了当时的欢喜。   娇芙知晓赵郁过来,并未回头看他,而是依靠在花圃的白玉栏杆上,轻轻地、淡淡地开口道:“当年请工匠动花园,我心里想着,既来京城一趟,总要留下些痕迹,可后来再回京城,却巴不得将这些痕迹去除得一干二净。”她想和从前完全断绝关系,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那些过往,不让以前的那些东西破坏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与平静。   府里的一切,只要是她动过的地方,他都让人保存起来,谁都不准破坏,可她说她不愿意留下这些,神色认真且淡然,她不似在玩笑或者故意说出这些伤人的话,她是真的这么觉得,觉得这些他费心着人保留的东西毫无意义。   明白其中意思的赵郁,只觉得心尖上被扎满了针,细细密密的疼痛让他连呼吸都艰难。   赵郁薄唇动了动,好几回话在嘴边,欲脱口而出,可却没能有勇气说出来,最后只能苍白地问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娇芙摇摇头,“不恨。”于她而言恨意毫无意义,没有必要为了恨谁,赔进去自己下半辈子。   “赵郁。”娇芙轻轻喊着。   “我在。”赵郁心里瞬间慌神,却下意识地应答娇芙的话,目光就像黏在她身上,怎么都挪不开。   娇芙朝他浅浅而笑,不出意外在他眼里也见到笑意,如星光般淡淡的却耀眼。   赵郁任由娇芙打量,他凤眸亦深深看着她,实际上他表面根本,不如他表现出的这么冷静,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经被冒出的细细冷汗打湿。   赵郁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凡事他都喜欢掌握主动权,可眼下面对娇芙却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   娇芙眨了眨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目光收回来。   他棱角冷硬,尤其是不笑时,疏离冷淡让人不敢靠近,可只要他眉眼柔和些,能让人几欲抓狂,不要命似的往他深墨色瞳眸里跳,哪怕哪里是无尽的深渊。   “我听闻赵家要举家搬迁至京都?”   哪里是她听闻,大概是她猜到赵家会入京。虽然赵家搬迁的事未透出消息,但其实宣和帝意思很明显,他是想得等这些将士去处安置妥当,再一道下旨赐恩典,若贸然将他们家人接来,宣和帝也怕他们仗着家人就在身边,顺势闹事揭竿而起。   不过如今战事已歇,赵家入京是板上钉钉的事,是以赵郁颔首道:“是,只是蓉儿已经嫁人了,怕是不会跟着过来。”   娇芙呼吸一窒,其实也能想象得到,毕竟这都好几年过去了,赵蓉也该是成亲的时候,她顺势问道:“她的夫君待她好吗?”   娇芙提到夫君二字,似乎是让赵郁想到他曾经与娇芙的关系,赵郁明显神色不太正常,但依旧回答道:“那人是布政使司家嫡出的第三子,上面大哥是嫡亲哥哥,下面还有弟妹,难得的性子敦厚,处事温和,又有主见。”   “如此,挺好。”从来长媳难当,高门大户也需要长媳撑起后院,长媳为了一大家子免不了委曲求全。幼子媳妇也不好当,幼子容易被家里宠溺坏,嫁过去怕长辈心疼幼子,处处管制夫妻俩,更怕长辈觉得媳妇待幼子不好。   两人间又陷入沉默,从前只要与娇芙在一块,赵郁就没有觉得两人会有沉默无言的时候,因为哪怕他没有话要说,娇芙总能寻到话头,不会让两人尴尬。   “不来京城也好,渝州城内安稳自在,能过自己的小日子,蓉儿性子跳脱、不受拘束,到了京城反而不易习惯。她的性子不是吃亏的人,但若她夫君待她好,能够护住她,想来你们到了京城,也不必担心她在渝州会受人欺负。”娇芙难得跟赵郁说这么长的话,这让赵郁真心实意的笑了,这还是这么久来,他真正觉得开心的时候。   赵郁从身后环住娇芙,娇芙身子下意识往前动了动,此刻赵郁碰她,她却连指尖都抬不起来,她不愿意成为歇斯底里的人,更不愿让自己心怀怨怼,反正挣脱不掉,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赵郁见她没反抗他的触碰,心愈发下沉,笑着笑着却眼眶发酸,双臂紧紧将娇芙抱在怀里,似乎这样他才能觉得真实,这些日子以来的煎熬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都想找到他,那种无尽等待与寻找的黑暗,几乎要将他吞噬。   娇芙越是不开口说话,他慌忙无错,卑微哀求的同娇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宁可你恨我,娇娇,你恨我吧,只要你别不理我……”   “赵郁。”   娇芙这回喊赵郁,却没得到回应,他压着自己的嗓音,倘若开口说了话,定然会让人觉察到他的不对劲。   见没人应答,娇芙准备接着往下说,猛然间,娇芙察觉到有水珠落在自己脖颈,颗颗滚烫而灼热,烫得她白嫩肌肤生疼,她后背隔着轻薄衣料,能清晰察觉到赵郁如今都到心率不稳的地步了,他此刻情绪波动极大。   娇芙抿了抿唇,没管身后的赵郁。   “我眼下的生活,大抵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结果。我习惯了低头示好,习惯了委屈顺从,习惯了小心翼翼,这是自我睁开眼看这世间,就注定的事。可我不想让昭昭活成如今的我,我肯让你见昭昭,甚至没向昭昭隐瞒他的身世,是因为你和他是血浓于水的父子,中间有斩不断的血缘,但我不想因为你的存在让昭昭被迫成长,接受他这年纪不该接受的东西,比如流言蜚语,又比如明明亲生父亲在眼前却不得相认。”这才是娇芙来的目地,至少她要和赵郁维持表面友好,不能让昭昭明明想和赵郁亲近,顾忌她而不与赵郁亲近,孩子就该天真无虑,大人的错不该由孩子承担。   “等到戴氏入京,我会与戴氏和离,给你和昭昭交代。”本来他也是打算等戴氏回京后,就与戴氏和离,当年就不该成这婚。   娇芙拧着眉心,她没想过和赵郁破镜重圆,有些事错过了就错过了,不是说挽回就能挽回的。况且,她不愿做恶人。剧情里朝阳郡主最后死前依旧是赵郁正妻,后来赵郁才遇到女主,女主可还因为死去的朝阳郡主吃了不少委屈。   凭什么她要让赵郁和朝阳郡主和离?和离之后,保不齐赵郁又会同剧情里那般,遇到女主,再和女主在一起,她是彻头彻尾的小人了。   “赵郁,你只需要给昭昭交代,你亏欠的人是昭昭,是你作为父亲对孩子的亏欠。”她停顿了下,“至于你认为的那些亏欠我的东西,我已经放下了。不要小看了时间,最终时间都会抹平一切,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了,如今在往回看,哪有真的过不去的坎。昭昭年纪还小,我不想因为幼时的经历,给他往后的人生蒙上阴影。”   都说有些人用一生治愈童年,娇芙大抵便是那样的人,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两辈子童年都过的不如人意。   “娇娇……我们当真再不可能?”   娇芙眉眼间露出淡笑,没有接话,似是无声地朝赵郁说着。   是的,没有机会。   “呵。”赵郁轻笑出声,心间是密密麻麻的疼痛,绵延不绝,像是要把他疼死:“其实我不想伤害娇娇。”侧首轻吻在娇芙如天鹅颈般细嫩纤长的脖颈,娇芙身子下意识颤抖,可她连头都没有回,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当真如了她所说,她习惯逆来顺受,习惯妥协与退让。   “你可知我失踪那日发生的事?”娇芙声音平静而祥和,可说出的话却如尖刀:“这幅身子是不是特别遭人惦记?那些人就如同你现在这般,威胁着让我不要挣扎,不想伤害我这张脸。大抵有六七人之多,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从城内跟着我到城外,没有人帮我……可我不想遭人践踏,谁敢碰我,我就杀谁。最后我杀人了,簪子捅进那人的胸口,顿时双手沾满了血,温热粘稠,一股让人恶心的味道,我以为我会死,甚至想好了自杀……”   娇芙的声音从始至终都没有起伏,她说着自己的经历,宛如说着旁人无关紧要的一生,可那眼神却仿若陷入魔怔,赵郁只觉得心如刀绞,捧着她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   “娇娇,你看着我,你看着我,都过去了,都过去,你说的人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刚刚才说过的话。”赵郁的声音乃至整个手都在抖,他怕娇芙丢下一切不管不顾,自然是不敢再逼她。   娇芙眼睛动了动,回过神,恰好看见惊慌失措的赵郁,她几时见过这样的赵郁,这他眼底情意再浓烈深厚,她这颗心都没有任何感觉她。   她蓦地笑了,语气里似是解脱与轻松,“我骗你的,我编的故事好吗?昭昭总是缠着我给他讲故事,我越发会编故事了,只是这个故事不太好同昭昭说,有些吓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822:31:59~2020-12-1922:4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猪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0章   “娇娇吓到我。”赵郁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但他却知这根本就不是娇芙所说,她在编故事,而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此时娇芙脸上恢复了先前的笑意吟吟,此时他也觉得无比刺眼,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娇芙。   娇芙要的就是赵郁无所适从,她与赵郁间的关系如今倒像是在博弈,娇芙必须要先下手为强,不管她用哪种法子,只要能勾起赵郁的愧疚,让他退让就行。娇芙心里的算计一层又一层,她垂下眼睑不让赵郁瞧见她的眼睛,若让赵郁知晓她的算计,怕又是另外一种局面了。   赵郁抬了抬手,欲触碰娇芙,又怕她反应过激,最后还是将她抱入怀里,让她能清晰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炙热狂烈而无可救药。   娇芙身子猛地僵硬,其实她已经忍耐了许久,自失踪那日遭遇的事后,她根本受不了旁人的触碰,她放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成拳。   赵郁微微低头,轻盈而珍重的吻就落在她发顶,温柔而缠绵,只是他搂住细嫩腰肢的双手,不断地收紧,两人紧贴,恨不得能将娇芙融入骨血。   可赵郁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过分,反而认为自己克制隐忍:“它如今只为你跳动,没了娇娇后,它就像是堆死物,如果娇娇会编故事,就替我也编个圆满的故事,不然我真的怕结局无法收场。”语调里藏着抹怪异的温柔。   娇芙呼吸都放轻缓,她不知自己该是不是认为赵郁疯了,试图抬头看赵郁脸色,结果被他大掌压制,摁在他怀里不能抬头,耳边是赵郁细语呢喃,说着他这几年征战四方的事,剔除掉那些血腥可怕的内容,剩下的皆是他的意气风发。   赵郁无需娇芙附和或者应答,他只需要娇芙静静的聆听,他清楚的知道,娇芙不会去了解这些年他的状况,那他只能主动告诉她,他也清楚娇芙看似在听,实则不过左耳进右耳出,可那又如何?至少她如今还在他眼前。   娇芙觉得赵郁像是疯了似的,实际上人家还算正常,腹中的算计半点没有落下,人家深知娇芙此行来的目地,可除开最先开始的回答,后面却从没主动提及。心里早想好该怎么安置她们母子,可却偏生不愿意挑明了跟娇芙说,他怕自己说完后,娇芙就再也不会主动来找他,就是这么卑鄙且可怜。   提到娇芙愿意在游园会当着众人的面愿意替他说好话,娇芙这才恍然大悟,赵郁到底是为何寻到的她,她一直觉得自己与昭昭被赵郁发现是迟早的事,可没料到却是在这种事上出现的纰漏,是因为自己替赵郁说话的原因,这才引来了赵郁。   娇芙心里五味杂陈,听着赵郁说他很高兴娇芙还愿意维护他,帮他出头,娇芙眉心紧拧,她没有义务充当赵郁的抚慰剂,安抚他不安的心,到底是挣脱开赵郁的怀抱,杏眸扫了眼赵郁,唇动了动,道:“虽然我命好,不曾亲临战乱,没有面对过蛮夷,可我知道那些蛮夷侵略之地的百姓痛苦,那些蛮夷铁骑刀刃下亡魂的不甘,不管是谁斩杀战俘,我都只会夸好,不是因为那人是你。”   娇芙自认为自己说的足够明白,可赵郁嘴角的笑意却越发浓烈,回道:“可娇娇不能否认,那人就是我,娇娇夸的人就是我。”   “真是没用,又将你逼走了。”赵郁低声轻叹,只有对着她才会失控,等送走了娇芙,他在花园里独自站了许久。   娇芙由穆德恩送出王府,穆德恩三番几次都想开口,只是娇芙不愿意听,她故意装作自己没瞧见穆德恩欲言又止。   她能猜到她想说什么,可是例如赵郁这些年不容易,亦或者赵郁心里存着她,这些话她并不愿意听,毫无意义。   闻礼知没想到会撞见娇芙,他自入相府以来,便躲着娇芙,从来不主动凑上去,好在娇芙许是因为要与外男避嫌,就算直接到前院这边来,也只是在王令秋的院子里,不会特地跑来瞧昭昭上课,谁知如今被娇芙逮了正着,他在教昭昭算术,话一下子哽在喉里。   “精商贾、通算术的闻夫子?”娇芙站在门口的位置,细长的柳叶眉微挑,“闻礼知,我早该想到的。”语气有股说不上来感觉,接二连三的遇到旧日故人,她不知是不是应该觉得自己倒霉,更重要的事这人还在她眼皮子底下,与她在相府共待了几个月的时间。   闻礼知却是已经起身,朝着娇芙拱了供手,道了声:“大小姐。”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就连眼神都是如此,这正儿八经的模样可真不像从前混不吝的富二少。   娇芙避开了他的行礼,那边的昭昭已经下了椅子,乖巧地站在旁边瞧两人说话,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明明阿娘与自己老师认识,应该是理所应当的,可他瞧着两人又不像是那么回事。   闻礼知从他身后拿出几张试卷,娇芙扫了眼,都是些计算类的题型,可于普通算数又不同,随后便听到他道:“昭昭,老师这里还有几份卷子,拿去一旁写吧。”   昭昭倒是满脸笑意的接过试卷,比起枯燥乏味的四书五经,他似乎很喜欢做这类题目,闻礼知教的又有趣,且好些东西闻礼知都自己经历过,拿亲身经历去教孩子,是在生动不过了。昭昭拿着卷子坐在旁边,没再将目光放在两人身上,闻礼知却做出请的姿势,将娇芙请到了外头。   这怕是有话要同自己说,娇芙低头转身出去,倒是想听听他要怎么解释,这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躲着,见他的表情,似是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不仅是娇芙忽略了闻礼知,就连赵郁也不晓得闻礼知怎么入了相府,这也是多亏了王令秋的功劳,要不是他的遮掩,闻礼知还藏不来这么久。   闻礼知就在与娇芙咫尺的位置,赵郁还没觉察到危险,此时正让人去查,娇芙失踪那日发生的事,所有涉及此事的人都包括在内,甚至是他爹和他妹都得查,他必须要将事情彻彻底底的弄清楚。   交代完这些事,赵郁又吩咐道:“请乌先生到书房来。”乌先生名唤乌充,六十岁年纪的老头,是养在王府的幕僚,这人还是自荐才入的王府,某回赵郁低调出行,月色渐暗才回府,乌充突然走到马车旁,求见赵郁一面。   原先赵郁只是看京城众官僚,包括王公贵族都在府邸养着出谋划策的幕僚,他便也将人收下了,只当府里添个人罢了,他身边替他谋划的人依旧是徐子初,谁这乌充敢毛遂自荐,还真有几分本事。   比起徐子初的年轻冒进,显然乌充要老练稳重得多,凡事求稳求妥,如今眼下局面就该需要这种人,不是能冲动的时候。是以从前乌充还不明显,如今赵郁用他的次数倒是多了起来。   乌充似乎知道赵郁会找他,不出片刻钟时间,他就到了赵郁书房,在门上敲了三声才入内。   两人间气氛融洽,赵郁亲自替乌充倒了茶,实际上他的失控当真只对娇芙,面对旁人时,他脑子清晰冷静得可怕。   月夫人入京是朝阳郡主撺掇,可她这么做为什么?   “乌先生觉得还能为什么?”   戴氏撺掇月夫人进京,不外乎想让宁国公府知晓他宠妾灭妻,更是让宫里知道,这几年他一直对这桩婚事不满,从来不与她接近。戴氏不会管其中真假,她只需要名头引起京城注意。其实她又何必如此?   赵郁得胜归京后,皇帝根本不会让他再回渝州,甚至恨不得让赵家人全都到京城来充当人质,她完全可以跟着赵家人入京,回到京城这里皆是她的熟人,不说横着走,至少不会如在渝州那般束手束脚,还需使这种手段?   “戴氏不是蠢人。”赵郁开口道。看她能在深宫如鱼得水,还得皇帝皇后宠爱,就知道她这人聪明还是有的,只不过也仅此而已。   乌充皱眉,手倚靠在小几上,“朝阳郡主这番作为坏的可是三爷名声。”王爷自与郡主成婚以来,不像是寻常夫妻那般,不说夫妻间相敬如宾,或者是恩爱两不移,其实哪怕夫妻间不合,可总归也会吵架,但这两人连吵都吵不起来,比陌生人都还不如。   “她与端王素来有联系,这些年端王传给她的信件,都被爷给拦下。”自然那些回信也是赵郁的人捏造,不过里面内容也不全是假的,假的里面掺真的,才让人最辨别不透。“她与端王可是青梅竹马。”   乌充沉吟,斗胆道:“眼下王爷与朝阳郡主和离,怕不是好时机。”宣和帝本就忌惮赵郁,婚事是他赐下来的,这个节骨眼上赵郁提出和离,身为帝王肯定会疑心赵郁是不是借此反抗,没准宣和帝正好会由此事发难。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你们还记得闻礼知   感谢在2020-12-1922:40:33~2020-12-2022:2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身寸12瓶;蛋圆圆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1章   端王府后院东南角的书房内,上首端坐着一着紫衣,戴金玉冠的年轻男子,说是年轻可年纪也近三十了,他左手一直藏在宽大衣袖内,只右手露于人前,在案桌桌面颇有节奏的敲击着,犹如催人性命的警钟。   “传去渝州的书信,至今收到的可是平安无事?”   “是,郡主给来的消息是如此,想来渝州内部并无大动作,咱们应该趁机拉拢赵家才是。”下首的男人恭敬的回禀着,而后抬头看了眼端王,“王爷,依下官所见,咱们应该尽快拉拢赵郁。此前肃王为了他府里侧妃曾与赵郁闹过矛盾,如今赵郁待那边不冷不热,咱们再不下手,怕遭人抢了先。”如今满朝文武皆认为,皇帝心里想的继位者是在端王或者肃王之间,其他几位王爷不是这两党派中的,就是无欲无求,不争不抢。   而端王肃王在朝争夺权利,已经是闹得不可开交。   肃王虽年纪比端王年长,可上头曾是有过两位哥哥,大皇子甚至被封为过太子,奈何大皇子早逝,如今两人间肃王勉强占个长字,可到底不是真正长子,站不住脚跟。而且他运气不怎么好,原以为府里女人能生下长孙,结果还是生了个女儿,是以肃王把主意又打在了孙家上。   孙家一朝出了两位皇后,先后两位孙皇后入宫之后皆无子,如今宣和帝是垂垂老矣的年迈老人,孙皇后尚还年轻,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可不管孙皇后年不年轻,都是礼法上的皇后,众位皇子都得喊声嫡母,能被记在孙皇后膝下,便是占了嫡子,继位名正言顺。   若他们这边有了赵郁的支持,也就没有必要担忧肃王与孙皇后,孙皇后不过是无子的皇后,哪位皇子登基都得尊她为太后,她若是聪明,就该知道这事别跟着掺和,只静静的坐在上面瞧就行。   “赵郁也不想拉拢就能拉拢的,况且那人现在也盯着赵郁,和他走得近,在他眼里无异于逼宫,好在朝阳嫁给赵郁,这些年还是带了些有用的消息来。”端王的声音像是毫无感情,提起朝阳郡主,像是无关紧要的人,可话里又道:“等朝阳回京后,让她进宫陪皇后。”朝阳是从宫里出来,回宫陪伴皇后,也算合情合理。   端王待孙皇后一如往常,该怎么待嫡母就怎么待嫡母,只是让端王妃多进宫陪孙皇后,毕竟这嫡母年轻,父亲又长居病榻,与庶子太接近,难免有人在背后说闲话。可是明显端王妃和朝阳郡主相比,还是朝阳郡主更得孙皇后喜欢,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多少比别人有些不同的情分。   站在下面的属官看了眼端王,跟在端王身边的人都知端王与朝阳郡主的事,甚至于朝阳郡主嫁给赵郁,也是端王哄的。他跟在端王身边年久,更是知当年端王曾许诺,待到来日他会迎娶朝阳郡主,可端王不过回京半载,就娶了汝阳王孙女,还让人瞒着朝阳郡主。   如今哪怕郡主即将回京,端王似乎还想继续利用朝阳郡主,不把朝阳郡主最后一点价值榨取干净不罢休,这样的人如何不让人害怕?   朝阳郡主一直都待在侯府内,月夫人那边的事她都顾不上了,出了渝州后她就难得到外面的消息,只能靠着心算来判定。偶然间她隐约听到府里有人谈起京城的事,她特地让喻嬷嬷多加留意,这才知道原来赵家有搬到京城的意思,既然知晓赵家意图,她这段时间便难得的安分守己,就怕赵家全家都去了京城,唯独将她留下。   不管别人怎么谋划算计,娇芙这边的日子依旧安稳的过着,有些像是自风雨漂泊当中的一抹平静,她看向眼前比几年前越发沉稳的男人,道:“你藏的严实,我就不信不知道我与昭昭的关系,可你却一直瞒着。此番你几时到的京城?”   闻礼知想了想,才回到娇芙:“大概有四五年的时间吧,来得太久,已经记不清了。”说完,闻礼知下意识摸上自己右手袖口,自他入相府后,他袖中就藏了只匣子,只是从来没有露出人前。   “可是有难言之隐?”娇芙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闻家在渝州乃商户大家,各种生意皆有触及,要说渝州最有钱的怕就是闻家,放到整个大周闻家都能拍得上名号,是以哪怕闻家不是官宦人家,可有钱能使鬼推磨,大笔银子砸下去那待遇也是不差的,在渝州待的好好的,怎么就跑到京城来?   “哪有何难言之隐,不过是当时和家里闹了不愉快,一时冲动离家来京城,又不好如此回去,便留在京都了。”闻礼知低头笑了笑,至于为何闹的矛盾,他就没继续往下说,而是道:“前几个月听闻相府在给小公子找老师,我便拖了人举荐,得了回应聘的机会。本没抱希望,只想试一试,毕竟大周虽崇文重武,但文治武略我皆是不行,独独这门算术还算拿得出手,谁知还真入了相爷的眼。”   说完,他下意识看了眼娇芙,只见她面上并无多少波动,他这番话也不知道对方信了几成,可他说的话里却并没有假,只是有些东西被他隐去了罢了。   娇芙没有再追问细节,人家来京城肯定有他的缘由,要不然按照闻礼知从前那不学无术,又爱流连花丛的性子,何至于成了眼下规矩端正,教书育人的老师?继续当他的富贵公子哥,岂不美哉?   “能入我父亲眼,闻夫子必然有独到之处,往后昭昭就交由闻夫子多照看了。”娇芙朝闻礼知福了福身,她一直都是这般进退得宜,举止有礼。   从前闻礼知放浪又口不择言,只有在他妹妹面前才显得正经几分,但她倒没因此而觉得人家不配当昭昭老师,能骗过她爹那双眼睛都人极少,她爹点头让闻礼知教昭昭,肯定是因为这人品行过得去。   “大小姐这话严重了,我收了相府束脩,自然会尽心尽力教导昭昭,昭昭这孩子我也是喜欢得紧。”   两人谈到昭昭,娇芙倒想起了件事,她低声道:“往后还请夫子少同昭昭说周庄酒楼的事,三天两头让我领他去品尝新品,小孩子还在长牙,吃多了甜食容易坏牙,若夫子平常想吃周庄酒楼的美食,我让人给夫子过去。”   瞧着娇芙明显急了,闻礼知淡淡地笑了笑,眉目舒展,点头:“好,往后不跟昭昭说了。”   娇芙得了对方点头,往屋里看了眼正拿着试卷写得飞快的昭昭,同一旁的闻礼知告辞,不打搅他授课,毕竟这里在前院,她是不好在这里多逗留的。   闻礼知等着娇芙离开,直到见不到她背影后,这才重新回到屋内,刚进门就见昭昭侧目往他,低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被题目难住了?”他的语气温柔,哪怕昭昭有碰到不会的题目,闻礼知也从来只是耐心给他讲解,没有对昭昭厉声过,不比古板的老夫子回答不出动不动就是罚站,或者是敲手板心,哪怕昭昭是主家的孙儿,那待遇也和老夫子教过的普通学生无二。   昭昭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些题目虽难,可他还是能做出来的,“我只是在好奇,夫子和我阿娘的关系。”   “你问我与你阿娘的关系?”   “夫子怎么也学我说话了?”昭昭歪了歪脑袋,圆溜溜地眼睛瞧着眼前的闻礼知,脆生生地道:“我确实是在问夫子与我阿娘的关系,你和我阿娘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认识?我阿娘以前是什么样,夫子可以告诉我吗?”   “你阿娘从前……”闻礼知心里转了好几道弯,低头看了眼昭昭的试卷,哪怕心有所想,可这些话也不会对旁人道,更何况还只是孩子的昭昭。   他重新道:“你阿娘从前极好,和现在没差别。”那些夸赞娇芙的话,他皆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怕给娇芙招惹是非,他不是瞧不出来娇芙避讳的心思,一口一句闻夫子称他,如此也就够了。   “我当然知道我阿娘极好,可我想知道我阿娘到底有多好。”昭昭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略显失落地低头,轻轻地道:“我想知道为什么我阿娘那么好,那人却不要我阿娘呢?”   闻礼知心思被昭昭的话触动,瞬间猜到他口中的那人,指的是他亲生父亲赵郁,闻礼知不知从何说起,这些年他时常在想,倘若那年登台日,娇芙表演结束后,他没有多嘴报上赵郁的名号,是不是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他揉了揉昭昭的脑袋,“大人的事大人会解决,昭昭现在还小。”哪怕心里再是藏着波澜壮阔,表面上都是不动分毫。   “我不小了,我每天都有乖乖的吃饭睡觉,很快就能长高长大,到时候就能保护阿娘了。”   能说出这话就证明还是孩子,闻礼知没打击昭昭的积极,哄着他,“是,多吃饭多睡觉是能长高。”收回手时却察觉到自己右手袖口的东西差点掉出来,他眼疾手快的赶忙藏好,这是五年前就该送出去的东西,至今都没能送出去,或许这辈子都没有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来了没?就是那个闻礼知啊! 第162章 苏霖   昭昭上课的地方,离兮秋院只有一墙之隔,只需转角过道花墙,就到兮秋院。   “爹,你是不是早知道闻礼知身份,故意瞒着我?”也不怪娇芙会这么怀疑,王令秋做事素来严谨,更何况是给昭昭请老师这种大事,老师的来历背景、人生经历,王令秋肯定会找人调查,不会查不到闻礼知曾与她相识,可明明知道他们认识,还不提前告诉她,只当做普通夫子请入家门,娇芙不得不怀疑王令别有用心。   王令秋看了眼娇芙,就知她这事知道闻礼知的存在了,故意反问她,道:“这是怎么了?见到闻礼知了?”   “爹爹明知故问。”娇芙坐在王令秋对面,长溯便忙上前奉茶,王令秋近来总是失眠,娇芙不让他喝茶,可这里总备下娇芙常喝的茶叶,“现在人就在那边,正教昭昭做题,爹爹有何解释?”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处理,显然昭昭与他相处甚好,就是在闻礼知教导下,昭昭学习都格外不同。   “闻礼知这人确实有才华,爹将他请入府,也有惜才的意思,其余的爹可管不了。”   听得王令秋这话,有要重用闻礼知的意思,娇芙心顿时提了起来,下意识道:“爹爹准备拿闻礼知做甚?您已经瞒着我,让他入府教导昭昭,不能再瞒着我做其他事,也不能因着我的态度,您就迁怒人家。”有卫司年前车之鉴在,娇芙是真怕王令秋乱点鸳鸯谱,到时候无缘无故连累人家,“有些东西您别乱来,我与他不过相识一场,仅此而已。”   见她如此评价她与闻礼知的关系,王令秋有句话没说出来,他可是亲口承认的,他与你情非泛泛。   先前他有意撮合卫司年和娇娇,可哪知娇娇察觉出不对劲,就躲得远远的,哪怕是卫司年过来瞧昭昭,她露面是露面,可处处都是守礼与规矩,如此到显得疏远了。他是不知道那两人私交如何,可至少人前都是这般,王令秋看在眼里,也没将他们凑一块儿去。   只是闻礼知这事上他就留了心眼,坚决不让娇芙察觉到异样,平常该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只是在娇芙发现闻礼知前,王令秋隐瞒了闻礼知的身份而已。严格论起来也不算隐瞒,娇芙只需问问就能知道,奈何她为了避嫌外男,将事情全盘交托给王令秋,这段时间她又忙,可不就忽略掉这事了。   “不是爹故意隐瞒,从前那些事都过去了,就算你与闻礼知是旧识,曾有过几面之缘,但以你们如今的身份,你们就不应该认识。他是昭昭夫子,是你相府千金,你可别想着从前的事。”王令秋精准地拿捏住娇芙心思,以退为进,面上故意说他们二人遭遇经历全然不同,娇芙不该与闻礼知在相府相认,更不该承认从前的事,将自己身份暴出来,平白无故让人捉到短处,内里打的主意,怕只有他自己知晓。   他这么义正言辞地说着,倒是让娇芙放松了下来,娇芙可是怕了她爹,当真时刻都将给她重新选夫婿的事挂在心上,甚至暗自委托她老师寻哪家有好郎君,要给她牵线搭桥,这架势比之前哪次都要猛烈。   王令秋知道月夫人的事后,就在他心里成了疙瘩,是碰也碰不得,去也去不掉,可终归他并未因此忽略娇芙,反而待她比往日更好。   他满心都是为娇芙打算,就像闻礼知虽在王令秋考虑范围之内,可单凭如今的闻礼知,那还不如卫司年靠谱,所以王令秋宁可将闻礼知绑在相府,看他到底能不能扶起来,倘若闻礼知是有野心的人,他送他一把让他青云直上,也未尝不可。   王令秋生怕若哪一日自己发生意外,娇芙就没了依仗,因为月夫人的出现牵扯到她背后的东夷人,眼下王令秋这种想法更加迫切,恨不能将娇芙和昭昭都安排妥当,确保万无一失。   可是真苦了娇芙。   娇芙不仅要应对王令秋,还要应对邵冉姬,两人都极热衷替娇芙找门亲事,娇芙同邵冉姬汇报慈善堂事务时,她甚至拿了沓郎君册子交到她手里,上面详细记载了郎君家世年龄,甚至还附有画册,只要娇芙目光在谁那一页介绍上,多停留片刻,邵冉姬就跟她介绍起对方,比册子上写的还要细致。   实际上娇芙多看谁几眼,不是对看上了对方,而是将对方对号入座罢了,奇怪的是这些人不仅有京都的,还有卞州、凉城各地的人家,背后代表各种关系。当然,王令秋和邵冉姬还不至于坑她,从册子上的介绍上来看,就知道选的都极为稳妥,却又不至于让人小瞧了的人家,看得出来都是精挑细选,最后才送到她面前。   “老师,你在这样下去,我都快要觉得我是在选妃了,瞧着眼花缭乱的,别把我迷失在里头。”娇芙玩笑似的说道。   邵冉姬睨了眼娇芙,“什么选妃不选妃的,这是选夫婿。”她能知道王令秋内里的焦灼,还有从对方迫不及待的想要安排好娇芙,便知许是风云变幻就在眼前,这几年的时间王令秋将娇芙保护得极好,并没让那些糟心事玷污娇芙,她也不忍去戳破,非得拉着娇芙面对残忍的现实,这孩子从前活的太苦。   “是是是,选夫选夫。”娇芙敷衍着邵冉姬,重新翻看手里册子,将这些人家一一记下,光是她从王令秋那里知道的就有不下五家,曾经和孟家或者王家是世交,或者是受过恩惠的人家,这样的人家嫁过去,可娇芙没想嫁人。   屋外响起敲门声,先前邵冉姬就将丫鬟婆子赶出了房间,如今屋内只有邵冉姬与娇芙两人,娇芙合上册子起身开门,虽说这里是邵府,可没有让老师开门,徒弟端坐着的道理。   结果娇芙门刚打开,入目便是八尺高的年轻男儿在她眼前,男子看上去像是还比她小上一两岁,刚及弱冠之年,身着月牙色长袍,外袍上纹有青竹纹案,一头墨发间只用一支玉簪束起,自有一番清俊风姿,端的是温润如玉。   方才邵冉姬还在同她玩笑,说是要给她介绍好郎君,几时请人入府与她同见,她以为眼前的人就是邵冉姬说的郎君,私下未经过她同意就将人找了过来,一时间娇芙脑子不够用。   谁知眼前的人朝她笑了,温声道:“给平和郡主请安,邵姨可在内里?”   邵姨?这应该是老师的哪个小辈吧。   “嗯?哦哦。”娇芙愣了下神,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地点头,“老师就在屋内。”转身就跟邵冉姬道,有人想要见她。   邵冉姬在屋内就听见两人谈话,听出来这声音极为熟悉,抬头望门口看去,是苏霖寻她,连身都没起,就喊道:“霖儿来了,快进来坐。”   等娇芙走到她身边,邵冉姬拉着娇芙低声解释:“这孩子才刚回京不久,这些天总往我这边跑。我与他母亲是闺中密友,你也曾在我身边见过他母亲的。”邵冉姬提起苏夫人,娇芙就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家的了,九门提督苏大人家的孩子。   邵冉姬话里话外是将苏霖当孩子看,娇芙自是不担心邵冉姬撮合她与苏霖,她扫了眼苏霖,似乎他的脸色也不太好。   这番话邵冉姬是跟娇芙解释,今儿他们见面不是她故意安排,当然不仅仅是在跟娇芙解释,也似是在同苏霖解释。   可是邵冉姬是真怕娇芙误会,只顾着和娇芙说话,没来得及顾得上苏霖,惹得苏霖不满地喊着:“邵姨不疼我了,只顾着与王姐姐交谈,可怜我今儿好不容易出门。”他比娇芙小了将近四岁,照年龄来说喊句姐姐并无不妥,只是初次见面,平白无故多个弟弟,娇芙总觉得怪怪的。   “还好不容易出门呢。”邵冉姬好笑地看着有些撒娇的苏霖,并未见他可怜兮兮卖惨就将娇芙丢下不管,反而侧头跟娇芙解释道:“我是瞧着霖儿长大,他别看他看起来温和内秀,其实内里比谁都叛逆,虽是出身武家,奈何他喜欢读书,先前是游历四方去了,如今归来在翰林院谋了职位。”   邵冉姬自己没孩子,但她对孩子极有耐心,她平日对昭昭可以说比她做娘的还要细心疼爱,她怕是拿苏霖当做自己的孩子了。   娇芙暗下却不由得皱起眉,许是和赵郁接触得多,她对人情绪的感知比从前强了不少,她总觉得自己在苏霖眼里瞧见不同的东西,总觉得苏霖这人有些邪性,望着她老师的眼神不像单纯的晚辈对长辈的孺慕之情,就是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   苏霖似有所感,斜眸看了眼娇芙,哪怕被当场抓包,他也没有任何慌张,神色自若的移开目光,他笑道:“夫人所做的奶糕我从小吃到大,直到如今还喜欢,不知王姐姐吃没吃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122:56:17~2020-12-2222:5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邵府(已修)   苏霖的淡定倒是让娇芙慌了下,可她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而是淡然地笑了笑,“奶糕是给孩子吃的,我都是当娘的人了,怕是不太合适,倒是我家孩子吃过几回。”娇芙不是为了故意气苏霖才这么说,确实是到昭昭将近一岁的时候,已经学会进辅食,邵冉姬才没有让人往相府送奶糕,那奶糕奶香浓郁,舀上一小勺冲温水喂给几个月大的孩子,这也是邵冉姬教她。   邵冉姬似是没瞧出两人针锋相对,因着苏霖的出现,邵冉姬同她结束各家郎君,替她牵线搭桥的话头,她欲将册子收起来,谁知娇芙却拿在手里,纤纤玉手捏着册子,温声问道:“这册子老师容我拿回去如何?”   邵冉姬还以为娇芙开了窍,见她愿意主动瞧着这上面的郎君,自是乐得撒手,摆了摆手让她将册子收好。   苏霖在旁扫了眼,他只觉得自己像极了多余的人,打扰了二人谈话,“这是何好东西,让王小姐爱不释手,改日夫人也送我一份?”苏霖并不知晓娇芙与邵冉姬方才聊天的内容,只是看着邵冉姬眼里都不见他,故意这么说。   “好,改日送你一份。”邵冉姬话虽这般应着,实际上没当真,给娇芙介绍是受人之托,她从聂氏那里听得,如今苏家要暂避风头,眼下局势并不明朗,苏家不愿意掺和其中,这节骨眼说亲事,怕是少不了各种利益掺和其中,是以特地给苏霖寻了个留在翰林院的清闲差事,好在男儿的婚事能耽搁得起,再等两三年,三四年也无妨。   之后凡是娇芙同邵冉姬说话,苏霖就在中间插一句,偏他插话时机恰到好处,不仅不着痕迹,还能同两人聊起来,和两女人聊天也不见他有不耐烦的神色。   娇芙见状留着也无趣,好些事她不可能当着苏霖的面跟邵冉姬提起,邵冉姬也不会主动说,同理,邵冉姬与苏霖的事,这两人也不会当着娇芙的面说。   娇芙起身告辞,邵冉姬不客气地使唤苏霖,“霖儿,替我送送娇娇。”大抵是平常使唤苏霖使唤习惯了。   苏霖心里不情不愿,但还是听话的起身送娇芙,没有当着邵冉姬面表达不满,可等出了屋子走得远了,苏霖开口了:“我希望王小姐能够少说几句不该说的话。”那双从露面开始,带笑的眼睛,丝毫没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警告。   娇芙杏眸微睁,侧首看向苏霖:“苏公子是在威胁我?公子倒是教教我,我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   “不敢,翰林院小小翰林如何敢威胁相府千金,平和郡主,更是不敢教您?只不过是不希望王小姐乱说罢了,您老师好不容易有安生日子过,您总不希望她又卷入是非之中吧?”   “夫人是我老师,我自望她好。”娇芙说完浅浅而笑,只不过眉眼倒是如方才苏霖那般,学着他的口吻道:“倒是苏公子不要连累老师才好,你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可我一眼能瞧出来的事,旁人当真看不出来?”   话音刚落,苏霖瞬间的失神,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娇芙倒是满意了不少,越发笃定苏霖心底那点见不得人的感情,其实刚才那话纯属诓他,谁让他动不动就吓人,如今也一报还一报罢了。   从邵冉姬那里要来的帖子被娇芙收在衣袖里,出邵冉姬院子,没人能瞧出来她带出了东西。   父母在,不分家,邵家一大家子三代同堂,都住在一块儿,邵府这家子人可比相府热闹多了。   邵冉姬不爱跟娇芙讲,邵家内里那些糟心事,她也不管邵家各房的明争暗斗。可总是如此,娇芙过来邵家这边次数多,总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邵家几房并不同心,这几房中属大房和三房为最,他们也是对邵冉姬颇有微词。   每回娇芙从邵冉姬这边离开,总能看见有丫鬟婆子伸头探脑,上下打量她,甚至还有回撞见了邵家姑娘。   那姑娘十二三岁的青葱年纪,生的福气可爱,见娇芙就道:“你是不是拿我姑姑的东西了?”   那次恰好娇芙手里拿着邵冉姬赠她的几本书,她还以为这姑娘是护着她姑姑,怕她拿她姑姑的东西,没经她姑姑准许,低声同这姑娘解释,“书是老师赠我的。”   谁知这姑娘竟然来了句:“姑姑的东西往后都是邵家的,你又是谁?也好意思拿我姑姑的东西。”   娇芙原想息事宁人,好歹是邵家小辈,她年长她这么多岁,也不跟小孩计较,可这是在邵家,还没出门,邵家小姐和郡主闹了矛盾,自然邵家人都知道了。   邵冉姬听到这话可气坏了,恨不得将这姑娘打一顿,还是娇芙拦了才作罢。她也是这才晓得,原来出言不逊的人是邵家最小的姑娘,大房那边的小嫡女。   素日里邵家人宠她宠的无法无天,哥哥姐姐们也都大了,没人和她争抢,有好东西都给她,原该养成大方得体,见惯了好东西不会眼皮子浅的性子,哪料竟然养歪了。   其实娇芙过来邵府也从来不空手,不仅准备了邵冉姬的份,那边老爷子也有送,甚至她这边得了好东西,宁可多备几份送给邵冉姬,让她好送给各房,礼数周到得旁人没话说,这也是让邵冉姬更气的地方,只准人家东西进门,还不准人带回去了。   邵冉姬当即将自己好些东西都送给了娇芙,也是在告诉邵家其他那些惦记她手里东西的人,她手里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只要她没死,这些人就别想惦记。   自那回事情后,那姑娘没再往娇芙面前凑过,府里那些明里打量她的下人也都不见了,暗地里也在打量,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平常邵冉姬送她的那些小东西,她都藏好不让人瞧见,免得他们知道邵冉姬又送她东西,明面上不敢怼邵冉姬,在后背给人气受。   这回也一样,她藏掩饰了才出院门。   *   娇芙回了相府,走到二门处,脚步顿了顿,似乎到了昭昭该下学的时间,正好她人已经在二门了,索性接昭昭一块儿回淑芳阁。反正昭昭上课在相府,身边跟了小厮嬷嬷,出不了差错。是以,每回都是昭昭自己回院子,她鲜少接昭昭下学,这还是娇芙头回接他。   她掐着时间走到书房,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不远处往里瞧,窗户完全大开,里头只有一夫子一学生,老夫子已白发苍苍,年近古稀,小学生才三岁稚儿,鲜活稚嫩。   一老一少气氛融洽和谐,只见夫子慢悠悠的嗓音念道:“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简以养德……非学无以广才……”   这节课夫子念的正是《戒子书》,教的是行君子之礼,守君子之德。   昭昭恭敬地起身,学着夫子所教,朝夫子拱手行礼,小小年纪做事一板一眼,可看着不仅不觉得古板滞木,反而他眼睛里透着骨灵气劲儿。   今儿昭昭下学是推迟了的,娇芙算好时间到书房外面,结果昭昭还未下学,她便准备先行回去,不打扰昭昭上课。   哪想闻礼知没课,还留在相府,看到娇娇在外等候,便快步走上前,似是怕娇芙询问,他主动道:“我等霍老夫子下学,有事找老夫子。”至于是不是真有事到旁人,就不得而知,娇芙也不好过问人家私事。   不过她还是顺势接了句:“可是闻夫子课上昭昭淘气不听话?特地过来请教霍老夫子治服帖昭昭的法子?”   “昭昭很听话,不用治他,霍老夫子虽严肃古板了些,心里还是疼爱昭昭的。”闻礼知再是想跟娇芙说几句话,也不会故意说昭昭不好,这孩子他挑不出毛病,只不过那张脸是当真像足了赵郁,尤其是昭昭拧着眉头,不说话的时候,时常让闻礼知觉得赵郁就在他眼前。   闻礼知想起赵郁,便忍不住提醒娇芙:“今儿我似乎在府里瞧见秦王府的人,随后不过片刻相爷便跟着秦王府的人出府,不知去了哪里。”   在渝州城的时候,闻礼知便和赵郁走的近,是见过他身边不少人,到京城以后,他又格外关注留在京城的赵府下人,所以他认得清跟在赵郁身边的人,他说那人是秦王府下人,只怕十有八九是真的。   似乎就是上回赵郁来找她父亲,随后她父亲出府,回来情绪就不大对劲,不愿意见任何人,现在跟着秦王府的人出去。   娇芙眉头微微皱起,自从她爹将她认回后,对赵郁的不满几乎毫无掩饰,可眼下却见证的与其走的近了,不知道两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娇芙不敢往里深思。   “多谢告知。”娇芙收了闻礼知这份好意,她回府可没听有人说她爹出府,这事若不是他告诉她,只怕她会被瞒在鼓里。   那边的课已经上完,说是找霍老夫子有事,其实是闻礼知随口编的,可现在也不妨碍他当着娇芙与霍老夫子接近。   等到霍老夫子离开房间,昭昭才迈着小短腿走出来,他不着急着离开,圆溜溜的眼睛在四周扫了圈,还特地伸长脖子看老夫人走远了没,结果就是旁人都没瞧见娇芙,偏生他眼睛厉害,一眼就看到他家藏起来的阿娘。   昭昭脸上露出大大的笑意,整个人跟小弹丸似的朝娇芙冲过来,娇芙都蹲下身子准备抱他,谁知昭昭想起夫子教他礼节,硬生生止住脚步,站在娇芙跟前给她行礼。   娇芙点了点昭昭额头,昭昭自觉地牵着自家阿娘的手,同娇芙说着他学的内容,还小小地告夫子黑状,说夫子差点要罚他,霍夫子只教昭昭,但凡他上课走神,夫子就能察觉到。   还真有蛮大的怨气。   上学下学只他一人,顶多他拉上跟在他身边守儿,加起来也才两人。   “昭昭想不想要伴读?”送昭昭去私塾读书,怕是不太可能,不说娇芙舍不得把昭昭送出去,就是王令秋也不会同意。   别家这么大的孩子,也都基本是请夫子回府教导,或者干脆家中长辈将孩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孩子,起码等孩子有五六岁的年纪才会送孩子会私塾,或者是让孩子去族里学堂读书。   “想!特别想!”   昭昭朗声回答,音量就表示着他的迫切程度。他当然想要伴读,想屋子里坐了满满当当的学生,那样夫子就不会只盯着他。   “那阿娘……”   娇芙话到一半,被门房下人打断,“小姐,秦王府的穆公公过来了,他似乎还带了几名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觉得我自己写的越来越不好了,当时信誓旦旦的说要写自己想写的故事,写到现在却不知道怎么下笔,感觉越写越崩,对不起你们了…… 第164章   娇芙让人将穆德恩领到淑芳阁,他身后跟了五个孩子,穆德恩让这群孩子站在娇芙面前,皆是六七岁年纪大的男孩,正是人嫌狗不待见的时候,眼下却十分安分地站在娇芙面前,连动都不敢动。   “穆公公这事何意?”娇芙眉头皱了皱,将视线从这些孩子身上移开。   “相爷跟咱家王爷交好,请王爷帮忙给小主子找几个玩伴,这不,王爷挑了好几个小子出来,杂家特地将人送来。”先前主子好几回叮嘱他,让他将几个孩子管教好,当时他还不太明白主子的意思,以为主子想养这些孩子,等到日后能当左右臂膀。   谁知主子开口让他送来相府,得知娇芙身份的穆公公,当即明白了赵郁的意图,这是早早的给小主子铺路。   呵,她爹能与赵郁交好,明儿太阳就能从西边起。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赵郁故意找的借口,就为了送孩子过来陪昭昭,说是留下来给昭昭当玩伴,可都是沉闷性子哪里能陪昭昭玩?   “这些孩子你们是从哪里找来的?”   “都是苦命人家的孩子,无处可去被王府收养,他们都是王府的人,王小姐可以放心这些孩子的来处。”   好歹昭昭是赵郁的亲生儿子,娇芙不担心他会对昭昭不利,只是……若换成其他孩子,那就不一定了。   她看了眼孩子,又问道:“他们的去处呢?”   “这小姐不用担心,他们也都有他们的去处。”这话听着有些威胁的意味,这几个孩子明显身子抖了抖。穆德恩神色未变,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娇芙眼底露出严肃,下意识以为这些孩子受到非人对待,赵郁那疯子是能做出这些事的人,她是当了娘的人,又常年与慈善堂的孩子打交道,面对孩子她总比对别人多几分耐心。   娇芙向当中最小的孩子招了招手,那孩子生的瘦小,比其他几人都要内敛沉默,他先看了眼穆德恩,见穆德恩没有反对,挪着脚步走向笑得温柔的女人,而后他听到一道极是温和的声音,问道:“身上可有伤?”   那孩子摇了摇头,如同蚊呐般的声音回答:“没有。”   娇芙笑了笑,没给孩子施压,沉默寡言不是坏事,若要跟在主子身边,多言反而招惹祸端,但她却抬手,轻轻捏了捏孩子的肩膀和手臂,又牵起孩子的小手,手上也是没肉。   虽说昭昭年纪比他们小了近一半,可昭昭被娇芙养的白嫩,小手肉嘟嘟的,身量看上去有别家四岁孩子高,这几个孩子养在秦王府,应该吃喝不愁,可瞧着也就比忍饿挨饥的小乞丐好一点,还比不上慈善堂的孩子。   “京城有慈善堂。”慈善堂的事娇芙早跟着邵冉姬接手了一部分,里面多的是无依无靠的老人与小孩,那些孩子有的是父母双亡,有的是人贩子手里救下,却找不到亲人的孩子,还有的孩子身残,慈善堂抚养他们成人,教他们一门活下去的手艺。   待到他们能自立门户,慈善堂不会再养着他们,而是让他们自己出去谋求生路,慈善堂成立也有将近十年的时间,这些年救助不少孩子,加上娇芙接手慈善堂两年,里面规章制度不断完善,许是给不了这些孩子高官厚禄,可也能给他们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   穆德恩瞬间听明白娇芙的意思,这是说她可以让这些孩子去慈善堂,还是见到这些孩子瘦弱不满,其实为了那些孩子,主子花费不少心思。   这些孩子小时候都吃过苦,经历过人性黑暗,不趁着年纪好好矫正,难免会走上弯路。赵郁特地为昭昭寻来培养训练,只是最后将这些孩子带入正轨的一步,他交给昭昭完成。   昭昭性子开朗,人又聪明活泛,小小年纪正是有赤诚之心的时候,难得的是这孩子坦诚又有自己的看法与见解,不会因为旁人三言两语改变自己立场。   以昭昭如今赤诚的性子,不用使用阴谋手段,他能将这些孩子养成他的人,尤其他们先前的遭遇不算太好,昭昭的好才会显得更加难以遇到,赵郁是故意将人打下去,再让昭昭提起来,这也是御人之术的一种。   这些孩子无疑是赵郁自受过苦难的孩子当中,千挑万选出来的,好生培养确实能成为助力,知遇之恩能让人这辈子都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小陪着长大的情意也是别人不可能相比的。当然,光这些还远远不够。   这些赵郁都曾教过娇芙,或许是娇芙没想到他会用在孩子身上,就没往深处想,又或许她心里本来就不相信赵郁会对昭昭这么上心,自知道昭昭存在后,就开始深谋远虑的替昭昭谋划。   “昭昭身边两个孩子足够了,身边玩伴太多,我怕他玩得忘形。”不怪这些孩子会带坏昭昭,而是说昭昭会管不住自己,这话这些孩子放松了些许,他们就怕自己惹人厌烦。   娇芙将孩子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语气停顿了下,“这些孩子暂时都留下来,等昭昭自己选吧。”是要陪伴昭昭的人,倘若选的不满他心意,昭昭不好受,跟在昭昭身边的孩子肯定也不好受。   “这……”穆德恩面露为难,“王爷猜到小主子不会将孩子全留在身边,让杂家将剩下的孩子带回去,主子另有安排。”穆德恩主要是怕娇芙让昭昭挑选玩伴后,转头把剩下的孩子送到慈善堂,不是说娇芙不能这么行事。其实穆德恩心里明白,依赵郁待娇芙与昭昭母子上心程度,只要娇芙开心,她可以做任何事,可他受赵郁积威已久,如今不敢擅自点头应允。   “就说是我说的,要把他们留下来也不行?”因为要见穆德恩,所以她事先将昭昭支开,这下她还不知守儿和红烟陪着昭昭去哪里嚯嚯了,要把昭昭立马喊回来有些难。昭昭也需要时间接受,他的一句话可以决定这几个孩子的去留,严重点说是让这几孩子命运走向不同的路。   娇芙无不用心的在教昭昭,想让昭昭明白“人人生而平等,皆有活着的权利”,一如众人口中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有些东西放在眼下大环境里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所以她尽可能的让这些想法,与“皇权至上”达成平衡。   穆德恩为难地看向娇芙,狠心咬牙地说道:“不是不行,就是杂家怕免不得挨顿板子。”   “那我亲自同他说。”   “倒不用劳烦小姐亲自跑一趟,大不了杂家就挨这顿板子。”比起惹娇芙生气,穆德恩肯定选择挨板子,因为相比和他事情没办好,主子知道他惹王家小姐生气,肯定会更加生气。   “别,我还是去一趟吧,让穆公公替我遭罪,我恐怕是会过意不去。”要是人家真的因为她遭赵郁惩处,她还莫名其妙欠人家人情,娇芙不喜欢背负人情债的感觉。   娇芙起身前往内室更换衣服,着了身绛红色裙钗,衬托得她肤色越发白了三分,头上是攒珍珠白玉金钗,脚上是京城最新出的锦绣帛镶金线绣花鞋。   临出门前,娇芙没忘记吩咐张嬷嬷与钟嬷嬷,好生安排这几孩子,他们身上衣服还算干净,可眼下已经入秋,丝丝凉意已经泛起,这衣服都太薄了。   可她没想到她再次入秦王府,差点将秦王府闹得天翻地覆。   穆德恩没拗过娇芙,他只好同娇芙一块回秦王府,谁知刚进入秦王府,就有王府下人匆匆走过来,凑到穆德恩耳边低语,期间还神色异样的看了眼娇芙,穆德恩更是脸色都变了变。   娇芙觉察穆德恩在听到下人的话后,面色都变了变,心里就浮起不大好的感觉,能让穆德恩这人精似的人物,都变了脸色,只怕是有大事。   穆德恩若无其事的在前领路,但实际上脚下的方向去偷偷改变,原先要带娇芙去赵郁院子,如今却不知去向何方。   但是他怕是忘了,秦王府前身是赵郁侯府,娇芙可住过好几个月,甚至掌管过侯府中馈,这里的格局都记在了她的脑子里,顷刻间她就意识到不对劲。   “这似乎不是去往秦王院子的路?”娇芙嗓音平静地开口,脚下却停住步伐,她身后的绿织也跟着停了下来。   穆德恩知道自己瞒不过娇芙,可这事瞒不了也得瞒着,要不然就不只是挨板子,怕是要丢了小命的,谁都没料到主子身边竟然还有与这位同样容貌的女人啊。   穆德恩心里慌的要命,可面上只能故作淡定地开口,“刚刚那下人跟杂家说了,眼下主子并不在书房,杂家如今先带小姐去相宁院。”   相宁院是府里娇芙最爱的地方,她虽然不住在相宁院,可哪里景色独美,是从前侯府她最满意的一处,但是这话一出,却并没有让娇芙松懈心神。   “相宁院是何地?现在就带我去见赵郁。”既然她不是芙姨娘,就不该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有任何留恋,“要不然我先回去,剩下的事穆公公自行解决吧。”娇芙对危险极为敏感,大抵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此时她也顾不上旁的,还是早早躲了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里我应该是写的最精彩的地方,但还是稍微偏离了设定,我尽力拉回来…… 第165章 撞见(已修)   原先穆德恩巴不得娇芙见赵郁,帮他解释她要留下那几小孩,此刻见到娇芙说要离开,顿时一反常态,忙不迭要送她走。   可千万不能让两方碰上,这也是幸好刚进府,就有下面的人通知他,他才能迅速的反应过来。   穆德恩尽捡着小路送娇芙,平常没几人能走,如今显得静谧且安宁,他心却时刻提起,走的小路越偏僻越绕,穆德恩只觉得这一路太长,往常只需要半盏茶的时间就能走完的路,两炷香时间还没到府邸大门处。   可不知为何,静谧小路突然蹿出一着灰衣的奴仆,见到穆德恩和他身后的娇芙,来不及说别的,就道:“穆公公,原来您找着夫人了,赶紧与夫人去见王爷吧,王爷正等着呢,上下都找翻了天。”   “夫人?”   那下人看起来像是为了找人找得焦头烂额,错将娇芙认成了他口中的“夫人”,甚至忽略了娇芙与“夫人”身着不同衣物,比夫人年轻不少,一个劲的催促穆德恩赶紧带人过去。   娇芙疑惑的目光落在穆德恩身上,擎等着他解释,或者说她是等着他找借口带她离开,实际上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等闲不可能将她认错成别人。   穆德恩此时脸色已然不大好,捏着兰花指一脚踹在那奴仆身上,“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清楚,这是平和郡主,相府千金。”   那奴仆被这一脚踹得回了神,定睛往娇芙身上看去,这一看不打紧,两人除了容貌相似,细看之下全然不同,根本不可能将她们弄混,眼前这位上回还来过秦王府,王爷可是用了全部心神相待。   “可我也没听说王爷请了平和郡主,倒是王爷从外回来,身边就跟了位月夫人,月夫人说要是好好参观王府,结果谁知转头就不见了,府里上下都在找人。”他们见到那位月夫人容貌也惊了下,像极了曾经他们见过的芙姨娘,也像极了平和郡主,可谁都没敢吱声,妄议主子是不想要这条小命了。   穆德恩只收到月夫人入府的消息,可没听到这位月夫人在王府走失了,可能就是刚才的事,偌大王府找起来也需要些时间,这边都能来人来找,怕是全府都惊动了起来。   刚刚奴仆的喊声,已经惊动不少人,就在这边说话间,又有个丫鬟走了过来,她听到谁说已经找到月夫人,赶紧跑了过来,圆脸的小丫鬟脸急得红彤彤的,视线落在娇芙身上,眉头就皱了起来。   福儿伺候月夫人将近半年的时间,月夫人身边自始至终也只有她一人,两人朝夕相对,她看出来眼前的娇芙不是月夫人,方才她也听见这似乎是平和郡主,王丞相家的女儿。   这段时间王令秋总往别院那边跑,她跟在月夫人身边,不可避免地知道了月夫人的身份,正是前镇南王家的孟郡主,也与王丞相有过段过往,两人年少情深似海,奈何缘分浅薄。因着月夫人受过伤,已经失去了记忆,王丞相总陪在月夫人身边,就是想唤起月夫人记忆,奈何一无所获,今儿想让月夫人到这边放松放松。   这么一联系,再看眼前与月夫人十足像的娇芙,福儿自以为自己看透事情,认定眼前的娇芙就是月夫人与王令秋的女儿,热切地走了上前,张口就喊:“姑娘!”   甚至还想挤走娇芙身边的绿织,站在娇芙身旁,被娇芙闪身躲了过去,她着实不喜欢生人碰她。   “穆公公,送我回去吧。”   “姑娘,您就不想见见夫人?”福儿不解地看向娇芙,要不是今日见到和夫人极为相似的王家千金,她怕都不知道夫人和王相还有女儿,这件事谁都没有提起过,“王相一直想让夫人恢复记忆,可他怎么就不说姑娘的存在?没准姑娘与夫人见面,夫人就好了呢?您可不能离开。”   穆德恩此刻已经愣在原地,这里面的事他已经理不清楚,怎的月夫人就是眼前平和郡主的母亲?他跟在主子身边也是好几年时间,在平和郡主还是芙姨娘还在时,主子就在私底下找与姨娘相似的人,他这才误以为主子与那位月夫人……如此才决定不能让两方碰面。   其实,也是因为府里下人不知王令秋知晓此事,若是穆德恩知王令秋进了王府,怕不会往那种方向猜测。   说到底,眼下这事谁都没有准备,除了几位事主,旁人怕是谁都搅不明白。   福儿口口声声喊着娇芙姑娘,说娇芙是月夫人的女儿,娇芙面上都依旧冷静得不像话,只是藏在宽袖当中的手隐隐在发抖,心里猛地升起反胃恶心。   赵郁那边已经有下人禀告,有人找到月夫人的消息,他身边站着没惊动任何人、低调入府的王令秋。   随后前来禀告的下人,头埋得比方才还低,低声道:“平和郡主也在府里,月夫人身边的福儿缠住了平和郡主。”显然,基本上府里的人都误会了赵郁与月夫人关系,只是没人敢说出声。   两人对视了眼,都知道坏事了。   赵郁立马起身让人带路,开始后悔起王令秋这主意。   月夫人的“迷失”是他们故意设计,他们试探过好几回月夫人,可怎么试探,月夫人都是副失忆状态,不似是假装的失忆,甚至是请了好几回大夫,得到回复依旧是,她是真的没了从前的记忆,甚至这些时日的调查结果也是如此。   两人都是多疑的人,越是滴水不漏,心里越觉得其中疑雾丛生,只要是狐狸都会露出尾巴。王令秋认定月夫人不是孟郡主,顶着孟郡主的脸靠近赵郁别有用心,这才决定让月夫人入秦王府,她有别的目地,肯定藏不住。   福儿已经拉扯住娇芙,咬定娇芙是月夫人的女儿,闹大了保不齐月夫人和娇芙就会碰上。   赵郁得到娇芙确切位置,丢下众人就往娇芙那边去,可惜最终还是没赶上,他到时娇芙和月夫人已然面对面。   见到犹如同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人,所有人都是震惊不已,再没有同时撞见两人给人的感觉更加震撼。   娇芙不敢靠近眼前和自己几乎一样的女人,这人像极了她自赵郁房间隔间见过的画卷上的那人,她似乎——还是她的母亲。   一连串信息充斥娇芙脑海,好似被迫让人面对血淋淋现实,压得娇芙喘不过气,偏偏她什么都不能说。眼前的人看着她的眼神里只有疑惑和震惊,这种震惊像是见到相似的人都震惊,如果刚刚那丫鬟所言,这位月夫人失去了记忆。可即便如此,娇芙也没有任何立场表态。   赵郁让周遭下人全都下去,穆德恩识趣地赶人,警告众人要想活命就都闭紧嘴,招来亲近的下人,让他们将方才在场的人都看守起来,等候主子处置,自己则是守在不远处,不让旁人靠近这边。   他想将娇芙拉走,结果还未碰到娇芙就被她甩开,她眼底是浓浓的厌恶和恶心。   两人重逢后至今,她从来都没露出过这样的神色,如今她的眼里依旧不曾对他有恨意,可这种感觉却比恨还要刺伤人心,就像是给他判定了死刑。   瞬间赵郁就明白娇芙心中所想,他恨不得自己能捂住娇芙眼睛,这种眼神落在他身上,让他犹如快要干渴而亡的鱼,窒息和绝望,“我与她不是你想的那般,我从未有过那种心思,从始至终我只有你,也只对你动过心。”   “你真的让我觉得恶心,从前你不知我是谁,她是谁,拿我当做替身也就罢了,我只能说一句命运弄人,现在你都已经知道了,却还在瞒我……”   娇芙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喘着气的声音,王令秋毕竟年长,费了全力才勉强能追上赵郁,穆德恩也不敢阻拦他,他抬头就对上娇芙目光。   “爹,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这声爹似乎是道按钮,月夫人震惊地看着几人,从王令秋身上,转移到与自己有同样容貌的娇芙身上,脑子里的记忆瞬间纷至沓来。   她面色苍白的弯下腰,神色吃痛,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嘴里不停喊着:“不要……走开……为么么……为么么我要想起来?为什么我要想起?”   这话却让王令秋当场僵在原地,身子不敢动分毫。   难不成他判断错误?   这不能的,她不是蕴云。   月夫人失神般跌坐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喃喃地说着:“我生下你时也才不过十六,我到底犯了么么错?为什么……我就是怎么也摆脱不了你……”   “蕴……云……?”心底的声音告诉王令秋,月夫人不会是孟蕴云,可手却忍不住想要扶起她,嗓音颤抖,犹如萧瑟秋天,无尽悲凉。   月夫人听到王令秋这声蕴云,猛地抬头看向他,扑到他的怀里失声痛哭,“平泽!”这是王令秋的字,还能喊他字的人寥寥无几,孟蕴云算其中之一。   , 第166章   王令秋抱着月夫人不知如何反应,他只能轻轻拍着月夫人后背,安抚情绪已经崩溃失控的月夫人。   赵郁目光深深落在娇芙身上,娇芙已经愣愣出神,就连他牵起她的手,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提线木偶,没了任何感情。   娇芙站在旁边围观,久久沉默不语,她还记得方才月夫人眼底的恨意,那股恨是朝她而来,可实际上娇芙什么都不知道,眼前的月夫人到底是谁,经历过哪些事,她都一无所知,直至今天她也是才听到他们说月夫人是她亲生母亲。   她张嘴想喊王令秋,可这刻她怎么都出不了声,只能无言地动了动唇。就算她再不知道别的事,但一件事她却晓得,她爹寻了她娘多年,她又何尝不知,她爹对她的好基本上都源于她娘孟郡主?娇芙顾忌孟郡主的情绪,不敢贸然靠近。   王令秋刚安抚好孟郡主,目光下意识看向娇芙,只见赵郁以一种绝对的姿态,将娇芙护在身边,他忙收回视线,将孟郡主搀扶起来,“阿蕴随我回相府,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   这话刺激到孟郡主,她情绪激动地指着娇芙,面目狰狞可憎,失了最后的温柔,对娇芙不似母女,反而像极了仇人,“我不愿回去面对她!她在相府,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我要回孟家。”   娇芙心猛地被扯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席卷,这是压抑太久的原主的情绪,她自懂事开始就是以乞讨为生,看着路过的母亲护着怀里孩子,眼里都是艳羡,她何尝想住在四处漏风的破庙里,不想有家?甚至也会想自己爹娘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要她了。可是原主没了,才不过五岁的年纪。   “你……是不是当真就这么恨我?”娇芙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抖着嗓音问孟郡主。   “是,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从生你下来就掐死你,要不是你的存在我何至于受这么多苦?”孟郡主目光狠狠盯着娇芙,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本来该离开东夷的人是我,就是因为你才让我错过最后的机会。那贱人趁我身子尚未恢复,偷偷将你送走,害我二十几年都只能留在东夷。”   “够了,孟郡主。娇娇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就连你所说的将她送出东夷,她才刚出生,她能做决定?大人的错,非得让刚出生就遭人遗弃的孩子承担,她又何尝愿意吃那些苦?”赵郁替娇芙挡住孟郡主的视线,他目光没有落在孟郡主身上,反而是看向王令秋,似乎在询问为何跟当初说好的不同?   孟郡主可不理会这些,“所以你想跟我说什么?她身上可流着东夷人的血,肮脏无比,更是与大周数万百姓有血海深仇,又何以配得上喊平泽一声爹爹?”   “阿蕴!住嘴!”王令秋呵斥出声,可孟郡主话已经脱口而出。赵郁下意识抱住娇芙,双手捂住她的耳朵,让她脑袋埋在自己胸前。   可孟郡主的话已然传到娇芙耳中,赵郁觉察到自己胸前湿了一片,娇芙身子抖如筛糠,她在害怕,她在哭。   穆德恩无奈地抬头仰望天空,自己这条命还没有活够呢,现在又听到这种秘密,他倒是有些羡慕先前被赶走的下人,至少他们不知道这些,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命,他还不知道能活到几时。   “你们是不是早知道了?”娇芙哽咽开口,孟郡主说的话,她从来都没想过,这般狗血的事偏生出现到她身上,她不是很像王令秋,但她身上也看不到东夷人的特征,大周和四周蛮夷战乱不断,像孟郡主所说的不死不休,她若像东夷人,根本就活不到如今。   赵郁斜眸望向王令秋,那边王令秋正欲解释,可惜被孟郡主死死拉住,大有一副只要他开口,她就继续往下说的意思,那些话只会更加让娇芙面对不了,况且娇芙从心里信了孟郡主的话,那些从前解释不了的疑点全都可以解释得通。   比如:她听过旁人对王令秋年轻时的评价,明明他就是克己复礼之人,谨守规矩的人,又怎么会在还未成亲前,就和孟郡主行了周公之礼?为什么他见到她,就笃定她是他亲生女儿?为什么他往日待她是好,可又总会避嫌?   认的那么干脆利落,不用去查证,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儿,避嫌也不是因为父亲和女儿本该有距离,而是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王令秋无法开口作答,他怕自己坚持声称娇芙是他女儿,孟郡主会再次出言伤害娇芙,只能示意赵郁解释。   先前赵郁只是猜测娇芙可能是孟郡主和东夷大汗的女儿,王令秋从未提起过娇芙的身世,他也从来没有问过王令秋,这种事情揭开,不论对谁都是伤害,只是没想到月夫人会恢复记忆,还当着娇芙的面将那些事说出来。   此时孟郡主已经锤了,娇芙不是王令秋女儿的事实。   赵郁不忍看到娇芙伤心,还是选择了隐瞒,他吻在娇芙头顶,轻声哄道:“孟郡主脑子受过伤,她说的话当不得真。我们顾忌下病人的心情,等到私下,王相会跟你解释的。”话是赵郁压着嗓音说的,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像是哄孩子似的哄娇芙。   这话稍清醒的人听,就能听出来是在哄人,很明显孟郡主此时对娇芙恨之入骨,有孟郡主在,娇芙也不可能和王令秋接触,在两者中间不用想都知道,王令秋放弃的会是娇芙。   可现在的娇芙没能听出来,她几不可微的颔首,双手环住赵郁劲腰,紧紧拽着他后背腰带。   赵郁知道她害怕和无助,一手同样紧紧抱住娇芙,另一只手替她顺着背脊,最后指尖落在后颈处,原本就安静的娇芙,呼吸已经逐渐平稳,人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睡过去,就听不见那些恶心人的话了。   “王相最好还是找好点的大夫给孟郡主看看,别有后遗症没查出来,尤其是脑子这块。”   赵郁低声跟娇芙说的,孟郡主脑子受伤有病,不是在玩笑,他是真的这么觉得。孟郡主听到赵郁变相在说,她脑子有病,抬头就想反驳,就见眼前的赵郁已经将娇芙抱了起来,人在他怀里稳稳当当的护着。   “我好不容易才找回她,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护她安稳,王丞相要护着孟郡主,大可以对孟郡主处处退让,可谁都不能动她分毫,不管任何理由。”说完,赵郁冷冽目光落在孟郡主身上,犹如刮骨的刀剑,这刻他是动了杀心的。若她真是孟郡主,他将她救出来,这恩就已经报了,若她不是孟郡主,他更不用有任何顾忌。   孟郡主下意识往王令秋的方向躲,若是眼刀子能杀死她,觉得自己怕是在他眼神下死了几回,随后孟郡主脖颈一疼,还未反应过来就向旁边倒去。   原是宋元不知何时靠近了几人,赵郁朝他使了眼神,他就趁着王令秋不注意,抬手砍在她脖颈,孟郡主昏厥了过去。   王令秋慌忙接住孟郡主,面上虽皱着眉头,心里却松了口气,朝赵郁和宋元点了点头。   “借用你王府一间房。”   穆德恩陪王令秋安置孟郡主,赵郁则抱着娇芙回他的院子,虽然是赵郁按压娇芙睡穴才让娇芙睡着,但就跟平常睡觉差不多,等到该醒的时候,自然就醒了。   他吩咐下面的人谁都不用管王令秋,如果要回相府就让他回去,如果他将孟郡主带回去,就记得让人将昭昭接回来,交代完这些,他脱了鞋子躺在娇芙身边,手臂环住她柳腰,让她靠在他胸前睡觉。   许是对赵郁气息熟悉,娇芙被赵郁抱在胸前,无意识的蹭了蹭,连攥住赵郁衣服的手都不由得收紧,引得赵郁没忍住轻笑,抬头抵在她头顶,手轻轻而有节奏的拍着娇芙,安抚住她的不安。   *   王令秋寸步不离的守在孟郡主身边,直到相府来了两人,老的那位走路年纪看上去将近八十,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穆德恩看在眼里,不过没多问,他还是少知道点辛密吧。   他原以为王令秋要带孟郡主回去,谁知王令秋将相府的人喊进房间,房门又重新关上。   先前王令秋就明里暗里找过不少大夫替她把过脉,甚至还请了太医院与他交好的太医,结果谁都没能发现异常,他寄希望于刘伯诚能看出端倪。   刘伯诚可是先帝时期太医院管院,这手医术出神入化,不过也因此他才早早的退位让贤,宫里太医医术不会太差,可医术太好也不是好事,宫里的人人都想用他,知道的也就多,不仅搭上自己,恐还会搭上家人。   当年他能全身而退,王令秋的父亲还为其出了份力,这才有了今日,他还能将刘伯诚请来。   “这一路奔波劳累,麻烦刘老了。”王令秋起身相迎,拱手作揖。八十岁高龄还能说随他的人入京,就立马起身入京,这份情宜不是一般交情能比得上的。   刘伯诚摆了摆手,道:“我知道,我知道,若不是事关重要,你也不至于折腾老夫,费这么大力气让我入京,快带我瞧瞧病人。”   王令秋将人引入内室,毫不避讳地开口道:“我是想问问这世上是不是有改容换貌之术?不是乔装打扮,是真的换脸。”他说完,停顿了下,“还有没有能篡改人记忆的东西。”   刘伯诚闻言,脸色顿时凝重。   王令秋就知,这东西还真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523:50:19~2020-12-2623:5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猪10瓶;蛋圆圆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7章   王令秋继续道:“您看她脸上可有动过的痕迹?”   刘伯诚低声告歉,苍老的手指转动孟郡主下颌,浑浊目光落在月夫人下巴耳后这类地方,接着替月夫人把脉。   屋内气氛凝固,王令秋不敢打搅刘伯诚,就怕自己出声会扰乱刘伯诚判断。   等了良久,王令秋心神皆揪在一块,好不容易见刘伯诚收回收,迫不及待地问道:“她到底如何?”   “有动过的痕迹,不过这张脸上动的不是刀子,而是配以蛊虫,根据长久的细致调节才能到达如今容貌,少说十年光景才能完成。”   这场阴谋竟然是从十年前开始谋划,所以这趟水才那么深,便是他和赵郁都在查此事,也在中间费了不少劲了,或许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王令秋不动声色地问道:“蛊虫?”   刘伯诚替王令秋解释,“据《通史》记载,苗疆有种名为琉璃蛊的蛊虫,分母蛊与子蛊,母蛊与子蛊心意相通,相辅相成,子蛊专吞噬人记忆,而身怀母蛊之人能拥有子蛊的记忆,甚至若琉璃蛊的子蛊厉害,身怀母蛊的人,还能改头换貌貌。”   “她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今儿受了点刺激,又恢复记忆了,还将很多细节的东西说了出来,她会忘掉记忆,这都是琉璃蛊子蛊的功劳?”既然选择信刘伯诚,他尽可能的将知道的情况交代出来,才能最快得到答案。其实王令秋想问的直白些,是不是子蛊死了,牵连到母蛊,让原本可以获取子蛊记忆的母蛊失去理智,连带着身怀母蛊的人记忆受到重创。   说话间,刘伯诚沉着面色,“虽然她身上确有蛊虫,至于到底是不是琉璃蛊,老夫暂且还不知晓,还需进一步确认才行,这辈子老夫也是头回见到琉璃蛊。”   刘伯诚的回答,在王令秋意料之中,他毕竟是做过太医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刘伯诚不会将话说死,至少他知道存在这种给人改头换脸,甚至能篡改记忆的东西。   “刘老就暂时留在京城,我相府已经扫榻相迎,擎等着您过去住。”说着,王令秋顿了顿,“您住在王府也可。”王令秋自然希望刘伯诚留在王府,月夫人有着孟郡主的记忆,口口声声说着不愿去丞相府,他又何尝乐意她去?没得玷污了他的地方。   不过是搞不清楚身份,来历不明的女人罢了。王令秋掩盖住眸底杀意,没有流露出半分不对劲。   刘伯诚对月夫人身上的蛊虫感兴趣,自然是月夫人在哪里,他就住在哪里,哪怕是这里是秦王府,他也得留下里。他都是已经埋在土里,只剩半截脑袋在外面的人了,还能碰到这类稀奇的东西,肯定得动手钻研钻研。这辈子他学医几十载,不停地整理修正医书,但要是能弄清楚琉璃蛊,给他刘家后辈留下些记载,比他从前几十年留下的东西都要重要。   王令秋得知刘伯诚愿意留在秦王府,这事他还得跟赵郁说声,顺便把月夫人交到他手里,而他得带着娇芙回相府。   结果让王令秋没想到的是,他刚到赵郁院外,宋元宋珥就挡住了他,“相爷,王爷没在府里。”   “那你们让绿织出来见我,我接我女儿回去。”他记得当时娇芙身边跟着绿织那丫头,眼下却见不到那丫头人,让他此刻也不知道娇芙的情况如何。   穆德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捏着兰花指,恭敬地道:“相爷别急,小姐受了不少刺激,好不容易睡着,若是惊醒了小姐,还不知能不能睡得安稳觉。”   “先前王爷叮嘱过杂家,若相爷想将月夫人接回相府,就暂且让小姐到王府……”   “他做梦!不要脸!也不想想他凭什么!”   王令秋早就憋了肚子的火,听到穆德恩这话,他没忍住直接开骂,原本他就已不是从前那温润如玉的公子,朝堂上更是一言不合就开怼那群清流,骂起人来是好不留情面。   “您先听杂家说完。”穆德恩怕自己安抚不住逐渐暴躁的王令秋,连忙开口,“王爷还交代了,您若将月夫人留下,等小姐醒来,王爷亲自送小姐回相府,您恐怕也是不会忍心小姐连觉都睡不踏实吧?”这是赵郁教穆德恩说的话,倘若王令秋不将娇芙放在心里,不顾娇芙身体状况不好,执意要带走娇芙,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肯放人,若王令秋顾忌娇芙身子,他也能多与娇芙多待几个时辰,总归他是不亏的。   穆德恩好说歹说,才将王令秋怒气劝下去,还牵扯上了在相府的昭昭,眼见天色尚晚,独留昭昭在府里,他怕是会害怕,王令秋简单地交代了几句有关月夫人的事,没将刘伯诚真实身份说出来,只说是他请来专门照料月夫人的大夫,让穆德恩转告给赵郁。   王令秋没想带走月夫人,倒是她身边的福儿,他想要回去拷问,却被穆德恩告知福儿被府里的人带了下去,王令秋没有再强要人。   回到相府后,王令秋特地挑选了两丫鬟两小厮,直接送到秦王府昏迷不醒地月夫人的院子,丫鬟是照顾月夫人的,小厮则是特地安排给刘伯诚帮忙,剩下的秦王府也不至于亏待去。   其实王令秋在赵郁院外要人时,娇芙恰好苏醒过来,而赵郁也并未同穆德恩他们所说的那般,没有在府里,他自开始就陪在娇芙身边。   娇芙醒来后一直没动过,隔了好久才出声说话:“郡主说的对,我不是她女儿,活到至今我快要忘了自己是谁了。”额间碎发遮住迷惘的眼神,她盯着头顶纱帐,虽然在笑着,可看起来是那般难以接近,明明就在咫尺,可偏生谁都靠近不了她。   赵郁在她刚醒,他就随之醒了,见到她这幅模样,心里升起慌张情绪,他甚至觉得娇芙就像握不住的沙,可能随时都会离开。   赵郁撑起身子,想将娇芙看的更加清楚些,谁知娇芙可能是误以为他要走,抬手就攥住他衣袖,水润的眸子无辜看向赵郁,低声道:“不要走,好不好?”像是她能紧抓的最后一点东西,死命都要护住,初回见面娘就不要她了,爹爹也不是亲生爹爹,好像好不容易才有的家,一瞬间就崩塌。   显然,娇芙还深陷自己的世界里,没能走出来,也就只有在这时,她才不会对他的靠近露出满身戒备,甚至还能朝他露出这般脆弱眷恋的神色。   明明恨不得她这辈子只能靠他,让她再没有能力离开,可见到她这般无助,赵郁到底是心疼了,重新躺回床上,吻上女人惶恐迷茫的杏眼,低声道:“好,我不走。”   娇芙露出满意的笑容,乖巧又讨好。   赵郁的心抽抽地疼,他握住扯住他衣袖的小手,准备将手塞到锦被里,谁知娇芙衣袖忽然滑落,雪白的右手手臂上赫然出现一道弯弯扭扭的伤疤,现在伤疤被养的已经成了淡淡嫩嫩的粉色,还是可见曾经的狰狞。   不管养的多好,落在赵郁眼里,依旧刺眼得很。   娇芙察觉到赵郁的视线,顺着他目光看向自己手腕,瞧见自己伤疤露了出来,她慌忙推开赵郁,手足无措地将衣袖遮盖。   赵郁大掌紧紧捏住她手腕,盯着她手臂上的伤,难怪他只要稍微碰她右手,她就下意识躲避,她这是在怕被人瞧见手臂的伤。   “这伤是怎么回事?”没人比赵郁更清楚娇芙如何爱惜自己的容貌,她这人不做半点损伤皮肤的事,她贪图口腹之欲,可自从有回吃辣锅子长痘之后,她就狠心将辣锅戒掉,馋得狠了拉着他吃锅子,她在旁边顶多沾沾筷子尝尝味道,等痘痘消了,她又撑了三月没沾辣。这伤口在她手臂上,时刻都能想起,她该多难受?   娇芙别过头,这是在那回意外中留下来的伤疤,当时卫司年救下她,她着实太过狼狈,醒来后只能紧先顾着额头上的伤口,不能让额头上的伤恶化,结果手臂上伤口没顾及到,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好不了了。   后来回到相府,她用了很多法子,王令秋甚至替她专程请了御医,从宫里要了上好的祛疤膏,只是已经过了最好的时机,伤口恢复成如今这样,算是幸事了,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你是不是也嫌弃我?觉得我肮脏?是不是觉得我身体里留着外族人的血,不配为大周人?”她话里带着浓浓哭腔,眼里笼罩着一层水雾,活像不知所措的孩子,偌大天地没她容身之所。   “不会,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似是怕娇芙不相信,赵郁吻上她的伤疤,犹如对待世间最珍贵的珍宝,细细舔吻。   娇芙下意识地躲避,“可是很丑。”娇柔的嗓音低低地出声,好像怕极了自己说的话惹赵郁不满,觉得她矫情。   赵郁指腹摩挲着这道见证娇芙苦难的伤疤,眼眶泛红,捧着娇芙的小脸,认真而温柔地道:“别怕,不丑。”   他伸手扯开自己衣带,当着娇芙的面将衣袍一件件脱落,直到留下最后一件,白色中衣。   他停顿了下,下意识看向娇芙,她抬眸回望他,小手因为他脱下上身衣物,不得不拽着他的裤子,眼里竟然是他渴望了许久的信任。   赵郁还怕娇芙会害怕,所以才忐忑纠结要不要让她看,可为了让她不嫌弃她手臂上那到伤,他到底这么做了将中衣脱了。   中衣脱落,露出诱人的小麦色肌肤。肌理分明,精瘦有力,腹肌成型,只是他身上镌刻满了战事的痕迹——蜿蜒曲折的疤痕,有新的,有旧的,最严重的一条是自胸口的位置直接到腰腹,缝合的痕迹像极了蜈蚣。   这些伤都是为国献身的痕迹,意外的是新的居多。   赵郁牵着娇芙的手,放在那条最长的伤疤上,“这才叫做丑,你的,不丑。”   谁知出乎赵郁意料,娇芙非但没有害怕,在听到他的话后,反而摇头,坚定地道:“为国献身,不丑。”   赵郁突然勾唇笑了,指尖轻轻划过娇芙眼睛,那里此刻只有他,“这样的你,叫我怎么舍得放开?”语气眷恋而不舍,他没告诉娇芙,腰间这道伤是因她而留,那些痛苦艰难,她不必知道。若是可以,他甚至想回到曾经,护她这辈子从未经苦难与悲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623:52:48~2020-12-2722:2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身寸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8章 偏执   得了赵郁夸奖的娇芙并未因此显得多开心,她的眼神有瞬间的清明,可转瞬又迷糊了下去。   赵郁与她额头相抵,不敢生硬的将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拽出来,因为人会沉浸在自己世界,往往是因为周遭不如人意,倘若有人猛然让这些人脱离自己世界,怕他们一时反应不过来,承受不住现实的真相。   赵郁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娇芙,这里有他们二人,再没有其他人打扰,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娇芙颤颤巍巍地抬起手,环住了他的脖颈,靠在他的肩头,缓缓闭上眼睛,陈心全意的依赖他,似乎还想再睡一觉。   赵郁还光着上身,便这么被娇芙贴了上来,像是刺猬摊平自己柔软的腹部,毫无保留地将最脆弱的一面交出来。   这种认知,让赵郁心口最娇嫩的那块软肉,突然发酸发胀,长久而隐晦,满腔的热情皆在其中。   他与娇芙交颈缠绵,任由她依靠在他肩头,可下半身却挪开,分得开开的,绝对不碰娇芙半分。他是正常男人,喜欢的女人在怀里,这种时候要是没反应就该他身子出现问题了,但他不想那么做,只好硬生生忍着。   等娇芙靠在他肩头又睡过去时,他低头偷偷吻了吻她唇角,这才动作轻轻抬起娇芙双手,替她捏好被角,退出了内室,先是冲了凉水澡才穿上衣物。   出了房间赵郁没有走远,但在外谈论事情,也不至于惊扰到正在休息的娇芙,过问了番王令秋和月夫人的事,得知王令秋并未将月夫人带走,而是让月夫人继续留在云辉阁,且现在月夫人还未苏醒。他眉头先是一皱,道:“派几人去云辉阁伺候,还有从相府过来的人也好生招待……”   只怕请来的是大夫,王令秋也不会真不管月夫人,毕竟这可能找到孟郡主最接近的人,而且这背后的人至今还没有露出来,他们能埋伏如此之深,不将人找到,这监国的位置王令秋怕难以坐安稳。   交待好事宜后,赵郁吩咐道:“让小厨房准备入口的小粥端上来。”等娇娇醒来也该饿了才对。   穆德恩领命下去,让小厨房准备了两个人用的饭量,谁知等赵郁重新回到房间,娇芙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望他,眼里是清亮透明,犹如清澈见底的溪水。   赵郁便知,这是彻底清醒了。   娇芙起身坐了起来,嗓音冷淡地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赵郁心里猛然钝裂般疼,可还是强装淡定,面色无异地道:“你太累了,便让你休息了下。现在醒了就先用点东西垫垫胃,万事都没身体重要。”   “不必了。”吃不下。   赵郁眉间拧起道沟壑,到底是纵容她这般行事,吃不下等下再吃也行,“你是回相府,还是留下来?”他没自私的同娇芙做决定,强留她下来,而是把选择权交给她。   想到要回相府,娇芙的心慌了瞬,她不知该怎么面对王令秋,知道他不是她亲爹,还怎么好毫无负担接受对方的好。   可她到底是道:“回去吧。”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躲不过去,就只好坦然面对。   “你在相府住的不开心,又不想入我王府,就另外置一处院子住着如何?”赵郁京城又好几处位置极好的宅院,但没提让娇芙住到他名下院子去,就怕娇芙误以为他又想将她圈起来,哪怕到时她要找院子,他再托人出面卖给她,都比他眼下直接开口让她住进去强。   “我在京城有宅子,到时再说吧。”这几年娇芙并未不思进取,她反而跟着陆清雅赚了不少银子,她在这陌生朝代没有家,所以对房子有了深深的执念,挣了银子就拿去买房子了,她手里银子不多,基本上都置办成宅子铺子。   “倚绿弄琴,还有肆儿她们,也到了京城,可需要爷给你送去?”   “她们?”提起这些人娇芙愣了下,抬眸望向出声的赵郁,只见他神色自若,坦坦荡荡。   娇芙没料赵郁会主动提及,毕竟最开始就没谈到她们,她也没料到赵郁竟然不是那她们威胁她,而是在轻声细语的同她商量她们去处。   “不是我不愿给倚绿弄琴许配人家,是她们自己不愿。”赵郁也不能强压着她们嫁人,“至于肆儿回儿,她们两小的带出来也没耽搁功课。肆儿年纪最小,可最聪明,从来不因为别的事耽误学习,两人待一块,她还能给回儿补习。至于其他的孩子,能安排去处的,爷已经都给安排去处了,至少不会让他们饿死。”   娇芙看到他身上新添的伤,就知道这几年他奔波各处平定战乱,如此事务繁忙、手底大事不断,还能记挂着倚绿弄琴,还有那几个孩子,是真的用了心。   可要娇芙跟赵郁说声谢谢,她可说不出口,不知该怎么接话的娇芙道:“将她们送去我西巷的宅子,入相府就不必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在相府待多久。   说完,她作势要下床,方才躺下是合着外衣躺下,只需要穿起鞋子就能走,谁知她刚准备弯腰,手还未碰到绣鞋,一只大掌就拿住她的鞋子。   娇芙下意识望去,整个人愣了下。   端着小粥站在外面的穆德恩也愣住了,透过门缝,他将里面场景看的清清楚楚,他觉得自己连端着托盘的手都有些拿不住了。   赵郁单膝跪在床榻下,一手拿着她的鞋子,一手捧着她的脚,正欲替她穿鞋,锦绣帛镶金线绣花鞋在他掌心显得极小。   赵郁从来没有这么对过她,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这么对她。娇芙不自在抽了抽脚,结果被赵郁擒住,“别动,如果不想爷抱你回相府,就乖乖把鞋子穿好。”   语气严肃且认真,他说到做到。   吓得娇芙不敢乱动,双手撑着床沿乖乖坐着,眼睁睁的看赵郁替她将鞋子穿上,她不想被赵郁抱着回相府,她还要点脸。   反观赵郁有些遗憾地看了眼娇芙,深邃眼神似乎在说,她要是继续闹腾就好了,他还能多抱抱她。   赵郁刚替娇芙穿好鞋,娇芙就迫不及待地下床,生怕赵郁真的将她抱回相府,也是因为他的举动让她觉得不自在了,不知道怎么直视他。不过她高估自己了,坐在床上睡太久,下床就踉跄了下,若不是有赵郁扶住,她只怕要摔倒在地。   娇芙停了片刻稳住身子,便连忙拉开两人距离,她失了神智才会和赵郁接触。   赵郁可不准备让她逃离,她先前还肯依赖他,就足够让他惊喜,赵郁知晓自己的偏执与执拗,眼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松开她,他会给她想要的一切,只要她留在他身边。   娇芙觉察赵郁要牵她,忙将双手背过身后,不给他牵,抿着唇,绷着脸道:“我自己能走。”   娇芙以为自己这么说,赵郁就能知难而退,毕竟谁都不喜遭人三五次的拒绝,谁知他不要脸的来了句,“爷不能走。”   正常人就算想牵旁人的手,也该从侧面或者站在人身后去牵人家,偏生赵郁不那么做。说着,他就将娇芙抱了满怀,他身躯高大有力,抱着她足够环住她整个人,宽厚大掌去娇芙后背找娇芙藏在后面的小手,难免不趁机占些便宜。   赵郁就这么‘牵’娇芙,耍赖抓住她的手不愿松开了,看上去他和她抱着娇芙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赵郁略带薄茧的手不是放在娇芙腰间,而是试图与娇芙十指相扣罢了。   娇芙双手背在身后成剪,只能被迫贴满赵郁,鼻尖温热气息打在赵郁胸口,她记得他这处有将近三道伤疤。   赵郁只觉得胸口的位置滚烫滚烫,他嘴角噙着笑意,眼底邪气凛然,没有当着娇芙的面做出格的事,也没有乘胜追击,可心里的满足确实真切存在。   “爷送你回府。”赵郁算计着时间精准无比地开口,不至于让娇芙恼怒他,又能最长时间与娇芙接近,赵郁掐着时间点松开娇芙,可手依旧牵着她小手,而且还是娇芙主动了,因为娇芙若是不紧紧攥住赵郁大掌,只怕他找机会同她十指相扣,又挣脱不掉他的大掌,那还是这般牵着吧,十指相扣,简直做梦。   赵郁将娇芙送回相府,亲眼见她同绿织入府门,这才放心转身离开,走前还不忘温声叮嘱娇芙记得用饭,别饿着肚子了,娇芙压根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转身瞬间,赵郁脸上柔情消散不见,车夫这刻才觉得眼前的人是他家主子,方才那真像失了心窍,实际上赵郁只有在娇芙跟前神色才会柔和。登上马车,低沉的嗓音不带任何感情,立马吩咐车夫前往皇宫。   娇芙踏入相府后,就不知自己该先回淑芳阁,还是该先去王令秋的兮秋院,从前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想去哪儿,哪儿都可以不去,从来都不需要顾及,可现在要是不想周到怕是不行,说到底是娇芙自己心里觉得变扭,她还没见到王令秋,对方然后话都没说,她就已经退却。   好在还没等娇芙做决定,长宁便走了上来,“小姐,相爷正在堂屋等着小姐,非得听到小姐回来,他才肯去休息,您去瞧瞧他吧。”虽说长宁不知这里头发生的事,可看着相爷他也跟着揪心。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是想男女主相处我就多写点,大多数时候,都是赵狗子追着娇娇跑了,娇娇什么时候给回应还不知道,反正不是现在,虐赵狗子还没虐够,后面还得继续添柴加火感谢在2020-12-2722:29:03~2020-12-2822:4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蛋圆圆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娇芙到了厅堂,脚步迟疑了下,不知进去后怎么面对,她在外头看了眼,目光落到坐在上首的王令秋身上。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娇芙顿觉坐在里面的男人,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没有人能留住岁月,她没忍住鼻尖泛酸。   娇芙怕自己落泪,连忙揉了揉鼻尖,就是这个动作,让里面的人听到了动静,目光往外探去,看见了站在外面的娇芙。   “回来了?”   “嗯。”娇芙缓步入内,距离只有这么长,再慢也走到头。   娇芙已经知道事情真相,不能当做不清楚,眼下喊爹似乎不合适,可不喊爹她又不知该怎么开口,话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王令秋抬眸望向娇芙,见她不言不语垂首立在地上,厅堂内只有寂静的声音,外头风刮过的响声。   良久,王令秋手成拳抵在唇边,没忍住咳嗽了声,松懈了下后,一发不可收拾,娇芙下意识快步上前替王令秋顺气,瞧了眼摆在他右手边的茶盏,里面颜色深深,盛的是浓茶,“您怎么又喝浓茶,晚上又该睡不着觉了,越发不让人省心。”   娇芙让旁边长宁将茶盏端下去,换成冰糖梨水端来,这种天气人容易受凉,她时常让厨房备着,这套动作她做习惯了,每回她说完后,王令秋便会照做,她如今竟也没觉得不妥当,可俩人不是父女后,她明显没了道理。   “您的身子得自己保重。”   王令秋喝了口温水才止住咳,沉着嗓音开口,“不想认我这个爹了?”   娇芙错愕地开向王令秋,其实王令秋对她是真的好,对昭昭更是没任何话可说,半路认回来的女儿还能悉心照料教导,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都摆在她面前,除开是亲生女儿,谁还能做到如此地步?所以娇芙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身份。   “真不要我这个爹了?”王令秋已经站了起来。   娇芙撞上他温和的眼神,里面没有恼怒变扭,反而皆是关心与忐忑,像极了面对儿女,怕儿女不高兴的老父亲,她眼泪吧嗒地掉下来,哽咽着声音,“我以为爹不想要我了。”   王令秋面色凝重与肃穆,“从你踏入相府第一天起,我便说你是我王令秋的女儿,这话岂是儿戏?”   娇芙朝着王令秋跪了下去,等闲王令秋是不让她下跪的,相府不兴别人家动不动跪长辈那套,可今儿娇芙跪下了,“那日女儿朝爹爹磕头,也是真心实意的磕头。”她红着眼眶重新额头,额头贴在地面微凉,可心却是热的,她是真拿王令秋当了她爹。   是不是亲生父女有何关系?身上留着的血不相同又如何?哪怕是误以为原主是王令秋女儿的那段时间,她也知道她本就不是原主,可待王令秋的感情还是没有掺过假,说是认爹,就是真的认了爹,连同原主的那份一块儿认了。   王令秋手微微颤抖,当时认下娇芙,是因为他知道这是蕴云的孩子,他亏欠蕴云良多,不能再放任她的孩子不管。可后来眼看着这孩子绕着他转,他对她好一分,她就拿十分相报,掏心掏肺对他好,饶是石头般的心恐怕都要化了,他也不例外。   “起来,起来。”这些年的相处不是假的,他这辈子都没有孩子,往后也不可能再有,他早把娇芙当成自己的孩子,此时王令秋已经说不大出话了,只能将她扶起来,嘱咐她道:“下去收拾收拾,昭昭在等你。”   “我先送爹回兮秋院。”娇芙不放心王令秋的身子,本来他的身子就不太好,过了四十岁的年纪,明显看出来熬不住了,娇芙怕王令秋出事,心里有些害怕,扶着王令秋的手就不自觉收紧。   孩子还愿意亲近自己,王令秋就没再多说,拍了拍娇芙的手,由着她送他回院子。   娇芙回到淑芳阁,屋里燃着烛灯,昭昭已经累得靠在榻上睡着,身上搭着床毛绒毯子。   张嬷嬷和红烟在旁边等着,见到娇芙回来,忙上前低声道:“咱们想将小主子抱到床上睡,刚把小主子放到床上解了衣裳,小主子就惊醒了,闹着要回榻上,这么一来一回,咱们怕小主子着凉。”她们也没有办法,只好让小主子就这么靠着榻睡过去,小心的给小主子盖床毯子。   “没事,我来。”   张嬷嬷跟在娇芙身后汇报白日的事,“小主子见到新来的几个小子了,晚膳小主子是和他们一块用的,他们已经在东厢房里睡下了,我看着他们没有出格的地方。”   这没事大概说的是和秦王府有关,毕竟是那边送来的人,张嬷嬷还是不大放心。   “没有出格是好事,只不过嬷嬷别太紧张,他们不会伤害昭昭的,别太排斥那几孩子。”赵郁不可能害昭昭,别有用心的人不可能送来相府。   娇芙轻轻抱起昭昭,往床榻走,许是张嬷嬷她们将昭昭往床上抱了几回,娇芙刚有动作,昭昭立马醒了过来,慌张地看向吵醒他的那人,睁开眼睛还愣了下。   昭昭直直地看着娇芙,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知道抱着他的人是阿娘,他揉了揉眼睛,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娇芙心疼地亲了亲昭昭脸颊,大人不好受,孩子也跟着受苦了,昭昭性格开朗又敏感,定是察觉到了不妥,好在生活似乎也没改变多少。   那事只有几人知晓,赵郁下了令知道的人都不敢乱传,也日子归回平静,似乎没有事发生。   在第二日,娇芙让昭昭挑出两孩子做伴读,昭昭先是看了眼娇芙,才问道:“阿娘,我都要行不行?”   娇芙无声地揉了揉昭昭的脑袋,“你身边不适合跟太多人,你们都是孩子,出事了怎么办?”还是怕昭昭管不住下面的人,毕竟这页才是孩子。   昭昭昨儿晚上就知道这些人是赵郁送来的,说是给他伴读,何尝又不是找人安插在他和阿娘身边?不是他们也会是别人,还不如让他们留在他身边,时间一久,是不是赵郁的人那还不一定呢。   “阿娘,我不想哥哥们离开,我能抗起来的。”说着,昭昭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才这么点大的人,竟然和娇芙谈起责任,“我要了他们,肯定会待他们好,管好他们不闹事的。”   “你得问他们肯不肯。”   这几孩子当即跪了下来,“我们愿意跟在小主子身后。”   “阿娘,你瞧,他们肯的。”昭昭转身看向娇芙,“你就允了我吧。”   先前娇芙给昭昭挑的院子有了用处,她让昭昭回他自己的院子住去了,她让那几个孩子跟昭昭同吃同住同学,他们比昭昭年长几岁岁,跟在昭昭身后,娇芙瞧了一段时间后没事,还有张嬷嬷和守儿跟着护昭昭,她便彻底撒开了手。   孩子终究要长大,父母不能陪孩子一辈子,娇芙看得很开。   她抽空去了趟她在西巷的宅子,三进大的宅子正临街,前头可以做铺子,后面是院子,住下倚绿她们几人绰绰有余,甚至可以在前面卖东西,不拘做点哪种买卖都行。   她是正午过去的,深秋天凉,午时暖和些,客人也少,最后两名客人买完,铺里没人了。   娇芙走近的铺子,站在铺子外头,扫了眼摆在门边的蜜饯,各色蜜饯都用玻璃罐装着,她点了点放置蜜饯的柜台,道:“给我来几样蜜饯果子?”   倚绿见铺里客人都走了,就低头柜台后清点银钱,忽然听到声熟悉的声音,她猛地抬头,见到来人顿时愣住,手里的铜板砸在抽屉里清脆作响,“姑……姑娘?”   她慌忙从后面走出来,几乎是习惯性地扶娇芙入内,绿织红烟皆退后了几步,将位置留了出来。   走进铺子才观全貌,外面的蜜饯基本上是摆看,里面才是真正卖人的,而且旁边还摆了让人试吃的蜜饯,倘若觉得蜜饯味道可以再买,也不怕别人光吃不买。每日摆出来试吃的蜜饯都有定数,摆出来的吃完了,真心想买的,会将人请到后头品尝,她们做的生意主要就是这类人,“怎么想起卖蜜饯果子了?”   倚绿笑着回道:“多亏了姑娘,那几年吃了不少蜜饯。”铺里额外请了伙计帮忙干杂活,她们只需要将蜜饯做好,白日里卖就行,而且因着这蜜饯里有几乎一半是从前跟姑娘学来的,几个人做起来事情不算繁琐,平常还能有半日空闲。   “明明就是因为姑娘爱吃,我们都等着见姑娘呢。”肆儿听到前头声音,立马分辨出是谁来了,拉着回儿就往前面铺子跑。   肆儿还是做男儿装扮,跟回儿站在一块儿颇有股青梅竹马的意味在里头,这小青梅还时刻护着小‘竹马’,替她操心平常生活起居。   “怎么没去学堂?”既然这里在赵郁的帮衬下连铺子都开起来了,没道理连将肆儿重新安排入学的事,会给忘记。   “等着见姐姐,怕见不到姐姐。”肆儿顶着张稚嫩的脸,和从前那般朝娇芙撒娇,哪怕是四年时间过去,这娇撒起来依旧毫无压力。   娇芙拍了拍肆儿的脑袋,“现在如愿见到了?该乖乖去上学了。”知道肆儿想着读书,在这方面又极有天赋,她肯定不能让肆儿荒废了。她转而看向回儿,回儿逃避似的不敢看娇芙,但终究躲不过去,她听见温柔地女声问道:“你呢?学医不学了?”   “我、我学不来。”   “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回儿你年纪还小,学不来可以学别的,想做别的跟姐姐说。”娇芙待她们一视同仁,只要她们想做的事不是杀人放火,她们可以做任何事,而且娇芙也希望她们找着自己想做的事。这边已经有两人耽搁了,不能再耽搁孩子,当着倚绿弄琴的面,她也是这么说的:“你们耽搁了。”   “不耽搁,我的命是姑娘救的,我只愿跟随姑娘左右。”倚绿神色冷静,知道娇芙指的是她们成了旁人口里的老姑娘,年纪轻好找人家,如今年纪大,难说人家了。“男人那种东西,奴婢看的还不够吗?”是在勾栏出身的人,见过太多丑态百出,凉薄负心的男人,对男人不抱希望。   不过倚绿只讲了自己的意思,并未带上弄琴,若放在以前,倚绿会同弄琴那份一块表露出来,娇芙目光放在弄琴身上,问道:“弄琴你呢?”   弄琴低垂着脑袋,道:“奴婢也愿意跟着姑娘,只要姑娘不嫌弃奴婢笨手笨脚。”   娇芙了然地笑了,这该还是动了想嫁人的心思,“我如何会嫌弃你们?你们也无需奴婢奴婢的自称,卖身契我早早交给你们了,连同嫁妆一块儿,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若想嫁人,随时都可以嫁,我再重新给你们添一份更好的嫁妆。”   刚说完这话,外面肆儿敲响了门,领进来一温文尔雅的男子,“何涑见过郡主。”   “这些日子是何大人在支应,帮了我们不少的忙,如今还时不时需麻烦何大人。”倚绿在旁边解释,也是交代情况,这些时日少不得秦王府里的人帮忙,她不想娇芙欠赵郁人情,索性全兜揽在自己身上。   “这里的事劳烦了。”   “分内之事当不得劳烦二字,若缺了坏了东西只管让人通知,旁人也不敢来这里找麻烦。”   娇芙看了眼弄琴,自何涑出面后,她目光便时不时落在人身上,索性摆手:“你们去忙吧,我在这里瞧瞧。”   倚绿也是看出端倪,见娇芙察觉出弄琴心思却不阻止,就没故意提起,只是心里在替娇芙难受,明知姑娘和赵郁的情况尴尬又难为,还对何涑动心。况且她们如今虽为自由身,可何涑在朝为官,是官身,弄琴除开依靠姑娘,无人可以再依靠,两人身份差距明晃晃的摆在那里。   “何涑若品行端正,又待她有意,她也乐意嫁人家,我可以去替她求求赵郁,我们二人保媒就是,也算风光。”   何止是风光?   如今姑娘是丞相千金,是平和郡主,另一位是手握重兵、炙手可热的王爷,等闲谁能得他们做媒?   “姑娘,何必呢?”但倚绿只心疼娇芙,还得低头去求赵郁。   娇芙拍了拍倚绿的手,笑道:“人这辈子难得有几件事顺心如意,遇到了,我能不成全?耽搁了好些年,合心意就别让人跑了。”   倚绿还是摇了摇头,各人有各人想要的东西,弄琴想走这条路,不代表她想走,往后会不会后悔,她不知道,至少眼下这决定是她自己做下的。   “听说姑娘总去慈善堂?那里还要不要人?以后铺子就交给弄琴管,我去慈善堂帮忙也行。”倚绿到京城后打听过,慈善堂专门收留孤儿和老人,也招人干活。   “你想去慈善堂?”   “去慈善堂上好的。”人总得要有所追求,给自己找件有意义的事,就这么一直做下去也未尝不可,“哪怕姑娘走后,连翘姑娘依旧教着那些孩子医术,还替青楼的姑娘看病,还有那些从来都不找大夫的妇人,渝州城开了三四家女子医馆了,我没事就跟着帮忙,做些活还是可以的。”   倚绿不仅是告诉娇芙,当年她执意要连翘教孩子们学医,已经有了成果,还是在说她不仅仅只会伺候人。   很多时候做丫鬟的就是如此,学的是伺候人的本事,所以哪怕赎身,过后大概也不过是换家主家伺候人。   见倚绿心中有谋划,娇芙很是大方的应允下来,“那你就去慈善堂吧,先在里面熟悉熟悉,先站稳脚跟。”有人的地方免不了争斗,虽说慈善堂是邵冉姬一手创立,娇芙是她的徒弟,但内里也不是邵冉姬一言堂。   这些年的经营下,慈善堂名头极好,传出去都是赞扬声,毕竟做的都是好事,可也因此引来一批心怀不轨的人,那些人冲着名利而去,心思就不在办善事上头了。   随后娇芙又给肆儿找好学堂,安排入学事宜,回儿不愿意上学,就留在铺子里和弄琴。见两人把铺子管的井井有条,倚绿索性住在慈善堂了。   一入冬,慈善堂的事只多不少,她看出来了,她要想正的融入慈善堂,就靠这个冬天了。   分开这么多年,重新用倚绿,娇芙心里不可能没顾虑,是娇芙见倚绿真心想学,这时她才把顾虑放下。   也是这时候,赵家一大家子入了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822:48:42~2020-12-2923:2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妮是隻大灰狼8瓶;言身寸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0章   有关月夫人的事,娇芙没过问赵郁和王令秋,这两人也没有跟娇芙说明,月夫人不是孟郡主,这人接近他们,是想挑拨他们的关系,别有用心的。   甚至月夫人在王府住下,对自己是孟郡主的事深信不疑,刘伯诚在王府钻研月夫人身上的蛊虫,王令秋便相府王府两头跑,知道的人是知道他见月夫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丞相与秦王关系密切,试图上达天听。   那些想上眼药的人忘了,如今王令秋监国,这些消息传到宣和帝耳里前,都会先传给王令秋听一遍,甚至于苏福给宣和帝念这些内容,王令秋就在旁边听着,他根本没有将其放在心上,悠悠然的同宣和帝解释,讲事情有头有尾的讲述给宣和帝听,他依旧还是那事无大小,全然交给宣和帝的王相。   大面上的事王令秋从不隐瞒宣和帝,内里细节就不一定托盘而出,就比如月夫人不是孟郡主,还有月夫人口里所说的有关娇芙的身世,这些事他就谁都瞒着,哪怕有朝一日被人发现他隐瞒,他也能说自己是顾全大局,为避免打草惊蛇,这才将这事捂住。   宣和帝见王令秋主动交代,得知月夫人就是孟郡主,他也不能没表示。大周百姓知晓孟家后人还在,只怕也会心生维护,宣和帝若当做瞧不见,指不定引起人心不满。他这皇位坐了太多年,已经有太多人欲拉他下马,尤其是他那些好儿子,养得如今心如豺狼毒蛇。   王令秋对宣和帝的赏赐却推脱掉,他言明,道:“郡主身子尚未恢复,这些年遭了不少苦难,不大肯见人,臣想等郡主身子好后,再向圣上讨要恩典。”   这赏赐不能要,是裹了蜜糖的□□,接了宣和帝赏赐,月夫人便不得不以孟郡主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还要入宫谢恩。以月夫人的状态,怕是不能出现在人前,王令秋怕她失控胡言论语。   她不是真的孟郡主,待娇芙不会有慈母心肠,就她说的那些有关娇芙的话,包括娇芙的身世,足以让娇芙受尽万人唾骂,这是王令秋容不下的,他的阿蕴不可能将自己的孩子抛弃,若是有这种可能,那肯定是她当下,能保全她与孩子最好的选择。   可是帝王猜忌心重,若王令秋直接不要恩赐,怕是该怀疑他撒谎,所以这个恩赐王令秋还是得要,只是不是现在要,先将恩赐放在这个地方存起来,剩下的就是和帝王比命长了。   这人,活太久也不好。   *   宣和帝让赵家人进京,有赵郁在京城这边,不可能只下一道圣旨这般简单,武安侯府的府邸连同赏赐皆是一同赐下来,就在在秦王府隔壁,墙连着墙的那种,中间打通到门,两府邸可以直接通来往。   听说武安侯府和秦王府同为赵家人,两家还未分家,皇上特地赏赐在一处,谁都说赵家人受尽皇上恩宠,就是连这些小事,皇上都记挂着秦王。别看赵家在渝州多年,可人家回京后的待遇,可比一直在京城的某些人家都好,这即便是不在京城,也受圣上记挂。   赵世渊与赵均到了京城,两人换了身朝服,便立马进宫面圣,哪怕在渝州就知道宣和帝久病不愈,这一趟他们是必须得去,没有在京城还能知道圣体抱恙,以宣和帝的性子,肯定会起疑心,所以他们还不能表现出来。   按理说赵奕作为武安侯世子,理应与赵世渊一同入宫,可赵奕的身子连赵世渊都比不上,赵世渊没舍得让赵奕进宫,原先赵家大房是入京的,奈何宫里下旨赵老夫人得入京,赵世渊担忧赵老夫人身子,老人难捱的就是冬天,怕赵老夫人过不了这难关,加之渝州城还有赵家族人守着,赵家大房便入京了。   赵世渊与赵均两人入宫面圣,见不见得到宣和帝还两说,倒是在半路遇到敬王,一直以来都是肃王与端王两派争的火热,其他王爷可选了阵营,唯独敬王爷谁都不靠。   不过敬王倒是每日跟宣和帝请安,自宣和帝病重以来风雨无阻,他还不让人大肆宣扬,在外面磕头后,片刻都不做停留。敬王并不是非得见宣和帝,这种时候做儿子的想近身都难,皇帝最先防备的就是亲儿子。   敬王就在外头磕头请安,宣和帝不可能不知道,皇帝想要见谁,只需下道圣旨,哪怕你隔十万八千里都得见,不想见谁,便是近在咫尺都见不到,只是宣和帝不愿见敬王罢了。   今儿敬王依旧只是在乾清殿外磕头,本没打算见宣和帝,谁知赵世渊与赵均来得凑巧,正好撞到一块儿。   苏福从殿内出来,浮尘一摆,恭敬地给几人请安,“王爷,侯爷,赵将军,快请入内吧,圣上正在里头等着几位呢。”   敬王当即爽朗地笑道,“往日我给父皇请安,父皇总不见我,如今托二位的福,能见到父皇了。”   “即便圣上不见敬王,敬王的孝心圣上也是知晓的,父子见不见面都差不多,要是见不到女儿,做父亲的心里可得慌。”放在平常人家确实如此,儿子能撒开手,纵他去四处闯荡,不缺手断脚就行,女儿恨不得护的严严实实,生怕有所闪失。   可皇家反而相反,女儿闹出事情来不打紧,有做父皇的当靠山,女儿顶天了只能是圣宠恩沃的公主,但换成儿子,那是连有想扑腾的想法都不行,当儿子的想翻腾,上面的人免不了以为儿子想夺权谋位。   所以实际上,宣和帝不召见敬王反而是好事,有时候见了这个儿子,难免得见另一个,倘若只对这个儿子厚爱有加,怕不是要将他推向风口浪尖,不见就让人觉得他没有威胁。   宣和帝最常见的人是王令秋,其他人等闲不见,赵世渊与赵均也没想他们能见到宣和帝,可到底是做好可能要面圣的准备,面色如常的入了乾清殿。   到武安侯府这边,赵老夫人在侯府安定下,立马让下人请来赵郁,她神色看上去疲惫,至少眼里有神。   她看了眼黄嬷嬷,黄嬷嬷会意,招手让丫鬟搬出一大箱笼,“这里面的东西,是蓉儿托我顺路带来,她专门捉摸送给昭昭母子的,看你几时去相府一趟?”赵家人都知道昭昭和娇芙的存在,赵郁从未明说过王家千金是娇芙,只是说了他外有孩子,其他的均是他们的猜测。   这些年赵郁彻底掌控赵家,他们也不敢过问内里情况,能试探赵郁一二的,也就赵老夫人了。赵老夫人这话是想问,这孩子究竟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不是怕赵郁恼怒,她倒是想请人将东西搬回去,让她好好瞧瞧。   请娇芙和昭昭到赵家,未免太异想天开了些,这事不仅赵郁不会同意,哪怕是赵家帖子递到相府,娇芙也不会过去。   “让人将东西抬过去就行,我就不过去了。”赵郁是这般回答,眉间神色淡然,说的并不为难,赵老夫人听了却皱眉,瞬间明白赵郁和那边关系,不似她想的那么好。   “那孩子……姓什么?”   这话问的有些明知故问了,昭昭未在赵家生活过半日,一直是生活在王家,由王家抚养,甚至赵家人也就近半年才听到过他的存在,眼下昭昭见过的赵家人,就赵郁这个亲爹,他不姓王还能姓什么?   “赵家的孩子,怎么能姓王?”   “孩子怎么不能姓王?”赵郁反问赵老夫人,他对此并无异议。   包括王令秋给娇芙安排的那段嫁人生活不幸、夫君身亡、遭婆家赶出门的经历,不仅是想掩盖娇芙曾经妾室的身份,免得那时刚入京城的娇芙,什么都不懂,还要遭到流言蜚语的裹挟,更是为了给昭昭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王令秋不想让赵家人知道娇芙和昭昭的存在,又不能让昭昭成为来历不明的孩子,便只能如此行事,因为不管是谁,来历不明的孩子,受到的非议与伤害,绝对超过年幼丧父的孩子,来历不明四字天生带着污点与不堪。   赵老夫人并未深究,听到赵郁的话,只以为赵郁不愿接近那边,问道:“郁儿,你是不是不喜这孩子?”她眼看这辈子就要到头了,赵家整个三房加起来,还要操心的事不少,孙辈还剩下珏儿尚未婚配,三房孙辈都成婚了,可是还留在西北,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二房这边成婚了,孙儿和朝阳郡主夫妻自开始就关系名存实亡,至今为止二房也未留下血脉,她本就最心疼这个孙儿,如今怎么能不着急?   “祖母,孙儿没有不喜欢那孩子,您少想这些事,安心在侯府住下,孙儿改日再来给您请安。”这话传到娇娇耳里,又该给他们中间添堵了,人家那颗心他都还未捂热,可别再加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923:21:03~2020-12-3023:0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荡一生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1章   “你站住。”赵郁说走就走,半步不停留地态度,气得赵老夫人恨不得揍他,握起手里的拐杖用力蹬在地上,紫檀古木的缠枝拐杖发出沉闷响声,“难不成我连问问我曾孙的权利都没有?要是因为往日不对付,她才不肯孩子认祖归宗,我这副老骨头跟她去道歉。”话音刚落,赵老夫人就要起身,动作急匆,真准备去找娇芙。   赵郁自然不会让赵老夫人这般行事,只怕还没进相府的门,就要被人家赶出来,可跟老人家说,只怕说不通,人老了,比从前也慈心了,可也比从前固执了。   “不是她不肯放昭昭认祖归宗,倘若她真不肯,就不该让昭昭认我,是孙儿还没准备好……”   赵郁话还未说完,赵老夫人一拐杖打在赵郁身上,方才她急了也才作势动拐杖,拿拐杖出去,这回是真的打了人,“你还要做什么准备?”还想再打第二下,让赵郁给接住了,拿过赵老夫人的拐杖交给黄嬷嬷,让她将拐杖暂且放远些。   看着黄嬷嬷没将拐杖给赵老夫人,赵郁才转头问赵老夫人:“你总希望您曾孙名正言顺吧?”   赵老夫人沉默了下来,是她心急了,只顾着想郁儿这辈子总算能有孩子,二房也能有后,忽略了这孩子身份的事。就是他们现在想将昭昭接回来,也得顾及昭昭往后的名声,将伤害降到最低。   赵老夫人不是亏待孩子的人,知晓这事急不得,没再提让赵郁赶紧将昭昭接回,而是道:“那你同我说说那孩子,听你爹提过几句,那孩子生的乖巧是不是?”   “是,那孩子自小乖巧懂事,眉眼间很是像我。”   “像你?那肯定不是真乖巧。”赵老夫人笑意得满脸的皱纹,神色已然疲惫,还是强打着精神,继续说道:“你四五岁都敢踩着□□爬墙了,结果被丁家那小子把□□搬开……丁家小子比你大月份,非得让你喊他做哥哥。你不是受胁迫的性子,宁可直接从高墙上跳下来,都不肯喊他做哥哥……你跳下来倒是没事,反倒把丁家小子砸晕了。好在那小子从小生的厚实,一身肉耐揍,抗住你那一摔……”   那时候赵家情况远不及现在,二十来年前渝州也不是现在这样一块铁板,还因为此时得罪了丁家,大大小小闹了几回。   “他没我那么顽皮,都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我担心这孩子不哭不闹,祖母您不心疼。”赵郁看出赵老夫人精神气短,起身让黄嬷嬷扶赵老夫人去后头休息。   “心疼,我怎么不心疼了?”赵老夫人被黄嬷嬷搀扶着起身,到内室前拉着赵郁的手,苍老的声音小心道:“那下回你再同我说说那孩子。”恐怕是觉得将那孩子喊来侯府,会让那孩子不适应,所以赵老夫人都没提,而只是让赵郁多同她说说。   赵郁没有不答应的,老人的请求提一次便少一回,他让赵老夫人放宽心,先去休息休息,“孙儿还得将东西送过去。”赵老夫人这才肯撒手,走时一步三回头的不停看赵郁。   娇芙正在整理昭昭冬衣,孩子一年长的比一年快,去年的衣裳今年短了截,眼看就要落雪,这些不要的冬衣放着也是放着,能捐的都拿出去捐到慈善堂了。   不过能捐出去的衣裳极少,太好的料子反而不合适,她正让绿织登记冬衣,送到慈善堂,她就收到了赵家送来的东西。穆德恩亲自跑腿,将东西送到娇芙手里,还不忘提醒娇芙:“这里头的东西是蓉五小姐和老夫人送的,您有一份,小主子也有一份。”同样是在暗示娇芙,赵老夫人有意缓和关系。   这段关系不存在缓和不缓和,赵郁她都能放下,让昭昭认赵郁为爹,她能放不下赵老夫人曾经的刁难?   更况且,就算赵郁跟她说过,会与朝阳郡主和离,她也不想再入赵家家门。不同赵老夫人朝夕相处,日日相对,不用动不动晨昏定省立规矩,赵老夫人不压在她头上,两人哪有那么多恩恩怨怨。   “想来朝阳郡主也应该入京了?”她问道。   穆德恩觑了眼娇芙,只见眼前的女人眉宇淡然,似是提起无关紧要的人,不过知晓眼前这位郡主与那位郡主的恩恩怨怨,他可不敢松懈,他打起十二分精神。   “入京了。”赵家一家子都入京,没道理只留朝阳郡主在渝州,穆德恩想到这些东西还是赵老夫带到京城的,就不由得多说了几句话卖娇芙的好,“老夫人一路上舟车劳顿,身子不适应,病了好些时候,就将郡主留在了身边,让郡主伺候她老人家。”孙媳妇伺候祖母也是应该的,孝比天大,就算是在皇家,孝这一字也能压住人。   不过说是让朝阳郡主侍疾,肯定不会让朝阳郡主亲自动手,以朝阳郡主的性子也做不来日夜操劳,衣不解带的侍候病榻,大概是找个由头拘束朝阳郡主,不让她搅事,也能看出来,赵郁与朝阳郡主关系着实是不怎么好。   穆德恩又跟着道:“主子去武安侯府陪了老夫人好一会儿,随后就回了王府,不做停留。”也是在说赵郁没有见朝阳郡主,就连老夫人也没有让赵郁见朝阳郡主的意思,要不然就该趁着这机会喊朝阳郡主到身侧陪着,让两人见上一面。   娇芙低了嗓音,道:“还劳烦穆公公帮我给秦王送去几句话。”   见娇芙如此郑重,穆德恩忙起身,面色都严肃起来,“不敢,您说。”   “我不管赵家是怎么看待昭昭的,也不管赵郁预备如何处理这些事,但是昭昭是我生的,这辈子昭昭只能有我这阿娘,如果他想昭昭回赵家,他就得答应我,不能让昭昭喊别人做娘。”昭昭不过几岁的孩子,他就是再比同龄孩子懂事开窍,他同样会渴望父亲,所以娇芙让昭昭认了赵郁。   她不怕昭昭亲近赵郁,也不怕让昭昭回赵家,和赵家人亲近。但她怕昭昭不得不喊别人做娘,这人不一定是朝阳郡主,也可能是别的女人,她特别怕昭昭和她离心,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隐隐作痛。赵郁可以让别的女人替你生孩子,可她只有昭昭。   娇芙并没有逼迫赵郁休弃朝阳郡主的意思,在这种事上,她不会试图左右赵郁的决定,将赵郁的媳妇弄没了,她也赔不起赵郁媳妇。她要的是,赵郁不让昭昭喊其他女人做娘的承诺,也可以说她是在暗示赵郁,他完全可以维持现状,只要昭昭姓王,不回到赵家,自然就不用喊别的女人为娘。   可落在别人耳里就不一定。   这话在穆德恩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没想到娇芙会这么直接坦然,没有足够的底气肯定说不出这种话,穆德恩不敢不带到赵郁面前,门外就站着朝阳郡主派来,请赵郁过去的丫鬟,只是赵郁还未来得及打发人,就听到穆德恩传来的这席话,他赵郁要被这番话给气笑了。   穆德恩心咯噔了下,以为赵郁是在气娇芙竟然敢左右赵郁后院,低头顿时大气都不敢出。   赵郁是在气娇芙,可不是在气她指手画脚,是在气她揣测他,会让别的女人越过她教导昭昭,让昭昭喊别的女人为娘。可他现在也知道了,娇芙现在根本不信他,除非将事实摆在她面前。   朝阳郡主听到喻嬷嬷禀告秦王到了,还愣了下,她没想真到真能请动赵郁,可总归要试试,明明她现在就是秦王妃,明明隔壁就是秦王府,可她不得不跟赵老夫人住在武安侯府,就在方才赵郁看望老夫人,都没有来问探她一声,简直是欺人太甚!   等朝阳郡主见到赵郁,凤眸不自觉的睁大了几分。其实自成婚以来,她与赵郁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印象最深的便是那回他在花坛边威胁她的那次。可细细一想,好似每回见面赵郁都从前不同,总比上一次见面更加沉稳深沉,内敛稳重,像是逐步长成成熟的猎人。   这些年他总是四处征战,鲜少有回侯府的时候,每年中秋也好,元宵也罢,都难得见他一面。   他们上回见面好像是两年前。   如今这男人阔步平视走来,身上气势越发摄人,浑身亦满是冰冷,她只在他面对那芙姨娘时,见过他眼里流出过温情。   朝阳郡主没忍住身子微微靠前倾,她意识到自己不对劲,乘机缓缓站起身,缓解自己方才瞬间的失态。   她抬手抚了下鬓间发簪,出声道:“总算请动秦王大驾,不容易。”   “郡主有事直说,若是出言激怒本王大可不必。”赵郁抬眸看了眼朝阳郡主,不过撇了下就收回视线,大抵只能看见朝阳郡主身上一抹红,这种颜色他最不喜,会让他想起战场上被血色浸染的尸体和旌旗。他低头看着自己袖口的青色,这些年他柜里的衣裳几乎或多或少沾了娇芙最爱的青色,便也是这种颜色能让他心静。   “我想回王府,不愿在武安侯府。”   “大伯大哥身体不好,婶婶和大嫂要照顾他们,脱不开身,只有郡主最合适在祖母身边侍疾,郡主不愿意?”   朝阳郡主倒是想说自己不愿意,可她也清楚,就是心里再不愿意,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要不然就是她无理,“那就让老夫人去王府,我去王府侍候老夫人还不行?”反正不用她动手,她得想法子回王府,只有住进王府,她王妃之位才名正言顺,现在刚到京城就被带到武安侯府,怕是王府的人都没见过她这女主子。   “祖母的身子不好,不合适劳累,况且赵家并未分家,这边侯府特地留了二房的院子,没道理让祖母住到王府去,祖母也不会乐意。”赵郁现在好歹能引得娇芙去王府走动,自是不可能松口让朝阳郡主过去。   “你不过就是不想我回王府,不愿意承认我是你王妃。”朝阳郡主凤眸含着怒火望向赵郁,因以前她动不动甩鞭子生气,她吃了好些时候药,现在不动鞭子了,不过这些年她性子并未被磨灭,“不管如何,在外人看来,我就是你发妻,是你正妃,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赵郁剑眉微挑,嗓音晦暗不明:“那是外人的看法,郡主应该明白,本王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这颗心不认就是不认,认便是认,从前赵郁想让它不认娇芙,可换来的只有刺骨的疼,和无尽的后悔,他就再也不勉强自己这颗心了。   朝阳郡主自是看到赵郁片刻失神,瞬间就猜到他这是想到了谁,“那你就不在意别人动你的软肋?府里的风言风语我可都是听说了。”她语气停了下,道:“赵郁,哪怕我死了我也是你的原配,死后是与你同葬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一年大家都要好好的哟,大家新年快乐! 第172章 原配   大周看中正妻身份,更是在意原配,就算继室也是妻,可终归要低一头,妾室扶上位更加不值。而且若是男子在亡妻后,还想再续娶,得求得先前岳家同意,若是前头岳家不同意,这边也不能重新娶妻。   不过这种事,端看行事的人是谁,不在意的人,随你怎么要求他都不在意,在朝为官这么免不了会被御史弹劾,可赵郁收到的弹劾又不少,如今依旧无人敢动他,便是宣和帝也不敢逼他,赵郁早不是当年那需要蛰伏的那人。   赵郁冷眼扫向朝阳郡主,压低音线的嗓音,刺骨的冷意裹挟而来,“郡主未免太过自信了,生都没能同衾,死后还想同椁?”   “你!”朝阳郡主气得说不出话来,当她愿意和他同棺呢,说那话只不过是为了气他,她心里不好过,竟然也要让他们都不好过。   而随即赵郁就丢下惊雷,“端王上报了圣上,他府里王妃和侧妃都有了身孕,甚至还有是侍妾,似乎也查出有孕,只不过月份稍浅还不能定夺。”   朝阳郡主见赵郁提起端王,原本还想掩盖一二,可当她听说说端王妃、侧妃,乃至妾室都有孕了,她隐瞒不住自己情绪。   “你休想骗人!”朝阳郡主红着眼眶盯着赵郁,“在渝州我不能与外头联系,任何事我都不知道,到了京城你还想骗我?”说起这些年被拘禁的日子,朝阳郡主便是怨怼丛生。   “是不是骗你,你人在京城,总有法子知道真相,骗你迟早会露馅。”   朝阳郡主踉跄的后退,赵郁的话已然又多信了几分,她知道她自决定嫁给赵郁,她和端就几乎绝了在一起的可能性,也知这么些年,端王肯定要娶妻生子,他身边会有其他女人。可她心里终归是有期盼的,若他日端王登基,指不定他们还有机会,所以赵郁不愿碰她,她更好。   这么些年,她就是靠着这些活过来的。   但……赵郁说的这些话,朝阳郡主接受不了,哪怕他有正妃,让正妃生儿育女,她也能理解,可是他不仅侧妃、侍妾,还在这种节骨眼上,让这些女人同时怀孕,这样的心思朝阳怎么看不透?这是端王怕端王妃生下的女儿,为了保险起见,索性让几个女人一同怀孕,只等着他后院谁诞下皇孙。   朝阳郡主仰了仰头,试图将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憋回去,清了清嗓音,道:“多年不曾回京,如今回来了,我肯定要回一趟宁国公府。”本来请赵郁到她这里,也是想提回宁国公府的事,故意提要回秦王府,也是为了好跟赵郁讨价还价,只要赵郁二选一,无论结果如何,她都算成功了,只是没想到赵郁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赵郁只对娇芙的眼泪毫无抵抗力,甚至是只要瞧见她稍浮起雾气的眼睛,他都要缴械投降。而看朝阳郡主流泪,他连表情都不曾变过半分,冷静而自持。   “本王会让穆德恩陪郡主回去。”赵郁不打算继续拘着朝阳郡主,既然这场要结束这场婚姻,那自然也要让当时设计他的人自是恶果,背后的人都别想逃。   穆德恩如今颇受赵郁重用,王府名副其实的大总管,让他跟着她回宁国公府,朝阳郡主可不会认为这是赵郁给她的脸面,不过是让穆德恩看管着她。   穆德恩还不知道赵郁又给他派了事,他这边刚从相府回来,刚到秦王府门口,还未进王府的门,就被在侯府门口等着的黄嬷嬷拦住,两家大门朝同个方向开,这要特地等着谁,不费力气就能将人挡住。   赵老夫人是主子亲祖母,让身边的老嬷嬷亲自请他到老夫人的萱草堂去,穆德恩也不能不去,他让后面的小厮同主子汇报,自己理了理衣裳,随黄嬷嬷去赵老夫人那边。   “嬷嬷,老夫人这是找杂家何事?你给杂家透个底。”   黄嬷嬷笑了笑,往后少不得同穆德恩打交道,对他倒是和颜悦色,“老夫人见了王爷就休憩了小会儿,知晓公公给相府那边送东西去了,可不就把公公给请过去,好问问公公情况,毕竟东西送过去得有说头。”   穆德恩大致晓得了情况,这怕是赵老夫人担心假若相府那边不收,王爷会把这事隐瞒下,所以让黄嬷嬷拦了他,看他将东西送没送出去,见他满当当的去相府,空手回来的,不用说东西肯定是送出去了,就是平和郡主没让他带回礼给老夫人,这种话也不好说出来。   只是眼下穆德恩给老夫人请安,这下子作难了,怕老夫人觉得娇芙不知礼数,他做奴才的得想法子将事情圆回去。   穆德恩还在想对策,人就已经到了萱草堂,他被赵老夫人身边的紫娟请了进去,赵老夫人见了穆德恩就问道:“相府那边将东西收了?”   老人的声音温和亲切,听上去就是和蔼慈祥的老太太。但穆德恩心猛地跳了下,不动声色地答道:“收了,没退回来。”   “那就好。”赵老夫人边说着,安心地点了点头。让人给穆德恩看座上茶,这可让穆德恩诚惶诚恐,端的是小心翼翼,心里愈发上紧。   他这是头回见赵家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不敢坐满,他听闻老夫人性子不怎好,素来说一不二,无人敢忤逆。   不过想来也是,这是赵家老祖宗了,赵家四代同堂,上面只有老夫人这一位,听说澹州那边姜家子侄,也总是借着由头和这位老夫人亲近,谁都捧着老夫人,所有人可不得都是小心恭敬地伺候。   出乎穆德恩意料之外的是,赵老夫人提都没提娇芙该回礼,而满是过问昭昭,“你有没有见到那孩子?”   过去待的那么一小会儿,穆德恩没有见到昭昭,他不敢隐瞒,只不过话里还是解释了下:“现在小主子每日得上学,奴才过去的时候,只见到了平和郡主,并没有见到小主子。”   赵老夫人脸上露出丝失望,问穆德恩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她也不知道那孩子喜不喜欢送的那些东西了,不过她还是多问几句别的话。   “平和郡主和郁儿的事怎么样了?”屋里只有赵老夫人、黄嬷嬷,以及穆德恩三人,这是想让穆德恩说实话,赵老夫人面上的笑意收了几分,她并没有板着脸,可却自有股上位者的气势。   先不说穆德恩只听赵郁的话,就是他知道的那些事,也是不可能往外说的,只要他透露半个字,怕不用主子动手,眼前这位老夫人会率先将他灭口,他说实话那肯定不可能的。   穆德恩捡了能说的,“主子总在府里或者书房……平和郡主日常就是围着相爷和小主子,她偶尔也会去慈善堂几趟,或者是尝尝京城美食……别的就看不出来了。”穆德恩心里留的心眼不少,看似他话都说了,实际上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原本说到娇芙爱美食,他可以趁机提一下,赵郁曾送了几名会做渝州菜的厨子去相府的事,但是他给不着痕迹的绕过去了。   赵老夫人见实在是问不出什么话,让穆德恩下去了,直到离开武安侯府,他心里都存着疑问。   早几年前,他跟过平和郡主,知道赵老夫人与平和郡主曾经有过矛盾,现在赵老夫人先低头,同平和郡主交好,还让人送了不少东西,平和郡主都没有任何表示,如此也不见老夫人生气,也是让人纳闷。   其实人和人之间相处,有种很微妙的平衡,相处好不好,就看能不能把握住度。你来我往确实是好事,可像是今儿属于特殊情况。   这些东西是曾祖母给曾孙的,姑姑给侄儿的,双方素未谋面,又不相识,她们就是想和昭昭亲近,哪里是求回报的?若穆德恩真带了娇芙的回礼,送到赵老夫人面前,赵老夫人收了回礼,只怕反而会睡不踏实。   以相府的地位,娇芙和昭昭都不缺好东西用,收到赵家的礼,当即让人回礼,这才表明相府要和赵家划清界限,要是想以表感谢,过几天再让人跑一趟侯府都比这要好。   黄嬷嬷瞧出赵老夫人还挂念昭昭,总想见那孩子一面,出言安抚道:“老夫人您也别着急,咱们这才刚到京城,往后有的是时间和相府那边接触,您想见谁就见谁,就只怕您嫌烦不想见呢。”   赵老夫人撇了眼黄嬷嬷,以前黄嬷嬷就是榆木性子,只知埋头干活,不懂怎么在人前表现,更不懂怎么逗人开心,现在倒是开窍了。   跟在赵老夫人身边久,伺候赵老夫人得心应手,在赵老夫人跟前有几分感情,下面的丫鬟婆子就开始时不时朝她说奉承话,讨好她了,她听着听着也学会哄人,而且她面容憨厚老实,她的话听在耳里不会让人觉得假。   “小孩子都是晓得谁对他真心,谁对他假意,老夫人待小主子好,小主子肯定都知晓的,您就安心等着小主子绕在您膝下喊曾奶奶吧。”   赵老夫人年纪虽然老了,可这些年心里越发清楚,她想要见娇芙和昭昭,没黄嬷嬷说的这么容易,就今儿到京城,她除开见了眼郁儿,没见任何人。而以她如今这样的年纪,没多少时候能和下面的曾孙相处,能够见上几面昭昭那孩子就不错了。   不过好听的话谁都乐意听,赵老夫人还是被黄嬷嬷哄得高兴,脸上笑的跟朵花儿似的,临到晚上入睡前,她还在问黄嬷嬷,那孩子会不会喜欢她送去的东西。   她不想日后大房觉得她偏心,所以才将她的东西混在蓉儿的东西里,对外说是蓉儿托她带东西给赵郁,蓉儿是郁儿亲妹妹,她托带的东西送到秦王府,没人敢说闲话。   至于东西从这边到秦王府,再从秦王府送出去,她就管不着了,可还是担忧送东西没送到人心坎上。   “您是小主子的曾祖母,您送过去的东西他肯定喜欢。”黄嬷嬷哄赵老夫人,就跟哄孩子没区别。   等赵老夫人入睡,她和紫娟睡在榻上守夜,人老了后觉少,晚上免不得要起夜,所以老夫人房间里时刻得要人守着才行。   昭昭那边虽然和娇芙分开睡,可是睡前还是要听娇芙讲故事才肯睡觉,每晚娇芙都会去他房里,等他睡着了再离开。   不过今儿昭昭没等到娇芙讲故事,就见到自己房内被抬进来大箱笼,他好奇地看了眼上了黑漆的箱笼,又好奇地看了眼娇芙。   娇芙让绿织她们下去,房间内只留母子两人,朝着躺在床上的昭昭招手,“过来过来,愣着作甚?”如今已入深秋,怕孩子晚上踢被子着凉,前几日娇芙让下人将屋里地龙烧起来,便是昭昭现在下床,也不会冷。   “这是什么好东西?”瞧着娇芙神神秘秘的,勾起了昭昭的兴趣。   “阿娘也不知这里头是什么好东西,是有人托穆公公送给昭昭的,说是里头还有阿娘的一份,咱们俩就来一起开箱。”娇芙确实没打开过箱子,特地等着昭昭,不过她大概也能猜到里面的东西,赵蓉送的大概是给小孩子的小玩意,至于赵老夫人应该也不太可能是玉石类的东西。   昭昭听到是有人托穆公公送来的,还以为是赵郁送东西给他,眼里闪过惊喜。   虽然比起收到赵郁的东西,昭昭更喜欢跟赵郁相处,尤其是看赵郁说话做事,他总能在里面学到很多东西,但现在能收到他送的礼物,昭昭还是特别开心。   不过昭昭还是收敛了下自己的表情,不太敢把情绪表露,阿娘的心情才最重要,现在这样子就很好,他不能让阿娘伤心。   昭昭在娇芙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内里分成两边。果不其然,一边放的全是小孩子玩的,另一边大小不一的木匣子垒成。   娇芙将木匣子都取了出来,昭昭刚刚听到自家阿娘说的,这里头的东西是他们一人一半,误以为送给他的是这半边小玩意,送给娇芙的则是明显贵重的那半,那半便是连匣子都珍贵不少。   他专心挑他的玩具去了,可以看出来是专门让人打造的,黄金造的九连环、象牙七巧板、黄梨花木的华容道,里面青白棋子的象棋……   昭昭最喜欢那黄梨花木的华容道,加起来有六套,有的华容道上十二生肖,有的是二十四节气的图案,有的是节日象征……他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母子俩都已经坐在铺有白狐狸毛毯的地上了,娇芙拉了拉正兴奋的昭昭,“来瞧瞧这些。”   “那些是爹爹给阿娘的,阿娘拿回去瞧吧,昭昭就不看了。”   娇芙杏眸微睁,昭昭似乎误会了:“爹爹?”   昭昭听到顿时噤了声,以为娇芙不想他在她面前,喊赵郁爹爹,手里拿的华容道也给放下了。   娇芙觉察到昭昭不对劲,将华容道塞到昭昭手里,说得理直气壮,“这确实是你爹爹送的,送给咱们的,咱们就拿好了,昭昭不用跟你爹爹客气,往后你爹再有好东西送给你,你照收不误就是。”   昭昭先是看了眼娇芙神色,见她没有生气恼怒,更是没有不情愿,这才重新拿起了华容道。   娇芙见状陪着昭昭玩起来,母子二人在这边玩的不亦乐乎,方才那点不对劲在娇芙打岔下消散干净。   两人差不多玩了将近半个时辰,娇芙怕了怕昭昭撅起的小屁股,催促他干净上床睡觉,昭昭还是兴奋的睡不着,也不知是觉得东西是赵郁送的,在这里傻乐,还是在想怎么解华容道。   东西是先送到赵郁手里,进了秦王府的门,再送到的相府,就是问起来也确实是赵郁送来的。   “快睡觉,快睡觉,要不然早上就该起不来了,明儿上午阿娘得去趟慈善堂,下午再同你玩。”娇芙揉了揉昭昭的脑袋,没忍心戳破他这份高兴。   不过娇芙回到房内,让红烟将烛台都点亮,她坐在书案给赵郁写了封信,让红烟明儿送到秦王府。   曾祖母和姑姑都晓得送孩子礼,可他做父亲却忽略了,这是他的失职,至少要将礼给补上,而且现在误会已经造成了,是因他而起的,解释的事当然也留给他,不管是赵老夫人那边,还是昭昭这边,都应该交给他解决,反正她不做恶人。   绕是将所有事都交给赵郁,娇芙手还是不由得紧紧握着笔,心头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字写的倒是越发认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年当然也要更加努力才行,加更加更加更!   感谢在2020-12-3122:33:24~2021-01-0120:2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荡一生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赵郁手里再有大事,都比不过娇芙和昭昭的事情重要,他拿到娇芙写给他的信,瞧见信里颇有些谴责意味的话,似乎像是亲眼见到她教他如何做好父亲,低笑摇摇头。   他不是没准备东西给昭昭,只是怕她会敏感多想,见到他送东西过去,会想他是不是要抢走昭昭。所以那些东西从来没送出去过,都留在王府库房里落灰,总归日后他留下的都会交给昭昭。   穆德恩陪朝阳郡主回宁国公府,赵郁喊人将他私库里的东西都抬出来,他看了眼这些东西,到底是没让他身边眼熟的人送,而是在他院子里找了不起眼的小厮,从王府后门低调地送到相府去。当日中午,昭昭刚下课,就被通知他收了好些东西,登时有些莫名其妙。   昭昭是赵郁儿子这事,外面已经有了传闻,毕竟昭昭容貌与赵郁极为相似,这些年大家逗觉得赵郁怎么没有一儿半女,明明成婚多年,年纪也该到了有孩子的时候,就是不见喜事。   若是将昭昭和赵郁联系起来,没孩子是因为已经有了孩子,似乎也能说的通,不管事情真是假,都足以激起众人的八卦,流言蜚语这种东西堵不如疏,可至少得等到他和朝阳郡主婚姻解除才行。   赵郁将娇芙的信件收好,换了身藏蓝色长袍,出了王府门,先是去了祜王府邸,他与季祜短暂的见了面,马车还停在祜王府门前,但赵郁人并未在祜王府邸停留,而是从祜王府角门,上了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马车,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   “前面怎么了?”娇芙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她闭上的眼睛微睁,温柔的声线出声问道。   车夫回答道:“前头也有几辆马车,撞到一块儿去了,谁都不让着谁。”这路恰好堵在中间也没办法,眼下都不好退回去,岔路口又得再往前走点,才能走岔路,进退两难的地步,只能等着了。   娇芙也没问堵着的有哪几家的人,她就闭上眼睛重新小憩,若她多问了几句,怕是不会这么安心。   朝阳郡主透过车帘,见到对面马车风吹的帘子,正好瞧见坐在车内的女人,她着黛青色衣裳,面容娴静温软,似是在闭着眼睛小憩,而那人的容貌她极为熟悉,扫了眼对面马车上挂着的标识,是王家的马车。   “前面那辆马车里坐着的人,是王家妾室?”朝阳郡主看到那张脸,开口就认定凭对方是妾室,而恰好她问的人还是跟着她的穆德恩。   穆德恩一身常服和车夫坐在马车外的横版上,顺势往朝阳郡主所说的方向望去,当即怔了下,没能立马回复朝阳郡主,这位可不是什么妾室。   “怎么了?”朝阳郡主没等到回答,催促了声穆德恩。   “那是王家大小姐,圣上亲封的平和郡主。”穆德恩低声答道,也是怕王家的人听见他们谈论娇芙,这要是让王家人知道,有人说他们小姐是妾室,可不得得罪人,没有这么贬低折辱人的。   朝阳郡主呼吸都停了下,下意识不相信穆德恩的话,“这不可能。”   穆德恩没再接话,他说的句句是真,相不相信就是对方的事,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   等堵着的街道疏通,娇芙与朝阳郡主的马车恰好走了对面,朝阳郡主没忍住,掀开帘子便喊停了马车,两辆马车相向而行,此时就这么并架停着,只不过因着现在没别的马车,倒是没有将路堵住,还是宽敞得很。   绿织揭开窗帘想瞧是谁喊住了她们,结果抬眼就看到了朝阳郡主的脸,她不露声色的扫了眼对面马车,见秦王府的马车,心里有了猜测——出自秦王府,能这么大胆喊住她家小姐马车的女人,只怕是刚回京城的朝阳郡主。   她刚想放下窗帘,就听见对方道:“叫你家主子下来。”   “是谁?”娇芙斜靠在车内美人榻上,撑着脑袋,低声询问。   “朝阳郡主。”绿织答着。根本没传对方的话,她家小姐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万没有对方喊下马车,就下马车的道理,王家也不惧宁国公府。   娇芙也不会任人摆布,她抬了抬手,让绿织让开,自己坐到了车窗边,抬眸看向朝阳郡主,这么两人坐在马车内对视,不足一尺宽的距离。   “你是平和郡主?”朝阳郡主的目光自落在娇芙身上后,就没有离开过,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平和郡主,这明明就是赵郁从前的妾室芙姨娘,几年时间不见,对方摇身倒是成了郡主了。   娇芙淡淡地笑了笑,这些年她习惯了旁人这么直白地瞧她,不过因从前的关系,面对朝阳郡主,她多少没那么坦然,“朝阳郡主别来无恙。”   朝阳郡主紧紧盯着娇芙,语气毫不友善地纠正,“你该唤我秦王妃。”特地强调她的身份,她是赵郁的正妻,妄图拿这身份压娇芙。   娇芙喊她朝阳郡主,是突然见着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经她这么提醒,她倒是挑了挑眉,利落地改了,“是平和的不是,不知道秦王妃挡住平和是有何要事?”   朝阳郡主好些年未到京城,京城时下最流行的衣裳、头面的款式,甚至是妆容,她都不怎么清楚。   她凤眸微眯,不断打量着娇芙,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总算找到她的不对劲之处。难怪她到京城后,可总觉得差点东西,她身上布料都为上层,可款式和京城流行的完全不同,要知道从前她从上到下,便是指甲上染的豆蔻颜色,都受京城贵女追捧。   “我听闻秦王不少风流韵事,只想见见迷住秦王的女人,到底有多少本事,如今亲眼所见不过如此,要不要我跟秦王商量,纳了平和郡主为侧妃,进秦王府的门?”话音未落,朝阳郡主便侧头看向娇芙,她手搭在马车车窗上。   穆德恩都被朝阳郡主这番话给吓到,他早下了马车,恰好站在两架马车中间,眼睁睁瞧着娇芙冷了脸,换谁听到这番话,谁都得生气,破口大骂都在情理之中。   “做主纳我为妾?”娇芙气笑了,水盈盈的眼眸回望她,本不想招惹朝阳郡主,可这都踩她头上了,再忍那便是怂了。她朱唇轻启,轻声回道:“若要我进秦王府的门,得是正妃之位,就看朝阳郡主让,还是不让。”   说完,娇芙面色不虞,望向旁边的穆德恩,语气都冷了几分,“让你们家主子管好他自己的女人。”   穆德恩忙不迭应着,这事肯定得告诉主子,他刚刚可也是阻止了朝阳郡主,劝也劝过了,她非得要同平和郡主对上,他做奴才的也没有办法。   娇芙还要去慈善堂瞧孩子们,没空和朝阳郡主周旋,漂亮的指尖将淡蓝色窗帘缓缓放下,末了,最后还不忘冲朝阳郡主勾起抹淡笑,无辜而单纯,可偏偏朝阳郡主在她笑里瞧见了势在必得的意味。   “贱人!”朝阳郡主扯了把自己马车上的窗帘,恨恨地将其打下,“还不赶紧动身去宁国公府。”朝阳郡主怒声催促,马车这才动起来。   与此同时,京城另一方向的端王府后门微开,身着绛色衣服的白净男子,尖细地声音开口:“主子正在等着您,还请您跟奴才来。”   端王知朝阳郡主入京后,赵郁迟早会来找他,所以时刻都派人盯着,只要是赵郁的人靠近王府这边,就立马给他汇报,昨天迟迟没有消息,今日总算是将人等到了。见到赵郁,端王并未多言,先是将一沓信交给赵郁。   “这是我的人前前后后拦截下的,为此我损失了不少人,我想秦王看后,心里应该有分晓。”   赵郁剑眉深蹙,指尖落在信封上,并未着急打开,这点耐心他还是有。   端王见赵郁并未如他所料,打开信封,深沉的眸子里闪过不悦,面上掩藏极好,两人均是沉默,屋内听不见任何声音,端王动了动茶盏,屋里响起茶盖触碰茶杯的清脆响声,他缓缓开口:“大周有人勾结蛮夷,欲侵吞大周,王爷不准备插手?”   有人勾结蛮夷,赵郁早知晓这事,早些年人都埋伏在他和赵均身边了,甚至坐到以副将位置,可见渗透之深。只是他想放长线钓大鱼,没借机将事情闹大,而是让人趁乱将以肖利为首的那些人斩杀,便宜他们还让其占了为国捐躯的名头。   只是赵郁何其敏锐,察觉到端王在试探他,转了转指间扳指,眼里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而后什么都没做。   端王话音刚落,目光就瞟向赵郁,试图从他脸上看出情绪,可他只在赵郁面上捕捉到转瞬即逝的惊讶,随后便是回归平静,这位百姓口中的战神,誓死护着大周的赵家将军,似乎并没有仁慈,他于这件事无动于衷。   “秦王就没有什么话想说?”   赵郁神色淡然地道:“端王找我来,大抵应该也是因为这些事,如今知道了。”但也就只是知道了而已,不发表任何意见,他忧国忧民,有人在后头拖后腿,或者是隔岸观火,那也无济于事,做人做事最先要保全的是自己,赵郁可不是那种满脑子只会往前冲的人。   端王端着茶盏久久没回话,赵郁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晓得自己有些事怕还是得告诉赵郁,要不然别指望他出手相助:“听闻秦王与相府有瓜葛,朝中有人私通敌国之事,其中怕是和当年凉城被屠有关,而这些信是从汝南王那里得来的。”   “那只怕我更加不方便看了。”赵郁将信往端王跟前推。汝南王府乃肃王母家,虽出身汝南王府的柳贵妃不得宣和帝宠爱,但肃王受宣和帝器重提拔,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汝南王府,哪怕汝南王因为老王妃驾鹤西去,已经在朝野中半隐匿,但那也是在先帝朝时期,文官里能和王家相抗衡的。   端王想借他之手除掉韩子宗,怕是不能如愿,就是要除掉隐患,沾手的人也不能是他。   端王见赵郁无动于衷,眉头紧拧,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这种事岂是秦王说不想掺和就不掺和的?你赵家可是全家都在京城,沦落为那人的人质。”   “我赵家守护大周江山与百姓,尽忠职守,无愧于心,想来圣上心里有数,若有人想叛国,圣上许也并不是不知。”赵郁面色不变,眉间凌然正气,加之他身上是血浸染而出的气势,当真让人不得不信他这番说辞。   端王收敛了眼神,他不得不佩服赵家人的血性,其实那些百姓私底下说的没错,没有赵家,大周也不可能安稳,四周犹如豺狼野豹的蛮夷,早已侵吞瓜分大周了。就是已故的太后也曾在他耳边提起过赵家人,还说澹州姜家做的最正确的事是将姜家姑娘嫁给武安侯老侯爷,甚至赵家被赶回渝州,也还认赵家这门姻亲。   “看起来我倒是寻错人了。”   到了临要走前,赵郁才开口:“其实我以为端王请我,是想同我说说有关朝阳郡主的事……”   端王俊脸上神色一紧,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赵郁,出声解释道:“我与郡主不过是年幼相识,自我去千佛山后,两人就再没有见过面了。”端王因生下左手就成佛掌,惹宣和帝厌恶,从小就跟随太后去千佛山,哪怕太后离世,他也没能下山回宫。直到五年前宣和帝才下旨将人接回来,四年前才被侧封为王,而朝阳郡主是五年前到的渝州,两人恰好错开了。   不过两人没有见过面,不代表没有书信往来。有些事情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实际上四处都是漏洞。   赵郁敛下眼睑,缓缓出声:“朝阳郡主在京城无甚私交过深的好友,我与朝阳郡主更是素不相识,她突然求圣上下旨赐婚,要嫁与我,我还以为王爷不知情呢。当时我府里可是有妾室,我与她情非一般。”   “如此倒是朝阳的不是,坏了秦王的姻缘。”端王并不怀疑赵郁的话,他自开始就让人盯着赵郁,自是知道当年他闹得风风雨雨宠妾一事,听说赵郁为了那宠妾,还与肃王以及季家结下不大不小的梁子。   “朝阳那人自幼任性,想要得到的,不管使用什么手段,都得得到不可,确实太任性了,以她小孩子的心性也不适合做当家主母。”有肃王的前车之鉴在,端王自觉自己不会再因为女人,与赵郁闹翻,至少眼下没有这种可能,他需要赵郁的支持。那人撑的时间够就久了,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到时候真要是没立太子,他就突然驾崩,谁能最快掌握京城局势,谁就能登上皇位。   端王说的话并不是特别直白,不过他丝毫不怀疑赵郁的聪明,他定然听懂了他的意思,端王不怕赵郁有所求,就怕他无欲无求。   这场交易在赵郁沉默下进行,端王看着赵郁离开的背影,勾唇深深的笑了,而他没有见到赵郁的面色,眼尾也露出笑意,很是有深不可测的意味。   端王也不会知道,赵郁离开端王府,并未回秦王府,而是出了京城,绕着京城走了圈,换了架马车,重新回到城内,将身后的人甩掉后,再去季祜府邸。   直到等到深夜,他换了身衣裳,踏着夜色入了皇宫。   *   娇芙身着乳白色中衣中裤,赤脚踩在铺了绒毛的毯子上,披散着一头墨发,拿着剪子走进几处烛台,挑烛灯灯芯。   昭昭搬离她房间后,晚上她房里又重新留了灯,睡前将灯芯挑掉一半,屋里烛光暗沉些,又不至于全黑。   她刚把剪子放下,身后紧闭的窗户突然动了,娇芙听见声音下意识回头,就见赵郁正站在窗口,屋里的温度下降不少,让只穿中衣的娇芙皱了皱眉头。   赵郁忙将窗户关拢,娇芙拿起刚放桌上的剪子,悄悄藏在身后,自己不由得站的离赵郁远了几分,“秦王怎么有兴致私闯女子闺阁?看这姿态怕是驾轻就熟。”   娇芙没想到胡乱猜疑的话,竟然让她猜对了,赵郁可不就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私闯过她闺阁,只不过没眼下这么明目张胆。   赵郁扫了眼她拿出的剪子,刚挑过灯芯的剪子上头还有红蜡,直直地对着他,赵郁面色无异,也不惧她手里的剪子,而是压低了嗓音道:“再大点声,就该惊动人了。”   娇芙猛地看向赵郁,竟是在他声音里听出几丝打趣和激动,仿若有些迫不及待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你简直是不要脸。”这回倒是压低了声音。   娇芙没料到,赵郁还有更不要脸的行为等着她,他当着她的面开始脱衣,娇芙细长柳眉微蹙,下意识往门边靠:“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郁斜了眼欲夺门而出的娇芙,将衣服挂在衣架上,便倒在了娇芙床上,甚至还盖了她的被子,“我先休息休息,今儿一整日都不得安宁。”   娇芙见自己没威胁到赵郁,干脆将剪子丢掉,又怕她站在灯下露出的影子,让人察觉到异样,低头将烛灯吹灭,压低了娇娇的嗓音,半是嘲讽地开口:“怎么?我落了朝阳郡主的面子,你苦恼了?拿这种法子来给我添堵。”   屋内的烛灯一灭,瞬间便黑了下来,娇芙站在正中间,还没能适应黑暗,只能摩挲般往旁边柜子探去。   她屋内西南角是有榻子的,赵郁霸占了她的床,她只能在榻上将就一晚上,不过得先去柜子那边将被褥拿出来。   娇芙没听到赵郁出声反驳,以为他是默认了,唇角没忍住露出讽刺,谁知一慌神的功夫,她没留心注意,猛地撞上堵肉墙,若不是她似乎感觉到温度,她还以为自己这是撞墙了。   赵郁伸出长臂,抱住她腰肢,稳住她往后倒的身子,“不是怕黑吗?”还敢摸着黑走路,磨磨蹭蹭的,走了许久也不过走了半步距离。   被赵郁戳破脸皮,娇芙恼羞成怒,隔着黑暗瞪着赵郁,“要你管。”恶狠狠的语气像极了被惹毛的小奶兽。   “你不是让我管我的女人?”赵郁的话接的理直气壮。   这话是娇芙白日里对穆德恩说的,她可不想朝阳郡主因为赵郁找她麻烦,破坏她的心情,那曾想赵郁将话搬到她面前来了,两人还确实有过肌肤之亲。   娇芙愣了愣,指着赵郁就道:“你不要脸!”就算是,那也是曾经。她没想过再做赵郁的女人,白日那是朝阳郡主无端找她麻烦,她故意刺激朝阳郡主。   落在赵郁眼里,那便是那眼波流转,杏眸盈盈如水,即便遭她骂不要脸,让她骂好了,好看的人,就是骂人都赏心悦目。   “别乱动,让我抱抱。”   娇芙偏不如他意,她还真就要动,赵郁锐利的眼眸撇了眼不安分的娇芙,打横抱着她就往床榻走,期间还不忘警告娇芙,再动就要掉地上去了,虽说娇芙房内铺了绒毯,踩在脚底下软绵绵的,可摔着了肯定也不好受。   谁知娇芙没挣扎的功夫,她就被赵郁抱上床,掀开锦被就塞被子里了。她手忙脚乱的裹着被子,就要往最里头滚,和赵郁拉开绝对的距离,哪料赵郁洞察到她想要跑,抬手连人带被扯了过来,长腿一迈,顺势上了床,被子分过去一半。   “你起开啊!”娇芙想喊吼这不要脸不要皮的人,又怕惊动外间丫鬟,只能不甘心地压低嗓音,推拒着抱住她的赵郁,因着声线故意压低,听起来柔嫩至极。   赵郁声音含糊不清地说着:“起不开,没力气了。”   那你抱着我倒是紧的跟钳子似的!勒得慌!   娇芙动弹不得,勉强只能碰到赵郁的腰,她死死地拧着他腰间的肉,结果因为太紧实,反倒弄伤了自己的手,水盈盈的眸子瞪了眼赵郁:“你疯了,这里是相府,是京城,你以为还在你只手遮天的渝州?”   “不怕,很快就不用顾忌了。”赵郁安抚似的拍了拍娇芙背脊,不用他动手,那些人的野心就能将他们自己玩进去,“你不用理会朝阳郡主,她留不了多少时日,有人解决她。”   “你想杀她?”娇芙抬眸看向赵郁,适应了屋内黑暗后,眼睛能依稀瞧见些了,只见他狭长的眸子紧闭,眉宇间还有疲倦,并未反驳她说的话。   赵郁的态度不免让娇芙想起原剧情,朝阳郡主只出现在众人口里,而那时的朝阳已经是赵郁亡妻的身份,而直到如今,女主都还没有出现,她就变成要逼死朝阳郡主的刽子手,是不是等女主出现,她会成为下个朝阳郡主?娇芙低声道:“她是妻子。”   “在我心里,你才是。”赵郁紧了紧自己的手,将娇芙摁在自己怀里,顺便还掖了掖被子。   “能不能别杀朝阳郡主?”   赵郁掀开眼皮,凤眸盯着娇芙,眼底似乎铺了层薄冰,里面的寒意与冷漠,让娇芙怔愣了下。   她忙抿着唇低头,“不好意思,我不该管这些事。”只不过突然觉得,大家都是炮灰,还都直接间接的和男女主扯上联系,想到对方要死,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赵郁轻笑出声,眼里的冷意消散,“没说你不该管,我只是在想,我放她一命,你是不是该弥补我?”   “我哪能左右三爷的决定。”说着,娇芙就欲转身,结果谁料被赵郁抱得太紧,身子刚转动点,便怎么都动不了,没办法她只能又转回来。   “别动。”赵郁重新闭上了眼睛,声音沙哑了不少,吓得娇芙不敢动弹,下意识闭上眼睛睡觉,可转而她又睁开了眼,神色复杂地同赵郁聊起昭昭,“他见着你送的东西很是高兴。”   “嗯?”   “他虽平日不说,可他心里敬重你,大抵他也自豪他有你这样的爹爹。”娇芙语气酸酸的,跟一连吃了两三颗柠檬还要酸。   赵郁并未睁开眼睛,而是揉了揉娇芙脑袋,道:“是你教的好。”他不知该怎么去当好丈夫和爹爹,亲近了昭昭,怕娇芙误以为他要将昭昭抢走,远了昭昭,怕孩子心里对他心生怨恨。   “我深夜时常在想,倘若我们没有分开这些年该多好?”赵郁声音顿了顿,身侧的人呼吸绵长,竟已熟睡过去,这些年他身侧没有她,他几乎睡不了好觉。他指腹蹭了蹭娇芙脸颊,轻轻的、柔柔的,小心翼翼不敢将她弄醒。   等翌日清晨娇芙醒来,赵郁已经不见踪影,只不过自这回得逞,他似乎上瘾了,娇芙总能感觉到自己身边还躺了人。 第174章   相府花房种了冬草莓,娇芙见冬草莓长成苗,就挪了一部分到盆里,养在窗台当盆栽,如今这草莓坠了果子,红艳艳的乍是好看。   她低头让红烟把守儿喊来,守儿过来给娇芙行了礼,目光就落在她手底下那两盆冬草莓上,静静地等着娇芙吩咐。   娇芙将盆栽修理完,才朝守儿道:“你替你们家小主子跑一趟,搬这两盆冬草莓给侯府老太太送去,颜色瞧着稀罕喜庆,估计老太太会喜欢。”   守儿忙不迭应着,不过没着急将冬草莓搬走,而是说道:“这冬草莓是小主子亲手栽的,他要是知道盆栽没了罚小的,小姐可得替小的辩解。”   听这话就知道,他明白见了赵老夫人该怎么说。   娇芙就喜欢守儿的机灵劲,摆了摆手,宽慰他:“去吧,我护着你,昭昭不会有意见。”   守儿欢喜的应下了,他搬着冬草莓去赵老夫人那边,肯定是稳稳地讨喜的事,而且还能得赏银。   绿织提着食盒,就见守儿着人将冬草莓往外搬。这草莓一盆上面几乎坠了将近十来颗,都是七八熟的程度,再等两三日就能吃了,去年主子也种了冬草莓,不过每颗拇指大小,远不及的果子大且亮红,好不容易种成功了,主子还没吃过头回。   她问了守儿这是送到哪里,得知是送给武安侯府,免不了低声叮嘱守儿千万要小心些,别让果子掉了,得这些可不容易。见守儿点头,她继续朝着守儿道:“不用藏着掖着送,记得光明正大的送过去。”也该让朝阳郡主知道,她家主子虽好说话,可也不是任由人拿捏,说话能说到做到的。   说完,绿织才进偏间,轻轻打开木色食盒,里头放的是几样小吃,有五色糕、奶油炸糕、糖火烧,都是奉兴酒楼新送来的。   她们家小姐最爱吃这家的小吃,种类多且杂,还被陆小姐念叨过,自己投钱的酒楼不爱吃,偏偏爱吃别人家的。可小姐说了周庄酒楼以菜色出名,小吃点心好吃是锦上添花,能打出几道招牌来就够了。她总陪小主子去周庄酒楼吃,平常再点周庄酒楼的,她怕自己会厌,这不,就特别爱点别家的小吃缓缓口味。   娇芙刚准备将剩下几盆盆栽修剪,给邵冉姬送去几盆,结果闻到了香味,寻着味就到了偏殿,“到了也不通知我声?”   绿织笑着解释道:“奴婢想准备摆好了再喊小姐,免得小姐久等,谁知小姐在厅堂都闻见了,瞧出小姐馋了。”说话间,绿织还不忘打趣娇芙。   “昭昭那边也送去了吧?”主要是给昭昭的老师送去,如果天气暖和,娇芙偶尔会自己下厨做糕点,给昭昭几位老师送去,眼下天气转凉了,她自己就不会动手,只不过有好吃的总会多备几份,该送都送到。   “送了,几个孩子那里也有。”   娇芙这才安心的吃起来,她今早可是刻意少用了早膳,就等着奶油炸糕,结果才刚吃没两点,红烟就到了偏间,“小姐,祜王妃来了。”   炸糕刚吃到一半,娇芙听到祜王妃要见她,登时愣了下。   当年她与赵郁进京,恰逢时局紧张,赵郁必须南下平乱匪,又放心不下独留她在京城,走前叮嘱过她,若遇难事,就派人求祜王夫妻庇护,祜王欠他大人情。   娇芙没问赵郁是什么人情,只是点头应允,不过她没有去找过祜王夫妻,一则是她在京城并未受欺负,二则是她那时只是赵郁妾室,人家是堂堂正正的王妃,她出面替他走动交情,并不妥当。   后来,娇芙以王相之女重回京城,刻意避开从前相识的人,更是不可能和祜王祜王妃他们牵扯。   哪怕如今赵郁回京,她和赵郁相认,但因着王家和祜王那边并无交集,她也没有故意接近祜王妃,没想到祜王妃会亲自上门。   “只有祜王妃?”   “祜王世子也来了。”   娇芙沉吟了瞬,虽说不知祜王妃此番来是何意,知道她还带了孩子,还是道:“你去同老师请半日假,让昭昭回来。”幸好今儿是闻礼知的课,不是霍老夫子的。府里几位老师当中,霍老夫子资历最老,对孩子们也是最严格的,除非真是病得不行,无论刮风下雨,谁都别想请假。   她则是去迎接祜王妃,人家是王妃,这点面子还是需要给的。   祜王妃远远地瞧见娇芙,唇角有淡淡笑意,似乎这几年她都没有变,她曾经几年前见过她,不过或许她不记得了,当时这张脸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影响,当年季祜让她多留意她,她还以为是季祜对她动了心思,毕竟以季祜爱流连烟花之地的性子,对哪个女子动心,她都不会觉得惊讶。   娇芙也在看祜王妃,祜王妃寇氏是典型的京中贵夫人,生的端方贤良,柳长细眉,温吞柔和,只是她面色略显苍白,瞧着不太好。而她上身着袭惨绿罗衣,下裙是绣着雅致竹叶花纹,更是压住了她的生气,人越发显得无力。   她正欲同祜王妃行礼,祜王妃抬手将她拦住。“快别多礼,该让孩子给你见你。”   祜王妃拉着娇芙,她身后站着四五岁左右的小孩子,和祜王妃有三分相似,尤其是眉间略带郁气的病容。   听到祜王妃的话,他缓缓走出,恭敬地朝娇芙作揖,“麟儿见过王姨。”   这孩子没说见过平和郡主,倒是喊的王姨,这才见到祜王妃母子,便多了侄儿,娇芙不可能白让孩子喊她姨,让人将她库房里六角旋转灯花的花灯拿出来送了季麟。   只要在灯花中间放蜡烛点燃,宫灯就会自动旋转,一共是六面,每一面都是不同的图案,这些图案是娇芙画底图,再请画师重新绘画上色,由工人制作花灯做出来的,华丽且炫目。   虽然将花灯拿出来,并没有点燃中间的蜡烛,可季麟接过花灯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正好昭昭这时候过来,这孩子竟然准备将花灯还给娇芙,“这样好看的花灯就留给弟弟吧。”   “这是阿娘给你的,我有。”他小库房里的花灯好些都落灰了。昭昭不知道祜王妃的身份,他将祜王妃当成一般长辈行礼,然后迫不及待地看向季麟,歪了歪脑袋,稚嫩的嗓音好是蛊惑的意味道:“我带你去看我的花灯,你喜欢的话我都送给你。”阿娘叫他过来,肯定不是让他给人表演才艺,而是陪眼前的小哥哥,小孩子陪小孩子,大人陪大人,他要做好小主人的本分。   昭昭见季麟站在原地,不给他答复,笑着朝季麟伸出小手,他不笑起来就是缩小版的赵郁,可是笑起来就跟福娃有的一比。   季麟看了眼眼前白乎乎的小胖手,然后抬眸望向祜王妃,祜王妃似乎瞧出自家儿子眼里的期望,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她就见季麟一手紧紧拿着刚得的花灯,一手朝小胖手伸去。   两孩子的手都成了鲜明对比,昭昭的手白嫩嫩的,而季麟也就比昭昭大两岁,可瞧着指节分明了。   看得娇芙有扶额的冲动,可想着昭昭还没走远,她硬生生忍住了,心里却盘算着再不能给昭昭贴膘了。   祜王妃撇了眼面上写着‘不忍直视’几字的娇芙,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比刚刚真切了不少,她道:“昭昭这孩子讨喜,你把他养的壮实。”   壮实那肯定的,就像是小蛮牛似的,力气还是有的,而且睡觉的时候踹人一脚蛮疼的。   两人一路上说的话几乎围绕着孩子,等到了淑芳阁,祜王妃隐隐觉得腿发酸,眉头不自觉皱了皱,直到身子坐在椅子上,才放松不少,可怕在人前失态,不敢太放松,后背挺得笔直,一直都是这副好仪态,娇芙都不由自主的将背脊挺直了几分。   祜王妃率先开口,笑着道:“其实我早该见你的,只不过你应该也听说过,我生麟儿时难产,那孩子生下来体弱,我身子也不怎么好,调养了好几年才能出门。”   如果不是祜王妃这几年在王府调养,她肯定会遇到娇芙,将娇芙认出来,那她的身份就瞒不了这么久。   这种事娇芙不好接话,她总不能说,庆幸她们没有遇到吧?那可不就是变相的咒人家身体不应该好。   她道:“现在身子可好了?我瞧着王妃面色好很多了。”不是娇芙在夸大其词,就刚刚从相府大门到淑芳阁,几步路的距离,祜王妃的脸上真的红润不少。   “见不得风,尤其这种天气,到了半夜窗户得关严实了,不能进半点凉风,要不然就该头昏脑热。”   娇芙总觉得是祜王妃动得少的缘故,现在闺阁姑娘也好,还是高门夫人也罢,都运动的极少,大周不要求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只要出门夫人姑娘们,几乎都是坐马车轿撵,很少有走路的时候,就是约着去上山拜佛敬香,也是坐轿子上去。   “我这里有副方子,当时我生昭昭前后身子也不好,就吃这副方子,王妃拿回去给大夫瞧瞧,看看能不能用。”药方是调养身子的药方,只要期间不吃别的药,和别的药药性相冲,就没有大问题,“只不过这药方得配合一套养生动作,才能事半功倍。”重要的是得让人运动起来。   祜王妃不怀疑娇芙会拿害她,自然答应了下来,“没想到来一趟,竟然得了你不少东西。”今儿过来也是季祜让她走这遭。季祜与相府无交集,可与赵郁的关系深厚,娇芙见到她到访,并无惊诧之意,她就猜到可能娇芙早知道赵郁和季祜的关系,若如她猜测的这般,这趟还真的得过来。   “我刚刚还收获个侄儿,王妃可不能赖账。”娇芙开玩笑似的说着,本来只是因为季麟那孩子喊她一声王姨,娇芙无心说的一句话,谁料祜王妃当了真。   “那我也多了个侄儿啊,”祜王妃这说的就是昭昭了,“麟儿那孩子从来不会问我要什么,也不会跟我说他喜欢什么,就在刚才,我能看到他眼里的渴望。”   娇芙没想自己会给昭昭认下了姨娘,可眼下也就只能这样,索性昭昭应该也不会介意,应该不会介意吧?   *   黄嬷嬷快步走向堂屋,文氏和小文氏正给老夫人请安,早在渝州城的时候,老夫人就免了府里晨昏定省的规矩,大太太和大奶奶都不用向老夫人请安,就算是现在到了京城,老夫人也没要两人请安。   只有两人有事才会往老夫人这边跑,黄嬷嬷悄无声息的入内,默默站在赵老夫人身后,静静地听着。   文氏正小声地跟老夫人商量:“家里到京城有些时日,侯府上下安排的差不多,后宅的人情交往是不是也该走起来?儿媳手里好些想拜见娘的帖子,儿媳拿不定主意。”   哪有拿不定不注意的,不过是觉得赵家到京城,这段时间总是大门紧闭,身子不好的称病,身子好的也对外称病,没满足她想要炫耀的心思,让她没机会和京城贵夫人走到一处。   赵老夫人微微抬眸,望向着了身石黛色衣裳的文氏,身上穿着看起来稳重,实际上做事做人真不怎么靠谱。   这时候眼巴巴上赶着贴着赵家的,还不知道是人是鬼,树大根深是件好事,可是这枝丫太多,一根枝丫着了火,可是能烧了整棵大树的。而真正和赵家交好的人家,都是藏在每年年节,甚至是平常走动中,不靠着一时半会立起来的关系。早前这些打点,置备礼节都是交给文氏办,知道她看不透这些东西,就全交给小文氏了。   赵老夫人道:“看来让小文氏管家还真是对了,拿不定主意就让小文氏拿,我这孙媳妇做事牢靠稳妥。”至少小文氏现在还年轻,还有时间。她自从不受制文氏,不懂的东西就已经学起来,文氏都年近五十,当了奶奶的年纪,完全可以不用折腾。   文氏想反驳赵老夫人,可赵世渊告诫的话还在耳边。老夫人从澹州嫁到渝州,在渝州城待了将近一生,如今已是高龄,还得跟着他们到京城遭罪,做晚辈的至少要让她能好过些。这让文氏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膈应的难受。   想让小文氏开口说话,小文氏却当做看不懂她的意思,真是别人家要么是儿媳妇难做,要么就是婆婆难当,好歹只有二选一,结果现在全轮到她身上了。   小文氏不是看不懂文氏的意思,也知道文氏想管侯府。可当年公公婆婆成婚后,老夫人也不是死死把着管家权,不想交给她婆婆,反倒是她婆婆还没老夫人大方,她嫁进侯府好些年,连管家权都边都没摸到。   可她丈夫是名正言顺的武安侯世子,她是世子夫人,名正言顺掌管侯府中馈,她儿子女儿眼看着长起来了,没道理现在还把管家权让出去。   赵老夫人她顶多就不咸不淡的帮小文氏说几句话,免得文氏动不动以长辈压制小文氏,让小文氏什么事都办不成。除此之外,其他的赵老夫人也不会插手。人都靠历练出来的,赵家后宅没有腌脏事,也就文氏陪着小文氏练手,如果如今现在小文氏连后宅的管家权都看不住,以后也难指望小文氏在京城圈子里立起来。   赵老夫人不想替这对婆媳断官司,摆了摆手,让她们没事就赶紧走,“我乏了,让我这把老骨头休息休息。”她是真没有那么多精力看着她们你争我夺。“要是你们看不惯我松泛,就把孩子放我这里来,让我教着孩子们。”   孙儿几乎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曾孙却没有在她膝下养过半日,她这话一出,文氏和小文氏也不纠缠了。其实她清楚,这是两人觉得她年老昏花,难辨是非,都不愿意让她教养孩子了。   文氏和小文氏两人刚走不久,娇芙的冬草莓盆栽,稳妥地送到赵老夫人手里,黄嬷嬷想开口跟老夫人说,她瞧着朝阳郡主出萱草堂,怕扰了赵老夫人性质,只好压下到嘴边的话。   守儿满脸的笑意,恭敬说着:“这是咱家小主子亲手种的,从苗儿就开始护着,郡主特地让小的给老夫人送来。”只说了娇芙让他送来,没说娇芙为了种这些冬草莓花费的心思,有些话不说明白,比说明白更加有用,赵老夫人最想看到的,怕也是昭昭的一片孝心,哪怕明知道昭昭栽种这些也不是为了她栽种的,可心里是满足的。   赵老夫人点了点两盆冬草莓,眼尾笑出层层褶皱,似乎都能想到小胖孩子在泥地里滚,“你们家小主子聪明。”不仅能吃,能观赏,现在还能拿来送人。“简直一举三得。”这也是夸了娇芙了,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白,只是不把话说透罢了。   这边老夫人高兴了,挥手就赏了守儿银子,还不忘让贴身丫鬟紫娟将人送出去,又让丫鬟将刚得的两盆冬草莓,都搬到她屋里内室去摆着,让屋里添几抹绿意,深秋近冬日,难得瞧着这么好看的绿色。   等堂屋没人了,赵老夫人抬眸望了眼黄嬷嬷,“说吧,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她就见到黄嬷嬷好几次,欲言又止。   黄嬷嬷不敢隐瞒,如实说道:“老奴方才看见郡主又回宁国公府了。”   来京城小半月,朝阳郡主几乎见天的往外跑,生怕别人不知晓她在武安侯府住的不开心,要回宁国公府去。   朝阳郡主也不想想,京城的人都知道老夫人身体不好,别人知道她连陪都不肯陪老夫人,只想着回娘家,不是别人吃亏,而是于她的名声有碍。   “她要是知道‘名声’两字怎么写,也不会总往外跑。”赵老夫人修身养性还是有所成效,至少不会因为这些事动怒,“郁儿知道她总出去?”   三爷总会过问萱草堂的事,还会派人询问问老夫人的身体,肯定知道朝阳郡主总出侯府。   “那就随她去,谁也别拦着。”当年是她非得嫁入渝州,还未和郁儿成婚,就要住进赵家,现在不想留在赵家,日日回婆家的也是她,就是别到了最后,又赖在赵家不肯走。“能接触这场婚事也是好事,郁儿他心里也能松快些。”   “这几个月来,王家与赵家走的近,外界又不是没传闻,而且我还听说秦王和王家女有孩子。你可得抓紧些,你现在的日子至少还能过,再有别的女人入门,你的位置能坐稳?”宁国公世子夫人许氏低声劝诫着朝阳郡主,只是她这位小姑子不太愿意旁人的话。   许氏念及情分,所以才愿意同朝阳郡主推心置腹:“我曾远远的见过王家女,容貌端的是上上乘,秾丽娇柔,京城没几人比得上。她不过半路被王相接回的女儿,可结果不仅被封为平和郡主,还拜邵冉姬为徒,与皇商陆家也有瓜葛,你说,她没几分本事怎么可能?”   朝阳郡主想起娇芙那张脸,恨不能拧断手下椅把,语气轻蔑而不忿,“王家的女儿又如何?平和郡主又如何?不管是谁,只要我不让位,谁都别想坐上秦王妃的位置。”   脾气还是太硬气了些,不知道怎么跟人服软,心里有她的男人都不吃她那一套,更何况还是心里没她的男人。   许氏只能微微叹气,她的年纪比小姑子大上十几岁。当年她刚入府,小姑子踉踉跄跄还不会走路,她身为长嫂,也是将她养在身边养了几年,后来小姑子才被接入宫。   可养在身边的那几年,许氏到现在还记得,她拿小姑子当女儿养的。虽说她不想朝阳和赵家闹掰,其中夹杂私心,有为宁国公府打算的意思。只要朝阳和赵郁是夫妻,赵郁身处高位,宁国公就能沾赵家的光,现在的宁国公府早不似从前,但基本上是为了朝阳着想,现如今朝阳听不进去,她也没有办法。   恰好就在这时,有丫鬟匆匆忙忙跑进来,朝许氏道:“大太太,大爷二爷都回来了,正要见郡主,如今都在国公爷的书房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芙:昭昭,我给你认了个叔叔,喊卫叔叔。   昭昭:卫叔叔好。   娇芙:昭昭,我给你认了姨娘,喊寇姨。   昭昭:寇姨好。   娇芙:昭昭,我给你认了爹……   昭昭:爹……爹?   赵郁:嗯?(好像绿了?)   娇芙:【微笑】抓个正着jpg. 第175章   文氏听到平和郡主,送了盆景到赵老夫人萱草堂,一下子就坐不住了,中午用膳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她又往萱草堂跑,平常就没见到她这么勤快过。   赵老夫人用了午膳,就要小憩约莫两刻钟左右,文氏用了膳就去见赵老夫人肯定是见不到,她宁可在萱草堂等赵老夫人醒,都不愿就这么离开。   这一等就等了个把时辰,文氏才被黄嬷嬷请入内室,她眼睛利害,一眼瞧见老太太内室与平常不同,走到团花纹的窗前,瞧着叶子养的绿油油,中间缀着红艳艳草莓的盆栽,惊叹道:“呦,上午来老太太这还没瞧见有盆景,您是从哪里得这么惹人稀罕的草莓?让人看着恨不得咬一口。”   武安侯府上下虽是在小文氏手里,可文氏不是安分的人,总想着将府里管家的权利收回去一部分,秦王府和相府发生的事,她在外听闻了不少,加上先前娇芙让人送了两盆盆景,她这么问就是故意的,明晃晃的打探其中虚实。   “人家那是上回与朝阳郡主碰上,两人言语间有冲撞,特地送了盆景过来,赔礼道歉的。”不管是真是假,反正赵老夫人就是这样的说法,对外的说法也是如此。赵家不管怎么低调,都有不少人盯着,再因着守儿送礼光明正大的送,现在谁都知道朝阳郡主刚回京城就以势压人,反倒是相府的平和郡主大度知礼。   别看当时觉得事情不大不小,还没有爱凑热闹的人围观,不会被人当茶余饭后谈论起来,但人天□□传扬八卦,即便没有的事就能捕风捉影,给你编造的有鼻子有眼,更何况是好些人心里门儿清的事。   文氏见赵老夫人没有解释,赵郁和王家小姐关系的意思,她到开始摆起大伯母的款儿,拢了拢衣袖,朝赵老夫人道:“我来找母亲,是有事想跟母亲说叨说叨。我这些日子也听了些话,以郁儿现在的地位,在背后嚼舌根的也不少,唯独子嗣问题,咱家也不能不上紧。说起来郁儿年纪也不小了,朝阳郡主这么些年,没给郁儿生下一儿半女,母亲您就不催催?”   赵老夫人笑了,道:“你去催他?”   文氏顿时犯怵,她不敢,她连靠近赵郁都不敢。   要说赵家她最怕的人是谁,真不是先前曾将她送回文家的赵世渊,而是赵郁。只要她不犯下通敌卖国这类大事,她不怕自己被休弃或者被送回去。毕竟现在她和赵世渊都当祖父祖母了,孙辈们也渐渐懂事晓事,赵世渊也不会再那么对她。   可是赵郁对她这大伯母没多少感情,甚至因着曾经她仗着辈分尊位,扇过他那宠妾一巴掌,他那妾室不知所踪后,他连平常面子情都不愿维护。   文氏见赵老夫人不愿劝赵郁,自己想打探的消息也没打探到,只好换了种说法,硬着头皮道:“我替郁儿做主怕是不合适,就是我突然想起那苦命的弟妹,虽说奕儿身子不好,可如今他膝下儿女成全了,以后我要是走了,也能走的安心,可怜我那弟妹,不能见到孩子们成亲,到现在也没有孙子孙女。”   “你知道你只是大伯母,没资格替郁儿做主就行。”这也幸好郁儿住在秦王府,要不然提到他母亲传到他耳里,只怕那孩子心里难受“各人有各人的命,这种事谁都说不定,当年我几时催过你?”   文氏进门也是好几年才生下赵奕,后面又是好几年才有了赵桑和赵珏,其中固然有赵世渊身子不好的原因,所以要孩子才艰难。可赵家真这么迫切的想要孩子,早就纳了好几房小妾替赵家男人生孩子了,赵家男人这么些年不都是只守着发妻?也没逼着女人必须大度,要端出贤良淑德的范,给男人纳妾。   赵老夫人明知赵郁心系娇芙和昭昭,看着赵郁这些年没了娇芙活着的日子,她才不会再逼赵郁,至少在这把年纪,知道赵郁他还有孩子,那孩子还能认他,以后不至于没人供奉香火就行。   “行了,你要是有心打听这些,还不如多想着世渊,我听说他咳嗽又严重了,好不容易不用整日闷在屋子里,可以出来走动走动,你难不成还想他身子垮掉?”   “那媳妇先回去了,我还吩咐了小厨房给侯爷炖着党参黄芪炖鸡汤。”赵老夫人这话刚出,文氏就被吓到变了脸色,别的也都顾不上了,起身就要回去。   文氏这人就是千不好万不好,但照料赵世渊是顶顶上心,但凡涉及赵世渊身子,她就不会想太多,满心只有赵世渊。这也是赵老夫人明知文氏当不起武安侯夫人,更当不起宗妇,还偏生能容下她的原因。   赵老夫人不想再被文氏打搅,吩咐下面的人,她今儿谁都不见,就连儿子孙子来请安都不见,可没想到会有让她意想不到的人登门。   *   三岁的孩子提着食盒,黄嬷嬷见到孩子身后跟着的小厮,竟然都不给小主子提,伸手想给小主子帮忙,谁知道小主子非得自己提在手里,小小的人走路倒是稳稳当当的。   昭昭没想到正好赶上赵老夫人用膳,他进了明间,就给赵老夫人行礼。   赵老夫人只看了昭昭一眼,就知道这孩子是谁,难怪赵郁能笃定孩子是他的,瞧着眉眼果真是像极了才对。   她抬眸示意黄嬷嬷,黄嬷嬷得了指示忙下去敲打,昭昭过来的消息得让人给把嘴巴闭紧了,白日里文氏过问盆景的事,那是娇芙要把事情捅出来,现在这孩子这么晚过来,肯定是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的。   黄嬷嬷转身出去了,赵老夫人也不再继续用膳,而热切地喊昭昭上前,反倒是昭昭让赵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将食盒打开,嘴里还甜甜的喊着:“请姐姐帮忙。”   赵老夫人身边的紫娟忙不迭帮忙,赵老夫人满是笑意的目光落在昭昭身上,等瞧见从食盒里端出来的饺子,她才移开自己的眼神。   一盘总共十二三只,因着这些饺子都是蒸的,并没有见到散的烂的,不过还是能明显里面好坏不一,有几只能在边边上瞧见里面的馅,“这都是昭昭做的?”   昭昭和季麟在他院里玩了小半上午,将送走季麟前,他们还约好了,下回他去祜王府陪他玩。下午昭昭本来就没课,他听阿娘说想吃蒸饺,他就陪着阿娘包饺子了,这还是他头一回包饺子。谁知道饺子包出来,阿娘先让他送到武安侯来。   昭昭也没有向对方隐瞒,点了点小脑袋,“给老夫人送来的是昭昭包的。”是他包的饺子就是他包的饺子,哪怕做的并不是十分好。他能猜到眼前的老妇人是谁,可嘴上还是喊着老夫人,并没有喊曾祖母。   赵老夫人看着严肃的昭昭,越看心里越喜欢这小家伙,就像是小时候的赵郁站在她跟前,昭昭只不过比赵郁更乖巧:“府里老师就没有教昭昭君子远庖厨?”   “教过。”   “那你怎么还做这些?”赵老夫人虽这般说,可也没嫌弃昭昭包的饺子的意思,甚至拿起筷子就要尝。许是因为内里馅料调的好,又许是知道这是昭昭亲手做的,赵老夫人一连吃了两三只都不舍得放下筷子。   昭昭听了赵老夫人的话,一本正经地回答她:“君子是人,也得吃饭喝水,不食人间烟火的,那是神仙,不是人。”说着,又凑近了还拿着筷子的赵老夫人,“其实昭昭觉得以君子自居,不近庖厨的人虚伪,是不是君子绝不以进不进厨房而分。”   “哦?”赵老夫人慈善地笑着,沧桑的眉眼看着昭昭,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厨房里的屠夫杀鸡杀鸭动刀子,总是粗衣油垢……人们便断定其粗俗人,但鸡鸭鱼肉都乃吃食,人身体所需……这是天性使然,并没有错。而反观眉目含笑,手中捧着书,嘴里说着四书五经的人,也可能腹中藏刀,只是看起来衣冠楚楚,仪表堂堂。”昭昭稚嫩的嗓音不大不小,恰好能传到赵老夫人的耳里,“我们不能仅凭片面断定一人是不是好人,是不是君子,君子应以行仁、行义为己任,尚勇、仁义,而中庸。”   “这些都是老师教你的?”   “阿娘教的。”   “好孩子,你阿娘教的很好。”赵老夫人的话顿了顿,接着才说道:“君子不是圣人,就算是圣人,也沾着圣字,不必要处处要求尽善尽美。”   “阿娘也说过同样的话。”昭昭大葡萄似的眼睛看向赵老夫人,“阿娘也说她不想让我当圣人,也不要我当君子,这辈子能活得无愧于心就好。”   赵老夫人揉了揉昭昭的脑袋,这孩子越看越让人喜欢,她让人再拿了副碗筷,递给昭昭:“陪老夫人一起吃饺子。”还想多留昭昭一小会儿。   昭昭坐上了他身后的椅子,乖巧地摇了摇头:“这是特地送给老夫人的,老夫人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刚出锅的饺子滚烫滚烫的,昭昭提的食盒内里能保温,碟子底下也能保温,只是端出来说了会儿话,还是容易凉。   黄嬷嬷在旁边劝道:“府里平常没人陪老夫人用膳,只有老夫人自己,小公子就陪陪老夫人。”   他来侯府前是没有用膳的,就等着完成阿娘给的任务,回去再吃饭,现在肚子也是饿了。   昭昭看了眼赵老夫人,点了点头,“那我就陪陪老夫人。”   赵老夫人喜的就要喊人再去准备几样菜上来,现在桌上摆的都是素菜,她自己吃茹素可以,没想着叫孩子跟她吃素,结果被昭昭给喊住。   “不用麻烦了,太多吃不完,昭昭就这样陪老夫人吃吧,昭昭不挑食。”世上哪有不挑食的孩子,只不过昭昭只在娇芙面前挑三拣四,这里只吃最嫩的菜心,那里只吃鲜的肉……还豆芽只吃黄豆发的芽,绿豆芽黑豆芽他都不沾。但在别人面前,他和别人都相同,哪怕遇到自己不喜欢吃的,也能跟着吃下去。   赵老夫人见状不好勉强,怕自己太热情了反而让昭昭不适应,还得慢慢才行,只要孩子能亲近她,她就很满足了。   等到昭昭陪赵老夫人用完晚膳,时候已经不早,赵老夫人不敢再留昭昭,让黄嬷嬷务必将昭昭送上相府的马车,看着他安稳的回去才行。   昭昭离开萱草堂前,还得了一匣子大珍珠,赵老夫人说是送他弹珠子玩,昭昭才欢天喜地接了,结果上马车打开一看,这里面竟然都是弹珠大小的珍珠,还真是可以当弹珠子玩。   昭昭回到相府,立马去了萱草堂,见到娇芙就把珍珠给交给了她,还准备陪娇芙用晚膳。   娇芙见他不饿,没敢让他吃,少陪她用顿晚饭而已,一匣子的珍珠她也没拿,“不是当弹珠玩?那就拿去玩吧。”赵老夫人愿意让昭昭嚯嚯,娇芙也不管那么多,家里不是没家底,败点家也没关系。   只是昭昭拿了匣子回房,却没有抱着珍珠不放手,而是让守儿点了烛灯开始读书练字,白日里拉下的课还得补上,他得在睡觉去将任务完成,阿娘不会肯他耽误睡觉的时间做功课。   等娇芙晚上查昭昭的房,昭昭已经睡着了,可能白天玩的太尽兴,这孩子晚上睡得格外踏实,嘴里似乎还小声说着梦话。   只是娇芙低头给他扯平了下被子,却发现他有件外裳似乎不见,往日他的衣裳他都会叠好放在床头旁边的小桌上,今儿好像没看见。   娇芙在他房间扫了一圈,结果在床底下发现他的衣裳,她弯腰将衣裳给捡了,正准备帮他叠好,等摸到衣裳袖口手感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看,衣服不知怎么弄的袖口给挂了个洞。   大抵是觉得晚上没陪娇娇用膳,还将衣裳弄破了,这孩子大概是怕娇芙责怪他,竟偷偷把衣服给藏了起来。   娇芙默默地将衣裳给重新塞到床底,看他之后想拿这件衣裳怎么办,其实昭昭在赵老夫人那边用过膳,在娇芙的意料之中。   昭昭将饺子送过去,相府没到饭点,可赵老夫人差不多是那时候用饭。老人家晚上睡得早,用饭时间比较早,睡觉就不容易积食,碰上赵老夫人用膳,赵老夫人肯定会留昭昭。   娇芙回到房间,张嬷嬷绿织她们已经都睡着了,风吹动了下窗户,她下意识望向窗口的方向,斜了眼已经入内的赵郁,对赵郁的到来早见怪不怪,甚至默默将烛灯吹灭,兀自躺在上床睡觉,她习惯贴墙睡,那样她有安全感些。   赵郁倒是自觉得不得了,跟着将外衣脱了睡在娇芙身侧,脸皮当真比城墙还厚。   人刚靠近,娇芙闻到股茉莉花香,她鼻间动了动,确定自己没闻错,她转身就将身子背过去,可茉莉花的香味就跟有意识了似的,不断往她鼻间蹿,清清雅雅,怪是好闻的,可她好歹跟过赵郁一场,知晓他从不用这些。   她本来嗅觉味觉就比常人好,到底是没这股香雅气息,弄得心烦意乱的,不由得出言讽刺道:“秦王好雅致,这是去了哪位娇娇那里,沾了女儿香,大晚上还不忘到我这边来。”   赵郁没反应过来,当即愣了下,娇芙见他竟然没反驳,便望墙那侧又靠了靠,就差直接贴墙上,嫌弃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时赵郁才反应,娇芙话里的意思,他轻声而笑,两人说话的声音从来很小,就怕惊动了别人,但娇芙依旧能从他声音里,轻而易举的听出来他正高兴着。   他笑着将刚远离了他点的娇芙,重新抱了回来,解释道:“我只来娇娇你这里,香气是最近换了香夷,茉莉花香,好闻吗?”   娇芙被他抱着,满鼻子清香花气,她不喜欢太刻意的花香,她洗澡也不爱用沾了花香的香夷,是以果断的回道:“不好闻。”   “我记着你以前爱这里清香,那往后我不用便是了。”   这回换做娇芙愣住了,她眼里闪过错愕之色,她却是爱清香,不过,“那是熏香我独爱清雅,不喜欢满屋子都是馥郁浓烈的熏香气息,让人昏昏沉沉。”尤其是在冬日屋里暖和时,更加让人沉迷醉心,“多闻着身体也不好,清雅的反而能让脑子清醒。”   赵郁淡淡地嗯了声,随后又道:“爷记着了,只是这回身上沾了茉莉香,也没得办法。娇娇多碰碰我,这股茉莉香便没了。”   娇芙闻言却下意识想远离,抬眸望了眼赵郁,黑暗中并看不见男人神色,不过难得的是这么久以来,他顶多只是抱着她睡觉而已,再没有别的出格的事。娇芙又将他赶不出去,哪怕她将院门落大锁,屋内各处都关好,都阻止不了赵郁,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人晚上多数聊的是有关昭昭,像今儿涉及他们私事的次数少之又少。   两人是初为父母,都觉得于昭昭有所亏欠,每当谈起昭昭就有说不完的话题,赵郁多数在静静听着。   听她欢喜的提起昭昭第一回 翻身,第一回坐起,第一回走路,第一回喊阿娘……还有昭昭学写字,结果弄得满身墨水,甚至嘴里都吐墨,吓得她以为昭昭生病……她言语里从来没有怨怼,也没有说过“你错过的四年,错过了孩子的成长”这类的话,更加没有说过她这些年的辛苦。   可赵郁知道自己错过良多,不是光靠听这些过往就能弥补,想也能想到这些年她独自带着昭昭,有多么的不容易。他也知道了为何娇芙没有对昭昭隐瞒身世,而是选择说出真相,甚至还愿意接近他。   “你让昭昭去见了祖母?”赵郁微微低头,钻进鼻间不是茉莉香,而是娇芙身上的奶香味,昭昭每日都和牛奶,娇芙也会陪着他一块儿喝,养的现在都有奶香味了。   “他瞧见我包饺子,非得要帮忙,就让他在旁边学了,不小心包的有些多,就让他给赵老夫人送去了。”这回就是让昭昭偷偷送去的,也是让赵老夫人见孩子一面,这孩子应该也听说了赵家人入京的事,知道赵郁的存在,现在没道理不让孩子去见祖父和曾祖母。   “让昭昭送的都是素饺子。”她记得赵老夫人吃斋茹素,当时是每逢初一十五,不管这日是不是节日,都不沾半点荤腥,今儿正好是十五。   赵郁显然也是想到了这层,他沉沉地叹了声气,胸腔微微起伏,这颗心倒是越发憋闷,总事先想到别人,从也不先想自己。   “你就放心祖母和昭昭相处?你若不想与祖母往来,没有必要让昭昭过去,祖母也不会介意。”   赵老夫人不会介意,是因为没有办法介意。虽然赵家在大周威望颇高,现在受皇帝器重,但也受皇帝忌惮,相府和镇南王又不是好招惹的,这种情况赵家也不可能强抢孩子。只要昭昭姓王不姓赵,不管哪种结果赵老夫人只能接受。   “老夫人莫给昭昭委屈受就行。”娇芙就是最受不的委屈的人,别的她从不纵容昭昭,却也见不得昭昭受委屈。   “我是怕你因过往心有芥蒂。”   娇芙意味不明的笑了,回道:“当年跟着你,我有时候是娇气,爱使小性子,可我几时在大事上糊涂,不明辨是非?我现在又何必跟老人过不去?”说句难听的话,以赵老夫人高龄,还能再多活几年?让昭昭陪陪他亲曾祖母,也不是天怒人怨的事。   似乎又被娇芙误解,赵郁有些委屈,蹭了蹭娇芙脖颈,低声替自己辩驳:“我不是说你斤斤计较。”是你从不为自己想,我便替你多想想。   是不是的也不重要,娇芙不甚在意赵郁的态度,实在是被他蹭的烦了,抬手挡在他额头上,低声在他耳边警告。“你若安分就还能留下,不安分了趁早离开。”   娇娇的唇贴在赵郁耳畔,气息带着能灼伤人的热度,赵郁眸子暗了瞬,但也依照娇芙的意思安分了下来。 第176章   朝阳郡主踏着夜色回到侯府,萱草堂的婆子都准备落锁了,在刚要落锁前,见到赶回来的朝阳郡主,忙将要落锁的手收回,恭敬地站在旁边,等着朝阳郡主进萱草堂。   朝阳郡主身边的喻嬷嬷也看到婆子要落锁,怕她们遭婆子锁在萱草堂外,那可闹了大笑话了,快步走上前去,指着婆子张嘴就呵斥道:“怎么?不见郡主回萱草堂,就着急忙慌的落锁,几时这么不将郡主放在眼里?”   婆子沉默地低头,不敢吱声,她心里也委屈,外头天色黢黑,萱草堂今儿落锁已然比平常晚了半时辰,可她还是没等到朝阳郡主,也没见朝阳郡主着人知会声,要她能早知朝阳郡主回回府,她也不回落锁啊。她这是以为朝阳郡主歇在宁国公府了,现在这喻嬷嬷却怪她不该落锁。   喻嬷嬷替朝阳郡主好一通发作,替朝阳郡主将气给出了。那婆子被训斥得脸色都发白,显得都有些麻木了,心却稳稳当当沉入肚子里。她没出声顶撞喻嬷嬷一句话,但她脑子里想的是,她伺候的人住在萱草堂的老夫人,不是眼前这位都不知归宿时间的朝阳郡主。   朝阳郡主在旁边静静听着,长吸好几口冷气入肚,还是满腔的委屈与不甘,她爹她哥都劝她安分点,早已经不是当年疼爱纵容她的爹爹和哥哥了,就连嫂嫂也是满口让她向赵家人低头的意思,这样的家人她还如何处下去?   光是训斥小小婆子还不够,回到屋子里在屋里发/泄怒火,摔得屋里噼里啪啦作响,汝窑官定的瓷器、乌木红木的摆件,她见到了就是一通乱杂。   这么大的动静,赵老夫人睡得再香甜也被吵醒了,好不容易因着昭昭的到来,她能安稳踏实的入睡,结果被朝阳郡主搅和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老夫人,老奴去瞧瞧?”黄嬷嬷听到动静已经摸索到衣裳,准备穿着起身去瞧瞧情况。   赵老夫人眼睛微眯,一副没太睡醒的模样,还能听见东西砸地上的响动,她的嗓音彻底冷了,“不用,她想砸就让她去砸,明儿吩咐下面的人,谁都不准给她屋里添置摆件,觉得屋里看不下去,就让她自己掏东西出来摆上。”要砸别拿府里的东西出气,有本事砸自己私库里的东西。   这些年朝阳郡主砸了赵家不知多少好东西,但凡有点点不顺心便是砸,反正不是自己出的银子,砸了也不知道心疼,赵老夫人现在宁可将这笔银子剩下来,也不想让朝阳郡主这么肆意的砸了。   闻言,黄嬷嬷重新躺了回去。   朝阳郡主住在萱草堂,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往日也不见她拿她们下人当人,现在老夫人是彻底不想管朝阳郡主了,她做奴才听老夫人的话就好。   朝阳郡主将屋里能砸的都砸了。等她砸累了想睡觉,满屋子遍地狼藉,她才反应过来,这房间里没法睡人,出声就喊着下人收拾,只有她喻嬷嬷和她贴身的两丫鬟。   萱草堂其他丫鬟婆子早睡了,落锁的婆子让朝阳郡主好生痛斥,她们听到声音醒的差不多,后面朝阳郡主打砸东西,她们也听得一清二楚。只是闹出这么大动静,老夫人都不闻不问,她们也懒得吃力不讨好的起床帮忙。   “我们真的不起床?”耳房的丫鬟躲在被里,跟身旁的丫鬟咬着耳朵,听着主子唤下人收拾,她们动都不动,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不去,要去你去。”那丫鬟不耐烦的背过身,怕身边的丫鬟真的过去,到时候自己也不得不起床,出声提醒道:“我听说以前朝阳郡主未出嫁前最喜欢拿鞭子抽人,你可知现在郡主为何不拿鞭子了?”   “为何啊?”这话勾起了丫鬟的好奇心,她凑过去低声问道。   “跟着主子们从渝州来的老人说过,郡主曾经在渝州打死过妾室,那妾室还是宫里皇后娘娘赏赐的。”   屋里顿时寂静无声,两人谁都没先开口说话。虽然她们只是下人,可她们这条命也是命,以后见到朝阳郡主还是躲远些吧。   *   昭昭做贼似的打开自己的房门,探出小脑袋左右四顾瞧了瞧,只在院里看见两七八岁左右的孩子,似乎在你推我挡的打拳,看起来像是玩闹,其实只要仔细看,能看出他们不是在乱挥,而是打的有招有式。   “月白……月朗……”昭昭小声地挥手喊着,那年仅七八岁的孩子纷纷停下手上动作,望向昭昭的方向。   他们就是赵郁送给昭昭的伴读,还有两孩子现在还未起床。本来这几个孩子该由娇芙赐名,谁知道昭昭主意大,要自己做主给他们取名字,分别是月白、月朗、风清、风恬,出自月白风清与风恬月朗两成语,娇芙没多问昭昭,怎么偏偏给他们取这几个名字,或许昭昭是想让他们在他身边能重新开始,往后活的清清白白,又或许只是昭昭那几日正好学到这两成语。   月白与月朗的年纪在四个孩子里,排第一第二,每回清晨定能看见他们的身影,这时候院子里洒扫的下人才开始洒扫,几个孩子当中他们是起的最早的。   现在昭昭能找的就是他们。   月白与月朗见状,两人忙跑向昭昭的房间,才刚跑到门口,昭昭就把门打开,小胖手拉着他们,催促他们赶紧进屋子。   他院子里东西侧间给他们住的,只要中间房间有响动,两边是都能听到的。他没想惊动其他人,就月白月朗两人足够了,这事怪丢人的。   昭昭不由得板着小脸,迈着小步子往房间中间走去,才小不点大的,偏生做出深沉的表情。   “小主子怎么回事?”月朗还以为昭昭遇到大事,神色跟着凝重。   大小姐待他们几人宽和,要求小主子必须睡足时辰,也不让他们太早起。说是小孩子睡眠不足,容易长不高,读书上课也不容易集中精神,他们都得老老实实听话。而小主子养成习惯后,每日雷打不动辰时一刻起床,今儿小主子起床却比往日早了一刻钟左右。   “给我找针线过来。”昭昭道。   “什么?”月朗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出声问询:“小主子要针线做甚?”   昭昭白嫩的小脸上露出懊恼,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抬起摆了摆,语气随意可不容置疑:“别管那么多了,快去找来给我。”   月朗还想再询问昭昭,月白扯了下月朗衣袖,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问:“我们这就给小主子找来,小主子暂且先等我小会儿。”小主子吩咐他们的事情,他们照做就是的,看把小主子给着急的,悄摸地安排他们,定然不想要别人知道。   昭昭见他们去找针线了,悄悄的把门给拢上。昨儿他回房间,才察觉到自己衣角破了个洞,许是昨日在侯府晚上留的太晚,晚上没太注意,剐蹭到哪处了。他还不敢让阿娘知道,特地把破外裳藏起来,想大早上赶早起来,把自己的衣服先给缝好,要不然穿着破衣裳也不好见人。至于为什么不喊守儿给他寻针线,那是因为守儿肯定会告诉他阿娘,找月白和月朗,就算阿娘问他们,他们也会替自己隐瞒。   月朗先踏进他们住的西厢房,他们的房间有针线,平常他们衣服破了或者开线的地方,都是自己缝起来,缝的扭扭捏捏,至少不会破开口子,往里面灌风。   “你觉不觉得刚刚小主子像一人?”月朗手里拿着装了针线剪子的篮子,低声跟月白说道。   月白是几人当中的最沉稳的,听见月朗这么说,仔细回想了下,刚刚昭昭那神情仪态,可不就像极了相爷,可是他没把话往外说,而是催促道:“咱们赶紧将东西拿给小主子,别让小主子久等了,看着小主子应该着急想要。”   听到昭昭着急要针线,月朗终于不磨磨蹭蹭了,将篮子送到昭昭的房间。   昭昭拿着篮子一下子犯难,他从来没有碰过针线,只在阿娘那里瞧见她怎么用,实际操作却是为零。可是想了想摆在榻上的破衣裳,他清咳了声,从篮子里面拿出针,以及和他外衣颜色相近的褐色针线。   只是昭昭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在他阿娘的手拿起针线如鱼得水,到了他手里就磕磕绊绊,好机会他差点扎到自己,幸好他小心谨慎,尽量让自己的小手离针尖远远的,这才没有伤到自己。   月白在旁边看的眼皮子直跳,抓针线的人就没有不被针刺伤过,他学会缝补衣裳也被刺了不知多少回,可小主子不比他们。   “要不我来帮小主子吧?我会缝补衣裳。”他们皮糙肉厚受伤没事,不能伤到小主子。   “你会缝衣裳?”昭昭抬起了小脑袋,惊喜地看着月白,好像会缝补衣裳成了特别了不起的技能。   “我……”在昭昭亮晶晶的眼神下,月白不自在地挠了挠头,终于说道:“会是会一点,就是缝补的不太好。”   “那还是我自己动手吧。”昭昭低头为难的看了眼自己的衣裳,破的地方正好是衣服缝线的地方,“都是缝的不好,至少是我自己掌握。”哪怕是到最后失败,也因为这是自己的选择,自己亲手做完的,所以不会后悔懊恼。   然后,昭昭同娇芙用早膳,就没穿那件破衣裳,而是重新换了件外裳。娇芙瞧了心里憋笑,故作不解地问道:“昭昭怎么换衣裳了?这件穿着好看。”   “是吗?”昭昭扯了扯自己衣服,很是臭美地说道:“我也觉得这件好看,我也能自己挑衣服了,和阿娘穿的挺配。”   娇芙没忍住低头笑了,她是没想到他还有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今儿她穿的是件湖绿色上衣,昭昭穿的是玫红色,两人走出去那可真真是配极了。   等昭昭去前院上课,她赶紧回内室重新换了套和昭昭同色系的衣裳,红配绿这种大雅大俗,她目前还不能接受。   娇芙甚至在想是不是该给昭昭加点艺术鉴赏的课,她和赵郁审美都还行,不能让昭昭的审美走了偏路。   不过娇芙还真如昭昭所料,她把守儿喊了过来,询问昭昭自起来后的事,今早铁定有别的事发生,结果守儿的回答是小主子如往常。   娇芙没在守儿这问到有用的消息,她越发肯定昭昭有事在瞒着她,而且现在还开始闭着守儿了,这小屁孩再瞒着她,怕是忘了他是她生下来的了。   绿织望向皱着眉头的娇芙,以为她在生气,开口宽慰娇芙,“小主子应该是不想让小姐担忧,小姐您别怪小主子。”   “有秘密就证明长大了。”娇芙抬眸瞧了眼绿织,语气有些感慨,但是眼下让娇芙放开不管昭昭,她怕还是做不到。“你告诉昭昭院子里的人,昭昭让他们做的事,他们去做就是,但是得多留意点,察觉到不对劲立马报上来。”相府人员简单,没有后宅阴司,不代表没有人不动歪心思,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比如趁小主子年龄小好拿捏,就哄着小主子把自己留在身边,给小主子灌输各种只有他亲近小主子的思想,或者排挤小主子身边别的下人,只留自己跟小主子最亲近。   娇芙就怕自己闪神让人钻了空子,不得不盯紧些,不过好在昭昭在别的事上不瞒着她。他瞧出月白与月朗有武功底子,特地跑过来跟娇芙讲明白,顺便让娇芙请了武师傅入门,让武师傅教月白和月朗武功。   只要孩子不藏坏心思,肯上进钻研,娇芙自然不反对,哪怕昭昭不跟她提,等昭昭再长一两岁,她也是要请武师傅进府的,现在只是把时间提前,让武师傅先教月白和月朗而已。   娇芙将原先定好的武师傅请入府,还在府里多请了位大夫照顾孩子,就怕孩子练武磕着碰着,或者是出了汗着凉,现在天气又冷,很容易着凉感冒。   尤其是小寒的节气一到,外面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雪,直接到腊八天气都不见好。   腊八这日皇宫里会赏下腊八粥,王令秋乃天子近臣,身宰相之位,又得宣和帝宠信看中,宫里要赏腊八粥,相府怎么也不会落下。   这是另外一种恩宠。   当然,不止光是相府,这晚有头有脸的朝臣家,都得了皇宫里赐下的腊八粥。娇芙不知道别人家得了赏赐心底作何感想,她是真的有些嫌弃,偏偏还不能表露,腊八粥从宫里到宫外,又送到这些大臣家,到了人手里已经只有微微的温度,再放一下子估计能成冰渣。   可是这是皇宫里赏赐的,还不能随意处置,不仅要都喝完,还得感谢圣恩。要是换成人多的人家,腊八粥都不够分的,可相府就她、昭昭,还有她爹,分下来每人将近一碗。   几乎是凉透的腊八粥,娇芙不敢给他们两人吃,她给昭昭和王令秋分了小碗底,自己留了大半。   娇芙屋内特地两置了小炉子,一只炉子旁放着烧开的茶壶,炉子里丢了烤栗子,另一只炉子里则是熬了腊八粥,熬得腊八粥糯糯的,能听到咕噜咕噜的响。   外头风雪交加,屋内格外温馨,还没有别人打搅。   淑芳阁这边内室和外间隔开,外间并没有地龙,只能靠烧炉子取暖,所以每年冬天娇芙会让张嬷嬷几人住暖阁那边去,等年过完再让她们搬回来。   至于娇芙为何不搬过去,那自然是因为她睡久了认床,搬到暖阁住也就个把月,到时候还得再搬回自己房间。再说了她房里烧地龙,和暖阁相比还要舒服,再者暖阁离她房间也就小段距离,只要她喊一声,就能将人喊过来,娇芙算着时间将腊八粥盛出来,放在炉子旁边不至于粥凉了,果不其然,等了才不过半柱香,她就听到窗户外有响动。   她坐在炉火边剥着栗子,并未有起身的打算,赵郁好不容易进房间,就见到灯下美人垂首剥栗子的场景,指尖在灯下犹如羊脂白玉,亮人眼的好看。   赵郁手触及到碗的边沿,温度放置的刚刚好,他拿起里头的勺子,舀了满满一口直接入嘴里,口腔里顿时满是莲子红豆香,熟悉的味道。   等他吃了两三口突然反应过来,她竟然给他留了吃食,“若我今日不来,这粥可不就浪费了?”   娇芙丢将火堆里的栗子,用钳子都捡出来,头都没抬地回道:“不浪费,小黄不挑食。”小黄是后门处哑婆养的狗。   赵郁:“……”他来来回回进了这么多趟相府,自然清楚相府各处,也知道后门处有条狗,实际赵郁早看那条狗不顺眼,那只狗不管白日晚上都警醒得很,稍有风吹草动就立马警惕环顾四周,所以他进相府,从不翻后门那边的墙。   等一小碗的腊八粥入肚,赵郁漱了口才躺上床,彼时娇芙正含了口香茶,满碟子的栗子光剥开,只摆在那里摆看,等躺在床上娇芙才开口讲正事:“年三十让昭昭去侯府陪老夫人吧,昭昭那边我会跟他解释。”也就这时候她话才能说出口,倘若对方不答应,她也能装作睡着缓解尴尬,若对方应允下来,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赵郁猛地坐起来,就算屋里有地龙,可突然被子突然被带起,还是会有阵凉风钻进被子里,娇芙将被子压在身下,试图彻底与赵郁将被子一分为二。   哪料到赵郁欺身压住娇芙,如孤狼般的眼睛深深地望向娇芙,在这种黑夜里无端的瘆人,“怎么突然想把昭昭送侯府过年?没有谁要拆散你和昭昭,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娇芙原本舒散的眉间轻蹙,自己与赵郁的距离不过近在咫尺,甚至只要她稍微抬抬下巴,鼻尖就能撞到他,“没有人在我耳边刮风。”   外面落的层层雪,折射着月光透过窗户落到屋内,她抬眸能清晰瞧见赵郁俊容,只是此刻他脸色不大好,薄唇紧抿,似是已经动怒,觉得她待他有所隐瞒。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边的情况。孟郡主是我娘不错,可她既不喜我,也不愿意见我,即便如此我爹待我依旧,从来没有因此而嫌弃我,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不要我。可我爹找了孟郡主二十几年,我能忍心看着他一直左右为难?”   “过年也应该好好让他与孟郡主过个好好的团圆年,因为我的存在,他甚至都没有将孟郡主接相府,我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受着这份好。”现在她爹会时不时出去,已经不再让人知会他,娇芙不用想都知道他去做甚,有关他和孟郡主的事她都不过问,提多了对谁都是伤害。   赵郁听见她这张嘴吧嗒吧嗒的讲,可现在又没法跟她说月夫人不是她娘,她爹也压根不想和月夫人扯上关系,可王令秋还想利用月夫人找到真正的孟郡主,所以月夫人还要留着,不能打草惊蛇。   娇芙还以为赵郁不同意,她顺道解释了番:“我让昭昭到侯府陪赵老夫人,却从不让昭昭去秦王府,是因何缘故,想来你应该知道。”因为孟郡主讨厌她,也怕对方见了昭昭讨厌,孩子总是没有错的,娇芙拿昭昭当宝贝疼。孟郡主是她娘,她能听下孟郡主那些话,却肯定舍不得孩子去听,所以就不去人跟前讨嫌。   赵郁心头压着股气,他又不需要她的解释,她只管做她想做的,“便是没你那碗腊八粥,你同我提的要求我也会答应。”还真以为她是念着腊八节才给他留粥,这是想拿一物换一物。   越想越气的赵郁转过身子躺下,他怕自己忍不住朝娇芙动气,两人关系好不容易才有所缓和,娇芙见他松口,没再继续往下说,闭了嘴睡觉。   只不过临近半夜,娇芙被自己的胃突然疼醒,迷迷糊糊的摇了摇脑袋,疼得她不得不睁开眼睛,她拧着眉头想撑过去,可忍着愈发疼了,她忍不住闷哼出声,眼角凝了泪珠。   赵郁原先睡得正踏实,忽地察觉到身边的娇娇似哭非哭声音,他登时惊醒,下意识往娇娇望去,就见她蜷缩成团,双手摁着自己的肚子,还在低头强撑着疼。   “你怎么了?”   “没事儿,胃病犯了而已。”她从前四处流落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胃就已经出了些问题,这些年来养的精细,才将这胃养回来,结果因为这碗腊八粥,算是回到最初的起点了。   “你还笑!”赵郁声音肃然,“你喊丫鬟进来去请大夫。”   她忍着绞痛,按住赵郁的手:“不能喊大夫。”她屋里没地方能藏人,这一喊,他肯定藏不住。况且现在大家都睡着了,大半夜的请大夫登门,铁定会将她爹和昭昭吵醒,她怕他们这老的老、少的少,为了她起床折腾,再发烧着凉,得不偿失。   “你就撑着,死撑着。”赵郁语气恶狠狠的,表情简直犹如浓墨黑锅,可手掌却已经覆盖在娇芙肚子上和腰间。   或许是因为赵郁习武的缘故,娇芙觉得赵郁的掌心,比起她的小手要暖和太多,温暖宽厚的手掌,似乎有源源不断热量传递给她,让她的胃不至于那么疼。   赵郁一手给娇芙按摩,一手捋了捋娇芙额前碎发,“还疼的话就咬我,别咬到自己舌头了。”   其实娇芙觉得自己的胃不怎么疼了,可听了赵郁的话,还是鬼使神差般的咬上他的肩头,隔着白色中衣,狠狠地咬住赵郁。她离赵郁的脖颈动脉,只差一点点距离。   都说战场上下来的人警惕性极强,甚至有人靠近他们,他们的身体都会自动条件反射反击回去,哪怕别人毫无恶意的靠近,有可能都会被他们伤害,但是眼下赵郁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她。赵郁被娇芙咬住肩头,却是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422:56:52~2021-01-0522:4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7章   “你怎么弄的?”赵郁没忍住,出声问道,低沉嗓音里能听出他生气了。   娇芙感觉好得差不多了,面色也不想方才那么苍白,有力气说话:“大抵是喝了宫里赏的腊八粥,送到相府差不多凉了。”   “那你还喝?”赵郁恨恨地磨牙,话不知怎么开口,想责怪她不知爱惜身子,见她面色发白又舍不得。   “那是宫里赏的。”她也不想喝,别人拿着当恩赐,她不稀罕这种恩赐,也不想和皇家扯上关系。“不想喝偷偷倒掉就是,前几年的你也全喝了?”   “前几年战乱频繁,爹爹在宫里商讨政事,宫里估计不记得要赏粥这回事。”就连前几年的过年,气氛都比较沉闷,感觉不到年味。今年与蛮夷战事平息,能腾出时间和精力,宫里就想起要赐粥了,过年的气氛也浓烈,好些人家已经开始采办年货,相府也购了不少。“幸好给爹和昭昭不多,一小口的量,要不然遭罪的就是三个人。”胃刚好受些,就说这种话,语气还挺庆幸的。   赵郁被娇芙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到现在还不知悔改反省,就如他所言,她从来也不想想自己,他抬起娇芙下颌,俯首就深吻了下去,“嫁给我。”   娇芙的大脑缺氧,气息极为不稳,她小嘴微张喘着气,还未缓过神,就听到赵郁要娶她。   “你不愿意?”不见光的房间里,赵郁眼睛半眯,娇芙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听见他声音里的危险。   “三爷想要的东西或者人,从来没有失手过,既然三爷想要强求我,现在又何必问我意见?”   “我要你心甘情愿。”能强求她一时跟他,强求不过一世。赵郁要她这辈子,不管是人还是心都在他身上,不仅如此,甚至他贪心的还想要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有纠葛。   “那我现在不愿意。”娇芙回答的干脆利落,不留任何余地,只不过她话出口,身边的赵郁居然没有再出声,而是沉默下来。   “我会让你愿意的。”赵郁无意碰到娇芙的手,微凉触感让他皱了皱眉头,大掌握住她双手。他动作太突然,吓得娇芙下意识想挣脱。   结果下一秒,双手直接贴上精瘦健壮的腹部,硬邦邦却比火还炙热,原先娇芙凉凉的指尖瞬间烫了起来,她的指尖无意识的抬了抬,赵郁黢黑眼眸望了望娇芙,继续替她将手捂热,紧紧摁住她的手背,不让她的指尖裹乱。   直到两人歇息,白嫩小手还是落在赵郁腹间,她的手已经暖和了,将其从赵郁掌下抽出。   娇芙屏住呼吸,动作轻轻慢慢的挪动双手,生怕将已入睡的赵郁吵醒,只是她的手抽出的时候,碰到了赵郁先前那到几乎深可见骨的伤疤缝痕,纤白的指尖颤了颤,覆盖上那处伤痕,比她想象的要严重。   赵郁似乎察觉到自己手下丢了东西,右手开始无意识摸索,娇芙忙把自己手收,哪曾想自己整个人遭赵郁抱了过去,先前只不过是双手不能动,现在她已经趴在赵郁胸膛上。   娇芙脑子疯狂转动,试图想法子重新躺回去,就这般趴在他身上,也不太像话,要不是从前和赵郁同床共枕过,单凭赵郁这些日子的表现,她都要觉得赵郁怕不是有肌肤饥渴症了,不碰到她就睡不着觉。   她刚想赵郁是不是睡不着,正主就开了口,看着不知几时到他胸口的女人,额头正在他嘴唇处,“睡不着?”好听动人的低音在耳畔炸响。   娇芙推开箍住她腰肢的双臂,撑着身子的手忽然发软,刚才胃痛让她没了支撑全是的力气,差点直接往赵郁扑去。   她狠着心让自己往床空的旁边倒,赵郁怕她磕到,迅速的将自己手臂垫在下面,娇芙躺在床上,扯过属于她的半边被子,“睡觉!”头还是枕在赵郁臂膀下。   既然人家不愿过来,赵郁肯定得想办法过去,动了动身子往娇芙那边挤,和平常入睡没有区别,满足地抱着软软香香的人。   当娇芙早上清醒,一如既往,身侧的赵郁早已离开。人清醒了,她赶紧起床。她得在两三天里,提前将送到各处的礼备好,然后安排府里过年事宜。   在此之前,她要跟昭昭做一件事。   清早昭昭同娇芙用早膳,吃了碗香菇鸡肉粥,外加一碟蒸饺,还不足兴,想再来一碗粥,将吃的干干净净的碗往桌上一放,葡萄似的大眼睛扫向守儿。   娇芙吓得忙阻止了他,下意识看了眼昭昭的小肚子,圆鼓鼓的:“不能多吃,肚子撑着不舒服。”她捏了捏昭昭肉嘟嘟的小胖手,又捏了捏他的小手臂,尤其是过年穿大红色袄子,看上去跟福娃似的。   都说不用怕小孩子胖,随着孩子年龄增长,小孩子会越长越瘦,现在娇芙真怕怕昭昭减不下来这身肉肉。   在教学期间几位老师吃住皆在侯府,平常相府是不禁止老师出府,而昭昭每五日放一天假,几位老师也能休假。腊八节一过就是年,昭昭的几门功课停了,老师们自然也得回家过年。只是老师们离府前,她得陪着昭昭给几位老师送礼。   一路走到老师院子,东西由守儿拿着。等到了老师跟前,娇芙不会插手,由昭昭送给老师,恭敬而自觉。这种礼节外人看着许是繁琐,可落在夫子眼里,他们看重的就是这份敬重。   读书人最好满足,也最不好满足。换做普通人家那是顶顶尊重夫子,靠夫子教导才可能让孩子出人投地,可那样的人多数家境不算特别好,其他人家对待夫子,大抵就是我将你招进门,你拿了府邸束脩,就要教导好孩子读书,我们是场银货两讫的交易,主家不可能还让家里的小主子逢年过节就往夫子家跑,他们的夫子多了,不在乎其中一两位。   相府逢年过节给夫子送礼,已经成了规矩,娇芙以身作则教昭昭尊师重道几字,往日严格的崔老夫子,大过年见着昭昭难得没板着脸,也没当面表扬昭昭。   不过私底下,崔老夫人倒没忍住同娇芙说起昭昭,他看了眼托盘上的礼,并不算十分贵重,可胜在能有这份心,住在相府除开教导昭昭以外,他根本不需操别的心,“小公子规矩礼仪皆好,小小年纪进退得宜,出事不惊。”   娇芙暗自朝外面的昭昭摆了摆手,昭昭立即会意,趴在门框边,听着娇芙与崔老夫子谈话。崔老夫子正好背着门,瞧不见在背后偷听的昭昭,而娇芙侧对着门,一眼就瞥见昭昭,听到崔老夫子夸他,小脸上先是惊诧,然后露出灿烂笑意和白牙,他平日没被崔老夫子教训,做得不好就要受罚,还是头回听到崔老夫子夸奖他。   “也是几位夫子教导得好。”瞧见昭昭在那边偷听,娇芙接话道:“昭昭启蒙年纪毕竟小,几位夫子劳心了。”崔老夫子同她说这些话,很有孩子期末考试后,老师年终总结的意思,娇芙也是第一回 经历。   崔老夫子摆手摇摇头,一半是夫子的缘故,一半却是相府教养,他不会将所有功劳揽在身上,但昭昭年纪小这几字,崔老夫子像是忽略了似的:“老夫平日教小公子,原打算五日教的内容,三日就能教完,就是这课程时辰怕是有些少。”相府这几个月的教书,每日教书时间,是他教过最短的,见着好苗子,他不能让他给浪费了。“所以老夫打算明年开春,给小公子授课时间再加半个时辰。”   躲在门外的昭昭听见还得加课,本来笑意的脸顿时垮了,他就不该对崔老夫子抱有期待,果然夸他的背后是坑,这应该就是阿娘说的蜜糖□□。昭昭的反应正好让娇芙瞧了正着,这要是她现在就答应了,他怕是今年过年都过的不开心。   娇芙以昭昭开年得练武为由,没有当场应下来,崔老夫子没有强求,但心里要给昭昭加课的想法却没放下,就没有老师加不成功的课。娇芙与昭昭离开时,他还不停往昭昭那孩子身上瞧,看得昭昭拉着娇芙脚步都快了,恨不能到明年都躲着崔老夫子。   府邸老师都有礼,自然闻礼知那边也不例外,只不过闻礼知是娇芙带着昭昭最后过去的。闻礼知最为年轻,和昭昭的关系,处理的也最不像老师和学生。看着昭昭见到闻礼知就在他院子里撒丫子跑,娇芙觉得是不是平常上课,闻礼知光领着昭昭玩了,这种活泼劲儿,和在崔老夫子那边截然不同。   赵郁正好看见娇芙与闻礼知相谈甚欢的局面,那边昭昭堆起了雪人,闻礼知帮昭昭滚了超大的雪球,娇芙捡了树枝和石子,站在旁边看两人玩雪。   这一幕场景温馨且自然,像极了一家三口,可刺痛了赵郁的双目,他沉默寡言的站在不远处,眼里皆是那三人的身影,耳边是他们嬉笑谈话声。   昭昭在那边脆生生喊着,“老师帮我把雪球堆上去。”他见过阿娘堆的雪人,三只大小不一的雪球,从小到大叠起来,他也要那么堆,他还要给雪球堆大宅子,还得给雪球堆满箱子的银子。   “还要不要堆两个雪人?”闻礼知不仅帮昭昭堆上去,甚至还问昭昭要不要再添两雪人。   有人帮忙昭昭肯定乐意,他自己那小身板扛不起雪人,要勉强抱起雪球,怕不是要埋到雪堆里去。不过他要自己堆一个,嘴里还说着:“最小的雪人是昭昭,最大的雪人是老师。”既然是三个雪人排排站,自然还有中间不大不小的雪人,娇芙、昭昭,以及闻礼知三人堆雪人,昭昭和闻礼知的雪人定下了,那中间的雪人代表着谁不言而喻。   绿织上前提醒娇芙,她这才晓得原来赵郁来了,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往赵郁所站的方向望去,还不知道他几时到的。   昭昭他们还在那边玩的不亦乐乎,娇芙将树枝石子交给绿织,没打搅两人兴致,独自往赵郁那边走去,走到近处便看到赵郁脸色不怎么好,犹如能滴出墨滴。   娇芙于赵郁先开口,“有事到旁边去说吧。”她下意识将两人护在身后,挡住赵郁望向昭昭他们的视线。   赵郁却站在原地不动弹,丝毫没有听娇芙的意思。   娇芙见状只好上前推他,将他推到无人处,问道:“王爷有事?”说话时杏眸不自觉往昭昭那边瞟,还是怕昭昭他们察觉她不见了。   赵郁拉住娇芙手腕,让她眼底只有他的身影,想起三人欢颜笑语,他们才是最般配的一家人,而他是站在旁边的陌生人,赵郁就顿感愤怒,“你是因为闻礼知,还是因为卫司年,才不愿嫁我为妻?”   “我不想嫁给你是因为我的原因,和其他人无关,你别胡乱猜测。”娇芙最怕牵连旁人,而她深知赵郁最擅长拿捏人心,在他手里只能是早屈服或者晚屈服的区别。   “我亲眼所见,你身为昭昭的母亲,难到不应该解释一下吗?”赵郁握住娇芙的手腕不松,将她逼入墙角,“我要听你跟我承认你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哪怕赵郁的语气算不得多好,甚至带有命令意味,娇芙也没跟赵郁死犟,要不然到头来吃亏的是她,人生这条路本就崎岖不堪,她没必要再向自己前路增添波澜。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道沉闷的男音同时响起:“我信你。”   娇芙掀眸望向面前的赵郁,只见赵郁已然侧头看向别处,只留侧脸给她,她见过无数次赵郁坚决而绝不后悔的态度,尤其是他在处理事务,手腕与速度总给人种莫名的信任与拥护,可她是第一回 听到赵郁毫不犹豫地朝她说,信任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522:48:04~2021-01-0623:0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身寸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8章   赵郁今儿来相府,是特地找王令秋商讨要事,不过他放心不下娇芙,就借着找招招的借口找了过来,“最近这段时间我怕是再没有空了,月夫人那边你不用担心,你爹会将月夫人能送到京郊别院,你与昭昭就好生留在相府过年,大年三十切记别外出,让人将府门关紧,听到动静也别开门。”   赵郁一席话,听得娇芙云里雾里,大致她只听明白了些,就是今年过年许是有大事要发生,不过似乎她不用担心。   见娇芙眼里透着迷茫,赵郁揉了揉娇芙脑袋,趁着她没反应过来,低头偷亲了她嘴角,“很快就结束了,乖乖的。”   不等娇芙回复,赵郁便离开了,多余的话没有再说,留下愣愣的娇芙,抬手碰了下自己唇角。   只是赵郁在临走前,他看了眼还在与闻礼知玩堆雪人的昭昭,闻礼知似有所感的抬头,两人视线正好撞到一起,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味。   等到了晚间,用完晚膳,昭昭在娇芙书房练字,偏间只留下王令秋与娇芙,他跟娇芙提了今年怎么过年,正如他所言,王令秋没有想过把月夫人接回相府。   而是以月夫人养病的名义,被王令秋养在京郊别苑,包括刘大夫都搬去了京郊,孟德恩也被王令秋派到京郊那边,表面上是孟家人护月夫人,实则是监视,从月夫人口里探知更多有关蛮夷的消息。   王令秋解决宫里的顾虑,他在宣和帝面前素来敢说,直言不讳地道:“孟郡主流落在外,她曾与蛮夷有过瓜葛,同时又身负灭城之仇,还是不宜过早露于人前,蛮夷亡大周之心不死,大周必须小心提防。”   不管王令秋怎么安排月夫人,至少娇芙和月夫人不必对上,她不知道月夫人的身份有假,心里倒是生起愧疚和变扭,总觉得自己欠了她的。她还不能让昭昭察觉,昭昭这孩子情绪敏感,让他看出来她不对劲,肯定得胡思乱想。   这年就在娇芙掩饰下到了,大年三十清晨,天光未晓,却响起了震天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在积了厚雪的冬日,显得格外突兀,随后便有夹杂着刀剑撞击的声音,京城乱糟糟的成做一团。   因着是大年三十,娇芙比往常早起了半个时辰收拾,无端而起的刀剑声让在站在明间的她吓了跳。   她将绿织红烟喊到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应该是京城出乱子了。”而且听起来离相府不太远,“有小厮出去打听消息了。”   娇芙顿时想起赵郁的叮嘱,似乎突然明白了,难怪他说大年三十别出门,忙让府里的护卫全都严阵以待,让在外头的人也都回府,怕是有人趁着过年裹乱。   府里的护卫早有准备似的,娇芙刚吩咐红烟召集人,红烟还没走出淑芳阁,护卫就已经拿着刀剑将相府保护了起来,相府护卫将近一半是曾经孟家留下的人,看上去与普通护卫差不多,实际上这些人里不乏有身经百战之人,等闲偷鸡摸狗之辈,在他们面前都不够看。   娇芙出明间察觉到她院子里的护卫,比往常多了三倍不止,打开淑芳阁院门,就有人护守在外头,钟嬷嬷抱着昭昭往淑芳阁这边快步走来,身后跟着月白月朗四孩子。   昭昭是被鞭炮声吵醒,还以为是府里开始放鞭炮迎新年,谁知道迷迷糊糊间,钟嬷嬷冲进他房间,帮他套了衣裳,将他抱到淑芳阁。   等昭昭见到娇芙,他脑子顿时清醒,喊着要下来站在娇芙身侧,仔细一听不是府里发出的声音,有些远,有些又很近,他能听出紧张的气氛来,小手攥着娇芙衣袖不松手。   娇芙安抚性地拍了拍昭昭,然后将他抱在怀里,估计这孩子有些吓到了,今儿还是大年三十,来这一出着实也吓人。   孟德正手里握着两柄板斧,大步流星地朝娇芙走来,她问道:“相爷呢?”   “相爷一大早就入宫,府里很安全,小姐莫要担心,那些人进来不得。”就是进来也逃不过他手里的斧子,这把斧子他多久没拿出来亮亮了。   “到底怎么回事?”   孟德正将斧子别在腰间,回道:“汝阳王府造反了,秦王正带兵围剿,咱们相府外面也有人护着,小姐不用担忧。”   “麻烦孟叔安排几名不显眼的护卫去西巷那边看看,若遇到事就帮一把。”倚绿和肆儿平日都住在慈善堂,大年回儿和弄琴还在铺里,她怕两人受牵连。   等相府的护卫过去,那边已经有人在守着,正是何涑一身官服,身后跟着京兆府尹的侍卫,因着离汝阳王府远,并没有遭到破坏,有想趁机作乱的宵小,也被镇压叛乱的禁卫军都拿下。   反倒好几家朝中大臣家,难遭幸免,其中就有宁国公府、户部尚书家与大理寺少卿陈家。汝阳王府离宁国公府近,中领卫下的禁卫军早有准备,只等着捉拿叛军,谁知道宁国公府的下人听到外面传来响动,打开侧门想瞧瞧瞧发生何事,谁料叛军为逃脱追捕竟躲到宁国公府里去,将宁国公府卷入其中。   宁国公府事先未料到此时,男人外出办事不在府里,除开家养的护卫小厮,都是老弱妇孺,拿里躲得过手拿兵器的叛军,那些叛军被禁卫军逼得红了眼,进到宁国公府里见人就砍,府邸死伤十之八/九。   听闻消息的朝阳郡主,登时没撑住,差点昏厥在地,还是由喻嬷嬷使劲搀扶着,她才没有倒下,朝阳郡主推开喻嬷嬷就要冲回宁国公府。   就算先前父兄骂她,让她安分些,她心里有所怨怼,可也不想见着他们死,更何况她宁国公府算起来也有一百二十口人,眼下这是几乎被灭了满门,朝阳郡主如何不急?   喻嬷嬷连忙阻拦:“郡主,外面的情况咱们不知晓,现在咱们还不能出去。”   “嬷嬷,你别劝我,我要回去。”能救下谁是谁,现在或许还来得及。   喻嬷嬷死活不肯松手,她是宁国公府家生子,她的孩子也都在府里伺候主子,她心里也是焦急如焚,可是她知道,现在朝阳郡主的安危最主要,只要郡主还在,国公府就还是希望,现在唯一的希望也就落在郡主身上。   就算朝阳郡主想回宁国公府,侯府的人也肯她回去,她一回去要是途中出事,到时候黑锅就得侯府背,况且侯府护卫拢共这么些人,府里也是老的老,少的少,还有长年卧病的,要是让人闯进来,难不成成为第二个宁国公府?   朝阳郡主却是管不了那么多,她拿起自己的鞭子,自侯府马厩里牵出一匹马,纵身上马在侯府里骑马冲了出去,谁敢挡她,她这鞭子就往谁身上招呼,府里的下人好些受伤,连摆在外头的东西都倒了成片。   赵老夫人听到朝阳郡主冲了出去,摆了摆手,任由她离开,还不算没有良心,可到底是太冲动了。汝阳王府造反,宁国公府绝对是飞来横祸,她眼下最先要是做的不是回宁国公府,而是等外头稍平静,进宫求见皇帝皇后,讨回公道才是,这么莽莽撞撞的跑出去,没得还搭上自己,宁国公府要是没人发声,谁会记着替他们出头?   等朝阳郡主回到宁国公府,正门前就是一片鲜红,外面叛乱已经镇压,府里却是满目狼藉和遍地尸首,而宁国公府的主子没有一人出来。   朝阳郡主面色惨白,双腿犹如千斤重,根本抬不动,她余光瞥见身着银灰色盔甲的赵郁,他身后跟着禁卫军统领。   “这是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朝阳郡主凤眸深处是浓烈的恨意,握住鞭子的手不断颤抖,她怕不敢放松半刻,就怕自己连手里鞭子都握不住。   赵郁并未否认朝阳郡主这话,身边的禁卫军统领看了眼赵郁,甚至在这件是里,他扮演的角色无人可替。   “赵郁,我要杀了你!”朝阳郡主抬鞭就向挥去,让赵郁给躲了过去,抢下她的鞭子远远丢掉。   禁卫军统领已经让官兵清理宁国公府的痕迹,觉察到赵郁望来的目光,知道他有话同朝阳郡主讲,借机避开两人。   赵郁的脸色从开始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朝阳郡主又想冲向前,冷着嗓音道:“戴氏,你应该问问你的好父亲好兄长到底做下何事,值得汝阳王府那群叛军赶尽杀绝。”宁国公府家的男主子也不是出门而是,而是早就被控制了起来。   朝阳郡主僵硬的站在原地,汝阳王府造反,自家和汝阳王府有瓜葛,能有何好事?   但是朝阳郡主立即反应过来:“你血口喷人!若宁国公府有大逆不道的心思,你赵家、你赵郁还能安生?”宁国公府与赵家乃姻亲,国公府出事,赵家不可能不受牵连,所以赵郁得亲自领兵围剿,毕竟赵家可没有参与谋反。   她就是认定赵郁动的手脚,害得宁国公府遭受此难,“你此番谋划是为了王家那贱人?赵郁,我再说一遍,只要我活着你就不可能如愿,不仅如此,便是那孩子我也要毁了。”   赵郁皱了皱眉头,在朝阳郡主面前露出厌恶的神情,这种厌恶不止对朝阳郡主,更是对国公府,“你大可以试试为难她,你国公府做的见不得过的事,远不止这一件。若不是你父兄从中作梗,我与她也不会分隔多年,你父兄倒是一如既往地疼你,倘若我是你,我就会去求能保下他命的人。”赵郁的语气极为平静,就像是场局外人,他所做的事只是奉命办事。   “对了,别忘了,你母亲虽然已逝,可好歹也是长公主,我赵家从来不掺和皇家的事,要报复人的法子数不胜数,我没必要破坏赵家规矩。”就是赵家最艰难的时候,有人想拉拢赵家,赵家都没有松开,皇家的事他们绝不碰,朝阳郡主已然信了几分赵郁所说,可她不信赵郁真的无辜,至少她现在才知道他恨国公府。 第179章   汝阳王谋反的事,闹得人心惶惶,不过因为很快被禁卫军镇压,并未造成损失,京城的百姓因为这事受了惊吓,不过新年的到来,让众人刻意忽略掉这些不好的事,热热闹闹的过年。   娇芙听得孟德正同她道:“宁国公府上下都遭了难,国公爷与世子都不知所踪,赶回去的郡主也不见了踪影。”轻轻皱了皱眉头。   她和朝阳郡主想的相同,这事是赵郁谋划的,铲除了汝阳王府,还顺便将宁国公府解决。因为朝阳郡主说,她是正室,哪怕她死,她嫁给赵郁,也只能成他继室,这辈子永远都要低她正妻一头,过年祭祀都要给正妻磕头祭拜,还得让她的孩子唤她正妻的父兄为祖父舅舅,所以赵郁不仅将这段婚事毁了,还一并将人家娘家都解决了?   娇芙摇了摇头,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到脑后。赵郁不是这种男女情爱大过天的男人,为了她费尽心思设这么大的局,完全没必要。要知道就算他与朝阳郡主不合,可宁国公府还是他岳家,国公府出事,对赵家不可能影响,更何况还是跟这种谋逆大事有牵扯,一个不小心将赵家跟着赔进去。她更愿意相信,这后面还有更大的阴谋。   只是娇芙处理后宅的事得心应手,但对于朝堂上的事,她是不懂,她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可玩不过他们,她也不敢妄自揣测。   关于宁国公府的事,娇芙也仔细询问了孟德正,毕竟外人不会想太多,只会猜测宁国公府家被灭门,是不是暗地里和汝阳王府有勾结,汝阳王府被国公府背叛,起了与国公府同归于尽的心思。   只是娇芙得到的回答是,国公府遭难确实是意外,谁都没想到汝阳王府的逆贼会闯入国公府,等禁卫军追上去,已是为时已晚,而汝阳王府的叛军已悉数斩杀。   娇芙不在往下问,眼下事情还未过去,是不是真的是意外,或许只有赵郁他们知晓。   “爹爹几时回府?”她还没忘记今儿是年三十。   “相爷进宫前说了,今儿回来怕是要将近半夜。”本该欢喜热闹的日子,出了这档子事,平常百姓还能过年,但宫里的团圆宴恐怕不安生,至少这个年,朝中百官都得过得提心吊胆。   娇芙颔首表示知道了,那晚上守岁恐怕只有张嬷嬷她们陪着她了,她将绿织红烟几人喊上前,这个年相府过得低调些,原先准备的好些东西就不用了,免得在这种关头招人眼。   这种时候肯定有不少人盯着。   此时赵家赵世渊也是这么吩咐的,似乎京城里高官们,都不约而同的保持着这年过的低调的默契,另外些小门小户的人家,从中瞧出不妥,跟着低调起来,要过年真想热闹下,在家里跟老婆孩子闹闹就行了。   而就在此时,朝阳郡主却出现在了端王后院,她心里再怀疑赵郁是背后推手,但有句话她不得不承认,她爹和她哥哥还活着的话,她只能去找能替她父兄求情的人。   只是她不是自己到的端王府,可是在中途遭人劫持,蒙了眼睛,等她反应过来,她便见到了端王。   朝阳郡主刚问对方,是不是觉得她现在是烫手山芋,得知她要过来找他,就派人蒙了她眼睛,暗地里将她挟持过来,不想和她扯上关系,对方却率先开了口,“你是不是在恨本王娶了正妃?”   “我现在不想同你说这些,韩子朝,端王爷,我只求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救救我爹和我哥哥。”朝阳郡主说着,提起裙摆,就向端王下跪,“当年我父兄极力阻拦,可我还是听了你的话嫁到渝州,让你能从千佛山回京,这些年我也一直想法子给你传递渝州消息,就算无法给你太多助力,可我总归也是倾其所有,我只求你这一回。”   她晓得自己提起从前的那些事,务必会让韩子朝觉得她在要挟她,可她没有别的法子了,她从来也不欠他,反而他欠她良多,当年若不是她以自己嫁到渝州安抚赵家为代价,皇帝或许都想不起来,他还有个从小被送离京城的儿子。   “我知我欠你良多,你先起来。”端王单手将朝阳郡主扶起,左手成佛掌的手却是背在身后。   朝阳郡主却是不起,固执的问道:“你到底能不能救我父兄?”她只要他这个答案。   能不能救出她父兄,端王心里没底,他不愿为了已经栽进去的宁国公,赔上自己的前程。   朝阳郡主见他沉默,便知道他的答案。   “那我去求皇上。”好歹皇上是她的亲舅舅,即便宣和帝和她娘不是一母同胞,她也算是在他跟前长大,总能有几分情面。   “你先冷静一下,这件事咱们需要从长计议,皇上现在还在气头上,一不小心就连你都要搭进去。”端王不可能让她进宫。   朝阳郡主猜的没有错,他让人将她带到端王府,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她众目睽睽之下找到端王府,势必会引起旁人猜测,这种紧要关头没人想沾上麻烦。况且他还答应过赵郁,不让朝阳给赵郁添麻烦,倘若就此朝阳失踪,也算是不让朝阳给他添麻烦,只是后续的问题可得赵郁自己解决。   端王也是隐约知道些赵郁的事,知道他本就不愿娶朝阳,想让朝阳腾位置,可他不满赵郁良久,自然不愿意太配合赵郁,他想乘机给赵郁埋下隐患,若朝阳郡主只是莫名失踪,一日找不到朝阳郡主,他想解除婚事就只能拖一日,起码得三五年才能重新娶妻。   “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朝阳郡主斜睨了眼端王,字字坚定地道:“我父兄从来没有对不起我,如果他们遭了难,我无动于衷,那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   朝阳郡主的眼神落在端王眼里,就像是在讽刺,宁国公没有对不起她,所以她愿意为了救宁国公低三下四的求人,而她没有对不起他,他却怎么都不肯帮她。   端王只好答应朝阳郡主,一定想办法给宁国公说情,他马上就入宫求见皇上,还说了件事,转移朝阳郡主的视线,“你总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当年我娶正妃,曾修书给你,是你回信给我,让我不要有顾虑,我这才点头答应这门婚事。”   “你给我回的这封信,我日日夜夜都揣在怀里,你当真以为我心里不难受?”端王从怀中掏出一封泛黄的书信,“你对我越是好,越是忍让,我心里就越替你难过,这些年来我也不好过,一边想着你在渝洲过的好不好,一边还得好心应对朝中明争暗斗,我总觉得是我不够强大,所以才让你替我做这么大的牺牲,要是我手里有权,便能早日与你相见。”   朝阳郡主将信将疑的接过信,在端王注视下将信封拆开,入目赫然是他的笔迹,就连回信的口吻也像极了她的态度。   她从来都没有收到过这封信,也从未回复过他。朝阳郡主还想追究下去,这明显是有人在两人中从中作梗,可是眼下最重要的是还是让韩子朝去救她父兄,朝阳郡主只好按捺住心中疑惑,将信收起来,“我没有怪过不该娶妻纳妾,自我决定要前往渝州那日起,我就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我也从来都没有后悔帮你,哪怕这几年我从来都不得自由,只是我亏欠爹爹与兄长太多……”   端王没想到自己没能转移朝阳郡主的注意力,反而让她越发急切,他没有办法,只能按照她的意思离开,安抚她:“我马上进宫面圣。”   可等出了院子不久,原先快步往前的端王,脚步渐渐慢了下来,面上的焦灼之色不见半点。   他身后的太监小允子看了好几眼,见端王不紧不慢地回到书房,又缓声开口伺候他换衣,小允子也不敢催促,看向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声的管家,他更是不敢说半句话了。   他自端王回京后,就伺候在身边,如今也有五六年光景,跟在端王身边见惯了端王如今的态度,好歹端王还愿意骗郡主,只是这郡主不管怎么说,到底都是秦王妃。   “王爷,朝阳郡主那边需要安排几个丫鬟?”身边的管家问道。   小允子下意识看向管家,他这话问得隐晦,是在问端王,是不是准备日后将朝阳郡主养在府里,但以朝阳郡主的身份,注定端王给不了朝阳郡主名分地位,他听着朝阳郡主的话,朝阳郡主待端王爷一片真心,要是端王爷真这么对待朝阳郡主,那可真是太残忍了。   “安排。”端王又吩咐管家,“府里那个擅长临摹字画的人不必留了。”   “是。”管家不敢耽搁,领命便立马下去处理,这么些年,王爷做的事不少,王府私底下还养着不少能人,那会临摹字迹的男人只是其一。端王先前拿出的信,也是最近两三月找他伪造的,还特地将纸张给做旧了处理。   就在管家要下去办端王交代的事,卫司年率领伍虎军将端王府围得水泄不通,他刚出端王的书房,脖子上就被指着一柄寒光凌凌的剑。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说好的昨天补上,没能补上,我争取今天补上 第180章   这件事惊动了在书房的端王,人家都已经找上门来了,他不可能闭门不见。   “卫统领这是何意?”端王缓缓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身上是他刚换上的一件暗色长服,成佛掌的那只手依旧背在他身后。   “圣上的旨意,微臣得罪了。”卫司年让人将管家给绑了,又朝着自己身后的人使眼色,让人将端王围起来,他手里拿着宣和帝的圣旨,并不担忧端王拒捕。   端王果然不会坐以待毙,根本不听卫司年的话,朗声便喊人,“放肆!来人呐,将他们给本王赶出府去。”可府邸的下人却像从未听见似的,并没有人上前替他解围,端王的面色登时犹如黑锅。“卫统领好大的本事,本王在自己府里,竟都使唤不动王府下来,卫统领难不成是枉顾上下尊卑,想与本王为敌不成?”   张开一顶大帽子扣下,就差没明说卫司年是不是准备借此谋逆,他双手抱拳,淡定地回道:“王爷莫要惊慌,只是请王爷配合我们调查汝阳王府谋反一事,肃王那边也在接受调查,还请王爷不要让我等为难。”他们整个端王府控制得差不多,这才走到端王面前。   而他话音刚落,伍虎军就上前来禀,后院的端王妃、侧妃已经安置妥当,并没有惊扰到后院女眷。   “想必您也要顾及您后宅,怀有身孕的几位夫人的身体,她们可受不了刺激。”卫司年黢黑的眼睛扫向端王,宣和帝让他看管好端王,并未点名要谋害端王性命,所以他也就没轻举妄动,更是不会让人伤害端王后宅的女人,毕竟再怎么说她们肚子里怀的都是皇家血脉。   提起后宅女人们的安危,端王神色并未缓和,就在卫司年觉得奇怪的时候,有人神色怪异上前,在卫司年耳边低语了几句,卫司年看向端王的眼神顿时怪异了起来。   谁都没有想到,原本此时应该在宁国公府,处理国功夫后世的朝阳郡主,会被他们在端王府发现,桩桩件件不由得让卫司年串联起来,他不敢有所隐瞒,让人将此事汇报给了宣和帝。   此时宣和帝面前,正好站着王令秋与赵郁,两人不可避免的知道这事,和他们一块在御书房,还有御史大夫,大理寺少卿,以及六部尚书。   “皇上,还是将端王请入宫,再将其他几位王爷请来,当面讲事情问清楚吧。”御史大夫程景率先开口,身为御史从来有话直说,直言纳谏,就没想过现在不适合开口。   王令秋下意识地看向赵郁,赵郁也正好看向他,眼里是恰到好处的惊讶,好像当真不知其中内情,也不晓得自己的正妻何时到了旁人后宅,这种事放在哪个男人那里,都是不可容忍的事。   朝阳郡主此时就在端王府,似乎也坐实了端王与宁国公府私底下有往来的事,宁国公与汝阳王府勾结,试图谋反,已然是众人都知晓的事,只是碍于宣和帝与赵郁二人的情面,旁人没将宁国公带出来,只是反复拖出汝阳王府一家。   现在朝阳郡主与端王的事,更是没人直言,毕竟谁敢说出这话,无异于逼着宣和帝亲手杀了自己儿子,而且似乎说了那两人的事,就是不断在提醒赵郁,他正妻和别的男人有私情。   “皇上,不是臣要替朝阳郡主与端王辩解,只是他们从小青梅竹马,这里面或许是有其他误会。”   “这事秦王也有责任,秦王怎么任由秦王妃……朝阳郡主去找端王?”临到头御史大夫还是改了口,好似秦王妃这称呼,他刚说出口就吃了赵郁眼刀子,他只当这三字戳到赵郁痛处,还是将称呼给换了,称其为朝阳郡主也不是不行。   “本王天还未亮率兵平定逆徒,捉拿叛军,直到入宫半刻不停歇,确实不如程大人清闲,事事都能顾及周到。”   王令秋沉默地垂着头,狐狸眼睛扫了眼赵郁,看着他作戏,好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好无辜’的表述,说着不替两人辩解,实际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还是帮了两人说话。这种情况下,赵郁不是借机落井下石,而是替人家说话,倒是让人觉得此事不是他的手笔,但实际上坐实了朝阳郡主在端王府的事,毕竟两人都还有层青梅竹马的关系。   端王原想让赵郁将汝阳王府处理掉,趁机牵扯到肃王,谁知道最后是反弹到自己身上,借刀杀人就应该先做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准备,别反而将自己给搭进去。   很多人都知道朝阳郡主在宫里长大,当年端王也还是养在宫里,后来才跟着太后去的千佛山,两人肯定自幼相识,但若赵郁不特地将他们青梅竹马这事说出来,怕是很多人都想不到他们小时候的关系深厚。   宣和帝更是想起当年,朝阳郡主愿意前往渝州和亲,是与端王有有关,原本就不大好的身子,喘着粗气,差点上不来,还是苏福在旁边替宣和帝顺气,焦灼地劝道:“奴才求各位大人少说几句吧,皇上的身子才刚好点。”他知道自己的分寸在哪,只提宣和帝的龙体,绝口不提端王和朝阳郡主的事。   看着宣和帝面色不大好,单手抵在唇边咳嗽不断,站在下面的人都没说话,御书房内只能听见咳嗽声,太医上前给宣和帝诊脉,也是劝宣和帝先休息休息。   宣和帝在苏福搀扶下起身,佝偻着身子的往后面走去,低声道:“这事朕自会给众位交代,都退下吧。”   此时的宣和帝看起来也不过像是平常的老人,为家中不肖儿女操碎了心,可他不敢在人前服老,越是到这种时候,宣和帝心里比谁都明白,只要他有示弱的心思,下面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不管是他儿子也好,朝臣也罢,都恨不得能撕碎了他。以至于他现在不能召见任何一个儿子,汝阳王府的事,还不知道他那好儿子肃王在其中扮演着何种角色。   众人出了御书房,心思明显比在书房内活跃,至少暗自看了好几眼赵郁,想看看他怎么处理朝阳郡主和端王的事,他们都不相信赵郁能把这事忍下来,就算听闻赵郁与朝阳郡主长久不合,可这事关男人名声,总不可能轻轻放下。   谁知道正主依旧如同以往,喜怒皆不露于脸上,如果想从赵郁脸上看出点东西,那这算盘可真是打错了,单看赵郁的态度,他们都不由得猜测是不是秦王不行了?或者突然间明白自己不爱女色,而是有龙阳之好?   没想到汝阳王府的事没传多广,反倒是赵郁不行的事先传开,就连深在内宅的娇芙都有所耳闻。今年过年没多少走动,只是她去趟邵家,又去了趟祜王府,与王令秋世交好友长辈家,往年都该去拜年,但如今的情况不大好,只是着人送了年礼。   京中拜年大家基本上都是如此。   谁让大年三十白日,先是端王府被团团围住,半夜又是肃王府外重兵看守,大年初一清晨,新年刚到,就是汝阳王府满门抄斩的圣旨下来,眼下情况大家心里门儿清,不适合走动就不走动。   这片阴霾稍散,还是得益于关于赵郁的传闻,娇芙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正忍不住低头而笑,大概赵郁没料事情会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不过有些事总要付出点代价。   昭昭在外听了一星半点,见娇芙好似很开心,麻溜的从外头跑进屋子,踢了鞋子便上炕,好奇地看向娇芙。娇芙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放下手里待剥的炒栗子,转身就准备离开。   昭昭小手拉着娇芙,圆溜溜的眼睛滴滴地转着,求知似渴地问道:“阿娘,什么叫做不能人道?什么叫做龙阳之好?什么又叫做不行了?应该不是三爷病重了吧?”若三爷病重,阿娘会告知他才是。   一连串的问题让娇芙不知从哪说起,她面上尴尬了瞬,想起来自己没给昭昭讲过这方面的知识,她揉了揉昭昭小脑袋,好生给昭昭讲了番,将近大半日都在讲这些。   孩子的思想单纯,你教他这些东西,只要好生跟他说明白,他脑子里不会有别的想法,反而因为从小知道这些,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以后也不会因为懵懵懂懂想去了解,就做偷尝禁果的事,毕竟这些东西他都明白,只有不知道才有吸引力。   就是昭昭听了后,脸色不大好看,他小心翼翼觑了眼娇芙,结果被抓了正着,娇芙看了他一眼:“怎么?还有哪里不明白?”   昭昭试探性地开口:“三爷真的不行?真的有龙阳之好?”他还是不太相信,要是三爷不行的话,那他哪里来的?若是三爷有龙阳之好,那他怎么还接近他阿娘?这就是在欺负人嘛。   娇芙摊了摊手,神色无辜:“从前是没问题,但现在三爷行不行的,是不是有龙阳之好,阿娘也不知道啊。”   和儿子谈论他亲爹不行,好似有些怪怪的,见昭昭还在为难,她笑着劝道:“不过呢,这不是昭昭要担心的事。”终结了此次话题,只不过‘三爷不行’四字却在昭昭心里生了根。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觉得我写的越来越不好了,唉:-( 第181章   月夫人始终没有想起自己的记忆,她的脑子里全是孟郡主的记忆,刘伯诚连药都配了好几副,可是依旧不行,似乎还让那琉璃蛊越发活跃,只有将蛊虫取出来,或许月夫人才能恢复记忆。   只是这蛊虫在月夫人体内近十余年,取出来后,蛊虫和人到底会如何,刘伯诚没有太大把握,所以这么久以来他都不敢轻举妄动。   月夫人好不容易等到王令秋,她看了眼在场的刘伯诚,对刘伯诚很是不耐烦,让他赶紧下去,刘伯诚看了眼王令秋,王令秋很是不好意思地扶着他,“刘老抱歉,您先下去歇会儿,我等一下就过来。”   将刘伯诚送走,王令秋面色不虞地望向月夫人,眉头不自觉皱起:“刘老是我请来特地给你看病的,他是难得的好大夫,往日你都对他这般喝三幺四?”   “只是大夫而已,用得着你花这么多心思?”月夫人看着王令秋阴沉的脸色,从前还会对她笑一笑,可不知从哪回见面开始,他再没有朝她笑过,来别苑也不过匆匆露面,顶多见一下刘伯诚。   “这是我回来的头年新年,你为何不陪我过?你可知我等了好久了。”她一直等着他,可是一直都没等到:“那王娇,你认他做女儿,让她跟你姓,也就罢了,你为何还要对她那般好?”   “你闭嘴!”王令秋的手高高扬起,可看着这张与孟郡主十足相像的脸,他的手是怎么也打不下去。   月夫人却以为王令秋是在怜惜他,看见他脸上的隐忍,越发的得寸进尺,抬起自己的脸,试图逼迫王令秋示弱:“你信不信我把她的身世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告诉这天底下所有人?就凭她的身世,一旦公之于众,居然遭到千万人的唾骂。”   就是这番恶毒的言论,王令秋的心肠硬/了/起/来,眼前的人终究不是蕴云,他的蕴云不会这么恶毒,有着相似的脸,但是心肠截然不同,高高扬起地巴掌终于落在月夫人脸上,那与孟郡主极为相似的脸,脸颊上瞬间扶起红肿,巴掌印清晰可见,月夫人错愕地看向王令秋,“你居然打我?你承诺过我这辈子只会疼我爱我一人,可你现在居然为了那个野种打我,她这辈子何德何能!她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王令秋听不下去她这番言论,不过是冒牌货罢了,“你从未生她养她,娇娇就是再如何,也轮不到你管。”   “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没生她?要不是我,她也不可能从小被送离东夷,若以她的容貌留在东夷,指不定被献给哪位部落首领。”月夫人怒目而视,提到娇芙,说话咬牙切齿:“是不是她同你说的那些离间你我二人关系的话?”   王令秋不欲解释,原先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将月夫人身上留了十多年的琉璃蛊虫取出来,现在却想刘伯诚赶紧动手,哪怕失败了,也好过眼前这人总自以为自己的是蕴云,顶着蕴云的身份活下去:“来人,将夫人带回院子。”   月夫人使劲挣扎,不肯随下人离去,怒吼着:“她就应该庆幸长得像我,若不是我给了她犹如和我同个模子刻出来的容貌,若像东夷人,她到大周也没有活路,可她却费尽心思破坏你我感情,其心可诛。”   刚到别苑的赵郁便听到这番话,他眉头跟王令秋一般无二,都是死死地皱起,忍不住反驳月夫人的话:“若她能选择,她未必想和你同貌。”   “赵郁?”月夫人回首看向来人,一字一顿地道:“我救过你。”   “我也救过你,可不欠你。”他这辈子往后余生,亏欠的只有娇芙和昭昭。赵郁侧头看了眼旁边的王令秋,低沉地嗓音出声提醒道:“月夫人的身子似乎不太好,我看不仅不要让月夫人出了别苑,就连院子也最好别出。”免得出去招惹是非。毕竟别苑里都是王令秋的人,他们说的话不会泄露,可在别苑外就不一定。   甚至赵郁觉得别苑守卫不够,将自己腰间令牌取下,“穆德恩,你拿着本王的令牌调一队护卫到别苑,专程保护月夫人,倘若有谁失职,军法伺候。”这是要把人眼加看管起来,不能让月夫人兴风作浪。   月夫人被下人带了下去,这回任由她怎么挣扎,都没有人出声帮她,自从跟在她身边的福儿意外落井身亡,她身边就再没可用之人,月夫人眼底闪过恨意。   王令秋看了眼赵郁,他毫不犹豫地出言维护娇娇,他听了心里是满意的,只是哪怕赵郁身上功勋累累,这张脸再是剑眉星眸、玉质金相,王令秋瞧着他还是会有些嫌弃,就算他解除了他与朝阳郡主的婚事,但还是改变不了娇娇若是嫁给赵郁,那是当继室。   王令秋的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你个二婚,配不上我女儿。”“更何况你还被传闻喜欢男人,不能人道。”“你要是识趣就离我女儿远些,今日这些话不可再说。”他怕娇娇听了赵郁这些话,一时心软,为了昭昭重新接受赵郁,凭么么他把这些摆平了,再说几句好话,他家娇娇就要回头瞧他?他王家又不是不能多养两人。   赵郁看懂了王令秋眼里的意思,他面色有些黑,变幻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能成功替自己辩解。   他总不可能对王令秋说,他行不行,他女儿知道。只要他敢说这话,他铁定要被扫地出门,往后都别想光明正大的走入相府。   “秦王过来有何要事?”王令秋的声音不冷不淡地响起,他对着赵郁素来没有好脸色,从前是王赵两人不容水火的原因,现在是因为王赵两家不容水火,加上娇芙与昭昭的原因。自汝阳王府谋反后,他躲了赵郁好几日,原先赵郁是想同王令秋商量,他想迎娶娇娇,看王令秋现在的反应,这事儿现在题怕是不妥,他道:“端王被贬为庶人,圈禁在端王府,可他后宅还有三位孕妇,这要是谁诞下皇孙,皇上怕是会解禁了端王。”毕竟现在下一辈只有皇孙女,没有皇孙,哪怕宣和帝再留恋皇位,肯定也是希望看到自己的江山能一代代传下去。   当然,与端王一同囚禁的,不仅仅是端王府的人,还有那时曾在端王后院的朝阳郡主,赵郁没有想过将朝阳郡主接出王府,反而入宫告了状。   这件事上,赵郁表现得极好,反正就是他无辜,他委屈,他占理,不过他别的没有向宣和帝要求,只一副全凭皇上做主。当年是你非得将人塞到我手里,我也没反逆你的意思,抗旨不昏或者将人给弄死,只是现在人家自己跑到你儿子后宅,你儿子还有意将人留下,我也管不了那么的。   宣和帝为了不让功臣寒心,只能着人将朝阳郡主的踪迹掩盖,对外宣布朝阳郡主与宁国公府一同遭了叛军谋害,还赏赐了恩典与不少东西,总之就是此番镇压叛贼乃秦王出力,宁国公府的事由宫里负责。   没了这桩婚事在身上的赵郁,显然心里没了负担,他甚至还能让娇芙同他在一块儿也没了负担。   “不少人盯着端王妃几人的肚子,皇上派了宫人前往端王府照顾,旁人也不敢下手害未出生的孩子,只是这孩子能平安,母亲就不一定能平安了。”皇孙自然是嫡出的长孙才最最珍贵,又嫡又长的皇孙出自端王妃身上,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   原先端王想拿孩子当做夺嫡的筹码,如今他遭圈禁,可以退而求其次,求得宣和帝解禁,恢复他身份。   哪怕端王不能恢复身份,至少他的孩子还有机会,真要是生下皇孙,宣和帝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长孙在端王府跟着端王圈禁一辈子,甚至端王遭到圈禁,有可能宣和帝会亲自教养皇孙,这未尝不是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显然赵郁也明白这层道理,就是有人要对端王府里的女人动手,那也不应该掺和其中。   如今在京城的王爷只有端王、肃王、敬王与勤王。   端王是纯属宣和帝不喜,这回正好撞上宁国公府与汝阳王府有牵连,他因着朝阳郡主的关系,连带着被贬为庶人遭圈禁。   汝阳王府是肃王外家,但肃王受宣和帝看中,此番汝阳王府谋反,他并未参与,所以只是暂时被圈禁。   至于勤王本来与肃王走的近,他是肃王一派,可见到肃王遭圈禁,他竟然丢下肃王自己跑了,闭门称病不见人。   敬王是素来不参与斗争,这回没有冒头往前冲,争抢功名,也没有对着肃王与端王落井下石,怕是要入宣和帝的眼。   王令秋深深地看了眼赵郁,这汝阳王府谋反一事泄露,逼得汝阳王府只能提前起兵谋反,恰好牵连到宁国公府,之后又是端王牵涉其中,被贬庶人,肃王遭圈禁,还让在宣和帝面前给勤王上眼药,这一处处没有赵郁的手笔,他是不相信的。   他领着赵郁往别苑的书房走,这边他特地留了书房,时刻都有人守在外头,只是他不在这里放重要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022:50:45~2021-01-1123:4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身寸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2章   王令秋与赵郁在书房秘密商谈,赵郁本就是偷偷出的京城,没有惊动任何人到的别苑。当日晚上月夫人身体内的琉璃蛊被取出来,而蛊虫脱离身体后竟然还活着,刘伯诚让王令秋割了鲜血将其饲养,放过一碗血的王令秋面色白了白,好在旁边的赵郁正扶着他。   赵郁拧着眉头看了眼王令秋,要是这幅模样让娇芙瞧见,娇芙又该心疼操心了,赵郁不想让娇芙担忧这些事,他转头问道:“我的血可不可以?”   刘伯诚愣了一下子,没想到赵郁会提这样的要求,而且他的神色也不是作假,他连忙答道:“不可。这琉璃蛊有它独特之处,其一便是这琉璃蛊与其他子母蛊不同,哪怕子蛊死亡,母蛊也能成活,而若是母蛊被鲜血饲养七七四十九日,这母蛊……”   他说话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在王令秋与赵郁身上来回,最后说道:“琉璃蛊母蛊放入人体内,那人在三日内也能拥有之前子蛊的记忆,但重新放入人体的母蛊活不长,必须在第三日将蛊取出来,要不然蛊虫宿主会有生命危险。”   赵郁不在乎能不能看到记忆,这是王令秋在乎的,他的注意力都在琉璃蛊要用鲜血饲养整整四十九天身上,他凝着嗓音,低沉而郑重的劝道:“王相,你会失血而亡。”   他虽然不曾听娇芙提起过王令秋的身体状况,可他眼睛又没有问题,年轻人放掉一小饭碗的血没多大事,可是王令秋这都快五十是年纪了,放完血之后的王令秋,面色发白连站都站不稳,这要是连续放血七七四十九天,哪怕最后王令秋能够成功的将母蛊放入体内,他怕他最后也活不长。   不管是于大周而言,还是为了娇芙和昭昭,他都不能让王令秋死了。   刘伯诚在宣纸上落笔,在旁边开口解释道:“无需连续放血七七四十九天,只要每隔七天放一次血就好,我这里会开一副养身子的药给王相,王相记得让人按时煎药服药,平日里注意调养生息,应该不会出大差子。”   “真的不会出差错?”赵郁从来不信这世上还有万无一失的事,百密终有一疏,安排的再精心细致,都怕那意外。“到时候倘若娇娇问起,我不会替王相您解释,您就自己同她说吧,今儿我也从来没有来过。”   说完,赵郁拂袖而去。   他就不应该跟着王令秋见刘伯诚,掺和在这件事里来,不知道就不用故意欺骗,这要是被娇娇发现,她肯定是心疼王令秋,到最后黑锅还是让他来背。   看王令秋也不像是刚决定放血饲养琉璃母蛊,这大概还是给他下的套,王令秋本就不想他和娇娇重圆,故意把他牵扯其中,好让娇娇生气,与他断绝往来。   想清楚关键之处的赵郁,舌尖不由得抵着上颚,这老狐狸够狡猾的,自己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大意了。   可是一脚踩到坑里的赵郁,脚上沾满了泥,现在抽身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最好是帮王令秋把这件事掩盖过去。   王令秋怕娇芙察觉出异常,不敢在府里久待,每日天不亮便出门,直到深夜才坐着马车回府,他的行踪成了保密状态,就是连娇芙都不知道他每日做的事情,两人就是连面都碰不到。   娇芙还以为王令秋是处理汝阳王府谋反一案,每天才这么忙,嘱咐了让人好生照料王令秋的身子。   他院子小厨房时刻都热着温粥,灶上炖着汤,今儿鱼汤,明儿鸡汤,她没有法子替王令秋分担政事上的压力,但是至少再忙也得吃饭,府里的琐事,和与他府夫人姑娘们的往来,人情走动,就不拿到王令秋面前去烦他。   月夫人昏迷整整三日,才悠悠转醒,她眼睛眨了眨,盯着头顶的床幔失神,眼里没有焦距,她似乎不知道自己是谁,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自己要起身,手刚刚准备撑起,结果左手手腕瞬间传来刺痛感。   她吃痛的收回手,掀开自己的衣袖,尚且保养的还算好的手腕,被层层纱布缠绕起来,听着她起来时,手用了力,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裂开了,鲜红色的血从纱布当中渗透而出,染红了白色的纱布。   “怎么回事?嗯~”她脑子里的记忆纷至沓来,全都是关于她的记忆,她自己的记忆。   她这回是真的全部都记起来了,她原是孟郡主身边的丫鬟月满,当年凉城被东夷与匈奴联手攻破,她与郡主被王府护卫护送离开,谁知半路却被东夷人劫持拦下,保护他们的侍卫都被逮杀殆尽,而她与郡主落入东夷人之手。   郡主因为生的貌美,又身份高贵,自然不会受折磨,可她就没郡主那么好运气,能得东夷大汗青睐。清晰地记得她怎么投靠东夷,试图取代孟郡主,心甘情愿传递大周消息给东夷的记忆,还有自己与东夷人设计赵郁,让赵郁‘救她出’东夷的记忆。   她被赵郁成功解救后,本来应该留在赵郁身边,然后利用他再接近王令秋,恢复她的‘镇南王府孟蕴云孟郡主’身份,光明正大的活在大周,给东夷传递消息。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赵郁一路砍杀东夷将士,本来只是假意追杀她的东夷人,突然间像是受到了刺激,真的准备杀掉她,她撞到后脑袋,因此失去了自己原本的记忆,她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但还是阴差阳错的到了京城遇见了王令秋,好不容易恢复记忆,也因为琉璃母蛊的原因,错把自己当成了孟郡主。   但是现在……   月夫人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当年在她身体里放入琉璃母蛊,也如现在这般在手腕上割上一道伤口,然后再将母蛊放在伤处,那母蛊闻着血腥味,便会穿入人的身体内。   “难不成她身体里都母蛊被取出?”可是她还有着孟郡主的记忆,而且有关于她误认为自己是孟郡主时的那些记忆到现在也还存在,月夫人不敢贸然行动,现在哪怕是清醒着也不敢下床,脑子飞快的转动着,思考着应对的方法。   她从前在王府受郡主看重与信任,别说是粗活重活不让她做,她的吃穿用度比小门小户的姑娘都要好,到了东夷哪里能忍受东夷环境,不仅吃穿用度都不及在大周,就是郡主身边都没有大周丫鬟,只有粗手粗脚的东夷女人伺候,郡主用不惯那些人,就开始使唤她。   其实她有机会不用干这些粗活,不用伺候孟蕴云的。东夷女人生的高壮,有些东夷女人和男人差不多,远不及大周女子纤细柔弱,那些男人都不怎么喜欢东夷女人,只要有选择,他们肯定是选大周女子,而她自己原本的容貌,不说如孟蕴云般出色,可因为从来都没有做过粗活,养得是皮娇肉嫩,那些东夷的男人也时常盯着她看。   孟蕴云自己伺候东夷大汗,只想着霸占东夷大汗,不愿让她跟着伺候也就罢了,竟然还不肯让她挑选其他东夷男人,作为她往后在东夷生活下去的依靠。   月夫人是从心底就恨孟蕴云,她觉得孟郡主是不害怕她爬到她头上,才不让她伺候东夷男人,使劲地唤她做粗活。   想到此处,月夫人的手攥紧,而即便她都忍了下来,有机会逃离东夷的时候,孟蕴云不愿将她送走,而是选择送走了她那贱种女儿。   还拉着她的手假惺惺的安慰她,“我们往后再找机会离开,下回一定想法子把你送走,那孩子不比我们,她留在东夷只会生不如死。”她怎么不想想,她留在东夷,任凭她使唤也是生不如死?说到底孟蕴云只想着她自己,和她那身上留着东夷人血的孩子,根本不会顾及丫鬟的死活。   哪怕是到如今她眼底依旧残留着对孟郡主的与妒忌,她可没有忘记自己是孟郡主时,赵郁和王令秋对她的好,凭什么孟蕴云就能拥有这么多?不过是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尸体恐怕都已经成了一副枯骨。   往后的日子,她要代替她,以孟郡主的身份好好的活下去,月夫人陷入自己的回忆中不可自拔,忽然间房门咯吱一声,被从外面打开,还未开春,外头天气依旧冰凉,蒙高妹打开一阵冷风便蹿了进来。   坐在床上的月夫人身上只着中衣,感受到冷意刺骨的寒风,下意识地将被子往自己身上盖,等把自己盖好,她才抬眸往门口望去。   门外站着身着白色长衣,披着白色狐狸毛披风,长发高束的男子,那男子面容并不年轻了,脸上已经被圈刻上岁月的痕迹,就连头发也白了将近一大半,可是当月夫人目光落在男子脸上,她还是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她记忆力是有王令秋的容貌的,甚至她误把自己当做孟郡主的那些时日,她也能记得王令秋的样子,可是远没有如今直观的看着他,那么让人震撼。   好像就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镇南王府的未来女婿,王家公子王令秋,总是跑到王府见她家郡主,哪怕郡主有时不爱搭理王公子,可王公子依旧会陪在郡主身边,总是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温柔又宠溺地看着郡主。   那是她最羡慕孟郡主的。   人生来就不是平等的,有些人天生比别人幸运,出生富贵,荣华享之不尽,父母夫妻情深,家中和乐,父慈母爱,还有事事皆优的未婚夫。   那时候她跟在郡主身边,会偷偷的看王府未来的准姑爷,她最爱幻想的事便是,日后郡主出嫁,能够将她带在身边,她同郡主一起嫁入王家,她觉得如果能够做到,那这辈子也就别无他求了,只可惜后来凉城被攻陷,她与孟郡主切被俘虏到东夷,而她所想的事也都变成了奢望。   “令秋?”月夫人按照自己记忆当中的孟郡主,低低的出声喊着王令秋。琉璃母蛊在她身体里放了十多年的时间,她拥有着孟郡主的所有记忆,平常又刻意模仿孟郡主说话的神态与语气,她已经将孟郡主学的七八分相似了,但王令秋还是瞬间分辨出,她已经恢复了自己的记忆,因为孟郡主从来都不会喊他令秋,只会喊他平泽,生气便喊他王公子。   月夫人头回见到王令秋,喊的就是平泽二字,那时她脑子里全是孟郡主的记忆,而现在夹杂着她自己的记忆,一时间放松了警惕。   她话出口后,就察觉到了自己一时失言露了马脚,下意识地往王令秋的脸上看去,“平泽,站在外面不冷吗?赶紧进来暖和暖和吧。”屋内点了三四只火炉,只要把房门关上,屋里便是暖烘烘的,倘若吃饱了之后待在屋里,不出片刻便会懒意洋洋,只想着睡觉。   王令秋走入屋内,眼里是老谋深算的暗光,“你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月夫人的心咯噔了下,倾刻间明白王令秋意有所指,可是她绝对不能承认,自己不是孟蕴云,要不然她眼下拥有了一切都要消失。   “平泽说笑了,我装什么了?”她扯着嘴角笑了笑,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反正孟郡主已经死了,而那些原本是假意追杀她,让她好顺利到大周的东夷人,也早已经被赵郁杀掉,只要她自己不说,没有人知道她不是真的孟郡主。   “你不是孟蕴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是你自己说实话,还严刑逼供你说实话?”琉璃蛊母蛊已经取出来,如今正适应良好,王令秋也没有别的顾忌了,开口便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他根本就不用惧怕月夫人。   “我……”月夫人还想继续隐瞒,可对上王令秋的眼神,她一下子失语,话就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得要命。   王令秋作势转身就走,他连多看一眼月夫人,心里都觉得恶心,蕴云待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不错,她身边有两陪她玩的丫鬟和她几乎同龄,好吃的好玩的,蕴云总忍不住分给她们。蕴云本来心底就不坏,只是养的娇纵了些,可是这也没有大碍,姑娘家家的捧在手心里娇养理所应当。   况且蕴云不是娇滴滴的姑娘。   她父亲是身经百战,镇守凉城的镇南王孟策,她母亲亦是能上阵杀敌,挂帅出征的女子,这样的人教养出来的女儿,能娇到哪里去?更多的是摔倒自己拍拍灰站起来,又继续玩自己的去了,不哭不闹的,因为父母要守护凉城,没有太多时间照看她,她没人能让她撒娇抱怨,便只能靠自己。   可就是这样的姑娘,他一直放在手心里的姑娘,却遭受到了最残酷的经历,而她身边最信任的丫鬟,竟然、竟然在她身体里中蛊,试图换上她的容貌,顶替她的身份而活下去。   王令秋心里恶心,眼神越发厌恶,再也不想看月夫人一眼。而月夫人现在他眼里感受到了杀意,浓浓的犹如泼天的洪涛骇浪朝着它席卷而来,“我、我说!姑爷!”   月夫人从脚底升起寒意,让她不得不开口,王令秋闻言猛地转身,哪怕知道她不是蕴云,眼下她亲口承认,还是让王令秋的手狠狠握紧成拳,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不掐死她的欲/望,声音从喉咙里发出:“说。”咬牙切齿。   月夫人害怕地往后退,她记得从前的姑爷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就像是他身上的白衣,永远高洁,可现在她怀疑,如果不是王令秋觉得她还有存在的价值,想从她这里得知孟郡主的下落,恐怕她现在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身体了。   “我、我确实不是郡主,我是在郡主身边伺候的月满。”提到自己的名字,月夫人眼里闪过光亮,“姑爷还记得吗?就是跟在郡主身边,老是替郡主收拾东西的那个小丫鬟,姑爷还曾经给我一块糖。”   王令秋想起来了,有这么回事,“那是蕴云让我给的。”   “不可能!那是姑爷亲手交到我手上的!”月夫人嘶吼着反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崩塌。   “难不成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想代替蕴云?”王令秋笑了,脸上的笑意苦涩而悲凉,他可以忘记任何事,但是他绝对不会忘记他和蕴云相处过的点点滴滴,那就是蕴云让他带的糯米纸包裹的酥糖。   她那时候最爱吃甜食,偏偏甜食吃太多,她牙齿开始疼,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会偶尔偷偷问他要糖,将糖拿了分给她院子里的丫鬟,她身边两小丫鬟,月满与月缺,她喜欢那两丫头,平常得到的糖也会多分她们几块。   月夫人只是想让王令秋能够成功的想起她而已,有想留在王令秋身边这个原因,所以试图取代孟郡主,可更多的她就是自私。   “现在她在哪里。”她,指的只可能是孟郡主。王令秋如今不想再纠结别的,他只想将蕴云接回身边——哪怕,只是枯骨,他也心甘情愿。   月夫人咬了咬牙,她知道自己倘若回答了王令秋,恐怕离死亡又是进了一步,所以只能回答道:“不知道。”她想要活着,她不想死。   王令秋快步走到月夫人面前,月夫人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可是她才从昏迷了整整三日中醒来,期间滴水未进,身子本就十分虚弱,看本就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王令秋毫不怜惜地将她从床上拽下,手正好握在她手腕伤处,未好全的伤口已经彻底崩开,鲜血将整个纱布染红,月夫人的脸色惨白,瘫倒在地上,想开口求饶,可王令秋根本不给她机会,他已经不再问她问题,手里握着匕首,划开月夫人的皮肉,眼睁睁地看着她流血。   本来一向冷静稳重的王令秋,现在已经像是疯了,他用匕首每割一刀便在心里喊一声蕴云,他抬眸看向月夫人,她这张脸还完好无损,也就只剩下这张脸还算好了,“你不配拥有这张脸。”   月夫人这一回是真的害怕了,惊恐的尖叫出声,引来了刘伯诚,他领着药童匆忙推门而入,见到的就是已经倒在血泊当中,不知是死是活的月夫人,和手里握着还在滴血的匕首的王令秋。   只见王令秋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没没有任何情绪,稳稳的将匕首往地上一扔,声音冷得像是三尺寒冰,“收拾了。”   刘伯诚赶紧上前查看,月夫人身上全是用刀子割的伤口,可是这伤极有讲究,并没有伤及要害,并不会致死,他松了口气,这月夫人还有研究价值,死了未免太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123:48:08~2021-01-1322:1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乔乔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3章   月夫人被王令秋折磨的半死不活,可是也就只是那一回而已,王令秋到底是嫌弃她脏,她的血脏了他的一生白衣,那是蕴云最喜欢的颜色,他没有必要为了别人,玷污了这身白衣,所以后面的审问王令秋全都交给下面的人,不管是用哪种法子,必须得从月夫人口里得到些东西。   他的心神都停留在蛊虫上,数着日子等蛊虫能接入他身体之日,而就是这时候,正月十五悄然而至,十五这日白日似乎开始热闹起来,去年即将跨年出了汝阳王府谋反的事,整个新年京城气压都低低的,京城百姓都不敢庆祝,就怕惹恼天家被治罪,可到底是过年,一大家子上至祖父祖母,下至孙子孙女,亲朋好友具在,哪有不想热闹热闹的。   等过了半个月,又恰好到元宵节,见这件事似乎过去,外头大街小巷早早挂起了红灯笼,等着元宵节全家好好团圆,而今年开春是十六,开春意味着快要播种,这日得迎新春,重要程度不亚于守岁过年,大清晨便得放鞭炮,这两日加在一块,真真是热闹景象。   开春娇芙得了消息,赵家老夫人没了,她愣了下,让人赶紧将昭昭喊回来,昭昭虽不知娇芙急匆匆喊他回淑芳阁有何事,还是跟老师请了假。   昭昭还是懵懵懂懂的,只知道好像是赵老夫人去了,可他不懂怎么去了,府里这么多人着急忙慌的,就算他平常再懂事,死这一词,以他这样的年纪似乎不太明白。   娇芙替昭昭换了素衣,看着还不到四岁的昭昭,自从昭昭去过武安侯府后,赵老夫人送时常派人送东西到相府,她也没有要求昭昭必须过去看她,也从来没有要求过娇芙做任何事。   赵郁没有将昭昭认回去,赵老夫人也没有意见,不吵不闹,任由赵郁怎么处理,许是中间有赵郁的作用,可不得不说赵老夫人能安安分分的,于在京城处于风口浪尖的赵家,绝对有很大的助力。   “到了侯府,昭昭记得喊人。”这是昭昭去侯府,娇芙最常叮嘱他的话,只是她的声音顿了下,赵老夫人去世太过匆忙,谁都是措手不及,昭昭不是赵家的人,私底下昭昭喊过赵老夫人曾祖母。   她道:“按照往常你喊的就好了,喊曾奶奶也没有问题。”小孩子喊长辈是叔叔喊叔叔,是伯伯喊伯伯都没有关系,只要不在人前喊赵郁喊爹,应该就没大事,毕竟长辈们都是这么称呼,只是前面缀的字不同。   “知道了。”昭昭点了点头。   娇芙见昭昭记清楚了,领着他往侯府而去,马车里昭昭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搞手紧紧的攥住娇芙衣袖,眼里显得有些慌乱和紧张,可是他看了一眼娇芙的脸色,见娇芙神色凝重,他的小脸也板了起来。   昭昭生的乖巧可爱,小小的孩子紧紧走在娇芙身侧,哪怕护不住娇芙,他也在尽力保护,可今儿没人夸他,甚至于娇芙与昭昭到侯府,都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赵老夫人走的太匆忙,灵堂才刚刚布置好,好些听闻消息的人家已经携带家眷,到侯府探忧,皆是着素衣,武安侯府门口乱糟糟的,赵世渊与赵奕,甚至是许久不见的赵珏都出来接待客人。   赵珏小时候在侯府还有存在感,那爱钱的性子谁都挡不住,为了不练武,各种偷滑耍赖,谁知道他长大了,反倒是开始隐匿起来,进了京城,就没人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不是关注赵郁那点事,就是关注赵世渊和赵奕的身体,现在怕是他正式第一回 露于京城众人面前。   穆德恩在侯府门口看见娇芙,又见她与昭昭穿着素衣,忙让人去请赵郁,赵郁正在着人安排报丧,这消息得传回澹州,赵老夫人的娘家,总该派儿孙过来,也得同皇宫禀告,赵老夫人不就是武安侯老侯爷正妻,她身上亦有郡主之位,这丧葬规格礼仪,皆是不能乱来的。   昭昭看着人来人往,又看着赵家人身上着了丧服,披麻戴孝,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似乎一瞬间他明白了死亡的含义。   “阿娘也会死吗?”昭昭的眼里蓄起泪珠,害怕地看着娇芙,赵老夫人的离世吓到他了,这回他切身感觉到死亡,“阿娘是不是也会死啊?”   他生怕娇芙也会躺在那棺材里,然后满屋子的人穿素戴白,众人脸上是悲伤的表情,可真正除了赵家人之外,其他的人也并没有很多悲伤。   娇芙揉了揉他的脑袋,“人都会死,生老病死,人生常事。”看着昭昭要落的眼泪,把他抱了起来,“哭吧,没事。” 第184章   赵郁走过去揉了揉昭昭脑袋,娇芙惊诧地看了眼赵郁,这里最该招待的也不是她与昭昭,“你怎么来了?”   “让昭昭别哭了,祖母走得安详,她离开前早就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妥当,不想打扰这些后辈,这才不肯让”   “穆德恩,你将王小姐与小公子送到王府,让人好生伺候着。”赵郁不在外头唤娇芙太亲密的称呼,哪怕外面猜测不断,他知娇芙不喜欢旁人打量,就没让她继续留在外头。   娇芙闻言也不硬留在这里,现在这乱糟糟的,她还是不给赵家人裹乱,抱着小声哭的昭昭往王府而去。   “好了好了,昭昭不伤心了,别哭坏了眼睛。”娇芙也没想到自己让昭昭哭,他哭的像泄洪的大坝,眼泪止都止不住,眼睛红红的,她怕昭昭哭得背过气,只好小声安慰她。   祜王夫妻听闻赵老夫人离世,也过来给赵老夫人上了柱清香,季祜在赵郁身边帮衬着,祜王妃听闻娇芙就在秦王府,则同娇芙作伴去了,就见到哭得神色恹恹的昭昭,娇芙抱着昭昭坐在榻上,拍着他的小肩膀安抚他。   “昭昭这是怎么了?”祜王妃凑近看了眼,往日爱笑的小子,这会子都不瞧她,只紧紧攥住娇芙的手。   娇芙抬眸望向祜王妃,“老夫人待他不错,如今走得匆忙,竟是谁都没准备,这孩子伤心着。”没见过生死的孩子,突然感觉到死亡原来离自己这般近,原来人死这般容易,确实有些吓着了,害怕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离去,可这世上的人总归是要死的。   “季祜让我将麟儿领来,我没肯叫他出门,他拘在家里几年时间,也是未经过这样的事,我怕他受不了。”祜王妃这是在同娇芙解释怎么不见季祜,可娇芙如今不是赵家的人,这话同她说没用,不过想来都是小孩子,赵家也不会计较孩子到不到场,长辈大人前来探忧就行,小孩子真往侯府走遭,吓到魂儿了,赵家反倒难做。   “昭昭要不要去姨姨家,和麟儿一块儿?他近来在家上课。”祜王妃低声问着。   昭昭好歹看了眼祜王妃,摇了摇脑袋,声音小小地说着:“谢谢姨姨,我不去了。”他想一直陪在阿娘身边。   远在西北的赵家三房自然也听闻赵老太太去世的消息,赵保承愣怔了好久,他大半辈子都耗在这西北,年轻时离家,如今近半生过去,多年不曾归家,如今怕也是回不去。   赵保承喊来长子赵律,拍了拍儿子宽阔的肩膀,弱冠之年的儿子,已然大大小小领兵不少回,他们从不溺爱孩子,身为赵家人躲不掉的保家卫国,“爹要你护送你娘与熙儿、宝儿他们回京,到了京城替爹给祖母磕头,是爹不肖不能给她老人家送终。”   赵老夫人明知自己大寿将至,偏不将儿孙唤至跟前,大半是想的赵保承,若他知道老人家要走,估计无论如何都会回京送老人家,至少见最后一面。   可他时刻身处西北,知道外敌虽灭,内乱未平。他再回去,这里怕是要乱起来,如今却省了这桩事。人死灯灭,老夫人摆明表示她无需谁送,也正好乘此机会将家人送回去,待在京城有大哥二哥他们看着,总比在西北强。   “爹,您放心,我回将娘还有弟弟妹妹好生送回京城。”赵律一口答应,他若不答应只怕他爹心里也不安。   “我不准!”金氏敲开书房的门,她身材高量,身上衣物袖口裤腿都绑严实,方便动作,金氏不似大周女子纤弱,说话亦是中气十足,“我与熙儿、宝儿可以自己回京城,律儿留下帮衬夫君。”   “老子这边没事!让律儿带你们回去。”赵保承听了,登时就不乐意。   金家在西北颇有根基,当初他不让金氏回渝州,那是因在这里倘若他有意外,她身后金氏族人会护着她。再加上金氏族人未必不想见他有软肋留在这里,送走金氏还有另外的金氏进门,年轻夫妻初初成亲,一个不想夫君身边有其他女人,另一个身边不想再添人,索性金氏就留在这里,还生了两儿一女。可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能把金氏和孩子们送走,让他能腾出手料理内部,赵保承肯定不会放弃。   “那就让孩子们回去给老太太磕头,我留在这里陪你。”金氏瞪了眼赵保承,这些年她回渝州的次数屈指可数,头回见赵家人还是和赵保承成亲第三年,“当年老夫人叮嘱我,让我好好看管你,我只是再听老夫人的话罢了。”金氏也不是等闲之辈。   金家在西北干着走镖的收益,金家树大根深,这些年保证不被欺负靠的是人多,且家里人人都会习武,就连女子都要学,金氏武功不遑多让。而且当年金家要挑人和赵保承结亲,就在金家那么多姑娘里,偏生是丧父失母、无依无靠的金氏嫁过来,也能想到金氏颇有几分手段。   “你!”赵保承见金氏竟然将老夫人搬出来,气得顿时无话可说,“不是说想看看京城繁华吗?这回回去正好好好看看,律儿三孩子,也该到成亲的年纪,金家想和赵家亲上加亲,跟我提了好几次,你是舍得律儿熙儿娶金家女儿,还是舍得宝儿嫁入金家当媳妇?”   当然是都舍不得。   金氏睨了眼赵保承,道:“你自己遭金家人坑也就罢,何必再让孩子遭金家肯金家坑。”她从金家出来,金家人内里德性,自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只管谋取自己利益,有用就能收到笑意相迎,无用恨不得弃之敝履。   赵保承见金氏语气有所缓和,赶紧示意赵律,“快点让人你母亲看着熙儿、宝儿收拾东西,马上就走,不要耽搁。”将人送走他也能无后顾之忧。   等金氏与赵律离开书房,赵保承额外写了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若是金氏他们动作不慢,这信应该也就比他们快三四日,可这三四日足够做许多事。   *   等赵家的事基本安排妥当,娇芙领着昭昭上了清香,还让昭昭正儿八经的给赵老太太磕了头,这才领着昭昭回相府,这孩子除开磕头,就从未松开过娇芙。   文氏和小文氏都瞧见了娇芙,初初见她并未太惊讶,可是看到她身边的昭昭,仿佛一下子反应过来,文氏似乎想开口,瞧见赵世源的眼神,到底是把话给咽了下去。   这停灵将近停了十日,远在渝州的赵桑赵蓉二人,携着夫婿给赵老夫人送终,还有赵家本家的人都来了不少,以赵家门第,全京城的达官显贵几乎都入了侯府,给赵老夫人上香。   娇芙与昭昭第一日去了赵家,后面就再没去过,免得惹人眼,人多口杂保不齐闹出事端。倒是王令秋到侯府上香,昭昭央求着让王令秋领他一块去,他坐在马车内不下出面都行。王令秋给赵老夫人上香,倒不是和赵家和解的意思,不过是朝中同僚,给赵家面子罢了,况且里头的事三两句说不清,只要皇帝不死,大家绝对不站夺嫡队伍,但两家又注定不能和解,是以赵家与王家的关系如今便处在微妙的平衡上。   王令秋对上昭昭那祈求的眼神,一时心软就将他带了出去,不到半刻钟爷孙二人赶忙回来,两人担心娇芙会恼火,不敢在外停留。   他们刚出门,娇芙就知道消息了,要是她想拦着,只怕他们都走不了,她虽然正称病不见人,可外面的消息没有落下。   在第九日总算等到赵家三房,本来还有人议论,怎么赵家少了房人,就算赵家三老爷回不来,也该让家眷回来尽孝。谁知道这三房的妇人,与剩下三孩子都是骑着马赶回来,后面跟着一队守卫,一行人皆是风尘仆仆,衣裳头发凌乱,嘴角都干的起皮了,尤其是那最小的孩子还是姑娘,一脸倔强之色,与她身边两位兄长不会逊色半分。   那妇人到了侯府门前,抬腿下马,还未进门便是哀嚎声起:“娘啊,您怎么就走了啊,也不等等儿媳,好歹让儿媳见您最后一面,这些年保承也是想您得紧,信是写了一封又一封回家……可是……可是我们回不来啊……我们得守在西北,护着大周疆土。”   这一哭,跟着她的小姑娘也哭,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年纪,眼睛一眨一眨,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祖母……我没祖母了……”   旁人都不敢再说三房不孝的话,要是谁敢说,怕不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娇芙与昭昭的存在赵家人心照不宣,没有刻意要求她与昭昭必须出面,也没暗地里动手脚,将娇芙与昭昭闹到明面上来,实际上好些人都已经心知肚明,可京城里人哪个不是人精,赵郁手里握着几十万大军兵符,王令秋腰间攥的是国库银子,没谁蠢到故意将事情捅破,平白无故得罪赵家和相府。   赵蓉着人送了好几回东西到相府,都是些给小孩子的小玩意儿,还有她亲手绣的香囊。   瞧着赵蓉着人送来的香囊,娇芙勾唇笑了笑,将其拿在手里。那时候,她闲来无事会绣制香囊打发时间,赵蓉便总到她那里索要香囊,哪怕她绣工不怎的好,她也不嫌弃的挂在身上,渐渐她身上挂着的到几乎出自她手。娇芙手里现在拿着的香囊,走线缝制不算太好,可难为她还记得,颜色搭配按照她从前喜好来的。   她把香囊重新放下,不是觉得赵蓉绣工不好,她戴在身上不大合适,嫁做人妇有这般功夫也差不多,家里有丫鬟婆子动手,没必要自己事事亲为。   只是她已经不爱青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恢复更新,本章留言发红包,这真的就是作者最后一点动力了感谢在2021-01-1323:45:34~2021-01-1920:2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身寸10瓶;小猪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5章   人死后该清的东西得清,该锁上的东西都得锁上,赵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也该安排去处,像是留在府邸也好,还是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给恩典让出府养老也罢,这都是得安排妥当,麻烦琐碎的事尽在后头。   不过没有谁会惦记老夫人那点东西,赵家虽从未分家,可老侯爷在世时,就把日后分家该如何分都已经说好,正好此番前来送葬的有渝州赵家老族亲,便是在老族亲的见证下把赵家分家了,当然他们也不会要求看老夫人留下的东西,毕竟几兄弟又不曾闹矛盾,况且也没有谁会这么直接将家底露出来。   赵家既然是已经分家,武安侯府留下的二房三房就不存在,赵均他们倒是好说,隔壁便是秦王府,住到王府去就行,这几日恭王世子与赵家姑奶奶都是住在王府。   可是三房就作难了,原先武安侯府还有他们住的地方,这下分家了,他们不可能继续住在武安侯府,只是在京城他们又没房产。   “三婶就暂且先住在侯府,等都安定下来再走也不迟,不着急一时半会。”小文氏如今掌管武安侯府,金氏又是女眷,这话由她开口再合适不过,主要也是文氏肯定不会开这口,巴不得武安侯府不住外人,现在老夫人说没了就没了,小文氏没有老夫人在背后撑腰,她就能抬头挺胸在侯府做她的侯爷夫人,小文氏再管着侯府,那也得喊她婆婆。   “祖母曾经交给我一份房契,让我亲手交给三叔,如今三叔不能回京,交到三婶手里也是一样的。”赵郁当着众人的面把房契拿出来,也不怕其他人觉得老夫人偏心,怎么把这种事交给赵郁办,宅子就在秦王府的右边,而秦王府的左边正是武安侯府,这样赵家三房还是住在一处似的。   “这……”赵律没接下来房契,稍稍想想就能想到,宅子怕不是祖母交给他这位三弟的,而是三弟准备的。   金氏没赵律的迟疑,“你这傻孩子,快些拿着啊,这是你祖母的心意,虽说你们从未在你们祖母身边长大,可她心里终归是有你们的,也是想让你们就住在她眼下。”这边已经分家,以赵保承的官职,他身上还挂着主帅,按理说朝廷会有宅子赐下,可朝廷赐下的宅子,哪里有就住在一块强,赵保承在西北再是厉害,他们现在初到京城,还是得依仗赵家。   赵律以为自家娘没看透,不知道这是赵郁私自拿出来的,正还要开口劝,谁知道金氏已经将地契那过去。   赵郁又开口,道:“里头日常需要的东西已经添置了,还要这些年祖母念叨着要给三叔三婶准备的东西,只要过去就能入住,之前没说出来,是因为着实忙,也没找到好机会。”   “不用算那么清楚,现在说也不迟,老夫人不是偏心谁的性子。”这事就没给文氏插嘴的份,原先该分的都分清楚,这后拿出来的东西是赵老夫人私底下给的,还是因为这么多年三房一直不曾回来,特地给三房留的那份,谁都不可能不要脸面的说得分。   金氏这边就把他们在武安侯的东西,都搬到新宅子那边去,赵律还没休息,就迎来了赵郁,见到他就递过来一匣子,“这里还有份房契,方才人多没来得及给,也是怕大房的人有意见。”   赵律依旧没有伸手,“你跟我就不必隐瞒了,现在这个才是祖母托你交给我爹的房契吧。”   如赵律所想的相同,他们现在住的宅子是赵郁买的,不过这事不止他一人知晓,赵均也是知道的,而且还同意他这么做,只要把几家墙打通,哪怕分了家也像是住在一处。   “既然得了这处的房子,那你手里那份房契你就留着吧,没必要再拿出来。”赵律不是能心安理得受人好的人,再多要一处房产,他心里都过意不去。   “这事除我以外没有旁人知晓。”赵郁说完,又怕赵律还是不肯接,只好道:“你把东西交给三婶,三婶明白我的意思。”他这位二哥太轴,倒是不想三婶的性子,也不像他那位三叔的性子。   赵律这才肯接过匣子,等到交到金氏手里,金氏一点都不惊讶,赵律见状挑了挑眉头,他还以为他娘不知道。   “你娘我又不蠢,倒是你……”金氏上下打量了眼赵律,“肯定是郁儿跟你说,让你把东西交给我,我自知晓,你才肯接过房契。”自己生的儿子禀性自己知道,要说她大儿子她放心吧,那自然是放心,这些年都是赵保承带在身边教导,可不放心那也是真的不放心,心里基本不藏心思,上阵杀敌只管往前冲,做勇将绰绰有余,奈何做不了一方主帅。   “这房契我们也不该拿,这宅子地段少说八/九百两银子,还不算内里新添置的摆件,花的都是三弟的银子。”   “可你娘也帮了你三弟大忙,让他没了后顾之忧。”赵郁完全不必要当着众人的面,说这宅子是老夫人留给三房的,哪怕是说这宅子是他的,转手给他们,或者是干脆送他们都行,偏生当着众人的面说老夫人给的,只怕老夫人是真留了东西给三房。   老夫人摆灵的几日她也听到些话,那些有关赵郁和相府千金,以及他还有了孩子的话,她都能听到,更何况是赵家其他人?都来这里这么久了,听到的知道的肯定比她多。   所以她才安心将房契收着,还特地说老夫人不偏心,念着三房的儿子儿媳,还有下面的孙子孙女们。往后二房孙辈,或者曾孙辈真拿出些老夫人的东西,那也是老夫人疼后辈给的,别人没有空话说。   金氏真的头疼,要她说赵家的这些孩子里就赵郁心思最为深沉,第二鬼心思多的当属赵珏,不过赵珏年纪又小很多,他儿子和赵郁是月份之差,那都娶过一任妻子了,这里是实实在在耽搁了。   此番入京不仅仅是给老太太奔丧,还有就是她得好好挑选儿媳妇进门,再是不能耽搁下去了,大房的孙子孙女都长得青葱苗儿似的,她看着就眼馋。   至于赵老夫人是不是偷偷给了二房大批东西,她一点也不担心。老夫人死前没让赵家打乱,怎么可能死后还干出搅和赵家不合的事情,必然大房那边也或多或少私下留了东西。至于贵不贵重的不重要,以赵家男人的性子都不会计较,指不定还会感念赵老夫人想的周到,就像今儿这事,她告诉赵保承赵家分家了,他娘特地留了宅子给他,没让她和孩子们流落街头,赵保承心里只会想到他娘的好。   赵家忙着分家,赵蓉是出嫁的孙女,深刻感知到这些与她无关,她怀有身孕,索性不往前凑,赵桑又乘机过来寻她,她直接给躲到娇芙那边去了,自到京城以来,她还未见过娇芙。   娇芙携赵蓉到榻上而坐,上下打量了她眼,笑道:“比从前长胖了几分,看起来嫁到布政使司家,你的日子过得挺好,倒是没有吃亏。”   赵蓉怀孕只有赵家内里几人知晓,还不足三月,便未对外宣布,是以旁人都不知道她还怀有身孕,赵蓉也遵守着这不满三月不告知人的规矩,没有直接跟娇芙解释,而是接话道:“那是自然,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吃亏了去?况且他们也不敢欺负我。”   这回还是她夫君陪她一同回京城,这一路上赵蓉是想快些,不停地催促车夫,想早点回京城,可是偏偏她刚查出有孕,快又不能快,有脾气全朝夫君撒,这段时间她没瘦,反倒她夫君都让她折腾得瘦了一圈。   赵蓉扫了一圈屋里,到了相府这么久还没见到过昭昭,就是在侯府里住着,她也只是听闻昭昭头天给祖母上香磕头,但不曾见过他面,“昭昭呢?我怎么没见到昭昭?”   “出了初七就开始上学了,不过离他下学也就小半时辰。”   赵蓉算了下时间,她能留的也就小半时辰,又看了眼房间内的倚绿,屋内的丫鬟刚刚都已经出去了,就连她带来的丫鬟都没有留下,有些话她只想跟娇芙说,旁的人还是不要听为好。   娇芙摆了摆手让倚绿退下,问道:“有何话要说?非得只留你我二人?你应该晓得我不想知道太多秘密,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件好事。”   “我才听婶婶说原本元宵节后,家里办了场小宴会。”说是赵家准备小宴会,实际上不是赵家自愿,赵世渊与赵奕不用说,外面都知道两父子身体不好,但凡有事就躲了过去,赵家自入京以来,就没宴请过客,也该见见人。“谁知道祖母走了,这宴会自是不会再办。”家里有丧事得禁半年酒宴,下面儿孙该守孝的还得守孝。   “姐姐,你与我家不是外人,有些话我是能同你说的。我兄长的王府可缺着女主人呢,只要你点头,等来年哥哥出了孝期,你们就能成婚。”赵蓉抬眸看着娇芙,她的性子和从前几乎无差,在娇芙面前说话还是跟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话说出去,只是她说这话却没有考虑过娇芙的心意,倘若娇芙真有重新嫁给赵郁的意思,根本就不用她说这番话。   “你这是在劝我嫁给你哥吗?还是你哥请你过来当说客?”娇芙低头笑了笑,面上不见恼怒的意思,嗓音里还是没忍住疏离了几分,所有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她愿意让昭昭收赵蓉的礼,甚至赵蓉自称她是昭昭的姑姑,她也没反驳,不仅是因着昭昭身上确实流了赵家血脉,还是因为当年她在赵家,赵蓉算是赵家唯一很认真用心待她的人。   赵蓉听出娇芙的疏离,抿着唇连忙摇摇头,“没有的事,哥哥没有请我当说客,我也不是在劝姐姐嫁给我哥,我只是在称述事实而已,宁国公府与朝阳郡主都遭了难,我哥哥府里确实再没别人,我只是怕皇上又突然赐婚。”   且不论她与赵郁之间有没有可能,就是宣和帝赐婚的事,“那不是你我能做决定的事。”娇芙的声音轻轻的,并不在意宣和帝会不会再给赵郁赐婚,皇帝真要赐婚,便是别人有正妻,也能逼得人休妻重娶。   “怎么就不可能啊,哥哥一直在等你答应他。”赵蓉显得比娇芙还要焦急,她是眼睁睁看着两人走到如今田地,她一度以为娇芙姐姐死了,哪里知道她换身份重新开始,最初她知道娇芙姐姐还活着,她是生气过为何她不闻不问,是不是真的就这般狠心,连她也不联系了?   可是想到那些年娇芙姐姐受过的罪,她没能狠心怪过她,“要是谁再插一杠,你们真的就再没可能了。”   “当年皇上赐婚,你哥跟我说过,他当年不愿娶朝阳郡主,可是当时局势又不能不娶,后来重逢他又同我解释过,这些我都知道的。”可是知道那又如何?有些路只能往前走,人还是那人,但终究回不过去了。   赵蓉张了张嘴,知道不能强求,若她再多言几句,只怕惹得娇芙连她都讨厌,还是赶紧闭嘴吧,至少现在还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块聊天。   等昭昭下学回淑芳阁,就见到红烟绿织她们都在外头,就连倚绿也在外头,他让明朗他们都别跟在他身后了,自己敲开了娇芙的房门。   “估计是昭昭回来了。”娇芙朝着赵蓉低声道了句,而后转头朗声道:“进来。”   昭昭这才缓缓推开门,先是探头往里头瞧了瞧,才迈进去一只脚,就听得年轻的女声,含着笑意传入耳里。   “昭昭快些过来让姑姑瞧瞧。”赵蓉朝昭昭招手,许是怀孕的缘故,她越发喜欢小孩子,见到昭昭便是满眼笑意。   昭昭今儿穿着红色圆领袍,腰间系着玉革带,还挂着枚碧玉色玉佩,走起路来沉稳而淡然,浑然不似四岁小孩。   虽然赵蓉让他喊姑姑,可昭昭却没有依照她的意思,反而是先看了眼娇芙,他全听娇芙的意思。   赵蓉笑了,出声道:“也是,你我从未见过面,应该不认识我,从前我与你娘便交好,听到你娘有了你,我还让人送了不少小玩意,你喊我蓉姑姑就是,或者喊我蓉姨也行。”到底是知道昭昭现在姓王,没有再要求昭昭喊姑姑。   昭昭扬起乖巧的笑,脆生生地喊:“蓉姨好。”   赵蓉倒是愣怔了,下意识地望向娇芙的方向,没想到昭昭还真喊了她蓉姨,不过她也没多纠结,话是她说出口的,要因着孩子顺势喊她蓉姨,又怪罪孩子,未免显得太过计较了些,赵蓉只当昭昭没见过她,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昭昭与赵蓉确实没见过面,可是能看出来赵蓉和赵郁有几分相似,也应该猜到眼前的是谁,更何况他阿娘曾经跟他提过赵家几口人,叫什么名字,性子喜好如何,要分清楚赵家人对昭昭而言并不难。也正是因为知道赵蓉是谁,所以没他阿娘发话,他才不喊赵蓉喊姑姑。   昭昭没见到娇芙点头,他自然也没有喊赵蓉姑姑,而是喊了蓉姨,既然说是曾经好友,那喊姨也没有多大问题。   直到赵蓉离开,她都没能听见昭昭唤她一句姑姑,只能带着这个遗憾出相府,好在她会在京城再留段时日,争取在回渝州前能听到。   “阿娘是不是后悔生下昭昭?”昭昭仰头睁着圆圆地大眼睛看着娇芙,声音里还含着颤抖,像是随时会被抛弃的小可怜,让人心疼得不得了。   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娇芙杏眸微怔。   昭昭弱弱地解释:“我瞧着蓉姨的眼神,似乎特别想让我唤她姑姑。”表现得都这般明显了,估计也说过让他阿娘与爹爹和好的话,而阿娘没点头让他唤姑姑,势必是没有答应的。   “阿娘才不后悔生下昭昭。”娇芙揉了揉昭昭的小脑袋,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笑着道:“有了昭昭,阿娘才有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920:26:14~2021-01-2023:4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dbi30瓶;言身寸20瓶;大麦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6章   倚绿在旁边正好就听了全场,她跟在姑娘身边多年,姑娘语气里的苦涩就连她都并非全懂,这该是经历过多少才能既沧桑还能保持宽朗。   她到相府汇报慈善堂的事宜,如今她也算是在慈善堂站稳脚跟,也不辜负姑娘的一番苦心提拔,见到眼前的母子二人,她的嘴角勾了勾,或许她还应该更加努力些,替姑娘分担压力,让姑娘能多陪陪主子。   娇芙没让倚绿多留,都是大忙人了,她也不指望倚绿在她身边伺候,甚至她还想若等她师父得空,将倚绿送她身边待几日。   慈善堂的事她不是不知,好些人对倚绿的身份来历诟病,无非是觉得她曾经做过丫鬟,现在在慈善堂可以压倒一众人,让人不服气了。这也是为何娇芙偏生让倚绿从低处做起,管事的人有利益冲突,肯定不服倚绿可倚绿从低做起,做好了能得慈善堂底下人心。   倚绿回到慈善堂就有管事围上来,她们这些管事有些都没资格接近娇芙,慈善堂能有资格汇报事物的,加上倚绿拢共也就四人而已。   倚绿笑着应付围上来的人,从身上拿出零嘴,“都是王小姐让我拿来分给大家的,就连孩子们的都有。”这是倚绿与旁人最不同之处,也只有她才能每回去侯府都拿东西出来。   娇芙待那些心里藏着追名逐利心思的人没客气,人家从前是当丫鬟的,做事都能服帖,没当过丫鬟倒是比当过丫鬟的本事还要差。只是那些老实办事的,自然是紧一把松一把的握着,她不亲力亲为了,也得让人知道事情都在她眼皮子底下盯着,慈善堂的那些孩子她也没忘记,也别有人想占着慈善堂职务之便就欺负孩子。   邵冉姬也没全然脱离慈善堂,娇芙瞧了慈善堂的账簿与记录,还得交给邵冉姬看一遍,有娇芙在旁边盯着,出不了差错,有时候许是邵冉姬忘记这回事,还得娇芙出言提醒。   原本是每月她中旬,她都去看望邵冉姬一趟的,正月是元宵节就耽搁了,后面又是赵老夫人葬礼,一拖就拖到了月底,娇芙还是特地去见了邵冉姬,而她回相府还未到淑芳阁,就得了消息东夷、鞑靼、突厥三方求和,皆是派了使臣前往大周。   大周边境能安稳,赵家这把刀也该收起来,好些人想看宣和帝如何对待赵家,又准备如何与那三方议和。于政事娇芙上不懂,可赵家既然不准备把兵权交出去,赵家也不会如同几十年前那般,落得贬回渝州的下场,吃过一回教训的人,很难再同一块地方跌倒。她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她的红薯和土豆终于可以重见光明。   彼时红薯还叫做番薯,在大周人眼里是蛮荒之地的东西,‘番’表示蛮夷之地,蛮夷之地产出来的东西被称为‘番物’,当年与蛮夷连年开战,沾有番字的东西一律都是禁忌,现在若是和解,这些东西自然不会像从前那么抗拒,况且还能解决饥荒。那些百姓未必不知番薯扛饿,又好种植,只是碍于天威,不敢明里种这些东西,只要前面有人领头,自然有人会跟着种。   娇芙对房子的执念来源于她从前世开始就没有家,对吃食的执念是因为她自来大周就是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这种已经在日常用膳养成了习惯,平常用饭桌上的菜色与分量不要造成浪费就行。   她撑着下颌感慨:“开春了,番薯也该种起来,还有土豆也该种了。”早前花房种番薯,另外冬日里还种了不少其他青菜,把花房占了七七八八,娇芙索性将花房里的菜农,安排到京郊的庄子里去,整个庄子里都交给菜农研究种植。   “红烟帮我喊奎儿跑一趟庄子,让人别瞒着种番薯和土豆,最后让庄子附近的农户家都晓得这事。”奎儿是张嬷嬷的侄儿,娇芙特地调到身边帮忙跑腿,有些需要出面的活基本上是他兜揽,人勤快又肯干,娇芙也乐意让他做事。   大周目前的土豆个头都比较小,不过鹅蛋大小左右,娇芙又是爱吃土豆的人,唯独这东西她吃不腻,花房劈开种菜,它肯定是少不了,原先种的土豆还算正常,可哪里知道去年上半年花房的土豆开始有巴掌大。菜农都是种了一辈子地,还没有见过巴掌大的土豆,原以为是巧合,谁知那块地里的土豆几乎都这么大,府里菜农不敢瞒着,赶紧上报。   娇芙只能让菜农用新长出来的土豆,重新培育等下年再种,瞧瞧是不是还能出大土豆,其实菜农在种的土豆前,娇芙瞧瞧把种子给换了。大周的土豆普遍小,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大土豆,大周土豆小且产量少,放在平常人家不能果腹,只有大户人家才能吃得上,想要吃饱还是得要跟红薯似的,容易种植产量又多。   而换掉的种子,就是娇芙特地从陆清雅手里弄的,她是和陆清雅深交后才晓得,原来陆家还有船只,专程做海上生意,为了那点种子,可费了好一番力气。   娇芙这边让人种番薯和土豆,那边收到赵郁送来的地契,她拿着两张地契,细细眉头忍不住挑了挑,问跑腿的穆德恩:“这是何意?”要单是给宅子给她,娇芙手里头可有好几处房产,也没有必要拿赵郁的东西,他又不是不知道。   “都是老夫人给您准备的。”穆德恩恭敬地回答道。   此前赵老夫人让人,将东西不少东西送到秦王府,这些东西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是她作为祖母和曾祖母,待孙儿与曾孙的愧疚与补偿,赵郁半点没有给自己留,而是准备全都留给昭昭。   只不过这些事主子没让他当着王家小姐的面提,他也就没胆子特意提起,免得让人觉得他又故意帮主子说好话的嫌疑,要知道上回五姑娘回王府,主子得知五姑娘在王小姐面前提了,希望王小姐和主子冰释前嫌,惹得主子差点没气到。   有些事便是在家人面前,家人那也只能说是外人,而外人最好是别插手。   “至于里头的东西,您得空了过去瞧瞧就知道了,尤其南街头那处三进大宅子里后院的井里,听说那口井水比别的井水都要甜。”   娇芙将匣子缓缓盖上,穆德恩这哑谜打得着实好,还不如直接跟她说,这地契所在的院子里藏了东西。可既然赵郁没着急把东西拿出来,就证明这东西不是她和昭昭一时半会能用到。既然眼下用不到,娇芙也没必要急哄哄过去瞧,她不是好奇心强的人,有些事知道与不知道,并无太大差别。   “你家主子可还有别的吩咐?”娇芙怎的就不信,赵郁只让人跑来送礼过来,她可是听说不少他的事迹,自他他入京开始,她爹爹的名声都好了不少,从前只说她爹爹能剥下人一层皮,现在说的是得了秦王爷的好处,小心连骨头都不剩。   穆德恩思忖了下,也是怕赵郁交待给他的事,他出了纰漏,可思来想去并未有别的了,故而答道:“这个,主子倒是真没有别的吩咐。如果您没其他事,奴才回去复命了。”   “等等。”娇芙出声喊住穆德恩,转身从旁边案桌下立着的汝窑瓷器里,抽出一副画轴,“这是昭昭两周岁左右画的,拿回去给你家主子吧。”很是一副礼尚往来的姿态。   画轴密封起来,穆德恩瞧不见里头画的东西,只是娇芙说是昭昭画的,他自然小心的带回去,小主子聪慧过人,小小年纪便生得跟小大人似的成熟,想来他动手的画卷也该如他一般。   只可惜穆德恩真高看了昭昭,画轴里的画并不会惊为天人,而是乱七八糟的墨水从上到下脏了整幅画卷,若仔细一看,可见中间一大一小两只手掌印在上面。   左下角的位置还有两枚小小印章,一枚刻着王娇二字,一枚刻着王昭璧。 第187章   “今年开春就遇到不少事,好些人家都去京外的云龙寺拜拜了,你陪邵夫人也去一趟。”苏霖特地找了娇芙,眉宇间还似挥不去的疲倦之色,想来朝堂波动,于他刚刚登入朝廷的人而言有些难于应对,可饶是如此,他心里还惦记着邵冉姬。   娇芙扫了眼苏霖,也不算许久不见,可当真没了初见时的意气风发:“我觉着你也需去拜拜,你瞧着似乎不太好。自你回来后,你可是时刻都在师父身边,我都没机会接近。这时候,你倒是想起我来。”   ””   “算我请你帮我这个忙,你也不想看着你师父日渐憔悴。”他说话的语气顿了顿,“你觉着是我挡着你见夫人,可若不是她默许,我如何处处能挡你。她是不想让你见到她烦神,让你替她担忧。”   娇芙深深地瞧了眼苏霖,他嘴里的话只怕有真有假,总之因着初见时他的敌意,他的话,娇芙无法完全当真,事情又多又杂,况且眼下的京城不算太平,娇芙原不想出门,可他都这般说了,她要是在无动于衷,似乎不把邵冉姬放心上,只能点头应允。   等娇芙去邵府,邵冉姬望着她还愣了下,可还是牵着她手往里走:“这段时日,可忙坏了吧?你也别太放心上,你做的挺好。”这说的是赵老夫人去世,她同昭昭给赵老夫人上香一事。   这反而让娇芙不知如何接话,她还以为苏霖同邵冉姬讲了去白龙寺拜佛一事,结果邵冉姬全然不知似的,她笑着接话道:“我做事,师傅还不知道吗?问心无愧就好,人生世事,难求圆满。我也不怕旁人说道。”   邵冉姬拍了拍娇芙手背,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便是最挑剔的人恐怕都条件不出她毛病,“你能这么想最好,赵家那边往后也可适时走动。”   娇芙心下咯噔了下,听她的语气似乎知道些东西,要不然不用特地嘱咐她,邵冉姬是知晓她和赵郁情况的人,从前可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提及过,让她还亲近赵家。   “正是因着此事不值得如何是好,所以才想着请师父同我一块儿去趟云龙寺。”   “这么些年,我还是头回听闻你要去拜佛,你几时也信这些了?从前可是你说的只信自己,求佛不如求己。”   娇芙确实说过这话,哪怕她经过穿越,可她依旧不信。这世上真有因果相报,真有神佛,她又凭什么受那么些苦楚,这世上百姓又有何罪过,要受数十年如一日的战乱。   眼下她依旧是这种态度,“这是想让师父同我一块儿去散散心。师父见了也比年前疲倦了不少,师父可以将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做,她们也总该成长起来,您盯不了她们一辈子。”   “就你能撒手,把慈善堂也不知道紧紧抓着。我这边要谈何容易。我能承担些就多担些责任,哪日我如果不行了就得靠你们。”邵冉姬护短,哪怕那些学生只唤过夫人,她也是割舍不下那些学生。现在宫里的意思是要把南书房里女学停了,那是邵冉姬的心血,她舍不得放下。可是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哪里顾得上这些事,强求留下也不过是一时。   “师父就没有想过暂且放下?”娇芙语气异常严肃,“眼下所有人都活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下,不知道安稳日子再过多久就会让人打破。大周那么多百姓连饭都吃不饱,有几人能求学?更何况是从千年便开始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连活下去都难,更何况追求更高的东西?”娇芙几时不知邵冉姬穷尽半生,为的只是想让女子能有权利说话,就连她最开始接收的慈善堂,也是只收孤女,她这些从来没有问过邵冉姬,可是既然邵冉姬将慈善堂交给她,上下就听她的,即为慈善,行善行慈悲之事,就不应该分男女,“师父,得先叫人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后来。”   邵冉姬沉默着不曾说话,她望向娇芙,眼底有着笑意,显然是极为满意的:“你活得比我通透,也难怪慈善堂附件的老百姓隐隐约约有唤你活菩萨的,师父也希望你永远保持这份通透。”   那些喊娇芙菩萨的话,娇芙没太放心上,只是让慈善堂的人不要在外头说旁的,免得遭人利用,它倒是没想到邵冉姬还听说了此事,这也让娇芙明白,这世上不要以为事情没人知晓,实际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那都是他们乱说,什么菩萨不菩萨的,现在我得去拜菩萨了。倘若我真有他们所说通天的本事,我搁家里拜拜自己不就好了?”娇芙不过区区宰相之女,哪里担得起菩萨二字,宫里还在上面瞧着呢,她再是托大,也断不可能承认。不仅不能认,这回也还得让人知晓,她这是去拜菩萨去了。   “那就走吧。”直至如今,邵冉姬都不知道是苏霖求着娇芙陪她一同散心,她们这才去云龙寺,听着娇芙这些话,还以为是娇芙自己想正名,免得因着那些百姓间的闲谈,招惹上是非。   娇芙是将昭昭独留在家,自己一人出来的,没想着在外留多久,去云龙寺一天时间绰绰有余,她与邵冉姬乘一辆马车,剩下的丫鬟婆子共成一架马车。   车内,娇芙替邵冉姬斟了杯清茶,“师父若是晚上睡不着,可别饮浓茶,浓茶久饮容易上瘾。”娇芙将茶递给邵冉姬,惹得邵冉姬嗔怪,说她当真越发唠叨了,原以为她得了慈善堂,会让慈善堂好好发扬运转。   “师父,那地方发展太好,可算不得好事,这也是如今世道不安稳,所以收留了那么些孩子和老人,慈善堂里他们也没有闲着,总给他们些事情做。我把事情交下去,只要出不了乱子就行。”娇芙语气平和,她并不贪恋权力,“总归以我如今的年纪,再事事亲为,我自己也受不了。”与其说她想做引航者,把控事情发展方向,如邵冉姬那般争取做第一人,倒不如说娇芙更愿意去做播撒种子的人,正如她所说,得先活下去才能想旁的,有些东西没有达到条件,或者自己所站的位置不够高,做得再多不过徒然。   “你是不是也觉得师父做错了?”   娇芙摇了摇头,只是做法不同,“这种事怎么会有对错之分呢?谈不上对错,觉得师父做错了的,恐怕只有那群推行女子无才便是德,逼着女子守节的老顽固吧。我始终钦佩师父,师父担得上大周第一女子。”   “你这张嘴啊,”邵冉姬笑着点了点娇芙:“可是学会得油嘴滑舌了,昭昭就是让你给带坏的。”   昭昭也是说话就跟撒糖似的,尤其是他笑容又像沾了蜜糖,就没有不喜欢他的长辈,“我于昭昭,那可是远不及他,师父都说我嘴巴比从前甜,那是跟着昭昭学了后才甜的。”   “你出息,让孩子给你背锅。”邵冉姬也不在说了。   等到了云龙寺脚下,马车忽然多了起来,这里是离京城最近的寺院,又因着它给人算命祈福颇灵,所以寺里香火不断。来这里难免会碰到熟人,可既然来寺庙,那必然是有所求,即使碰见了,大多也只是打声招呼。特别不巧的是,娇芙她们碰见了打招呼还欲同行的熟人。   娇芙与邵冉姬两人坐的是王家马车,程家马车车帘挑开了,露出丫鬟的脑袋,询问的声音紧随而至:“里头坐的可是平和郡主?”   “谁?”娇芙这边没有丫鬟,她出声问道。   “咱家姑娘是程家三姑娘。”   程家三姑娘也来云龙寺拜佛,巧的她还是时常跟在邵冉姬身边整理古籍的几位姑娘当着一位。邵冉姬平常待她不薄,授课也总让她跟在旁边,娇芙有时候会去邵府,五次能有四次见着程云锦,只不过并没有怎么单独接触过罢了。若换做平常,两人遇见,大抵娇芙会点点头,就算打过见面,可邵冉姬在场,就不得不与其寒暄几句。   娇芙先是看了眼邵冉姬,见对方并未着急与程云锦交谈,揭开窗帘,脸只露了半边,“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程姑娘啊,这倒是凑巧了。”   “郡主是独自来云龙寺上香吗?”程云锦似乎并不知晓邵冉姬也在马车里,还以为至娇芙一人,故意这么一问。两家的马车正好并排,加之娇芙并未将全部车窗帘子揭开,对面还真不能晓得她这边还有谁,可是真有这么凑巧的事?娇芙活到至今,她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   “我陪着老师一块儿。”娇芙没隐瞒自己跟邵冉姬上云龙寺的事,到了上头要下马车,同样瞒不住,反正不管程云锦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总有见面的时候,倒不如眼下就说开。   程云锦主动说要一起上山,邵冉姬至今都不曾开口,很不像以往作风,娇芙替邵冉姬开口应承下来,识趣的没开口询问邵冉姬,其中发生何事。可心里恨不得将苏霖拖出来鞭打,偏偏她挑的好日子。   而程家马车里,方才挑开帘子的丫鬟却疑惑地开口问道:“姑娘又是何必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与苏公子的婚事苏家同意就行,何必要将邵夫人牵扯其中,哪怕苏公子再看重邵夫人,她也不是苏家人,替姑娘做不了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123:58:05~2021-02-0123:4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身寸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8章   等到了云龙寺,更是比山下热闹,来往香客络绎不绝,所求的也各有不同,期间程云锦试图与邵冉姬搭话,她与娇芙走在邵冉姬左右两侧,进庙跨过门槛前,她还想搀扶邵冉姬,让邵冉姬回绝了:“我虽年纪大了,不免老眼昏花,可是还没到需要人搀扶的地步,况且,我身边还有娇娇。就不劳烦程三姑娘了。”   邵冉姬往日唤程云锦都是云锦、云锦的唤,倘若她当真生气,顶多也就连名带姓,这种时候从程云锦跟着邵冉姬开始,都不过两回,皆是因为程家逼着她远离邵府,邵冉姬气急才出言,她听闻邵冉姬唤她程三姑娘,登时眼眶就红了,想同邵冉姬解释,似乎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夫人,我……”程云锦望向娇芙,想让娇芙开口替她说话,可是娇芙又不明白其中事由,再者就算她知道内里情况,她是邵冉姬的学生,心里是向着邵冉姬的,凭什么替你程云锦说好话,她没有怪程云锦气着她老师就算好的了。   “行了,也不知道程三姑娘是否到云龙寺所求为何,怕是到这里得分开了。之后程三姑娘寻到好的归处,切莫要忘记我。”邵冉姬搭着娇芙的手往内走,离远了些程云锦,她低声开了口:“苏霖总来邵家,与她也有过接触,这一来二往,谁知道她竟然瞧上苏霖了,想让我做媒,程家过的不舒坦,想靠着我的关系到苏家过日子。”   苏家夫人与邵冉姬是手帕交,苏霖更是邵冉姬看着长大的孩子,程云锦在邵冉姬身边待的时间也不短。倘若这事能成,对程云锦来说是桩好事,对苏家而言,程云锦也是知根知底。程家门第不差,程云锦还是原配留下的嫡女。可是大概她没有想到,邵冉姬会不同意。邵冉姬能在程家逼着她嫁给病秧子时,救她与水深火热之中,却不肯在如今帮她谋划门好婚事,这是程云锦没有看透的事。   哪怕是现在,程云锦依旧没看透,要不然也不会过来拦着她们。见到邵冉姬是真动了怒,程云锦好歹是没有再跟上来了。   “不是我不愿做媒,可是苏家是清贵人家,规矩只会比程家严格,吃穿用度只要能用就好,底蕴足够,可富贵是不富贵的,只能说有碗饭吃,给不了她想要的。”   程家现在那位夫人并不是原配,而是后面的妾室扶正,可奈何程家老爷看中她,让她把持家中大小事务,哪怕大周重嫡庶,清官都难断家务事,程云锦作为原配留下来的女儿,委屈肯定是要受的。   邵冉姬知道后,见她可怜,让她时常跟在身边,教她些东西,甚至让她跟着进出南书房,能在旁边听她给公主贵女们上课,可饶是这么多年,程云锦也没多少长进,该让程家拿捏的,还是让程家拿捏。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而最重要的是,邵冉姬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身边的姑娘,会想过借她的手,以婚姻为目地,想通过嫁人改变命运。旁人那么做,邵冉姬管不到。可程云锦在她身边多年,教导她多年,她总觉得她哪怕不开窍,也应该能有几分像她,可没想到她还是这种想法,邵冉姬如何会点头答应这桩做媒的事。   娇芙与邵冉姬一前一后进了庙堂,程云锦紧随其后,只慢她们两三步,中间夹杂不少人,可好歹她还是到了她们身边。   她望向娇芙,无法和邵冉姬搭话,眼神却总是不停地望向邵冉姬,还想想与邵冉姬亲近的,邵冉姬也不好总朝她摆脸子。   程云锦开始与娇芙交谈:“姑娘要不要求签?”程云锦细心,知道娇芙不喜欢张扬自己的身边,没在外头唤娇芙郡主。   娇芙笑着婉言拒绝,“不用了,你求吧。”   而她们自在云龙寺山下,就有人留意她们,而步入寺内后,就有不少人的目光明里暗里落在了她们身上,不停地在程云锦和娇芙来回。   两人在年纪上差了几岁,娇芙稍长程云锦,可是论衣着,还是程云锦穿着比娇芙华贵,娇芙与程云锦身上的衣物略显朴素了些。   求签的只有程云锦,娇芙想陪着邵冉姬去寺院后头走走,因着人多,她自门口开始就没能扶着邵冉姬,现在邵冉姬先她一步往后面走。   谁知娇芙迎面撞来七八岁的小僧,他手里还拿着签筒,一下子撞开来,小僧不停地道歉,娇芙弯腰替他捡起了签,绿织红烟在她身边紧紧地跟着,不敢有疏忽,等娇芙捡起到最后一根,她要交给小僧时,转头小僧已然不见。   她手里拿着最后一根签,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能不能随时丢到别的签筒里,可想着自己拿着它也没有多大用处。   “姑娘且慢,此签可否让老僧瞧瞧?”   娇芙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刚欲丢如签筒的签,又看了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老僧,这里解签都是要给香火钱,而且还得自己上前递签,人家才会给你解签,倒是没见过自己上前主动给解签的。娇芙原就没想过抽签,这签是撞倒了小僧的签筒,她给捡起来的,可眼下看着倒是有些烫手。   她笑了笑,“我这签还是不解了吧,就不耽误您的时间,还有好些人等着您解签。”   娇芙以为自己这般说,事情就能过去,谁料老僧面容笑得和蔼,可不好打发,摆了摆手,就道:“今儿解签到此为止,姑娘手里的四十九签是最后一签,哪怕姑娘最后不给本寺香火钱都行,老鬙免费帮姑娘解这一签。”   见娇芙不说话,还欲离开,老僧又开了口,“姑娘命格不凡,富贵之相,眉中隐约透着紫气,这手中之签更是上上签,命里注定姑娘日后人上之人,能娶姑娘之人必然人中龙凤。”   听闻解签内容,程云锦不可置信地看向娇芙,便是邵冉姬眼底都露出错愕神色,命格不凡,大富大贵也就罢了,可是命中带紫气,人上之人,就差没明说娇芙日后必然登高位,可是女子还能如何登高位,那只怕也就只有凤位能算得上了。换做别人,得了这签怕是得高兴坏了,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未曾可知。毕竟大周人要说信命,那也是相信的,皇家人听到这种传闻,指不定就纳人入宫。从前也不是没有那等想走歪门邪道的人家,编造出贵不可言的命理,试图满门荣贵加深,也曾经有人借此成功过。可是这种命理落在娇芙身上当真算不得好事,她本身出生就不差,有王令秋,有孟家,还有赵郁,甚至是赵郁身后的赵家,只要天下无太大波乱,此生安稳度过绝对可以,为何要去趟皇家这趟浑水。   到底是谁谋划了这场事?   邵冉姬到底是经历过人生起伏,瞬间便明白今儿她们到云龙寺上香的事,怕是让人利用在此事上做了手脚,比较程云锦都能晓得她们行踪,特地到这里堵着她们,旁人知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娇芙闻言淡淡笑了,她倒成了好靶子。   这时候她若还不知道自己遭人设计,便也太迟钝了些,而且她还知道这事大概和谁扯上关系。   她心中有怒,偏生无处发/泄。   “我不过是众生一粟,这辈子走到如今受了不少苦,太多人比我幸运,这卦恐怕不止我一人抽到,您也给其他人瞧瞧,莫错过了天命之人。”娇芙拉着邵冉姬上了马车,不管后头众人议论纷纷,程云锦却是低头望向自己手里那根签,她的手紧紧攥住,而她身边的丫鬟察觉出异样。   等上马车,娇芙没隐瞒,是苏霖让她找邵冉姬出门,到云龙寺上香的事,这事要是没有苏霖的手笔,她定然是不相信的,世上也没有这么巧的事。   刚好苏霖求娇芙,陪着邵冉姬散心,刚好到云龙寺,就有一拿着签筒的小僧不小心撞到她,她正好捡起了一支签,恰好又让老僧瞧见,非得替她解签,还解出贵命的签出来。   娇芙身边是有跟着赵郁的人,这事他比谁都要先知道,旁人盯着赵家,或者是盯着他,也就罢了,没想到还有人在娇芙身上动了手脚。   徐子初在旁笑道:“是谁给了他们胆子,让他们觉得王娇会带着你的孩子嫁入皇家?”   不管是谁干的这事,只怕都只有后悔的份。可很明显三爷另有所图,于日后而言这事也不能说全然是坏事。   乌充坐在徐子初对面,并未开口,而是等着赵郁询问。   “乌先生觉得此事应该如何?”赵郁面色冷凝。   这事一出,他再想娶娇芙,怕是更加难了,背后的人恐怕就是想瞧他进退两难的局面,进一步是坐实了赵家有不轨之心,退一步是让娇芙陷入困境。   “郡主心里的意思已经表明了出来,她不想有这名头,可是,有不少人惦记着。三爷要做的便是保证旁人能上去,却不能污了郡主如今的名声。”这还是娇芙那句话给了乌充提醒,“那签许是不止郡主一人得了。 第189章   事情果然如乌充所言,当日并不止娇芙抽了那签,而与她抽了同种签的,正是程云锦。这是娇芙回相府后知道的事,还没入府邸,就听得府里门房传这件事,原以为他们谈论的是她,谁料说的是程家三姑娘。   原来当时娇芙与程云锦,一前一后入云龙寺,里头的人见娇芙打扮低调朴素,又没有任何郡主与贵女的架子,旁人也只唤她姑娘,便是不小心让人撞了也都没有恼羞,让他们一时拿不定主意。再加上程云锦又是和她们一块儿到的云龙寺,前后脚的差别,他们又不认识程云锦,实在分不清索性两人都备了签,只是娇芙略倒霉了些,做了这出头之人,实际上他们也没有赌错,娇芙就是他们要找的平和郡主。   遇到这种情况,当下你不管是认下,还是解释都没人相信,大概你越说,越是让人觉得这局就是你设的。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然后娇芙就跑了,想回来与王令秋商量对策,谁料变故出在程云锦身上,她竟然拿出了手里那支签。   这事能比她先回来,怕是程云锦已经托人告知程家,这里头少不了程家的手笔,王令秋得知此事,自然是想法子把事情闹得更大些,如此希望能遮掩住娇芙。这里头还少不了赵郁推波助澜,最好是让众人都以为这是程家设的局,为的就是替那位程三姑娘铺路。可是娇芙没想到这种情况下,程云锦都没有想放弃苏霖,坐着辆极为低调的青篷马车求上相府的门。   她不想招待这位不速之客。   “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成了这般,当时我是慌了神,哪知道我身边那丫鬟主意大,竟是叫人传了消息回家,现在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我又不能同旁人言语我的苦,只能找你说说一二。”   娇芙瞧了眼今儿跟在程云锦身边的丫鬟,确实不是前日所见的那个,她低了低头,有些话是说不得的,更何况她抽的也是那签,说多错多,她不愿将把柄递到人手里去。   娇芙只当听不懂她话里那些意思,只问道:“与苏公子的事,程姑娘准备怎么办?”   “他本也不愿见到我,如今发生这种事,恐怕更加不乐意见我了。”说得苏霖是只懂趋利避害的小人,不知道他们两人内情的,怕得误以为苏霖是负心汉,尤其是程云锦面上似失魂落魄的表情。   娇芙听后笑了笑,可没替苏霖辩解的意思。   反倒是程云锦诧异地看了眼娇芙,苏霖和娇芙都与邵冉姬关系密切,她以为娇芙为了苏霖的名声,好歹会开金口说上几句,哪知人家可没那心思,这也让她没有法子继续说在云龙寺的事。   “我是不想沾染上皇家的,这话我只能同你说,眼下跟夫人讲,只怕夫人也不会信我。”程云锦望了眼娇芙,“若郡主哪日见到夫人,可否替我在夫人面前辩解几句。”   这是既想得这不凡的命格,又不想和邵冉姬关系太远,毕竟邵冉姬在众多夫人贵女中意义不同,程家大肆吹捧程云锦命格,已然得罪了不少人家,外头说程家的话什么都有,这也是程家做的事刷新了众人认知。   苏霖的名声好坏关娇芙何事?   没他这番设计,娇芙不必要沾染上这些事,他总说邵冉姬过上平静日子不容易,可转手就把旁人的平静日子打破,不过苏霖的好日子,恐怕也快要到头了。   “这话我没有法子答应你,老师已经病倒了。”当然不是真的病了,不过是找借口不见人,避过这段时间的风头罢了,当日云龙寺邵冉姬在场,肯定有人去她那里打探消息,“如果程姑娘真有心,可以去探望探望老师。”现成的理由都有,邵冉姬带了她多年,得知她病了,着人去一趟总是可以的,哪怕见不到面,也总比不闻不问强。宫里的敬王就算见不到宣和帝,每日也都是雷打不动的给宣和帝请安,有时候不管你是不是真心,会表面功夫都行。   可看程云锦的表情,她是不乐意自己去的,会同娇芙提起,若娇芙能帮她在邵冉姬面前提几句,自然是好的,不提和她也没有多少损失,她的目的不在于此。   程云锦要走时,娇芙让钟嬷嬷送她,等她上了来时的马车,跟在她身边一直不曾开口的丫鬟道:“郡主怕是不会信。”   “她信不信无所谓,话反正我已经说了。”程云锦没想过娇芙会信她那番说辞,会到相府走这遭,是想试探娇芙的态度。   “她就是想看我是不是真的对天家富贵无动于衷,毕竟我和她可是同种命格,她怕我到时候跟她抢。”不是娇芙盲目自信,实际上就是不论家世容貌,她都比程云锦强,她有心同程云锦争,程云锦没有胜算,程家都得赔进去。   “姑娘没这心思和她争,估摸着她也不会信。”红烟开口了。照程家这么下去,颇有股釜底抽薪的感觉,谁挡路谁就遭殃,当头的自然是她们家姑娘,她家姑娘真是平白无故沾惹这么群人。   “让人盯着程家和程云锦,人家不找麻烦大家都轻松,若犯到咱们头上就别留情。”她能遭苏霖背后捅刀,不是太信任苏霖,是没想到苏霖会利用邵冉姬做文章,“苏家那边盯得如何?”   “苏家没有动静,自从云龙寺回来,邵夫人称病,苏公子有时间就去邵府,可是邵夫人不曾见过苏公子一面,其他的就没有察觉到异常,苏公子除开翰林院、邵府、苏府,再没去其他地方。”   这么盯着也不是办法,身处内宅,很多事不方便,她心里猜测也只是猜测,现在东夷、鞑靼、突厥使者不日就到京都,没有证据她不好找王令秋。   思来想去,她能找的人竟只有赵郁。   “我原先是觉得苏霖在拿人当傻子,以为我与老师观念行事截然不同,就必然会有矛盾,老师也会想要我离得远远的。所以他利用老师设计,给我弄了这劳什子命格,不过他的反应不像是设计此事的人。但愿我想多了吧。”   赵郁听到娇芙怀疑苏霖有问题,没说对与不对,将这事揽了下来,道了句:“只是怀疑就足够了。”理直气壮,说不得心里有些高兴,至少她还能想到他,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至少他还有有用处的。   “嗯?”娇芙抬眸望他,眼里是不解的神色,凡事讲究证据,若她不小心错怪了苏霖怎么办?最开始她是觉得一定是苏霖,要不然怎么就这么恰好,可回头仔细回想此事,冷静下来就觉得也许是她想多了。   “你要是真的信他没问题,你就不会来找我。”赵郁没忍住揉了揉娇芙脑袋,难得她求上门,也只有她有求于人,才会乖巧的站在他面前。这世上就没干干净净的人,来世走一遭,总要沾尘染土,就算苏霖在此事上无辜,赵郁也能在苏家翻出几件事出来交到她手上。   知晓自己有求于人,娇芙忍了躲开他手的心思,等赵郁收回手,她暗自松了口气。   赵蓉刚到赵郁院子门口,准备请赵郁到她那边用膳,得知娇芙与他有事在谈,她停住脚步,忙招呼身边丫鬟吩咐大厨房准备晚膳,先送到她哥的院子,她就不找哥哥同他一块儿用膳了,估计要是能留住娇芙姐姐陪哥哥用膳,哥哥肯定比和自己用膳,要高兴得多。 第190章   穆德恩又是聪明人,一眼就看透赵蓉的意思,他亲自敲响了赵郁书房门,入内就道:“爷,该用膳了。”   赵郁顺势问:“陪我用用膳?”   娇芙起身的动作一顿,扫了眼赵郁,又看向穆德恩,只怕是想她留下,早就做好了准备。娇芙就没有推辞掉,留在王府用膳,饭桌上她瞥了眼,竟然都是她爱吃的菜色,她来前是没有同赵郁打招呼的,期间赵郁也没有吩咐人备膳,了解她这般细致的,想想就知道是谁吩咐下人的。   娇芙当作不知道,默默用膳,这顿饭用的稍微安静了些,只能偶尔听见碗筷碰撞发出的叮当响,可赵郁显然心情比以往独自用膳好不少。   穆德恩在旁边伺候,从前他刚到主子身边不久,当时还是在侯府,郡主也不还不是郡主,主子陪其用膳,两人饭间总是会谈论各种琐事,主子或细细听着,或是给郡主几分建议,提点一番,叫它各种场合该如何应对。   那时他就在想,倘若哪日两人无话可说会不会尴尬。   可见,是他想多了。   就是这顿饭两人都不曾说话,甚至往常郡主都不曾打理主子,可默契有时候像是刻在骨子里似的,以前郡主的胃不好,爱饭前先喝汤垫垫,主子还记得郡主这一习惯,先动手给郡主先盛一碗汤,会夹郡主多看几眼的菜色到郡主碗里,甚至郡主伸筷子要给主子夹菜,等夹了菜提起筷子,这才反应过来,筷箸顿在空中,最后把菜夹回自己碗里。   难怪他以前觉得瞧着主子与郡主的相处怪,现在猛然大悟,当时主子是侯爷,郡主只是主子后宅宠妾,可二人的相处已然像极了夫妻,当时他们那种身份差距,怎么可能会让人不觉得奇怪,可如今两人身份相当了,只是也没有那种亲密。   穆德恩默默退下,他记得郡主爱喝牛乳,反而不爱喝茶,哪怕再好的茶叶,她还笑过,许是学茶道学多了,有段时日日日见茶,后面反倒不爱喝了,喝清水都比喝茶有滋味。他让人先备上牛乳,等下会郡主再到王府,便直接上牛乳。   用膳后,赵郁将娇芙留下,这会儿说的就是正事:“命格的事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眼看东夷几国使者便要到京都议和,你可有其他打算。”娇芙身份本来就惹眼,那些王爷未免没动过心思娶娇芙,好在她素来低调,能不和外头牵连,绝对不和外头牵连。好处就是护住自己,坏处……这也是为何她要找人帮忙,也就只能找上赵郁的原因,现在端王与肃王都受到汝阳王府造反一事的影响,圈禁的圈禁,贬为庶人的贬为庶人,剩下的王爷再一回感觉到皇权,皇帝是老、是并重床榻,可脱了牙齿的老虎手里还有权力,他们暂且压下这种心思罢了。   娇芙暗自叹气,该来的总要来,她心里也是担忧,若是自己让人拿去堵东夷几国的窟窿可怎么办,别说没有这种可能,那命格说的那般贵不可言,现在看起来已经因为程家而遮掩过去,可是依旧是隐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让人拿出来。   如今是大周的天下,但还有东夷几国,拥有这般命格的人去和亲,可是比那公主和亲要好,面子上要好看,还能护住天家皇女和宗室女,指不定皇家宗室怎么感激皇帝,现在的宗室可散乱成一盘沙子,不管是宣和帝,还是有望荣登大宝的王爷,肯定是想宗室里的王爷侯爵拧成一股绳的。   “你有好法子?”娇芙抬眼看向赵郁,“现在谁还敢娶我?”想来赵郁也是不敢冒风险的,换做命格一事没出来之前,倒是可能,现在王赵两家结亲,无异于给人递刀子,擎等着人捅赵家。   “明儿开始我会称病,等东夷几国使者离开,大概也就好了吧。”娇芙也不敢确定,可似乎除了称病不见人,是目前最好的法子,甚至能顺理成章的避过接见几国使者的国宴。   赵郁不由得笑了,称病这种法子算不上太高明,他们都是自幼开始学何时病倒,何时病好,说病就病已经成了技能,若宫里对她上心了,势必会找太医查证,便是装病也只能真的将自己作病才行,赵郁舍不得娇芙受这般苦,他替她捋了捋鬓间碎发,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愿意做皇后吗?”   这话音量小,可说得却笃定而认真,犹如重锤砸在娇芙心头,她震惊地望向赵郁,确认刚才的话是不是真的出自他口,而对上赵郁黝黑幽深如深潭的眸光,娇芙明白他说的不是假话,赵郁有谋逆之心!   该死的是他还是这么问她,娇芙一直秉承着知道的少,活得越久的原则处事,只要不是危及她、昭昭还有王令秋的事,她基本上毫无好奇心。   此刻娇芙的手不停地颤抖,是又紧张,又恐惧,汝阳王府谋逆的前车之鉴才过去没几个月,现在赵郁问她想不想做皇后,这种事她想都没有想过,现在也不想纠结赵郁到底是几时有了这种想法,或许从他们认识开始,赵郁就想着有朝一日让大周改朝换代,她从来就没有看透这个男人过,认识将近六七年光景,也不知道他心里藏着这般谋划。   “我不想当皇后,我知道这个命格引人惦记,但是我不会嫁入皇家的,便是我父亲也从没这种想法。”娇芙索性装作听不懂赵郁试图谋反的话,把他会有此问当成是,他在试探她是不是欲利用命格嫁给宣和帝的几个儿子,以此王令秋参与到夺嫡当中来。   赵郁见她装傻,唇角缠笑地瞧她,也没有戳破,只道:“旁人想娶你,得先看爷同不同意,你若愿意嫁我,我立马就去相府提亲,你若不愿嫁我,我就等你心甘情愿嫁我的那日,终有一日,你会是我的妻。”   语气平淡,就似潺潺流水,清凌而纯澈,没有掺杂任何杂质。   以至于让娇芙回了相府,夜间躺在床上,久久都无法忘却他说这话时的神色,脑子里回响这这句话,怎么都驱赶不掉。   娇芙良久都不曾睡着,直到另一半床榻塌陷下去,她不想过问他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欲以何种方式图谋天下,可这不是小事,一招不慎屠灭九族的大罪。现在娇芙有了爹爹、昭昭,还有慈善堂那些孩子,她是自私的,她没有那勇气同赵郁同甘共苦,也不想替赵郁做的那些事承担风险,“你有没有昭昭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既然赵郁早就想给天下换姓,肯定是想过退路,但娇芙就是想问他,她着实让他的举动吓到。   赵郁抬手摸了摸娇芙额头,安抚她不平静的心情,将她抱在怀里,低沉的声音冷静地在她耳边道:“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去西北,三叔在西北掌握大权,与突厥、东夷接邻,那地方天高皇帝远,便是京城都不可能插手,三婶和赵律他们都会武,便是熙儿、宝儿也是从小在军营摸爬滚打长大,若是情况不对,他们可以立马收拾东西回西北。至于赵蓉夫妻,不日会回渝州,不会留在京城待产。”   “昭昭呢?”娇芙语气算不得多好,不过好歹还是出声询问他,没开口就把人一竿子打翻,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你我的事,我相信在京城圈子里不是秘密,只是他们惧怕你,从来不光明正大的谈论,也不敢将其传播出去。”但是那不代表人家不清楚实情,赵郁有好歹,牵连的终归是她和昭昭,甚至会牵连到王令秋,以及远在澹州鲜少出现在人前的王家,娇芙怎能让他们遭受波及。   赵郁也不怕娇芙骂他卑鄙无耻,“你嫁与我,出嫁随夫,他们若是不参与其中,当然不用担心,昭昭我会让人好生护住,他是我的儿子,我不会拿他性命开玩笑。”更何况昭昭手里有他给的印章,见印章如见他,王家那边更是无需担忧,王令秋早与王家断绝关系,不可能牵扯到王家,就是王令秋那老狐狸,手里保命的手段多的是,根本不用担心。   娇芙听到他半是胁迫的话愣了,“我是你计划的一环对吗?”是你夺嫡的一环,所以费尽心思也要娶我。   说完就去看赵郁脸色,只可惜屋内没留灯,所以她看不清他的脸色,可是能明显察觉到他环住她腰的手,在有瞬间僵硬了下,这是让她猜到目的才会有的反应。说的再好听,将所有人安排的再好,也不过是一场请她入瓮的局,来成全他的图谋。   娇芙扯着嘴角笑了,她不知道此刻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如此敏锐,还是该觉得自己这聪明得太不是时候,倘若她蠢笨些,或许能过得高兴些。   “我只要昭昭平安,并且不能牵连到无辜人,若你能答应,又能在如今这种局势下娶我,我便嫁给你。”娇芙的要求不多,与她而言也算不上高要求,如果不嫁给赵郁就能规避这些风险,她肯定会选择不嫁。她的语气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也不对未来有任何期盼,“另外。若你所图成功,我希望你能放我和昭昭离开。”   “那我到底该不该图谋成功?”赵郁语调轻松,仿若他们在讨论明儿吃什么,而不是在讨论不留心就会掉脑袋的要命事。   娇芙闭着眼睛,温软嗓音低低地说着:“活着。”   这条路结果如何谁都不知道,如果赵郁坚决要走这条路,娇芙自然比谁都希望他成功,如此自己和昭昭的日子才能好过,可是真的成功了,她必须提前与他说好,她不想下半辈子卷入无尽的争斗中。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如果不出所料,快完结了,作者也会努力每天多更新些,争取早日完结。   你们的留言评论是作者在数据不好的时候唯一的动力哦~~~ 第191章   “夫人,苏公子又来了,他先给老太爷请安去了,说是等下过来瞧瞧夫人。”邵府下人到邵冉姬院子里禀告,说完不敢抬头,他已经察觉到邵夫人不冷不热的眼光,似刀子割在人身上了。   “不是说了,我尚在病重,不宜见人吗?还是我说话都不如外人管用?”邵冉姬放下手里剪子,旁边是修裁到一半的盆栽,还是娇芙送过来的辣椒。   如今开了小朵白花瓣黄蕊的小花,光是看着就让人察觉到辣意,这种辣椒长出来比小拇指都要小,端的是极辣。邵冉姬头回并不知这种辣椒辣度,见它果真长出辣椒,就让丫鬟采了拿到小厨房放菜里,结果菜不曾吃完,她辣的肚子疼,忙喊了大夫进府,这才知道这小辣椒的威力。   就像是看人,她看苏霖从小到大,谁能想到,他内里藏着大事,险些将她都坑了进去,她简直没了脸面见娇芙,对苏霖恨又恨不起来,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反而责怪自己,怎么这孩子不知不觉间就长歪了,既怕他的所作所为代表了苏家人的意思,更怕做的这些事苏家人不知情,敢将手伸到娇芙头上。   “邵姨,我几时也成了外人,这话可是让我伤心了。”苏霖正好听见邵冉姬的话,邵冉姬见他进来,竟然没有丫鬟提醒,拿了剪子就往地上砸,“看来这家里我怕是呆不下去了,没人把我放在眼里。”   在场伺候的下人簌簌跪了满地,苏霖捡起地上剪子,手掌正好握在剪子刃那头,似乎在自虐般,故意用了力攥紧,哪怕抓的是刃背,可他用了十足的力,看得邵冉姬还是心惊肉跳,忙走到他跟前:“你这是作甚?”   她厉声让下人全都退下,将苏霖的手从剪刀刃上掰开,“我好歹带过你几日,我何时教你自残?”   “是我的错,惹得邵姨与平和郡主陷入风波,这些我都无话可说,也没有脸面求邵姨与平和郡主原谅。”   “她眼下麻烦大得很,毕竟那预言可是许多人都听见了,众位王爷都惦记着,甚至可能会引来东夷几国的惦记。”邵冉姬看向苏霖,“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邵冉姬眼里露出失望的神色,她松开苏霖的手,“你拿我当诱饵,引诱我唯一的徒弟入你的圈套,苏霖,你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   苏霖四处游学前,曾经留过一句话给邵冉姬,才十四五岁的少年,当时就已经有邵冉姬那般高,他掷地有声地说道:“霖儿必然不会让夫人您失望。”现在他也按照她的意思,口口声声喊她邵姨了,可是那少年却回不去了。   “我不可能看着你毁掉她,便是你母亲在此,我依旧是这副态度,不要耗尽最后的情谊。”有些情谊就是这么折腾没的,邵冉姬下了逐客令,“你走吧,因着你的关系,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娇娇,我也不想再因为中了你的圈套,再无意伤害了谁。”   “您是因为王丞相才对平和郡主另眼相待?可是王丞相心里只有孟郡主,便是您再怎么护着她,王丞相也不会看你的。”若是真有那意思,早在十来年前就成了,或者自找回娇芙后,王丞相也该放下执念,可是并没有。   邵冉姬甩手一巴掌打在苏霖脸上,“我从未想过我在你心里这般不堪,她是我的徒儿,我护着她是天经地义的事,与别的人没有关系。”   “我……”   苏霖顶着略红的脸颊,还想再说别的,让邵冉姬出声打断:“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这是要彻底闹翻的节奏。   *   苏霖刚出邵府大门,他脸上的印记还没有完全消散,还没有行几米路就让人给拦住了,那人一身奴仆装扮,看起来对他毕恭毕敬,实际上那语气算不得多好:“苏公子咱家爷有请。”   苏霖一眼就知道要找他的人是谁,“麻烦转告你家爷,苏某怕是不方便过去。”   可是来请的奴仆,听不听他这番推辞的话,“您若是不动,那小的只能将您带过去了。”这是软的不行就打算来硬的。   “那你带路。”苏霖看出来挣扎也没有用,便不再浪费口舌,“就是如果有了闪失,苏某可不会承担。”   苏霖被人带入一家酒楼,直接上了三楼雅间,而雅间内坐的人赫然是敬王,他端着杯茶,轻呷了口,“这是三请四请,才能将苏公子请来。”   苏霖规矩地朝敬王请安:“见过王爷。”垂首站在他跟前,面上不泄露半分,遭受针对的表情,不痛不痒的任人说几句,这些他还是能忍受的。   可敬王看不惯他这般低眉顺眼,扫了眼他稍显不太正常的脸颊,让他坐下说话,率先低笑开口道:“苏公子以为自己还有回头路可以走?”   苏霖不抱希望自己能回头,上了贼船再要下来,想来都知道难度非同寻常,甚至可能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只是他尽可能周全,哪怕是让人觉察到不妥当,他也是费尽心思隐藏,谁知道敬王会找上门。   苏霖望向敬王笑了笑,那笑容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这段时间盯着我的人不少,所以不方便见王爷,就在刚才,还是有人在后面跟着,王爷派来的人只怕也没有将对方甩掉,怕是不知道谁的桌案已经送上王爷与我见面的消息了。”奈何敬王三番几次要找上门,他也没有法子再替其掩饰,他的语气让人讨厌,就像是在壁上观火。   敬王面色猛地一变,起身就欲往外走,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会出来见苏霖,没想到苏霖现在说有他未察觉到的人盯着他。   苏霖出声留住他,“现在走来不及了,反而让人觉得王爷做贼心虚,还不如坦坦荡荡,索性王爷与我并未说要事,他们就是想查探,也查探不到。想必这间雅间保密性极好,出了房间,听不到房里发生的任何事。”   敬王眉心紧拧,他的脾气不如他表现的温雅,眼底露出阴霾之色,出声警告道:“苏霖,别忘了,本王才是你的主子,你敢用这种语气同本王说话?”   这人就是朝他恭敬,他便觉得人家处处怕了他,可若是不对他恭敬,他便觉得人家目中无人,苏霖对敬王的恼怒视而不见,而是抬了抬手,示意敬王与他对坐,“此前我提醒过王爷,修身养性,您稍安勿躁,外头那么多眼睛盯着呢。”   敬王身边随从模样打扮的人,隐晦地望了眼苏霖,凑到敬王耳边道:“王爷,有本事的人总是有几分特别,您且听听他还有何好说的。”   “当时您要设计平和郡主的事,我就不太在赞同。眼下情况如此,我们只能尽力补救,想来勤王与承王那边都动了心思。他们不会管这事因谁而起,只要能娶了王娇,和王令秋合作就行,您可是承担了所有的风险。你也听过王令秋极为疼爱这位乡野间找回的女儿,若是王令秋知道您设计王娇,怕是您再难和王令秋合作。”说起来,几位皇子的胜算几乎没有太多区别,或许敬王因着日日去乾清宫请安,风雨无阻,得了几分情面,在其他皇子那里显得略胜一筹,但是其实敬王装作闲散王爷,如今手里握着的权力可不及勤王与承王。更加别说和已经被贬为庶人的肃王相比,在肃王没出事前,肃王在几位当中算得上一骑绝尘。   “那以你可见,本王该怎么办?”既然苏霖主动提及,想来心里有了应对章程。敬王不喜欢绕弯子,直接问了出来。   苏霖沉吟了声,道:“王令秋与王家断绝关系,可王家在澹州多年,现在的后辈没有经历过朝堂起伏,不知其中凶险,他们看到的是自家放弃荣华,缩在小小澹州,他们难道就真的不羡慕王令秋,能在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想让王令秋合作,可以从王家人下手,不是非得王娇不可,听闻王家七姑娘生的莺嫉燕妒,如今正是及笄之年,您娶她为侧妃也是使得的。赵家能重回京都,王家也可以重新回来。”   此话一出,雅间内良久没有回应,苏霖面色如常,静静等着敬王开口。   直到敬王端起茶盏,“本王果然没有看错苏公子,若不是公子不愿,本王非请公子入王府做幕僚不可。”   苏霖怎么会看不明白敬王的意思,说起来是做幕僚,实际上是想将他看管,他笑了笑,“早前就听闻敬王府邸幕僚酬银高,虽说苏某在朝为官,去王府怕是不妥,可苏某等着这一日。”   敬王闻言,对苏霖最后的不满也没有了。   这话听在他耳里极为巧妙,现在苏霖身上有官职,不能去敬王府,他想日后能去,说的可不是要辞官的意思,而是在说等敬王荣登大宝,在朝为官是为敬王的官,那时是幕僚,还是为官,就没有区别了。   敬王与苏霖先后离开,可是敬王不知道,苏霖借口东西掉落在酒楼雅间,去而复返,再次从酒楼后门离开后,甩开跟在后面的尾巴,去了一处毫不起眼的院子,在这里面见了一人。   他朝那人行了拱手礼,喊道:“相爷。” 第192章   苏霖见的人正是王令秋, 敬王这条船迟早要翻,他不得不为自己考虑,察觉到敬王让他做的事不妥, 他便想法子找上了王令秋的门,还恰好碰上曾教导过昭昭的闻知礼。   早前闻礼知受王令秋所托, 入相府教导小公子,而如今人家搭上王令秋这条线, 已经到了国库司任职,直接到了这般要紧的职位,国库司做主的人是王令秋,他又不避嫌的将人安排到国库司去,摆明了是有提携闻礼知之意,王令秋与朝野上下交好的不少,人家这般安排, 没有人反对, 所以说闻礼知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至于先前那些出谋划策, 是他和王令秋商量后, 得了王令秋的准许,才对敬王说出来的,来一场请君入瓮的戏码。   “相爷要不要给王家透漏消息?若是敬王真如相爷所料,求娶王家小姐,相爷难免不会左右为难。”苏霖出声询问道。听来是关心王令秋,免得落入两难局面,实际未免没存试探深浅的意思。到底王令秋姓王, 即便如今与王家断绝关系,依旧不少人不信,敬王就是如此, 要不然不会起娶王家女的意思。   “不用,本相的书信交到王家人手里,也没有人在意。”况且王令秋将王家牵扯其中,自有他的用意,敬王想借王家以谋天下,他还想借着敬王让王家重归朝堂,树大招风,王家并不需要太多有出息的后辈,能有一枝留在朝堂就行,往后娇娇登入王家族谱,也有人王家人可依。   王令秋扫向苏霖,世上聪明人不少,难得的是聪明而又识时务的人,苏霖就算其中之一。   可是王令秋并非信任苏霖,他能警觉敬王的举动,早早的从敬王那边投靠他这边来,确实是聪明又果决,谁知道他下回会不会又是这么抛弃他这边?说到底是为利所图。   这人可以用上一用,决不能太过信任。   等苏霖离开,王令秋沉默良久,望着院子里一树桂花树不语,面对眼下朝局,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从前还能说乱的是天下,朝堂不乱,这江山便会无碍,可现在朝堂已经乱了,暗里动手脚的人并不少,分崩离析只在一瞬间,他却要成为推倒这局面的人,这恶人也只有他当才最合适。   “相爷,宫里传话,圣上要见您。”   王令秋收拾了下准备入宫,没人知道年迈病衰的帝王,如今沉迷于炼丹制药,不可自拔。而王令秋就在给他打掩护,便是朝中要事,基本也都是过王令秋的手,谁不知道现在王令秋有从前王家王半朝的趋势,可没人敢把话说出来,没人去碰王令秋的霉头。   路上,王令秋听得礼部侍郎传消息,端王家诞下两女一子,还都是今儿清晨生下的,前后相差不过个把时辰。   不管怎么说,端王现在身上还有王爷的身份,哪怕被圈禁,奈何人家现在有儿子了,圣上头一位皇孙,是不是该记入宗室名谱?礼部是不是要负责这事?   就是京城的人都没料到,事情发生的措手不及,所有的人都在盯着端王后院几个女人的肚子,可即便如此,在端王妃产下一名男婴前,他们都没有听到风声,直到孩子平安落地,守在端王府外的侍卫得到消息,入宫禀告端王妃产子一事,众人才回过神来。   而此时他们不得不怀疑,宣和帝是不是早就意属端王,将端王圈禁不过是保护端王的另一种手段。   毕竟端王遭到圈禁,除开开一小小的角门,供府里两三名特定的下人进行每日采买外,其他人想进去,或者先出王府,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这也让外面的人没有太多打听王府内部事宜的机会,很好的将端王府和外界隔绝开来。   这如今端王妃可不就诞下皇孙,还是宣和帝的第一位皇孙,就算端王还在圈禁,可这件事马虎不得,礼部侍郎先把事情交代给王令秋,也是想卖王令秋的好。可是现在才得知消息,到底是晚了些,王令秋在端王府三个孩子出生就得了消息,只是这话不能由他开口,要不然旁人必将疑心他为何顶着端王府后院。   现在礼部侍郎把事情告知他,王令秋就能名正言顺的管这件事,至少在宣和帝问起时,能把自己撇干净。 第193章   东夷、突厥、鞑靼使者接见的事早前就交到王令秋手上,宣和帝已经不管事,如今猛地想起,才招王令秋进宫询问一二。这般国家大事他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是端王妃产子,这里头还真没有宣和帝插手的缘故。就算他有意插手,也是有心无力。   他知道端王妃产下皇孙,当下愣怔了下,眉头紧锁。   苏福瞥了眼帝王,不敢出声惊扰。   年迈的帝王见到后辈出生,最先感受的不是他终于有了孙儿,而是猛然被人提醒他老了。越是到了老了的时候,越是害怕自己老去,宣和帝至今不肯立太子,心里何尝不是不肯承认自己老了,可是他又是这个天下的帝王,有王令秋在旁边守着,其他人也不敢造次,他也不是全心信任王令秋,可比起掌管朝政而言,自然是让人严控王令秋更轻松,宣和帝自觉将王令秋把控在手心,才能这么放权给他。   “平泽来了啊?”宣和帝抬眸望向王令秋站着的地方,便是年轻时再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如今依旧风烛残年,说话语速慢吞,此时的帝王与垂垂老矣的老翁并无差别,就连宣和帝的寝宫也是萦绕着浓烈的汤药味道,而如果仔细闻,似乎在汤药的掩盖之下,还有些其他难闻的异味。   王令秋似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面色如常低声应道:“臣见过陛下。”   宣和帝不冷不淡地嗯了声,收回目光,双眸微阖。   只要他睁开眼睛,旁人就能瞧见他浑浊双目,倒不如闭上,让人看着揣测不到帝王心思。   “你可知道端王妃产子一事?”   “圣上传召,碰见了礼部侍郎,方才知晓此事。”王令秋同宣和帝请罪,“端王府的事,臣叮嘱让下面的人不要为难端王府采买的下人,宫里内务司亦是上下通融了番。有关端王妃诞下皇孙,臣才收到消息,是臣之罪。”   “你何罪之有?”宣和帝抬了抬手,王令秋瞧见他那双手犹如干枯的树枝,现在只剩下一层枯皮包裹着瘦弱嶙峋的骨头,帝王老迈的嗓音响起,“那孩子到底是不是端王的血脉?”他那些儿子,谋逆之事都能做出来,扰乱皇室血脉又算什么?宣和帝已经不相信他的那些好儿子了,那怕是面上恭敬守礼的敬王,他此刻对其也并没有多少慈父之心,帝王的疑心与猜忌全都没少。   “是。”肯定是端王的血脉,三个女人先后生产,一共两女一男,端王应该还不至于做扰乱皇家血脉的事。从外头寻来刚出生的孩子,得先找好与端王妃怀孕时间相近的产妇,还得保证产妇产子时间先端王妃几日,生下的孩子确保是男孩,还等端王妃生产,若是王妃诞下女儿,要将其与王府孩子掉包,前前后后历时差不多要将近一年光景,中间涉及到的人不少,必须做到滴水不漏,稍有差池,所有人都活不成。就算端王行动自由,手握权力时,他都不一定能做到,更何况现在端王府上下已经圈禁,端王避不开这么多人的耳目。   就是现在外头不知道是不是端王妃所生,可如今端王府给宫里传的喜讯便是端王妃诞下小皇孙,旁人便是心里有所怀疑,在不清楚皇帝心思的情况下,没人会跳出来怀疑或者指责。大家就算心里觉得不对劲,也会猜测是不是皇帝默许,端王才敢这般行事无惧。   宣和帝问那孩子是不是端王的孩子,而没问那孩子是不是端王妃所生,未尝不是有所猜测,可能端王妃诞下的女儿,端王拿了妾室生下的孩子,当成嫡子上报。   王令秋的回答也不算说谎,宣和帝如何问的,他就如何答,只是丝毫没有主动提起端王妃。   因为那孩子确实是端王府邸一名唤做张氏的妾室所生,端王索性让产婆把两孩子对调,端王妃不甘心让自己的女儿变成姨娘生养,可如果对外宣称端王妃诞下龙凤胎,未免太招惹人眼。再者这两孩子放在一处,还真不像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端王妃生下的小郡主明显是娇养姿态,现在张氏已难产而亡,小郡主自然还是端王妃接手,表面上妾室所生是女儿,可实际上是端王妃所生,她不至于对自己亲女儿差,这事不用等几年,几个月就不会有张氏的存在,两个孩子都是端王妃的亲生孩子。   宣和帝咳嗽不止,王令秋忙上前给宣和帝顺气,下手轻柔,生怕弄疼了帝王,苏福在旁边看着冷汗直流,平常圣上不让人近身了,寝宫只有他能给圣上捏被角、扶圣上坐起,他就怕圣上见到王令秋靠近动怒,他不能违抗圣命,也不想得罪王丞相。   王令秋眼角余光却瞥见,宣和帝想要让他退下,手却已然抬不起来。可是他面色如常,似是什么都没看见,宣和帝以为无人发现他的双手无力,压下嗓子眼的咳嗽,缓缓而道:“平泽替朕拟旨,端王府的小世子,乃朕首位小皇孙,端王功不可没,特封端王为端亲王,小世子朕亲自赐名为祚,韩祚。端王府上下都有赏,至于赏赐的事,平泽你去替朕安排。”原是该有皇后做主的事情,宣和帝跳过孙皇后直接交到王令秋手上,放做平常王令秋少不得遭人背地里唾骂越俎代庖,眼下都被端王府有了小世子,圣上亲自赐名,端王被封端亲王,解了圈禁之苦吸引注意力,没人在意王令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圣旨是苏福送到端王府,犹如惊雷般炸在端王府上空。   宣和帝给小世子取名为“祚”,正是国祚的祚,这份恩典不可谓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在暗示宣和帝看重这位小世子,有意将皇位落于端王府也不为过,况且端王还是这些皇子当中,最先封为亲王的。   一众人被这两道圣旨砸晕了。都没有反应过来,就是端王都愣在原地,还是端王妃扯了扯端王后腰带,示意他赶紧接旨谢恩,圣旨已下,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嘴上都要谢主隆恩。   端王有意用这个这字孩子谋划解禁一事,可没料到宣和帝直接来这么一手,将整个端王府推入风口浪尖。这份恩可真是厚重,但是真心想家里孩子健康成人,家中长辈不会给孩子取这般厚重的名字。名字太大,孩子压制不住,容易早殇。对于皇家而言更甚,那不过是才出生的孩子,刚出生就陷入到争斗中。   一时之间,端王竟是看不透皇帝是想让他们活,还是想逼死他们一家。   如今是端王妃养着小世子韩祚,处处精细的养着,她知道这孩子事关大事,不敢有所懈怠,就是张氏的身子不好,她生下的那女儿也是放在正院养,两个孩子放在一处,待遇相差无几,另外一妾室刘氏那边,端王妃也是时常送去补身子的好东西,都是赏给姑娘的。   端王府好些下人都道端王妃心善人慈,不苛待庶女,视若己出,要是刘氏肯撒手把孩子交给端王妃抚养,可比跟她在一处院子里住着好多了。   刘氏长相温厚老实,看上去木讷,当初被选入王府,大概就是图她看起来好生养。   她像是没听见这些话似的,每每目光望向张氏那边房门,她总是飞快的挪开,端王妃可不是省心的人。当初生产时,张氏生产却是在正院侧房生产的。听说王妃请张氏过去坐坐,结果王妃先发动,张氏一时着急也发动了,两人便是同时生产,而她这边本来生产还有半个月,谁料让身边的丫鬟给撞了,孩子早产了半个月,她生下的是姑娘,而正院那边刚好是一男一女。刘氏现在也回过神来了,再没有这么巧合的事,可她察觉到了也不敢往出说,这辈子她能得一女儿已是幸事,守着自己的女儿过就好,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   “你当真要养着她?”   “王爷,这是咱们先前说好的,我不养她,谁养她?”早先已经说好,倘若她生下的不是儿子,那两妾室谁生下儿子,就抱来对外宣称是她生的,她已经委屈自己女儿成了庶女,再让她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上不得台面的贱人养,那是活生生挖她的心。   端王看向在襁褓里的两孩子,小孩子还不会睁眼,可是手不老实的在扑腾,“我可以让人将她送出府。”到底是自己的头个嫡女,哪怕是女儿,心里也是不同的,儿子已经成了人家的眼中钉,能护住女儿也是好的。   不行!   谁都不能抢走她女儿。   “要送走,王爷大可以把小世子给送走。”可是你舍得吗?   端王舍不得的,哪怕知道宣和帝给孩子赐名为韩祚是诱饵,专门等着人上钩,后面可能藏着大阴谋,可是端王依旧舍不得这饵,宁可摔下去粉身碎骨,也要试试。   刘氏那边晚上听到丫鬟说端王朝她这边来了,手足无措的起身,没料到端王竟然主动找她,怀孩子时,端王见过她几回,都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来找她,肯定也是因为孩子。   她慌忙看向身边的娃娃,正睡得香甜,她想让端王这个做父亲的看看,又怕将她弄醒。大夫都说了,孩子早产身子虚弱,得好好修养补回来。   知道端王是为了孩子而来,但刘氏到底没忍心将孩子闹醒,而端王得知缘由,深深的望了眼刘氏,“马车就在府外,走吧,走了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刘氏猛地看向端王,“王爷?”   “走吧,离开王府也能衣食无缺,”端王从一开始就想给自己留条血脉,要不然为了稳妥起见,让两女人怀孕就好,结果王府怀孕的是三个女人,三个孩子注定留下两个,另外一个他能找机会送出府,走的越远越好。如果端王妃答应他将那孩子送走,原本离开的应该是那孩子,可惜王妃死活不肯,“别等爷改变主意,想走都走不了。”   刘氏在端王平静的面容上察觉出杀意,他动过杀她的念头!   来时路上,端王真的想过除掉刘氏,只留下这一孩子。   刘氏虽看起来木讷,实则内秀,聪明还是有的,就像她知道端王是想见见孩子,可是她也明白,她若是心疼孩子到顾不上别的,只一心希望孩子好,这肯定也是身为人父的他,所乐意见到的,也正是因为这一做法,才让她躲过一截。   到底是起了父心,知道对孩子再好的还是父母,他将孩子交给其他人,远不及刘氏自己抚养要尽心尽力。   刘氏眼底含泪,轻手轻脚的抱起孩子,“王爷还不曾见过姑娘,您瞧瞧,姑娘的嘴巴像极了王爷。”   端王低头端详了眼孩子,背过身去不再看,心里不是没怨王妃固执,如今他到有几分王妃不忍与孩子分离的心思了,有些事已经说不上对与错。   而等到暮色四合,端王府后门处,不起眼的马车渐渐驶入夜色,最终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918:55:10~2021-02-1919:1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然浅笑*虫二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4章   是夜,端王府后院起了大火,又恰逢附近没有水源,得靠人提着水桶打水,晚上又刮起东南风,火势竟然越烧越烈。   火是从小厨房而起,祸及西院。   那块正是张氏与刘氏住的地方,也是因着靠着小厨房,她们孕期想吃些东西方便,所以特地将这处赐给她们居住,谁知道发生了这等事,甚至了京城惊动巡夜的守卫。   自从出了汝南王府谋逆之事,白天夜里都有守卫替换巡逻,守卫也是怕端王府烧起来,伤到府里各位主子,毕竟如今端王与小世子都是宣和帝放在心上的人。   等火势扑灭后,方才传出消息,端王的两位侍妾连同最小的姑娘没了,端王气得怒火中烧,要人彻查此事,可最后得到的结果是意外,此事他还特地上奏给了宣和帝,府里该处罚的人都处罚了,因着这回的事,端王更是顺势求宣和帝在端王府多派些守卫,言辞恳切的希望将先前他圈禁时,围在端王府外的侍卫都请回去,算是他故意请回去保护府邸的护卫。   众人都不解端王的意图,好不容易解除圈禁,得了自由身,眼看着宣和帝还有重用其的意思,现在这种做法无异于又把自己送到皇帝眼皮子底下,主动让皇帝盯着全家上下动向。   可是人家端王说的也很明白,他拢共就三孩子,之前全府都安分守着端王府,没有谁出过意外,三个孩子安然无恙降生,现在一夜之间最小的孩子连带两名妾室都没了,他怕自己无用,剩下两个孩子也守不住,还是请父皇多多费心,替儿臣守着孩子平安长大。   端王非得把事情说的这么严重,这话任谁也没法阻止,总不可能看着端王剩下的两孩子去死吧,更何况其中还有唯一的皇孙。就是有人开始觉得端王和端王府里的小世子没那运势,不能趁着这股势头青云直上,而是回到圈禁时的日子。   不过端王可不能说是回到原点,最明显的便是那群护住端王府的守卫,不是来圈禁端王府邸的人,而是来保护端王府的,这和之前截然不同,态度恭敬不少,却不敢松懈半分,他们得了帝命,要是端王府发生意外,他们都得负责。   端王府内里生活并未被打乱,倒是敬王似乎开始捉急起来。人捉急必然会坏事,苏霖便有这种感觉。他私下与王令秋的联系不少,可从来不放在明面上。   相府一如既往,不过是因为闻礼知的离开,相府重新寻了位老师教导昭昭,起初昭昭还闹了好几日别扭,他不是不能适应新的夫子,只是闻礼知到底是头位教他的老师,在他心里的地位是与其他夫子不同的。   还是赵郁找了昭昭谈话,偷偷命人将昭昭接过去,没有惊动任何人,两人一聊便是一整日,就连午膳都是在秦王府解决的,回来后昭昭就不缠着要闻礼知了。   娇芙也不知他们两人聊些什么东西。倒是问了昭昭,谁知道这孩子还学会对她打马虎眼了,娇芙怕昭昭出现问题,只是娇芙仔细观察了他,看来昭昭没原先那么好动了,从前他懂事好归懂事,还是有淘气的时候,去了赵郁那儿一趟,似乎不过一日的时间先前的孩子就长大了。   她这颗悬着的心没放下,反而担忧昭昭的状态,但这孩子是极让人放心的,知道娇芙担心他,一本正经的跑来跟娇芙聊天,说他已经长大了,以前说着肩膀要给阿娘靠,所以他要努力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   这番话把娇芙心疼得不得了,但是她也没有再试探昭昭的心思,更没阻止他一颗想要成长的心,赵郁若有心想教导昭昭,昭昭还乐意跟着赵郁,她自是求之不得。赵郁这辈子的经历与手段,肯定比她高,更何况赵郁所求甚大,他又不是看着昭昭长大的,有的感情大概就是知道昭昭是他的儿子,可是他往后会有别的孩子,如今正好借此机会培养感情,如果赵郁真的求成功了,也不至于把这个孩子抛掷脑后。   而就在这时候东夷几国的使者到了,宣和帝已经重病到无法起身,这消息除开乾清殿伺候的宫人,以及王令秋外谁都不知道,也不敢将消息传出去,不过宣和帝还是在深夜召赵郁进宫。   彼时,赵郁正在赵均书房,赵世渊和赵奕也都在。   自赵均刻意隐瞒娇芙下落,致使赵郁错过寻找娇芙最好时机,赵郁与赵均的关系便一直是别扭的状态,不至于父子成仇人,可赵郁却不再听赵郁的话,反手自己全盘掌控了赵家军,反正自赵均以身负重伤养病开始,就一直是赵郁领着麾下将士作战。在军营这种地方就是谁会带兵打仗,他们就服气谁,谁与他们有生死过命的交情,他们就誓死跟随谁。   算起来赵郁从头回上战场到如今,也有十来年的时间了,相比起早就卸下军务的赵均,他们更是愿意认赵郁,更重要的是赵郁年轻。   赵均是没料到自己儿子会给他来这么一手,等他反应过来,事情已经没转圜余地,整个赵家乃至渝州,都已落入赵郁手中,他都无法撼动赵郁半分。   赵郁此番作为他不是不生气,可是他就赵郁和赵蓉这一儿一女,再不会有别的孩子,这些也本该是给赵郁铺路的,他现在自己亲手拿过去也行,这些东西他不会与他争,甚至赵均心里有些隐秘的高兴与欣慰,成大事者就该有这种气魄。   赵郁收到宫里传召,整理了仪容便跟着传召的太监入宫,他并未见到宣和帝真容,而是站在龙榻不远处,望着厚重床帘遮盖,望不见半点里面场景的大榻,帝王故作浑厚威严的嗓音透过密不透风的床帘传出:“……接迎东夷几国使者的事就交给赵爱卿了……此事务必要……妥善办好,让大周百姓,以及东夷几国……见识到我大周风采……”   宣和帝的身体不过强弩之末,就是说话都是断断续续,再是装的沉稳深重,也不见当年的威仪了。   以皇帝目前的身体状况,别说接见东夷、突厥、鞑靼几国使者,就是在国宴上露面见人,怕都是成问题。可宣和帝不甘心在别国使者面前示弱,更不甘心放弃这能载入时册的大好机会,三国与大周纠缠了几十年,使者一块儿过来求和,对大周俯首称臣,这可都是功绩。   是以,即便他自己身子不行,但是他要赵郁出面,让这个在边疆战士口中冠以战神名号的人接见使者,也让几国的使者明白,他大周有让你们闻风丧胆的战神,有赵家守护,借此威慑这些使者,歇了他们想搅事的心思。   在这一刻,不仅仅是赵郁,在旁边的苏福也意识到,皇帝真的是老了。   就算是想要威慑他国,也得依靠别人。   宣和帝还交代了几件事给赵郁,便让赵郁退了出去,正是苏福送赵郁出乾清殿,他状若无意的提起,“圣上的身子不大爽快,幸好有王相、程大人这等朝中肱骨辅佐,也劳烦秦王费心了,这么晚还得入宫,圣上也就这时候能够说上几句话。这再过半盏茶的时辰,圣上差不多也就该睡了。”苏福把手里的宫灯交给赵郁,“老奴就送秦王到此,剩下的路秦王好走。希望下回,老奴还有这福气送送秦王。”   苏福这番话说了不少内容,尤其有趣的便是他将王令秋化为肱骨之臣,可从头到尾都没有这么提赵郁。苏福必然不是想当着赵郁的面,骂赵郁没有做好臣子的本分,那么只能是另外一种可能。至于透漏宣和帝的病情,他无法猜测赵郁知不知晓宣和帝真实情况,他也不在意,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想给自己找个去处。他没有选择其他皇子,而是选择了赵郁,这位不显山不露水,默默跟在宣和帝身边几十年的老人,可是绝顶聪明的人。   “多谢苏公公。”赵郁接过宫灯,未多说其他的话,可是在握着宫灯长柄的手,在长柄上点了点,显得极为满意,一切都在不言中。   苏福重新回到内殿,挑开厚重的帘子,就见沉思的帝王,低声询问帝王要不要先用些小粥再入睡,现在宣和帝最常用的也就是小粥、豆奶、羊奶羔这类好克化的食物了,半点不见荤腥油水,人怎么可能不瘦?   “人离开了?”帝王勉强张口问道。   苏福神色恭敬地回道:“离开了,奴才将秦王送到乾清殿门口,就赶忙回来了,奴才还是喜欢待在圣上身边。”   宣和帝笑了,可才笑到一半,面上就挂不住笑意,只能绷着脸才会好瘦几分,他感慨出声:“你跟在朕身边也有四十来年了?”   “四十有三年了,那会儿是春时,奴才被圣上提拔从茶水间提拔到御书房伺候,后来又当了总管。”那时候的苏福才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宣和帝是喜欢他那股机灵又没有城府的劲儿,似乎看着这样的人,心情都能放松不少。苏福再御膳房熬了差不多十年,才被任命为乾清宫的总管太监,可饶是如此,当年二十六七的他,也是有史以来,不是从潜邸跟着主子,却能做到总管位置,最年轻的大总管。这些年,苏福没有因此而目中无人,踏踏实实的做好伺候人的本分,就是有人与他有权力争斗,也从来都是只要不招惹他,他就从来不招惹别人,所以反倒成了在宣和帝身边待得最久的人。   “你记得倒是清楚。”   这些往事提起来就是情分,毕竟就是连儿子女人,都没有跟过这么久的,要说是和儿子的父子情分,怕是都不及他的那些儿子深,他那些儿子可都是各个年轻啊。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伤心,倘若他大儿子在世,只怕是等不了他在位几十年,也就这些出生稍晚的孩子,现在自己老的快要死了,他们都还年轻着。   “你也该替你自己做打算,你去替朕拿笔墨玉玺。跟了朕这么些年,朕赐你一道恩典,待朕归天,你便出宫荣养吧。”   “主子……”苏福喊出了声,膝盖缓缓跪了下去,朝宣和帝重重磕头,这一刻是感恩皇帝还能记着他,这四十三年没有白跟在帝王身后,有时候人图的再多,可也敌不过这么一句话戳心,只是苏福不求这些了:“奴才只想伺候主子一辈子,奴才师傅没福气留在主子身边,奴才这是替师傅完成心愿……您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苏福从来不喊宣和帝主子,主子这称呼是他师傅常喊的,而他师傅才是那陪着宣和帝从潜邸最后到皇宫的人。   “小福子啊……”苏福提起自己的师傅,宣和帝没再说给他恩典的事,压着嗓音让苏福起身,“大概就是他把你留给了朕,才不至于让朕最后身边无人陪着。”这辈子他享受尽了荣华富贵与尊崇,也收紧了帝王的孤寡,可没有法子和别人说啊,也没有法子跟他那些儿子说明白。   最后坐上来的人,要体会世上至极的孤独,何尝不是另一种悲哀。 第195章   接见使臣的国宴在天德殿举行,朝中重臣、皇室宗亲几乎皆到场。让敬王不耐的就属此次大事,宣和帝竟然交由赵郁与王令秋,连同其他大臣接手,而这些皇子们都没能沾边。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信不过,宁愿去信外人。   敬王大抵是忘了肃王参与汝南王府谋反一事,剩下的这些儿子当中,谁都是卯足劲要登上这位置,宣和帝防备他们,自然不愿让他们接手。让臣子操办是没有象征意义的,倘若让皇子操办,那便相当于向朝臣、向天下表示他意属的储君人选。   不过宣和帝也明白,就算自己不用这些儿子,他现在已经不大管事,这些儿子自己会替自己找事做。就比如从来不冒头的勤王,他手里管着外藩属,对外管理的就是那些番邦属国,此番几国使臣到大周,他便能名正言顺的参与其中,而且这头的事情还怎么都绕不过他。   勤王就这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却又不可忽视,他们此前都没有注意到勤王,现在才回过味来,就是敬王也是经过苏霖的提醒,才开始注意自己这位弟弟,忍不住怀疑老爷子是不是想传位给勤王。   不让任何兄弟插手接管接见使者事宜,但是又看似无意的将勤王拉了上来,还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你们不能插手是因为你们手里管的事务不在这块,平常就给了你们处理朝政的机会,理是这样的理。   可是一切在现在看来,都像是在给勤王铺路。   “七弟可忙的很,哥哥想见七弟一面都难于上天。”就在国宴开始前,敬王才得了机会拦住勤王,面上挂着和善的笑意,可却把要安排人的勤王挡的严实。   “五哥,”勤王亲切的喊着,笑意不变,他也不着急催促敬王离开,而是踹了脚身边的小太监,“你五爷想见七爷我,是谁给了狗胆让你们拦着,要是坏了大事,你们谁担待得起!”   那小太监捂着被踢的地方委屈地哀嚎,“是奴才的错,七爷教训得是,可奴才没见到谁找七爷您啊,要是有哪位爷想见七爷,给奴才一百二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隐瞒。”   “你还敢顶嘴!还不下去领罚。”勤王又是踹了小太监一脚,明眼人能看出来动作轻飘飘的,根本没有用多少力,纯属是在糊弄人。   敬王扫了眼做戏的勤王,他让这小太监离开,肯定是找能解围的人过来,到时候他不免落得个耽误勤王正事的罪名,他倒是最是清白不过的人。   敬王面上闪过阴霾,让开位置等勤王走,看着人走远,才冷哼出声:“果然不叫的狗最会咬人。”   这场国宴大臣收到皇命携家眷参加,便是后宫育有子嗣的后妃都会出场,这是东夷三国的求和,他们都是见证人。   不过娇芙是其中例外,她不想参加国宴,哪怕赵郁同她交待,她不愿去可以直接不去,无人敢置喙,但她还是用自己的办法,设法将其躲过去。   昨儿夜里她贪凉用了碗碎冰奶酪,夜间又踢被子,清晨绿织喊娇芙早起,就发现娇芙已经烧了良久,请了大夫入府,可是一上午都是高烧不退,别说参加晚上国宴,人都已经烧得迷迷糊糊,连起床都艰难。   让孟德正帮她替宫里告罪,实在是无法参加国宴。这种事情只要和宫里通一下气,让宫里知道谁谁谁不能到就行,宫里贵人多,听过就听过了,都不一定放在心上。要是相府还有其他女眷,或者王令秋此时在相府,根本不需要娇芙特地同宫里说明,只要她把自己生病的消息放出去就是。   按理说娇芙也不过是大臣之女,即便她沾了王令秋这丞相的光,在京中与其他贵女贵夫人见面都给她面子,可她在众多宗室贵胄中也排不上号,生场病不至于惊动宫里,可事实上就是宫里听闻此事,特地派了太医到丞相府。   娇芙就已经肯定这场国宴怕是不简单,怕不仅仅是投诚大周为目的,更多的还是想与大周和亲,几国都能暂且达到表面上的和谐,也幸好她不计代价非得躲过去。宫里要派太医查验她生病真假,让他们查验就是,娇芙一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自己装病瞒不过大夫的把脉,所以是真的将自己作病了。   黄太医入娇芙的院子不敢乱看,进内室就见帘子放下,看不清里头的人是谁,扫过室内其他人,昭昭站在床榻边已经哭的嗓子都哑了,红烟焦灼的来回踱步,张嬷嬷和钟嬷嬷此刻也在跟前,王令秋自早上出府就不曾回来过,府中上下无人主持,她们都得守在主子身边,免得主子发生意外。   娇芙费力的睁开眼睛,有心安抚昭昭,可她浑身上下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就是想开口,嘴里都泛着苦味。   “行医讲究望闻问切,我得看看郡主面色,还请郡主应允。”黄太医出声说道,态度还算恭敬有礼,没因着是宫里直接派下来的,就目中无人。   红烟气不过想反驳黄太医,昨儿小姐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要生这场大病,特地交待她和绿织,如果宫里来人不管他们想做什么,都不要阻拦,可她们小姐都未梳洗怎么能见人?从府外请的大夫也没说要见小姐病容,总不至于宫里的太医,连民间的大夫都不如吧?   开口要见实际上不过是想确认床上的人是不是娇芙,情况是否如传言的那般严重。   “太医不必有所顾忌。”温柔暗哑的女声传出,娇芙抬手掀开床帘,搭在帘子上纤细的手苍白如纸,病容露于人前,面色微黄,眉间愁苦,唇上因着干涸缺水已经起皮,额头却冒出细细冷汗。此刻她的眼睛是唯一出彩的地方,里头能瞧见她的灵动,病美人大抵说的就是此刻的娇芙,哪怕生病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感。“昭昭别哭,说好要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男子汉不可以留眼泪的哦。”她说完笑着看向昭昭,昭昭想靠近她,她笑着虚弱的摇摇头,让旁边的张嬷嬷拦住孩子,孩子的抵抗力弱,和她靠得太紧容易过病气。   可是她病怏怏的模样,可钟嬷嬷心疼得不得了,忙倒了温水喂娇芙喝下:“小姐是受了风寒才突然病倒,见不得风的。”说着,不由分说地要将床帘拉下,一副不管谁说都不肯再让娇芙露脸的态度。   “黄太医现在见过我家小姐,可以替我家小姐把脉了吗?”红烟语气算不得多好,催促黄太医。   “红烟,不得无礼。”娇芙小声喝止红烟,因为喝了些温水,嗓子好上些,说话也显得有了些力气。   黄太医道了声得罪了,请娇芙将手腕递出床沿,拿出方白色绢帕盖在手腕上,替她诊脉看病,而他诊脉的时辰越久,眉头就越紧拧。   “郡主还是多加休息,我这就替郡主开副退烧养神的药,您好生养病。”这病来得猛烈而严重,是受了极重的风寒,得不到及时治疗是能要人命的,他担不起这责任。   就算是宫里娘娘要他给平和郡主看病,嘱咐他务必让平和郡主出现在今儿国宴上,说了很多国宴之重要的话,他也不敢冒险说娇芙身体状况可以参加国宴,如果在国宴上出意外,那更加坏事。   黄太医还不放心的又叮嘱了几句,“病来如山倒,去病如抽丝,您病得严重,切记不要劳心伤神。”民间大夫难当,总能遇到难缠的病人,要不然就是自以为自己医术比大夫更好的病人家属,皇宫里的太医又何尝不难当,一不小心就卷入皇宫争斗。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折腾,娇芙就已经觉得累了,让人将黄太医送出府,自己准备躺下睡一觉,昭昭死活赖在房里不肯离开。   娇芙不让他靠近,他就让人搬了靠椅,坐在床榻不远处,静静守在娇芙身边,最后实在是累了,眼睛在上下打架。可只要谁靠近娇芙,他都能瞬间察觉到,立马就清醒过来。   张嬷嬷见昭昭这样到底不是办法,压低嗓音劝昭昭先到侧间休息,昭昭摇了摇头,“我要守着阿娘,汤药是不是熬好了?我去叫阿娘起来喝药。”   说着,昭昭就要往床榻的方向走,他还是想看看阿娘才能放心。   张嬷嬷眼疾手快的保住昭昭,就差一点点就没拦住人,“小姐不让小主子靠近,小主子别让小姐操心好不好?”   昭昭委屈低头,应了声好,拉着张嬷嬷的衣袖,“等阿娘醒过来,嬷嬷记得跟阿娘说昭昭很乖,让阿娘好好吃药,不要担心昭昭。”   张嬷嬷忙不迭应允,心疼地揉了揉昭昭脑袋,将昭昭带到偏间休息。先前就是小小的一团缩到椅子上,哪里能睡安稳,还是睡在床上踏实些。就是在院子里伺候的下人,见到小主子乖乖休息,她们也能稍微松懈下心神,主子一出事,府里就像是乱套了怎么行。 第196章   娇芙迷糊间似乎见到了曾经,那些过往犹如走马花灯,一幕一幕闪现在眼前。有关于她在现代的经历,有她到了大周后的经历。这辈子她交识无数人,又与无数人擦肩而过,有过遗憾,也有过欢愉。可归根结底,她并没有后悔走这遭,她在这里有了爹爹、有了昭昭,他们的存在让娇芙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这是她前世都不曾体会到的。   “我是不是要死了?”怎么会看见这些过往?都说人在死前会见到往事,还会回光返照。娇芙想过借此躲了国宴,可没想过就此将自己作死啊。她还想看着昭昭长大,她还想等大周安稳,走遍大周江山,她一直想去江南漠北,她还想回到渝州给老婆婆上香,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有做完。   娇芙用尽力气睁眼,周遭是一片烛光,眼前是一道人影,抬眸望去出现一张神色焦灼的冷硬俊脸,她抬手朝那张脸摸去,低声喃喃:“明明我有那么多想做的事,那么多见过的、认识的人,为什么最后见到的人会是你……”赵郁。   “你在说什么胡话?”赵郁握住娇芙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宽厚掌心盖住她略冰凉的手背,“都叫你不想去可以不去,你怎么就不能听爷的话?”   嗯?   娇芙缓缓回过神,身上是被汗浸湿的粘腻感,让她不舒服的皱眉,同时也总算反应过来,今儿似乎是在宫里举行国宴,赵郁不该出现在她面前,她撑起身子:“宫里接见使者,你怎么过来了?宫里要不要紧?”   宫里?   赵郁手在娇芙额头摸了摸,确认没在发烧才放心,“你昏迷了整整有三日,宫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哦。   赵郁说没事那肯定就是没事了,娇芙也不用担心宫里还揪着她的那命格说事,她刚放松下心神,人睡了好几天,现在已经睡不着了,可是满腹疑惑还没解决:“我房里的人呢?还有昭昭,我爹爹。”自己昏迷了有三日,他们肯定担心得不得了,昭昭还不知道怎么伤心,赵老夫人去世后,昭昭那副生怕她会死的表情,娇芙到现在还记得。   “你房里的人都在外头,王丞相已经哄着昭昭在偏间睡着了,还有什么问题吗?我的皇后。”赵郁在娇芙耳边轻声细语,语调轻松而平常,就像在说等下用膳该点哪几道菜。   娇芙瞪大了眼睛望着赵郁,杏眸里满是不可置信,“你造反了?”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现在没人敢骂他,可他看看后世文人是不是得将他拖出来反复鞭尸,她一想到文里最后位居高位而又儿孙满堂,幸福美满的男主,结果现在因为一系列蝴蝶效应成为逆贼,心里终究是有些不忍。   她的没有反驳自己要当皇后,没有再继续过问王令秋与昭昭,反而是在乎他是不是谋反。   赵郁没有错过她眼里的担忧,轻笑着解释,“敬王造反了,你家爷是平定叛乱,救驾有功,只是先帝到底是没撑过去,临死前禅位于你家爷,如今的天下叫大秦。”他倒是想造反,他的名声好坏从来都无所谓。早些年与韩家的恩怨,赵家本也就暗中谋划反了这大周,他韩家能因为私心与权力,对王赵二家想杀就杀,想用就用,他赵家与王家也能这么对韩家,但他顾忌娇芙和昭昭的名声,他不忍心让娇芙和昭昭跟他一块受骂。   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明白,可娇芙知道内里凶险并不会少。就汝南王府那回的造反就足以让人窥见其中凶险,现在他说的越平静,越是显得里面诡谲云涌。敬王谋反欲弑父夺位,残害兄弟手足被诛杀,一直听说身子不好的宣和帝,坚持到最后也驾崩了,韩家皇室宗族最后所剩之人无几。   娇芙攥着锦被的手已经出了冷汗。   赵郁没跟娇芙细说就是怕她多想,饶是言简意赅了,她还是在胡思乱想。   赵郁拍了拍娇芙手背,爱胡思乱想的毛病还是得改改,自己吓到自己还是不行,“是不是饿了?我让人送些吃的过来,我陪你用用。”   娇芙抬眸看了眼赵郁,他不问饿不饿还好,被他的消息冲击到,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昏迷几日未进食,现在让他这么一说,还真的有些饿了。   瞧她那眼神,赵郁就明白这是饿了,人刚醒也吃不了别的,让人端了温热的碧梗粥端两碗上来,在床榻中间摆了小桌,赵郁就坐在她对面。   娇芙有些为难,“我吃不下两碗。”   “我陪你用。”   哦。   刚刚好像他说过一回要陪她用些东西。   娇芙还不太适应赵郁的温柔,总感觉浑身上下不自在,可到底是没拒绝他的靠近。毕竟现在人家是皇帝陛下了,不是吗?   一碗碧梗粥娇芙只用了半碗,就停下了勺,她望了眼赵郁。   赵郁手里自己那碗已经见底,他看向娇芙的碗皱起眉头。   娇芙忙小声道:“我真的用不下,等再过半个时辰再用?”怕赵郁愣是逼她喝完,她说得小心翼翼。   赵郁倒是宽和,知道娇芙用不下,将她手里的碗接过去,“那等半个时辰再用,刚刚醒来少食多餐也是对的。”只不过还不等娇芙庆幸,赵郁又补了句,他会交待红烟绿织记得提醒她喝粥。   娇芙的小脸瞬间垮了,在门口守着的钟嬷嬷倒是极为乐意,府里小姐管着相爷和小主子,叮嘱他们注意这儿,注意哪儿,事事操心,可是就是没人能管小姐,小姐也偏偏总忘记自己,现下也有人在乎小姐,她看着心中欢喜。   赵郁的时间并不多,更何况又是他刚登基继位之初,必然是多事之时,在娇芙这儿留了小会儿就走了。   等人一走,娇芙就让红烟将王令秋请来,既然赵郁不肯跟她说实话,她就从王令秋口里知晓其中详细情况。可谋反是王家与赵家合谋,她注定也没法子从王令秋那里知道详情,反而知道王令秋怕是要卸下职务两三年。   刚叫天下改朝换代,旧朝的朝臣此时退却,若赵郁是心胸狭隘之人,怕不是要误以为他只愿替宣和帝尽忠,“爹爹这么做真的可行吗?”   谋划天下之事赵家为武,王家为文,可是光靠赵、王两家必然不够,其中还牵扯到恭亲王,还有青海水师段家,大家图的便是利益二字。恭亲王有层姻亲关系,但也和段家差不多,求的是从龙之功,而得到孟蕴云下落,以及成功将从孟蕴云东夷接回大秦,就是王令秋帮赵郁谋反得到的报酬。   “爹爹得去将你娘亲找回来,她离开家乡二十余载,怕是极想家。”提起能够接回孟蕴云,王令秋眼里皆是向往与期盼,就像她不是死了,不是客死他乡,只是走了段比他人更长的旅程。   “找我娘?”娇芙望向王令秋向往的神情,瞬间明白那月夫人根本不是她娘,至于先前他为何要瞒着她,想来是多方利益纠葛的原因,或者说那时候还没有她娘的下落。“我陪爹爹一块儿去,还有昭昭,我们将阿娘接回来。”   “不必了。”王令秋揉了揉娇芙头顶,“虽然有人护着,但此番路途遥远,东夷又不似大秦优渥富饶,跟着爹爹去是受苦的。爹爹是不得不去,你阿娘走过的路,我终究要走一遭,我不能让她走的那么孤独。”他最初报以位及人臣为目地入世,也不过是想找到蕴云,如今知晓她的下落,还有大秦与东夷的谈判为他后盾,他能毫无后顾之忧的将孟蕴云带回来。   娇芙舍不得与王令秋分离,可是他现在是去见他的心上人,是去走过他用尽一生去挂念的人所走过的路,她能眼眶泛红,笑着点点头,“好,我不去打扰爹爹和阿娘,估计真的跟爹爹和阿娘在一块,你们肯定会嫌弃我与昭昭,我不去招人嫌了。”再是舍不得,娇芙也不能拦着王令秋,不仅不能拦着,还得给他支持,她便也像孟蕴云在世似的同王令秋说话。   “爹爹同圣上请求了,若他有心娶你为妻,无论如何也得要让爹爹和阿娘作见证,我女儿第一回 仓促嫁给他,已经受了不少苦,不能再仓促嫁人受苦。”原以为这辈子不可能有孩子,可老天到底是体谅他,让他得了女儿,还有孙儿,过了几年天伦之乐。   娇芙再也忍不住眼里泪水,扑到王令秋怀里,哭湿了他的前襟。   方才他还说自己需要两三年的时间,实际上将孟蕴云从大秦到东夷接回来,来回大概半年。而他所说的两三年时间,是给娇芙接受赵郁的时间,他知道娇芙心里跨不去重新和赵郁在一起的那道坎,答应赵郁做他皇后,终究勉强的是她自己,谁都能得好处,唯独她委屈了。所以他选择挡在娇芙面前,两三年只是泛泛而谈,如果她真的不想嫁给赵郁,他便不再回来都行,赵郁舍不得伤害她,事情就只能这么一直往下拖,所以的锅都给王令秋背了。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值得哭的,几时想开了就写信给爹爹。”王令秋安抚的拍了拍娇芙背脊,就算不是亲生父女,他和娇芙这些年的相处比亲生更甚,他总归要替其谋划,委屈了娇芙,他到了那头也没法子更蕴云交待。“父母都希望孩子好,只要是你的选择,我和你阿娘都会支持。”   作者有话要说: 要完结啦,总算快要写完了,我知道虽然写的可能不是很好,但是很努力的把它完结,还是值得高兴的,有想看的番外可以留言哦。 第197章   娇芙哭着哭着了累得睡着了,王令秋见她睡过去才离开,等娇芙再醒来,是红烟低声喊她喝粥。   “你们倒是听他的话,可别忘了,我才是你们的主子。”娇芙捧着粥碗小口喝着,还不忘小声抱怨,她又不傻,要是饿的话会让人摆膳。“记得提醒爹爹院里的人按时摆膳,不能因为我没盯着就任由我爹应付了事,做得好的都有赏,让我发现谁懈怠严惩不贷。”   娇芙的话里从头到尾都没有责怪的意思,顶多也就是后半部分的警告,可那是争对全府上下,饶是如此还是叫红烟心头咯噔了下。她没见到娇芙真生气,又不好郑重请罪,只好笑着道:“奴婢也是担心小姐的身子,这段时日可是吓坏了众人,就连小主子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   娇芙两三口将一碗粥下肚,“扶我去见见昭昭。”那孩子肯定是睡着了还没醒,要不然应该也会守在她身边,昏睡了几日娇芙身子有些站不住,勉强走到偏殿,架子床上隆起小小的一团。   走过去一瞧,昭昭蜷缩着入睡,身子紧紧贴着最里面一侧,往往这个姿势意味着睡觉的人心里没有安全感。   娇芙让红烟下去,轻手轻脚的上了昭昭的床,半靠在床头,轻轻的拍着昭昭肩膀安抚他,许是闻到娇芙身上熟悉的味道,昭昭的不安开始驱散,至少小脸不再皱成小老头似的。   之前一直是昭昭守着娇芙,今儿成了娇芙守着昭昭,就在娇芙陪着昭昭练笔册翻看,突然旁边的人猛地坐起,嘴里还喊着阿娘。   娇芙把练笔册放下,笑着望向昭昭,将他抱了满怀,“这是怎么了呀?做恶梦啦”   昭昭还没反应过来,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紧紧抱着娇芙,眼里满是惊喜和高兴,只不过确认了娇芙真的在他面前,瘪了瘪嘴又开始委屈。他听说有种病叫做忧思过度,这种病最是难医治,尤其是身子本就不大好时,最容易患这种病,所以他又不敢哭出声,就怕自己让娇芙太担忧,又让她病倒了。   娇芙安慰着昭昭,神色温柔地哄他:“阿娘已经没事啦,是阿娘的不好,让昭昭担心了这么久,现在已经全好了。”   “阿娘哪里好了,都瘦了,看着让人心疼,果然如……所说,阿娘总是不会照顾自己。”昭昭跳过的那人指的是谁,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娇芙也知道,这种时候,娇芙并没有故意提起。   “没瘦没瘦,阿娘如此看着越发苗条纤细了呀。”   “阿娘在昭昭眼里怎么都好看,不可过分追求苗条,身体健康才最重要。”昭昭小手摸了摸娇芙脸颊,大病过的人刚醒,脸色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昭昭自小见到的永远是鲜活而又生动温柔的阿娘,从来没有见过娇芙生病或者崩溃过,他眼里的阿娘永远美貌,可是现在见到娇芙病容了,对他而言,冲击力不小,“阿娘要快些养回来,脸上多长些肉肉,有福气。”   这是张嬷嬷总跟昭昭说的话,昭昭从小肉嘟嘟的,活像是外头剪纸上人家剪出来的小福娃,瞧着就惹大人喜爱。娇芙是觉得昭昭还是得控制下饮食,用膳八分饱就足够了,也不让他吃甜食,有几回让昭昭听了去,小屁孩也觉得自己胖,尤其是和季麟那小子站在一块儿,两人对比更加明显,张嬷嬷就安慰昭昭他是有福气,让他该吃就吃,不能因此饿坏身体。现在他怕娇芙因着生病,不肯乖乖吃饭,所以他拿这话安稳娇芙来了。   她有些怀念以前的昭昭了,那时候的昭昭很好哄,她只要说几句好话,就能把人含糊过去,现在不仅越来越难糊弄了,还能学会用你的招数对付你。   娇芙捏了捏昭昭的脸蛋,都不如以前有肉,“你还说我,你也瘦了不少。说好的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要好好保护阿娘,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保护阿娘呢?”   “我身上的肉是因为跟着武师傅练武才没的,我每天都有乖乖吃饭,他每日都会悄悄看阿娘,有时也会陪我和祖父用饭。”虽然祖父根本不希望他来家里。“每回吃饭都需要我作陪,祖父和他总争着送东西给我,都堆满我的小库房了。”大概是怕昭昭被对方笼络了去,毕竟一个是从小教导昭昭的祖父,一个又是昭昭的亲生父亲,都认为在昭昭心里对方更加重要,娇芙对此只能说幼稚。   说着,昭昭眼里露出可惜之色,“我本来还想得一座雕花水玲的摆件假山送给阿娘,只可惜……”没有讹到。   娇芙见他的表情,就知他心里铁定在打坏主意,笑着点了点昭昭的额头,“小坏蛋。”   昭昭故意夸张的捂住自己额头,仰倒在床榻上,哎呦哎呦的唤着。   自己用的力道娇芙自己知道,她根本不舍得用力,“怎么?难不成你还准备讹阿娘一笔钱财不成?”   “不敢不敢。”昭昭忙摇头,起身坐在床上,眼里透着纯真诚挚,让人没有办法不信他说的话。   侧首看向昭昭,娇芙心里一阵感叹,不过他的肉掉下来,当真越发像赵郁,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上去容貌方面可不像娇芙,这是娇芙的一大遗憾,她自认自己长的不差,奈何昭昭没有继承到。   这段时间娇芙安心在家养病,赵郁总借机临幸相府,有时光明正大,有时又是偷偷摸摸,算起来一日少说要来两到三回。他倒是落得轻松,可是朝臣让他使唤得团团转,又是东夷几国使臣安置,又是朝堂政务,改拆分的拆分,该整合的整合,大巴事情等着他们。   更何况他们都是在朝为同僚过的人,谁有哪样的本事,谁又有小辫子,赵郁不需要让人额外调查,就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有些人的把柄都是自己递上来的。那时赵郁还是将军、秦王,总少不了套近乎和拜山头,有的是人拿着或自己、或别人的小辫子投诚,可以说赵郁怕是比他们自己还晓得自己做过哪些混帐事,包括谁在背后骂过他。   现在赵郁是不找人麻烦,甚至有能之人还得以重用,也显得他这皇帝大度、有容人雅量,可若谁不听话,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他对付敌人的残暴之名亦不是徒有虚名。   外界的事情她鲜少打探。许是王令秋,还是赵郁告诫过府里下人,也没人将外头的事传到她耳边打搅她,倒是有不少人探病,娇芙只见了相熟交好的人,其他人皆以身体未恢复,不便待客婉拒。   在娇芙病完全好后,王令秋该安排的在这段时间安排得差不多,便向赵郁上书致仕,此举一出,朝野哗然。   现在很多人已经反应过来,赵郁谋夺帝位能这么轻松,其中少不了王令秋的帮忙,要是王令秋从中作梗,赵郁不可能毫无损伤。可是没有谁想到,王令秋会急流勇退。他们跟王令秋做了半辈子同僚,要说他不是贪图权势的人,可不相信这些屁话。要是王令秋没有野心,这么可能年纪轻轻位居宰相,还能把控住大周国库,听说就是宣和帝私库的钥匙他手里都有完整的备份,可人家就这么轻飘飘的说要走了。人家就有这么大的气魄,拿得起放得下,洒脱而昂然,仿佛让人得以窥见当年公子风采。   相府内娇芙已经替王令秋准备好了他要路途所需的东西,只不过中间肯定很多东西都要添添减减,她便交待给孟德正,还将很多要注意事项都记下,“哪怕准备再妥当,也有疏忽的地方,这一路上孟叔多多担待。”   孟德正颔首,“小姐放心,有我在,相爷不会有事。”他之前在别苑守着月夫人,免得月夫人趁机作乱,留在那儿的那段时日,足够他知道事情内幕,其中包括娇芙身世。可是于他而言,哪怕娇芙不是王令秋的亲生女儿,那也是孟郡主的孩子,所以他对娇芙从来都没有变过。而且因着王令秋和赵郁,从来没有把这事透露给娇芙,他哪怕知道也绝口不提,看着娇芙作为女儿真心真意待王令秋。   “孟叔也要好好保重,能见到故人,阿娘一定很高兴,我在京城等着你们回来。”凉城镇南王的名声再响亮,拿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还有这么多人记得孟家,这么多人盼着孟郡主回来,皆是他们的功劳。若不是孟德恩执着找孟家后人,他几时不能凭着本事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都是给耽搁了。   娇芙屈膝给孟德正磕了个头,“王娇在此谢过孟叔。”谢的是这些年替孟家做的事,同样也是在告诉孟德恩,他做的身为孟家后人的娇芙不会忘记,哪怕他完成他的使命,他依旧是孟叔。   孟德正连忙将娇芙扶起,声音哽咽,哪怕是听得郡主所在之处,他都没有想落泪,如今倒是热泪盈眶,“我担不得小姐大礼。”   “您都是看着我阿娘长大的人,怎么担不起我小辈的礼?”娇芙一句话就安了孟德正的心,孟德正也不好多言,至少心里那股气找回来了,不再觉得找到郡主下落,将其带回来,人生就可以走到尽头。   相府这里还有小姐、还有小主子,孟郡主无法看到小姐成家,小主子长大成人,可他还得护着他们继续走下去,到了那头他才能真正问心无愧的面对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下作者即将开的文《帝王妾(穿书)》,这边一完结就会开新文,番外的话就慢慢补,想看啥样的番外可以留言,想写王令秋和孟郡主的番外,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看…… 第198章   朝堂上王令秋望着身坐高位的帝王,曾经的秦王赵郁,如今大秦的康崇帝,当初说好的他与他合作,助他谋夺帝位,他帮他将蕴云接回家。现如今他履行他的承诺,这位帝王却迟迟不发话。   “臣还请皇上恩准。”王令秋低下头,语气恭敬。   康崇帝从龙椅上走下,一步步走下御阶,亲自将王令秋扶起,“大秦少不了王相,不管何时,朕与朝堂百官都等着王相归来,就是丞相府也给王相留着,但凡王相哪日想回来了,朕必然给王相官复原职。”他倒是现在就想把王令秋给摁在国丈的位置上,奈何娇芙心不甘情不愿,娇芙是那种为了亲近之人高兴,情愿牺牲自己幸福的人,他要的是娇芙心甘情愿的嫁给他,他还要和娇芙生好多好多孩子。只留她人,她横竖在京城,整个大秦都是她的,她到哪里都无用,他现在谋的是她的心。   王令秋顺势起身,“多谢皇上。”这番承诺也不过是为了让王令秋尽早回京,可是他找到了蕴云,就不在乎是不是当官,这天下终是年轻人的天下,而他已经老了,在挡在前面是坏了人家的路。   “娇娇可还需要您,昭昭也需要外家。”康崇帝就在大殿之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王令秋的耳边说着。   “皇上回护住的,这点臣并不担心。”要是他不在了,赵郁连娇娇都护不住,那往后还有几十年的光景,娇娇和昭昭该如何自处?他真要待她们不好,他还是有办法将人带走,正好也带她们去看看蕴云那些年想去而没有办法去过的地方。   众人还以为康崇帝是不是交待秘密任务给王令秋,传闻当年康崇帝不仅仅手握赵家军,手里还有一批暗卫,结合现在王令秋说什么都要卸任,康崇帝试图将人划归暗下,也不是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商谈,为的就是威慑百官。   从来都不缺少热衷揣测帝心的人,不管皇帝说话做事,他们最终都非得品出一二三四层意思。赵郁任由他们揣测,他们越是忌惮王令秋,王令秋这不在的日子,娇芙和昭昭才好过。   王令秋离开京城,康崇帝不再让其他人担任丞相,似乎代表着一个时代的落幕。掀起过波浪,可最终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因着康崇帝将丞相府留给了王令秋,所以也没有人敢乱舞到娇芙面前,让她搬出相府。不过还是有人在背后议论,她是前朝皇帝册封的平和郡主。   前朝皇帝册封了那么多人,都活得好好的,没犯事的赵郁也没将他们的爵位收回,现在非得将娇芙提溜出来,不就是有些人见王令秋走了。相府只有娇芙和昭昭两人,可以任由他们拿捏。   更何况娇芙那等容貌,他们以前没有那胆子肖像,王令秋一退出朝堂,各种心怀不轨人就都冒了出来。   赵郁也没纵着这群人,凡是在背后搅风搅雨的人,他都严惩不贷,连有半点龌龊心思都不行。只要是让他发现,他们做过的桩桩件件恶事,他都给掀个底朝天,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谁都不清楚他的意图。   最开始说的往事一笔勾销,他们不信会帝王说的过去的事情就不算,着实也没敢闹腾,也确实活得风平浪静,就是最近突然发难,人人自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哪里还有心情搞事情。   邵冉姬怕娇芙不习惯王令秋不在,找娇芙比以往要勤快,也算是照拂娇芙。而没了王令秋横亘在中间,邵冉姬可高兴了,觉得自己与娇芙相处比从前更加融洽,她来去相府也不似以往那般顾忌。   娇芙也不能总让长者往她这儿跑,便还是去邵家拜访邵冉姬。   谁料,她来的不凑巧。   恰好程云锦也在邵府求见邵冉姬,而邵冉姬也见了程云锦,许是因为程云锦要去东夷和亲的缘故,邵冉姬待程云锦没之前的冷脸,不过也不似亲近,有些事情发生就不能当做没有过,包括日日给邵冉姬请罪的苏霖。   苏霖没在敬王事情中遭受波及,还得得益于王令秋,他早上了王令秋的船,王令秋自然要护他平安,更何况看在邵冉姬的面子上,他也会想法子保保苏霖,不让苏霖陷进去。   只是苏霖没了翰林院的官职,他本也不在乎这些,心里就不是醉心官场的人。   游学多年,在官场待了一年,他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山水。如今是大秦的天下,各处已经安稳,也不用担心哪里不安全、发生战乱,他还想着几时重新启程,就是惦念邵冉姬这里。   娇芙隐晦地望向邵冉姬,她大概是想差了,邵冉姬会总去相府寻她,大概是想躲着人清净清净,而就这种情况而言,换成是娇芙也不想多待啊。   将她亲手做的糕点送给邵冉姬,娇芙找了借口要检查昭昭功课,便准备溜了。   程云锦撇了一眼苏霖,温声跟邵冉姬告辞,娇芙并未刻意等她,让她费了大力气才追上她脚步。   娇芙和程云锦一走,屋内只剩下苏霖和邵冉姬,两人相顾无言,早不似从前那般能自在相处。   程云锦实在跟不上,只好出声:“郡主为何避我如蛇蝎?”   娇芙看了看上气不接下气的程云锦,她的步伐只是比往常快了一点点而已,这就走累了,估计平常也不怎么动弹。   “程姑娘这样的身子怕是适应不了边塞生活,有机会还是好好锻炼锻炼吧。”东夷使臣还会在大秦留一两个月,她还有时间做准备,到了东夷后的日子,肯定不如现在这般好过。   可程云锦不仅没将话放心上,反而觉得她在挖苦她,脸色看上去不大好,甚至还想挑拨娇芙与邵冉姬的关系,“苏霖待夫人极好,夫人怎么就?”   哪怕邵冉姬未收程云锦为徒,但是对她也是不错的,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在背后妄议邵冉姬,更何况娇芙还是邵冉姬的徒弟,程云锦是哪里来的自信,让她觉得娇芙会说邵冉姬的不是?   她浅浅而笑,转头看向程云锦,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你若觉得老师是为了男人而不嫁人,未免太看不起老师。老师心中藏纳百川,容乃江河,她从来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跟在老师身边多年,难道都不知老师心中所想?”   “我……你!”程云锦让娇芙的话说得面红耳赤,当初传出命格的事,虽然有她默认的原因,可她受不了娇芙的挖苦,“世间女子都想嫁的如意郎君,我又有什么错?”   “想嫁如意郎君没有错,可错在不该走歪门邪道,不该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就算是想强求他人,自己也要有那能力让人低头。   “你说的轻松,那是因为这些东西你唾手可得,王丞相替你谋划,你有选择的权力,可我什么都没有。”   “我有选择的权力?”娇芙笑而不语,她哪里有选择权,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程云锦沉默良久,直到走到邵府门口,她才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曾经真的因为苏霖而心动过。”   “你是否对苏霖动过心与我无关,你要做的是准备以何种姿态前往东夷。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到了东夷,你靠不了别人,就算你身后有大秦,东夷有所忌惮,可是山高路远,任何事都可能发生。”这是娇芙给程云锦最后的忠告。   “以后还会有人去东夷和亲?替代我的位置?”娇芙劝她的再多,她在意的还是自己后面会不会有人替代她,如果大秦愿意随意找人和亲,平息和东夷的矛盾,那她才是真的死了就死了无人管。   “不,你是最后一个。”   程云锦看着娇芙神色坚定,似乎她能在这种大事上做主,心里有些想笑:“你凭什么笃定?”   “因为大秦绝不会用女人来换取和平。”这是赵郁的原话,他这人平常不显,实际上高傲得很,东夷、突厥、鞑靼又都曾是他手下败将,他哪里又需要牺牲女人换和平,“你的和亲是宣和帝与东夷定下的,如果不闹出你抽到凤签的事,这一切你本可以避免。”   程云锦没想到其中还有这层关系,她以为她和亲是赵郁所为,方才还不想她后面有人会取她而代之,现在听到自她之后再无别人,她又开始忿忿不平,“可我现在也是大秦的子民,那皇上怎么能任由我去和亲,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非得披着好人皮囊。”   娇芙将事情告诉程云锦,是不希望她心里憎恨赵郁、憎恨大秦,不要到了东夷还带着这股恨而祸,因为造成这一切的缘由和现在的大秦无关。但是谁知道不论她说与不说,她心里都是恨的。   娇芙肃着面容看向程云锦,“这是宣和帝的要求,大周最后一代帝王所定下的最后一桩婚事。”说完,娇芙没再与程云锦过多解释,解释得再多她也不认。   赵郁没道理因为程云锦拒绝,他也不会拒绝,他要宣和帝看清楚,能不能坐稳帝位靠的是帝王的能力。   宣和帝非得将程云锦嫁到东夷,不外乎最后还是不甘心韩家的江山落入赵家手里。赵家自古以来便是大族,起起落落而永不绝,可是赵家不出帝王。   在十国混乱之期,出过一位姓赵的帝王,也是唯一一位赵姓帝王,登基不过八日便身亡,赵家身上就像是带着一层诅咒,只能作为别人手里的刀存在。宣和帝在死前寄托于程云锦身上能登后位的命格,希望东夷得了程云锦,能有朝一日入主中原,推倒大秦。   娇芙得知宣和帝还有这层意图,当即就没忍住骂人。   蛮夷未经驯化,茹毛饮血,凶狠野蛮,一旦他们入主中原,中原的百姓该如何自处?读过圣贤书、为人君一场,怎么就没学到半分的爱民如子。   许是没见过娇芙骂人,她那番气急的痛骂,让赵郁笑了许久。 第199章   当了皇帝不能任性所为,可在娇芙的事情上,赵郁是要多任性就多任性。最开始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皇帝突然向人发难,可是看到皇帝总去相府,有些人渐渐回过味来。   王令秋又不在相府了,皇帝总不可能还去相府谈论政事吧?相府拢共就平和郡主和小孩子,还能有谁值得皇帝惦记?   再仔细去查查被肃清的人,总算在里头查出了条线,也难怪皇帝动怒,他们的皇帝看上人家平和郡主了!   可是没人敢把事情挑明了啊。   这种事情般都是御史大夫冲头阵,现在御史大夫不来个明鉴,他们可不会傻得主动去和皇上提,而且没准皇上只是一时新鲜,毕竟平和郡主那也真是美人。   有些想的比较多的人,已经开始把昭昭和赵郁联系起来了,也有不少人见过昭昭的面容,从前是不敢往这个方向想,现在有了这么个方向。联系起来,或许这里面还藏了不少很多不为人知的事。   细究起来已经没有用了,只要知道结果就行。   听闻青海水师段家几字,娇芙动作停顿了下,立马便恢复正常,赵郁还是察觉到娇芙这点点的不对劲,“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没。”满桌都是娇芙爱吃的菜色,就是只是突然听到段家,让她想起素未谋面的女主,心里不受控制的颤了下。   “那是怎么了?”赵郁将碗放下,昭昭跟着放下了碗,看看娇芙,又看看赵郁,他现在已经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   “真的没事,用饭吧。”娇芙替赵郁夹菜,又给昭昭夹了菜,只是饭桌上除了她,就没人再动筷子了。   昭昭识趣的告退,很显然他爹又想同他娘将小话了。他不知道他们谈些什么,不过看着阿娘日比日愿意接纳他爹,他看着是高兴的,没人不希望自己有完整的家,既然两人都愿意努力奔向对方,他没有理由阻止。   “我只是……听闻段家有位姑娘待嫁闺中?”   原来还是因为段家的事,这种事他从来不要娇芙跟着操心,只是她既然难得过问,赵郁肯定会同她解答。   赵郁也没往别的方向想,接着娇芙的话往下道:“之前就已经给了段家恩典,再给段家姑娘赐份好姻缘也是可以的。”   “哦。”娇芙低下头扒饭,最好的姻缘可不就是原文里男女主在一起,那可是天定的官配,也幸好她爹给她争取了时间,没在赵郁刚登基时,就把她交给赵郁。   “怎么又成了这样?”赵郁只要听娇芙说话的语调和气息,就知道她心情如何,这是一下子就听出她情绪不高。   这才多久的时间?他从登基至今,也不过半年的时间而已。   “爷是在嫌弃我了?不过这也正常,旧的走,何来新的。”三个人都在试图融合接受对方,昭昭怕是最接受良好的人,娇芙想过如果他们三人都适应不了,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真到这种时候,她也是能接受的。   “什么新的旧的,我哪还有别人?”帝王登基头年是要选秀纳妃,可赵郁全然没那心思,早就把选秀的事推了,他都没到娇芙跟前提过,就是怕她多想,现在果然提起这些。   赵郁猛地望向娇芙,唇角露出笑,凑到她面前,“你在吃醋?吃段家姑娘的醋?”   娇芙笑了笑,侧头看向赵郁:“我何德何能吃醋?不敢,不敢。”   “你别不承认,你就是在吃醋。”赵郁就是认定了娇芙在吃醋,她否认的话他全都不听。   娇芙还想问他有关段家姑娘的事,可是赵郁却绝口不提,还说既然段家姑娘让她不高兴,那他们往后就不再说她,至于婚配之事,那是人家家里爹娘该做主的,他身为皇帝也不好管人家家事,赵郁愣是不再说段家姑娘,娇芙也拿他没法子。   “爷以后别后悔。”娇芙脚尖蹭了蹭地面,“不过爷要是后悔了,也有办法拨乱反正,我不替爷操心了。”   “什么拨乱反正,爷现在就是正。”赵郁揉了揉娇芙脑袋,让她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又趁她抬头看他,吻落在她唇角。把坏事都给做了吧,又怕娇芙恼羞他亲她,非得补充句,“唇角有饭米粒。”惹得娇芙没忍住白他。   穆德恩一直在赵郁身边伺候,赵郁登基之后,就将他提为大总管了,如今是时刻跟在他身边,他在外头看着两人互动,等到觉得能开口,才开口禀告,“万岁爷,赵二爷求见。”赵二爷指的是赵珏,赵家本来就分家了,赵世渊那支往下走是赵奕、赵珏。   赵家能封的,赵郁都一并给封了,只是赵珏是嫡次子,又没有番功绩,要封他就勉强了些,不过外头现在都给他面儿,喊他赵二爷了。   “倒是好多年不见他了,让赵二爷也来用膳吧。等用了膳,再去书房谈事。”不用多想,这时候找过来肯定没吃饭,能够直接找到相府来,赵珏和赵郁的关系恐怕也不是仅仅同为赵家人那么简单,既然关系不般,留人吃顿饭也不是不可以的。   赵郁压下唇角的笑意,现在的娇娇已经开始学会自动划分阵营了,哪怕在昭昭面前,他排在后面,可是在赵珏面前,娇娇先想到的人是他,而且替他维护在人前的形象。   赵珏也没想到到相府能吃到热饭,他以为自己只能捱饿向赵郁禀告事情,可是当他看向娇芙,她还是同当年在渝州那般,温柔且和善,他也就不觉得奇怪了,留饭的事肯定不是他凶残的三哥开口。   小时候赵珏在侯府还有存在感,那爱钱的性子谁都挡不住,为了不练武,各种偷滑耍赖,谁知道长大了,反倒开始隐匿起来。   进了京城,就没人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不是关注赵郁那点事,就是关注赵世渊和赵奕的身体,尤其是赵奕那双绘画山水的手,赵珏在人后闷声发大财了,还不知道他几时和陆家搭上的关系,与陆清雅都有生意上的往来。借着陆家的手,他很多事情也都有了遮掩,反正陆家是颗大树,就算有人笑他跟在陆家身后喝汤,他也浑然不在意。   如果聪明人发现他留有手,问起他怎么这么能藏,他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行,笑着道:“财不露白。”有钱当然得紧紧捂着,别人想再探他底细就难了。   现在恐怕除了赵郁和他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他手里握着多大的财富。赵珏却觉得自己是跟赵郁打工,是劳心劳力、赚些辛苦钱的苦命人,赵郁比他赚的多多了,这些钱最后都入了国库。   用膳跟平常人家用膳无差别,刚开始赵珏还有些不自在,到了后面就放松了,主要是赵郁和娇芙都没有摆架子。娇芙对赵珏很有好感,还记得她在赵家受委屈,他是当初唯一跟她道歉的人。   她不是还计较当年的那些事,所以还把那些事记在心里,时间早把从前受过的委屈冲淡了,现在回想起来的是,有人曾在时光河流里留下过光。   赵珏不客气的把肚子填饱了,娇芙主动跟他提起自己做了几样咸口的点心,到时候让他带走。   她曾经听赵桑提起过,赵珏的口味和赵家其他人都不同,他爱咸口,哪怕像是过节,端午粽子、中秋月饼,吃的只是应景,但如果不是咸口的,他都不稀罕。   赵珏受宠若惊的应下,结果让赵郁揪着领口提走了,到现在娇娇还没给他准备过糕点呢。   他都没有的待遇,他凭什么享受?   赵郁总往相府去的事情,总算是传到王令秋的耳里。而且时机还刚刚好,就在王令秋准备从东夷动身回凉城的时候。他带着孟蕴云的骨灰,最先程总要是回镇南王府趟。偏偏这时候帝王与平和郡主的事,恰好入了他耳里,而且赵郁还嫌不够,将昭昭的身世揭了出来,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昭昭是他儿子,还有了个名字——赵昭。   赵郁从来没有提让王令秋回京,也没有催促过娇芙给王令秋写信,娇芙和王令秋之间的联系,他都没有过问,只是年节想起来的时候,也会给王令秋写两封信,写的不外乎询问他是否身体康健之类的话,加上几句他与娇娇都好,不必挂念,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给娇芙看。   又是最新的封信送到王令秋手里,他在东夷都知道他追着他女儿跑的那些破事,现在再看到他说他与娇娇感情极好,与昭昭父子相处也融洽,已经有些心惊胆战了,翻看娇芙给他写的信,根本都不提赵郁。   做父母的怕孩子们感情不好,但是这没成亲拜过天地,也怕他们感情太好了。赵郁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什么都没说,任由你王令秋怎么想,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得劲,就怕娇芙时没守住,让赵郁得逞,要是再来个孩子可怎么办?   理智上知道娇芙不会做这种事,可是身为人父,感情上是担忧的啊,想到有这种可能,他要多暴躁就有多暴躁。   王令秋将赵郁的信揉成团给丢掉,又将其给捡了起来,“走!回京!” 第200章 完结(上)   自嘉安二年春,帝后大婚至今已有三年之久,可帝后之间的感情一直被人传颂,尤其是谁都知道,当家圣上把主子娘娘放在心上宠,但凡是稍微了解康崇帝的人,能与康崇帝私下见面的,只怕都见过康崇帝三句话不离主子娘娘的模样。   天气降温得厉害,冷风呼呼吹着,路边依旧有小贩摆摊做生意。   赵郁难得出趟宫,身边跟着的是如今新晋天子近臣,见吆喝卖糖炒栗子,侧头看向盛泽,问道:“你有银子没?”   “有啊。”盛开说着就掏银子,“爷要多少?我身上就几两银子,要不然回去取也行。”   赵郁也不多要:“半两银子就够了。”   “有。”半两银子好说啊,盛泽这点还是有的,盛泽将碎银子递给赵郁,还贴切的问道:“爷真的只需半两银子就够了?”   “多嘴。”赵郁翻身下马,拿着半两碎银子买了两袋糖炒栗子,盛泽见他走向小贩摊子自然跟过去。   小贩先递出一袋糖炒栗子,赵郁接过去拿在手中没动,后装的那袋盛开伸手就要去接,嘴里说着:“爷还记得我爱吃栗子,正热乎呢。”他跟着三爷多年,三爷头次这么大方请客,虽然用的还是他的银子,可是他知道三爷从不吃这些东西,肯定是记得他爱吃才买的,就足矣。   盛泽心里正感动着,赵郁一把打掉盛泽试图沾染栗子的手,抬了抬下颌:“要吃自己买。”将两袋糖炒栗子放到自己胸口,上了马往府里赶,独留盛泽一人面对小摊。   盛泽恨不得策马追上去,糖炒栗子的味儿又不断往他鼻子里钻,爷都没说几时还他银子,忒不厚道了些。   赵郁一路放在怀里捂着回来的,两袋分量足足的栗子,到娇芙手上的时候还是热的。   她将栗子放在碳火旁,不至于一下子冷了,剥的第一颗塞到赵郁嘴里,斜了赵郁眼,原是想板着脸结果自己先笑了,问他道:“我记得你手里也没银子啊,难道藏了私房钱?”   “没藏私房钱,盛泽有银子。”赵郁说得坦荡,出去想买两袋炒栗子都得问他人要钱,不见他半点尴尬。   “盛泽的银子啊,他一月才多少银钱哦,估计钱都在媳妇手里拿着。给你的是他的私房钱,你还从他手上抠,可真做得出来。”娇芙给赵郁剥了一颗栗子,剩余的都是赵郁剥给她吃,赵郁剥一颗她吃一颗。这栗子炒得恰到好处,吃起来满嘴粉糯,甜而不腻,正合娇芙胃口。   娇芙望向身侧绿织,就在去年绿织和红烟都许配了人家,只是这两人,不愿意回家当官太太,反而是想跟在娇芙身边,继续伺候娇芙。   其实这样是不合规矩的,没有嫁了人的宫女继续伺候主子,只有嬷嬷、或者奶娘才行。可是如今后宫如同虚设,上面没有太后管着,赵郁是替她撑腰的人,所以娇芙就是规矩,只管她高兴就好,绿织红烟便都留下了,她们想离开也可以随时离开。   绿织会意,从匣子里拿半两银子,又让她带上小厨房的梅子粉糕,一并给盛泽送去,说是谢谢他借她家爷银子,如今将银子还他。   旁边的崔玉低下头,余光看见这对夫妻相视而笑,主子娘娘做事与主子相比不遑多让,用不到小半时辰盛夫人就知道盛大人藏私房钱。   让绿织又是银子又是梅子粉糕点提去盛家,不是从宫里直接拿到盛家,但他们铁定知道盛家又得了赏赐,那些人鼻子灵着。   盛夫人听到倚绿过来了,还以为是皇后娘娘让绿织来找她,就要整理了仪容让丫鬟将人请来,谁知禀报的人说倚绿姑娘是奉皇后娘娘的命来找盛大人的。   盛夫人一下子坐不住了,赶紧往前厅去,盛泽刚回来就在前厅喝茶呢,还没到后院来。   一路上盛夫人心里惴惴不安,皇后娘娘独得圣宠,现在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皇后娘娘,偏偏她年轻的时候和尚在闺阁的皇后娘娘有过矛盾,所以这些年来盛泽一直受皇上信重,但她就是不敢和皇后亲近。   盛夫人和倚绿走了对面,倚绿朝盛夫人福了福身,盛夫人连忙侧身只受了倚绿半礼,见她满脸笑意,乘机往倚绿手中塞了荷包:“倚绿姑娘不留下喝杯茶?”   “不了,还得回去交差。”倚绿捏了捏荷包,里面是鼓鼓囊囊的银子,她没推拒而是朝大厅看了眼:“娘娘让奴婢来还盛大人银子,还带了糕点。梅子味的糕点夫人应该会喜欢,如今都在盛大人手里呢。”   提起银子盛夫人总觉得倚绿在偷笑,可她又不好问人家,心里纳闷皇后哪里欠了盛泽银子,她还不知道有这档事。   盛夫人赶紧让贴身丫鬟将人恭恭敬敬地送出府,自己则是大步往厅堂走,哪还有方才温婉贤淑的夫人姿态。   “盛泽!你干了什么好事!”顾不上盛泽手里银子哪里来的,皇后问他借银子的事皇帝知不知道,若是皇上追问起来该怎么解释,他是朝臣,那位可是皇后啊!   盛泽糕点还没塞到嘴里,差点被盛夫人这一嗓子吓得掉地上,他下意识把银子往四处藏。盛夫人刚进门,正巧看到他藏银子的动作,“你在藏什么?”   都被人抓正着,盛泽只好悻悻拿出来,“刚皇后让倚绿送来的银子。”   “半两银子?”盛夫人将银子端详了好几遍,确认真的是半两银子,没有留下任何记好的碎银子,她夹得死死的眉头才松懈下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若是与皇上有关或许她不问了,现在涉及皇后盛夫人自觉应该多问几句,就算皇后对她有意见,她要死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盛泽无奈地看着盛夫人,两人青梅竹马成亲伉俪情深,对方皱眉眨眼他就知道她脑子在想什么,“你看看你,心里装的就是这些小心思,这事皇上也知道。”   盛泽怕盛夫人乱想,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他也有意让盛夫人不再故意躲着后宫主子娘娘,能躲一时不能躲一世。就算人家御下宽厚,待人和善,不追究这些小动作小心思,人家总归是主子,他们该敬着还是得敬着。   盛夫人不信:“你是说圣上想买糖炒栗子给主子娘娘,还得问你借钱?”当真是天大的笑话,圣上真这么做,那可真是不避讳你啊。   “嗯。”盛泽笃定地点头,肯定是主子娘娘知道这事,让绿织把银子送来。   “看起来圣上和主子娘娘跟普通夫妻没什么不同嘛,也不是难相处的人。不对,你哪来的银子借给圣上!你的银子都上交了!”盛夫人总算反应过来,上下搜刮盛泽身上能藏钱的地方,还真搜到不少,跟松鼠藏食似的每个地方藏一点,也不怕硌人:“你藏私房钱的本事不少嘛,呵。”   搜出来零碎三两银子,全被盛夫人收缴,看得盛泽一脸肉疼,要不是今儿这遭,他好歹有银子傍身。   “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主子娘娘的意思吗?”盛泽怕自家夫人拽着这事不放,再把他藏在家里犄角旮旯地方的银子全找出来,赶紧转移话题。   “能有什么意思,要不是主子娘娘替圣上还钱,我还不知道你藏私。”在盛夫人看来女人管丈夫的银子天经地义,丝毫没觉得不妥。   她跟盛泽从小长到大,小时候几乎一半时间在盛家,从小看着盛老夫人这么管盛老大人的,盛家家风如此。所以哪怕她嫁进盛她,她按照婆婆管公公那般管盛泽,公婆都没有半点意见。   “那是主子跟主子娘。”他们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一般夫妻能比吗?“听说下面大臣还是不死心,折子一张张送进宫,就是想让圣上纳妃。”那圣上今儿这番作为可是大有深意啊,面上是问他借钱买东西,实际上还不是向众人说明,他和主子娘娘的关系极好,与普通百姓夫妻间的相处无二,那些没长眼睛的别撞上去,破坏人家的夫妻感情。   “呸!”盛夫人腾地站起来,圣上要想纳妃早纳了,何至于守着主子娘娘,银子还让主子娘娘把着,还要跟你借钱。   “你干嘛去啊。”盛泽赶忙拉住自家莽撞夫人。   “那群老不死的自己作死,别将别人拉下水。”盛夫人虽然莽撞,可是也是动了脑子的,此刻知道皇帝的意思,那可不得照做啊。   “你担心你家老头子?”他虽然是御史大夫,可他比谁都精明,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官场活到六十多岁,“你别瞎担心。”不管谁掺和这事,他都不会掺和。   盛夫人斜睨了眼盛泽,总算有他看不懂,但是她能看懂的事了,“你怎么比我还看不明白呢,皇上谁都不找,偏偏找你,谁不知道你家有个傻娘子,那么大的事情当然得嚷嚷出去。”这不是在告诉一两个人,也不是让某几个人知道做好准备,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态度。   盛泽愣了下,不得不说她有她的道理。 第201章 完结(中)   饶是赵郁让百官看到帝后深情,他率先垂范伉俪情深,有些人的心思还是歇不了。   赵郁侧头看向娇芙,“你怎么想着把这些姑娘都圈在南书房?”这些年她要做的事他没有阻拦过,就是想到宫里要进姑娘,他就觉得牙疼。   “我将人留在南书房,是想重开女子学堂,又不是往你后宫送的。”娇芙白了眼赵郁,她知道他的难处,她也被那些上蹿下跳的人烦得不行,“现在人心浮动,这么做也省得隔三差五有臣妇递牌子进来,试探我对你选妃的意思。”   那些想试探她对赵郁纳妃意思的人,娇芙从来不正面把人撅回去。那些姑娘家有别的心思也正常,本来是谁家姑娘谁家管,但如果他们敢把女儿带进宫让她瞧,她就敢把娴静的大家闺秀留下,最后还他们能策马耍鞭子的彪悍姑娘。   “犯不着为他们生气,这事交给我,别气坏了身子。”赵郁将娇芙抱在腿上,大掌护在她腹间,现在脾气见长了不少,也不是赵郁三言两语就能安抚的。   “爷不肯选秀纳妃,那是爷自己决定的。可有些朝臣总觉得是我做皇后的霸占着皇帝,善妒、心胸狭隘,容不下人。”   他们自以为自己揣测到圣意,将家中姑娘留到十九都不肯婚配,总想等着皇帝几时能选秀,好将家中姑娘送入宫,明明是自己一心想博富贵,这还能怪在别人头上?   就是那些姑娘当中也不一定全无辜,她们如果不是存了入宫,飞上枝头的心思,到了试婚年龄成亲嫁人,家里长辈还能将姑娘留成仇?   那些大臣们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这些年赵郁的性子趋向平和,没了自战场下来的戾气,加上王令秋已经正式退出朝堂,回京城也不过是做了番帝后成婚的见证,将娇芙教到赵郁手里,便又离开京城了。   他们觉得皇后娘家无人,出身还有让人诟病之处,太子又不是在帝后成婚后才诞下的,种种事情加起来,让他们的胆子大了起来。他们知道想皇后提议,把想入学的姑娘安排到南书房读书,竟然试图跪在乾清殿逼迫皇帝选妃。   简直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把娇芙气得来回踱步,她索性全都不管了。她生气还是其次,她做那么多是不想让赵郁动怒,好几回赵郁都无意间跟她提起,要不要杀几个大臣以儆效尤。娇芙被他的想法给吓到,可是她知道,赵郁为了她,能够做到的。他想做好个皇帝,就努力做好个皇帝,不要一遇到有关她的事就失控破功。但现在他们非要招惹到赵郁头上,谁也救不了他们。   娇芙依了赵郁的话,出宫安心养胎,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想不了太多事,就是在出宫的路上,听到有人提及她。   “年幼时我与娘娘有过几面之缘,娘娘为人和善,通情达理。”毫不掩饰的夸赞着当朝皇后,语气与声调,听起来像是官宦世家的女子所言,可她这话不能细究,即便是说好话,可也不是谁都能评价堂堂大秦皇后的。   说起来事情不大,可是不能任由人拿着皇后的名声出来败事。   红烟皱起眉头,挑开窗户一角,将人容貌记下,她们可能不知道,她们身旁路过的马车里,坐着的就是皇后娘娘。   大臣们跪在乾清殿逼圣上选妃的事,瞬间在百姓间传开。朝中百官齐齐进谏,让皇上选秀纳妃,逼得主子娘娘躲到宫外圣上赐给她的河清海晏,圣上想出宫见主子娘娘被大臣以死要挟。当中尤其是那叫做钟素佩三朝老成,直言若是圣上执意破坏祖制,他便以头抢地,血溅大殿。   这些事百姓们原本都是禁言,不予讨论,可耐不住有人掰碎跟他们讲道理。   一家有女百家求,能娶到贤良能干的媳妇是幸事,家里大大小小事都靠媳妇把持,忙都忙不过来。孩子一连串生,一家好几口要吃饭,谁还有心思让媳妇张罗着给儿子纳妾。   圣上、主子娘娘两人就是夫妻,现在圣上和主子娘娘膝下不缺皇子。要不要纳妾、娶小房,那是夫妻俩的事,哪里有别人插手的份。如今听闻主子娘娘又怀有身孕,换成普通百姓家,婆娘怀孕,男人想的是怎么养活老婆孩子,怎么非要把家闹得鸡犬不宁。   那些当官的别的事干不好,管圣上家事倒是拿手。   况且,这些年来,主子娘娘做的大小事情哪件不是功德事。开育儿堂收留着没爹没娘的孩子,保医院专给穷人看病,贫苦人家治病抓药从来不要钱,不仅在京城开设,大秦各处都开设了。   圣上和主子娘娘夫妻感情好,不纳妾才是对的。他们都知道只有夫妻和睦、儿孙孝顺,日子才能越过越红火,那些当官的怎么就看不明白。圣上主子娘娘一直在替百姓们做实事,他们真切感受得到,这要是别人搅和了他们家奔好日子,他们肯定跟人急。   不是只有当官的能求圣上,百姓民意对圣上也重要。赵郁计算着时间,坐在乾清殿大殿等着,与下面一众人僵持,直到宫门来人禀报,京城的百姓堵在了宫门口声声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前朕身为将军,手拿刀剑守在边疆,护着江山百姓;后来炀帝禅位,朕登基为帝,不敢说尽善尽美,可也是兢兢业业治国理政,开言纳谏,赏罚分明。请各位大人明言,朕是哪里做得不好?还是朕亲手教导的太子让你们不满意!”   赵郁神色冷漠,抬手将案桌上的砚台猛地往台阶下砸,砚台顿时四分五裂,大殿内无人敢发一言,京城百姓那一声声吾皇万岁的声音穿过厚重的宫门传到乾清殿。   “你们以为拿你们的身家性命足以要挟朕?朕见过的死人成山成堆,在朕手里丧命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不用你们磕死在大殿之上,朕可以亲手替你们做了断。朕愿意陪你们在这里耗,而不是杀掉你们,不是怕千百年后遭人指责谩骂,是不愿让皇后承担骂名。”那双批阅奏折的手不需下旨,只要拿起刀剑就能掌握他人生死大权。“要不是因为皇后,朕早就一个个把你们的头全都砍了。”   外面百姓跪请主子娘娘回宫,乾清宫是大臣逼着赵郁选妃,就这么死耗着,赵郁坐在御案之上,等着民愤到达一个点,最后低头的还是跪在乾清宫的这群人,饶是他们为官,依旧抵不过民意。   赵郁亲自去接娇芙回宫,后面跟着的是朝臣百官,帝王都做了表率,他们不敢不与帝王同行。   这一路上,他们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圣上与主子娘娘宽和善心,竟然有人居心叵测要在两人中间下蛆,破坏帝后感情,臣子的本分是辅佐帝王,不是给帝王拖后腿。就是往后,他们也不敢逼赵郁选秀纳妃,不是谁能抗住叛徒逆臣这等诛心的话。   赵郁紧握娇芙的手,与她一同乘坐帝撵回宫,娇芙坐在赵郁身侧,听到他望着守在外面的百姓,低低道:“朕好像到此刻才明白君民如水真正的含义。”   他是想如何做位好皇帝的,哪怕谋夺天下的手段算不得光彩,可是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天下好。   这些年娇芙看得清清楚楚,能感受到他压力,眼睛猛地酸涩,握住赵郁的手,坚定地说着:“您是位好皇帝。”   “难不成我不是好父亲,好夫君?”   “也是好父亲。”   “好夫君呢?”   娇芙抬眸望向赵郁,他眼里的期待不似作假,“不到白头,怎能算?”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会有一章帝后大婚的吧……应该会有,尽力把它写出来。   然后预告一下,还会有几章番外虐赵狗的,本来是正文内容,但是太虐了,就把它给删了,但是不虐把赵狗虐的死去活来,好像我自己都不甘心,所以还是把它写出来。 第202章 完结(下)   “你能不能不要走来走去了!烦不烦呐!”娇芙看着赵郁走来走去心里烦,抄起时候的靠枕就砸了过去,旁边的太医吓得不敢吭声,恨不得自己找条地缝钻进去。   事实上,这一幕最近总发生。   因为太医给娇芙诊脉,查出怀的是双胎,肚子一日日渐大,才五月份看上去和人家七月份差不多,赵郁担心娇芙的身子撑不住,近来着急得上火。   娇芙怀昭昭的时候很正常,这种情况她也是头次遇见,结果还要费心安抚赵郁,火气是蹭蹭涨,忍不住就拿赵郁出气,这些时日光她扔到赵郁身上的东西,都不知道砸了多少。   “你别动怒。”赵郁忙把靠枕接住,快步走过去扶助娇芙,他看着娇芙的肚子心惊,“早知当时就不该要,咱们有昭昭就够了。”   可孩子来了就是来了,这种事哪里说的准。   当初大夫还说娇芙的身子有亏,怕是再难怀孕,结果怀上了昭昭,生下昭昭后,大夫又说她有昭昭这个孩子是幸事,这辈子可能只会有这个孩子,现在也不还是怀上了,而且怀的还是双胎。   娇芙手搭在肚子上,现在居然听见他说不要孩子,眼眶立马蓄起泪水,水汪汪地望向赵郁:“原来你不想跟我生孩子。”语气好不委屈,她就没这么感到委屈过。   孕期的人最是敏感,一点点事在孕妇看来都是大事,旁人越不放在心上,她们心里越容易留下疙瘩。   “没没没,生。”赵郁连忙安抚娇芙,“我想不想同你有孩子还不明显吗?”谁不想多子多福,他还想过要生下个同娇芙般可爱的公主,可是看着她的肚子,他是不敢再叫她生了,这辈子能平平安安在一块比任何都强。   “我现在饿了。”娇芙别过头不看赵郁,免得见到他,她又想揍人,起身也不是她想揍的,就是肚里不大痛快。   听见娇芙说饿,赵郁眼睛亮了下。   整个孕期娇芙胃口都不大好,尤其是前三个月,几乎吃什么吐什么,刚刚养胖点的人眼见的瘦下去,还是三月一过才勉强能用下吃食,只不过她鲜少有想吃的,现在肯主动提及就是进步。   “有什么想吃的?”   “我想吃凉皮,可以吗?”说完,娇芙望了眼赵郁,“不行也没关系,我就想想。”现在的凉皮都是街边小摊上才有卖,一文钱能买一碗,普通人家宁可吃面吃粉抵饱,富贵人家觉得上不台面,路过这种小摊都不会停留。   “怎么就不行了,让御膳房的人做,我几时还缺你一口吃的。”当年知道她在京城,觉得她会想念渝州菜色,他都能特地把会做渝州菜的厨师带到京城送到相府,没当皇帝前都没有缺她口吃的,没道理做了皇帝还能缺了她。   御膳房的大厨得了命令,有些不大相信自己耳朵,主子娘娘想吃凉皮?   能不能做   不能做就该去宫外请人来做。   反正不能去街边随便买,虽说不至于吃病,可是主子娘娘的事是一点都马虎不得,尤其是在吃食上面。   当然能做!   御膳房的厨子们的基本功就是从这些练起的,只是他们做惯御膳,所以让人觉得他们不会做这些小玩意。这回是主子娘娘点名要,他们自然用了十二分心神做,自皇上登基以来,废除了每餐必须十八菜色的规矩,他们做的最多的还是平常人家的普通菜色,要把普通菜色做出让人称赞才是难事。   昭昭从上书房下学就闻到股香味,飞快的跑进房间,刚踏进去就见到他阿娘捧着只碗吃凉皮吃的香甜,这凉皮和外头的看上去不大相同,桌上摆着的料比外头足多了,而且还有好几样是外头卖凉皮的没有的料,肯定是阿娘又偷摸告诉御膳房的厨子琢磨新鲜吃食了。   他忙看向崔玉,让御膳房的人再送碗过来,“不,要两碗。”   “要不要拿盆过来?”娇芙把碗给放下了,她想吃凉皮也不过图一时兴趣,她和赵郁一人一碗,她自己这碗只用了小半碗,剩下的都入了赵郁的肚子。   昭昭摆了摆手:“那还是不必了。”   能吃多少要多少已经成了习惯。娇芙是因为从前食不果腹,所以格外珍惜粮食,坚决杜绝浪费,赵郁是因为行军作战,知道粒米的重要性。昭昭跟着他们一块儿,也是养成了这种性子,他身上几乎看不到王公贵子的娇贵。不过这孩子跟着的老师皆是大儒,到底也没有把他养糙,不论行坐卧、谈吐礼节皆有度。   赵郁几乎在昭昭身上倾注了他所有的心血,昭昭自改了赵姓之后,就被赵郁封为太子。   娇芙本不想让昭昭太早担起储君的责任,才五岁大的孩子,养的成熟稳重,没有半点孩子气。自成为太子之日起,他的任何举动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可娇芙心疼归心疼,她并没有阻止,她也知道赵郁这般做有他自己的道理,只有定下储君,才能停止那些人对昭昭身世的揣测。   “哎呦。”娇芙感觉到胎动,突然惊呼出声,赵郁和昭昭都不管自己的事了,两人目光全落在她身上。“孩子刚刚踢了我一下。”五个月左右会时常感觉到孩子在动,有时候是脚,有时候是手。   昭昭好奇的摸了摸娇芙的肚子,又怕弄疼了她,连忙要把手收回去,娇芙见他有兴趣,干脆把他的手放在肚子上:“这是大哥在给你们打招呼,你们以后可要跟紧大哥,欺负阿娘没事,但是欺负大哥,阿娘就会打你们屁股。”   娇芙的肚子突然又动了一下,像是在回答她说的话,就是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赞同,还是在反对,昭昭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跟着孩子打招呼,压低声音开口:“其实之前儿子也很羡慕别人家都有兄弟姐妹,他们是我的弟弟或者妹妹们,我肯定会对他们好,会保护他们长大,以后他们要是不听话,我会教导他们。”   娇芙闻言侧首望向赵郁,昭昭这孩子是在宽她的心,明明他自己还是孩子呢,在娇芙的心里昭昭的意义是谁都比不上的,他就是越懂事,娇芙越觉得愧疚。   赵郁紧紧握住娇芙的手,静静地陪着娇芙,肯定会比孩子先走一步,昭昭有兄弟姐妹,往后相互扶持也是幸事,这江山只能有人作陪,才不会孤独,若是最后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昭昭独自面对偌大江山,他们也不能安稳。他们这辈子有彼此,不能让孩子没有依靠。   不知道几时昭昭已经退出房间,去偏间做功课,屋内只剩下娇芙赵郁两人,他就这般陪娇芙枯坐,也不觉得无趣和不耐烦,更是不会觉得没说话就尴尬,只要她愿意,他能陪她一直坐下去。   娇芙忽然间释然,笑着靠在赵郁肩头,轻声道:“我知道。”   “嗯?”赵郁垂首望娇芙。   娇芙仰头回看他,正好能在他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她扬起的笑意未曾落下,笑着笑着就埋在他脖颈,闷闷的声音响起:“知道你舍不得独留昭昭一人。”也知道你一直都努力给我和孩子最好的谋划。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已完结,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有一小丢丢的不舍,番外会尽快安排上。   他们的故事不会因为完结而停止,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而我们的故事也要继续。   推荐作者下本要开的文《帝王妾(穿书)》   【又名《他让心尖宠当替身》】   京都春日莺飞草长,万物皆苏,散了满冬寒意,椒房殿依旧冷如冰窖,再没往日鲜活。   杜浮亭自寒冬落水,就一直久卧病榻。加之帝王不问不顾,众人以为杜浮亭失宠,椒房殿宫室越发凋敝。   而无人可知,他们敬仰敬畏的帝王,总会趁夜色暮合,步入失宠贵妃内寝,端是行野蛮之事。   杜浮亭似乎早就习惯帝王的极端。   可待帝王再次不顾她病体,折磨羞辱她。   忽然间,杜浮亭笑了,不想再有这份执念。   她与帝王间算是一段孽缘。   哪怕青梅竹马是她,海誓山盟亦是她,也抵不过她只是女配,抵不过女主匆匆一句话。   这段感情终究是她强求。   杜浮亭托宫人给帝王递信,她到底想同活在她豆蔻年华的少年作别,那原是属于她的,再温柔不过的少年郎。   帝王听得宫人禀告,无视了杜浮亭的请求。   那时帝王还不知,自己将在往后余生的岁月,每每想起她,便痛得肝肠寸断,几欲拧碎心脏,深夜不敢入眠。   那晚,椒房殿燃大火,照亮半片天空,惊起满宫的人。   帝王匆忙慌张而来,竟是连鞋袜都顾不上穿。   杜浮亭却往火海深处而退,淡然望向赤红着眼欲冲进来的男人,无声启唇说着:“再见。”   再无留恋。   这场滔天大火,把所有烧的干净。   最终一场春寒落雪,覆盖残垣。   仿若她从未来过。   只殿外独留一树红梅,同久不离去,雪落肩头的帝王,道:若是他朝霜雪吹满头,此生也算与君共白首。   【阅读指南】   ①女主没死,高亮,女主没死!   ②追妻火葬场,先虐女主后虐男主   ③男主有病,而且特别狗   ④写文不易,角色有病别骂作者,有事骂角色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