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晚晚竞折腰 [参赛作品]》作者:赵缓缓   文案:   本文又名心机女上位计划,上司太爱我了怎么办?那些年,我们一起查过的案子。   苏竞晚本是闺中娇养的官家千金,却因父亲宁折不弯得罪权贵,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她巧破命案,入朝为官,发誓再也不博那些虚妄贤名。   她要比权臣有权,比奸臣更奸!   她要站在权力的顶端,俯瞰那些曾看不起她的人!   她本以为自己是茫茫人海中的一叶孤舟,漂泊无依,随波逐流。   不曾想最终却被人拾起,纳入手心,用心珍藏……   食用指南:   1.聪慧狡诈心机女主vs毒舌傲娇高冷男主,双洁。   2.主线为破案解谜+轻微朝堂+谈恋爱,架空勿考。   3.前期重剧情,男主戏份少,感情戏主要在后面。   文案上传于2019.12.8   本文参加科技兴国征文大赛,参赛理由:男主后期提倡文教,鼓励生产,科技兴国,使国家国力空前强盛。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甜文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竞晚 ┃ 配角:预收文【我偏要肆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心机女上位计划! 第1章 罪臣之女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凛冽的北风不知疲倦的吹着,街上叫卖的小贩不禁裹了裹衣领继续呦呵,盼着早些将货卖完也好早点归家。   屋外冰天雪地,屋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邱府的地龙烧得暖暖的,炉上的水壶正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慢条斯理地碾着饼茶,随意瞥了一眼旁边的书卷,“阿晚怎么看洛睿死谏永帝之事?”   只见对面的少女微微一愣,似乎刚从遐思中回过神来,嘴角轻勾,原本明艳的面容更显生动,连带着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先生是想听真话?”   邱先生笑了一下,轻轻点头,“自然。”   苏竞晚正了神色,轻声道:“在学生看来,愚蠢至极!”   邱先生煮茶的手顿了一下,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个答案。   “怎么说?”   “我父亲生前也是高风亮节,您看他可落了什么好?”   苏竞晚低眉敛目,那段最不愿想起的回忆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她本是闺中娇养的官家千金,却因十岁那年时任大理寺少卿的父亲苏嶙峋得罪权贵,宁折不弯,最终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父亲被斩,家眷流放,而她则因无意间救了永宁侯府的老夫人一命,由老夫人出面向圣上求情逃过一劫,但母亲体弱、弟弟年幼,在流放途中便不幸去了,从此这世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已经嫁到萦州的姑姑苏清兰心疼侄女孤苦无依,便将她接到身边亲自照顾。   “洛睿死谏时,永帝已经五十有余,又处在那个位置,求医问道、寻求长生之法也是常事。”   此时的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仿佛刚才眼中的失落只是旁人的错觉。   “洛睿死谏不仅无法回转圣心,反倒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邱先生抬起头,“那如果是阿晚,会怎么做?”   苏竞晚嘴唇微动,“学生不敢说。”   邱先生继续摆弄手中的茶杯,显得十分随意,“但说无妨。”   苏竞晚咬了咬牙,下定决心。   “永帝不是喜欢道士吗?我便送他一个名气更大、修为更高的道士!”   邱先生眉头紧皱,手中的茶杯也猛地放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苏竞晚急忙站起,低头道:“先生息怒,永帝正在兴头上,与其和他对着来,倒不如投其所好,兴许永帝还能听进去几句。”   态度虽然恭敬,但面容依旧不卑不亢,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邱先生瞥了苏竞晚一眼,忽而又闭上双眼,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曾任内阁首辅,五年前致仕回到萦州老家,他性子冷清,极少收学生,更何况苏竞晚还是女子之身。   只因邱先生年少贫困潦倒时,曾受过苏家老太爷的一饭之恩,又念苏竞晚身世坎坷,才破例收下这个学生,望她学史明理,也算对得住她祖父的恩情。   邱先生突然就开始反思自己,这几年自己是不是都教错了?   苏竞晚聪慧不假,只是这性子太过圆滑,与世人奉行的清流做派实在大相径庭,若真让她考中了女官,怕是要成为巧言令色的奸佞之流,实非社稷、百姓之福!   原本他还觉得她因罪臣之女的身份无法参加女官考试有些可惜,打算过两日修书一封给自己的好友也就是现任翰林院掌院的周钰,请他出面为苏竞晚保荐。   现在这份心思也歇了下来。   也许这样对她更好!   一般情况下,大周是不允许罪臣之后参加科举考试、女官考试这种国家性考试的,但是当今圣上求贤若渴,为避免错失人才,特地制定了保荐制度,即若罪臣之后才能突出,可由三品以上官员出面保荐,便可予以参试资格。   当然不能是谋反、通敌叛国这样的大罪,有点类似于西汉的察举制。   话虽如此,但真正愿意为罪臣之后作保的人却寥寥无几,只怕那人入朝为官后一着不慎反而会连累自己,毕竟他们的祖上可是有前科的,故很少有人愿意冒这个险。   但如果真让她找到机会……   罢了,那也是命,顺其自然吧!   邱先生摇了摇头,又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啜了口茶,凉声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就不留你用饭了。”   “是。”   苏竞晚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先生为人正派,她既这么答了,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随即对着邱先生恭敬作了个揖,这才转身向门口走去。   她走出邱府的时候,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刺骨的寒风吹得她浑身冰冷。   苏竞晚将身上的斗篷紧了紧,在空旷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明知刚才如果对先生说谎,或许先生会动用关系为她保荐。   但是,她没有。   她可以骗任何人,但不能骗先生,姑母待她有养育之恩,先生待她则是有教化之德,而且若是她真的考取女官,以后的路也必定凶险万分,自己一旦出事恐怕会连累到已经致仕的先生。   先生一身正气,若为她担了恶名,她又怎能心安?   苏竞晚突然就有些气馁。   用功读书又如何?   满腹经纶又如何?   一个罪臣之女的身份注定她与女官考试无缘!   她这边想着事,忽然听见远处的衙门传来一阵喧哗。   “大人,民女冤枉,民女冤枉啊……”   少女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苏竞晚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听着这声音莫名有些熟悉,故还是循着声音鬼使神差般地挤进了衙门。   只见衙门大堂外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百姓,怪不得她今日走在大街上觉得冷清了些,原来都来这看热闹了。   “让让了啊,让让了啊,犯人入狱,闲人勿扰……”   几个衙役开道,中间还围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只见那少女双眼红肿,脸上布满泪痕,显然是刚哭过不久。   “人不是我杀的,我是冤枉的……”   少女用力拉扯旁边的衙役,努力争辩道。   衙役一把甩开少女的手,没好气道:“大人已经有了决断,你和我说又有什么用?”   苏竞晚定睛一看,唐云柔?   没错,被衙役围着的少女正是离苏竞晚姑母家不远的唐家女儿唐云柔,唐云柔性子和婉,来韩家找过苏竞晚几次,但两人志趣不同,苏竞晚与她的关系算不得太亲近。   唐云柔看见苏竞晚,突然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声喊道:“阿晚阿晚,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   苏竞晚没有接话,只是走上前去,径直看向旁边的衙役,“两位差大哥,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敢问她是犯了什么事?”   那衙役见又有人来多管闲事,眼看就要发火,但在看见苏竞晚面容的那一刻却又生生忍住了。   人们总是对长得好看的人格外宽容些,看着美人儿火气就先消了一半,于是语气还算和气。   “唐云柔杀了秦家的大少爷,人证物证俱在,我们现在便是要押送她去牢房。”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嫁给秦松而已,我没有杀他!”唐云柔直勾勾地盯着苏竞晚,眼含期待,“阿晚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帮我的对不对?”   苏竞晚眼眸微垂。   自己虽与唐云柔接触不多,但说她杀人,自己还是不信的。   “怎么在这里停着?还不速速将犯人收监听候发落!”   一个身着浅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从后堂走了出来,正是萦州知府章明章大人。   其实这种事情根本不必章明亲自出马,但死者秦松的父亲秦烨是本州的纳税大户,平日里没少孝敬章明,现在秦烨的长子死了,章明自然要做出个样子来,不能寒了这些财神爷的心。   另一个衙役见状,连忙走上前去,指了指苏竞晚。   “启禀大人,就是这个丫头刚才拦住了我们,这才耽误了会儿功夫,大人莫急,我们这就将犯人押到牢房。”   章明轻捋胡须,漫不经心地瞥了苏竞晚一眼。   “你是何人?耽误了衙门办案,你可吃罪得起?”   苏竞晚上前向章明行过礼,这才解释道:“民女只是觉得既然唐云柔口口声声大喊冤枉,此案或许尚有疑点,衙门应该仔细查办。若是真凶另有其人,岂不是白白冤枉了好人?若是真凶真的是唐云柔,衙门也应该拿出更有力的证据让她心服口服才是。”   “呵!”   章明嗤了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你是何人?也敢质疑本官断案?秦家的大少爷因她丧命,本官依律判处她过失杀人之罪,难道还委屈了她不成?”   此时,苏竞晚身后的妇人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说道:“秦老爷财大势大,又与章大人交好,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我劝姑娘还是不要惹祸上身。”   是啊,秦老爷财大势大,自己不过是个靠着旁人求情才侥幸留了一命的罪臣之女,难道又要为了所谓的公平正义再步父亲的后尘吗?   苏竞晚垂下眼眸,有些不忍再看唐云柔期盼的目光。   她向后退了一步,准备就此收手,余光却瞥见衙门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顶轿子。   轿体通身青色,看着不算打眼儿。   微风拂过,露出里面主人明黄的衣角。   明黄!   谁才可以用明黄?   听闻前段时间太子到俞州代圣上祭祖,俞州离这里不远,难道轿子里的人便是当朝太子李佑?   李佑是当今圣上和已逝的崔皇后所生,是元嫡长子。   说来巧了,苏竞晚当初偶然救下的永宁侯府的老夫人便是崔皇后的母亲,也就是李佑的外祖母。   再过几个月便是女官考试了,她却碍于罪臣之女的身份不能参加。   女官考试不比寻常科举考试,朝中一直有人反对取女子入仕,这次还是因为圣上坚持,力排众议,才得以举行,错过了这次,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了。   今日若是能得贵人青眼,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没有,那也是她命该如此。   苏竞晚握紧了拳头,准备赌一把!   既拿定了主意,她便不再退缩,挺直了腰板,抬头看向章明,眼神出奇的坚定。   “若人是她杀的,那自然算不得委屈,但人若不是她杀的,只是因为大人要给秦老爷一个交代的话,那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大胆刁民,竟敢出言污蔑本官,来人啊,将这个刁民拿下,先打二十大板再说,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章明气急败坏地说道。   苏竞晚只是静静立着,面上看着十分从容,心里却翻起了滔天巨浪。   胜败在此一举,此生能不能入朝为官,能不能为父平冤,能不能将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统统踩在脚下,怕是就看这一回了,输了也就是挨一顿板子,在床上躺上两天,为了给自己拼一个锦绣人生,值了!   两个衙役说着便要上前拽她的胳膊。   苏竞晚扬起高高的头颅,颇有些舍生就义的英雄气概。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我偏要肆意,求收藏啊宝宝们!!   文案:   国子监司业薛景恒君子端方,克己复礼,是京城闺秀心心念念的萧郎,不料却被乐舒郡主崔肆意捷足先登了。   崔肆意:薛大人,我心悦你!   薛景恒冷漠脸:郡主请自重。   众人得意:哼,我就知道!   一日,薛景恒偷看郡主水边嬉戏却被当场抓包。   崔肆意:你看了我的脚!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看了!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君子不可以说谎!   薛景恒耳根发红:没看清……   众人倒,咬碎了一地手帕!   后来,崔肆意受邀写了一本书,名为《如何追到高岭之花》。   一时间风靡京城,供不应求。   打开却只有两行字:   首先,你得有我出身好,方便用强权压他!   其次,你要有我容貌美,方便用美色勾他!   众人吐血……   薛景恒:嗯?强权压我?美色勾我?   崔肆意: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后说好压人的崔肆意自己被压了一晚上。   食用指南:   1.肆意张扬戏精女主vs口嫌体正直闷骚男主,双洁。   2.轻松小甜文,主感情日常。 第2章 贵人相救   “慢着!”   远处传来一声轻喝,声音清冽,却带着令人不敢违抗的威仪。   “哎,又是哪个没长眼的?”   章明有些恼怒,今日出门是不是忘了看黄历,怎么一直有人和他作对?   “大胆,竟敢对太子殿下不敬!”   轿子旁边的侍卫上前一步,神情凌厉,手上还握着东宫的腰牌。   章明一下懵了。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来了萦州?   怎么下面也没有人禀报?   章明身为五品官,虽说没见过太子真容,但东宫的腰牌还是认得的。   此时,他再也顾不得别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微臣……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刚才又被刁民气得一时糊涂冲撞了太子殿下,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说着便在地上连着磕起了响头。   轿子里伸出一只手,一旁的侍卫连忙上前将轿帘掀开,里面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   只见那人身着月白色锦袍,领口和袖口分别以金线勾勒边缘,腰系玉带,外罩一件黑色大氅,黑白相间的颜色更显得那张脸棱角分明。   他的皮肤很白,眉目疏朗,凤眼薄唇,面容虽然俊逸,但眼神淡漠,处处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起来吧,本殿不过是顺路到萦州看看,你不知道也属正常。”   李佑语气淡淡,似乎并不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又向苏竞晚这里随意扫了一眼,看到她面容时微微一愣,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这偏远地方,竟还有如斯美人儿,也是难得。   不过只有一瞬,他便将眼睛挪开。   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见过?   便当真是极美又如何?   这世间从不缺美人儿。   只要权力在握,什么样的美人儿得不到?   章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虽然太子殿下不计较他刚才的话,但他这心里始终打着小鼓,不敢有丝毫懈怠。   李佑复又看向章明,“刚才本殿听人说这案子有疑点?章大人以为呢?”   语气轻轻浅浅,但无端就给人一种压迫感。   章明咽了一口唾沫,“自然……没有……”   “章大人确定?”   李佑垂眸,随意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那看来可以将此案交给大理寺查查看。”   大理寺?   那曾是她父亲生前办公的地方,是令她心生敬仰的地方,最后却也是令她父亲丧命、害她家破人亡的地方。   苏竞晚低下头去,努力不让旁人注意到她,但轻轻颤动的睫毛和袖中紧握的拳头还是暴露了她的心绪。   章明两腿一哆嗦便跪在了地上。   “微臣有罪,微臣会仔细查证,给受害者家属一个公道,同时也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事到如今,什么秦老爷李老爷张老爷都顾不上了,若是丢了脑袋顶上的乌纱帽,那可是多少银子都换不来的。   闻言,李佑指了指苏竞晚,嘴角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既然如此,不妨让她和你一起查,本殿也想看看她是不是真有两分本事,还是只有嘴上功夫厉害……”   突然被点名的苏竞晚怔了一下,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既然太子殿下亲自发话了,章明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是是是,微臣遵命。”   苏竞晚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叩首道:“民女谢过太子殿下。”   因低头而被青丝掩盖的嘴角微微上翘。   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不是吗?   李佑心情不错,将一直把玩的玉扳指握在手中,破天荒地露出一个笑容。   “那这几日便要叨扰章大人和府上了。”   “太子殿下光临寒舍,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这是微臣全家的荣幸……”   章明还在滔滔不绝地拍着马屁,李佑却已经转身上了轿子。   章明看向一旁的衙役,斥责道:“还不快跟上,太子殿下要是有个闪失,你们担待得起吗?”   太子殿下身边高手如云,哪里用得上他们啊?   不过这话他们可不敢说,只得听话跟上,最后只留下两个衙役负责将唐云柔带到牢房。   反正唐云柔一个弱女子,也不怕她翻出什么浪来。   章明本来已经准备走了,但又突然想起苏竞晚来,淡淡瞥了她一眼,“既然太子殿下说了,明日你便来衙门跟着查案吧。”   末了又补上一句,“只是不许添乱!”   “是,民女多谢章大人成全。”苏竞晚恭敬应道。   如非必要,她并不想得罪任何一个比她地位高的人。   她父亲的死已经给了她足够多的教训。   章明见她还算有眼色,轻轻哼了一声便急忙跟了上去。   “阿晚,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   唐云柔感激地看着苏竞晚。   苏竞晚有些心虚,却又不忍反驳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望着被衙役带走的唐云柔的背影,苏竞晚突然就觉得自己真是卑鄙,简直唯利是图,不择手段!   但是卑鄙又如何?   再给她一千次一万次机会,她还是会这样做。   自从十岁那年逃过一劫,她就发誓再也不博那些虚妄贤名。   若有机会,她要比那些权臣有权,比那些奸臣更奸!   她要站在高处,俯瞰那些从前将她踩在脚下的人!   苏竞晚回到韩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正院灯火通明,似乎在等什么人。   她刚刚跨进府门,便听见门房大喊一声,“小姐回来了!”   没错,是小姐,不是表小姐。   她的姑母苏清兰待她极好,姑父韩墉虽然不善言辞,却也是个忠厚的生意人,待她也算不错,外出做生意时还经常给她带两件小礼物。   韩墉和苏清兰膝下只有三子,长子韩钦和次子韩锋已经成婚,分别在林州和俞州打理当地的生意,幼子韩锐只比苏竞晚大了两岁,还在书院读书。   他们膝下无女,便将苏竞晚当作亲生女儿看待,府上的下人自然也是称呼苏竞晚小姐。   “阿晚,你可算回来了。”   苏清兰见到苏竞晚终于松了一口气,嘴里还念叨着“阿弥陀佛”。   苏竞晚走上前去,挽住苏清兰的胳膊,笑着说道:“今日在街上遇上点事情,让姑母担心了。”   “今日你在衙门为了唐家姑娘顶撞章大人的事情外面都传遍了,你竟然还想瞒我?”   苏清兰有些怨怪的看着苏竞晚。   苏竞晚缓缓将手放下,低声道:“既然姑母都知道了,阿晚也不瞒姑母,阿晚需要一个出头的机会。”   苏清兰不明所以。   “阿晚想参加女官考试,想入朝为官,却碍于罪臣之女的身份无法达成,今日阿晚之所以在街上顶撞章大人并非只为了唐家姑娘,更是因为太子殿下也在那里,阿晚想引贵人注意,得贵人提携。”   苏竞晚语气平缓,似乎在叙述一件平常的小事。   “你可知……你可知……你这是在赌……”   苏清兰的眼里有着说不出的震惊,万万没想到她一向视如己出、外表柔弱的侄女竟有如此大的野心,还付诸行动了!   苏竞晚的目光十分冷静,“阿晚知晓。”   “那你可知,便是你真赌赢了,他日入朝为官还会有多少明枪暗箭、尔虞我诈在等着你?难道你父亲的事情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苏清兰苦口婆心地劝道,试图能打消苏竞晚的念头。   “阿晚知晓,正因如此,阿晚才更要入仕,阿晚这一生只愿过得轰轰烈烈,哪怕如烟火般转瞬即逝,阿晚也认了。”   苏竞晚面容平静,眼神中却闪烁着不容置疑的信念。   良久后。   苏清兰阖上双眼,叹息道:“我知你素来都是有主见的,罢了罢了,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都是命,都是命啊……”   “姑母和姑父待阿晚的恩情,阿晚铭感于内,他日若有机会,阿晚必会报答姑母姑父的恩情。”   苏竞晚看向苏清兰,神情认真。   苏清兰睁开眼睛,语气有些恼,“我待你好,难不成就是为了你的报答?”   “自然不是。”苏竞晚道。   苏清兰喃喃自语道:“原本想着待你及笄便为你挑一门合适的亲事,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总要家风端正,人品厚重才是,也算对得住我那可怜的弟弟弟媳,现在看来,是我想左了。”   苏清兰无奈地摇了摇头。   “姑母……”苏竞晚嗔怒道。   “姑母也知道,以你的相貌才学,他们怕是都配不上你。”苏清兰语气惋惜。   “原本你也是有门极好的亲事的,那陆家的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你们又早有婚约,青梅竹马,哎,谁知后来出了那样的变故……”   苏竞晚微微垂眸,却没有接话。   陆临宣吗?   苏竞晚有多久没有听到他的名字了?也不知他在京中过得好不好?   罢了罢了,她操心这些做什么,人家一个尚书嫡子,轮得到她这个罪臣之女来操心吗?   他今年十七了吧,说不定已经娇妻美妾成群,她操的哪门子闲心?   “我前日里听周夫人说陆公子还未成婚,她大姑子在京里有铺子,整日里就爱说这些闲话。”   苏清兰说着又看向苏竞晚,认真道:“若是你能考中女官,说不定你们还真能……”   “姑母!”   苏竞晚出言打断,她这个姑母哪都好,就是有时候爱说这些不着调的话。   “陆公子是陆尚书的独子,陆家又是书香门第,便是我真能考中女官,陆家也不会要一个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儿媳妇的。”   她看向院子里的梅花,“陆公子年轻有为,出身又好,陆家自会为他选聘一位名门淑女,我们就不必操这个闲心了。”   苏清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是我多嘴了。”   苏竞晚怕一会儿她又要说什么,忙道:“姑母,我饿了,咱们用饭吧,明日一早我还要到衙门查案呢!”   “随我来吧,你喜欢吃的糖醋鱼、蔬菜丸子还有雪梨银耳羹都有!”   既然不能改变她的决定,便在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好好对她吧。   苏清兰弯了弯嘴角,眼神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坐姿乖巧,求收藏,求评论! 第3章 杀人案件   苏竞晚前一夜一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但可能是心里有事的缘故,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她便猛地睁开眼睛,再也躺不住了。   “小姐,您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衙门怎么也得到辰时才开门,您可以再睡一会儿。”   冬瓜看着自家小姐眼下淡淡的乌青,有些心疼。   冬瓜是原来在苏府时就在她身边伺候的,后来苏家被抄,她们这些婢女也被官府发卖了,而冬瓜是苏清兰到京城接她时无意间撞见的,正好要买冬瓜的那家富户和韩家也算有几分交情,就转手送给了苏清兰。   “睡不着了,不如早些起来。”   苏竞晚一边说着话,一边坐了起来。   冬瓜见劝不住主动上前帮她拿了一件粉红色袄裙。   苏竞晚微微皱眉,“不要这件,换那件蓝色的来。”   说罢便接过冬笋打来的水开始洗漱。   自从十岁那年遭逢家变,她早没了那些小姐做派,衣食住行大多都是自己动手,苏清兰心疼侄女,还是拨了冬笋一个大丫鬟并青梅、青橘、青梨、青提四个小丫鬟给她使唤。   当然这些俗气的名字都是苏竞晚给她们起的,以前冬瓜在苏府时是叫侍书的,但在现在的苏竞晚看来,那些什么书的画的在关键时候都没这些吃的顶用,好歹能填饱肚子。   她匆匆吃过早饭,就急忙向衙门去了,打算先去牢房里见一见唐云柔。   昨日听得东一句西一句的,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许是章明早有嘱咐,苏竞晚这一路倒也算畅通无阻,牢房门口只有两个衙役,见了她便主动让到了一旁。   说来巧了,苏竞晚刚进去就碰上昨日和她说话的那个衙役,便主动上前,客气问道:“这位差大哥,请问唐云柔在哪?”   那个衙役瞥了她一眼,轻声道:“随我来吧。”   苏竞晚亦步亦趋地跟在那衙役身后,快走到走廊尽头时,终于看到了头发凌乱、面容憔悴的唐云柔。   唐云柔见到苏竞晚很兴奋,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阿晚,你是来看我的吗?”   苏竞晚看向衙役,抱了抱拳,“多谢差大哥带路。”   那个衙役看了她们一眼,便转身向外面走去。   “阿晚,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只是不想嫁给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死在我面前……”   唐云柔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胡乱地解释着。   苏竞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发间的稻草摘去,温和笑笑。   “你慢慢说,不要着急,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云柔仿佛受到了安慰,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   “初九那日是我娘的忌日,我到寺里为我娘祈福,可是不知何时我的银簪子不见了,虽说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但毕竟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我便在寺里到处找。”   “就在这时,一个小孩递给我一张纸条,纸条上写有人捡了我的簪子,让我拿一两银子去赎,我心里想着若是能将簪子找回来,一两银子便一两银子吧,就按照纸条上写的到城北的聆音庙去了。”   “我刚到聆音庙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很香,再然后我便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秦松就躺在我身边,身上都是血,我的簪子就放在他身旁,上面也沾了血。”   唐云柔的语气有些惊慌,手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然后几个乞丐走了进来,大喊杀人了,杀人了……”   “可是人根本不是我杀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唐云柔以手抚额,眼睛紧紧闭了起来,神情很是无助。   苏竞晚凝眉思考,轻声道:“那你之前和秦松是否相识?为何昨日说不想嫁给他?”   “半年前,秦松曾想要纳我为妾,我没有同意,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前些日子王家婶子已经在帮我说亲了,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唐云柔声嘶力竭地喊道:“可是他们说是因为秦松听说了我要议亲的事情,恼羞成怒,设法将我骗到聆音寺,想要对我施暴,我这才用簪子刺穿了他的喉咙。”   “仵作说秦松的致命伤是你的簪子造成的?”   唐云柔点了点头,眼里还含着泪水。   “那个小孩可找到了?是谁指使的?”苏竞晚追问道。   “找到了,说是秦松给了他一两银子让他把纸条给我的。”   唐云柔木讷地点点头,之后又求救般的看向苏竞晚,“阿晚,你一定要帮我,知府大人说秦松有错在先,我是过失杀人,不用偿命,但是要流放偏州,可是我不想被流放,我还有我爹,我还没有成亲,而且我根本没有杀人,为什么要流放我,为什么……”   “我明白,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苏竞晚一边轻声安慰唐云柔,一边在脑中迅速梳理着案情。   秦松曾对唐云柔有意,而唐云柔最近在议亲,秦松心生不满找人将唐云柔引到聆音寺欲加轻薄,之后乞丐亲眼看见唐云柔身旁躺着满身是血的秦松,而秦松的致命伤又是唐云柔的簪子造成的。   少女被辱,反抗杀人,合情合理,而且人证物证俱全。   如果唐云柔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背后这个凶手的心思未免也太缜密了些。   他必须提前知晓秦松的计划,在秦松到达聆音庙后将其杀死,之后再利用此事将杀害秦松的罪名嫁祸给唐云柔。   如果想要做到这些,那么这个人必定是秦松的亲近之人或者至少要与秦松相熟!   看来要去秦家看看了。   苏竞晚告别唐云柔后就向城东的秦家走去。   秦家不愧是萦州首富,正红的朱漆大门,黑色的紫檀木匾额,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富贵,只是门楣两侧高悬的丧幡却又为这富贵添了几抹悲色。   苏竞晚刚走到门口,门房便主动迎了上来,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姑娘找谁?可有帖子?”   “我奉知府大人的命令,来询问秦公子案子的几个疑点。”   无论如何,先摆出知府大人总是没错的,更何况她已经得了章明的允许,如此也算不得假传知府大人的命令。   门房听了半信半疑,衙门里什么时候多了女捕快不成?还是这般娇艳的面容?   但平民百姓对于官府总有几分天生的敬畏,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让开了路。   她刚准备往里面走,只见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   “还有什么好查的?唐家那丫头杀了我儿子,人证物证俱在!”   眼前这位应当就是秦松的父亲秦老爷了,此刻他双眼通红,鬓发凌乱,说话虽然中气十足却给人歇斯里地之感,与萦州百姓口中那个精明睿智、老成持重的秦老爷相差甚远,看来痛失爱子对他的打击着实不小。   苏竞晚正了神色,认真道:“晚辈理解秦老爷的心情,但秦老爷这话却说得不对,若真是唐云柔便罢了,如若不是,岂不是让真凶逍遥法外?让秦公子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   秦老爷哼了一声,转头不再看苏竞晚。   苏竞晚也不生气,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今日去牢房看了唐云柔,唐云柔说她那日一到聆音庙就被迷香迷晕了,等她醒来时秦公子已经没了气息,而且她一介女流,身量不高,力气也不大,想要一招刺中秦公子的喉咙也非易事。”   秦老爷虽然依旧没有说话,但神情却明显有些松动,眉间的抗拒也不像初见她时那么强烈。   苏竞晚拱拱手,继续道:“还请秦老爷给晚辈一个机会,让晚辈再查一查这案子,若是真凶另有其人,也好给秦公子和秦老爷一个交代,若真是晚辈多心了,秦老爷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那你自便吧。”秦老爷撂下一句话,甩了甩袖子向院里走去。   苏竞晚嘴角微微上翘,跟在秦老爷身后进了院子。   她刚跟着秦老爷绕过走廊,秦老爷就被小厮叫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大有让她自便看她能折腾出个什么的意思。   苏竞晚嘴角弯了弯,也不在意。   此时,迎面走来一个身着宝蓝色衣衫的年轻男子。   “哟,我们府上什么时候有这么标致的姑娘了?”   说话时眼神还一个劲地往她身上瞟。   看他的衣着打扮,应该就是秦府的二少爷秦柏了。   可惜秦老爷一辈子精明算计,两个儿子竟一个比一个不争气。   “老奴是这府上的管家,老奴代二少爷向姑娘赔罪了。”   一个看着五六十岁模样的中年男子客气地向她拱了拱手,“老爷已经将姑娘的来意告诉了老奴,姑娘若有什么吩咐可以告诉老奴,老奴会尽力配合。”   秦柏看向那人,挑眉道:“陈管家,她是谁啊?”   陈管家解释道:“二少爷,这是章大人派来帮着查案的。”   “大哥那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凶手不就是唐家那个丫头吗?还有什么好查的?”   秦柏满不在乎地说道,眼神微微闪烁。 第4章 初探秦府   苏竞晚将他的反应记在心里,很快又移开眼睛,看向陈管家。   “多谢陈管家配合,敢问秦大少爷在世时,身边伺候的是哪个?”   “姑娘请跟我来。”   陈管家带她向秦松生前所住的云辉院走去。   刚走进云辉院,门口的几个丫鬟、小厮便纷纷向陈管家行礼,只见陈管家招了招手,为首的两个小厮便主动上前。   “陈管家有什么吩咐?”   态度恭敬,举止有度。   听说秦松平日里是个花天酒地、不理庶务的性子,那就只能是陈管家管理有方了。   陈管家指着一个穿墨青色衫子的小厮道:“姑娘,这个是招财。”又指了指旁边那个穿棕黄色衫子的,“这个是进宝,大少爷在世时,就是他们两个在身边伺候。”   然后看向那两个小厮,“这位姑娘是章大人派来查案的,你们要尽力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罢又转头看向她,“府里还有些事情需要老奴处理,老奴就先过去了,姑娘若有地方需要老奴,可以到前院来。”   苏竞晚笑着应了,不得不说秦家的这位管家真是能干,虽然从见面到现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但管理下人有方,对待小主子有礼,待人接物丝毫寻不出错处,而且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她收回思路,看向眼前的两个小厮。   “请问两位小哥,秦大少爷初九那日为何要去城北的聆音庙?”   “那日少爷急急忙忙地要出去,还不许我和进宝跟着,谁知竟……”   招财叹了一口气,心里是真的难过,少爷平日里虽不学无术了些,但待他和进宝却是没话说。   进宝眼眶有些湿润,抽抽噎噎道:“姑娘,你知道谁是凶手吗?真的是唐家姑娘吗?”   进宝的个子偏小,面容还有些孩子气。   “那你觉得谁是凶手呢?”苏竞晚看向进宝。   招财稳重,稳重的人说话前会再三考虑,率真的人说出的话可能更可信些。   “我……我也不知道……”进宝的语气有些哽咽。   “我觉得有可能是唐家姑娘,因为少爷之前想纳唐家姑娘为妾却被唐家拒绝了,上个月听说唐家姑娘要议亲了,少爷还气得在书房大发雷霆,摔坏了好几个花瓶……”   “进宝!”   招财微微皱眉,打断了进宝的话。   苏竞晚淡淡一笑,其他她能理解招财的想法,无非是自家少爷虽然不在了,但也想尽力维护他的名誉。   为人奴仆,倒也无可厚非。   “招财小哥是觉得你家少爷的声誉比找到杀他的真凶,让他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更重要吗?”   招财骤然一愣,惊讶于苏竞晚猜中了他的心思,随即抿了抿嘴角。   “姑娘说得对,是招财想左了,姑娘还想问什么,招财定据实以告,不敢隐瞒。”   苏竞晚趁机道:“那招财以为呢?谁有可能是害死你家少爷的凶手或者说谁与你家少爷有过节?”   招财眉头紧锁,似在回想什么,片刻后才说道:“我家少爷平日里行事张扬,得罪的人不算少,但要说生死大仇还不至于。”   “除了进宝刚才说的唐家姑娘有可能会因为反抗而误杀我家少爷,还有一个人也有嫌疑……”   招财神色犹豫,嘴张了又合,迟迟没有说出口。   她也不急,徐徐道:“我刚才还觉得招财小哥对你家少爷情深义重来着,怎么现在又开始权衡利弊了?”   招财看着苏竞晚那张每次都能猜个正着却又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脸,莫名就觉得有些讨厌,但又不得不承认,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查清事情的真相,比那些查案就走个过场的衙役和迫于他们老爷的压力就匆匆结案的知府大人不知靠谱多少倍。   他突然就下定了决心。   “罢了罢了,少爷都去了,我这差事丢了就丢了吧,也算是为少爷尽的最后一点儿心。”   苏竞晚一听这话,便知此事怕是与府上的人有关。   果不其然,招财咬了咬牙,“是二少爷。”   “怎么说?”苏竞晚追问道。   “不知姑娘是否知道我家少爷与二少爷并不是一个娘生的?”   苏竞晚点点头,秦松和秦柏是异母兄弟这事她也略有耳闻,只是并不了解内情,毕竟大户人家谁还没几个小妾,再者妻子过世续弦什么的,这事早已见怪不怪了,故平日里也并未在意。   招财接着说道:“我家少爷是前头的夫人所出,我家少爷的生母过世后,老爷就娶了现在的夫人过门,现在的夫人过门两年后便生了二少爷,老爷常年在外做生意,不常在家,夫人打理府里的庶务没少苛待我们院里的分例,每次都要少爷去她那里大吵一顿才肯补齐。”   “后来还是陈管家跟老爷说了这个情况,老爷才训斥了夫人一顿,又将我们院里的份例交给陈管家来管。”   说到这里招财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也怪少爷不正干,老爷不放心他管自己的院子。”   苏竞晚随意搭着话,“陈管家看起来很能干,他接管后想必你们院里的份例应该不会被克扣了,那这又和二少爷有什么关系?”   “夫人苛待少爷,偏爱二少爷,二少爷又恃宠生娇,嫉妒少爷占着嫡长的名头将来要继承家业,没少在老爷面前说少爷的坏话,少爷也愈发叛逆,愈发想和老爷对着干。”   “少爷和二少爷的关系自然越来越僵,前段时间二少爷养的一只猫夜里一直叫,扰得少爷睡不着觉,少爷一气之下便命人将那猫打死了,二少爷哭得很伤心,还扬言要少爷偿命,自然这些都是气话,作不得数。”   “但是现在少爷没了,这偌大家产可不就是二少爷的了!”   苏竞晚轻轻点头,不得不说招财的分析很有道理,秦柏确实有这个动机,说不定秦母也逃不了干系,毕竟秦松死了他们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啊,原来少爷和二少爷的关系已经这么僵了吗?我还以为……”   进宝闻言很是惊讶,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这个大嘴巴,少爷有什么事也不敢和你说啊!”   招财的语气颇为嫌弃,忽然又变得伤感起来,“可是现在也不会和我说了……”   “多谢两位小哥,我现在要到前院找一下二少爷。”苏竞晚拱手道。   招财看向她,眼中带着恳求,“姑娘一定要好好查案,虽然我家少爷生前不学无术,但也不能被人白白杀害。”   苏竞晚愣了一下,突然又笑了。   这世间百态还真是有趣得很,一个游手好闲、整日里拈花惹草的纨绔子弟竟也有如此忠仆,看来人还真不是非黑即白,招财进宝会如此,看来秦松生前对他们确实不错。   她点点头,转身向前院走去。   因对秦家的院子还不是太熟,苏竞晚在路上随手拽了一个丫鬟。   “请问二少爷现在在哪里?”   那丫鬟歪了下脑袋,满脸疑惑地看向苏竞晚。   “你就是陈管家说的那个来查案的女捕快吗?”眼神中还带着些许崇拜。   女捕快吗?   苏竞晚微微蹙眉,却也不忍打破眼前这个丫鬟的幻想,轻轻点了点头。   “请问二少爷在哪里?”   “清荷院,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杜鹃姐姐说二少爷去夫人那里了,我可以带你过去。”   “那便多谢姐姐了。”   苏竞晚本着嘴甜不会错的道理,一向不吝说些好听话。   只见那丫鬟小脸微微发红,“不用……不用……”   突然神色又有些担忧,“不过我可要先提醒你,夫人脾气不太好,你要小心些。”   苏竞晚笑着应了,秦夫人也在吗?   那正好,省得她来回跑了。   两人穿过九曲桥,又绕过假山,终于到了秦夫人所住的清荷院。   苏竞晚和小丫鬟刚走到门口,只见一个女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看向她身旁的小丫鬟。   “云枝,你怎么什么人也往夫人这里带,扰了夫人,仔细你身上的皮!”   那个叫云枝的丫鬟抿了抿嘴,小心翼翼道:“芙蕖姐姐,这位姑娘是知府大人派来查案的,老爷已经准了,陈管家也让咱们尽力配合,她说要找二少爷,我才带她来这里的。”   芙蕖闻言仔细打量了苏竞晚一番,这般瘦弱的身板,这般娇艳的面孔,怎么也不像衙门里查案的,倒像那天香楼里勾人魂魄的狐狸精!   其实芙蕖的想法是有些偏见的,苏竞晚虽美,但身上自带一股清冷的气质,让人轻易不敢近身,更不会将她与勾栏瓦舍里卖笑为生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芙蕖这样想,不过是出于女子对其他美貌女子那种天生的嫉妒心。   就比如芙蕖,她自认不如苏竞晚美貌,就希望苏竞晚的身份不如她,这样她的虚荣心便能在其他地方得到满足。   但她只是个丫鬟,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所以不如她的女子便只能是勾栏瓦舍里的狐狸精了,如此纵使苏竞晚比她生得美,芙蕖也觉得不是那么不可原谅了。   想是这般想,但既然提到了衙门和知府大人,这些便不是芙蕖一个丫鬟能够做主的了,于是轻飘飘说了一句“等着,我去禀告夫人”就转身向屋内走去。   片刻后,芙蕖打帘儿出来,看向苏竞晚,“进来吧。” 第5章 秦二少爷   苏竞晚跟在芙蕖身后走了进去,一进门便迎面扑来一股淡淡的沉水香。   屋内东西的摆放颇为雅致,墙上挂着前朝吴道子千金难求的送子天王图,桌上的青瓷茶具造型端庄、晶莹纯净,她在邱先生那里也见过一套,论成色却远不及这个,窗口还放着一瓶红梅,一瓶水仙,开得正好。   看来这秦夫人也是个会享受的人。   秦柏一见苏竞晚便将头转向一旁,语气有些别扭。   “你找我做什么?”   “柏儿,不得无礼。”   软塌上的妇人轻喝道。   此时,苏竞晚才注意到歪在软塌上的秦夫人,年纪大概三十五六,但因保养得宜常年养尊处优的缘故,看着倒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算不上极美的长相,但依稀可见年轻时也是一位清丽佳人。   苏竞晚在打量秦夫人的同时,秦夫人也在打量她。   “不知姑娘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我奉知府大人的命令来查秦大少爷的案子,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二少爷。”   苏竞晚不卑不亢的应道。   在面对秦夫人时她明显把自己的姿态又放高了些,不像对着秦老爷时再一口一个晚辈,只因从之前招财的话以及刚才进门时的观察便知这位秦夫人怕是个不好相与的,你把姿态放得越低,她怕是踩得你越厉害,反之,你若强势些,她可能还忌惮你几分。   “哦?既是知府大人的命令,那你就问吧,我且听着便是。”   秦夫人淡淡应道,虽然面色不太好看,但总算没有为难苏竞晚。   秦柏却气得跳了起来,眼神有些闪躲,“你要问我什么?难不成你怀疑大哥是我杀的?我确实不喜欢他,但还不至于……”   “柏儿,姑娘问什么你便说什么,现在不是你发脾气的时候!”秦夫人斥责道。   从目前来看,招财所言非虚,秦夫人确实不喜秦松这个继子,而对自己所出的秦柏疼爱有加,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秦柏闻言只得乖乖坐回软塌上,认命般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请问二公子,初九那日午后你在哪里?”   苏竞晚看向秦柏,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秦柏愣了一下,片刻后才道:“我就在家里啊,哪里也没去。”   苏竞晚看着他,没有接话。   秦夫人轻笑一声,“初九那日我拘着这孩子在家里读书来着,他那日确实没有出门,姑娘怕是找错人了。”   苏竞晚看秦夫人这架势,便知在这里问不出什么了。   “今日叨扰夫人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秦夫人有些意外,没想到苏竞晚这么好说话,便让芙蕖客客气气地将她送出了院子。   苏竞晚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细细思索着今日得到的这些讯息。   “姑娘这是要走了吗?老奴送姑娘。”   陈管家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多谢陈管家。”苏竞晚对陈管家笑笑,目光轻晃了一下。   “敢问初九那日,二少爷是在府上吗?”   “二少爷是主子,老奴是奴才,二少爷的事情不归老奴管。”   陈管家笑容平和,虽是拒绝的话,倒也让人生不起气来。   苏竞晚看了一眼秦松住的云辉院。   “大少爷也是这秦府的主子,陈管家是不是也该为他的案子尽一份力?”   陈管家沉默片刻,缓缓开了口。   “初九那日老奴与府里的采买一同出府采购府里的物资,回来时正好撞上二少爷,二少爷当时……鞋底沾了泥……应该是从外头刚回来。”   苏竞晚垂眸沉思。   城北的聆音庙附近路不好,案发的前一日又刚刚下过雪,如果去过那里,鞋上也会沾上泥吧?   “自然,二少爷贪玩也不是一两日了,许是背着夫人偷偷跑出去玩了也不一定,而且二少爷平日里虽性子跳脱了些,但心地善良,待我们这些下人也是极好的,依老奴看是姑娘多虑了。”   陈管家又补充道。   苏竞晚对陈管家的话不置可否,只笑着道了谢,就转身走出了秦家。   秦柏那日到底出府了吗?   如果没有,他心慌什么?   如果有,那他真的是杀死秦松的真凶吗?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还早,不如去聆音庙附近走走,虽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找到线索的希望渺茫,但她还是想去看看。   刚准备转身去城北,却听见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苏竞晚笑着拍拍肚子,不知不觉竟到了晌午,她环顾四周,发现旁边有一家卖馒头的。   她掏出十文钱,随手买了两个馒头,一边走一边吃。   没错,作为一个“前”官家千金,这样的动作确实很不雅,但毕竟已经是“前”了,现在的她可没那么多讲究,心里装着事情,便是让她吃山珍海味,她也吃不出什么滋味,不如随手买两个馒头先填饱肚子,至于其他的,等她将此事解决了,再好好吃一顿也不迟。   她幼时曾跟着苏府的武打师傅学过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到了韩家后苏清兰担心她容貌太盛,一个人出门不安全,又专门请了师傅教了她些防身术,所以虽然她外表看起来柔弱纤细,但却是有些功夫底子的,走起路来脚程也比旁人要快上许多。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苏竞晚便来到了城北的聆音庙。   聆音庙年久失修,已经有些破败,只有一扇门虚掩着。   苏竞晚推门进去,迎面扑来一股发霉的味道还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抬头看向房梁,可能因为长时间漏雨,梁上的木头已经腐朽,有的还生了霉斑,角落里挂满了厚厚的蜘蛛网。   苏竞晚心想聆音庙真是比较客气的说法了,其实就是个破庙。   地上稀稀疏疏的长着几簇杂草,有的上面还沾着几点血迹,可能是死去的秦松留下来的。   苏竞晚向后退了一步,不管生前如何,此刻她总是敬畏死者的。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聆音庙不算大,一眼就可以望到底,除了一个稍显破旧的佛像外,便没有其他物件了。   看来此处是查不到线索了。   苏竞晚有些失望的走了出去,打算问问住在这附近的人家,初九那日可看到过什么人,只可惜此处荒凉得很,走了半天也只找到两间房子,还都是人家废弃不要的,门上的锁都生了厚厚的锈斑,好不容易遇见两个在附近做农活的大叔,也都说没看见。   难道线索就这么断了吗?   苏竞晚叹了口气,抬头看见前面路口不远处有一间茶馆。   罢了罢了,走了半天,口干舌燥的,先找个地方喝口茶水吧。   她刚走进茶馆,老板娘便主动拿了一块抹布上前为她擦了擦桌椅。   “姑娘喝点什么,我这店里简陋,只有些粗茶。”   “来杯热水就好。”   其他的苏竞晚倒不算太挑,只是这茶,喝惯了邱先生煮的茶,这寻茶粗茶喝着便觉得难以下咽,倒不如来杯热水简单。   “姑娘,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烧。”   老板娘说着转身到里屋给她倒水。   苏竞晚则坐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板娘聊着闲天儿,“初九那日,你这店也开着吗?”   “是啊,生意不好,也就全靠过路的人给个茶水钱,可我年纪大了又干不了旁的,也就糊弄着开着,除了过年歇息几天,其余时候都不关门。”   老板娘给她涮了涮杯子,随口应道。   苏竞晚来了兴致,“那初九那日你可看见过什么人?”   老板娘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将茶杯轻轻放到她面前。   “姑娘是在问谁?我这茶馆门前路过的人一天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啊!”   说着又笑了笑,“更何况我老婆子又不是个个都认识。”   “那可有老板娘认识的?”   苏竞晚怕错过线索,因而没有挑明。   老板娘皱了皱眉,“我老婆子认识的?”   “那倒是有两个,就是那个首富秦家的两位公子,说来怪了,这兄弟俩还不一块走,偏要一前一后,后来的那个还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活像做贼似的……”   苏竞晚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你可看清楚了?”   “别人我识不得,他俩我还能认错?听说那秦大少爷是个贪花好色的,我还特地提醒我那孙女离他远些,还有那二少爷也是个二世祖,前两年还打伤了田里的一个小子,啧啧……”   “秦老爷这是造了什么孽哟,每年给大家修桥铺路的,名声啊却被这两个儿子给带没了!”   老板娘感慨道。   苏竞晚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手边的桌子,忽而又抬起头来。   “那老板娘那日可还见过其他人?”   “其他人自然是有的,不过都是些过路人,我老婆子也识不得。”   老板娘将凳子摆回原处,柔声道:“不过姑娘也别全指望我,最近天气冷,我大多时候待在屋里烤火,只有来客人时才去门口迎一下,客人走时我再去送一下,初九那日便是出去送客时正巧看见秦家那两位公子,后来来了客人,我就进来给客人倒茶了。”   “他们是往北边的聆音庙去了吗?”苏竞晚追问道。   老板娘想了想,“是往北边去了,是不是聆音庙我就不知道了。”   苏竞晚又喝了一口水,从荷包里拿出二两银子放在桌上。   “今日多谢老板娘,这点钱便当作茶水钱吧。”   “哎呦,你不过喝了口白水,哪里就用得着这么多钱了,我是开茶馆的又不是开黑店的……”   老板娘拿上钱连忙追了出去。   苏竞晚不在意地摆摆手,便向远处去了。   看来秦柏是在说谎,初九那日他不仅出了门,而且还在跟踪秦松,结果秦松死了,他却安然无恙地回到了秦家,就像招财所说,秦松这个嫡长子死了,所有的家产便理应由秦柏这个次子继承,秦柏是最大的受益者。   如此说来,秦柏的嫌疑是最大的。   可是总感觉还是有地方有疑点,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苏竞晚想得头疼,又见天色晚了,想着自己也走了一天了,虽说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但总归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开的,便决定先回府休息。   傍晚时分,苏竞晚回到韩家,晚上陪苏清兰用过膳后就早早上了床,临睡前还迷迷糊糊地理着今天的线索,理着理着就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我偏要肆意,求收藏啊宝宝们!!   文案:   国子监司业薛景恒君子端方,克己复礼,是京城闺秀心心念念的萧郎,不料却被乐舒郡主崔肆意捷足先登了。   崔肆意:薛大人,我心悦你!   薛景恒冷漠脸:郡主请自重。   众人得意:哼,我就知道!   一日,薛景恒偷看郡主水边嬉戏却被当场抓包。   崔肆意:你看了我的脚!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看了!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君子不可以说谎!   薛景恒耳根发红:没看清……   众人倒,咬碎了一地手帕!   后来,崔肆意受邀写了一本书,名为《如何追到高岭之花》。   一时间风靡京城,供不应求。   打开却只有两行字:   首先,你得有我出身好,方便用强权压他!   其次,你要有我容貌美,方便用美色勾他!   众人吐血……   薛景恒:嗯?强权压我?美色勾我?   崔肆意: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后说好压人的崔肆意自己被压了一晚上。   食用指南:   1.肆意张扬戏精女主vs口嫌体正直闷骚男主,双洁。   2.轻松小甜文,主感情日常。 第6章 开堂审案   许是太累了的缘故,苏竞晚第二日醒得有些迟,刚醒来就看见冬瓜那张大脸,吓得差点钻回了被子里。   “小姐,知府大人派人过来传话,说要见您。”   冬瓜见自家小姐醒了,松了一口气,刚才看小姐睡得熟,又不忍心吵醒她。   苏竞晚闻言连忙坐了起来,伸手去拿冬瓜手中的衣服,嘴上也没闲着。   “可知道为了什么事?”   冬瓜摇摇头,“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苏竞晚不再多言,简单洗漱后,又了两块糕点,就往衙门去了。   她刚到衙门,便有衙役主动迎了上来。   “苏姑娘,大人在等你。”   苏竞晚跟着那人走进大堂时,章明正挺着个肚子在屋里来回踱步,看见她进来才停住了脚步,脸上竟还带了两分笑意。   “苏姑娘来得正好,本官有事找你。”   苏竞晚恭敬行礼道:“大人请讲。”   “听说你昨日去牢房看了唐云柔,又去了秦家和城北的聆音庙,可有什么收获?”   章明笑眯眯地捋着嘴上那两撇小胡须。   看来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章明的双眼,对此苏竞晚并不意外,章明身为一地父母官,虽说办案昏庸了些,但如果没有自己的眼线与门路,怕是也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了这么久。   “略有怀疑,但还拿不定主意。”   “那得赶紧啊,太子殿下还等着呢!”   章明的声音略显急切,又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到后来实在憋不住了。   “不是说秦家二少爷那日跟踪过秦大少爷吗?现在秦大少爷没了,他就可以独吞家产,本官看他嫌疑最大!”   说着便向门外大喊一声:“来人啊!”   话音刚落,门口的两个衙役就走了进来,拱手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去把秦家二少爷给本官带来,本官要亲自审问他!”   就算是秦老头的儿子又如何,现在章明可顾不了那么多了,太子殿下那把刀还悬在他头顶呢!   苏竞晚怔了一下,没想到章明的动作这般急,但仔细想想若是自己去问的话,秦柏还不一定说真话,秦夫人又处处阻挠,倒不如章明摆出官威压一压,也许还能吐出几句真话,于是默认了章明的做法。   别的不说,衙役的捕人效率倒是挺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秦柏便跪在了衙门的大堂下。   “啪!”   章明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说道:“秦柏,本官问你,初九那日你到底去了何处?”   “小人……小人一直在家啊……”   秦柏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声音都被吓得有些哆嗦。   “啪!”   章明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双眼微眯看向秦柏,“还敢说谎!城北茶馆的老板娘告诉本官说初九那日曾看见你尾随你大哥向北边去了,之后你大哥便在聆音庙被人杀害了……”   秦柏一听自己那日竟被人瞧见了,心理防线瞬间崩塌,连忙磕了好几个响头。   “大人明鉴,小人那日确实偷偷跟着大哥,但他确实不是小人杀的啊!”   “既然不是你,你为何要说谎?难道不是做贼心虚?”   章明轻捋胡须,紧紧盯着秦柏。   秦柏的神情颇为无奈,“小人怕自己说不清啊,毕竟……大哥去了,小人就是最占便宜的那个……”   “不错,本官也认为你嫌疑最大。”章明道。   秦柏苦了张脸,“小人冤枉啊!”   “那你说你那日为何跟踪你大哥?”章明追问道。   秦柏有些纠结,烦躁地挠了挠头,但一看见堂上身着官服的章明,又有些怂,咬咬牙,低声道:“因为……因为小人怕大哥告小人的状……”   “前段时间小人赌博输掉了京城的三间铺子和一处宅子,这三间铺子和一处宅子本是我爹留给我娘的体己,若是此事被我爹知晓,我爹会打断我的腿,我娘剩下的那些体己怕是也保不住了。”   “可是大哥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还说要告诉爹,小人被他吓得整日里提心吊胆,那日见他急急忙忙地要出去,小人还以为爹回来了,他要去告小人的状,这才偷偷跟了上去……”   “你这逆子……”   秦柏话说到一半,就被突如而来的一脚踹倒在地。   秦老爷一听秦柏被带到了衙门,便慌里慌张地赶了过来,路上走得快,本就有些喘,刚进门又听到这些话,一时气得气儿差点没上来。   秦柏顾不上身上的疼,一把抱住秦老爷的大腿,哭喊道:“爹,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秦老爷双目通红,咬牙切齿地看向秦柏,“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你就一气之下杀了你大哥?”   “没有……没有啊爹,我从小就是最胆小的,我连只鸡都不敢杀,我的猫死了,我还哭了好几天,我哪里敢杀大哥啊?”   秦柏哭得鼻涕眼泪都要出来了,“爹,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啊……”   秦老爷眼看还要发火,此时一直站在旁边的苏竞晚走上前来,轻声道:“秦老爷稍安勿躁,请容晚辈问令郎几个问题。”   秦老爷见是昨日到自己家中查案的那位姑娘,又想着幸亏有她才扯出这背后许多事,要不自己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心中便存了几分感激,于是静静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苏竞晚看向秦柏,“既然你一直跟着秦松,可看见是谁杀了他?”   “大哥警觉性颇高,我跟到城北后就跟丢了,不过我再傻也知道他来这里肯定不是来找我爹告状的,一定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秦柏看了看秦老爷那张黑透了的脸,小声嘀咕道:“我想知道他的秘密也用来威胁他,然后就在附近找了一会儿,后来发现前面有个破庙,我就走了进去。”   “谁知进去就看见大哥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旁边还躺着一位姑娘,不过那个姑娘身上没有血,可能只是晕过去了。”   “那个姑娘就是唐云柔对不对?”苏竞晚道。   秦柏点了点头。   苏竞晚看向堂上的章明。   “大人,结合秦柏的证词,秦松死的时候,唐云柔还在昏迷,那么后来乞丐进来时看见醒着的唐云柔和死了的秦松便认为是唐云柔杀了秦松的说法就不能成立了,如此说来,应该是真凶拿了唐云柔的簪子杀死秦松又借机嫁祸给唐云柔,唐云柔应当是无辜的。”   章明的脸色有些难看,可能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便把气都撒到了堂下的秦柏身上。   “你既然看见了,为何不说?还害得本官差点冤枉好人!”   “小人不敢啊,小人和大哥向来不和,大哥之前又威胁过小人,小人怕说了大人便要怀疑到小人身上……”   秦柏喃喃自语道:“而且输了铺子的事也会被人知晓……”   秦老爷闻言又狠狠瞪了秦柏一眼。   “来人啊,唐云柔无罪释放。”章明看向旁边的衙役。   衙役应了一声,便向门外走去。   秦柏的目光很是急切,“那小人呢?”   “苏姑娘怎么看?”章明看向她。   苏竞晚沉吟了一下,说道:“目前来看,此事无非两个可能,其一,事情确如秦柏所说,有人杀了秦松嫁祸给了唐云柔,碰巧被秦柏看见了;其二,秦柏的话半真半假,秦柏见秦松欲对昏迷的唐云柔施暴将其打晕,又顺手拿起唐云柔的簪子刺死秦松,借机嫁祸唐云柔,现在事情败露又推给了其他人。”   “没有啊,不是我啊,我没有杀人……”   秦柏情绪激动,恶狠狠地看向苏竞晚,“你怎么张嘴就瞎说呢?”   苏竞晚面容沉静,“我不过是在分析可能性,并没有说人一定是你杀的,只是现在没有证据,你确实有嫌疑罢了。”   “苏姑娘说得对,来人啊,将秦柏暂且收监候审。”章明道。   说罢两个衙役便上前将秦柏拖走。   秦老爷有些担心地看向苏竞晚,“苏姑娘,这……”   “秦老爷不必担心,若令郎是无辜的,晚辈自会还他个公道。”苏竞晚温言道:“只是这两日怕是要委屈令郎在牢房住几天了。”   秦老爷摆了摆手,“我自然是相信苏姑娘的,昨日是秦某无礼了,还望苏姑娘早日查出杀害松儿的凶手,秦某必定感激不尽。”   说着又向秦柏被拖走的方向看了一眼,“至于那个逆子,闯了这么大的祸,就让他在牢里好好反省吧!”   苏竞晚嘴角微翘。   秦老爷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担心秦柏,却还要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晚辈自当竭力,秦老爷慢走。”   秦老爷前脚刚走,唐云柔就灰头土脸地走了进来,一看见苏竞晚就激动地扑了上来,大喜道:“阿晚,我都听衙役大哥说了,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帮我的!”   苏竞晚看见唐云柔这副模样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她苏竞晚冷心冷肺、见死不救、唯利是图、无利不起早,哪里就值得唐云柔如此相待?   唐云柔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   “阿晚,你知道吗?从前我看见邱先生收你为徒,心里羡慕得紧,便也拿了东西去求邱先生,可是却被邱先生拒绝了,邱先生说你祖父待他有恩,而且你天资聪颖非常人能及,我心里还一直不服气来着,可是现在我真的心服口服。”   唐云柔看她的眼神就差冒粉色星星了。   苏竞晚实在有些受不住了,向章明说了句“告辞”,就拉着唐云柔向外头走去,“你还是快些回家吧,你爹在家一定担心坏了。”   说罢又有些嫌弃地吸了一口气,“还有你这身衣服都在牢里待几天了,快回去洗洗吧。”   唐云柔听罢也举起袖子嗅了嗅自个儿,然后皱眉道:“那好,我先回家了,你改日来我家,我亲自下厨报答你救命之恩。”   苏竞晚笑着点点头,唐云柔便像一只刚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开心地往葫芦巷去了。   苏竞晚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心里莫名就松了一口气。   晚上,宁远将此案的最新进展放到了李佑的桌子上。   李佑将折子看完后,随手拿了起来,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还真被她查出点东西,看来也不是只有嘴上功夫厉害,不过这章明可真够糊涂的……”   “那章明的事要不要向京里递个折子?”宁远看着主子的脸色,揣测道。   “不急。”   李佑将册子合上,“现在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等他活干完了,本殿回京再问他的罪。”   宁远攒着眉头,神情为难。   “殿下还要在萦州待几日?京里催的实在有些急。”   “四弟不是爱扮仁孝吗?本殿就给他表现的机会,齐王叛乱,以前受过齐王恩惠的大臣正要给齐王的家眷求恩典呢,本殿记得齐王从前待四弟也很是疼爱。”   李佑笑意浅浅,“可是父皇又对齐王忌惮得很,四弟不求便是不仁,求了便是不孝,本殿倒想看看他会怎么选,至于咱们,过了大朝会再走。”   宁远恭敬道:“是。” 第7章 新的线索   第二日用早膳的时候,苏竞晚心里还一直琢磨着秦松的案子。   秦柏的确是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都有了,也确实是秦松死后的最大受益者,但是秦柏看起来心思浅显,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不像能想出这么周密的计划然后嫁祸给唐云柔的人。   秦柏要么就是真天真,要么就是心机深沉,故作天真。   但是她总觉得第二种可能性不大……   “一大早又想什么呢?饭也不好好吃!”   苏清兰看着又在出神的苏竞晚语气不满,主动为她夹了一筷子藕片。   苏竞晚有些讨好的甜甜一笑,“谢谢姑母。”   说着便主动将碗里的藕片吃掉。   姑母的好意她一定得好好接着,否则一会儿又要被念叨了。   苏清兰见她终于开始好好吃饭了,面色才好看了些。   “你不说我也知道,还不就是衙门那个案子?既然唐家姑娘已经救出来了,就叫衙门的人继续查不行吗?老折腾你一个姑娘家算什么?你看你这两天脸都瘦了,一定是又没好好吃饭!”   苏清兰看着苏竞晚心疼道。   这是她那可怜的弟弟弟妹仅存的一点儿骨血,她一定得护好了。   “姑母忘了,不是衙门的案子折腾我,是我要借衙门的案子出头。”   苏竞晚淡声道。   她这两天虽然一直在查案,但也悄悄关注着章府的情况,李佑现下还在章府,但李佑身份贵重,一定不会在萦州待太久,所以她一定要尽早破案去求见李佑才行。   虽然她和李佑身份悬殊,但她就是有一种直觉,觉得李佑一定会见她,不仅因为她曾经救过李佑的外祖母,更是因为她父亲苏嶙峋当初得罪的就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高尧,高尧贵为国舅,还在太仆寺领了一个四品闲职。   而她不过是一介孤女,势单力薄,所以她如果想往上爬,想和高尧对抗,就必须找一个靠山,而身为太子的李佑便是最好的选择。   李佑虽然贵为太子,但不代表他的身边没有威胁,当今皇后所出的四皇子李俭性子温和,待人宽厚,在大臣中素有贤名,而李佑的性子阴晴不定,让人琢磨不透,因此不少大臣实际上更看好四皇子李俭,更何况李俭也是嫡子。   不过苏竞晚倒不这么认为,李佑是元嫡长子,由他继承大统名正言顺,只要他不犯什么大错,便没有人能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而且若是苏竞晚父亲的案子能翻案的话,便会给四皇子党有力一击,对李佑来说有益无害,所以从这个角度说,她和李佑的利益是一致的。   “罢了罢了,随你吧。”   苏清兰自然知道苏竞晚的性子,只不过官场险恶,她总想着能不能打消苏竞晚这个念头,现在看来怕是不成了。   苏竞晚吃过早饭就出门了。   她总觉得她在秦松的案子上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线索,便想着再去秦家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   苏竞晚对秦家也算熟门熟路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走到了秦府门口,她这边刚刚站定,上次接待她的门房便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哟,苏姑娘来了,快进来吧,老爷吩咐了,以后您可以随意进出府上,不需要什么拜帖,上次是小的怠慢了。”言语间恭敬客气了许多。   苏竞晚冲门房微微颔首,径直向里面去了。   刚走进院子就看见秦夫人身旁的大丫鬟芙蕖焦急地站在那里,看见她就如同看见救星一般,慌忙走上前来。   “苏姑娘,您可来了,夫人说您再不来,她就要我们去府上找您了!”   秦夫人找她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为秦柏求情,解释秦柏并非真凶什么的,不过即便心里知道,既然还要在秦府查案,少不得还需要秦夫人的协助。   “姑娘带路吧。”   芙蕖闻言松了一口气,上次她可是亲眼看着夫人对苏竞晚撒谎的,说什么初九那日二少爷在家读书,现在谎言被戳破了,就怕苏竞晚心里还生夫人的气,不愿相见,现下见自己多虑了自然欢喜地带着苏竞晚向清荷院走去。   秦夫人眉头紧皱,坐在软塌上左顾右盼,双手都不知道往哪搁好,见苏竞晚进门眉头才略舒展了些,又连忙从软榻上下来,也不要旁边的丫鬟扶,快步走到苏竞晚跟前。   “苏姑娘,上次是我错了,我不该说谎,只是柏儿那日急匆匆跑回来,我也是被吓坏了,怕让人知道他去过那里徒惹是非,又担心老爷知道他赌钱的事情,所以才……”   “可是柏儿不可能杀人,他平日里虽然被我宠得娇惯了些,但心地善良,连个小猫小狗都怜惜得很,还请你不计前嫌,救柏儿一命……”   说着还要向苏竞晚行礼。   苏竞晚自然不敢受她的礼,一把将她扶住。   “秦夫人快起来,便是您不说这话,这案子我也是要继续查下去的,若二少爷真是冤枉的,我定会还他一个清白。”   虽然秦夫人平时里为人蛮横了些,但待秦柏却是一片慈母之心。   “姑娘大人大量,我心里记下了,若姑娘真能为我儿洗刷冤屈,我定千金相赠,日后姑娘若有所求,只要我能帮上的,尽管开口。”   秦夫人此时也想通了,什么金的银的都不如自己儿子来得重要,之前因为秦松丧命自己和儿子可以独占家产的那点窃喜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若是被那糊涂知府用来顶罪,她也不想活了。   苏竞晚只得再次感叹秦夫人出手阔绰以及秦家财力的雄厚。   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姑母姑父虽待她亲厚,但她毕竟姓苏不姓韩,于韩家而言,她不过是个外姓人,所以她除了平日里必需的吃穿用度,从不多拿韩家一分钱,但是她也深知以后若她真的到了京城,用钱的地方怕是多了去了。   当然现在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于是只得含糊应道:“夫人客气了,我先去府里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说罢也不待秦夫人开口便转身出了门,实则怕自己走得慢些,说出自己想要那千金的心里话。   苏竞晚在秦家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发现今日没有看见陈管家,心中纳闷,随手拽了一个正在扫地的丫鬟。   “怎么今日不见陈管家?”   那丫鬟见是苏竞晚,主动停下扫院的动作。   “陈管家的儿子病了,老爷放了他的假。”   “哦?”   苏竞晚对这个待人和善、管理有方、极为能干的陈管家一直好奇得很。   “姑娘有所不知,陈管家的儿子身子一直不大好,常年躺在病床上,反倒是陈管家这个做老子的一直在照顾他。”   旁边一个丫鬟见状也走了过来。   苏竞晚疑惑问道:“那陈管家没有儿媳妇吗?”   “陈管家那儿媳妇性子和软,只知道哭哭啼啼的,一碰上事就拿不定主意,还要来问陈管家,陈管家才是他们家的主心骨。”   扫地的丫鬟语带几分嫌弃。   “那陈管家没有孙子孙女吗?”苏竞晚追问道。   “本来是有的,可是陈管家的孙子三年前在路上被马车撞死了。”   后来的那个丫鬟抿了抿嘴角,眼中带着几分惋惜。   苏竞晚惊得睁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就是喝醉了酒,结果在城外被过路的马车给撞死了,但是因为是陈管家的孙子自己突然冲到路上去的,所以知府大人只判那人赔了陈家一笔银子就了了此案,老爷看陈家断了唯一的血脉,又主动补贴了陈家一笔银子。”丫鬟继续道。   扫地的丫鬟接过话茬,“老爷本也该补的,那陈家的孙子可是因为大少爷才断了一条腿,要不也不至于整日酗酒,后来才出了那事……”   “咳咳……”   后来的那个丫鬟轻咳两声,看向扫地的丫鬟,斥责道:“云芽,你再这般口无遮拦,迟早祸从口出!”   那个叫云芽的丫鬟嘟起了唇,神情有些委屈,“云梦姐姐,我错了……”   苏竞晚垂眸沉思,原来陈管家和秦松之间还有这般联系,随即抬头看向两个丫鬟。   “两位姐姐,还望你们把话说清楚些,你们也知道我最近在查你们大少爷的案子,你们二少爷现在还在牢里关着,你们家老爷夫人还指望我早些将案子查清,好洗清二少爷身上的嫌疑,所以任何和你们大少爷有关的线索,我都不能放过。”   见苏竞晚搬出了秦老爷和秦夫人,两个丫鬟的神情有些松动。   只是此时那个叫云芽的丫鬟不敢再轻易张嘴了,倒是旁边那个叫云梦的看了苏竞晚一眼,缓缓道:“事情是这样的,三年前,老爷想让大少爷读书,便打算为大少爷找一个伴读,正好陈管家的孙子陈宏书读得不错,老爷就让陈宏陪在大少爷身边读书。”   “有一日,老爷不在家,大少爷不想读书,嚷嚷着要出去玩,陈宏见拦不住只得跟着大少爷一同出了门,就这样陈宏跟着大少爷去了天香楼,大少爷看上了楼里一个叫凝烟的姑娘,但那凝烟姑娘正在陪客,大少爷素来横行惯了,一气之下就和那人起了冲突。” 第8章 陈年往事   “那人好像还是个地痞流氓的头头,瞬间就叫了五六个人过来,陈宏见状想拉着大少爷赶紧走,却被那人踹倒在地,最后在混乱中竟被其中一个人用木棍打断了腿。”   “后来有人报了案,官府来人将那些人统统抓进了牢里,老爷也赶紧请了大夫给陈宏医治,只是陈宏的腿伤得太重,换了好几个大夫都不成,下半辈子只能靠拐杖了。”   “老爷心中愧疚,赔了陈家一大笔银子,说会养陈宏一辈子,又向知府大人列了许多那些人平日里的罪行,希望重判,后来伤了陈宏的那个人挨了一百大板,当场就咽了气,其余人也被判了流放。”   “只是陈宏的腿再也好不了了,大少爷因心中有愧,待陈管家也愈发敬重,后来陈宏日日酗酒,半年后便出了城郊那桩事……”   云梦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很是惋惜。   苏竞晚沉思片刻,原来陈管家和秦松之间还有这么一桩往事。   如此说来,陈管家岂不是也有杀秦松的嫌疑?   唯一的孙子断了一条腿,之后又因此事意志消沉、日日酗酒,最终在马车下丧命,任谁都无法轻易接受这个打击吧?   “那陈管家呢?可有因此对大少爷心生怨恨?”   云梦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随即摇了摇头。   “不曾,至少在奴婢看来正常得很,陈宏死后,陈管家确实难过了几天,但过了一个月便开始正常料理府中事务,待大少爷也一如往常,很是照顾,有时候夫人在老爷面前说大少爷哪里不好,陈管家还会私下里帮着大少爷说话。”   苏竞晚轻笑一声,眼中露出两分轻蔑。   这世上真有这么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人吗?   她苏竞晚第一个不信。   陈管家的正常便是最大的不正常!   他若是大吵大闹甚至借机讹诈秦老爷一笔巨款,苏竞晚反而觉得正常,可是他没有,他不吵不闹,认真负责地尽着自己的本分,甚至还好心的为间接杀死自己孙子的仇人说话,这明显已经超出了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打消了秦老爷的顾虑,继续留他在秦府做活,也成功取得了秦松的信任,一步步地筹谋杀死秦松的计划。   若真是如此,这个陈管家可真是不简单,忍辱负重,用心良苦啊!   等等!   陈管家昨日说什么来着?   他说初九那日他和府里的采买出去购置物资,回来时看到秦柏的鞋上沾了泥,所以初九那日,陈管家也是出了门的!   苏竞晚看向云梦,“敢问府里的采买是哪位?”   “是厨房的刘叔,我带姑娘过去。”   云梦向旁边的云芽嘱咐两句,便带着苏竞晚向厨房走去。   秦家的厨房在后院的西南角,此时那里炊烟袅袅,看来已经在准备府里的午膳了。   她们到门口的时候,果然见一个大叔、两个婆子并几个小丫鬟正围着灶台忙活,烧火的烧火,切菜的切菜,虽然忙碌,却井然有序。   “刘叔,你出来一下,苏姑娘有事找你。”   云梦看向那个略显肥胖的大叔。   那个叫刘叔的听到有人叫自己不满地皱皱眉,他最烦别人在他做饭的时候打断他,这些不长眼的小丫鬟,耽误了主子中午的饭食,她们担待得起吗?   待听到“苏姑娘”三个字时,那火气又下去了,这不是老爷吩咐要全力配合查案的那位姑娘吗?   于是对着旁边的婆子说了声:“王婆子,帮我看一下锅!”   说罢又用衣摆随意擦了擦手,这才走了出来,客气地看向苏竞晚,“姑娘有什么想问的?”   “听闻初九那日,你曾和陈管家一起出门采办物资?”苏竞晚问道。   刘叔点点头,“正是,府里的物资一向都是由我和陈管家出门采办的,有时候陈管家有事,就是我和王管事一块去。”   “什么时辰?”苏竞晚追问道。   刘叔挠了挠头,似在回想,“大概未时到申时之间吧。”   苏竞晚垂下眼眸,和秦松死的时辰基本吻合。   “那你们一直在一起吗?陈管家中途可离开过?”   “一开始是在一起的,但是走到赵记茶铺的时候,正好看见陈管家的儿媳妇急急忙忙地要去找大夫,说是陈管家的儿子又不好了,他儿子的病情一直时好时坏,这个我们府里的人都知道,我便让他先回家看看,反正买茶叶的事我一个人也能干,一会儿他来了,我再给他报账就是。”刘叔接着说道。   苏竞晚心想果然,“那陈管家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一个时辰后吧,我们采买物资都是有顺序的,我快到绸缎庄的时候,正好碰上陈管家,陈管家说他儿子的病情已经稳定住了,再后来买完了东西,我们就一块回府了。”刘叔回想道。   一个时辰,够从赵记茶铺到城北的聆音庙打个来回了,作案动机有了,作案时间也有了,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但苏竞晚觉得秦松的死和陈管家脱不了干系。   “好了,我问完了,打扰刘叔做活了,告辞。”   苏竞晚告别了刘叔,又问门房要了陈家的地址,打算去陈家看看。   陈家在萦州城西边的西锣胡同,陈管家在首富秦家当管家,而且秦老爷又先后补偿了陈家两笔银子,所以在苏竞晚的印象里,陈家即便过得不算富裕,也至少应该算得上殷实,所以当苏竞晚看见陈家那破得掉渣的木门时还是很惊讶的,甚至还退后几步重新看了看。   这个真是西锣胡同的最后一家吧?   她不会找错了吧?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门却自己开了。   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和一个妇人相继走了出来,那老者向妇人叮嘱几句便离开了,而妇人则站在门口,满脸狐疑地看向苏竞晚。   看来这位应该就是陈管家的儿媳妇了,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已经发白的湖蓝色粗布衫子,面色有些发黄,圆圆脸,年纪应该不到四十,但许是因为儿子早逝,丈夫病重,平日里操心太过,眼角已经爬了几条明显的皱纹。   “我找陈管家。”苏竞晚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那妇人闻言又打量了她几眼,倒是不曾听说秦家有什么小姐,但眼前这位姑娘的衣着气度又明显不像丫鬟。   不过只有一瞬,那妇人就让开了路,怯生生道:“姑娘进来吧。”   正如秦家丫鬟所说,陈管家的这位儿媳妇性子软和,甚至有些认生。   她跟着那妇人一同走进院子。   “姑娘在这稍等片刻,我去叫公公出来,主要……是因为外子缠绵病榻多年,姑娘进去,怕会过了病气……”   那妇人越说越小声,生怕自己待客不周,努力解释着缘由。   苏竞晚笑着点点头,那妇人这才放心向屋内走去。   她则在院里随意打量着,这三间挂着厚重门帘的屋子,应当是住人的,院子里那间被火熏得墙有些发黑的屋子应当是厨房,灶上还整整齐齐摆放着碗盘,厨房旁边有个鸡窝,几只母鸡正“咕咕咕”的走来走去,似乎在觅食。   院子不算大,也有些破旧,但还算整洁。   看来陈管家的儿媳妇虽然不善言辞,却是个爱干净的人。   “苏姑娘找老奴有何事?”   陈管家从屋内走出,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竞晚从陈管家掀起的帘子缝里看了一眼屋内。   虽然只有一瞬,但确实看到有个男子躺在床上。   她收回目光,淡淡应道:“今日去秦府,听说了陈管家儿子的病情,我便想顺路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苏竞晚说的自然是客气话,不过是随便找个由头罢了。   “姑娘的好意老奴心领了,但老爷已经帮着找了不少大夫,药材也给了不少,病情还算稳定。”   陈管家的态度依旧温和,不知看没看出她的来意,但面上表现得与平常无异。   “既然如此,打扰陈管家了,告辞。”苏竞晚笑着说道。   陈管家像往常一样客气地将她送到门口。   苏竞晚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就叹了一口气。   陈管家城府极深,不像秦柏那般,略一逼问就什么都吐出来了,若是拿不到切实的证据,恐怕难以逼他就范。   苏竞晚又摇摇头,不对不对,这么大的一个局,再精明的人也会有漏洞才是,她一定是忽略了什么。   她静下心来,仔细捋着整个事情的经过,突然头脑中灵光一闪,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对,就是这样!   苏竞晚急匆匆地向秦家走去,门房见她去而复返,很是疑惑。   她顾不得这些,直接上前问道:“你可还记得初九那日二少爷午后什么时候回来的?陈管家和刘叔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门房思索片刻,应道:“二少爷先回来的,大概半个时辰后,陈管家和刘叔才回来,具体什么时辰小的也记不大清楚了。”   “我知道了。”   苏竞晚没待门房答话,撂下这句话就抬脚向里面去了。   她先到厨房问了刘叔几句话,又到清荷院仔细问了秦夫人身边的丫鬟,最后到云辉院找到了招财进宝。   做完这些,苏竞晚又马不停蹄地向衙门赶去,也不要人通报就直接进了正堂。   此时,章明正看着公文眉头紧锁,样子很是发愁,时不时还长吁短叹一番。   年底就是四年一次的官员考核了,自己本来已经上上下下都用银子打点好了,心里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可是前几日一时失手判错了案子,还偏偏撞到了太子殿下的枪口上,如今这心里是愈发没底了。   “大人,我知道真凶是谁了,现在可否开堂审案?”苏竞晚上前恭敬说道。   “开开开!”   章明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   虽然升迁无望了,但好歹亡羊补牢,及时改正了错误,太子殿下总会留两分情面的吧?   想到这里,他又充满了斗志,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苏竞晚补充道:“大人,请派人将秦府的陈管家、刘叔、门房、秦夫人身旁的那两个丫鬟还有秦松身边伺候的招财进宝传来,自然住在牢里的秦柏也要一同带上。”   章明看向门口的两个衙役,“听见了吗?照苏姑娘说的去做!”   “是。”两个衙役应了一声,各自办差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小仙女看到并且觉得还不错的话,希望可以点一个收藏,你的鼓励就是作者的动力,感谢支持! 第9章 真凶落网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所有相关人员都到了堂下。   秦老爷听说案情有了进展,放下手头的事情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而秦夫人心里记挂着儿子,自然也一同赶了过来,只是秦夫人是女眷,在萦州又颇有身份,便站在了大堂的侧门后旁听。   可能是因为今日传讯的人不少,动静弄得有些大,又或者是谁不小心走漏了消息,总之不少百姓听说秦松被杀案有了新的线索后纷纷赶了过来。   衙门被挤得水泄不通,院子里好不容易冒出了头的小草也被踩了回去。   毕竟人都是八卦的,都有那么点不好宣之于口的窥私欲,小老百姓和城里首富的生活相差甚远,但这更激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什么?   首富之子死了?   谁杀的?   为啥呀?   这便是普通百姓听见此案的第一反应,而案情也像戏文似的一波三折,先是带了点桃色的少女被辱反抗杀人,后来变成了兄弟阋墙夺产杀人,如今又反转了,再加上太子殿下亲自过问的名人效应,自然成了萦州城的热门话题。   苏竞晚走上前来,看向堂下跪着的陈管家。   “陈管家,我状告你杀害秦松,嫁祸唐云柔不成又嫁祸秦柏,你可认罪?”   陈管家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模样。   “姑娘说笑了,老奴在秦府做事一向诚恳本分,从未僭越,不知姑娘为何要这样说?”   章明也一脸疑惑地看向苏竞晚。   那意思大概在说你是认真的吗?还有证据齐全吗?   他身为萦州的父母官,秦家又是本地首富,他自然与秦家打过不少交道,陈管家身为秦府管家,他自然也是认得的,一向忠厚本分,怎么突然之间变成了杀人凶手?   别说章明了,便是堂下诸人也是一脸迷茫。   什么?   精明能干,待人亲和,而且平日里没少为大少爷说话的陈管家杀了大少爷?   他们也不信啊!   不过他们只是秦府的奴仆,在主子没说话之前,他们自然不敢说什么。   “陈伯他……”   秦老爷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迟疑道:“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诸位莫急,请听我说。”   苏竞晚缓缓道:“此事要从三年前陈管家的孙子陈宏断腿一事说起,在座的应该有不少人都知道此事,陈宏是陈管家唯一的孙子,平日里乖巧懂事,书也读得极好,却因秦松被人打断了腿,成了残废,我猜从那时陈管家在心底就已经恨上了秦松。”   “不过那时陈宏毕竟还活着,陈管家虽恨但应该还不至于想要秦松的命,但是后来陈宏受不了断腿的打击,意志消沉,日日酗酒度日,直到那日在城外撞上马车丢了性命,这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过路的马车赔了银子就走了,罪魁祸首便只剩下秦松一个人了,而且我猜在陈管家心里,秦松怕是比那个过路人更可恨,因为按陈宏断腿后那个状态,不是在马车下丧命,怕是也活不了太久。”   “自然陈管家也是厉害得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稳住性子继续在秦府做事,明明心里恨得要死,面上却必须笑脸相迎,甚至还时不时要在秦老爷面前为秦松说好话,陈管家心里苦啊,不过也正因此,秦老爷渐渐对他放下了戒备,秦松也对他信任有加……”   秦老爷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陈管家。   “她说的可是真的?你心里可是一直这般想的?”   陈管家没有回答秦老爷,而是抬头看向苏竞晚,温声道:“姑娘说的不过是你的猜测,老爷待老奴恩重如山,姑娘为何笃定老奴不会放下这些仇恨,平平安安的活下半辈子?”   “好,我就与你谈证据,初九那日午后你和刘叔出门采买,可是中途却离开了一个时辰,而据仵作说秦松也是在那个时辰被害的,这个你又怎么说?”苏竞晚道。   “老奴的儿子病重,老奴是回家看儿子了,这事老刘也知晓。”   陈管家平静应道。   一旁的刘叔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我记得陈管家昨日跟我说初九那日曾撞见秦柏回府,而且鞋底还……沾了泥……”   苏竞晚的语气很慢,有意拉长了声音。   陈管家垂下眼眸,淡声道:“没错,老刘也看见了。”   秦柏瞪大了眼睛,眼里快要喷出火来。   “陈管家,我平日里哪对不住你了,你要这般害我?”   秦夫人在侧门后面气得把帕子都快绞烂了。   这个刁奴,平日里帮着秦松告他们母子的状就算了,还敢在背地里使绊子,诬陷他儿子!   “我是看见二少爷慌慌张张地进了府。”   刘叔沉思片刻,实在有些为难,“至于鞋上有没有泥,我实在没有看见。”   苏竞晚看了门房一眼,“你来说,初九那日午后秦柏和陈管家谁先回的府?”   “二少爷先回府的,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陈管家和刘叔才回来。”   陈管家好像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反驳道:“我回去时明明见二少爷才回府。”   “不错,我也看见了。”刘叔附和道。   苏竞晚也不急着解释,而是看向秦夫人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你们来说。”   “事情是这样的,二少爷当日回府后很是惊慌,急忙跑到清荷院将事情告诉了夫人,夫人也被吓到了,但见二少爷衣服凌乱,鞋上还沾了泥,就让奴婢们先带二少爷下去梳洗,换了干净的鞋。”芙蕖慢条斯理地说道。   苏竞晚又看向秦柏,“之后的事情你说。”   秦柏心里还存着气,不太想搭理苏竞晚,但一看到秦老爷的脸色,又蔫了,只得乖乖说道:“我心里存不住事,梳洗后又想起来我爹传过书信说那两日便要回来,于是就跑到大门口去张望,看看能不能等到我爹,毕竟大哥出了那种事,我心里也是怕的……   “什么让你突然改变了主意,后来又决定不说?”苏竞晚追问道。   秦柏撇撇嘴,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怨气。   “后来我见陈管家回来,又想起之前我爹为了大哥的事情训斥我,陈管家也帮着大哥说话,我爹总是信他们不信我,而且我还有把柄在大哥手里,大哥又威胁过我,若是这事让我爹知道了,我输了铺子的事就瞒不住了,我爹和官府怕是也要怀疑我。”   “于是我就又往我娘的院子里去了,想问问她,结果我娘也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叫我不要说,后来我就没有说。”   “没错,陈管家见秦柏的时候秦柏已经梳洗过了,也换了鞋,那陈管家为什么会看见秦柏的鞋上沾着泥呢?”   苏竞晚勾起唇角,看向陈管家。   陈管家的眼神终于有些慌乱,努力回想那日的情景好反驳她的话,可记忆却像混乱了一般。   “不可能,我明明看见……”   “不,你没有看见,秦柏鞋上有泥只是你臆想出来的。”   苏竞晚轻声道:“因为你在聆音庙杀了秦松后,有人突然闯了进来,你只好躲到佛像后面,佛像后那几个脚印应该就是你留下的,你看见秦柏进来,还注意到他鞋上有泥,所以就默认了你回府碰见他时,他鞋上也是有泥的,因而在我努力为唐云柔脱罪时,你便急着将罪责推到秦柏身上,因为比起唐云柔,你当然更恨秦柏,毕竟他也姓秦,又是秦松的亲弟弟,秦老爷的亲儿子。”   “至于唐云柔,不过是你见秦松为唐云柔议亲的事发火,便有意无意地向秦松泄露了唐云柔在生母忌日那日必定会去寺里烧香,还有那个簪子对唐云柔很重要等等信息,这点招财进宝可以证明,在秦松丧命的前几天,你曾频繁出入云辉院,与秦松商量什么事情。”   招财进宝点点头。   虽然不敢相信曾经主动帮着他们院里要回份例,又对他们少爷处处帮扶的陈管家会是杀害他们少爷的凶手,但现下却不得不信了。   “秦松在你的诱导下终于想好了一个计划,其实说是你为他提供的计划更合适些,秦松以簪子为饵,将唐云柔引到聆音庙,又用事先准备好的迷香将其迷晕,而你则乘秦松不备打晕了秦松,又用唐云柔的簪子刺穿了他的喉咙。”   “此事唯一的变数应该就是之后闯进来的秦柏,当然后来也成了你另一只替罪羊。”   “我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在赵记茶铺将你叫走的你的儿媳妇,到底知不知情?”   “她什么都不知道,事情都是我做的,她性子软,别人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陈管家急忙反驳道。   苏竞晚随意点点头。   没想到陈管家这么干脆就认了,她本来还以为要多费一番功夫的。   秦老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痛心疾首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当初是松儿对不住宏儿,可我也在尽力弥补。”   “弥补?”   陈管家突然大笑起来,样子有些狰狞,“你怎么弥补?我的宏儿聪慧伶俐,书读的又好,他本来可是要参加科举的啊!”   这个苏竞晚也听丫鬟们说过,陈管家不是秦家的家生子,是良籍,所以陈管家的孙子陈宏是可以参加科举考试的。   陈管家看向秦老爷,眼里充满了怨恨。   “结果呢?陪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读书,却被他带到了天香楼那种地方,他为了个青楼女子和人争风吃醋,与人斗殴,结果他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而我的宏儿却被那些人打成了残废!”   陈管家说到这里,眼眶渐渐湿润。   “宏儿他寒窗苦读十年啊,全都成了空,成了空啊……他心里恨啊,心里怨啊……我这个做祖父的在旁边看着怎么能不揪心?怎么能不心疼?他日日酗酒,醉生梦死,终于在一辆马车下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我自然恨那个赶路人,可是我心里也明白没有这次也会有下次,宏儿这孩子心性儿高,你让他这般活着,还不如让他死了来得痛快,他活着生不如死啊……”   “这一切都是因为秦松!”   陈管家横眉怒目,咬牙切齿。   “因为他才害得我的宏儿这样,可是他却好好的活着,高床软枕,锦衣玉食,而我的宏儿在地底下却成了孤魂野鬼,我夜夜都能梦见他在我耳边啼哭,问我为什么要在秦家做工?为什么要答应他去做伴读?我怎么能不为他报仇?”   “我恨秦松害死宏儿,恨老爷教子无方,更恨我自己在秦松幼年时对他多有照拂,若早知今日,我便该冷眼看着,任夫人害死他才好……”   秦老爷听了沉默许久,秦夫人却气冲冲地从侧门走了出来。   “你这个刁奴,你杀了秦松,关我和柏儿什么事,你先是将罪责推给柏儿,现在又空口白牙地污蔑我,我……我定要你好看……”   陈管家冷笑一声,神情不屑。   “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怕的?我既然敢杀秦松,便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的孙子死了,儿子也快死了,我自己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个什么滋味……”   苏竞晚眼眸微垂。   她偷偷问过给陈管家儿子看病的大夫,说怕就是这三个月了。   “秦家给我的那些钱,除了给我儿子看病,其他的我一分都没有动,晚些时候我儿媳妇会将钱都送到秦家,我糟老头子随你们处置,要杀要剐都成,只求你们不要为难她,她嫁进我陈家没享过一天福,丈夫病重,儿子惨死,她过得已经够苦了……”   陈管家说罢又看向苏竞晚。   “苏姑娘,还劳烦你代我向唐姑娘说声对不住了,这件事里只有她最无辜。”   苏竞晚点点头,算是应了,她会把话带到,至于唐云柔原不原谅就不关她的事了。   “来人啊,将犯人打入大牢,待本官上报刑部后再做处置!”   章明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   此案到这里终于算是了了。   苏竞晚走出衙门的时候觉得一身轻松,浑身畅快。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抬脚向章府走去。 第10章 求见太子   李佑刚从宁远那里知晓了案件的经过,唇边闪过一缕淡淡的笑意。   糊涂知府错判的案子,她竟只用了两日便破了,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殿下,外面有个姑娘求见,就是……就是那天在大街上您要她破案的那个……”   宁安的性子比宁远活泼些,正努力向李佑解释着。   “哦?刚破了案子便要见我?”   李佑眉头微皱,有种不好的预感,“罢了,让她进来吧。”   苏竞晚进门时,李佑正坐在前厅,手里还握着茶杯,神情自在。   因李佑到访的缘故,章明一家已经搬到了府里的侧院,这正院自然是留给他了。   “苏嶙峋之女苏竞晚见过太子殿下。”   苏竞晚走上前去,恭敬地向李佑行了大礼。   李佑在听见“苏嶙峋”三个字时,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低首浅笑。   “原来你就是那个在清泉寺里救了本殿外祖母的姑娘,说吧,你想要什么,金子还是银子?本殿都可以给你。”   “殿下言重了,民女无意中救了老夫人一命,但老夫人也在圣上面前保了民女一次,永宁侯府和殿下不欠民女什么。”   苏竞晚淡淡应声。   李佑正了神色,看向苏竞晚,“你既然知晓,刚才为何故意报上家门,本殿还以为你是讨赏来的!”   “民女的确有求于殿下,但却不敢以救过老夫人之事相挟。”   苏竞晚面容平静,不卑不亢。   李佑将茶杯放在桌上,随意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   “说来听听。”   “民女想参加女官考试,但却碍于罪臣之女的身份无法达成,民女想向殿下求一个恩典。”   苏竞晚叩首道,态度很是恭敬。   李佑突然站了起来,在跪着的苏竞晚旁边走了几步又立住了。   “你是不是从对章明说那番话起就打了这样的主意?”   苏竞晚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应道:“是。”   李佑闻言轻轻拍了两下手掌,赞赏道:“好啊,有心机有手段,还不清高不迂腐,该低头时低头,该借势时借势!”   苏竞晚闻言又向李佑磕了一个头。   “民女谢殿下夸奖。”   “若那日本殿没有出现,你还会不会救你那个朋友?”   李佑看向苏竞晚。   苏竞晚眨了眨眼,睫毛轻轻颤动,“不会。”   抬头却看见李佑眼中的探究,便接着道:“民女惜命,若无贵人在背后帮持,民女人微言轻,不敢与知府大人抗衡。”   李佑点了点头。   “审时度势不感情用事,聪慧果决懂得抓住时机……”   “不错,本殿应你了,报名时你直接去便是,本殿自会命人为你保荐,至于你能否考中,就全看你自己了。”   “民女谢过太子殿下,若他日民女有幸入朝为官,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苏竞晚说着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李佑没有接话,只是轻啜了一口茶,随意摆了摆手。   “民女告退。”   苏竞晚向李佑行过礼后就恭敬退下了。   得了李佑的承诺,苏竞晚一路上都很高兴,真是看天儿也蓝了,草也绿了,连街角流鼻涕傻笑的二娃子也眉清目秀了。   晚上还破天荒地多吃了两碗饭,仿佛要将这两日为了查案少吃的那些都补回来似的。   “瞧瞧你那吃相,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苏清兰看着苏竞晚这狼吞虎咽的模样,便知她这几日都没有吃好。   明明是心疼的,可话说出来却成了这样。   苏竞晚不在意地喝了一口汤,“本来也不是啊!”   “好好好,是我说岔了。”   苏清兰想起苏竞晚说太子殿下已经答应为她保荐的事情,不禁叹了一口气。   “还不知这是福是祸,你便高兴成这样!”   “福祸天定,命不己受。我只需做好我想做的,其他的管他做甚?”   苏竞晚说着又给自己夹了一块烤鸭,重重地咬了一口。   好吃!   “我说不过你,不与你生这闲气了,我吃饭行了吧!”   苏清兰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苏竞晚,终于开始好好吃饭了。   苏竞晚笑了一下,又主动为苏清兰舀了一碗雪梨银耳羹。   “天干物燥,姑母降降火。”   苏清兰瞅了苏竞晚一眼,还是接过去喝了,嘴角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苏竞晚还有些兴奋得睡不着,最后睡着了还做了个美梦。   虽然醒来的时候已经记不清了,但心里还是暖暖的。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苏竞晚只觉神清气爽,走到院子里时发现花园里的海棠花开了,层层叠叠的海棠花在阳光下的照耀下,更显娇艳。   微风拂过,飘来一阵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苏竞晚吃过早饭就出门了。   只不过今日不是为了查案,而是为了去买些笔墨纸砚还有历年科举的试题。   好不容易有了参加考试的机会,她自然要好好准备。   今年是大周举办女官考试的第一年,考试的规则、程序以及内容都仿照科举考试来进行,但是由于朝中一直有人反对取女子入仕,嘉明帝也觉得参考女子可能不会太多,便有意将考试程序简化,省去了县试、府试和院试,只保留乡试、会试和殿试。   苏竞晚八月份要参加的便是女官考试的乡试,考试内容为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   但苏竞晚和嘉明帝一样,也觉得参加女官考试的人不会太多。   大周的民风虽然较前朝开放许多,但是大多数人仍然认为相夫教子才是女子的主要任务,女子读书只需通晓大义即可。   但是机会只有一次,苏竞晚依旧不敢懈怠。   不知为何,苏竞晚今日走在街上总觉得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那个卖风筝的大婶为什么要看自己?   等等!   那个卖包子的大叔好像也在看?   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伯也是?   还有这堆莫名其妙跟在她身后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苏竞晚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自问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至少目前还是。   就这样,苏竞晚顶着整条街注视的目光,径直走进了水墨斋。   水墨斋的掌柜本来在整理新进的砚台,见苏竞晚进来便急忙放下了手中的砚台,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哟,这不是苏姑娘吗?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的?我给你打八折。”   “你认识我?”   苏竞晚神情疑惑,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名气?   “哎呦,苏姑娘,现在这萦州城还有谁不认识你啊?你巧破首富之子被杀案,这案情一波三折,凶手又狡诈非常,却都瞒不住姑娘的双眼,你这女青天的名声已经传遍了。”   掌柜朝苏竞晚挤了挤眼。   “听说再过几日,这个案子就要被改成话本子了,到时候你来我店里,我免费送你一本……”   掌柜还要再说,苏竞晚却有些受不住了,去架子上拿了两根笔、一沓宣纸还有两本试题,便匆匆到柜台结账了。   掌柜一见苏竞晚拿了科举的试题,惊诧道:“哟,姑娘这是要参加女官考试了?照我说,姑娘聪慧过人,定是没问题的,回头这赌坊若是开了女官考试的押注,我定会投姑娘的……”   苏竞晚有些哭笑不得,她这还没考呢,旁人比她还有信心呢!   不过最后还是按八折的价钱买下了这几样东西。   出了水墨斋,苏竞晚想起苏清兰爱吃隔壁那家莲蓉坊的栗子酥,就跑去买了一包。   谁知老板娘见了苏竞晚实在太热情,愣是要再送她一包,还说是什么新口味的蜂蜜栗子酥。   苏竞晚不懂这些,不过自己尝了一个,味道还不错。   待买齐了东西,苏竞晚打道回府。   刚走进院子就看见地上方方正正的摆着几个大箱子,心中有些纳闷。   只见冬瓜走了过来,“小姐,秦老爷秦夫人来了,夫人正在正堂接待他们,您快过去吧。”   苏竞晚点了点头,便向正堂走去。   秦老爷见她进门便站了起来,向她拱了拱手。   “多谢苏姑娘找到杀害松儿的真凶,要不秦某就要冤枉好人了。”   “还有为柏儿洗刷冤屈,也是多亏了苏姑娘。”秦夫人在一旁补充道。   “对对对,院子里那几箱东西,便当是秦某和内子的一点心意,还望苏姑娘收下。”   秦老爷的态度很是诚恳。   苏竞晚闻言看了一旁的苏清兰一眼。   苏清兰笑着说道:“既是秦老爷送你的,你自己决定吧。”   “比起这些东西,晚辈有更重要的事情求秦老爷。”苏竞晚看向秦老爷。   秦夫人轻轻碰了碰秦老爷的胳膊。   意思是既然人家待咱们有恩,若是能做到的,你便应下吧。   秦老爷也是这般想的,开口应道:“姑娘请说,只要秦某力所能及,绝不会推辞。”   “实不相瞒,韩家待晚辈有再造之恩,若是他日韩家有难,秦老爷能帮上的,还望尽量照拂。”   苏竞晚举起双手对秦老爷恭敬作揖道。   “阿晚,韩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操心了?你这是做什么?”   苏清兰嘴上训斥,心里却感动得不行。   谁说这孩子性子冷淡来着?   这多好的孩子啊,还老为他们着想!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我偏要肆意,求收藏啊宝宝们!!   文案:   国子监司业薛景恒君子端方,克己复礼,是京城闺秀心心念念的萧郎,不料却被乐舒郡主崔肆意捷足先登了。   崔肆意:薛大人,我心悦你!   薛景恒冷漠脸:郡主请自重。   众人得意:哼,我就知道!   一日,薛景恒偷看郡主水边嬉戏却被当场抓包。   崔肆意:你看了我的脚!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看了!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君子不可以说谎!   薛景恒耳根发红:没看清……   众人倒,咬碎了一地手帕!   后来,崔肆意受邀写了一本书,名为《如何追到高岭之花》。   一时间风靡京城,供不应求。   打开却只有两行字:   首先,你得有我出身好,方便用强权压他!   其次,你要有我容貌美,方便用美色勾他!   众人吐血……   薛景恒:嗯?强权压我?美色勾我?   崔肆意: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后说好压人的崔肆意自己被压了一晚上。   食用指南:   1.肆意张扬戏精女主vs口嫌体正直闷骚男主,双洁。   2.轻松小甜文,主感情日常。 第11章 韩锐归家   秦老爷笑道:“这是自然,苏姑娘便是不说,我也会的,只是那些东西,姑娘还是收下吧,要不秦某这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   “姑娘收下吧,这是姑娘应得的。”秦夫人也在一旁附和道。   “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   苏竞晚在心中思量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道:“按说晚辈是外人,又是小辈,不该多嘴秦家的家事,只是晚辈这两日查案感触良多,不吐不快,秦老爷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在家事的处理上却委实糊涂了些。”   “晚辈祖父在世时常说,对待子女要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这样子女才不会有怨言,彼此之间也不容易生嫌隙,而只有一个家内部团结和睦了,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整个家族才会兴旺。”   “既不能太过严苛,令子女有话不敢言,又不能太过溺爱,令子女恃宠生娇,刚柔并济,严宽结合才是正理儿!”   按苏竞晚平时的性格是不会和秦老爷说这些的,但既然她将韩家托付给了秦老爷,自然是盼着秦家好的。   秦老爷闻言怔了一下,没想到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纪却还要被一个小姑娘说教,且还说的句句在理,令他无法反驳,于是只得向苏竞晚拱了拱手道:“秦某受教了,可惜松儿已经去了,我定会好好管教柏儿的。”   秦夫人听得面红耳赤,却也不得不承认苏竞晚说的句句在理。   若不是她平日里太过宠爱秦柏,秦柏也不会沉迷赌博,将京里的铺子和宅子都输了去,又惹出这许多是非。   不过她脸皮儿薄,说不出秦老爷那些话,却是句句都记在心里的。   一番寒暄后,秦老爷和秦夫人开口告辞。   出了韩府大门,秦夫人就开始向秦老爷使眼色,低声道:“我瞧着苏姑娘模样标致,性格也通透,咱家柏儿正好没有说亲,不如老爷去向韩家提亲,我看苏姑娘也是个能管住人的……”   “你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你心里没数?”   秦老爷甩了甩袖子,冷哼道:“你倒不嫌委屈人家姑娘!”   秦夫人平日里最是心疼儿子,一听这话便不高兴了。   “苏姑娘确实样样都不差,只是韩家不过普通商户,在萦州能排进前十都不错了,老爷可是萦州首富啊,若是韩家和咱们结了亲,咱们自会对他家的生意多加照顾,韩家能不想攀这门亲事?”   秦夫人眼神笃定,对自家在萦州商界的地位很有信心。   “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秦老爷的面色有些阴沉。   “为何?”   秦夫人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   秦老爷轻声道:“你没看见苏姑娘回来时手中拿的那两本书吗?我瞧着苏姑娘应该是要打算参加今年的女官考试。”   “那又如何?便是参加也不一定能考中啊……”   秦夫人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   因为其实在她心底也是觉得苏竞晚聪慧过人,若是参加女官考试,胜算不小。   秦老爷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这个榆木脑袋,我还是与你明说吧,苏姑娘的父亲曾任大理寺少卿,但却因罪被斩,也就是说苏姑娘是罪臣之后,按理说是不能参加女官考试的,可苏姑娘昨日查完案子去章府转了一圈,今日便买了考试用的书。”   “章府里现在住的是谁?那可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听说当初松儿这案子,也是太子殿下下令让苏姑娘帮着查的,只不过那几日我因为松儿过世,没有关注外面,这才错过了许多消息。”   秦夫人张大了嘴巴,“你是说苏姑娘巴上了太子殿下?”   她一介民妇,见过最大的官就是知府大人了,听说此事自然惊讶。   秦老爷淡声道:“我也只是猜测,不过依我看苏姑娘绝非池中之物,我刚才应下韩家之事,一方面是为了报恩,一方面也是为了广结个善缘。”   秦夫人听完后自然不敢再提要秦老爷上门提亲的话了。   苏竞晚是罪臣之女,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招惹上什么麻烦,她家柏儿还是老老实实娶个家世清白的姑娘就行。   “罢了,你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出去乱说,我们走吧。”   秦老爷说着就扶着秦夫人的手上了马车。   再说韩家这边,秦家夫妇走后,苏清兰便开始清点秦家送来的东西,光是现银就足足有两万两白银,还有各色绸缎、钗环首饰和胭脂水粉等姑娘家喜爱的东西。   “这些东西便留给我家阿晚打扮,至于现银,姑母统统给你换成银票,若是他日你需要出门,也好携带。”   苏清兰一边看着清单,一边碎碎念道。   苏竞晚弯了嘴角,“姑母做主便好。”   虽然她父母早逝,但是姑母一直待她极好,便是对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窗外的花儿开了又谢,天气热了又凉。   苏竞晚身上的厚重棉衣也换成了浅碧色的齐胸襦裙,看着就让人觉得清凉舒适,赏心悦目。   十四岁的她已经渐渐抽条,身形也愈发凹凸有致,再配上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便是女子看了也要驻足停留一番。   不过此时的她可顾不上这些,她已经将四书五经看了一遍又一遍,文章也写了厚厚一沓,时不时拿去给邱先生看看,写得不好邱先生就皱眉,写得好邱先生也叹气,弄得她心里当真没底。   其实苏竞晚也知道,邱先生还对她当初的回答耿耿于怀,给她看文章时心里不定多纠结呢!   “阿晚!”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苏竞晚转过头来,果然是韩锐,他高了也瘦了,五官看着更硬朗了些,她走上前去,欢喜道:“锐表哥,你今日怎么回来了?”   韩锐在岳阳书院读书,书院的管理很是严格,一年只有两次假期,一次是年节,这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还有一次便是每年的六月份,因天气太过炎热,所以书院也给学生们放假。   上个月韩锐还传信说书院里有课就先不回来了,现在才过了一个来月,韩锐又突然回来了。   “校舍要修缮,所以院使大人就给我们放假了,前些日子补的就是这一个月的课。”   韩锐性子活泼,说着还朝她眨眨眼,“怎么阿晚不喜欢我回来?”   “哪能啊?你回来,晚上姑母肯定又要加菜,我高兴还来不及。”   苏竞晚莞尔一笑,只有在韩家人面前,她才能保持这个样子,因为现在只有他们是真心疼自己的。   韩锐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这个小馋猫!”   因韩锐只比苏竞晚大了两岁,两人年纪相仿,所以三个表哥中,她和韩锐最为亲近,当然钦表哥和锋表哥也很疼她,但可能是因为年龄相差较大的缘故,不如她和韩锐这般有话说。   “对了,我若是不回来,还不知道你现在在这萦州城竟成了名人,听闻你破了秦家大少爷的案子,现在外面好多人把你传得玄玄乎乎的,又说你要考女官,不少人还下注押你一举斩获头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锐好奇地看向她。   苏竞晚指了指桌上的书,“我确实要考女官。”   回头又看见韩锐眼中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查秦松案子时,太子殿下来了萦州,是太子殿下命人为我保荐的。”   前些日子她去贡院报名时,正好遇上了章明,章明私下告诉她这次为她保荐的是大理寺卿吴世忠,理由是她帮着章明查清了萦州的杀人案,使真凶伏法,避免了冤假错案。   但是章明就比较惨了,判案糊涂,过不了几日就要被贬到下面做知县了,不过章明对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因为如果不是苏竞晚帮他及时查清了案子,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等待他的怕就是丢官甚至丢脑袋了。   韩锐与苏竞晚一起长大,对她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只要她决定了的事,旁人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于是笑了笑道:“阿晚聪慧过人,又有贵人相助,我祝阿晚马到成功。”   随即又有些为难地拉长了脸,故作懊恼道:“我只是担心到时候阿晚都考上女官了,我却连个举人都没考上,母亲怕是又要喋喋不休了……”   “你看看你,再看看阿晚,人家不过随便看了半年书,便考上了女官,你读了七八年了,怎么还只是个秀才?还有那些题,人家阿晚看一遍就会了,先生给你讲了五六遍,你还是一知半解……哎呦,气死我喽……”   韩锐把苏清兰的神态语气学了个十成十。   苏竞晚扑哧一笑,心中微暖。   韩锐总有办法逗她笑,怕她考试临近心里紧张,还特地说笑话给她解闷,这份好意她心领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转眼就到了女官乡试的日子。   女官乡试一共分三场,时间分别是八月初九、八月十一和八月十五,每一场考试都有三日,并且还要提前一日进场。   三场考试下来,即便是苏竞晚这种有功夫底子的也累得要趴下了,更别提那些娇滴滴的姑娘了,不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怕是连走路都费劲。   这不才听说何秀才家的姑娘一出考场便晕了过去,请了大夫上门又是灌药又是针灸的,直到昨日午后才醒了过来,城东头开酒楼的刘掌柜的孙女还直言这考试太要命了,她要回家继承家业打理酒楼去了。   诸如此类的传闻,在考试结束后一直都是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   毕竟在本朝女子通过女官考试入朝为官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因而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便是那不参加考试的已婚妇人闲时也爱聊上两句,畅想着自己当初如果没有这么早嫁人,也去参加那考试看看,又该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第12章 乡试放榜   葡萄挂果,金桂飘香,在人们的念叨中,不知不觉就到了九月。   “阿晚,这道白果莲子糯米乌鸡汤最补元气,你多喝一点。”   苏清兰不厌其烦地叮嘱道。   苏竞晚有些哭笑不得,这考试都过去半个月了,苏清兰还是在不停地给她补身子。   “姑母,你瞧我早就没事了,我身子骨好,你就不用担心了。”   苏清兰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拿起桌上的碗,吃着吃着就开始掉眼泪。   “姑母,你这是怎么了?”苏竞晚放下手中的碗筷,急忙走到苏清兰身边。   苏清兰用帕子拭了拭眼睛,“姑母没事,放榜也就这几天了吧,姑母是替你高兴,对,替你高兴!”   苏竞晚握了握苏清兰的手,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苏清兰的眼泪瞬间就止不住了,哗啦哗啦地往下掉,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抽泣道:“姑母怕你考不中心里难过,却又怕你考中了,自此便要离开姑母了……京城天高路远的,也不知咱们姑侄俩何时才能再见上面……”   苏竞晚抱住苏清兰,“不管阿晚在哪里,姑母永远都是阿晚的姑母,阿晚永远都记得您。”   她少有这般撒娇的时候,但今日却实在忍不住了。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苏清兰身边的丫鬟秀吉欢天喜地跑了进来。   “恭喜小姐,恭喜夫人,小姐考中了头名,外面报喜的人都嚷嚷着要讨赏呢!”   饶是苏竞晚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此时亲耳听到也默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她一定可以的。   许是刚才哭过了的原因,现下苏清兰倒是镇定下来,大喜道:“叫管家去账房上取三百两银子来,今日来报喜的统统有赏!”   说罢又回头看向苏竞晚,“阿晚,走,我们也出去瞧瞧。”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立马被一群人围住了。   “哎呦,都说韩夫人这般模样膝下没有个姑娘可惜了,现在看来韩夫人这侄女可不就是来补这个缺的吗?”   “苏姑娘天生一副好相貌,又聪颖过人,前几个月才破了衙门的案子,现在又考了州里的头名,日后啊定是前途无量,韩夫人就等着享福吧!”   “可惜我家那小子不争气,要不早巴巴地来韩府提亲了,苏姑娘这模样这气度,谁要是娶到了,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   门口的妇人像嘴巴抹了蜜一般一个劲地夸苏竞晚,苏清兰一一点头笑着应了,偶尔回上两句,最后脸都快笑僵了,终于将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可以回屋喝口茶润润嗓子了。   “阿晚打算何时启程?明年二月就要考试,冬日里若是下雪,更是湿滑难行,倒不如趁着天暖和早些北上。”   苏清兰说着又有些感伤,“只是今年这个年,阿晚怕是不能在家里过了。”   苏竞晚微微思忖,“下个月吧,还劳烦姑母帮我收拾一下行装,一切从简就好。”   苏清兰点点头,“还有你母亲京中那宅子的地契也在我这里,到时候一并给了你,你在京中也算有个下脚的去处,这样我一会儿就让王福带些人提前上京去将那宅子打扫一下,下个月你过去的时候就可以直接住了。”   苏竞晚眼眸微垂。   那处宅子是她母亲的陪嫁,外祖家在青州也算得上书香门第,家里出过好几个举人,只是自从苏家当年家变后,外祖父那边怕惹祸上身,很少与这边联系,连带着对她这个仅存的外孙女也不闻不问,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想到这里,她对苏清兰的感激不禁又多了几分。   苏清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继续道:“韩家在京中倒是也有宅子,只是我怕你住着不舒心,罢了,以后若阿锐争气些考到京里,就让他住那里,你们兄妹俩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姑母说的是,锐表哥聪明懂事,肯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姑母不必担心。”苏竞晚笑着应道。   苏清兰撇撇嘴,“那混小子要有你一半懂事,我就阿弥陀佛了,让他读书吧也不上心,问他有没有个喜欢的姑娘吧,又说自己还小。算了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苏竞晚眨眨眼睛道:“锐表哥这般,还不是因为姑父精明能干,姑母持家有道,钦表哥和锋表哥又为人稳重,他这个最小的可不就光享福了!”   “你呀,平日里我倒没发现你这嘴这般甜……”   苏清兰笑得合不拢嘴,突然又嘱咐道:“走之前别忘了去看看邱先生,邱先生为你费了不少心。”   苏竞晚深以为然。   “这是自然,便是姑母不说,我也一定要去的,姑母尽管放心。”   五日后。   苏竞晚便带着两罐君山银针、一只槽鹅、一壶自己酿的桂花酿还有一匣子自制的糕点去了邱府。   现在是申时,按照邱先生的习惯,应该正在暖阁煮茶看书,所以苏竞晚进了府门便径直向西侧院的暖阁走去,可是刚到门口就被邱先生的贴身小厮观言拦住了。   “苏姑娘,并非小的不叫您进,实在是老爷早有吩咐,若是您来了,一概不见。”   苏竞晚愣了一下,随即又想通了。   邱先生对她考取女官一事本就不是十分赞同,但在她准备乡试期间还是悉心教导了她许多,现在她已经中了头名,不日便要前往京城参加会试,邱先生认为自己功德圆满,自然也就不愿见她了。   “对了,这是老爷让小的转交给姑娘的信,说是姑娘去了京城,可以去周钰周大人的府上拜访,将这封信交给他。”   观言将信递给了苏竞晚,“老爷说周大人现任翰林院掌院,论学问不在他之下,又是他的知己好友,姑娘写了文章可以叫周大人帮着看看,定会对姑娘有所助益。”   苏竞晚双手将信接过,隔着暖阁紧闭的门恭敬道:“先生对阿晚的教导照拂,阿晚铭记于心,他日若先生和先生的家眷有用到阿晚的地方,只要阿晚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说罢便对着暖阁恭敬地作了一个揖。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苏竞晚也不在意,转身看向观言,“那个槽鹅,吃之前记得要热一下,还有桂花酿,虽说不是什么烈酒,但先生胃不好,记得让他少喝些……”   “阿晚,苦了你了……”   邱夫人从一旁的小道走了出来,语气有些不忍,说着又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暖阁,“这糟老头子,好狠的心,你都要走了,他也不肯见你一面!”   邱先生和邱夫人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邱平早年外放到了云州,女儿邱蕙也嫁到了平州,所以现在邱府只有邱先生和邱夫人两个人住。   苏竞晚微微一笑,“谢过师母,不过先生这样做自然有先生的道理,对了,阿晚随手做了一些小点心,师母一定要尝尝。”   邱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   “如此,阿晚便先告辞了。”   苏竞晚对着邱夫人恭敬作了个揖。   出了邱府以后,苏竞晚还在想她当初对邱先生说的话。   她以后要走的这条路必定艰险万分,必定不被很多人理解,也许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渐渐离开自己,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会坚定的走下去。   苏竞晚快走到韩家的时候,见门口停了一辆熟悉的马车,便知是姑父韩墉回来了,于是快步向里面走去。   进了正堂只见韩墉正在整理带回来的账簿,便连忙走上前去,亲切地叫了一声,“姑父!”   “哟,我们阿晚回来了!”   韩墉见苏竞晚进来,随手将账簿放到一边,又指了指旁边的箱子,“都是给你带的,你看看喜欢什么。”   “一回来便理账簿,现在终于有空说话了。”   旁边坐着的苏清兰轻飘飘地说道,面容有些不满。   韩墉大笑两声,“我不是想着趁这会儿记性好,赶紧理清算了。”   “谢谢姑父,我一会儿就看,姑父怎么今日回来了?”苏竞晚问道。   “还不是听说我们阿晚在乡试中中了头名,马上就要上京考试了,想着这两日生意不算太忙,便赶紧回来看看。”   韩墉笑着看她。   苏竞晚抿了抿唇角,开口道:“阿晚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又担心姑母一个人在府中寂寞,若是可以的话,还希望姑父能多陪一陪姑母。”   “阿晚,我不用他陪,他爱去哪去哪……愿意抱着他的银子睡觉我也不管!”苏清兰嗔怒道。   韩墉拍了拍苏清兰的肩膀,柔声道:“你看你这又闹脾气了不是?其实就算阿晚不说,我也准备以后回萦州常住了,不往外面跑了。”   苏清兰将头扭到一边,明显不信他的说辞。   “我年纪也不小了,整日在外面奔波,这身体实在吃不消,正好钦儿那边的生意也稳定下来了,我在外面的生意就交给他打理了,我呢,就看着咱在城里的这几间铺子好了。”   苏清兰一听这话脸色才好看了些,面上却还故意揣着。   苏竞晚看到姑父姑母这样,欢喜道:“如此阿晚便可放心了。”   晚上因韩墉回来,苏清兰特地让厨房加了好几个菜。   韩家不过是寻常人家,没那么多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苏清兰和韩墉时不时拌个嘴,苏竞晚在一旁劝和着点,虽说闹腾了些,但却是少有的开心。 第13章 启程上京   到了月底,苏清兰已经将苏竞晚上京要带的东西整理出十六个大箱子,还觉得不大够,拧眉苦想打算着再添点什么。   “姑母,真的够了,我自己一个人也用不到这么多东西。”   苏竞晚看着院子里的箱子有些发愁,连忙拉住苏清兰的手。   “那好吧。”   虽然有些勉强,但苏清兰总算应了,又叮嘱道:“我准备让冬瓜、冬笋还有青梅、青橘、青梨、青提四个小丫头都跟你去,小厮就带上平安、顺利、长寿和万福。”   “厨子就带上厨房的林婆子吧,她做的鱼不错,你爱吃,至于管家就严管事吧,孙管家不在的时候,他在外院也算半个管家,是个能扛起来事的,还有王福两口子,既然去了京城,也别让他们回来了,就让他们跟在你身边伺候吧。”   苏竞晚摇摇头,“姑母的好意我都心领了,可是我实在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只带上冬瓜、冬笋也就够了。”   苏清兰摆正了脸,认真道:“别的都可以应你,这个可不成,你在京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上个事需要跑腿的,还是让小厮去比较方便,再有严管事是个见过世面的,年轻时也跟着你姑父走南闯北的,要是府里有个突发情况,他也能应付得来。”   “而且你此去京城不是一日两日,从现在到会试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不管是在路上还是到了京城,身边没人使唤可不成。虽说你到京城去也能再买些人手,但哪有家里带去的放心?”   “既然如此,那便听姑母的。”   苏竞晚仔细想想,也是这个理儿。   苏清兰见她应下,嘴角终于露出了笑容。   “等你考中了女官,姑母再给你添几个人。”   苏竞晚正要反驳,却见冬瓜打帘儿走了进来,“奴婢见过夫人。”   然后又看向苏竞晚,“小姐,唐家姑娘来了,现下正在花园里等您。”   “既然唐家姑娘来了,那你快去吧,这些事情交给姑母来处理就好。”苏清兰朝她摆了摆手,   苏竞晚微笑颔首,转身出了正堂。   走到花园时见唐云柔正盯着院子里的芙蓉花看,心情好像不错,见她过来便笑着迎了上来。   “阿晚,听说你明日就要上京了。”   苏竞晚轻轻点头,“嗯,我要上京考试。”   唐云柔皱皱眉,叹气自嘲道:“其实我当初也偷偷去参加了女官考试,可是我看了几个月的书,却连题目都看不大懂,我才发现我真的不是那块料。”   苏竞晚悠然一笑,“尺有所长,寸有所短,阿柔绣花不就比我好看吗?”   “对啊,我的女红可是整条街最好的,就连铺子里的绣娘也夸我来着。”唐云柔扬起了得意的笑,突然就释然了,“所以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和你比了,我做好我自己就是了。”   苏竞晚的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惊讶。   原来唐云柔这般温婉的女子,却暗中把自己当成了目标不成?   “阿晚,我就要成亲了,对方家里有两间小铺子、几亩田庄,人很踏实,待我也很好,日子就定在年底,可是阿晚你要上京考试,怕是来不了了……”唐云柔垂下眼眸,神情有些失落。   “不过我会派人将礼送到。”   苏竞晚看向她,眉眼间是难得的温柔,“还有你本来就很好,不需要和任何人比。”   唐云柔愣了愣,忽而又嘿嘿一笑,“谢谢你阿晚。”   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个浅藕色的香囊,放到她手上,“这个香囊是我亲手做的,里面还放了我从安福寺求来的平安符,它会保佑你一路平安,考试顺利的。”   “谢谢。”苏竞晚看了看手中的香囊,做工很是精致。   后来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唐云柔就告辞了。   毕竟她现在是快要出嫁的人,有许多事情要做,而且按唐云柔的性格,嫁衣上的一针一线怕都是要亲自动手。   其实像唐云柔这般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但是她苏竞晚争强好胜,注定不能!   第二日。   因今日是苏竞晚上京的日子,韩家人都起得很早,韩墉一大早就在门口指挥着小厮装车,苏清兰则紧紧握着苏竞晚的手,舍不得松开。   过了一会儿,行李都准备妥当,韩墉走过来道:“阿晚可以启程了。”   苏清兰一听这话就落起泪来。   “姑母总觉得这次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苏竞晚上前抱了苏清兰一下,轻声安慰道:“姑母不必担心,总会有机会的。”   说罢又看向韩墉,“清晨风大,姑父快带着姑母回屋吧,阿晚也该启程了。”   韩墉点点头,上前搂住了苏清兰的肩膀,苏竞晚就在两人的注视下踩上了马车,最后从车窗对着他们挥了挥手,便启程了。   从萦州到京城有两个方案可以选择,一是全部走陆路,路上大概需要二十天,但是人会颠簸得很,到了京城怕是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二是水陆结合,即先坐马车到杭州,从杭州走水路再到通州,然后再换马车进京,大概需要一个月,但是水路相对平稳,人也舒适一些。   苏竞晚她们选的便是这条路,这也是苏清兰当初让苏竞晚早些启程的原因,虽然慢点,路上却不用遭太大罪,到京后状态好点,也能早点开始看书准备会试。   走了十二日,终于到了杭州,苏竞晚一行人当下便换了水路,继续北上。   虽说不过是坐了十二日,苏竞晚却觉得已经有些腰酸背痛了,不得不感叹苏清兰的决策十分明智。   “小姐小姐,你快来看,这里的水好清啊,哇,还有许多小鱼!”   冬笋没出过远门,第一次坐船感觉很新鲜。   “这有什么?你没去过京城的千鲤湖,那里的鱼才叫多呢,有红的、绿的、黄的、紫的还有黑的,我以前在京城跟小姐看过,当时都惊呆了。”   冬瓜一副自己见过世面的样子,言语间很是得意。   苏竞晚无奈笑笑,冬瓜平日里哪都好,就是太爱吹牛了。   没错,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紫色的鱼!   偏冬笋还十分上道,一脸羡慕地看向冬瓜。   “哇,那千鲤湖真的有一千条鱼吗?”   “不止呢,大概有个万八千条吧!”冬瓜想了想道,语气却是出奇的笃定。   得,苏竞晚算是知道为何这俩丫鬟平日里关系不错了,合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能不和谐吗?   至于冬瓜口中那个万八千条的数字,她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大概就是随口说的,不用深究。   苏竞晚无意听冬瓜吹牛,又见天气不错,便坐在船头,将书放在膝上,仔细看了起来,偶有微风拂过,清凉舒适。   两个丫鬟见小姐看起了书,也不敢再大声说话。   冬瓜去船舱里拿了件斗篷给苏竞晚搭在肩上,冬笋则到苏竞晚的房间为她整理床铺。   船上没有火,所以吃食就比较简单,主要是吃些出门带的干粮还有糕点之类的,偶尔靠岸的时候也可以煮饭,然后再买些干粮放到船上备用。   就这么走了二十来天,终于到了通州,苏竞晚本想让大家在通州歇一晚的,奈何大家兴头颇高,都想早点上路赶往京城。   苏竞晚无奈笑笑,只得应下,于是一行人当日便换了马车上路,终于在第二日中午到了京城。   苏竞晚掀开车帘儿,京城的繁华一如往昔。   长安大街东头的珍宝斋还开着,生意似乎比从前更好了,西边那家胡记栗子的门口也挤满了人,他家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甜,苏竞晚小时候最喜欢了,还有旁边那家雅德轩,父亲曾说他家的墨最好用,也不容易褪色……   好像很多事情都一样,但好像又不一样了。   不过都不要紧,时隔四年,她苏竞晚终于又回来了!   马车在祥云街停下,平安向车内喊了一声,“小姐,到了。”   冬瓜先下了马车,准备扶苏竞晚下车,苏竞晚不用她扶,径直跳下了马车,抬头看向她母亲为她留下的这处宅子,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小姐一路辛苦了,宅子都打扫好了,小姐一会儿看看可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王福早早便立在了大门口,满脸堆笑地看向苏竞晚。   他在韩家不过是个三等小管事,因没有关系一直到不了主子跟前,就连几位少爷那里他也沾不上边,这次夫人阴差阳错派他上京,他觉得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小姐虽不是老爷夫人亲生,但天资聪颖,还破了那个什么案子,听说连太子殿下都惊动了,这次又考中女官乡试头名,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说不定,这就是他王福出头的机会!   苏竞晚点点头,道了句“辛苦”便抬脚向院内走去。   平安、顺利、长寿和万福一块将车上的东西抬到院里去,青梅、青橘、青梨、青提几个小丫鬟一起为苏竞晚收拾屋子,严管事则对着清单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一归置。   冬笋怕苏竞晚口渴,从箱子里取出从萦州带来的君山银针,先给苏竞晚泡了茶,又给其他人倒了几杯热水。   看着大家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苏竞晚只得再次感叹苏清兰的明智。   若是她只带了冬瓜和冬笋来,怕是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了,两个丫鬟虽然勤快,但毕竟只是十四五岁的姑娘家,论起力气怎么也比不得外院的小厮。   “小姐,我看东边几间屋子的房梁上有些破损,不如赶明儿叫了匠人来修,还有院子里的花草,是否也叫了花匠来修理?”   严管事恭敬道:“之前王福也想修理来着,只是这到底是小姐母亲的陪嫁,没有小姐的允许,王福不敢轻举妄动。”   “王福倒是个谨慎人,不过既然要住人,自然是要修理的,这些事严管事看着办就好。”   苏竞晚自小对这些庶务不大感兴趣,便一律交给了严管事来做。   姑母看中的人,应该不会错。   丫鬟小厮们忙活了半日,到了晚上总算将东西都收拾妥当了,严管事、王福和几个小厮是男子,被安排在外院的南厢,方便出去办事,苏竞晚是这院子的主人,但却是待嫁女子,便住在后院的正院,几个丫鬟要伺候苏竞晚便被安排在苏竞晚院子的后罩房。   傍晚,林婆子将晚饭做好了,菜式很是丰富,有松鼠溜黄鱼、荷叶粉蒸肉、奶香豆腐、香菇板栗、八宝粥和糯米糕。   苏竞晚尝了一口鱼,鲜香可口,滑而不腻,确实不错。   “辛苦林婆子了,今日这么赶,她还做得这样精致。”   “一会儿奴婢去给林婆子发赏钱。”冬瓜脆生生地应道。   “今日大家都辛苦了,统统多发一个月的月例吧。”   虽说她于庶务上算不上精通,但天下断没有又想马儿跑得快,又想马儿不吃草的好事,而且姑母将秦老爷当初送的两万两银子都换成了银票给了她,如今她手上还算宽裕。   今日累了一天,晚上吃过饭,苏竞晚便早早歇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晚晚终于进京了! 第14章 拜访周钰   苏竞晚这一晚睡得很好,起床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伸了个懒腰,趿拉着鞋子下地,打开窗户想看看外面,却迎面扑来一股花香。   她这才发现昨日还杂草丛生的院子现在已经大变样,大簇大簇粉色的山茶花在院子里争相开放,旁边还有各色菊花以及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品种。   花团锦簇,绿意盎然,好看极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暖暖的,让人心情莫名很好。   只听“嘎吱”一声,冬瓜推门进来,“小姐醒了,奴婢伺候小姐洗漱。”   见苏竞晚一直盯着外面,笑着解释道:“严管事说院子里空落落的,怕小姐看着心情不好,就一大早找了花匠来整,这不一下就变得好看了。”   苏竞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严管事确实是个细心人,还知道她最喜欢山茶花。   “对了,一会儿让严管事写两张帖子,一张送到周钰周大人府上,一张送到永宁侯府。”   按说她救过永宁侯府的老夫人一命,老夫人也在圣上面前保了她一次,她们算是两清了。   但她毕竟受过永宁侯府的恩情,老夫人又是长辈,她这个晚辈到京于情于理也该去侯府拜见一下,再者礼多人不怪,若她以后能够留京,和永宁侯府打好关系总归没有坏处,再加上太子殿下与永宁侯府的这层关系,她这趟是非去不可了。   “是。”冬瓜一边伺候苏竞晚洗漱,一边应道。   苏竞晚用过早膳后,就去了东边的屋子温书。   那里采光好,苏竞晚将自己常用的书一本一本摆到了架子上,以后这里便是她的书房了。   晚上用膳的时候,冬笋进来说,周府已经派人过来传了话,说是苏竞晚随时可以过去。   堂堂翰林院掌院,不知有多少学子等着求见,她这里却应得这般快,看来邱先生早就和周钰通过信了。   饭后,苏竞晚从箱子里找出一幅字帖。   这是两年前苏竞晚在一个书画铺子里偶然淘到的,是前朝王大家的孤本,只是那铺子的主人不识货,反倒让苏竞晚捡了便宜,虽说不知周钰喜欢什么,但是文人墨客送这个应该没错。   第二日,苏竞晚一大早便往周府去了。   到了周府,只见门口乌泱泱地站着一堆人,还都是年轻姑娘家,听说话口音怕也是从各地来京参加女官会试的。   也是,周钰身为翰林院掌院,以后若是真的考中,八成要被放到翰林院,提前在上司面前混个脸熟,自然有益无害。   苏竞晚本以为自己还要再等一会儿,谁知刚报上姓名,门房便笑着让到了一旁。   “原来是苏姑娘,快请进吧,我家老爷提前吩咐了,您若来了直接进去便是,不用通禀。”   就这样,苏竞晚顶着众人的目光走进了周府。   她刚进院子,便有丫鬟上前引路,“姑娘请跟我来,老爷现下正在前厅。”   苏竞晚本想着门口站了那么多人,周钰现在应该在待客或者忙公务才对,谁知一进门就见周钰一个人靠在椅子上,一边悠悠地喝茶,一边随意翻动着手中的书册,旁边还摆着两盘干果,一盘蜜饯,看起来十分惬意。   “民女苏竞晚见过周大人。”苏竞晚上前向周钰恭敬行礼道。   周钰起身虚扶了一下,“你既是子正的学生,我唤你阿晚,你叫我伯父便是,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   邱先生全名邱玄,子正是邱先生的表字。   周钰看着五十来岁,个子不高,四方脸,眼角有几条细细的皱纹,说话时脸上常带着笑,让人看着便觉得心生亲近,举手投足之间又带着文人的儒雅。   “多谢伯父。”苏竞晚笑着应道。   “你刚才进门在看什么?”周钰面带疑惑。   苏竞晚淡淡一笑,“晚辈刚才见门口人不少,还以为伯父在见客,没想到……”   “没想到我躲在这里享清闲是吧?”   周钰接过话茬,轻捋胡须,爽朗大笑。   “伯父就不怕……”苏竞晚微微皱眉,神情有些犹豫。   “怕什么?”   周钰丝毫不在意,洒脱道:“于公,我是翰林院院首,我谁都不该见,于私,我和子正是好友,你既是他的学生,我理应好好招待,但今日我休沐,所以不谈公事,只谈私事。”   “在我看来,公私分开即可,既不能以权谋私,也不能因公废私,如果真算得那么清的话,我的小儿子明年也要参加科举,我岂不是连他都不能见了?这又是何道理?”   苏竞晚听罢深以为然,随即对着周钰恭敬作了一个揖。   “伯父真乃世间少有的通透人,晚辈佩服。”   “所以我只以伯父的身份给你指导文章,你可不要指望从我这里获得别的什么好处啊!”周钰打趣道。   苏竞晚自然知晓周钰说的是玩笑话,便也笑着应道:“这是自然。”   “父亲……”   说话间,一个男子从堂后掀帘儿走了进来,   看到苏竞晚时脚步一顿,眼睛有些发直。   他们府上……   不不不,京城什么时候有这么貌美的姑娘了?   就只是单单那么站着,便如一朵出水芙蓉似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周钰注意到儿子的失态,于是使劲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是苏姑娘,是你邱伯父的学生。”   然后又看向苏竞晚,“这是我的小儿子周显,便是他明年要参加科举。”   苏竞晚此时也注意到了周显,十六七的年纪,和周钰有一点儿像但却比周钰生得更好些,浓眉大眼,是个俊秀的小公子,想来是遗传了周夫人的长相,微微颔首道:“周公子好。”   周显这才晃过神来,磕磕巴巴道:“苏姑娘……有礼……”   苏竞晚也感觉到了周显的不自然,侧过身去,随手拿出那幅字帖,双手递给周钰,“此乃晚辈两年前偶然得之,只是晚辈不懂这些,留着也是浪费,今日便借花献佛了。”   周钰接了过去,才翻开第一页便惊得张大了嘴巴,竟是前朝王大家的孤本!   自己遍寻多年不得,没想到今日主动送上门来了。   周钰双手微微颤抖,但还是不可置信道:“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宝刀赠英雄,好贴也得有欣赏它的人才不算辱没,伯父就不必推辞了。”   其实苏竞晚当初是想送邱先生的,只是邱先生只爱画作,对字帖不感兴趣,还说让她好好留着,他日也许会派上用场。   现在看周钰的反应,应该就是这用场所在了。   周钰闻言不再推辞,将字帖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准备一会儿洗过手再看,这东西珍贵,要是沾了他手心的汗就不好了。   对了,一会儿一定要找个盒子好好放起来才是,免得在外面被谁不小心碰坏了,尤其是他这个不靠谱的小儿子。   苏竞晚看着周钰手忙脚乱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但也知道这东西是送对了。   “阿晚不如留下来用饭吧,我让你伯母多加几个菜。”   周显也满怀期待地看向苏竞晚,巴不得她留下吃饭,自己也好和她多相处一会儿。   “多谢伯父好意,只是晚辈初来京城,家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还是改日吧。”   苏竞晚毕竟是第一次来周府,彼此之间不算熟稔,周夫人怕是也来不及准备,她还是不给周府添麻烦了。   “那好,等你下次来府上时,我再留你用饭。”周钰笑容和蔼。   “都听伯父的,那晚辈今日就先告辞了。”   苏竞晚说着又向周钰恭敬地作了一个揖,这才转身离开。   苏竞晚走后,周钰对旁边的小厮说道:“去库房里找一个盒子来,要最精致最耐用的……”   突然又转了心思,摆了摆手,“罢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父亲。”   周显叫住了周钰,吞吞吐吐道:“那个……苏姑娘……”   周钰回头看了周显一眼。   “知道你看上人家姑娘了,只是现下说这些为时尚早,且看看吧……”   说着就抬脚向门口走去。   只留下周显一个人在屋里发呆。   苏竞晚回到府里时,青梨和青提正坐在台阶上绣花,见苏竞晚回来连忙站了起来,“奴婢见过小姐。”   冬瓜听见声音,也从屋内走了出来。   “小姐,刚才永宁侯府派人过来了,说是老夫人请您明日前晌过去。”   苏竞晚点点头,看向旁边的冬笋,“去将那根千年人参找出来。”   这是出门前苏清兰让她特意带上的,为的就是她拜见长辈时能够派上用场,永宁侯府的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了,又生在富贵窝,什么金的玉的没见过。   但这棵千年人参是长白山上的珍品,延年益寿、止咳平喘的功效胜过寻常人参百倍,极为难得,便是有钱也不好找。   老人活到这把年纪所求的不过是个身体健康,想来老夫人也能看得上眼。   “小姐,林婆子说午膳已经做好了,现在要布饭吗?”青梅在一旁问道。   苏竞晚点点头,出去这么久确实也有些饿了。   即便还有什么事,那也得先填饱肚子再说。 第15章 永宁侯府   清晨,简单用过早膳,苏竞晚就带着冬瓜出了门。   其实这些年苏竞晚独来独往惯了,出门很少带丫鬟,但永宁侯府是勋贵人家,规矩大些,所以她还是带上了冬瓜。   永宁侯府是二品侯爵府,大门也比一般官宦人家要气派许多。   门口两侧摆放的石狮子,门楣上镏金的“永宁侯府”四个大字,都时刻提醒着过路人府里主人身份的显贵。   冬瓜上前递了拜帖。   门房轻轻扫了一眼,便恭敬道:“苏姑娘请。”   其实苏竞晚对永宁侯府并不陌生。   只因当年苏家被抄,老夫人在圣上面前保下她后,便是让她先住进了侯府南院的客房里,直到后来她姑母从萦州赶来才将她接回韩家,所以此次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苏竞晚和冬瓜跟着丫鬟走过长长的走廊,经过后花园时却迎面碰上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娇俏女子。   杏面桃腮、清眸流盼,天生一副好相貌。   丫鬟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二小姐。”   看来这位应该就是永宁侯的次女崔舒窈了,苏竞晚四年前也远远晃过一眼,但当时年岁小,现在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永宁侯有两子三女,长子崔询一出生就被封为世子,次子崔让则在城外的西大营历练,而崔舒窈便是两人的胞妹,三人都是侯夫人所出。   崔舒窈作为侯府里唯一的嫡女,自然是很受宠的,故下人们对着这位二小姐很是恭敬。   只见崔舒窈看了苏竞晚一眼,朱唇微启,“这是?”   “启禀二小姐,这是苏姑娘,是老夫人的客人。”   崔舒窈莞尔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苏姑娘,其实我们从前也是见过面的,只是过了这几年,你怕是不记得了。”   “崔小姐有礼。”苏竞晚笑着应道。   崔舒窈看向那个丫鬟,“你们这是要去见祖母吗?那便快去吧。”   说着又看了苏竞晚一眼,“苏姑娘以后有空可以来府里找我说话。”   苏竞晚微笑颔首,崔舒窈这才转身离去。   苏竞晚和冬瓜跟着丫鬟又走了一会儿,这才到了老夫人所住的松鹤堂。   院子里长着棵茂盛的石榴树,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在冬月里还开着花,树上挂着一只鸟笼,笼子里一蓝一绿两只虎皮鹦鹉正在相互啄羽,啾啾叫着,也算得上鸟语花香了。   到了廊下,前面的丫鬟停了步子,转身看向苏竞晚。   “姑娘请在这里等一下,容奴婢先去通禀。”   苏竞晚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冬瓜则被这一路走过的侯府景致弄得有些呆愣,她一直以为她们苏府花园就已经很好看了,现在看了永宁侯府的,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怪不得人们都想封侯封爵呢,要她她也愿意!   过了片刻,丫鬟打帘儿走了出来,看向苏竞晚,“老夫人请姑娘进去。”   随即又看向冬瓜,“至于这位姐姐,不如随奴婢去隔壁喝杯茶水。”   冬瓜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见苏竞晚没有反对,便依言跟了上去。   苏竞晚进去的时候,老夫人正坐在软榻上,两鬓的银丝比四年前多了些,但精神头依然不错,身后的嬷嬷正为老夫人按着肩膀。   苏竞晚上前福了福身,“阿晚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见昔日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娃竟出落得这般水灵,慈祥地笑了笑。   “晚丫头来了,快起来吧!”   “老夫人身体可好?”苏竞晚语气关切。   “都好都好,难为你还挂念着。”   老夫人看向苏竞晚,“听说你这几年一直在萦州和你姑母住,怎么突然想起来来京城了?”   苏竞晚缓缓道:“阿晚参加了女官考试,此次上京便是来参加会试的。”   “哦?看来晚丫头不仅聪慧,还得贵人相助,是个有福气的。”   老夫人眼神微微一顿,却没有多问。   随后老夫人又主动与苏竞晚唠了些家常,诸如萦州有哪些好吃的?有哪些好玩的?哪座寺庙香火好?那里流行什么样的衣料首饰?   就这么聊了有一个时辰,苏竞晚见老夫人脸上显出疲色,就主动开口告辞了。   她前脚刚出门,崔询后脚就从里屋走了出来。   老夫人看着门口喃喃自语道:“这丫头哪都好,就是这性子委实太冷清了些,当初她母亲和弟弟流放,她倒能在府里坐得住。”   “孙儿倒不觉得。”   崔询温和笑笑,“孙儿当初还曾偶然听府里的丫鬟说苏姑娘在房里偷偷抹眼泪儿来着,那般小小年纪便能忍辱负重,实属难得。”   “有人说苏姑娘应该和母亲同甘共苦,可是这世上又有哪个母亲愿意让孩子受那般苦楚?再说了,苏姑娘那时年纪尚小,去了又有什么用?不过和她母亲、弟弟一样落个客死异乡的下场罢了。”   “可是现在,苏姑娘正在准备女官会试,若能考中,他日为父翻案也不是不可能,当初这案子也是疑点颇多……”   老夫人悠悠喝了一口茶,语气有些不屑。   “这次女官考试人才济济,便是她有几分聪慧,那乡下地方又能有什么好先生?”   崔询看了老夫人一眼,打趣道:“在祖母眼里,除了京城怕都是乡下吧!”   老夫人微微抬眸,没好气地瞥了崔询一眼,“你就知道揶揄我!”   “孙儿哪敢?”   崔询笑着解释道:“听闻五年前致仕的邱首辅老家就在萦州……”   “你的意思是?”   老夫人双眼微眯,突然又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当初她救我一命,我也保了她一次,她的事和咱家没关系了。”   转头却看到崔询似乎还在出神,眼中又带了几分探究,“你这般关注她的事情,可是起了什么心思?”   崔询笑了笑,“孙儿不过是觉得苏姑娘身世坎坷罢了,祖母想哪里去了?”   “也不怪我多想,你看看她生得那般模样,世间能有几个男子不动心的?小小年纪便能考过女官乡试,应该也是个聪慧过人的,心性又如此坚定,以后若是谁娶了她,也不知是福是祸……”   老夫人双目微阖,轻轻叹了一口气。   冬瓜出了侯府便气不打一处来。   刚才出门的时候丫鬟在前面带路,苏竞晚为了等冬瓜便慢了一步,两人正好听见老夫人说的那句话。   “奴婢恨不得唾那些说风凉话的人一脸,小姐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冬瓜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姐。   苏竞晚没有作声。   其实四年前苏家出事时,说这些话的人不在少数,她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于是笑着看向冬瓜,“你知道我为何要给你改名为冬瓜吗?”   冬瓜听了撇撇嘴,她本来有个名字叫侍书的,又风雅又好听,可是现在却变成了冬瓜。   即便那些小丫鬟对着自己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冬瓜姐姐”,她也总觉得别人不怀好意。   苏竞晚认真道:“我是想让你明白,自从苏家被抄,你我便不可能再过着从前那般养尊处优的日子了,我不再是闺中娇养的千金小姐,你也不再是我身边那个风光体面的大丫鬟,我以后要走的注定是一条艰难无比的路,你可能也会跟着我受很多苦。”   “奴婢明白,奴婢自小就跟着小姐长大,当初差点被卖也是被小姐买回来的,只要能跟在小姐身边,别说冬瓜了,西瓜南瓜北瓜什么的,只要小姐喜欢,奴婢叫什么都成。”   冬瓜连忙解释道,生怕小姐觉得她不能吃苦就不要她了。   苏竞晚粲然一笑,小声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当初你是被发卖的罪奴,我给你改个名字,也是为了避免徒惹是非,一般人很难把冬瓜和侍书那个风雅的名字联系起来,所以很安全。”   冬瓜点头如捣蒜,觉得还是小姐思虑周祥,从前是她狭隘了。   苏竞晚见冬瓜被自己忽悠住了,也不嚷嚷着名字难听了,得意地向前走去。   拜访过周府和永宁侯府后,苏竞晚便躲在家里埋头读书了。   毕竟能来京参加考试的都是各地的凤毛麟角,这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不敢有丝毫大意。   临近年关,天气也越来越冷,苏竞晚在京中的宅子地下没有火道,无法用地龙取暖,她只好日日坐在炭火边一边抱着手炉,一边看书。   冬瓜和冬笋则时不时在炭火上放些红薯、年糕来烤,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于是苏竞晚后来就成了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书,日子过得轻松又惬意。   于是整个腊月过去,用功读书的她不仅没瘦,反而略胖了些。   不过因为她原来太瘦了些,现在倒是恰到好处,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灵动逼人。   “小姐,我们买了窗花,小姐也一起来剪吧!”   冬瓜笑嘻嘻地将装窗花的篓子端了上来。   冬笋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小姐平日里够用功了,今日是除夕,便是歇上一天也是无妨的。”   苏竞晚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向冬瓜,“给姑母、先生还有周府的年礼可都送过去了?”   “小姐放心,给夫人的是芙蓉斋的各式点心和孙记的猪肉脯,给邱府的是醉仙楼的惊风醉和云四方的饼茶,给周府的是雅德轩的文房四宝和咱们萦州特产的山笋还有腊肠。”冬瓜脆生生地说道。   苏竞晚轻轻点头,“这些东西虽算不上名贵,但到底是我的一片心意。对了,给唐姑娘的贺礼呢?”   “珍宝斋的红宝石头面,奴婢也早叫人送回去了,小姐就放心吧。”   冬瓜说着又看向苏竞晚,“小姐快来和奴婢们一起剪窗花吧,小姐小时候剪的豹子真是生动极了,奴婢可还记得呢!”   冬笋闻言眉头紧锁。   什么?   豹子?   她家小姐小时候剪的是豹子?   旁的小姐不都是剪个花的鸟的吗?   苏竞晚瞬间哭笑不得,难为冬瓜还记得。   她当时不过是看别的小姑娘都剪的小兔子、小麻雀什么的,便想着一定要剪个比她们都厉害的,于是随手一剪便剪了一只豹子,还说要吃掉她们的小兔子、小麻雀,再然后别的小姑娘都不和她玩了。   那时候就只有陆临宣陪在她身边,对她说没有谁规定小姑娘就应该喜欢小兔子、小麻雀,他觉得她喜欢豹子就很好,又威风又霸气,很与众不同,现在想想原来她小时候就已经这般争强好胜了。   苏竞晚摇了摇头,将那些回忆甩开。   “好啊,那我们就来比比谁剪的窗花最厉害!”   于是过年时别人窗子上贴的都是吉祥喜庆、丰年求祥、人畜兴旺、连年有余、贵花祥鸟,而苏家的宅子贴的却是狼、老鹰、豹子、老虎等凶狠的动物,还美名其曰趋吉辟邪。   窗外的雪扑簌扑簌地下,屋内却是一片温暖祥和。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我偏要肆意,求收藏啊宝宝们!!   文案:   国子监司业薛景恒君子端方,克己复礼,是京城闺秀心心念念的萧郎,不料却被乐舒郡主崔肆意捷足先登了。   崔肆意:薛大人,我心悦你!   薛景恒冷漠脸:郡主请自重。   众人得意:哼,我就知道!   一日,薛景恒偷看郡主水边嬉戏却被当场抓包。   崔肆意:你看了我的脚!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看了!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君子不可以说谎!   薛景恒耳根发红:没看清……   众人倒,咬碎了一地手帕!   后来,崔肆意受邀写了一本书,名为《如何追到高岭之花》。   一时间风靡京城,供不应求。   打开却只有两行字:   首先,你得有我出身好,方便用强权压他!   其次,你要有我容貌美,方便用美色勾他!   众人吐血……   薛景恒:嗯?强权压我?美色勾我?   崔肆意: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后说好压人的崔肆意自己被压了一晚上。   食用指南:   1.肆意张扬戏精女主vs口嫌体正直闷骚男主,双洁。   2.轻松小甜文,主感情日常。 第16章 见风使舵   第二日就是大年初一,苏竞晚在京中认识的人不多,便只去走访了周府。   至于永宁侯府,苏竞晚没有去,倒不是因为那日老夫人的话,毕竟苏竞晚是个厚脸皮的,只要能攀上关系,别人在背后说两句又何妨?   再说其实她也明白那日老夫人不过随口一说,未必就是有意针对她,否则大可托病不见。   只是永宁侯府毕竟是高门勋贵,初来时上门拜访一下倒也无妨,现在再去便有些攀关系的嫌疑了。   苏竞晚是想攀关系没错,但却不想惹人生厌,而且人们年节都讲究个吉祥喜庆,她这个罪臣之女上门去怕是会触了人家的霉头。   因下个月便要举行女官会试,苏竞晚不敢沉溺在这种喜庆的气氛中太久,过了初一就开始读书了,等过了初六想着周钰应该不会太忙了,便写了两篇文章拿去给周钰修改。   谁知刚走到正堂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周钰的怒吼。   “赏雪,赏雪,你就知道赏雪!你今年都要参加秋闱了,还天天赏雪!”   “不是,还有烤肉,我们是边赏雪边烤肉……”   周显呓语般地嘟囔了一句,底气明显不足。   周钰一巴掌拍到了周显头上,恨铁不成钢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你看看人家陆临宣,十六岁时便已经三元及第,现在都在刑部任职了,你呢?你今年都十七了,还只是个秀才,你怎么就不跟人家学学呢?我在陆尚书面前,这老脸都不知道往哪搁了……”   “可是临宣年前就去济州查案了,后来听说大雪封山了,连年都没赶回来过,现在人还在济州呢!”   周显说着眼睛又亮了起来,“等他回来,我一准儿也请他赏雪烤肉!”   周钰抄起手边周夫人新给他做的鞋就向周显砸去,气呼呼道:“你给我走,你自己不争气就算了,别带坏人家……”   苏竞晚在听到“陆临宣”这三个字时便停下了脚步。   原来他去济州查案了啊,怪不得进京这么久也没看到他……   不对,看到又能如何?   他们现在已经是云泥之别了。   他是出身清贵、年轻有为的尚书嫡子,而她是父亲被斩、全家流放的罪臣之女,他与她曾经的婚约是他完美人生的唯一一颗泥点,他应该早就想将它弹开了吧!   她当年离开京城时,陆夫人逼她退婚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阿晚,算我们陆家对不住你,可是苏家已经……便是你侥幸留了一命,你和临宣也是再也不可能了……” 陆夫人苦口婆心地拉着她的手。   “可是临宣哥哥他……”她的眼泪已经蓄满了眼眶,就快要忍不住了。   陆夫人放开了她的手,颇为冷淡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临宣是独子,不过是将你当妹妹一般护着罢了,你不愿意退婚也无妨,反正我是不会让你进门的。”   “既然陆夫人这样说了……”她努力忍住眼泪,不想让旁人看了笑话。   陆夫人见她这样说,以为有戏,便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那我便不退婚!”她倔强地说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夫人。   “你……你……”陆夫人气得跳脚,一时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她却还嫌不够,补充道:“若是陆家执意退婚,不过是落个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恶名,与陆夫人的心意相比,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其实苏竞晚心里明白,陆家之所以没有主动退婚,不过是在乎声誉罢了,因此陆夫人才想软硬兼施地逼着她把婚退了,这样陆家既退了婚事,又保全了名声。   可是那时的她倔强要强。   她偏不!   虽然后来陆家还是以高僧批命、八字不合的理由将这门婚事退了,但到底折损了些名声。   如果换了现在的她,才不会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只要陆尚书愿意保荐她参加女官考试,她一定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现在的她圆滑世故,总是计算着怎样将利益最大化。   至于陆临宣,确实如陆夫人所说,她这样的身份早就配不上他了,不如主动退步让陆家为他选聘一位名门淑女,也不枉陆临宣从前对她那么好……   “阿晚来了。”周钰的话将苏竞晚拉回现实。   苏竞晚走了进去,对着周钰恭敬地作了一个揖。   “晚辈写了两篇文章,想请伯父帮晚辈看看。”   周钰接过苏竞晚手中的文章,又见周显呆呆地愣在一旁,没好气道:“你不是要去赏雪吃烤肉吗?怎么不走了?”   “那个……苏姑娘你……”周显的结巴一见苏竞晚又犯了。   周显的话还没说完,周钰就打断道:“苏姑娘不去,苏姑娘要努力读书考女官,和你这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不一样!”   说罢又朝苏竞晚挤挤眼,“是吧,阿晚?”   周显不信父亲的话,还是期待地看向苏竞晚。   苏竞晚简直要被这对活宝父子逗笑了,就连刚才的伤感也不见了,笑着应道:“多谢周公子美意,快考试了,我还有许多书没读。”   周显神情气馁,“好吧。”   既然已经说了自己去赏雪,也就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于是恋恋不舍地走出了正堂。   周显走后,周钰才轻轻叹了一口气,羞愧道:“让阿晚看笑话了。”   “无妨,很有趣。”苏竞晚悠然一笑。   周钰轻咳两声,感觉自己的面子快挂不住了,便不再接话,认真看起了文章,片刻后放下文章,担忧道:“阿晚这文章写得倒是不错,只是未免太激进了些,怕是……”   怕是不得考官的喜欢!   苏竞晚在心里补充道,随即轻轻点头,“晚辈知晓了,多谢伯父。”   周钰笑笑,没有多言。   苏竞晚一心只想着冒尖,所以文章用词十分大胆,但看周钰刚才的表情,此次的主考官性子怕是个偏保守的。   因女官考试一直是最近的热门话题,所以主考官的人选也备受揣测,比较热门的人选有两个。   一个是工部尚书梁崇,梁崇年轻时曾是明州的地方官,因治理当地水患有功,圣上特准他进了六部,听闻他头脑灵活,自己还研制出一套独特的建筑工艺,不仅造型别致,而且节约木料、坚固耐用。此外,他还是吏治改革的坚定支持者。   一个是礼部右侍郎石远青,听闻此人性子保守,最重规矩礼教,便是你上朝路上打了个哈欠,石远青也要拽住你说一顿这是对天子不敬,以后上朝一定要仪表端庄、精神抖擞才是,要是你去歌坊听了个曲子,完了完了,那你就是品德败坏,耽于享受,简直比御史还御史!   本来在苏竞晚看来,梁崇的可能性要大些,毕竟这几年他一直是圣上跟前的红人,所以苏竞晚将自己在萦州看见的一些地方治理的弊端都写了出来,还大胆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人选是石远青的可能性要大。   又过了几日,消息终于下来了。   果不其然,女官考试的正主考官是礼部右侍郎石远青,副主考官是翰林学士杨平,两人都是一甲进士出身,文采出众,但性子却是出了名的保守古板,想要贿赂这俩考官估计比自己考还难!   不过这也不怕,苏竞晚的立场就是没立场,你官大你说了算。   既然考官喜欢温和型的,那她就写温和型的,于是一篇原本言辞激进、针砭时弊的文章又变得温和了起来,此外还主张圣上兴教育、尚礼教,可以说是投其所好了。   而当苏竞晚将这篇文章再交给周钰看的时候,周钰的表情可谓十分好看,两只眼睛一会儿看看苏竞晚,一会儿看看文章,惊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他可算明白为何好友说自己这个学生聪慧不假,但性子太过灵活,他本想着灵活也是好事啊,难不成个个还未入仕就要变成个满口之乎者也的老学究不成?   现在看了苏竞晚前后两篇文章才明白,灵活真的已经是比较客气的说法了,实际上苏竞晚太会审时度势了,甚至是见风使舵。   此人确实是做官的好苗子,但却又极容易走歪。   但他倒没好友那么悲观,不过还是个孩子,自己以后多提点着她也就是了,只要本性不坏,这样的人反而能比一般人在官场上走得更远。   不过自己小儿子的心思可以歇了。   此人聪明太甚,却不是做儿媳妇的好人选。   转眼间就到了二月初八,今日是女官会试入场的日子。   一大早,冬瓜和冬笋便为苏竞晚换上了官府发的天青色学子服,因冬瓜已经按着她的尺寸改过,穿起来十分合身。   其实平常穿衣服都是苏竞晚自己来,只是这个是男装,苏竞晚还真不太会穿。   “小姐穿这个简直太好看了,英气十足!”   冬瓜看着自己的杰作,很是得意。   冬笋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就跟那画里的人走出来似的,小姐若真是个男子,也定是那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美男子!”   苏竞晚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微微有些诧异,镜中的人长发高束成髻,更显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再加上这一身男子装束,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斗志昂扬。   她勾起唇角,轻轻笑了。   这才是她苏竞晚该过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周钰和周显这对父子也太可爱了吧! 第17章 糖炒栗子   苏竞晚到的时候,贡院门口已经挤满了人,但是与科举会试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听说这次来京参加女官考试的只有一千余人,其实这和世人心中女子待嫁时就应闭门不出,嫁人后就该相夫教子的思想有很大关系,所以来京参加考试的多是家境一般,但家里思想较为开明的女子,因为高门贵女也不需要靠这个博前途。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让让啊,让让……让我家小姐先过……”   几个婢女簇拥着一个女子走了过来,那女子身上穿的虽然也是普通的学子服,但从高高扬起的头颅和这出门千呼万拥的架势来看必定出身不凡。   一旁看热闹的人见状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哪家小姐啊?可真是威风得很!”   “哟,这你都不知道?这可是郑阁老的孙女郑铃音,咱们京城出了名的才女!”   “既是阁老孙女,将来所嫁之人也一定非富即贵,何必来参加这女官考试?”   “这你就不懂了,这郑小姐心高气傲,已经连着几次在京中的茶会上取得头名,这次八成是来寻找新对手的!”   “啧啧,这些高门小姐的心思我是看不懂了!”   ……   苏竞晚望着郑铃音的背影。   京城出了名的才女又是郑阁老的孙女,看来八成会成为自己此次考试最大的对手。   不过苏竞晚并不是太担心,因为这次监考的不是别人,而是京城里最刚正不阿、大公无私的石远青和杨平,所以她只需好好答题就是,不用担心对方用身份压过自己,相反有时候这个身份反倒会成为对方的劣势。   女官会试和乡试一样,也是分三场举行,第一场是在二月初九,第二场是在二月十二,第三场是在二月十五,和乡试一样,也是提前一天入场,延后一天出场。   不过有了上次乡试的经验,苏竞晚这次出来的状态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小姐小姐,您考得怎么样?”   冬笋一见她走出贡院的大门就急忙迎了上来。   “那还用说,小姐在萦州乡试时就是头名,这次也一定没问题的。”   冬瓜言语间颇为得意。。   苏竞晚刚准备出言阻止,就看见身后的郑铃音向她这里瞥了一眼。   郑铃音的脸色虽然有些憔悴,但眸含秋水,楚楚动人,依旧能看出是个美人儿,而且她也是自己往外走,并不需要丫鬟搀扶,倒比那些娇弱小姐要强上不少。   苏竞晚向郑铃音微微颔首,就带着冬瓜冬笋向家中走去。   一回到府,青梅便端上一大碗红枣黑豆鲤鱼汤。   “小姐,快尝尝,奴婢一大早起来熬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小姐口味。”   苏竞晚拿起小勺尝了一口,点点头,“不错,很鲜。”   然后又转头看向青梅,“你还会做汤?”   青梅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奴婢在家中是最大的,爹娘忙时就是奴婢在家中照顾弟弟妹妹,所以也会做些简单的菜式,只是从前在府里一直没有表现的机会。”   “前几日小姐去参加会试,奴婢就在家中跟着林婆子学做汤,这不今日就用上了!”   苏竞晚笑了笑,“辛苦你了。”说着又喝了多半碗。   青提见她放下碗,主动上前将碗收走。   一直立在旁边的青橘上前道:“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小姐可以去沐浴了,也好解解乏。”   苏竞晚轻轻点头,觉得姑母派给她的这几个丫鬟做事真是贴心周到。   沐浴过后,苏竞晚早早上床睡了。   虽说她精神看起来还好,但这几日在贡院连续答题也是累极了的,现在全部都考完了,整个人才敢松懈下来,踏踏实实地睡一个觉。   她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大亮。   阳光从门窗的缝隙中悄悄钻了进来,整个屋子看起来明亮而温暖,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苏竞晚伸了个懒腰,就起身了。   简单用过早膳后,她带着自己昨晚就默写好的会试文章准备去周府找周钰看看,虽说现在还不知道会试成绩,但她自认为中个贡士还是不成问题的,让周钰看看自己的文章,若有问题也好早些改正,殿试的时候不至于失了分寸。   苏竞晚到周府的时候周钰正坐在书房修补书页。   不得不说翰林学士也是个技术活,因翰林院身负编书之责,这就要用到很多古籍作为参考,但是很多古籍年代久远,书页错乱甚至残破不全,这就需要翰林学士自己修缮。   而身为掌院的周钰便精通此术,不管是书页脏污还是破了窟窿,他都能给能你恢复如初,当然这个窟窿不能太大。   苏竞晚自然不敢打扰周钰修书,于是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周钰终于放下手中的册子,拿起桌上的帕子随意擦了擦额头,略带歉意道:“让阿晚久等了。”   “伯父客气了,伯父既然有事要忙,晚辈等着也是应该的。”   周钰扫了一眼苏竞晚手中的文章,“拿来给我瞧瞧吧。”   苏竞晚主动上前,将自己的文章双手递给周钰,“还请伯父赐教。”   周钰拿着文章瞧了又瞧,良久后才道:“阿晚这篇文章语言精练,说理透彻,行文流畅,一气呵成,在我看来应该跑不出前五。”   “多谢伯父。”苏竞晚嘴角微翘。   周钰继续道:“而且你这篇文章的立意怕是没少揣摩石老头和杨老头的心意,虽是有心奉迎却也表现得自然朴实,不会让人心中生厌,很是难得。若是真被你赌对了,夺得会元也不是不可能!”   “伯父过奖了,伯父之前的提点对晚辈大有助益,晚辈感激不尽。”   苏竞晚心中高兴,面上还是谦虚了一把。   周钰不在意地摆摆手,“哎,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为官也有三十载了,阿晚是我见过最聪慧的丫头,又是难得的不迂腐,懂变通,便是男子能与你相较的怕是也不多,何况你年纪又小,若是肯努力,以后必定前途无量,能在学业上帮上你,也是我的荣幸。”   苏竞晚向周钰恭敬地作了个揖,“晚辈谢过伯父。”   有了周钰的话,苏竞晚走出书房的时候,步子都比进来时要轻快许多,连带着看院子里的樱花也比平常娇艳些。   “苏姑娘,奴婢送您出去。”   一个丫鬟主动走上前来为苏竞晚带路。   没错,这婢女也比上次见的时候更好看了些!   当然这话苏竞晚只敢在心里想想,若是当面说了出来,怎么看都有调戏人家姑娘的嫌疑,虽然她自己也是女子。   此时,花园的另一角,周显和陆临宣正坐在亭子里下棋。   “临宣,济州好玩吗?”   相比下棋,周显更关心陆临宣在济州的趣闻。   陆临宣眉眼柔和,微微一笑,“我去济州是查案的,又不是玩的。”   微风拂起他浅蓝色的衣摆,连带着周围的花树也黯然失色,   周显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我爹这么说我,你也这么说我,你们都把我当小孩子看不成?”   “难道不是吗?”   陆临宣斜睨他一眼,弯了嘴角。   “哼!”   周显不满地撇撇嘴,“我知道你少年成名,文采风流,是世家闺秀心中的理想夫婿,是京城长辈教育孩子的榜样,可是你也不能这般揶揄我……”   “府上有客?”   陆临宣显然没有认真听周显说话,因为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个一闪而逝的碧色衣角上。   即便那人早已不见,他的眼睛却还是不肯离开。   “是我伯父的学生,应该是找我爹看文章的,是个姑娘,但是我爹说文章写得比很多男子还要好。”   周显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我爹叫我过来陪你呢,原来是想故意支开我!”   其实周显这话明显冤枉周钰了,苏竞晚哪天上门,周钰也不能提前预知。   不过如果周钰知道,也一定会提前支开周显的,所以说周钰也不是完全冤枉。   陆临宣没有听清周显后面那句话,但既然对方是个姑娘家,自己身为外男,确实不该多问,刚才是自己唐突了。   也不知为何,他看见那个衣角便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   周显看着陆临宣,突然就起了好玩的心思。   “也不知你和那位姑娘,谁的文章要好一些?”   陆临宣浅浅一笑,“我身为男子,又怎能和闺阁女子去比?便是赢了,也不光彩。”   周显怕是还在对自己刚才把他当孩子的话不满,此刻想尽办法要扳回一城。   “我差点忘了,听说你正在和郑阁老的孙女议亲,郑小姐也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有这么个才名远播的未婚妻,也难怪你不想和旁人比……”   “她不是我的未婚妻!”   陆临宣突然打断,本来温和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众所周知,陆临宣不仅模样好,文采好,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好,很少见他生气。   周显见他这般模样,便知他是真生气了,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陆临宣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拿起手旁的茶喝了一口。   郑铃音从来都不是他的未婚妻,他的未婚妻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尽管他母亲百般反对,但是他已经和父亲达成协议,只要自己能够在今年的吏部考核中达到优,便可以堂堂正正地娶她过门,却没想到母亲私底下已经在为他议亲了。   想到这里,陆临宣再也坐不住了,放下茶杯就站了起来。   “我家中还有些事情,便不久留了,告辞。”   周显闻言也跟着站了起来,小声道:“刚才是我说错话了,只是此事我也是昨日无意间听母亲说起的,若是临宣没有那个意思,还是早些让家里回绝了好,郑家诗书世家,也是个爱面子的,免得到最后弄得彼此都不好看。”   陆临宣抬头看向周显。   谁说周家的小公子天真童趣来着?这不也挺明白事理的?   “多谢。”   陆临宣走出周府时,苏竞晚刚从对面长安大街的胡记栗子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大袋糖炒栗子。   其实自从离开京城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糖炒栗子,并不是不喜欢,但她就是努力克制自己,让自己不去想,不去吃,因为她感觉她再也不是那个闺中娇养的千金小姐了,她再也不配了。   对糖炒栗子是如此,对陆临宣也是如此。   也许这个思路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她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不过今日例外,出了周府大门后,她就是突然很想吃糖炒栗子,所以再也顾不得其他,匆匆跑过来买了。   明日再说明日的,今日既然想吃,先吃了再说!   于是苏竞晚抱着一大袋糖炒栗子,就像抱着无数金银财宝一般高高兴兴地往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临宣:听说我和糖炒栗子很像?所以到底是哪里像?   作者:大概是一样甜吧!   陆临宣: (//▽//)。 第18章 会试放榜   半月后。   苏竞晚刚刚吃过早膳,准备去书房看书时,却见青梨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小姐……小姐,放榜了……”   冬瓜是个急性子,“小姐第几名啊,你快说啊!”   青梨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缓了口气道:“第一……小姐是会元……”   苏竞晚闻言终于将手中紧拽的衣摆松开来,还好还好,自己的努力都没有白费,紧接着又看向青梨。   “可知道第二,第三是何人?”   从前在萦州乡试时她不问,是因为觉得对自己的威胁不大,但是京城人才济济,她不得不多问上两句。   青梨此时已经缓了过来,嘿嘿一笑。   “还是平安机灵,知道小姐可能会问,就一并打听了来,第二是郑阁老的孙女郑铃音,平安说他在贡院门口时还听见郑府的丫鬟在那抱怨呢,很不服气的样子。”   “哼,愿赌服输,考不过别人便抱怨,真是小家子气!”   冬瓜愤愤不平道。   “第三是应天书院陈院长的孙女陈冉冉,不过陈家的人倒是没说什么,陈小姐看见这个成绩还挺高兴的。”   冬瓜随口道:“果然书香门第出来的就是不一样,陈小姐可比郑小姐的气度好多了。”   苏竞晚听了只想笑,那郑家也是书香门第好吗?   郑家诗书世家,论底蕴怕是比陈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也知道冬瓜不过是为自己鸣不平罢了,便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对于这个结果,苏竞晚并不意外。   普通人家的姑娘要想在女官考试中取得名次,其实还是很有难度的。   虽说她们小时候可能也读过些书,但多为女诫、女则,与女官考试所考的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风马牛不相及,便是有少数读过四书五经的也不过是通读,并不精通,更别提还要根据题目做文章了,所以只有自小受过专门培养的姑娘才能脱颖而出。   郑铃音自不必说,有个做阁老的祖父,自己又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陈冉冉也是出身书香门第,陈院长身为大周最大的书院应天书院的院长自然也是学识渊博,教出的孙女也定不会差。   而苏竞晚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得益于邱先生这四年的培养以及周钰这一两个月的点拨,再加上自身的聪慧与努力才能取得今日的成绩。   此时,外面锣鼓声由远及近,看来是报喜的人要来了。   “小姐,您要去看看吗?”冬瓜看向苏竞晚。   苏竞晚摇了摇头,“去取一百两银子来,然后让平安顺利去门口发赏钱吧,我便不去了。”   外面锣鼓震天,严管事不知从哪弄来几把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嘈杂的人声便是隔着院子也能听到。   而苏竞晚则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房窗前的椅子上。   如今会试算是过了,只看殿试了,殿试一般是在会试放榜的十天后,现在也该准备起来了。   她刚打开书,便见冬瓜走了进来,神情有些犹豫。   “怎么我考了头名,你不高兴?”苏竞晚笑着打趣。   冬瓜连忙摇了摇头,吞吞吐吐道:“陆家送来了帖子,小姐可要看看……”   苏竞晚准备翻书的手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拿过来给我看看吧。”   冬瓜将手中的帖子双手递给苏竞晚。   苏竞晚将书放在一边,接过那张帖子,匆匆看了一遍又合上了。   “小姐,您没事吧?”冬瓜嘴唇紧紧抿着,表情很是担忧。   苏竞晚笑笑,“无妨,你先出去吧,我要看书了。”   冬瓜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还是走了出去。   她家小姐可是很强大的,没有什么能打败她的,冬瓜在心中安慰自己。   冬瓜走后,苏竞晚嘲讽笑笑,什么贺贴,分明就是来示威的。   什么恭喜她考中了女官会试的头名,什么陆临宣要和郑铃音订亲了,到时候她一定要来,什么虽然多年不见,但她毕竟是陆家故交之女,闲暇时可以多去陆家走动。   一个是才貌双全的阁老孙女,一个是年轻有为的尚书嫡子,确实般配得很!   陆夫人这手段虽难看了些,但眼光却是不差的。   只是现在一切还未落定,就着急忙慌地将此事告诉苏竞晚,无非是对陆临宣的态度没底,就想要从她这里入手,让她知难而退罢了。   可怜陆夫人年纪一大把了,还要为儿子的婚事费尽心机。   不过她碰上别人便罢了,碰上苏竞晚就由不得她了。   苏竞晚喜欢陆临宣也好,不喜欢陆临宣也好,这都是由苏竞晚自己决定的,而不是以这种方式被人逼着退出。   想明白了这些,苏竞晚便不再纠结,拿起手边的书认真读了起来。   傍晚,林婆子做了一大堆的菜,有红烧鳜鱼、黄山炖鸽、青螺炖鸭、杨梅丸子、一品锅、萦州圆子,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说是要为苏竞晚庆祝。   苏竞晚用筷子夹了一块鸽子肉,鸽肉酥烂,清香爽口,又夹了一个杨梅丸子,酸甜可口,香而不腻,林婆子的手艺看来比在韩府时还要精进许多。   也是,林婆子在韩府时一直被王厨子和刘厨子压着,很少有表现的机会,现在跟着苏竞晚出来,倒成了这厨房的主人,自然有了许多发挥的机会,听青梅说苏竞晚考试的时候,林婆子就经常在厨房研究新菜式。   苏竞晚这边吃着正香,只见青梨打帘儿走了进来。   “小姐,外面有位陆公子求见。”   苏竞晚手中的筷子“哗”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冬瓜看见苏竞晚的失态,默默从旁边拿了一双新筷子,“小姐用这双。”   苏竞晚接过冬瓜递过来的筷子,又抬头看向青梨。   “告诉陆公子,我苏宅庙小,容不下陆公子这座大神。”   苏竞晚说完,自己都有些吃惊。   原来在她心里也是怨陆临宣的。   她还以为她早已心如止水,看来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青梨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回话去了。   冬瓜看着苏竞晚失神的样子,又想到自家小姐一见到陆家的帖子就不高兴了,心中便有些怨怪,小声抱怨道:“这陆公子也是高门大户的公子,怎么偏偏挑人家吃饭的时候来?害人连饭都吃不好……”   其实冬瓜不知道的是,陆临宣平常挺冷静的一个人,但一碰上苏竞晚,他就不冷静了,什么礼仪规矩统统被他抛到了脑后。   苏竞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吃着自己碗里的饭,但却味同嚼蜡,吃不出滋味了。   临近殿试,苏竞晚没有太纠结陆家的事情,而是一心扑到了文章上。   她试着写了几篇文章,还拿去给周钰看了,只是周钰也说不出好坏,只说圣心难测,让她自己把握,于是苏竞晚一连几日都没有外出,窝在书房里细细琢磨周钰所说的圣心。   而苏竞晚不知道的是,此时她已经成了京城的名人。   什么?   打败了京城才女郑铃音,一举夺得女官考试会元的竟然是一个从萦州来的名不见经传的姑娘?   于是有人猜测是不是这姑娘使了什么路子,毕竟郑铃音的才名在京城可是众所周知的,可是这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反驳。   人家一个普通姑娘要有什么路子才能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郑阁老更强?   还有知情的爆出了苏竞晚在萦州参加女官乡试时便是解元,真才实学肯定是有的,而且还一举破了当地官府误判的富商之子被杀案,为含冤入狱的女子洗脱了罪名。   这下舆论风向大转,不仅没人质疑苏竞晚的才学了,而且苏竞晚还摇身一变成了百姓心中为民请命的女青天!   什么,你说郑铃音?   不过就是个会读书的千金小姐罢了,与苏竞晚这种能够运用自身所学不畏强权、据理力争、明察秋毫、还人清白的女子相比,还差得远!   当然这话苏竞晚自己听了也要惭愧,但是百姓就是这么想的。   高高在上的阁老小姐纵有才名也离他们太过遥远,而苏竞晚这种表面上不畏强权、为民请命的形象则更符合他们的审美,于是但凡有点小钱的百姓都在城东的赌坊押了苏竞晚。   结果这还没过去两天,更劲爆的新闻又来了。   什么?   苏竞晚是当年被斩的大理寺少卿苏嶙峋之女,是因被人保荐才得以参加女官考试的,还与年轻有为、才名远播的陆临宣有过婚约?   什么?   陆临宣和郑铃音在议亲?   老百姓虽然无法直接接触这些阶层,但总有亲戚在高门大户里当差,再加上苏竞晚和郑铃音这几日在京城的议论度很高,你一嘴我一嘴地就都说了出来。   完了完了,世人最爱的八卦新闻三角恋正式成型!   落魄千金凭借自己的才学终于考取女官会元,不想昔日恋人却另攀高门小姐,这种故事不管是印成话本子还是改成戏文都是绝对畅销的啊,再加上这三人现在在京城的热度,生意想不好都难!   有男子为陆临宣说话,郑铃音才貌双全,家世又好,陆临宣的做法也无可厚非,有妇人当场就不赞同了,陆家与苏家早有婚约,苏家一朝落魄,陆家就提出退亲,另择高门小姐,实乃见利忘义的小人之举,有辱清流之名。   当然,陆临宣年少成名,肯定也是有不少支持者的,于是有人辩解道,子女婚嫁之事,一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与郑家议亲之事未必都出自陆临宣的本心,更何况陆临宣去年还参了国舅爷纵马行凶一事,实在不像见风使舵的小人。   不管如何,苏竞晚在赌坊的名气可谓节节攀升,以前人们是因她不畏强权、为民请命的品质而支持她,现在有不少妇人也要跟着押她。   这些妇人中有不少因丈夫在外寻花问柳受过气的,至于那些暂时没有的也担心将来会有,所以在她们眼里,苏竞晚这个家道中落、被人欺侮的可怜原配就像是她们自己一样,于是纷纷拿出私房钱支持她。   到了殿试那日,苏竞晚刚出门就听见什么“打败郑铃音,抢回陆临宣”,惊得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不过围观群众倒是没察觉到她的失态,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苏竞晚那张脸上了。   谁说郑铃音貌美来着,身着天青色学子服的苏竞晚也是明眸皓齿,顾盼生姿,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若不是现场的女子知道苏竞晚也是女子之身,她们都想以身相许了,这样的姿容换了女装又该是何等的惊艳?   反正定不会比郑铃音差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在看吗?一个人写有点孤单啊,如果有人在看的话欢迎回帖和作者讨论剧情啊,毕竟作者也是新手,有很多不足之处,谢谢支持! 第19章 女官殿试   言归正传,苏竞晚走进大殿时其实也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进皇宫,第一次面见天颜。   她站在队伍的前列,眼观鼻鼻观心,余光瞥见台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   苏竞晚不敢多看,和其他学子一同跪下行礼,“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明帝点点头,大袖一挥,“平身吧。”   众学子依言站起身来,态度恭谨。   苏竞晚这时才看清嘉明帝的模样,五十来岁,身材高大,眉眼间与李佑有五分相似,一双眼睛很是明亮,鼻梁微隆,不怒自威,倒是与苏竞晚想象中那个听信谗言杀他父亲的昏君形象大相径庭。   也好,这么一位君王,才更有她苏竞晚发挥的余地。   锣声响起,考试开始。   苏竞晚和其他学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始答卷,两位监考官石远青和杨平坐在大殿右侧监考,而嘉明帝则时而在龙椅上静坐,时而下来走动。   苏竞晚翻开试卷,发现试卷的题目正对她会试前所写的那篇文章,于是她奋笔疾书,将那篇言辞激进、针砭时弊的文章略加修改又写了出来。   圣上比她想的要更加英明,重用的也是诸如梁崇之类的改革派,而且敢于力排众议举行女官考试,不拘一格招揽天下英才,想必也是个有抱负的明君,那么她这篇文章应该正对下怀了。   苏竞晚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便洋洋洒洒地写了一整张纸,随即放下笔,松了松手腕,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嘉明帝似乎往她这里看了一眼,但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又过了半个时辰,锣声响起,考试结束。   所有考生将手中的笔放下,杨平和石远青站了起来,依次将考生的试卷收起,待全部收齐清点无误后,苏竞晚和其他考生缓缓走出了大殿。   苏竞晚走出大殿那一刻,觉得一直以来心中绷着的那根弦儿现在终于可以彻底松开了,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感觉通身舒畅,就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脸上还洋溢着淡淡的笑容。   “原来你就是苏竞晚?”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苏竞晚回头,叫她的人正是与她有过两面之缘的郑铃音。   她淡淡一晒,客气道:“正是,郑小姐有事找我?”   郑铃音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京城都传遍了好吗?   你怎么还和没事人似的?   也是,难看的又不是你!   郑铃音突然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嘴角张张合合好几次,愣是没蹦出一个字。   边上的考生见苏竞晚和郑铃音这两个八卦人物站在了一起,也纷纷竖起了耳朵偷听,想知道些内情。   苏竞晚和郑铃音的才学在她们之上,还和京城有名的才子陆临宣扯上了关系,她们自然很感兴趣。   苏竞晚也注意到了其他人的目光,温声道:“既然郑小姐无事,那我便先告辞了。”   郑铃音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轻轻点头,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一来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二来就算知道她也不敢在这里说,否则明日怕是全京城都要知道了。   苏竞晚冲她微微颔首,转身向前面走去。   三日后。   嘉明帝将郑阁老召到了御书房,桌上还摆了厚厚一沓试卷,正是本次女官殿试的文章。   嘉明帝将最上面那张卷子递给了郑阁老,“郑卿瞧瞧如何?”   郑阁老将那文章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缓缓道:“层次清晰,一语中的,只是这文风着实大胆了些……”   “你再瞧瞧你孙女这篇。”   嘉明帝指了指旁边那张卷子。   郑阁老恭敬道:“不必了,铃音的文章一回去便誊写给臣看了,在臣看来,虽然说理还算流畅,但是太过中规中矩,在立意上远不及这篇。”   “哦?”   嘉明帝轻笑一声,“可是石远青和杨平可是力荐你孙女那篇为状元的。”   郑阁老吓得连忙跪下,颤颤巍巍道:“女官考试乃圣上选拔人才之举,臣绝无也绝不敢暗中授意。”   嘉明帝挥了挥手,漫不经心道:“起来吧,石远青和杨平那两个老顽固,别说你了,便是朕也不一定能授意得了他们,这不,朕说要点苏竞晚为状元,他们还不服气呢!”   “说什么苏竞晚会试和殿试的文章风格大相径庭,摆明有揣测考官喜好的嫌疑,见风使舵,见缝插针,实非清流正派之人……”   说罢又看向郑阁老,“此事郑卿怎么看?”   郑阁老小心翼翼道:“臣以为石大人和杨大人所说……也不无道理……”   嘉明帝斜睨了郑阁老一眼。   “臣所言句句出自肺腑,绝无挟私之意,其实臣身为内阁重臣,也本不愿让铃音参加此次考试,但那孩子要强,臣也拗不过她。”   “至于与陆家的婚事,全是臣的儿媳妇与陆夫人商量的,臣也不知陆家和苏家原来早就有过婚约,后来又单方面退了亲事,臣知晓此事后已经出面回绝了陆家,还请圣上明鉴。”   郑阁老知道嘉明帝一向多疑,见状便主动解释道。   嘉明帝哈哈一笑,随口道:“朕还不知道你吗?你都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会和个小丫头过不去,瞧把你急的!”   “至于这苏竞晚也确实如你们所说,头脑灵活了一些,不过朕还就喜欢她这一点,更何况她还破了萦州的案子,为无辜者洗刷了冤屈,使真凶落网,死者瞑目,是个有实干的。”   “圣上所言甚是,臣也这么认为。”   郑阁老为官多年,自然不会连这点儿眼色也没有。   嘉明帝这么说,便是已经认定了苏竞晚这个状元,旁人再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此时叫自己过来无非是让自己附议他的决定,毕竟考官看中的是他的孙女,而若是由他出面肯定苏竞晚的才学,便不会再有人有异议。   果然,嘉明帝笑着捋了捋胡须,满意地看向郑阁老。   “既然郑卿也这么看,就让礼部去办吧!”   十日后,殿试放榜。   当报喜的人敲着锣上门时,苏竞晚整个人都是懵的。   “苏姑娘,您中了女官考试的状元,您不高兴吗?”   那人看着眼前这位貌美却明显不在状态的姑娘,有些好笑地问道。   冬瓜上前递给那人一把银稞子,笑道:“我家小姐就是太高兴了,多谢小哥,这点子钱就当请小哥喝茶了。”   苏竞晚随意点点头,转身向里面走去。   尽管她面上洒脱,其实心里还是很紧张的。   她要的是留在京城,得见天子!   若是被随随便便授个进士或同进士外放到偏远地方做个小官,她还怎么为父平冤?   怎么做出一番成绩?   怎么成为人上人?   所幸上天有眼,她苏竞晚成功了!   午后,宫里派人送来了琼林宴穿的衣服,是大红色的锦袍,看着倒比之前天青色的学子服富贵不少,此外还有一匹枣红马,膘肥体壮,毛色光滑,比寻常的马能高出半个头,不愧是宫里的御马。   来送马的内侍看着苏竞晚,笑道:“这马是给此次女官考试的一甲巡街所用。对了,苏状元可会骑马?若是不会,咱家倒是带了专人负责教习。”   “这个还是会的,有劳公公了。”   苏竞晚客气地朝内侍拱了拱手。   她自小便是个不老实的性子,骑马上树样样在行,便是后来到了韩家,每逢韩锐书院放假,两人就常常去城郊赛马,有时候磕了碰了,她也不说,惹得苏清兰心疼不已,转头又将韩锐骂了一顿,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她的马术倒是一点也没落下。   苏竞晚命冬笋拿了一把金瓜子,递给了那内侍。   “权当请公公喝茶了,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内侍掂了掂手里的份量,心道这苏竞晚可是比旁人要上道啊!   怪不得圣上钦点了她为状元,郑铃音仗着自己阁老孙女的身份,平日里都不带正眼瞧他们的,这次郑铃音输给了苏竞晚,屈居第二,一会儿去郑府怕是更不会给他们好脸色了。   于是看向苏竞晚的眼神更加亲切。   “苏状元客气了,咱家还要去别家,就不久留了。”   “公公慢走。”   苏竞晚说着看向旁边的严管事,“严管事帮我送一下公公。”   “公公这里请。”   内侍走后,苏竞晚吩咐顺利将马带下去,好好喂着,自己则转身回了屋子。   今日虽说没有做什么,可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她需要缓一缓。   冬瓜拿着那袍子一边给苏竞晚比划,一边吃吃地笑。   “小姐放心,奴婢今晚就给您改好了,您明早出门一定是最好看最威风的女状元。”   “好,你手巧,你看着改吧。”   苏竞晚在这些小事上一向不爱费心思。   想着明日又要巡街,又要参加琼林宴,她用过晚膳便早早上床歇了。   可能是彻底放松下来的缘故,苏竞晚这一夜睡得很沉,而且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若不是冬瓜叫她,只怕还要耽误了时辰。   苏竞晚简单用过早膳,就穿着冬瓜为她改好的大红袍子出了门。 第20章 出尽风头   今日的京城可谓是万人空巷,听说此次女官考试的一甲三名一会儿要打马御街,不少人早早包下了醉仙楼二楼的位置,这里是打马御街的必经之路,二楼视线又好,自然是一睹一甲风采的首选之地,至于那些没什么银钱的小老百姓,则纷纷挤在了道路两侧,势必也要看个热闹。   无他,苏竞晚的名号在京城太响亮了。   罪臣之女的出身,巧破命案的经历,连中三元的文采,陆临宣前未婚妻的名头以及传说中不输郑铃音的美貌,这其中任何一点都足够在京城引起一场讨论,更何况这些全都聚集在苏竞晚一个人身上,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更要命的是,今日一同巡街的还有郑铃音,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看惯了戏文和话本子的小老百姓也想现场感受一下,而且不少人还因在赌坊押了苏竞晚而发了一笔小财,今日便是来一睹财神爷真容的。   “哒哒哒……”   说话间,打马御街的队伍就走了过来。   只见为首的苏竞晚一袭红袍,长发高束,就那样随意地坐在威武的枣红马上,她今日是男子装束,更显得眉目如画,面容俊秀,唇畔挂着的淡淡笑容让她看起来从容不迫却又自信张扬。   从前不信苏竞晚比郑铃音生得好的人此刻也不得不信了。   郑铃音自然也是美的,只是她的美太过秀气,看过就忘了,而苏竞晚表现出来的那种明媚张扬之感,却让人心中震撼,一下子就印在了人的心里,便是想忘也忘不了。   比起一路上阴沉个脸、没什么表情的郑铃音和稚气未脱、一路忙着招手的陈冉冉,苏竞晚这一路上可算是出尽了风头。   到宫门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苏竞晚、郑铃音、陈冉冉下马和其他进士一同跟着内侍向大殿走去。   她们到大殿的时候,文武百官已经立在一旁,而嘉明帝则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苏竞晚和其他进士跪下向嘉明帝行礼叩拜,嘉明帝摆了摆手便叫她们起来了。   此次女官考试所录进士只有一百人,比起科举考试虽然少了不少,但是在这些被录取的女进士心中,对嘉明帝都是感恩戴德的,毕竟当初如果没有嘉明帝力排众议坚持要举行女官考试,便没有她们的今日。   现在可以站在这里,不管对她们以后说亲还是真的想做出一番事业,都是有益无害的,当然像苏竞晚这般心怀抱负的还是少数,大多数不过是想借此提高身价,以便将来可以说上一门更好的亲事。   嘉明帝接过一旁宫女倒的酒,看向台下。   “今日是朕举办女官考试的第一年,尽管在这个过程中有不少朝臣反对,但朕依旧坚持了下来,那是因为,在朕心里,有学之士,不分男女。”   说着语气微微哽咽,“就比如朕的先皇后便是这女子中的翘楚,她精通诗词歌赋,对很多事情的见解甚至远在男子之上,只可惜她……朕一力促成女官考试也是为了圆她一个心愿。”   “但是朕如今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女官考试还有没有下一届,不在朕,甚至不在下一任君主,而在你们身上,朕希望你们能成为我大周的股肱之臣,让朕永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这一杯,朕敬诸位新科进士。”说着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苏竞晚主动向前一步,恭敬道:“苏竞晚代诸位进士谢过圣上,圣上待我等有知遇之恩,我等必定尽心竭力,肝脑涂地,为圣上尽忠,为大周效力,为百姓谋福。”   其他进士一听,自然连声附和。   苏竞晚这一番举动自然也落在了大殿两侧的大臣眼中,不少人都在打量着她。   想不到圣上钦点的女状元如此貌美,这倒也罢了,你看看人家这反应速度,这说话气势,就连一开始对她的才学存疑的大臣现在也不得不佩服嘉明帝的眼光。   而阅人无数的郑阁老此刻也在心里感叹道:此人不管是在文采上还是为人处事上,都远胜他的孙女。   嘉明帝轻捋胡须,开怀大笑,“苏状元的话甚得朕心!”   随即环顾一周,温声道:“都坐吧,今日这琼林宴便是为诸位所设,诸位不必拘礼,一定要尽兴而归。”   既然嘉明帝发话了,众人也不再端着,各自攀谈起来。   苏竞晚走到石远青的面前,举起酒杯,“学生代诸位学子敬石大人一杯。”   说着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石远青是此次女官会试的主考官,苏竞晚以学生自称倒也不算错。   其他进士见状,也纷纷站了起来,自饮一杯。   没错,现在苏竞晚已经自然而然的成了她们当中的那只领头羊。   石远青向来看不上苏竞晚这种偷奸耍滑之人,对她没有什么好脸色。   但是苏竞晚是代诸位学子敬的酒,石远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发作,于是冷哼一声,将酒饮尽。   苏竞晚又走向杨平,“学生代诸位学子也敬杨大人一杯。”   杨平虽然为人保守,但待人还算亲和,笑道:“苏状元有礼。”   接着也饮尽了杯中的酒。   李佑看着苏竞晚如今游刃有余的模样,想到初见时,她要求章明彻查案子的义正言辞,再见时,她跪在自己脚下求一个机会的虔诚恭敬……   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啊,却已经拥有这么多副面孔。   李佑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自己从前怕是还小瞧了她!   苏竞晚路过李佑的时候只是微微颔首,就走了过去。   她确实欠了他的情,但现在李佑帮过她的事越少人知道,对他们以后越有利。   李佑也不在意,不过随意笑笑便过去了。   琼林宴的菜式颇多,什么天上飞的、海底游的、地上跑的,只有你没见过的,没有御膳房做不出来的,甚至许多菜式是苏竞晚从前闻所未闻的,但不知为何,苏竞晚却没什么胃口,匆匆用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一个时辰后,嘉明帝因酒饮得有些多,早早下去歇息了,众位大臣也三三两两地四下散了。   苏竞晚见状站起身来,准备打道回府。   谁知刚刚走出大殿便看见一个熟悉到有些陌生的身影。   陆临宣比从前高了不少,现在的她只能到他的肩膀了,果然还是男子长得比较快。   他的相貌依旧那么好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看,浅绯色的官服将他的面容衬得愈发清新俊逸,怪不得有那么多姑娘喜欢呢!   “晚晚……”   陆临宣终于叫出了那个在他心头盘桓了许多年的名字。   面前的少女明显愣了一下,她从自己印象中爱笑爱闹的小姑娘变成了如今明媚动人的少女,他该高兴的啊!   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有些难过?   他认真观察着她刚才在大殿上的一举一动,既欣慰却又有些心疼。   她曾说自己比他还要聪慧,为何就不能入朝为官?   他说因为她是女子之身啊!   她说这不公平,若有机会,她也可以,而且会比他做得更好!   如今她终于实现了曾经的愿望,可是在这光鲜的背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又受了多少苦?   还记得小时候,她常常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临宣哥哥”,他也时不时回过头来,为她擦擦弄脏的脸蛋。   他以为她是他的未婚妻,他便可以呵护她一辈子……   都是他不好,才让她受这般苦楚。   苏竞晚终于回过神来,笑着向陆临宣拱了拱手,“陆大人。”   陆临宣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轻轻应了一声,“苏状元。”   难道这便要形同陌路了吗?   苏竞晚笑容浅浅,“如果陆大人没有什么吩咐的话,我今日有些乏,便先回府休息了。”   陆临宣久久没有应声。   而苏竞晚也不再等他回话,径直向宫门走去。   陆临宣转过身来,呆呆地看着那个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终于挪动了脚步。   三日后。   宫里的内侍一早就来苏府传旨了,大意是圣上授苏竞晚翰林院编修一职,让她明日便去报到,还送来了浅绿色的七品官服。   说来也巧了,这次来传旨的内侍正是上次那个,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苏竞晚自觉这个内侍也是个好说话的,便向他打听。   “敢问公公,其他人都被派到了哪里?”   这内侍对苏竞晚印象不错,苏竞晚是圣上钦点的状元,如今又进了翰林院,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何况此事又不是什么机密,他也不妨提前卖她个好。   “不瞒苏大人,此次进入翰林院的除了您,还有郑阁老的孙女郑铃音郑大人和应天书院陈院长的孙女陈冉冉陈大人。”   “至于旁的大多是进了国子监、鸿胪寺,只是这进士人数太多,奴才也记不大清楚了,苏大人若是想知道得详细些,怕是要去吏部问问了。   话说到了这里,苏竞晚已经明白了,于是客气地拱了拱手,“多谢公公。”又命冬瓜递上了一把金瓜子。   那内侍自然笑着收了,看向苏竞晚的眼神也愈发亲切。   这来苏府传旨可真是个好差事,苏竞晚不仅待他们客气有礼,出手也是大方得很,临出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以后若还有这差事,他一准儿还来。   其实这个结果也在苏竞晚的意料之中,虽然圣上一力促成女官考试,但在其他地方就不得不向那些反对的大臣让步,比如女官的任命问题上。   往年的科举考试能够进入翰林院的一般都有二十人左右,但到了女官考试这里就成了三人,其余进士大多被分派到了国子监、鸿胪寺这样的清闲衙门,若是想再接触到了权力中心,怕是难了。   苏竞晚现在很庆幸自己考进了前三名,可以进入翰林院,因为民间早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   翰林院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很好的跳板,她会抓住这个跳板,然后比其他人跳得更高更远!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一直忘了说了故事主线,其实就是破案解谜加轻微朝廷还有谈恋爱,一共有六个案子,其中一个是案中案,朝堂部分不会太复杂,太复杂的我也写不出来,我个人感觉还是挺有意思的,几个配角性格都很有趣,感情戏到后面会比较多,保证甜! 第21章 再见高尧   午后。   苏竞晚出门向周府去了,她能考中状元,这其中少不了周钰的指点,但那日琼林宴为了避嫌,她没有去向周钰敬酒,现下好了,她马上要进入翰林院,提前去拜见一下自己的长官,倒也合情合理。   苏竞晚到周府的时候,周钰正在临摹字帖,见苏竞晚进来,便放下了笔,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我还未恭喜阿晚,一举夺下头名,如今又进了翰林院,也算是心愿得偿了。”   “晚辈能有今日,多亏了伯父指点。”   苏竞晚说着便向周钰重重地作了一个揖。   “阿晚言重了,我不过是帮你看了几篇文章,还是你天资聪颖,才能得圣上赏识啊!”   “若你真的要谢,也该谢那教了你四年的先生,我又怎好抢了他的功劳?”   周钰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苏竞晚徐徐道:“先生要谢,伯父也要谢,两位都是晚辈前行的指路明灯,缺一不可,断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周钰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推辞。   “翰林院比起其他衙门,倒也没有那么多是非,只是院里有几位老学士,当初圣上执意要举行女官考试时,他们便颇为反对,如今你进去了,怕是给不了你什么好脸色。”   “他们资历老,年岁大,你刚进去,轻易也不好与他们起冲突,所以怕是要受些委屈。”   从苏竞晚打算考取女官的那一日,这些就早已想好了,比起父亲被斩,苏家被抄,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   “多谢伯父提醒,若连这些都受不了,晚辈现在就可以收拾包袱回萦州了。”   “好,就是要有这个决心,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周钰颇为欣赏地看着苏竞晚,眼中的肯定又多了两分。   苏竞晚回到苏府时已经傍晚了,门口的长寿和万福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礼。   苏竞晚点点头向府内走去,刚进院子便看到一群匠人进进出出的。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立在一旁的冬笋,“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小姐被授了官,严管事便找了人将东边屋子的墙好好粉刷了下,以前还以为是暂住,就凑活了些,现下要在京城定居,自然马虎不得。”   冬笋扬起唇畔,整个人喜气洋洋的。   苏竞晚微微颔首,她对这些庶务没有兴趣,一向都是让严管事看着办的,严管事也是个能干的,这三四个月一直做得很好,没有让她操过心。   “对了,我中午给姑母还有先生写的信,记得早些送出去,别叫姑母和先生担心。”   “小姐放心,您写完以后,顺利就立马找人送去了,林婆子还说今日给小姐做了新菜式,就等小姐回来了!”   冬笋脆生生地应道。   “嗯。”苏竞晚点了点头。   她觉得,大家好像突然干劲十足了,不是说以前就懒散的意思,而是突然更有干劲了。   也是,主人上进,下人的日子才更有奔头。   想到这里,苏竞晚笑了笑便向里面走去。   第二日。   苏竞晚早早就起来了,换上了浅绿色的官服,戴好了乌纱帽,准备步行去翰林院。   其实严管事一早就买好了轿子,又雇了几个轿夫,专门负责接送苏竞晚上下衙,但今日是苏竞晚第一日当差,她想自己走着去,便撇下轿夫一个人出门了。   大概走了有两刻钟,苏竞晚终于走到了翰林院门口,她抬头看着匾额上“翰林院”三个大字,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苏竞晚啊,你终于实现了你小时候的心愿!   正当苏竞晚准备抬脚上台阶时,身后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   “哟,我竟不知翰林院还有如此美貌的姑娘,不都是一群糟老头子吗?”   苏竞晚转过身来,只见那人身上的紫色锦袍和腰间玉饰皆是价值不菲,看来出身非富即贵,而那眼下的乌青和满身的酒气却又说明此人昨晚多半没干好事。   等等!   这个人是高尧!   虽然时隔五年,但苏竞晚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此人向圣上告发父亲收受贿赂、草菅人命,用那捏造的证据、收买的人证,害自己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苏竞晚握紧拳头,指尖都要将自己的手心抠破了,面上却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向高尧恭敬行礼。   “翰林院编修苏竞晚见过高大人。”   “苏竞晚?”   高尧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忽而又想起什么,冲苏竞晚不怀好意地笑道:“想不到苏嶙峋那个老顽固还能生出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儿!”   “瞧瞧这小模样长得标致的,你若是到了明月楼,还有那些姑娘什么事啊?那银子保准哗哗地来,和流水似的,不比守着翰林院这清水衙门强,一年到头就那么百八十两银子……”   此时,已经有不少百姓围观,翰林院门口那两个衙役自然也注意到了,只是这高国舅财大势大,他们便是有心也不敢上前掺和啊,只得匆匆到院里请了昨日值夜的冯学士。   “高大人说笑了,下官虽是末流小官,但也是圣上亲封的女官,高大人又怎能将下官与明月楼的姑娘相比?”   若是寻常姑娘遇上这种情况,不说恼怒,羞也羞死了,可是苏竞晚眉间并无一丝恼色,语气轻松淡然,仿佛只是两个人在聊天。   高尧最见不得旁人这般轻松随意,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他可是国舅,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四皇子的亲舅舅,他们又是什么东西?   可是偏偏苏嶙峋是这样,苏竞晚也是这样,高尧见状心里就憋了一股火,上手便推了苏竞晚一下。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本国舅这样说话!”   苏竞晚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本就故意站在台阶边,高尧这么一推,苏竞晚的身体猛地向侧边倒去,额头直直磕在了台阶上,鲜血一下子从她的额头渗出,染红了翰林院的台阶。   街角停放的马车里伸出一只手,片刻后又缩了回去。   车内的崔询随意靠在软塌上,唇角还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   他本想帮忙的,可是却看见她故意往石阶上撞,眼中还泛着狡黠的光。   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一直以来,他以为女子便要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就像他妹妹崔舒窈那般,殊不知原来这世上的女子还有她这般心性坚韧、聪慧狡诈的?   但他却出奇的不讨厌,甚至还隐隐带着几分欣赏。   从前他见那些名门小姐费尽心思地和他搭话,意图攀附时,面上虽然碍于良好的教养没有拆穿,但心底却是极厌恶的。   崔询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思考间,冯学士已经从翰林院里走了出来。   既然有人来了,她应该不会有事了。   崔询看向帘外,轻轻说了一句,“回去吧。”   驾车的小厮应了一声便调转了方向。   “放肆!高大人竟然敢在翰林院门口公然推搡朝廷命官,这大周还有没有王法了?”   冯学士走出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情景,高尧仗着自己外戚的身份出言侮辱朝廷命官,还出手推搡,致人受伤。   “我……我……”   高尧看见苏竞晚额头流血那一刻,瞬间就懵了,他就是想给这个目中无人的丫头一点儿颜色看看,谁曾想她这么不经推。   苏竞晚想要努力站起来,无奈刚才倒下的时候,膝盖也撞到了台阶,外面的官服也有些磨损,此时想要站立便有些费劲,但还是恭敬地向冯学士拱了拱手。   “多谢大人为下官做主。”   说话时额头还在向外面渗血。   冯学士虽说一开始不喜女子入仕,但自己一大把年纪了,看着这与自己孙女年纪一般大小的孩子额头上流着血,还在向自己道谢,心中便有些不忍。   “先别说话了,去院内歇歇,我让人去给你找个大夫。”   说着便命一个衙役到城南的回春堂请大夫去了。   然后又看向高尧,“高大人,下官要将今日之事与圣上说道说道,高大人可要同行?”   高尧有些心虚,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冯学士也不待他回话,径直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高尧怕冯学士趁机添油加醋,也急忙跟了上去,想着若是可以,一定要请人先去后宫传个话,让姐姐帮帮自己,姐姐一向最疼自己,一定会帮她的,还有大外甥,他一向聪慧,也一定有法子的。   苏竞晚在翰林院内堂受到了很多人的嘘寒问暖,大家同情她第一日上衙便遭此祸事,又看她一个女子遭此羞辱,又受了伤,还不曾流一滴眼泪,便对她有些改观。   虽是女子,却还是几分文人风骨的。   就连一向看她不大顺眼的郑铃音也来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陈冉冉则一个劲地抱怨怎么大夫还没有来。   如此说来也算因祸得福了。   只是这等了许久,大夫没来,反倒是圣上身边的孙进忠来了。   孙进忠走上前来,恭敬道:“苏大人,圣上召您进宫。”   又看了一眼苏竞晚额头上的伤口,轻声说道:“要不先让大夫给您处理伤口,老奴等一等也是无妨的。”   “不打紧的。”   苏竞晚站起身来,“一点小伤罢了,我这就随公公过去。”   既然苏竞晚这么说了,孙进忠自然只能应下,轻轻叹了口气便跟着走了。   这宫里的娘娘哪个不是变着法地保养容颜?   这苏竞晚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怎么就……   他就没见过这般不爱惜自己容貌的。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我偏要肆意,求收藏啊宝宝们!!   文案:   国子监司业薛景恒君子端方,克己复礼,是京城闺秀心心念念的萧郎,不料却被乐舒郡主崔肆意捷足先登了。   崔肆意:薛大人,我心悦你!   薛景恒冷漠脸:郡主请自重。   众人得意:哼,我就知道!   一日,薛景恒偷看郡主水边嬉戏却被当场抓包。   崔肆意:你看了我的脚!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看了!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君子不可以说谎!   薛景恒耳根发红:没看清……   众人倒,咬碎了一地手帕!   后来,崔肆意受邀写了一本书,名为《如何追到高岭之花》。   一时间风靡京城,供不应求。   打开却只有两行字:   首先,你得有我出身好,方便用强权压他!   其次,你要有我容貌美,方便用美色勾他!   众人吐血……   薛景恒:嗯?强权压我?美色勾我?   崔肆意: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后说好压人的崔肆意自己被压了一晚上。   食用指南:   1.肆意张扬戏精女主vs口嫌体正直闷骚男主,双洁。   2.轻松小甜文,主感情日常。 第22章 大殿陈词   苏竞晚到大殿的时候, 冯学士和高尧已经站在大殿中央,文武百官则立在两旁,见苏竞晚进来, 有好事的官员还在悄悄打量着她。   她就这么顶着渗血的额头, 一瘸一拐地向里面走去。   琼林宴上还自信张扬的苏竞晚此时面容憔悴, 有几根不听话的发丝散落下来,又为她添了几分羸弱之感。   苏竞晚想要下跪行礼, 却因膝盖有伤, 动作有些吃力。   “苏卿既然有伤在身, 便免礼吧。”   嘉明帝摆了摆手。   苏竞晚依旧努力跪了下去, 吸了一口冷气, 缓缓道:“微臣苏竞晚见过圣上。”   “圣上是君,微臣是臣, 微臣觐见圣上,断没有不行礼的道理。”   此言一出,左侧文官纷纷点头。   这苏竞晚虽是女子之身,却也是个懂得礼法纲常的。   李佑看着额上已经冒出丝丝冷汗的苏竞晚, 唇畔勾起一个极淡的笑。   明明疼到不行还能极力忍着说出这番漂亮话,这人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是个可用之才。   “圣上, 您瞧瞧苏编修这头上的伤,高大人可真下得去手!”   冯学士瞥了高尧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周钰走出队列, 拱手道:“圣上,此事是在翰林院门口发生的,有不少百姓都瞧见了,还请圣上给翰林院和百姓一个交待。”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她那么不经推!”   高尧有些不服气,努力争辩道。   “高大人这话真是好没道理,您出手推搡朝廷官员,不经推还是旁人的错了?”   陆临宣虽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此时站出来有些不妥,但一看见苏竞晚额头上的伤,他就再也顾不得这些了。   高尧听着这些文官的轮番炮轰,实在不知如何反驳,突然看见了陆临宣,总算找到了点希望。   “其他人说我倒也罢了,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陆郎中可是和苏编修有过婚约的,怎么看见前未婚妻受伤,便耐不住了,巴巴地要出来为前未婚妻出头?”   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都在陆临宣和苏竞晚之间穿梭。   苏竞晚看着宁愿惹人怀疑也要站出来为他出头的陆临宣,不知不觉眼睛竟有些湿润,刚才她撞上台阶的时候没有哭,忍痛给嘉明帝行礼的时候也没有哭,现在竟然差点忍不住。   小时候她和别人起了冲突,又怕陆临宣训斥她,便谎称是别人先动的手。   都说三岁看老,你看她小时候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结果陆临宣真的要去找那人算账,她这才急忙将陆临宣拦住。   后来她就再也不敢骗他了。   因为他很傻,她说什么他都会信。   可是现在她又在骗他了,看他担惊,看他受怕,看他据理力争地为她出头……   “高大人这话错了,今日被高大人所伤的是朝中任何一位大人,下官都会站出来的。对了,去年被高大人纵马所伤的那名男子总与微臣没有丝毫关系吧?下官不依旧弹劾了高大人?”   陆临宣神态从容,不慌不忙。   众人一听确实如此,陆临宣入仕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并无半分行差踏错之处,于是刚才对陆临宣是否徇私的那点疑虑也打消了,何况此事本来就是高国舅不对。   “圣上,士可杀不可辱,臣虽然一开始也不赞同女子入朝为官,但苏编修既然已经成为圣上亲封的女官,便也是朝廷命官。”   “高大人竟敢将苏编修与青楼女子相较,不是在践踏我大周官员的尊严吗?”   石远青向来是个谁也不怕,啥都敢说的,上朝打个哈欠都能说你态度不端,藐视君上,何况此事本来就不小。   四皇子李俭担心此事闹大,难以收场,连忙走到苏竞晚身前,朝她重重地作了一个揖。   “苏编修,是我舅舅无礼,我代舅舅向苏编修赔罪。”   一些臣子见状又开始佩服四皇子的心胸与气度,身为皇子,还能放下身段给臣子赔罪,既体谅了臣子的委屈,又保全了自己舅舅的体面,真是难得。   苏竞晚自然不敢受他的礼,便向旁边侧了侧身。   “四殿下这是难为微臣了,微臣是臣子,怎敢受殿下这样的大礼?”   “俭儿,你回来吧,此事与你无关。”   嘉明帝说着看向一旁到现在还忿忿不平的高尧,斥责道:“阿尧,此事是你做的不对,你给苏卿赔个罪,还有她的医药花销也由你一律承担。此外,你给朕好好闭门思过去,这段时日除了上下衙不准再出府了。”   既然嘉明帝发话了,高尧便是再不甘愿也得照做。   别看他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但他对嘉明帝还是很发憷的,对方毕竟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帝王,于是只得恭敬应了一声:“是,微臣遵命。”   然后转身对着苏竞晚不情不愿地说了声:“苏编修,对不住了。”   苏竞晚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嘉明帝看向苏竞晚,柔声道:“苏卿既然头上有伤,这几日就不用去翰林院了,朕放你的假。”   “微臣谢圣上体恤,但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苏竞晚恭敬应道。   “既然如此,那便随你吧。”   嘉明帝看了旁边的孙进忠一眼,叮嘱道:“一会儿你找几个人送苏卿回府,再找刘太医给苏卿看看。”   苏竞晚跪下向嘉明帝行礼,“微臣谢圣上恩典。”   到这里,折腾了半日的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虽说到最后嘉明帝也没有给高尧什么实质性惩罚,但是让众人知晓高尧曾公然推搡朝廷官员,致其受伤便够了。   高尧贵为国舅,背后又有高皇后和四皇子,苏竞晚本就不敢指望一朝一夕能将其撼动。   苏竞晚回府时,刘太医也到了。   刘太医仔细为她检查了额头上的伤势,先是将伤口清理了一下,又用纱布帮她包扎,说只是些皮外伤,最后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药粉,嘱咐她每日换一次药,过上半月便可痊愈。   苏竞晚让青梨将刘太医送了出去。   冬笋有些心疼地看着苏竞晚,“上京时夫人说京城是龙潭虎穴,奴婢还不信,现下看来夫人说的果真没错。”   “那个高国舅真是太嚣张了,仗着自己的身份便敢在翰林院门口公然行凶,实在是目无法纪!”   冬瓜气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苏竞晚看着冬瓜的样子,有些庆幸她不知晓当年苏家被抄的内情,否则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于是轻声道:“好了,此事圣上已有决断,以后不许再说了。”   “再说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过几日也就好了……”   此时,青梨走了进来,“小姐,外面有个宁公子求见,说是有事找您。”   苏竞晚微微皱眉。   宁公子?   她可不认识什么姓宁的男子。   等等!   在萦州的时候,好像李佑身边的侍卫就姓宁,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一个叫宁远,一个叫宁安。   “将他请到前院吧,我这就去。”   青梨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苏竞晚简单收拾了一下,也向前院走去。   刚进前厅,宁远便向苏竞晚拱手道:“宁远见过苏大人,太子殿下命宁远前来为大人送药。”   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膏。   “殿下说这是高丽进贡的雪肤膏,可以促进伤口愈合,而且不留疤,殿下还说姑娘家的容貌重要,下次姑娘再想害人也没必要拿自己的容貌做赌注。”   宁远的神情很是正经。   苏竞晚却有些尴尬,聪慧如李佑,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清了清嗓子,客气道:“劳烦宁大人代我向殿下道谢。”   宁远应了一声,转身向门口走去。   只留下苏竞晚一个人看着手中的药膏,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李佑这是来送药的还是来挖苦自己的?   第二日。   苏竞晚就顶着额头的纱布去翰林院当差了,同僚们既同情她的遭遇,又感叹她的敬业,于是对她还算客气有礼,就连周钰曾说可能不会给她好脸色的那几个老学士也没有为难她,给她派了几本需要校对的书册,便没有再理过她。   苏竞晚倒是要感谢这额头上的伤,不过她还真不是敬业,她之所以顶着纱布也要上衙就是要让这沿街的百姓和翰林院的同僚看看他高尧有多嚣张、多跋扈,将来若有机会扳倒高尧,他们可能会成为她的重要助力。   她每日早出晚归,日子虽然忙碌,但也算充实。   这日,苏竞晚刚走出衙门,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   “可是苏竞晚苏大人?”   苏竞晚脚步微顿,转过身来,只见来人年纪四十左右,身体富态,衣着华丽,身后跟着五六个小厮,旁边还停着一顶轿子。   如果苏竞晚没有记错的话,轿子上的徽记应该是成安伯府的,再看这人的年纪和衣着,苏竞晚的心中大致有了计较。   “正是下官,不知伯爷有何指教?”   苏竞晚微微颔首,客气应道。   “那个……那个不知苏大人是否有成婚的打算……”   成安伯神情犹豫,言语间颇有些不好意思,本来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   苏竞晚略带探究地看向成安伯,万万没想到成安伯将自己叫住竟然是问自己的婚事!   旁边想看热闹的行人也纷纷驻足,闻言都有些鄙夷地看向成安伯,就是伯爷又怎样?自己都四五十岁的老头子了,竟然还看上了人家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这不是老牛吃嫩草是什么?   成安伯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些人探究的目光,急忙辩解道:“是我的次子,他上个月花神节的时候偶然见过苏大人一面……”   苏竞晚微微垂眸,上个月花神节?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李佑,你就作吧你!   李佑:π__π,我也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ps:一般情况下,都是下午3点更新,如果有事,会改到晚上9点,日更,如果有事会请假。 第23章 有人逼婚   对了, 那日她休沐,长寿从外面回来说庙会很热闹,惹得冬瓜冬笋几个丫鬟都很眼馋。   苏竞晚想着她们自上京来就没有出去玩过, 而且府里只有她一个主子, 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 便特许她们出门逛庙会,结果冬瓜缠着她也去, 还说什么她上衙的时候也看书, 休沐的时候也看书, 仔细伤了眼睛, 她被她们缠得没有办法, 就也跟着去了。   庙会吵吵闹闹的,人倒是不少。   只是要说成安伯府的二公子, 苏竞晚好像没什么印象。   对了,看舞狮的时候好像是有个年轻的公子盯着她看来着,冬瓜还说人家是登徒子,后悔没有让她戴上面纱。   可是她一来觉得戴着面纱不舒服, 二来觉得自己已经入朝为官,每天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再戴面纱便有些多余了, 倒也没有在意。   现在想来那位公子穿着讲究,身边还带着小厮。   难不成他就是成安伯府的二公子?   只不过她那日匆匆一瞥,连那位公子的长相都没有看清。   想到这里, 苏竞晚笑了笑,婉拒道:“下官暂时还没有成婚的打算,让伯爷白跑一趟了……”   “苏大人先别急着回绝,我和他母亲都不是迂腐之人,苏大人若是愿意答应这门亲事,婚后是在家相夫教子还是继续在翰林院当职都由苏大人自己决定。”   “府里的爵位虽是由他大哥继承,但我还有个指挥佥事的荫职,这个是给他留的。”   一旁看热闹的行人听到这里,脸上不禁流露出两分惊叹。   这个条件开的可以说是十分优厚了,大周对于女子的限制虽不像前朝那么严格,但婚后还抛头露面,在外做官的绝对没有,当然这仅限于高门大户,小老百姓为了谋生,没有那么多讲究。   再说指挥佥事可是正四品的官职,京卫指挥使司所辖,天子近臣,也算得上位高权重,想来这位伯府二公子以后的前途也不会差。   而且女子参加女官考试多为提高身份,以便获得一门好的亲事,而成安伯府这门亲事也是可遇不可求,公公身上有爵,且还不是闲职,深受皇恩,胞兄是世子,是下一代成安伯府的继承人,可以说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更何况自己夫君身上又有正四品指挥佥事的职位。   “多谢伯爷美意,只是下官还是那句话,若是伯爷没有别的事情,下官就先告辞了……”   苏竞晚神色淡淡,转身准备离开。   成安伯有些不甘心,又补充道:“我知道这样让苏大人为难了,只是他自从那日见过苏大人后便苦苦哀求,我和他母亲又一向疼他,这也是实在被逼得没有法子了,还请苏大人体谅我和他母亲的一片爱子之心……”   苏竞晚听后只觉厌烦不已,口气突转冰冷。   “下官体谅伯爷和夫人的一片爱子之心,但伯爷却不应以此逼下官就范,试问下官做错了什么?不过是在花神节逛了场庙会,大周可没有规定女子不能逛庙会吧?为何下官只是逛了场庙会,就要被逼着嫁给令公子?”   成安伯嘴巴半张,神情很是惊讶,似乎没有预料到苏竞晚会这么说。   “伯爷,下官幼时也是有父母疼爱的。若是他们今日还在,看见下官被旁人这么逼迫,也定是要心疼的,下官的父母可能没有伯爷的官职高,只是这对子女的爱护之情却是一样的……”   “下官选择参加女官考试,选择入仕,对闺誉什么的已经并不在意,只是今日若是换了旁的女子,伯爷的一番话说下来,那人即便不嫁令公子,也很难嫁给别人了。”   “下官体谅伯爷和夫人的爱子之情,也请伯爷体谅一下下官以及旁的女子。”   “毕竟这世道,本就对女子苛刻些……”   苏竞晚眼眸微垂,神情落寞,仿佛还未从幼年的往事中回过神来。   此事是必须要拒绝的,只是如非必要,她不想为自己树敌,所以她并不介意主动示弱,给对方个台阶下。   成安伯闻言果然并无恼意,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事是我鲁莽了,我回去会好好劝劝小儿的,给苏大人添麻烦了,告辞。”   苏竞晚微晒,“麻烦伯爷代下官转告令公子,小孩子才用大哭换糖吃,是男子就应发奋读书、入朝为官抑或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下官祝他早日解开心结,另聘名门淑女。”   其实这些她原本可以不说的,只是成安伯既然这么好说话,她不介意多送他一个人情,而且依她对那位二公子匆匆一瞥的印象以及他逼迫父母提亲的作为,苏竞晚基本可以断定那位二公子也是心性纯良之人,只是一时没有转过弯来,故她不介意多说两句,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   成安伯怔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看了苏竞晚一眼。   如果说一开始还是被儿子逼着来向苏竞晚提亲的,现下倒真有两分结亲的意愿了。   苏竞晚聪慧识大体,确实是儿媳妇的好人选,以后也定会成为儿子的贤内助。   只可惜他家没有这个福气,想到这里,便又有些可惜,道了声谢后便带着小厮离开了。   事情终于解决,苏竞晚长长舒了口气,拨开人群,向苏府走去。   晚上冬瓜听说此事后,很是为苏竞晚鸣不平。   她们家小姐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   不然哪天去清泉寺为小姐拜拜吧,也不知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佛!   苏竞晚对此倒是不在意,吃过晚饭便早些歇下了。   她不知道的是,由于此事是在翰林院门口发生的,涉及的双方又是热度人物她自己和京城的老牌人物成安伯以及他的次子,再加上那么点暧昧的话题,这消息竟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三日,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为市井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有人说成安伯以次子哀求为由胁迫别人成婚不妥,有人说苏竞晚不识抬举竟拒绝了成安伯府的婚事,而翰林院的几位老学士则还有一种不同的看法,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就说圣上当初不该取女子入仕的!   “她当真这样说的?”   李佑将批好的奏折放在一旁,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倒是会做人,拒绝都拒绝了,还不忘卖对方个好,这天下怕是没有比她更会做人的了!”   宁远看着自家殿下的样子有些纳闷。   自家殿下最近对那位苏大人的关注是不是太多了?   但看见自家殿下的笑容又觉得欣慰。   罢了罢了,殿下每日这么辛苦,便当逗殿下开心吧!   “也不知那个丫头到底哪里好,临宣是这样,成安伯府的二公子也是这样,活像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似的……”   陆夫人将茶杯放到一旁,和身后的嬷嬷说着闲话。   门外的陆临宣听到自己的名字,直觉此事可能和苏竞晚有关,便加快脚步向内堂走去。   “母亲,可是晚晚那里有什么事?”   陆夫人一看见自己儿子这副听见苏竞晚就着急忙慌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成安伯府的二公子看上了那个丫头,成安伯已经去提亲了,我是真没看出来她哪里好,出身落魄,性子好强,牙尖嘴利,一开口便能气死个人,温婉贤淑和她半点不沾边,也就那张脸长得标致点……”   陆临宣却没有耐心听母亲说这么多,听见有人向苏竞晚提亲了,他就恨不得立马跑到她身边去,生怕她一时犹豫应下了这门亲事,于是转身就要出门。   “不用去了,她拒绝了。”   陆夫人慢悠悠地说道。   虽然不想和儿子聊那个丫头的事情,但更不想让儿子去找她。   陆临宣闻言松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还好还好。   “成安伯府的条件也挺好的,听说那位二公子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她怎么就拒绝了呢?不会是还惦记着咱们家吧?”   陆夫人看着自家儿子,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没错,她家儿子长得好,才华好,品性也好,成安伯的二公子自然比不上。   陆临宣听到这里,面上虽然还算镇静,心里却泛出丝丝甜意。   会是因为他吗?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晚晚也是将他放在心上的吧?   她只是还生他的气,等过几日她气消了,自己再去找她,给她赔礼道歉,就像小时候那般,她应该会原谅他的吧?   对了,父亲答应过他,只要他在今年的吏部考核中达到优,便会成全这门亲事,母亲一向听父亲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到时候他们会有很多很多时间,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她,照顾她……   陆临宣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就连身后陆夫人的难听话也不在意了。   “衙门里还有几个案宗没有看完,我去书房了。”   说罢也不待陆夫人回话,就抬脚向书房去了。   步子轻松,斗志昂扬,满怀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闲着没事,加更一章! 第24章 青牛指环   外面流言纷纷, 苏竞晚却像没事人似的每日认真核对着自己负责的古籍,偶尔遇上不懂的地方还主动向几位老学士请教。   她态度谦卑恭敬,脸上又常常挂着笑。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几位老学士纵是对她有些看法, 看在她认真好学的份上, 也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故总是冷着脸给她耐心讲解。   几番下来, 苏竞晚似乎也从中摸到些许门道, 由她负责校注的古籍总是完成得又快又好, 甚少出现错误, 有一些她认为存疑的地方, 还附带了纸条认真做了批注,写下自己的见解供几位老学士参考。   几个月下来, 便是从前对她有些看法的老学士也不得不承认苏竞晚聪慧好学,是个好苗子,甚至在最后做古籍汇总、整理分类的时候还主动询问了苏竞晚的意见,而苏竞晚也不负众望, 每次都能提出独特的见解,久而久之,苏竞晚便成了几位老学士的助手,跟着忙前忙后。   郑铃音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   从前她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 可是自从苏竞晚出现后,所有的风头都被她占了,先是抢了她的状元名号, 现在到了翰林院又抢走了众人的目光,但是她做的又确实没有苏竞晚好,于是只能坐在座位上一个人生闷气。   至于陈冉冉,本就因苏竞晚之前的事迹对她很是钦佩,现在看到苏竞晚这样能干,更愿意往她跟前凑了,两人经常一起讨论,一起学习。   小姑娘性子倔,遇上意见不合的地方总要和苏竞晚争个面红耳赤,最后还嚷嚷着要找闫学士评理。   不过吵归吵,放下了书册,两人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了。   这日,苏竞晚刚应付完陈冉冉,圣上身边的孙进忠就来了。   孙进忠面带笑容,身子微躬。   “苏大人,圣上有请。”   苏竞晚闻言有些纳闷,这几个月她都在翰林院修书,外面的事可是一点儿没沾,嘉明帝这个时候找她……   孙进忠常年在宫中行走,察言观色的功夫自然是一流,看苏竞晚的脸色便知她心里正犯嘀咕呢,想着这事也不是什么机密,也不介意提醒一下苏竞晚,毕竟她年纪轻轻便考中女状元,又颇得圣上赏识,以后指不定要有大造化。   “大梁使臣的青牛指环不见了,听说是祖上传下来的,珍贵得很,京兆尹带着人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圣上想来是让苏大人过去跟着出出主意。”   大梁的使臣?   对了,听说半月前大梁使臣来京,只是苏竞晚这段时间一直在翰林院修书,对外面的事情没有太关注,孙进忠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   大梁位于大周的北面,幅员梁阔,但领土多为草原,人们以放牧为生,经济较为落后,故对物产丰富的大周一直虎视眈眈,但因大周近年来军备力量的增强,一时倒也不敢轻举妄动,故两国这些年也算相安无事,还经常互派使节问候。   “京兆尹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   苏竞晚看向孙进忠,重复道。   “可不是吗?为了这事,圣上也急坏了!”   孙进忠甩了甩手中的拂尘,面带焦虑。   “怎么丢的?”苏竞晚继续追问。   “姚大人戴着那青牛指环去珍宝斋的时候被人给顺手牵羊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也太不操心了些……”   孙进忠摇摇头,对这位姚大人的粗心颇为不满。   苏竞晚心中虽还有些疑惑,但还是认真地向孙进忠道了谢,然后又到冯学士那里说明了情况,这才跟着孙进忠出了门。   苏竞晚到延庆殿的时候,嘉明帝正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文武百官站在两侧,中间还站着两个异族打扮的人,均是长袍左衽,圆领窄袖,想来便是大梁的使臣无疑。   苏竞晚缓缓上前,跪下行礼,“微臣苏竞晚见过圣上。”   嘉明帝抬了抬手,“平身,今日叫苏卿来主要是因为大梁使臣带来的青牛指环不见了,朕突然想起苏卿在萦州时曾有巧破命案的经历,便叫你来也跟着听听,帮着拿个主意。”   “怎么大周没人了吗?大周皇上竟然沦落到要让女子破案了吗?瞧着还是个美娇娘……”   这句话极具挑衅,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   苏竞晚循着声音望去。   二十出头,高大威猛,听闻这次大梁派出的使者团共有十八人,其中特烈麻都耶律援为国信使,侍卫司徒姚晟为国信副使,而耶律援今年已五十有余,所以眼前这位当是姚晟无疑了。   “启禀圣上,可否让微臣和姚大人说几句话?”   苏竞晚拱了拱手,向嘉明帝请示道。   嘉明帝脸色虽不太好,但还是大袖一挥。   “准了。”   苏竞晚微微皱眉,略带疑惑地看向姚晟。   “怎么原来姚大人对您的姑母姚太后摄政如此不满吗?”   随后又认真地看向一旁的耶律援,“耶律大人,这可怎么是好?也不知姚太后听了会不会伤心?”   耶律援是个直性子,肚子里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闻言便有些不满地看向姚晟,姚太后曾待他有恩,他是姚太后的忠实追随者,容不得旁人说姚太后半点儿不好,即便是姚太后的亲侄子也不行。   姚太后是女子之身又怎样?   论才干,一万个男人也比不上姚太后!   此时,龙椅上的嘉明帝嘴角带笑,看来叫苏竞晚来真没错。   即便自己不说话,她也知道该怎么做。   而台下众臣见刚才还紧绷着脸的嘉明帝笑了,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稍稍放回去些,也都跟着舒了口气。   “你……你怎么配和我姑母相提并论……”   姚晟不由气急,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得指着苏竞晚的鼻子破口大骂。   苏竞晚倒也不恼,微微一笑。   “那是自然,听闻姚太后明达治道,闻善必从,又岂是我能与之相较的?”   姚晟见苏竞晚服软,态度恭敬,不自觉又扬了扬下巴,十分得意。   耶律援见这个刚来的绿衣女官一个劲儿夸赞姚太后,心中对她倒是有了两分好感,比礼部那些个接待他的老头子强,满口的之乎者也,问十句也蹦不出一个屁来。   “只是即便愚笨如我,也知两国相交,首先要做到的便是互相尊重,故礼部在各位使者的接待上十分尽心,而姚大人刚才却在大殿上出言羞辱,不知意欲何为?”   苏竞晚此言一出,不管是大梁的使臣还是大周的大臣统统向她看来。   既然梁使无理在先,言语回击一下倒是无妨,只是苏竞晚刚才若不退步非要和姚太后争个高低,别说大梁的使臣不会就此罢休,便是大周的大臣甚至嘉明帝都要怀疑苏竞晚的居心了。   嘉明帝赞成取女子入仕不假,但不代表他愿意看到有女子自比姚后,毕竟他还在龙椅上坐着呢,他招纳贤才是为自己所用的,可不是让她们来与自己抢位置的。   若是苏竞晚心比天高,敢自比姚后,嘉明帝怕是第一个就不饶她!   而事实上苏竞晚不仅没有与姚太后相较,反而主动退了一步,这便给足了大梁使臣面子,接着又指出大周的有礼与姚晟的无礼,若是大梁有意相交,下面便该主动道歉才是,也算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果不其然,耶律援闻言走上前来,向嘉明帝鞠躬。   “是阿晟失言了,耶律援代阿晟向大周皇上赔罪,只是那青牛指环是阿晟祖上传下来的宝物,又是在大周丢失的,还请大周皇上帮着寻找。”   姚晟见状,纵是有些不情愿,也只得跟着赔礼。   “姚晟失言,还请大周皇上原谅我的无礼。”   然后又略带挑衅地看向苏竞晚,“既然苏大人曾在大周巧破命案,想必也是有两分真本事的,那应该能在三日内缉拿盗贼,帮我找回青牛指环才对。”   嘉明帝看向苏竞晚,“苏卿可有头绪?”   “启禀圣上,这个贼还真不太好捉……”   苏竞晚秀眉微蹙,表情有些为难。   众大臣一听这话都有些失望,虽然他们对苏竞晚本也没抱什么希望,但是如果现在连她都没有办法的话,那青牛指环怕是找不回来了。在大周的地界上遗失了大梁使臣的传家宝,说出去怎么也脸面无光。   “怎么难道苏大人是浪得虚名?”   见苏竞晚为难,姚晟眼中的嚣张更甚。   “只因姚大人监守自盗,贼喊捉贼,捉了他怕是会伤了两国的情谊。”   苏竞晚不慌不忙地说道,嘴角微微上翘。   众大臣闻言又抬起头来,眼中有着不可置信。   什么?   姚晟自己把自己的传家宝藏了起来?   他图什么?   等等!   苏竞晚怎么知道的?   她最近不是都是在翰林院修书吗?   耶律援惊得目瞪口呆,先是瞥了姚晟一眼,又看向苏竞晚。   “会不会是苏大人弄错了?怎么会是阿晟?”   姚晟则双眼微眯,认真打量着苏竞晚。   “苏大人,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   “你若是弄错了,我可要在大周皇上面前告你个污蔑来使之罪!”   作者有话要说:  特烈麻都和侍卫司徒两个官职参考辽制,不用深究。 第25章 陆家伯父   “珍宝斋是京城的老字号了, 专卖金银玉器,过去几十年也从未发生过盗窃事件,听说这背后的东家来头不小, 往来的又都是达官贵人, 便是盗匪也不敢轻举妄动, 生怕一不小心惹祸上身。”   苏竞晚缓缓说道。   姚晟神情不屑,“他们看我外地人好欺负不行吗?”   苏竞晚接着道:“那好, 便是真有盗匪, 姚大人身为侍卫司徒, 又是武将出身, 身手不凡, 反应也比一般人敏锐许多,寻常盗匪岂能近得了你的身?更别说偷完东西还能全身而退。”   “哼, 那是我一时大意没留神!”   姚晟的表情有些不耐烦。   “你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若真是怀疑我,可以派人去驿馆搜查,看看那青牛指环是否在我那里。”   苏竞晚笑着摇了摇头。   “这么重要的东西, 自然是放在姚大人身上了。”   “如此说来,你这是要搜我的身了?没想到大周自诩礼仪之邦,却行这侮辱来使之事!”   姚晟神情凌厉,似是要发怒。   苏竞晚镇定自若, 表情很是从容。   “这倒不必,姚大人既然有心要藏,想必一般人也搜不到, 那便让我来猜猜吧。”   “听闻青牛白马被奉为大梁的精神图腾,姚大人身为武将,自然更不会亵渎,既然是信仰,又不能明晃晃地戴在手上,那青牛指环被戴在脖子上的可能就很大了。”   苏竞晚自然不是胡说。   关于梁人起源,地理志上曾有这样一段记载:相传有神人乘白马,自马盂山浮土河而东,有天女驾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叶山,二水合流,相遇为配偶,生八子。其后族属渐盛,分为八部。每行军及春秋时祭,必用白马青牛,示不忘本云。   苏竞晚说着还故作随意地看了姚晟的脖颈一眼。   “巧了,姚大人脖子前还正好挂了一颗金珠,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金珠多半是空心的,青牛指环应该就躺在里面。”   然后又看向旁边的耶律援,“耶律大人,我们毕竟是外人,还劳烦你帮大家查验一下。”   耶律援半信半疑,刚刚走到姚晟身边,便被一把推开。   “不必,我自己来。”   说着姚晟主动将金珠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颗青玉指环。   那青玉致密润泽,冰清透亮,中间还雕着一个青牛头,牛角挺立,栩栩如生,不是传闻中丢失已久的青牛指环,又是什么?   纵是苏竞晚前面已经说了许多,众大臣看见青牛指环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随后又震惊地看向一旁的苏竞晚,心中暗叹一声,这丫头真是神了。   龙椅上的嘉明帝笑着轻捋胡须。   这苏竞晚还真是个人才,不枉他钦点了她的状元。   耶律援到现在还有点懵,实在难以相信,“阿晟,你为何要……”   姚晟没有回答耶律援,而是直勾勾地看向苏竞晚。   “苏大人聪明绝顶,又通晓我大梁文化,姚某佩服。”   随后又径直向嘉明帝行礼,“本想借着传家宝丢失的由头在大周多待几日,没想到大周人才济济,不幸被识破了,姚晟为自己给大家带来的麻烦向大周皇上赔罪。”   听到这里,苏竞晚眼眸微垂。   前几日下衙路过醉仙楼的时候,听那里的百姓说五日后城外西大营要操练兵马。   梁使天天由礼部的人陪着在京城逛,想必也是听说了的。   难道姚晟是想拖到那时候看大周操练兵马?   耶律援见状也急忙上前,躬身行礼,态度很是诚恳。   “姚晟年少鲁莽,耶律援回国后定会如实向太后禀报,还请大周皇上恕罪。”   嘉明帝眼皮微抬,“罢了,只是若大梁使臣真想在大周多待几日,大大方方说出来便是,不必使出这些鬼蜮伎俩。”   耶律援怕以姚晟的性子再生事端,忙道:“此次出使大周已半月有余,我等也该回去向太后复命了,耶律援打算明日便启程。”   姚晟心里虽有些不满,到底没说什么。   嘉明帝随意瞥了耶律援一眼。   “既然如此,朕便不强求了,耶律使臣记得代朕向姚太后问好。”   耶律援恭敬应道:“一定一定!”   “都散了吧,苏卿跟朕来御书房一趟。”   嘉明帝大袖一挥,便扶着孙进忠的手离开了。   嘉明帝一走,大臣们也四下散了,就连礼部负责接待梁使的官员也自己离开了。   空旷的大殿只剩下耶律援和姚晟两个人,比起刚来时被礼部一众官员簇拥的情景,莫名就显得有些凄凉。   如果不是青牛指环这件事,嘉明帝今晚应该设宴为他们践行才是。   想到这里,耶律援便有些生姚晟的气。   自己做出这种事还让人家逮个正着,真是脸面无光。   姚晟反而像没事人似的,一边哼着梁曲,一边向殿外走去。   “今日的事,苏卿怎么看?”   嘉明帝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浅啜了一口。   苏竞晚将自己刚才关于姚晟想拖延时间看西大营兵马操练的猜想说了出来。   嘉明帝将茶杯放回桌上。   “和朕倒是想到一块去了,那在苏卿看来,这背后可有人授意?”   见苏竞晚有些拘谨,又补充道:“想到什么,但说无妨。”   苏竞晚沉吟了一下,说道:“微臣以为这多半是姚晟的个人之举,姚晟武将出身,性子狂妄,听闻在大梁时也是主战派,但姚太后为人谨慎,重用的却是一帮主和的老臣,只是姚晟年少气盛,心中难免不服气,借着来大周出使的机会想要探一探虚实倒也合情合理。”   “再者,姚晟拖延留京的法子实在拙劣了些,明眼人一看便知,以微臣看,猜到那青牛指环就在姚晟身上的大臣应该不在少数,只是不敢肯定,怕弄巧成拙,伤了两国情谊,才没有说出来罢了。”   “若是背后真的有人主使,计划应该再周密些才是。”   嘉明帝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苏竞晚。   “那苏卿如何就能确定?”   “感觉,姚晟的眼神还有青牛白马的记载,其实微臣也说不上来……”   苏竞晚说罢又低下头去。   嘉明帝哈哈一笑,说着又感慨道:“有谋略有胆识,只可惜你是女儿身,否则定是我大周的肱股之臣!”   苏竞晚忽然抬起头来,眸子亮亮的。   “启禀圣上,不可惜,圣上开了女官考试,微臣虽是女子,却一样可以为圣上效忠,为大周效力。”   “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嘉明帝看着自己一手选上来的女官,更为满意。   此时,孙进忠走了进来,恭敬说道:“启禀圣上,郑阁老求见。”   嘉明帝揉了揉太阳穴,眼眸半阖。   “又来跟朕哭穷了,罢了罢了,让他进来吧。”   苏竞晚低头道:“那微臣先告退。”   嘉明帝随口应了一声,苏竞晚便行礼退下了。   苏竞晚刚走出御书房门口,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晚!”   阿晚?   在京城好像很少有人这么叫她了。   苏竞晚转过头来,只见那人四十左右,眉眼端正,眼角虽因岁月沉淀有了些许细纹,但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周身散发着一种儒雅的气质,正是陆临宣的父亲,现任户部尚书的陆正修。   苏竞晚上前行礼,“下官见过陆尚书。”   语气客气而疏离。   “阿晚,我和你父亲是世交,你又何必如此……”   陆正修叹了一口气,语气惋惜,“伯父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伯父没有女儿,一直将你当做亲生女儿看待。”   苏竞晚静静听着,没有接话。   其实平心而论,陆正修待她真的不错,小时候她每次到陆家去,陆正修都会笑眯眯地拿出她喜欢的糕点招待她,有时候陆夫人说她性子野,要有女孩子的样子,陆正修还帮着争辩,说她这样机灵活泼就挺好,多招人喜欢,为此,没少受陆夫人的白眼。   想到这里,苏竞晚冷笑一声。   原来陆夫人那时候就看她不顺眼了,只不过那时的陆正修还只是户部一个不起眼的主事,而她父亲已经是大理寺少卿,所以陆夫人即便对她有些不满,也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直到后来,她父亲被斩,家破人亡,而陆正修青云直上,位列尚书,陆夫人终于熬出来了。   那些努力掩藏的不喜就像突然得到了大雨浇灌一般,瞬间破土而出,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陆夫人苦苦哀求她退了陆家的婚事,被她拒绝后便肆意羞辱她。   原来陆夫人不喜欢她,看不上她,从来不是一朝一夕。   “你伯母性子直,有时候脾气上来了什么都往外蹦,如果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伯父代她向你道歉。”   陆正修言辞恳切,“你和临宣都是好孩子,伯父也是看好你们的……”   “谢陆尚书厚爱,下官出身落魄,不敢高攀。”还没等陆正修说完,苏竞晚便出言打断了他,“下官家中还有事,先告辞了。”   陆正修嘴角翕翕,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而对面的苏竞晚早已抬起步子,向宫门走去。   喜欢陆临宣吗?   可能也有一点……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再给旁人羞辱她的机会!   至于以后如何,那就以后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相传有神人乘白马,自马盂山浮土河而东,有天女驾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叶山,二水合流,相遇为配偶,生八子。其后族属渐盛,分为八部。每行军及春秋时祭,必用白马青牛,示不忘本云。   出自:(元)脱脱:《辽史》卷37,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445-446页。 第26章 毛茸粽子   苏竞晚出宫后就回翰林院了, 毕竟当时给冯学士说的是圣上找她,请一会儿假,现在事情办完了, 她自然要回翰林院当差。   等到她晚上回府时, 一院子人都喜气洋洋的, 冬瓜和冬笋还一人抱着一个盒子。   苏竞晚满脸疑惑,笑道:“今日是怎么了?这样高兴, 离过年还有两三个月呢!”   冬瓜兴奋地眸色发亮。   “小姐, 不是过年, 是圣上给您赏东西了。”   说着便和冬笋一同将盒子放下。   苏竞晚走近一看, 一个盒子里放满了金银珠宝, 件件成色上乘,工艺别致, 有些时兴样子她见都没见过,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东西,另一个盒子则放了两本古籍,一本是九夷志, 一本是四方略。   虽然和地理志一样都是关于各国风土人情的书籍,但这两本的记载则更为细致一些,所涉及的国家也更多,当然也更难求一些, 地理志是三年前邱先生送给她的,而这两本便是邱先生那里也没有。   看来圣上是为了嘉奖她博览群书,为大周赢回了面子, 所以又赏了她两本珍贵的古籍,让她继续努力。   苏竞晚看着眼前的两个盒子,突然觉得嘉明帝这赏赐也颇有意思。   一俗一雅,相得益彰,一个让她吃饱饭,一个让她读好书,缺一不可。   “小姐,奴婢听来的公公说,您今日在大殿上可威风了,把那个什么外国使臣问得一愣一愣的……”   冬笋看向苏竞晚的眼神充满了崇拜,简直快要冒星星了。   “那是,小姐是谁啊?在萦州的时候,知府大人都破不了的案子,小姐两日就破了,到了京城自然也是一样的能干……”   青梨随口说道,神色间颇为得意。   “青梨,谦虚谨慎才是为人处世的长远之道,小心祸从口出。”   苏竞晚正了神色,又看向院子里的其他人,“你们也都一样。”   众人见苏竞晚神色认真,自然不敢掉以轻心,纷纷恭敬应下了。   苏竞晚见下人们将她的话都记下了,这才让冬瓜拿着那盒子金银珠宝去登记入库,自己则带着两本古籍到书房去了。   其实苏清兰给她的这些人都很能干,对她也十分忠心,只是到底出身于商户之家,眼光有限,在政治上的敏锐度便要差一些,尤其是内院的丫鬟,与外界的接触甚少,很容易人云亦云,看来她平日里还需好好教导才是。   毕竟她未来要走的是一条艰难无比的路,每一步都不能错!   进入冬月,天气逐渐转冷。   苏竞晚一向是个怕冷的,早早将棉衣穿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小粽子,每日就窝在翰林院里,帮着几位老学士编书。   天气寒冷,清晨又刚下过雪,便是生了火炉也觉不出暖和,苏竞晚便时不时地给几位老学士续上热茶。   赵学士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浅啜了一口,发现有生姜的味道,目光中带着疑惑。   “下官昨日听赵学士咳了两声,想着姜茶对风寒有效,便擅自加了一片。若是赵学士不喜欢,下官这就为您换一杯普通的茶。”   苏竞晚说着就要上前拿赵学士的茶杯。   赵学士看着苏竞晚今日穿得毛茸茸像个小粽子的样子,眼神不自觉柔和了些,轻声道:“不必了,你有心了。”   苏竞晚笑着颔首,又按着刚才刘学士给的书单去找书了。   “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咱们老古董了?我看这个孩子就挺好,学识才干也不比那些男子差。”   刘学士说着还晃了一眼赵学士手旁的茶杯,打趣道:“有的地方,甚至还要强上一些。”   “若是男子,谁会注意你老赵是咳了几声还是打了个喷嚏?”   赵学士翻着书页的手略顿了顿,“祖宗之法不可违……”   刘学士将手中的笔放在一旁,反驳道:“嘿,祖宗是天子,圣上也是天子,圣上招了女官,咱们既不能拦着,也只能好好处着,所幸圣上识人的眼光倒是不差。”   “那倒是。”   赵学士闷闷应了一声,又抬头瞥了刘学士一眼,没好气道:“快编书吧,一天天的数你话多,怪不得老冯不愿和你一起!”   刘学士:“……”   屋外的苏竞晚听到这里不禁轻轻一笑。   努力总会有回报的。   雪过天晴,几缕细碎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   她弯了弯嘴角,转身向书库去了。   当新年的鞭炮声响起,苏竞晚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她到京城已经一年了,按着去年的惯例又添了一些给韩府、邱府和周府送去了年礼,又从苏清兰送来的萦州特产里挑了一些好的送到了翰林院的几位老学士还有同僚那里。   “小姐,郑小姐……哦不,郑大人给您送年礼来了。”   冬瓜打帘儿进来,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穿着新做的红色小袄,整个人显得分外喜庆,活像年画上的福娃娃。   苏竞晚正准备落子的手顿了顿,闲着无聊,府里又没有能和她下棋的人,她便经常自己跟自己对弈。   “送的什么?”   她本以为郑铃音心性儿高,怕是看不上这些东西,谁知郑铃音不仅收下了,还给她准备了回礼。   冬瓜脆生生道:“有一箱子甜橙,黄灿灿的,还有一些干果,说是郑大人外祖家赣州那里的特产,给小姐尝个鲜。”   苏竞晚轻轻点头。   谁说郑铃音性子高傲,不会做人来着?   那分明是她没用心!   她送的萦州特产,郑铃音给她回的赣州特产,分寸掌握得刚刚好。   若是郑铃音给她回些贵重物件,那才是叫她难堪。   “对了,这是郑大人给小姐的帖子,说是郑大人……算了,太别扭了,还是叫郑小姐吧,郑小姐初五那日打算在府中举办赏梅会,请小姐过去一起赏梅。”   冬瓜总觉得别的大人请自家小姐赏梅什么的实在太奇怪了。   苏竞晚看着冬瓜拗口的样子,忍俊不禁。   “哦?赏梅会吗?”   冬瓜点点头,欢喜道:“小姐不如去看看吧,小姐一年到头好不容易有几日年假,正该出去转转。”   苏竞晚若有所思。   如果可以,她还是很愿意和郑铃音搞好关系的。   到了初五那日,苏竞晚一大早就被冬瓜、冬笋叫了起来。   “小姐,穿这个!”   冬瓜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月白色袄裙,裙边还点缀着朵朵红梅,素净中又透着几分别致。   苏竞晚觉得还不错,只是实在不记得她什么时候有这样一条裙子了。   “是夫人从萦州寄来的,夫人说小姐平日里不爱打扮自己,肯定不会自己找裁缝做衣服,便找奴婢和冬瓜要了小姐的身量找绣娘给小姐做了几套衣裙。”   冬笋看出苏竞晚的疑惑,主动应道:“夫人还说那绣娘是从苏州来的,许多京城的姑娘还找她做过衣裳呢!”   苏竞晚轻轻点头,姑母待她真是极好的。   从前她在韩家时,每逢萦州时兴什么料子什么款式,姑母都会去找裁缝给她也做一件,还说自己没有女儿,幸亏有她在身边,才可以满足一下自己想打扮女儿的心愿。   想不到现在她到了京城,姑母还惦记着给她做衣裳呢!   想到这里,苏竞晚的心不禁变得柔软了些,莞尔一笑。   “这裙子好看是好看,只是天气这样冷,我还是穿件厚些的吧。”   冬瓜好像早有准备,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件大红色的织锦斗篷,笑盈盈地说道:“奴婢早就准备好了。”   苏竞晚问都不用问,便知这件一定也是苏清兰送来的。   冬笋站在梳妆台旁边,神色欣喜。   “小姐平日里上衙梳的是男子发髻,在家也是简单挽个单螺髻,今日终于到奴婢表现的机会了,小姐想梳个什么发髻?”   “你看着来吧。”   苏竞晚坐到梳妆台前,一副随你发挥的样子。   冬笋皱着眉思忖再三,给苏竞晚梳了一个朝云近香髻,再穿上冬瓜挑选的月白色袄裙和大红色织锦斗篷,更显得肌肤胜雪,仙姿玉色。   整个人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哪里还有平日里清冷端庄的翰林院编修的样子,分明是哪个大户人家养在闺中的千金小姐。   冬瓜和冬笋很满意自己一大早的杰作,待用过早膳后便跟着苏竞晚坐上马车,向郑府去了。   今日的赏梅会来的人不少,只苏竞晚在门口看见的就有二十多辆马车。   她看着那些千金小姐走下马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互相打趣,想必平日里便是有几分交情的。   苏竞晚突然有些失神。   如果她父亲没有出事,母亲和弟弟没有客死异乡,苏家也没有败落的话,也许她就和这些千金小姐一样长于深闺,时不时出门和小姐妹们赏个花喝个茶联络一下感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凭着一腔仇恨,孤身走入官场,费尽心机地往上爬。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喜欢哪种,但她真的很想她的父亲、母亲还有弟弟,她还记得父亲经常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地教她写字,还记得母亲笑着将她抱在膝上帮她扎丫髻戴珠花,还记得糯米团子一样的弟弟摇摇晃晃地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地叫着姐姐……   想到这里,她不禁垂下眼眸,神情也有些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是冬日,故事里也是冬日! 第27章 郑府赏花   “各位小姐先在这里等等, 我家老夫人晨起有些不适,小姐现下正在老夫人屋里,一会儿就过来, 怠慢之处还请各位小姐见谅。”   领头的丫鬟将苏竞晚她们带到内院的一处凉亭, 略带歉意地说道。   客人都到了, 身为主人的郑铃音却迟迟没有露面,本是有些失礼的, 只是在座的小姐们都知道郑阁老的夫人身子一直不大好, 祖母身子不适, 郑铃音身为孙女去看看也是应当的, 便是迟上一会儿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凉亭里的地龙烧得热热的, 四周又有厚重的帘子盖着,任是外面飘起了雪花, 里面也丝毫感觉不到冷,桌上摆了几盘水果、几盘干果还有糕点若干,旁边还放了两壶果子酒,一会儿赏梅的时候将帘子卷起来, 一边喝着烫过的果子酒,一边看着窗外雪中红梅的美景,想想都觉得舒坦。   “那边那个穿白色绣梅花裙子的是哪家的小姐?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角落里一位身着浅蓝色衣裙的女子问道。   旁边身着黄色衣裙的女子向苏竞晚这边瞥了一眼,抿了抿嘴道:“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 只是既然你我都不认识,想必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小姐。”   蓝衣女子用袖子遮了遮脸,小声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郑铃音请人可不分什么身份,上次不是还把城东头那个什么穷教书先生的女儿给带来了,还说什么学问不分出身,没得白白降低了我们的身份!”   “你这么一说,我就更好奇了,不过这次可比上次那个漂亮多了,不会是什么路边摆摊卖花的或者开裁缝铺子的吧?裙子倒是挺好看的。”   黄衣女子眼中笑意更甚,“不行,你等着,我去问问。”   其实苏竞晚今日的穿着比起其他小姐来说实在算不上打眼儿,这种闺阁小姐间的赏花宴,谁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好在宴会上一鸣惊人、艳冠群芳?   只是,苏竞晚这张脸实在太引人注目了,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她们费心装扮,现在却被素未谋面的苏竞晚抢了风头,心中自然不愿,看向苏竞晚的眼神便有些不善,但其实如果抢了她们风头的是郑铃音这位阁老孙女或是哪位公主、郡主,她们即便心中不愿,却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甚至可能还会口是心非地奉承两句,这便是人们最常见的欺软怕硬吧。   黄衣女子缓缓走到苏竞晚面前,眼中透着几分打量。   “这位小姐看着有些眼生,不知府上是哪里?令尊又在哪个衙门当职?”   这话虽是问句,但眼底的不屑却暴露了那人的心思。   苏竞晚似乎没有想到有人会突然与她搭讪,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   “我父亲早已过世,并没有在朝中任职。”   黄衣女子嘴角轻勾,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还冲不远处的蓝衣女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均是一笑。   苏竞晚幼年遭逢家变,这种幸灾乐祸的眼神自然看过不少,当下便补了一句。   “蒙圣上赏识,我现在在翰林院任编修一职。”   黄衣女子闻言脸色一变。   “你就是苏竞晚?”   在翰林院任编修的女官只有三个,一个郑铃音,也就是今日赏梅会的主人,她们自然都认识,一个陈冉冉,虽然不算相熟,但因陈院长的夫人经常会举办茶会,她们自然也见过陈冉冉几次。   剩下那一个,可不就是苏竞晚了?   就是那个传闻中被圣上点了状元的苏竞晚?   就是那个传闻中破了萦州杀人案的苏竞晚?   就是那个传闻中陆临宣前未婚妻的苏竞晚?   就是那个传闻中在殿上唇战梁使的苏竞晚?   就是那个传闻中仅见过一面就将成安伯府的二公子迷得七荤八素的苏竞晚?   早就听人说她聪慧过人还生得十分美貌,只是当时她们还以为不过是恭维才女的客气话罢了。   如今亲眼见到才觉得所言非虚……   即便如此,自己也不能输了气势才是。   只见那黄衣女子努力扬了扬下巴。   “那又如何?不过是个七品小官……”   “我也不过是个七品小官,这么看不起我的话,为何还要来参加我的赏梅会?”   郑铃音昂首挺胸地站在亭子边上,目光凌厉,直勾勾地盯着那黄衣女子。   那黄衣女子和后面的蓝衣女子似乎没意识到郑铃音会突然出现,还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一时有些呆愣,不知如何是好。   郑铃音则径直向苏竞晚走来,脸色很不好看,质问道:“你平时在翰林院怼我不是挺厉害吗?怎么现在不说话了?就任由她们两个欺负到你头上?”   苏竞晚瞬间哭笑不得,但也知道郑铃音是为了她好,遂笑着说道:“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回嘴,你就来了吗?”   郑铃音轻轻哼了一声,先是向在座的小姐道了谦,又吩咐丫鬟将四周的帘子卷起,将烫好的果子酒端了上来,和众位小姐一起赏梅。   有人提议这么好的景色不如作诗,郑铃音便吩咐丫鬟伺候笔墨纸砚,自己却不参与。   苏竞晚疑惑道:“郑小姐是有名的才女,怎么自己不上场?”   郑铃音对着苏竞晚的耳朵说起了悄悄话。   “你别看她们平日里把自己说得多高雅似的,实际上作的诗都没法看,我要是出面,一定会抢了她们的风头,到时候她们一准又要生气……”   郑铃音说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对苏竞晚也是这样,不禁有些面红。   苏竞晚也看出了郑铃音的心思,脸上的笑意更甚。   “没事,你刚才不是还为我出头了吗?我也很惊讶,你对我竟然还不错!”   “谁为你出头了?”言言   郑铃音的脸唰地一下红了,磕磕巴巴道:“那是因为……我觉得你既然在才学上赢了我,就不能被那两人骂赢了,否则我会很没面子……”   苏竞晚突然就觉得郑铃音这个别扭的性子还挺可爱的。   见苏竞晚还看着她,郑铃音连忙转移了话题。   “其实我早看她们两个不顺眼了,那个穿黄色衣服的是宣威将军颜家的小姐颜桐,那个穿蓝色衣服的是谏议大夫温家的小姐温玉,一个四品,一个五品,也不是很大的官啊,凭什么瞧不起咱们七品?”   “是比七品大……”   苏竞晚随口应道,是比七品大,所以才敢瞧不起她。   若是哪天她走得再高些,也许那些人就不敢看不起她了……   郑铃音闻言更气了,将头撇向一旁。   “哼,就她们两个的人品,便是公主,我也不屑,你不知道她们平日里遇见我,没少和我搭话,不是夸我簪子好看,就是夸我裙子漂亮,我还当她们真心想与我结交。”   “谁知殿试结束,我输给你以后,有一次参加吕小姐举办的花会,便听见她们两个在角落里说我浪得虚名,这下终于丢人现眼了什么的,我是输给你了,可是那是因为你学问比我好,光明正大的,又不可耻。”   “你不知道,她们两个其实也去参加女官考试了,只是连乡试都没有过。哼,还好意思说我,不就是因为当时陆家有意和我家结亲吗?听说她们两个也倾慕陆临宣来着……”   “算了算了,不说了,她们不仁,我不能不义。”   “对了,今日的赏梅会我本不打算请她们的,只是这次的帖子是我母亲帮我拟的,我忘了把她们的名字划掉了。”   陆临宣吗?   果然有很多人喜欢他啊!   也是,他那么好,有谁会不喜欢他呢?   郑铃音见苏竞晚不说话,还以为苏竞晚介意她之前和陆临宣议亲的事情,便耐心解释道:“我之前见都没见过陆临宣,只是听说他连中三元,少年成名,后来我祖父觉得这门亲事不妥便回绝了。”   “对了,我堂兄今日在暖阁那边举行诗会,陆临宣也在,你要去看看吗?”   郑铃音口中的堂兄是郑允科,郑阁老和夫人共育有两子,长子郑嵩,次子郑岩,郑嵩就是郑铃音的父亲,现任国子监司业,除了郑铃音外,还有一个八岁的儿子,也就是郑铃音的胞弟郑允律,郑岩久试不中,索性在家中打理庶务,育有一子一女,儿子郑允科今年十八岁,女儿郑铃玉今年九岁。   苏竞晚轻轻摇头。   “不必了,男女有别,何况我和陆公子并不相熟。”   郑铃音皱了皱眉,“那就奇怪了,我祖父回绝以前,陆临宣还曾堵过我一次,说他心有所属,不会娶别人的,我想那个人就是你吧!”   苏竞晚心里突然就泛出些酸酸甜甜的感觉。   郑铃音撇撇嘴,不满道:“我本来觉得他有些才气,也就勉强配得上我,现在既然他心里有别人了,那就更配不上我了,就算我祖父不拒绝,我也是要拒绝的,我郑铃音才貌双全,谁配不上啊?”   苏竞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又怕郑铃音一直揪着陆临宣这个话题不放,便主动转移了话题。   “刚才听丫鬟说阁老夫人身子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这两日天气冷,祖母晨起便咳了两声,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祖母身子平日里就不大好,我们便有些风声鹤唳了,现在已经不打紧了,再说若是她老人家身子不好,我哪有心情过来陪你们赏花啊?”   郑铃音见苏竞晚主动问起自己祖母的身体,心中对她的好感又多了两分。   苏竞晚点点头,想想也是这个理儿。   后来苏竞晚和郑铃音又聊了些别的闲话,等一会儿其他小姐的诗作完成了,郑铃音作为主人便应个景地评判上两句,中午郑夫人为她们订了醉仙楼的上等席面,下午又聚在一起煮了茶,也算宾主尽欢。   等到傍晚的时候,赏梅会结束,在座的小姐纷纷起身告辞。   郑铃音觉得这一日与苏竞晚很谈得来,便有些不舍地亲自送她出门。   “我才觉得你这个人不错,想不到就不能和你在一个衙门了……”   语气很是惋惜。   苏竞晚目露疑惑,“你我不是都在翰林院吗?”   郑铃音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眼中有些懊恼。   “哎呀,不小心说了出来!”   “罢了,你也不是多嘴的人,就告诉你吧,我也是听我祖父说的,听说圣上有意将你调到六部,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多谢告知,只是正式批文还没下来,我们不必想得太多。”   苏竞晚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在沉思。   她心里装着事,走路便有些心不在焉。   谁知刚走出垂花门,就听见身旁的郑铃音大喊一声“小心”,紧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像一阵风似地挡在了她身前,一颗圆圆的石子便重重地打在了那人的右臂上。   那人的眉头只是轻轻皱了一下,便关切地看向她。   “你没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完了,感觉自己写出了百合的味道!   对了,郑铃音真的不是恶毒女配,她是女二没错,但她超可爱的!   预收文我偏要肆意,求收藏啊宝宝们!!   文案:   国子监司业薛景恒君子端方,克己复礼,是京城闺秀心心念念的萧郎,不料却被乐舒郡主崔肆意捷足先登了。   崔肆意:薛大人,我心悦你!   薛景恒冷漠脸:郡主请自重。   众人得意:哼,我就知道!   一日,薛景恒偷看郡主水边嬉戏却被当场抓包。   崔肆意:你看了我的脚!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看了!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君子不可以说谎!   薛景恒耳根发红:没看清……   众人倒,咬碎了一地手帕!   后来,崔肆意受邀写了一本书,名为《如何追到高岭之花》。   一时间风靡京城,供不应求。   打开却只有两行字:   首先,你得有我出身好,方便用强权压他!   其次,你要有我容貌美,方便用美色勾他!   众人吐血……   薛景恒:嗯?强权压我?美色勾我?   崔肆意: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后说好压人的崔肆意自己被压了一晚上。   食用指南:   1.肆意张扬戏精女主vs口嫌体正直闷骚男主,双洁。   2.轻松小甜文,主感情日常。 第28章 温言软语   苏竞晚看着眼前的陆临宣, 突然就想起他们小时候在一起读书的情景,那时候苏家、陆家还有一户姓姚的人家都住在宽窄巷子里,姚大人与姚夫人有三子两女, 姚大人为儿女请了远近闻名的孟衍先生教孩子们读书。   那时候弟弟还没有出生, 苏家只有她一个女儿, 陆家也只有陆临宣一个儿子,她父亲和陆正修都觉得孩子在家一个人读书会孤单, 又担心请不到什么好先生, 便和姚家商量着两家也出一部分束脩, 然后将两个孩子送去姚家读书。   孟先生为人极为严厉, 不管你是什么高门子弟还是王孙贵胄, 只要完不成他布置的作业,便是一顿戒尺, 有一次苏竞晚贪玩忘了写大字,眼看着便要挨戒尺,陆临宣却将自己的大字给了她。   因为陆临宣经常替苏竞晚写作业的缘故,两人的字迹极为相似, 便是孟先生也看不出来,后来苏竞晚交上了大字,自然没有受罚,只是陆临宣却被孟先生的戒尺打了二十下, 手心肿得高高的,半个月都不能用左手。   那时候的陆临宣也像现在这样看着她,只要她没事就好。   至于他自己如何, 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是后来,苏家败了,姚家因姚大人外放搬走了,陆家也因陆正修步步高升搬进了达官贵人众多的云路街。   宽窄巷子再也没有人了。   苏竞晚的眼睛突然就有些湿润,但还是极力隐忍,尽量用比较温和的语气说道:“我没事,多谢陆大人。”   “阿律,我说过多少次,不许在府里玩弹弓!”   郑铃音不由气急,上前一把揪住拿弹弓的男孩子,大声斥责道。   只见那小男孩眼泪汪汪地看着郑铃音,一抽一抽地说道:“姐姐,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看见有只胖麻雀飞过,我没有看见人……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想来就是郑铃音的胞弟郑允律无疑了。   “陆兄,你没事吧?”   郑允科见陆临宣右边袖子被石子打到的地方有些破损,想必里面也伤到了,又想着今日是他邀请陆临宣来郑府才让他伤到的,心里便更过意不去了。   “要不陆兄到我那院去吧,我让大夫给你瞧瞧。”   陆临宣轻轻摇头,“我没事,不必麻烦了。”   郑铃音脸上满是歉意,“竞晚,陆公子,对不住了,等晚些时候,祖父和父亲回来,定会好好教训我弟弟的。”   随即又不满地看向郑允律,督促道:“还不快向客人道歉!”   只见郑允律耷拉着个脑袋,眼中还噙满了泪水。   “竞晚姐姐,陆哥哥,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苏竞晚心里有些乱,随意点了点头,便向郑铃音告辞离开了。   陆临宣本来还和郑允科说着什么,见苏竞晚离开,匆匆说了句“告辞”,便跟在她身后一同向府门走去。   郑允科看着陆临宣慌张的背影,不禁轻轻摇了摇头。   陆临宣出身清贵,年少有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怎么偏偏被个女人困住了?还是个罪臣之女的出身,苏竞晚确实美貌也有几分才华,但论起官场上的助益,远不及娶了他的堂妹。   他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可以和他的关系更进一步,谁知……   郑允科想到这里便觉得有些惋惜,转念又想到他自己,陆临宣有这么好的条件却不知道珍惜,而他这个知道珍惜的却远没有像他那样的机会。   他的父亲没有官身,不过是依靠着祖父和伯父,祖父年纪大了,终有一日会致仕,伯父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未必肯全心全意为他谋算,他的学问也不算出色,考了三次现在才勉强是个举人,下个月便要下场了,他这心里也没底,更别提像陆临宣那样三元及第了。   郑允科叹了一口气,又和郑铃音交代了两句,便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苏竞晚到郑府大门的时候,马车早已停在一旁,苏竞晚缓缓向马车走去,冬瓜为她打帘,准备扶她上车。   陆临宣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郑府的大门口,一动也不动,眼睛却紧紧跟着苏竞晚,她到哪,他的眼睛就看向哪。   苏竞晚看着这样的陆临宣突然就有些心软,她怔了一下,终究还是转过身来向郑府门口走去,把马车旁边的冬瓜、冬笋吓了一跳。   苏竞晚径直走到陆临宣面前停下。   陆临宣见她向这边走来,心里的期待就像那温泉水似的咕咚咕咚往外冒个不停,直到她在自己面前站定了,陆临宣心中那翻腾的温泉水才终于不冒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喜悦,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她。   苏竞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目光微微闪烁。   “你的胳膊还是回去找大夫看一下吧,又是右臂,别落下了病根才好。”   说罢便立即转身向自家马车走去。   “好。”   陆临宣在她身后轻声应道,声音不算大,但还是传入了她的耳中。   背对着陆临宣的她嘴角弯了弯,便在冬瓜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赶车的小厮拉了下僵绳,马车便缓缓向苏府去了。   陆临宣在原地站着,直到她的马车不见了影子才挪动了脚步。   她还是关心我的!   郑家的孩子虽然顽劣,但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对了,回去还是找大夫看看吧。   如果以后真落下了病根,她肯定又该怪我了。   嗯,不能让她再怪我了。   陆临宣心里这般想着,就连回府的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第二日清晨,苏竞晚刚刚吃过早膳,宫里的内侍便来传旨了,这次来的内侍是孙进忠的干儿子孙小德,苏竞晚在宫中曾见过一面。   孙小德一见苏竞晚便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拱手道:“奴才给苏大人请安了,恭喜苏大人高迁。”   苏竞晚还有些怔愣的时候,孙小德已经宣读了圣旨。   嘉明帝将她调到了礼部,任员外郎一职,员外郎是从五品,也就是说她连升了两级。   苏竞晚接过圣旨,又让冬瓜拿了一把金瓜子递给孙小德,笑着说道:“辛苦杜公公了,这个就请公公喝茶吧。”   孙小德早听人说苏竞晚行事大方,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脸上的笑容便又真心了两分。   “那奴才就不客气了,这届女官就属苏大人最有福气了,奴才早就想跟着沾沾这福气了。”   苏竞晚闻言神色担忧,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铃音和冉冉怎么样了……”   “苏大人您就放心吧,郑大人和陈大人还留在翰林院里,也都授了六品的侍讲,看样子多半是要留馆了。”   孙小德这个人很懂得投桃报李,不过是顺嘴的事,他不说一会儿苏竞晚也要从旁人那知晓。   “多谢杜公公指点。”   苏竞晚向孙小德道过谢后,便让严管事客客气气地将人送了出去。   其实昨日郑铃音跟她说圣上有意将她调到六部的时候,她就有些疑惑,那些老臣可是最反对取女子入仕的,若是在翰林院任个闲职还好说,若是调到六部可就会慢慢掌握实权,按理说那些老臣怕是很难松口。   可是今日听到圣上将郑铃音和陈冉冉留馆,又将她调到了礼部,她倒有些明白了,圣上是在用旁人在给她铺路呢,留馆虽然清贵,却也失去了接近权利中心的机会,圣上主动舍了两人,只为保住她这一个,又将她派到了六部中最不起眼的礼部,如此那些老臣也不得不松这个口。   只是为何给她授的是从五品员外郎,按理说授个六品主事,此事应该更顺利些才是,一甲进士从翰林院出来后虽然也有授五品的,但大多还是以六品居多。   圣上的心意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苏竞晚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将浅绯色的五品官服交给冬瓜,准备明日便去礼部报到。   毕竟在翰林院待了快一年,虽说现在要走了,苏竞晚还是决定和周钰打声招呼,于是用过午饭便向周府去了。   苏竞晚到周府时,周钰正在逗着廊下的黄鹂鸟。   她走上前去,拱了拱手,恭敬地喊了声:“伯父。”   “阿晚来了啊!”   周钰一边逗鸟,一边随意和苏竞晚搭着话,“今个儿天气好,我便把它们带出来晒晒太阳,怎么样?伯父的鸟养得不错吧!”   两只黄鹂羽色艳丽,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金光闪闪,夺人眼球,叫声也是婉转动听。若说有什么不足,大抵就是这两只黄鹂被周钰养得也太圆了些,活像两只小绒球。   不过这话苏竞晚可不敢说,只笑着应道:“很不错。”   周钰哈哈一笑,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   “它们在笼子里,每日都有人投喂,又没有天敌,时不时跟着主人出来晒晒太阳,看看花草,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这体型自然也珠圆玉润起来。”   说到这里,周钰将目光从笼子上移开,捋了捋胡须,“我本想着让你在翰林院多待两年磨磨性子,我也好护着你些,想不到你的调令这么快就下来了。”   “虽说有些惊讶,但我早知你非池中物,迟早是有这么一天的,现在你得圣上看重,更要抓住机会,努力上进才是,只是礼部不比我这里,你以后凡事都要小心。”   周钰身为翰林院院首,自然一早便收到了苏竞晚调任礼部的消息,对此苏竞晚并不惊讶,又听周钰这般细心嘱咐她,心中不禁有些感动。   “多谢伯父指点。”   周钰看苏竞晚面容肃穆,又宽慰道:“礼部尚书姜鸣年纪大了已经很少理事,前些日子听说又因母亲病重向衙门告了假,现在主要是右侍郎石远青在管事,石远青这个人虽说古板了些,但为人坦荡,行事磊落,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苏竞晚自然点头应下了。   之后周钰又嘱咐了苏竞晚几句,便让她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晨醒得太早了,状态不好,下午3点这章就挪到6点了。 第29章 上元佳节   第二日一大早, 苏竞晚就穿着绯红的五品官服去礼部报到了,只是昨个儿夜里又下了一场小雪,京城的大街上都被覆了一层白霜, 不太好走。   所幸礼部离苏府也不算太远, 就在翰林院旁边的东华大街上。   苏竞晚站在礼部的大门口, 看着礼部的匾额微微出神,她这也算进了六部了吧!   门口的衙役一见苏竞晚便迎了上来。   “苏大人来了, 小人给苏大人请安, 石大人在正堂呢, 让您来了先去他那报个到。”   苏竞晚点点头, 向那人道过谢, 便向正堂走去,她本以为自己来得就算早了, 想不到石远青比她更早,早就听说石远青做事极为认真,有时候处理事情晚了就直接在衙门歇下了,第二日醒来接着处理, 连着好几日不着家,也因此惹得石夫人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还派儿子来查过岗。   苏竞晚想到这里,嘴边不禁浮起一丝笑意, 打帘儿走进正堂。   只见石远青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面前还摆着一沓厚厚的公文。   苏竞晚走上前去,态度恭敬。   “下官苏竞晚来礼部报到。”   石远青手中的笔顿了顿, 接着将笔放到一旁,抬起头来,似笑非笑道:“哟,是苏大人来了,苏大人可真会钻营啊!瞧瞧,这届女官就属着你混得好了,这次又连升两级,一跃成了五品官,苏大人今年才十六吧,啧啧,后生可畏啊……”   虽然石远青的话有些阴阳怪气,但苏竞晚脸上却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石大人过奖,这全是托大人的福气还有圣上的赏识。”   石远青曾是苏竞晚会试的主考官,又是他和副主考官杨平亲自选了苏竞晚为会元,若不是这样,嘉明帝怕是还没那么容易注意到苏竞晚。   石远青想起这些,心中更是生气,吹胡子瞪眼道:“谁知道你表里不一,靠着一篇文章将我唬住了……”   “其实石大人和下官以为的也不太一样。”苏竞晚在一旁小声说道。   石远青瞥了苏竞晚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了?”   “下官早就听说大人高风亮节,正直不阿,一贯有什么说什么,想不到原来大人也会这般拐弯抹角、冷嘲热讽地骂人……”   苏竞晚低下头去,继续说道。   石远青闻言彻底黑了脸,“你……你……”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一甩袖子,背过身去,不再看苏竞晚。   “其实下官在这之前也见过石大人几次,却都没有发现,可见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正所谓路遥见马力,日久见人心,只有一起共事,慢慢相处下来才能有所了解,石大人虽然怀疑下官,但也不妨给下官个证明的机会。”   苏竞晚低头向石远青作了个揖,言辞诚恳,态度恭敬。   苏竞晚将姿态放得这样低,便是难缠如石远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石远青将桌上的一沓名单递给她,随口道:“这是各地州府报上来的参加会试的举人名单,你将这些整理好了,初十那日考生就要来礼部报到,到时候按这个给他们发咨文。”   是啊,二月就要会试了,现在礼部的当务之急自然就是准备会试考试了,怪不得石远青一大早就来了衙门。   想到这里,苏竞晚正了神色,恭敬应道:“是,下官会在两日内将这些名单整理好。”   石远青随意“嗯”了一声,便不再理她。   苏竞晚每日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对着各地州府报上来的举人名单,认真核对他们的姓名、年龄、籍贯等信息,偶尔还会遇上重名的,这时候就需要格外注意,这个工作不算困难,但却格外繁琐。   参加本次会试的考生有七千多人,苏竞晚看着这些名字眼睛都要花了,却仍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这是石远青派给她的第一个任务,而且事关重大,虽然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石远青可能早就自己或者派旁人做好了,但即便是个二次核对的工作,她也必须认真对待。   苏竞晚早出晚归地忙了两日,终于在初九那日清晨将核对好的名单交给了石远青。   如苏竞晚所料,石远青自己早就名单整理好了,不过是想让她帮着再核对一下罢了,连带着磨磨她的性子,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便将她当个闲人养着就是了。   可是当石远青看到名单的时候,却觉得苏竞晚这个人性子虽然圆滑了些,做事倒是极认真的,字体工整,井然有序,便是到了名单的最后一页也是如此,不慌不忙,可见是个能沉得住气的,遇到同名的容易弄错的考生,还特地做了标记,让人一目了然。   石远青心中满意,面上却不显,轻轻哼了一声,“凑合还能看。”   说着又瞥了苏竞晚一眼,“你也别在这杵着了,伍郎中那还有许多公文,你去帮着看看。”   苏竞晚也知道石远青的脾气,见他这样便知自己做得还不错,于是恭敬应下,出门找伍郎中去了。   伍郎中今年三十六岁,面容和蔼,跟人说话时脸上一直挂着笑,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似是早就得了石远青的吩咐,见她过来便将桌角的一沓公文递给她,笑眯眯地说道,“这些都是比较简单的,上面几本是我批好的,给你做个示范,若是还有不懂的,随时过来问我。”   苏竞晚向伍郎中恭敬道了谢,便接过那沓公文去一边琢磨了,这才发现伍郎中分给她的这些公文确实不算难。   无非是扬州想修个寺庙,不知道合不合礼制?   兴州有个孝子割肉救母,看看朝廷能不能表彰一下?   蜀州有个寡妇为夫守节二十年,能不能给立个贞节牌坊?   南夷首领想来拜见嘉明帝,看看什么时候方便,想请示个时间。   ……   苏竞晚细细研究了下伍郎中批改的那几本公文,也逐渐从里面发现了些门道,不禁嘴角轻勾,原来礼部批公文还有这么多有意思的地方。   她突然觉得自己进了一个陌生的国度,有很多值得自己探索的地方,有时候你远远看着只是一道不起眼的土墙,谁知绕过它去竟看到了一片桃源,青山秀水,鸟语花香,让人流连忘返……   因此在衙门的日子虽然有些忙碌,苏竞晚倒也乐此不疲。   日子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按照惯例,苏竞晚她们有三日的假期,也就是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不用去衙门。   因前些日子又是整理名单,又是学着批公文,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饶是苏竞晚年轻,也觉得有些腰酸背痛,因此她十四那日哪也没去,就在府里躺了一天,反正这府里就她一个主子,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冬瓜、冬笋见她累坏了,说话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扰了她,孙婆子和青梅也是各显神通,一会儿给她喜欢的饭菜,一会儿给她做精致的糕点,一会儿给她做营养补汤。   这么歇了一天,苏竞晚总算缓过来了。   第二日快到晌午的时候,苏竞晚才醒了过来,可能是休息好了的缘故,她今天的精神很好,还没等冬瓜叫她,她就自己坐起来了。   “小姐今个儿可是歇好了?小姐是要先洗漱还是先吃饭?孙婆子煮了小姐喜欢的桂圆红枣八宝粥,一直在灶上温着呢!”   冬瓜听见里面有声音就进来看看,见苏竞晚醒了便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苏竞晚一边听冬瓜说话,一边随意伸着懒腰,只见外面的阳光透过窗子的缝隙照了进来,正好照到了她的脸上,苏竞晚伸手遮了遮眼前的阳光,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   “冬瓜,今个儿是十五,不如我们出去转转。”   苏竞晚看向冬瓜,眼睛亮晶晶的。   冬瓜先是一愣,随即喜上眉梢,嘴角都要合不拢了。   “太好了!”   冬笋不知什么时候也抱了脸盆进来,刚好听见这句,连忙应道:“好啊好啊,小姐也带上奴婢吧,奴婢也想跟着小姐出去看看……”说到后面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都去都去。”   苏竞晚一边笑着说话,一边走到脸盆旁边开始洗漱。   冬瓜则走到箱子边为苏竞晚准备出门的衣服。   苏竞晚用过午膳后便带着冬瓜、冬笋出门了。   苏竞晚今日穿的是一件鹅黄色绣暗花的齐胸襦裙,颜色清新雅致,冬笋给她梳了灵蛇髻,鬓边只戴了一朵黄色珠花,倒是与她的裙子相得益彰,外面披了一件白色大氅,既保暖又好看。   冬瓜和冬笋一左一右地跟在她身边。   今日是十五,长安大街上分外热闹,有卖糖人的,有卖汤圆的,还有早早就把摊子支了出来准备晚上卖灯笼的。   主仆三人走在街上,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因为出来的不多,看哪里都觉得新鲜。   “小姐,前面就是徐记,奴婢记得您上次说他家的蛋黄酥不错,不如奴婢去买一些,逛了这么久,小姐可能也累了,一会儿正好找个茶馆,吃点点心喝点茶的歇歇脚。”冬笋向前面张望了一眼,又对苏竞晚说道。   苏竞晚想着确实有点累了,便点点头让冬笋去了。   冬笋见苏竞晚应了,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起来,径直往徐记去了。   徐记点心铺是京城的老字号了,蛋黄酥也算他家的招牌,每日限量一百份,午后开卖,去晚了就是有钱也买不到,所以冬笋才这般着急。   苏竞晚对于能不能吃上蛋黄酥倒不太在意,只是感觉冬笋脚下生风的样子还挺有趣,平日里温温吞吞的一个人,为了买一个限量的点心倒是干劲十足。   此时,只听“咚”的一声,一个年轻男子倒在了灯笼摊子旁。 第30章 巧遇故人   路过的行人三三两两地聚在周围, 却没有人出手相救。   苏竞晚看向人群里一个高大的男子,客气说道:“这位大哥,能否麻烦你帮我把这位兄台送到前面的妙春堂, 我愿意出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   那可是够京城普通人家一年的花用了!   周围的行人窃窃私语起来, 看那衣着打扮, 果然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小姐,不知民间疾苦, 出手可真大方, 也有人翘首以盼等待时机, 如果那位大汉不帮这个忙, 自己就准备挺身而出了。   “好嘞, 就听小姐的!”   那大汉爽快应下,接着就像拎小鸡崽似的将地上的男子扶到了自己的背上。   苏竞晚跟冬瓜嘱咐了两句, 让她在这里等冬笋,自己便跟在那大汉身后向妙春堂去了。   苏竞晚他们刚进妙春堂,坐馆的大夫看见大汉背上的男子,便连忙吩咐伙计将人扶到了椅子上, 开始诊治。   苏竞晚从荷包里拿出一块银子递给那大汉,“今日之事,多谢大哥相助。”   “哈哈,一点小事。”那大汉接过银子, 美滋滋地走了。   苏竞晚则站在一旁看着大夫施诊,想着既然选择救人了,便送佛送到西, 若是这人醒来没钱出诊费,自己也一并帮他出了好了。   那人一身青色粗布衣衫,肩膀那里还打了个补丁,看着也不像个有钱的,不过一张脸倒是生得白白净净,虽然有些瘦弱,但还挺秀气的,年纪应该也不算大,大概十七八岁?   等等,这个年纪,这个打扮,难道是上京赶考的考生?   苏竞晚这般想着,那人竟轻轻睁开了双眼,还别说,眼睛还挺好看的,又圆又亮。   仙……仙女?   这是昏睡的江沅醒来后见到苏竞晚的第一反应,明眸皓齿,顾盼生姿,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就像蝴蝶落在了那上面,扇得人心里软绵绵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连衣裳也是那么好看,鹅黄色的襦裙衬得她格外娇俏,就像一朵出水的芙蓉花似的,白色的大氅又将她整个都遮了进去,只露出个小脑袋,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又温柔又高贵。   不对不对,衣裳哪有她好看,只是勉强配得上她罢了。   她穿什么都好看的!   想到这里,江沅不禁有些脸红。   怪不得那些三姑六婆要将女儿嫁给他的时候,他母亲统统给拒绝了,还说让他好好读书,将眼光放长远些,只要他书读好了,在京城能有一席之地,不愁娶不到媳妇。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但绝不是村头王屠夫家二丫那样的,见着谁都大喊大叫的,好像别人欠了她多少钱似的,虽然二丫很喜欢他,还一直让王屠夫来家里提亲,但都被他拒绝了。   但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想娶一个她这样的!   对了,她一直守在自己身边,难道是她送自己来医馆的?   她可真善良!   “公子不过是水土不服加上这几日劳累过度,一时不慎才晕倒的,我开几服药调理一下就好。”大夫一边将银针收回盒子里,一边说道。   水土不服?   苏竞晚更加肯定了内心的猜测,张口问道:“你是上京参加会试的考生?”   仙女跟自己说话呢!   江沅支支吾吾半天也只蹦出来个“嗯”。   不过苏竞晚也没有在意,因为此时冬瓜带着冬笋也找了过来,苏竞晚和她们简单交代了两句,便让冬瓜跟着大夫身边的医童去抓药了。   自己则和江沅随意搭着话,“既是考生,更应该注意身体才是,虽说考试在即,却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不一会儿,冬瓜便将药拿了回来,苏竞晚随手将药包递给江沅。   “这药多少钱?我还给姑娘!”   江沅说着便去掏自己的袖袋,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对了,今日身上带的几个铜板都买了包子吃,其他的还在客栈,虽然这一路下来,也不剩多少了。   苏竞晚看出江沅的窘迫,不在意地笑笑,“不是什么值钱的药材,公子不必介怀。”说着又给冬瓜使了个眼色。   冬瓜从荷包里取出二十两银子,递给了江沅。   “这怎么好意思呢?”   江沅连连摆手,“小姐将我送到了医馆,又帮我出了药费,我怎么还能再拿小姐的钱?”   “不是拿,是借,这二十两银子是我借给你的,你以后是要还的。”   苏竞晚面色从容,轻声说道:“现在离考试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你在京城哪哪都要用钱,没有必要为了一时意气耽误了考试。”   这话说的直白,但苏竞晚语气平和,态度诚恳,并不会给人不尊重人的感觉。   江沅思忖片刻,终究还是接了过去。   苏竞晚见状笑了笑,说了声“告辞”便准备带着冬瓜冬笋离开。   江沅急忙说道:“在下江沅,敢问小姐芳名。”   说罢又觉得有些唐突,于是小声道:“若是不方便的话留个地址也成,日后江沅也好知道去哪里还钱。”   苏竞晚闻言脚步微顿。   说实话,刚才那些话不过是客气话,不过二十两银子,她并不在意,也压根没想过让江沅还钱。   就像人们出门正好碰上路边卖彩票的,花了五块钱随手买了一张一样,谁还指望他中奖不成,当然中了更好。   苏竞晚对江沅的帮助也是出于一种这样的心理,二十两银子,就当投资了,如果江沅有幸高中,他们以后自然会再见面,她此时对江沅的帮助,便会成为她日后请江沅帮忙的依仗。   当然江沅发达以后,请他吃饭的帮他做媒的肯定不在少数。   但锦上添花到底比不上雪中送炭!   此次会试七千多人,只录前三百名,苏竞晚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也不过是随手试试,此时听江沅主动问她姓名,倒觉得这人知恩图报,对他竟生出几分信心来。   苏竞晚本就不是深闺女子,并不介意别人知道自己的名讳,轻轻道了声“苏竞晚”,便带着两个丫鬟向门口走去。   她做了好事,才不怕别人问她姓名,相反还怕别人不问呢!   她可不是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善人。   她是我给你一粒芝麻还盼着你最好能还我个西瓜!   苏竞晚?   江沅站在原地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   他记下了,若是他日高中,他一定会去找她的,还她的钱还有……还有……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不知道为什么,江沅脑中竟浮现出那些坊街卖的词话本子。   落魄书生得富家小姐馈赠,然后努力读书高中,最后再……   想到这里,江沅的脸噌地就红了。   “苏竞晚?刚才那个就是苏竞晚苏大人啊!想不到竟生得如此一副好模样,我活了三十来年,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一个挺着肚子的妇人说道。   “可不是吗?当时女官一甲巡街的时候我还站在边上看来着,穿上男装也是英气得很,啧啧,听说年纪轻轻就入了翰林院做了编修,我家丫头刚学会几个字还嚷嚷着以后要跟她一样去考那女官,把我给愁的!”   旁边的妇人神色为难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伙计将包好的药递给那挺着肚子的妇人,“您那是老黄历了,苏大人前段时间刚升了五品,听说这次是进了礼部。”   说着眉眼间又有些惋惜,“可惜我也只是听过名字,对不上号,现在人走了,我才想起来,苏大人现在在京城也是名人了,若是她没事多来我们铺子坐坐,我们的生意肯定比邻街的荣仁堂还要好。”   对面的妇人笑骂了一声,“你一个医馆,人家苏大人没事来这坐坐干嘛,你这是盼着苏大人生病不成?”   那伙计知道不过是句玩笑话,便摸着耳朵笑了笑,也不在意,。   众人又是笑作一团。   江沅在一边听着却有些懵,他确实听那些同窗说过有个叫苏竞晚的女子,写的一手好文章,被圣上钦点了女状元,现在在翰林院任职,不对,现在是在礼部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她年纪这样小,生得还这样好看……   所以一时也没有跟那个名字联系起来。   现在听旁人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自己刚才那点小心思也跟着淡了,只是快步向门外走去,打算回客栈好好温习功课。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应该这么做。   苏竞晚和冬瓜冬笋走出妙春堂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有些暗了。   冬日就是这样,天黑得特别早。   几家摊位已经争先恐后地将灯笼挂了起来,旁边还挂上了猜灯谜的纸联,看来一切就绪只等天黑了,大街上卖小食的也逐渐多了起来,什么麻团、豆团、三鲜粉、四软羹、五味炙、八焙鸡、荷叶饼、虾元子、梅花饼、油炸夹儿、水晶包儿、虾鱼包儿、七宝棋子、十色头羹的应有尽有,看得人眼都要花了。   冬笋看着这么多的小吃,眼睛都直了,她之前没来过京城,又是头一次来晚市,还碰上了上元节这样热闹的节日,自然是看什么都新鲜。   苏竞晚小时候闹腾,苏嶙峋又什么都纵着她,逢年过节地便经常带她出来,她又是个馋嘴的,每次都要买一堆零嘴儿,吃不完的或者觉得不好吃的便随手赏给身边的丫鬟了。   冬瓜作为她的贴身丫鬟,自小跟在她身边,自然吃过不少,但正是因为吃过,知道是什么滋味,现在再看见便觉得馋得紧。   苏竞晚想着难得出来,又赶上上元节这样的节日,不逛逛灯会就回去难免有些可惜,又看见两个丫鬟眼里的期盼,就提议道:“不如我们逛逛再回去,这里有这么多小吃,怎么也不会饿到。”   冬瓜和冬笋自然是欣然应允,眼睛里都要冒出星星来了。   于是主仆三人便围着长安大街开始闲逛,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尝尝那个,苏竞晚还随意猜了几个灯谜,结果全中了,赢了七八个花灯,只留下一个让冬笋拿着,其余的全给了街上的小孩子。   这样玩了一圈下来,三人都感觉有些倦了,便打算顺着长安大街直接回府好了,可能是因为玩得开心的缘故,苏竞晚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一边走路,一边还和冬瓜冬笋说说笑笑。   结果拐弯的时候一时不慎差点撞到了人,苏竞晚连忙后退,有些内疚地说道:“对不住了”。   只见被撞的那人身材高大,里面穿着一件月白色圆领锦袍,外面随意披着一件银灰色大氅,脸上虽然戴了狐狸面具看不清面容,但通身的雍容气度却是遮也遮不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挺喜欢江沅的,说不上为什么。 第31章 巴结领导   苏竞晚直觉这人怕是不太好惹, 因此这句道歉说的十分诚心。   谁知那人却抬起手,拿掉了脸上的面具,对着她弯了弯嘴角。   苏竞晚顿时愣住了, 怎么会是李佑?   这么晚了, 他不是该在东宫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戴着小孩子才玩的狐狸面具?   她刚刚准备行礼, 李佑却未卜先知地扶住了她,轻声说道:“我不过是路过, 苏……姑娘不必惊慌, 我走了。”   说罢, 便松开了她的手, 继续向前走去。   苏竞晚虽和冬瓜冬笋继续向苏府走去, 但被李佑这么吓了一跳,心情到底没有刚才那么好了, 一路上话也少了些。   而与苏竞晚分开的李佑心情却莫名还不错,一路上嘴角一直翘着。   本来想去前面的茶楼和几个亲信谈事情的,没想到路上遇见了她。   原来她不在朝堂上张牙舞爪的时候,还挺像个良家女子的。   惊慌的时候也像个小兔子一样。   勉强也算个好看的兔子。   李佑轻轻一笑, 步子也跟着轻快了起来。   躲在暗处的宁远和暗卫也急忙跟了上去。   回到苏府的苏竞晚终于镇定了下来。   李佑出门关她什么事?他的安危自有他的护卫操心。   即便是她无意中撞到了他,她也已经向他道过谦了。   想通了这些,苏竞晚也就将此事放到了脑后。   一边吃着孙婆子为她准备的汤圆,一边听着冬瓜冬笋向青梅、青橘、青梨、青提几个小丫鬟讲着晚市上的热闹。   孙婆子怕她晚上吃太多不消化, 在她吃了三个汤圆以后便将盘子都撤走了,又给她上了一道三果消食汤,里面有苹果、金橘和山楂, 酸酸甜甜,还挺好喝。   晚些时候,冬瓜和冬笋一个伺候她洗漱,一个为她整理床铺。   而躺在床上的苏竞晚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突然就想到了白天见过的那个江沅,他应该是南方来的考生吧,所以才会水土不服,可是江沅有她帮忙,又是送药又是给钱的。   那如果别的考生也水土不服呢?   万一因此耽误了考试可就不好了!   只是她一个人能力有限,帮不了太多人,自然即便她有财有人,她也不敢出这个风头,一个江沅还可以说巧合,可若是她以一人之力救助成百上千的考生,那可就有笼络人心之嫌了。   她现在在京城已经够出名了,可不想再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送了。   但是她既然想到了,不做的话又可惜了。   那么谁出面来做这件事呢?   对了,礼部!   礼部负责科举考试事宜,关心一下考生的生活也属正常,礼部又是官家衙门,代表的是天子,考生受惠后感谢的也是天子,自然她这个提出小小建议的员外郎也算为礼部出了一份力,为圣上尽了一份心。   苏竞晚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由礼部出面再合适不过了。   她决定明日醒过来就去找石远青说这件事,有了目标,她翻个身,裹紧了被子,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苏竞晚就出了门,打算去石府拜访石远青,走到半路上却又觉得下月就要会试了,以石远青的性子怕是最多在家过个十五就会回衙门了,想到这里,她又折了回来,向东华大街的礼部走去。   因今日是休沐日,东华大街衙门里的官员不用上衙,整条街空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冷清。   苏竞晚刚走到礼部门口,两个门卫就主动迎了上来向她问好,她轻轻点了点头便向里面走去。   她来到正堂门口,见门轻轻掩着,便推门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石远青坐在座位上,听见有人进来,便抬头看了一眼,见是苏竞晚又低头继续写起了什么,随口说了一句。   “今日休沐,苏大人来做什么?”   “下官昨日上街碰巧看见有人晕倒,就将那人送到了医馆,细问之下才得知那人是上京来参加会试的考生,大夫说是因水土不服和过度劳累才晕倒的,下官见那人身无分文便做主替他付了药费。”苏竞晚轻声说道。   石远青轻轻哼了一声,目光看向别处,“还算你有点良心……”   突然又抬头看向苏竞晚,“难道你今日是来向我邀功的不成?”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想这样的考生可能不在少数,若是下官没有记错,南方考生占了总人数的六成,他们长途跋涉来到京城,或多或少会有些身体不适,也许是水土不服,也许是其他病症。”   “若是那手头富裕的还好说,自己去医馆看诊拿药也就是了,但若是那囊中羞涩的,拖着病症不看,怕是会因此影响了会试,十年寒窗苦读,若是因此耽误,岂不是得不偿失?”苏竞晚看向石远青。   石远青将笔放下,细细思索起苏竞晚的话。   虽然说苏竞晚这个人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但她所说的确实有两分道理。   想当年他石远青上京赶考的时候,家里也是一贫如洗,官府虽然给发了二十两银子的补助,但从他老家宁州到京城路途遥远,一路上早就花得七七八八了,到了京城,他又开始上吐下泻,也不知是因为晕船还是水土不服,却因囊中羞涩没钱就医,总想着挺挺也就过去了,后来还是客栈掌柜见他可怜,请了妙春堂的老大夫为他诊治。   他吃过药第二日就好起来了,又开始正常的温书,最后他不负所望中了探花,入朝为官,心里感念那掌柜的恩情,不仅加倍还了他的药钱,还替他的客栈题了字。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石远青自己就是读书人,所以更知道十年寒窗不易,上京赶考不易,同时他又是官员,又有几分惜才心理,一想到一些有学之士因没钱就医耽误了考试从而无缘仕途,就打心眼儿里觉得可惜,觉得这是圣上的损失,大周的损失。   他想到这些,神色便有两分慎重,“你的意思是?”   苏竞晚缓缓开口,“下官觉得不如与京城的医馆合作,凡是今年上京参加会试的考生,身体有任何不适的都可以凭咨文到指定医馆免费就医,至于这医药费自然由官府承担,这样考生得了实惠,医馆得了利益,自然皆大欢喜。”   石远青当下眼睛就亮了起来,拍了一下大腿,站了起来,兴奋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不错,若是实行得好,定为惯例也未尝不可!”   说罢又转头看向苏竞晚,“依你看,这个钱从哪里出好?”   “圣上,参加会试的考生都是天子门生,这个恩惠由圣上来施再好不过,下官粗粗算了一笔账,七千五百三十名考生,每人都按昨日下官所出药费一钱银子来计,应当是七百五十三两银子,当然有人不生病,有人生大病,这个只是粗略估计,若是放得再宽泛些,一千两银子应该也够了,这些对圣上只是小钱,对广大学子却是大恩!”苏竞晚的眼神坚定。   “啧啧……”   石远青一边咂嘴,一边绕着苏竞晚转了一个圈圈,“三句话不离本行,苏大人可真是会钻营!”   然后又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不过我也必须承认你说得对,就照这个办。”   “那石大人就快些进宫吧,早一点实行,也好让考生们早一点受惠。”苏竞晚不禁催促道。   石远青闻言有些纳闷,“你不去?”   他本来以为苏竞晚要以此事在圣上面前邀功呢!   苏竞晚躬了躬身子,低声说道:“下官只是个小官,今日之事也不过是随口提了句建议,具体实行还在圣上和石大人,下官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表情有些无奈,“那些老臣本来就看下官不顺眼,还请石大人让下官低调点,不要再碍了那些大人的眼……”   “哈哈,你这个小兔崽子,可真有你的……”   虽然是句骂人的话,但石远青的眼中满是笑意,还随手捋了捋嘴上的胡须。   苏竞晚知道,她与这位石大人的关系想必又近了一步。   她低下头笑了笑,没有接话。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苏竞晚十七那日上衙的时候,已经看见长安大街、东华大街都贴上了告示,想必其他她没看到的主要街道也是如此,具体内容和她与石远青说的差不多。   指定医馆就是前日她带江沅去的那家妙春堂,好像是因为石远青当年上京赶考时就是由妙春堂的大夫诊治的,所以向圣上推荐了这家,另外,此次应试考生的所有医药花费都从圣上的私库出。   只不过又多加了一条,除就医外其他地方需要用钱的,比如说吃不起饭这种情况也可以凭咨文到礼部登记信息,支取二十两银子,限一年内还清,不收取任何利息。   什么?   你打算带着银子跑路不还了?   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的信息礼部都有,你这辈子别想参加科举考试了。   这一点苏竞晚自然也想到了,因为她自己也给江沅留了银子,只是这建议虽是她提的,但她却不想将此事想得太面面俱到,既然是让圣上用来施恩的,总要给圣上一点发挥的余地。   唉,巴结领导也是个技术活! 第32章 初生牛犊   距离会试的日子越来越近, 礼部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忙得团团转,但因有旧例可循,虽然忙碌却不混乱, 各项事务也算井然有序, 苏竞晚则跟在石远青身后帮着打下手, 一会儿去伍郎中那拿个报表,一会儿去郝郎中那核对个名单, 一会儿又和几位主事确定个章程。   日子就在忙碌中到了二月初六, 因考试的日子已经确定下来, 二月初九、二月十二、二月十五连考三场, 按照惯例, 会试三天前也就是今日应该会公布正副主考官的人选。   石远青纵横官场二十年,自然比苏竞晚更清楚此事, 所以他一大早就在礼部衙门的院子里来回晃荡,少说也得走了有二十个来回,还时不时踮起脚尖往门口张望几眼,把守大门的衙役吓得纷纷挺直了腰板。   不管在哪个朝代, 能够在科举考试中担任一次主考官,为国家选拔人才,都会被视为毕生的荣耀,因为担任主考官者必须学术渊博、人品端正, 所以若是被圣上授予主考官一职,也就是他的学识与人品是被圣上认可的,这对文人来说是最大的肯定。   苏竞晚对石远青的尊重, 也有石远青曾是她主考官的原因在里面。   虽说石远青为人古板,经常看她不顺眼,时不时就挖苦她两句,但石远青既然是她女官会试的主考官,也就相当于她半个先生,先生即便看她有些不顺眼,她也只能尊着敬着,何况她性子圆滑,便是没有这层关系在里面,她对石远青也只有讨好,没有忤逆。   偏偏石远青就是因她这性子不喜欢她,想到这里,苏竞晚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可真是个绕不出去的圈子了。   能进礼部衙门的,不说人精,也多少是有点眼力见的,见石远青神色焦急,再联系一下这日子,便大抵猜出了他为的什么事,于是做事愈发麻利了起来,生怕手脚慢了招了石远青的眼,白白挨一顿说。   “哎呦,今个儿还冷呢,石大人怎么还在院里,不赶紧进屋里去啊?”   石远青正打着第二十三个圈圈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石远青见圣上跟前的孙进忠来了,觉得这事有戏,脸上不自觉地就带了笑容,睁眼说瞎话道:“这不快会试了,我就在衙门里各处走走,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虽说他们这些文人大多看不起宫中的宦官,但因孙进忠是嘉明帝跟前伺候的,跟谁说话又都客客气气的,不像其他内侍那样一味的拜高踩低,所以包括石远青在内的不少文官都对孙进忠印象不错,平日里在宫中遇见了也是要相互打个招呼的。   孙进忠在宫中浸淫多年,自然早已修炼成人精,一双眼睛更是火眼金睛,知道现在石远青心里正打着鼓呢,不过是抹不开面子罢了,于是也不戳破,顺着他的话说道:“石大人做事认真,怪不得圣上钦点了您为这次会试的副主考官呢!”   副主考官?   石远青闻言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他是副主考官,那正主考官是谁?   若是个不如他的,他可是不服气的。   “苏大人呢?奴才还等着她接旨呢!”   孙进忠向衙门四周张望道。   石远青心中纳闷,今个儿孙进忠是来宣布会试考官人选的,关苏竞晚那个小兔崽子什么事,但还是随手抓了个人去屋里叫她了。   苏竞晚出来时也有些疑惑,她的顶头上司在院内心急如焚地转圈圈,她总不能在旁边看热闹吧,否则石远青看她该更不顺眼了,所以她就钻到屋里去检查贡院的号舍安排了。   “既然石大人和苏大人都到了,奴才也可以宣读圣旨了……”   孙进忠略整了整仪表,便打开了圣旨。   整个过程,苏竞晚都觉得晕晕乎乎的。   当孙进忠将属于她的那份圣旨交到她手上时,她的脑子终于开始动了,嘉明帝选了工部尚书梁崇为正主考官,石远青为副主考官,她和翰林院侍讲学士冯筠为同考官,同考官位在正副主考官之下,负责协助正副主考官在会试中监考、阅卷。   毫无疑问,这次的正副主考官阵容应该是十分强大的,去年女官会试的正主考官石远青这次只能屈居次位,而嘉明帝身边的红人梁崇成了正主考官,当然女官考试不过是嘉明帝的一次小尝试,参加的人数本就不多,而这次却是正正经经的三年一次的科举会试,嘉明帝更重视些也在情理之中。   梁崇机敏灵活、支持吏治改革,石远青保守古板、最重规矩礼教,两人各有侧重,倒是可以查漏补缺,只是嘉明帝将梁崇这样的改革派放在主位,其中的偏向不可谓不明显。   最让苏竞晚意外的还是嘉明帝竟选了她为同考官!   同考官自本朝开国以来就有设置,只是由于他在正副主考官之下,一般很少人注意到,一般情况下,正副主考官由三品以上官员担任,同考官由五品以上官员担任。   等等,她这个从五品不就刚刚五品!   难道嘉明帝在授职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此事?   还有那个冯筠,虽然她也在翰林院待过将近一年,但因负责事务的不同,也不过是打过几个照面罢了,并未深交。   在她印象中,冯筠二十七八岁,一甲进士出身,曾奉旨为六皇子和七皇子启蒙,听闻他说话风趣,经常引经据典,不比那些大儒张口就是之乎者也,倒是很受几位皇子的喜欢,也算得上年轻有为。   年轻有为?   这次考官,不不,本朝以来怕是都没有她这么年轻的考官了,她今年才十六岁,而且还是女儿身,不用想都知道那些老臣怕是又要在朝堂上为她吵翻天了,她想想就感觉头痛。   石远青倒是没有察觉到苏竞晚这些小心事,因为他现在都满心沉浸在自己只是个副主考官的情绪之中,只见他吹了吹自己唇前的两撇小胡子,不满地哼哼道:“罢了,老梁比我高一级,少不得要给他些面子,他做这个正主考官也是应当的。”   苏竞晚闻言不禁有些想笑,石远青这老头还挺可爱,虽然他和梁崇两人的性子南辕北辙,但听他这口气,和梁崇好像还挺熟,看来即便是性格不同的人,也未必就不能做好友。   她还在神游太虚时,石远青却盯着她嘟囔道:“冯筠那小子我倒是知道,书读得好,人也踏实,只是年纪轻些,还需要历练,就是不知道你哪里入了圣上的眼,虽说肚子里也勉强有二两墨水,但是一心就知道钻营,奉迎讨好,实在不是什么正派作风……”说罢还十分不齿地咂了咂嘴。   苏竞晚瞬间哭笑不得,只得皱巴了脸,回嘴吧是肯定不敢回嘴,接话吧又肯定不愿意接话。   “哼哼……不过此事即便我不说,朝中也肯定有人说,那我就不去讨这个嫌了,省得那些人天天说我锱铢必较。”   石远青撇了撇嘴,又看向她,“至于你啊,就趁早去看看历年科举的试题,别到时候啥也不懂给咱礼部丢脸!”   “这么说来,石大人是认可我做这个同考官了?”   苏竞晚显得喜出望外,毕竟石远青是出了名的古板严格,能得到他的肯定十分不易,难道是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感动了他?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期待。   “没!”   石远青一副你想得美的表情,“我是觉得若是那些人说服了圣上,不让你任同考官,那自然最好,毕竟我也不愿意看你监考,可是万一不成,你还得监考,那自然需要提前准备一下。”   虽然石远青嘴上这么说,但她还是觉得这位石大人对她的态度好像好了些。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嘴硬心软?   既然是嘉明帝任命她为同考官,那么她也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准备自己的就是,至于其他的,让那些人说去,好像从小到大,她身边的流言蜚语就没有断过,若是天天顾忌这顾忌那,她怕是早就被那些流言蜚语喷死了。   于是苏竞晚便趁空闲的时候翻了翻历年科举考试的试题,虽然去年她自己准备女官考试的时候也没少看,但毕竟那时她是考试的,现在她是监考的、阅卷的,立场不同了,看问题的角度也会跟着发生变化。   又因为她是第一次担任同考官,很多监考细则并不清楚,想着石远青是监考过多次的人了,便拿着小本子去请教他,遇上认为重要的就赶紧记下来,打算回去好好背熟,以免到时候出了差错。   可是即便苏竞晚很努力,有些事情却还是出乎她预料地发生了。   初七那日,她正在对着那些监考细则细细研究,却看见孙进忠神色匆匆地赶了进来,连额上的汗都没来得及擦。   “苏大人,京城有考生因为您任同考官一事罢考了,现在正聚在贡院门口闹事呢,朝中有不少大臣现在正向圣上上奏要圣上收回任您为同考官的旨意,圣上想听听苏大人的意思,您现在就赶紧跟奴才走一趟吧!”   罢考?   苏竞晚才不相信他们会真的弃自己的名利仕途于不顾。   不过是做出一番姿态想要逼着嘉明帝罢免她这个同考官罢了!   但她偏不让那些人顺心遂意!   “孙公公,咱们走!”   苏竞晚拿定了主意,便率先向门口走去。   反倒是她身后的孙进忠有些傻眼,遇到了这种情况,便是那些混惯了官场的老油条怕是也没有她这般淡定从容吧,碰上那种心态不好的还要提心吊胆地向他打探消息呢。   再看雄赳赳气昂昂已经走出了大门的苏竞晚。   孙进忠摇了摇头,想必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第33章 青菜蘑菇   苏竞晚刚进大殿, 便感觉文武百官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她镇定自若地走上前去,到嘉明帝面前恭敬地行了礼。   嘉明帝还没说什么, 御史大夫熊秋暝便走上前来。   “臣熊秋暝请求圣上收回苏竞晚任同考官一职的旨意, 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越来越多的大臣走出队列, 站在了反对苏竞晚任同考官的那边,几乎占了文官的七成之多。   剩下的三成也不过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默默关注着事情的变化。   女子为官啊, 可真是艰难!   嘉明帝一边用左手随意拍打着龙椅的扶手, 一边看向苏竞晚。   “苏爱卿的意思呢?”表情有些漫不经心。   苏竞晚还跪在地上, 闻言将头低的更低。   “启禀圣上, 微臣出身低微,命如草芥, 幸得圣上赏识,才得以在京城立足。同考官一职,圣上授,微臣当全力以赴;圣上罢, 微臣亦绝无怨言。但圣上是天子,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天子之言岂可朝令夕改, 任人践踏?微臣愿竭尽全力维护圣上尊严!”   说罢便以额抵地,态度十分谦卑恭谨。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就连站在大殿中间的熊秋暝也不禁打了个趔趄, 向后退了两步。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竟有这般心机和胆识!   他们本来在苏竞晚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若是她看清形势主动求圣上收回旨意,他们便可以顺手推舟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此事做成,她若是负隅抵抗坚持要任这个同考官,他们便可以攻讦她的才干、年龄和女子之身,拉也要把她拉下这个职位。   可是她只字不提自己是否想任这个职位,只说要维护圣上的尊严,这让他们如何是好?   反对她吧,岂不是明着和圣上作对?   赞同她吧,他们又实在是不甘心!   至于那些犹犹豫豫没有跟着熊秋暝摆明立场的大臣此时不由舒了一口气,幸亏刚才没有急着站队,苏竞晚任不任这个职位不要紧,他们可不想落个藐视天子的罪名。   不过,不得不说苏竞晚可真是会钻营。   明明是自己任职的一丁点小事,偏偏能上升到维护天子尊严的高度!   啧啧,后生可畏,真应该让自家那不争气的小子也跟着学学。   “好!”   嘉明帝重重地拍了一下身边的扶手,接着满面笑容地站了起来。   “就由苏爱卿出面解决这件事。”   说罢又看了一眼队伍里的石远青,“石爱卿也跟着去,苏爱卿毕竟年纪还小,有什么不周全的你跟着帮衬着些。”   诸如熊秋暝之类反对苏竞晚任同考官一职的官员脸色有些发青。   圣上您现在知道她年纪小了?给她派职的时候您可没觉得她年纪小!   石远青心不甘情不愿地应道:“是,臣遵命。”   苏竞晚又向嘉明帝恭敬地磕了一个响头,“微臣谢过圣上。”   苏竞晚和石远青走出宫门的时候,石远青的脸还一直拉着。   苏竞晚见状低声说道:“此事是下官惹出来的,下官会自己解决,石大人一会儿在旁边看着便是。”   石远青瞥了一眼苏竞晚,没有说话。   苏竞晚也不在意,两人一路无言。   苏竞晚刚走进紫金街,就看见乌泱泱一堆人围在贡院门口,为首的学子嘴里好像还在叫嚣着什么,旁边的学子则时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礼部的衙役奉命守在四周,因这里闹事的都是今年参加会考的学子,他们也不敢轻易上前,怕闹出什么事来不好收场。   见石远青和苏竞晚走来,为首的衙役便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快步迎了上来,为他们闪出一条道路,“让让,让让了啊,石侍郎和苏员外郎来了!”   周围的学子听到此次事件的中心人物苏竞晚来了,也纷纷停止了吵闹,向苏竞晚看去,这些学子或多或少听过苏竞晚这个名字,却只有极少数人见过她的真容,此时看见被他们口诛笔伐的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刚刚要打要杀的气势一下子就落了下去。   苏竞晚却没有在意这些,她先是向石远青客气地拱了拱手,“既然圣上发了话,还请石大人在旁边坐着等我一下。”   说着打发旁边的衙役,不知从哪搬来一张椅子。   石远青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到旁边坐下了。   苏竞晚缓缓走上贡院门口的台阶,神情从容,不慌不忙。   江沅看着这样的她,虽然还是那日的样子,但感觉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无意参与其他学子的讨伐活动,但听见她的名字,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来了。   而此时的苏竞晚站在贡院门口的台阶上,笑着看向台下的学子,“听说有人反对我任同考官,能说说理由吗?”   她的眼中充满自信,即便是面对这么多人也毫不怯场,反而从容自若,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不少学子被问得有些呆愣,你看我我看你,却半天没人说话。   “苏大人身为女子之身,岂能监考科举考试?”   一个站在后排,身着青色道袍的男子高声说道。   苏竞晚笑了笑,看向那人,“请问这位公子,《大周会典》又或者《钦定礼部则例》里哪一条规定了女子不能监考科举?”   青衣男子微微迟疑,随即应道:“没有,但那是因为以前没有女子入朝为官,律法也默认了监考科举的官员均为男子,所以才没有特殊规定。”   苏竞晚眼中笑意更甚,“以前也没有蘑菇,清泉寺的和尚只能吃青菜炒豆腐,现在有了蘑菇,你却因为之前都是青菜炒豆腐的,所以就不让人家青菜炒蘑菇了吗?”   “如果公子真这样做的话,我想十有八九要被人家和尚拿着笤帚轰出去。”   “时移境迁的道理,公子不会不懂。”   青衣男子眉头紧皱,额上竟渗出丝丝薄汗,却怎么也想不到话去反驳。   “苏大人今年只有十六岁吧,比我们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要小,你来监考我们,如何能服众?”   站在第三排的一个蓝衣男子抬头看向苏竞晚,眼中带着挑衅。   苏竞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听到了有趣的笑话一般。   “你……”蓝衣男子眼中的怒意更甚,却碍于场合不好发作。   “对不住了,我一时没忍住,只是我实在不知什么时候科举考试的监考也要看年纪了,那诸位还考什么试?让我看看,哪位年纪最大,直接定他为状元好了!”她一边说,一边还往人群中张望,似乎真想找个年纪最大的。   蓝衣男子见状脸色铁青,又见周围几个年纪偏小却颇有才名的学子向他望来,目光不善,想着即便弄不下去苏竞晚,也犯不着得罪这些人,谁知道哪个哪天就鲤鱼跃龙门了,于是不情不愿道:“是我失言了。”   “不看男女,不看年纪,那才学总还是要看的吧,听说同考官一职既需监考,又需阅卷,若是学艺不精,怕是难以胜任此职。”   一个白色长袍的男子站了出来,面容清秀,眉眼带笑。   “哎呀,是顾奕鸣顾公子,听说他是陈院长的得意门生,文章写得极好,大家都说这次的状元非他莫属。”站在后排的一个男子对着身旁的人小声说道。   苏竞晚看向顾奕鸣,浅浅一笑,“顾公子,请出题。”   “既然顾公子学问这么好,那由他来考校那位苏大人最合适不过了。”   “可不是吗?应天学院那边的几次文会都是顾公子拔得头筹!”   “嘿嘿,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顾奕鸣略微思忖,张口说道:“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   苏竞晚垂下眼眸,沉思片刻,忽又抬起头来。   “天下之患莫甚于不权时势,而务博宽大之名。国家当疲玩不振之秋,内忧外患,其势岌岌不可终日。而朝野方酣嬉而为偷惰之谋,不有以震厉之,则弛者不可复张,而天下终于不救。虽申商之术,儒者弗道,然时势所值,激于不得不然,善为国者必不敢因循顾忌,而贻天下以不测之患。如猛烈之药,虽非所以养生,然遇沈痼之疾,则固非此不能起也……”   江沅看着台上的苏竞晚,突然就知道今日的她与那日有什么不同了。   那日的她穿着鹅黄襦裙、白色大氅,言笑晏晏地坐在他面前,询问着他的伤势,美貌、端庄,他觉得她是出身富贵的小姐,只要他勤奋读书,考取功名,还是可以上门求亲,成全一段佳话。   今日的她穿着绯红官服,戴着官帽,淡定从容地站在台阶上,面对旁人的质疑,自信、张扬,他觉得她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即便他勤奋读书,考取功名,也不足以与她比肩,她值得最好的。   江沅这边还在出神,苏竞晚已经和顾奕鸣、孟承德、阮博文、丁存志等几位有名的才子进行了几个回合的问答。   “苏大人才识过人,文思如泉,顾某佩服。”   顾奕鸣拱了拱手,客气说道,神色如常,眼中并无一分勉强。   只因他提出的题目很多自己也试着答过,虽然他自认自己的答案和她不分上下,但毕竟他是在屋子里思考一两个时辰答出的,她却是即兴,更别提她还是女子,年龄还比他要小上两岁。   “不必问了。”   这句话却是顾奕鸣对着孟承德、阮博文、丁存志他们说的,他们都是应天学院的学生,平日里以顾奕鸣为首,现在顾奕鸣既然发话了,他们自然就此作罢。   “还有谁不服?若是没有的话我可就当诸位认同我这个同考官了,诸位以后也不许再闹事。”苏竞晚看向台下,嘴角微微上翘。   有几个人看向江沅,只因今日来的人中除了顾奕鸣他们,就只有江沅得过傅仲傅先生的夸奖,傅先生年轻时也是翰林学士,现在年纪大了便赋闲在家,偶尔帮着应试学子看几篇文章,他眼光极高,能得到他的夸奖可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①“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出自董仲舒《春秋繁露·顺命》。   ②“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题目出自清朝最后一场科举考试的会试题目,答案“天下之患莫甚于不权时势,而务博宽大之名。国家当疲玩不振之秋,内忧外患,其势岌岌不可终日。而朝野方酣嬉而为偷惰之谋,不有以震厉之,则弛者不可复张,而天下终于不救。虽申商之术,儒者弗道,然时势所值,激于不得不然,善为国者必不敢因循顾忌,而贻天下以不测之患。如猛烈之药,虽非所以养生,然遇沈痼之疾,则固非此不能起也……”出自状元刘春霖。   本来想从唐宋科举题目里面找的,但好像只有清朝保存的比较完整,也比较好找。 第34章 江沅相帮   江沅自然也注意到众人的目光, 轻声说道:“顾兄文采在我之上,既然连他都承认苏大人的才学,我就不献丑了。”   一旁的人听江沅主动承认自己不如顾奕鸣, 都很佩服他的胸襟。   在与顾奕鸣交好的几位学子听来, 这话也极为顺耳。   而顾奕鸣只是淡淡看了江沅一眼, 没有多言。   “只是苏大人曾在我晕倒街头时,将我送到医馆, 又为囊中羞涩的我主动付了药钱, 这份恩情, 江沅不敢忘。”   江沅说着便将头低了下来。   苏竞晚看向江沅, 随口道:“举手之劳, 不足挂齿。”   人群中有些嘈杂,想不到苏竞晚原来还待江沅有恩。   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大声道:“苏大人只是帮了江兄一个,石大人可是帮了我们全体学子,那免费就诊的法子就是石大人向圣上建议的!”   说话的是侍御史林成家的公子林聪,这事还是他偶然听父亲提起的。   其他人一听, 也纷纷觉得林聪说得对,不住点头赞同。   只有坐在台阶一旁的石远青听了连连摆手,“我没有做过的事还是不要往我脸上贴金了,那法子虽是我向圣上提的, 却也不过是受苏大人所托,这法子最先也是苏大人向我建议的。”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片哗然。   原来在背后为赴考学子谋福祉的就是苏竞晚啊, 可是他们刚才还在这里口口声声要讨伐她!   人群中有不少出身贫寒的学子,或多或少地受了免费就诊的恩惠,连带着对苏竞晚也有两分感激,闻言不免面露羞愧,低下头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肯定是没有办法再进行下去了,苏竞晚先是用才学证明了她的能力,现在又用恩惠将这些贫寒学子的心收得死死的,恩威并施,让他们这些人不服也不行。   江沅望着台上的苏竞晚,嘴角含笑。   虽然我此生可能都没有办法和你站在一起,但我依旧会拼尽全力帮你。   没错,江沅第一次看见那告示的时候,就猜到此事应该与苏竞晚有关,前一日他刚刚受了她的帮助,第二日圣上就提出要帮助全体学子。   世上的事哪有这般巧的?   他刚才故意在众人面前提起此事,不过是想借机让旁人提起石远青,因为在他们这些学子圈里,早有传言此事是石远青向圣上进言的。   只有他觉得不是。   他知道石远青为人正直,今日他既然在场,必定会为她澄清此事的。   还好,一切都如他所料。   这些人受过她的恩惠,想必不会再为难她了吧。   苏竞晚看着江沅的眼神,便知此事他是故意的,顿时又感激又好笑又有点气。   感激他费尽心思地帮了她,她不过是随手帮了他,他却这样放在心上。   笑他有些傻,这么多同窗学子看着她,他却毫不忌讳自己与她的关系,他不怕那些人因此排挤他吗?   气他多此一举,明明她自己都快解决好了,他偏又要插上一脚,听刚才那些学子的话,他好像学问还不错,如果有机会入仕,说不定以后还能在暗处帮她一把,现在却被他这样明晃晃地摆在众人面前,白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   可是他偏偏又是为了帮她,她还不能怪他。   罢了罢了,不过是良善之人的一片好意,又何必纠结。   她向台下看去,笑着说道:“既然没有人有异议,今日的事就到此为止,其实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为圣上尽忠,又何必计较什么男女,各位都是胸有沟壑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还怕女子抢了自己的位置不成?”   “即便心中真有什么不服,以后同朝为官,咱们切磋的机会多的是,不必急在一时,我苏竞晚在这里祝各位马到成功,前程似锦!”说罢还向众人拱了拱手。   她行事大方,举止有礼,反倒让台下的学子们羞愧难当,随意应了几句便四下散了,偶尔有三两个聚在一起说话的,也都是夸奖苏竞晚的,说她年纪轻轻却聪慧明理,进退有度,是个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江沅依依不舍地看着台上的她,终是转过了身子,打算回客栈看书。   今日的事情解决了,她也应该进宫向圣上复命了吧。   他必须好好读书,这样才能有和她见面的机会。   苏竞晚缓缓走下台阶,到石远青面前恭敬作了个揖,“多谢石大人刚才为下官说话。”   石远青摸了摸胡子,表情不甚在意,“你可不要会错意,我不过是不喜欢贪墨别人的功劳罢了。”   说罢径直向前走去,“好了好了,快进宫向圣上复命吧,圣上怕是要等急了。”   苏竞晚知道这是石老头不好意思了,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快步跟了上去。   望江楼上的李佑将手中的茶杯往桌前一放,抱怨道:“这是什么茶啊?一点滋味也没有,回宫回宫。”   说着便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临了还从窗户看了那边的贡院一眼。   宁远腹诽道:这茶您都喝了四五杯了,现在才察觉出不好啊!   是谁让他们一趟一趟地打听贡院那边的情况,然后事无巨细地禀告给他?   现在那边结束了,您倒尝出茶不好来了!   不过是脸皮薄,找个借口罢了。   只是他们殿下对那位苏大人未免太上心了些……   石远青和苏竞晚进宫复命的时候,嘉明帝正在御书房和郑阁老、熊秋暝等人议事,听说这件事解决了很高兴,还当着众人的面赏了石远青和苏竞晚一人一套文房四宝,东西不算贵重,但毕竟是御赐的东西,是圣上给的体面,两人慎重谢了恩,又往宫门走去。   一路上,石远青连连叹气,脸上阴得快能下雨了。   “大人这是怎么了?”   苏竞晚直觉可能和自己有关,但石远青既是自己上司,刚才又帮了自己,现在他表现得这么明显,于情于理自己都该问上一问。   石远青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叹气自嘲道:“想我石远青也算一介清流,现在却被圣上弄得和你这个小钻营绑在了一条船上。”   “啧啧,你没看见刚才熊御史看我的眼神,活像要吃人似的……”   苏竞晚向石远青恭敬鞠了个躬,低声道:“委屈石大人了。”   石远青瞅了她一眼,又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生怕和她扯上一丁点儿关系。   苏竞晚粲然一笑,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第二日是初八,因会试要提前一天入场,所以虽是初九考试,但今日下午就会有考生陆续入场了,而作为本次会试的同考官,苏竞晚一大早便去贡院了,对考场号舍的安排情况做最后的检查。   号舍三面靠墙,剩下的一面则用布帘与外界隔断,这个布帘就称作号帘,号舍中搁置号板,是供考生答卷兼睡觉的木板,因考生要在号舍内连考九日,号舍前另备有炉火,可供考生烧火做饭。   贡院的号舍合计有一万余间,当苏竞晚从最后一间号舍走出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苏员外郎辛苦了。”   苏竞晚转过身来,见那人年纪大约五十来岁,面容和蔼,双目有神,眉眼间透露着几分精明,见人未语先笑,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如果她没有记错,眼前这位应当就是圣上身边的那位红人工部尚书梁崇了,以前在大殿上也远远晃过几眼,但到底隔得远,也没有搭上过话,此时见了,她心中还有些激动,却故意压着性子向梁崇恭敬行了礼。   “下官苏竞晚见过梁尚书。”   梁崇轻捋胡须,笑着打量着眼前的人,十五岁就被圣上钦点了状元,会破案子,能辩梁使,昨日又压住了那些罢考的学子,还甚得嘉明帝的赏识,实在是个能人,只可惜是个女子……   若她是个男子,自己就是拉也要将她拉到自己这边,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作为,若再被他细心教导一番,熬上几年资历,他日入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只可惜她是女子……   是女子就有可能哪日突然想嫁人了,嫁了人,夫家可能就不会让她这样抛头露面了,即便遇上个开明的人家,以后再有了孩子,她这一颗心怕是也不会放在朝堂上了。   即便她能终身不嫁,这女子之身也始终是她升迁的重要障碍,就比如这次同考官的事情,如果圣上选了别人来担任,便是年纪轻些资历浅些,也不至于引起这么多人的反对,偏偏这个又是最无解的。   既然如此,他自然也不会花大功夫做这些白费力气的事情。   梁崇向苏竞晚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石远青和冯筠也向这边走了过来,石远青先是瞥了苏竞晚一眼,这才上前和梁崇问好,“老梁啊,咱们也是有好些日子没聚在一起喝酒了,听说最近工部那边事情多,真是辛苦了。”   梁崇连忙向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笑道:“都是为圣上做事,谈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都是应当的,应当的……”   石远青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又看向一旁的苏竞晚。   你们两个一个大滑头,一个小滑头,今儿可算是碰上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是滑头不聚头!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号舍”相关情况参考论文《明清科举的机构设置》,因为文章并无标明作者,查知网等网站也并无收录,故无法注明,抱歉,如作者本人看见请与我联系。   ps:身体不适,原定下午3点的更新只好改到6点了,请见谅。突然想起今天是19年最后一天,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越来越好! 第35章 监考事宜   梁崇接着道:“等过些日子, 会试的事情忙完了,咱们再一起喝一杯,就在醉仙楼, 我记得你最爱吃那里的烤乳猪……”   苏竞晚这边也和冯筠互相见过礼, 以前在翰林院是没有碰上合适的机会, 现在既然遇上了,她不会放过和任何可能对她有利的人交好的机会。   冯筠长相端正, 并不算出众, 但胜在气质温和, 说话声音也很好听, 虽然年近三十, 但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常挂着淡淡的笑, 让人如沐春风。   苏竞晚主动道:“说来惭愧,从前虽同在翰林院当值,却因我一直跟着赵学士和刘学士编书,冯学士又经常进宫为两位皇子授课, 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和冯学士说上话。”   冯筠连称不敢,态度谦和,“我从前虽多在内宫行走,但苏员外郎的事迹我也略有耳闻, 苏员外郎年纪轻轻却有这番成绩,让冯某很是钦佩。”   一番交谈下来,苏竞晚发现冯筠是个极会接话的人, 你说今日的天气好,他绝对不会说不好,还会变着法地说今日的天儿是怎么个好法,言语过渡自然,毫无生硬之感,让人感觉很舒适。   简单的寒暄后,苏竞晚和冯筠跟随两位主考官来到外帘区,梁崇作为本次会试的正主考官对今日的考场工作进行了划分,梁崇和石远青在贡院内坐镇,负责人员调动和事务安排,冯筠和苏竞晚则拿着名单负责考生入场工作。   考生需要经过点名、识认、搜检方能进入考场,点名自不必说,识认需要严格核实考生的姓名、籍贯、出身,主要是为了防止有人冒名顶替,搜检则是对考生本人及所带物件进行检查,被搜检的考生需要将衣服脱掉,仅留亵衣,而考生所带的物件也会被仔细翻看,甚至连糕点等食物也需要被切开查验。此外,为鼓励衙役认真检查,每检查出一名怀挟考生,该衙役就会有一两银子的奖励。   苏竞晚毕竟是女子之身,所以只在门口负责考生的点名、识认,而考生的搜检则由里面的冯筠负责,她坐在门口这一下午,发现有冒名顶替者一百三十二人,被发现前都是强装镇定,死鸭子嘴硬,妄图蒙混过关,被发现后却又大喊恕罪,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希望能免除刑罚,对于这些人,苏竞晚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叫衙役将人拖下去依律行事。   而在接下来的九日监考中,苏竞晚又发现怀挟者三十六人,传递试题者十二人,帮着传递试题的衙役四人,对于这些人,她全部如实上报给梁崇和石远青,因为她巡查考场时认真仔细,发现作弊后面色冷淡,不管旁人怎么求情,她都无动于衷,因此在会试结束后又得了个“冷面官”的称呼。   二月十八日会试结束,学子们陆陆续续离开考场,而作为主考官的梁崇、石远青和同考官的冯筠、苏竞晚则正式开始阅卷工作,别看梁崇和石远青平日里私交不错,但一到评卷给卷子定名次的时候,两人就吵得不可开交,苏竞晚和冯筠就是想劝也劝不住。   梁崇看好顾奕鸣的文章,认为其议论驰骋,词意透辟,石远青则不以为然,觉得其太过张扬,不符合儒家的中庸之道,还需多多沉淀才是,给个第二第三即可,第一却当不得。   而石远青极力推崇江沅的文章,大赞其论古有识,思力沉挚,梁崇却不大看得上眼,觉得其太过保守,没有张力,可以守成,却难有大的突破,离会元的水平还差着呢,勉强给个第三第四倒还可以。   两人相持不下,这就到了冯筠和苏竞晚这两个同考官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每个人发表自己的见解,给出相应评分,最后合计再算出平均分决定名次,如有评分相同的情况,则由正主考官梁崇决定先后名次。   因苏竞晚之前帮过江沅,为了避嫌她主动退出江沅的评分。   这个时候,苏竞晚才彻底理解嘉明帝所选的这几个考官的用意,梁崇和石远青两个主考官一个改革派,一个保守派,苏竞晚自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改革派,而冯筠这个人就很有意思了,一半改革,一半保守,既看好顾奕鸣,又欣赏江沅。   所以最后算下来考官队伍里是有两个半改革派和一个半保守派的,孰强孰弱一看便知,嘉明帝的用意不可谓不明显。   当最后的名次出来的时候,苏竞晚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竟然有这么多她熟悉的名字,顾奕鸣第一,阮博文第二,江沅第三……   虽然她为了避嫌没有参与江沅的评分,但看到江沅能够进入前三还是挺高兴的,江沅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考上了总比旁人考上了对她有利。   苏竞晚接着往下看去。   孟承德第六,丁存志第十……   仅她知道的,前十里面应天书院就占了四个,真不愧是大周第一书院。   对了,既然应天书院这般好,不如让锐表哥也来这里读书如何?   岳阳书院虽然也不错,但应天书院的师资更强大,有好几位先生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而且这里更靠近京城,关于科举考试的消息也更灵通些。   姑父姑母也定然是同意的,只是事情还没有确定下来,她怕让他们空欢喜一场,于是决定过几日忙完会试的事情就去翰林院探探陈冉冉的口风。   三月初一是会试放榜的日子,不少人一大早就站在了贡院门口等待,而苏竞晚则去了翰林院。   向几位老学士问过好后,苏竞晚便径直往陈冉冉所在的屋子走去。   “竞晚,你是来看我的吗?”   陈冉冉一见苏竞晚进来,便撂下了手头的事情,笑着迎了上来。   苏竞晚也不和她见外,在她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其实今日我是来找你帮忙的,我有个表哥,之前在岳阳书院读书,现在想进你们应天书院,不知此事是否可行?”   “当然……”   陈冉冉随口应道,说罢又自觉不妥,补充道:“当然……不太确定,虽说应天书院是我祖父在管,虽说我是他的亲孙女,但我祖父那个人刻板得很,因此我也不太确定,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   苏竞晚本也没打算今日就能得个准话,有陈冉冉帮着问问就已经有了一半的把握。   “多谢,不管结果如何,你这份恩情我心里记下了!”   陈冉冉皱了皱眉,认真道:“一点小事,哪至于如此?要照你这么说,以前你在翰林院的时候不知道帮了我多少,我岂不是欠了你一大堆恩情?”   闻言,苏竞晚笑了笑,只是不再提那些感谢的话。   因陈冉冉今日还在当值,苏竞晚没有敢耽误她太久,随意闲聊了两句就主动告辞了。   两日后,苏竞晚下衙回府的时候正好碰上陈府来报信的小厮。   那小厮一见她便主动上前行礼,“小的见过苏大人,我家小姐说下个月书院正好有学子考试,考试合格后方能进入书院读书,考试内容均为基础,不妨让令兄来试一试。”   既然陈冉冉这么说了,想必题目不会太难,苏竞晚随手赏了那小厮一块银稞子,道了声谢,就兴冲冲地进屋去给姑母写信了。   她洋洋洒洒地写了两大张,列数了应天书院的几大优点,希望姑母务必让锐表哥来京城参加应天书院的考试,若是通过了留在应天书院读书,必会增加来年乡试中举的可能性。   待墨迹吹干,她便将信纸叠好放进信封,嘱咐道:“你现在去前院找平安,让他立马寄出去,一定要快。”   冬瓜笑盈盈地接过信封,恭敬应了声“是”,便打帘儿出去了。   会试放榜后,接下来就是殿试,因殿试题目是嘉明帝亲自出题,所以他们这些主考官、同考官也就是在殿内负责监考事宜。   与会试相比,殿试空间狭小,一览无余,又有嘉明帝亲自镇场,倒是没有什么考生作弊的事情,最后钟声响起,梁崇和石远青作为主考官负责维持考场秩序,冯筠和苏竞晚则按座位依次收卷。   等到最后阅卷决定名次的时候,梁崇和石远青自然又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争执,只是前面会试的时候石远青都没有争赢,此次殿试又有嘉明帝这个改革派加入,石远青当然毫无疑问地又败下阵来。   石远青气得嘴前两撇小胡子直扑扇,还嚷嚷着以后再也不想当科举考试的主考官了,要么就也给他安排个同盟,省得他每次孤立无援的。   嘉明帝是知道石远青脾气的,好言安慰了两句,又说大周离不开石远青这样正直不阿的良臣,大周的学子也不能没有他这样高情远致的良师云云,不知石老头是不是就吃这套,三两句就又被哄好了。   殿试前十名的名字与会试相比变化不大,依旧是顾奕鸣第一,阮博文第二,江沅第三,只是后面几名的名次上下略有浮动,但还是那几个人,应天书院依旧占了四个名额,这更坚定了苏竞晚想让韩锐来京读书的想法。   苏竞晚晚上回府的时候正好收到了苏清兰的回信,信中说很感谢她为韩锐着想,已经让韩锐上京参加应天书院的考试,还说即便韩锐通不过考试,那也是韩锐自己没本事,让她心里不要有负担,最后又托人给她带了几件春夏的衣裳还有一些燕窝、阿胶等补品,还嘱咐她公务再忙也不要忘了照顾身体。   苏竞晚不禁弯起了嘴角,姑母待她真的很好,又看了一眼最下面的落款日期,是十天前写的,这样说来锐表哥至少上路十天了,以锐表哥的性子,肯定不会坐马车,多半是骑马来的,这样说来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冬瓜,一会儿你去前院吩咐一声,让平安这几日派人到码头看看,若是看见三少爷来了,就叫人帮着拿拿行李,三少爷第一次来京城,怕是对路况也不熟悉。”   冬瓜走上前来,“小姐放心,平安刚才还问我来着,说若是三少爷要来京,他就和长寿一块去码头接三少爷,若是三少爷带的行李多,他就再雇几个人。”   苏竞晚微微思忖,“锐表哥出门本就不喜欢带太多东西,何况现在事情还没确定下来,依我看,平安和长寿两个人应该就够了。”   “是,奴婢一会儿就去和平安说一声。”冬瓜脆生生地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①科举入场搜查等规则以及“外帘区”概念参考论文《明清科举的机构设置》。   ps:我也觉得我的节奏稍微有点慢,大家可以当种田文看哈,因为有些过渡必须得有,另外第二个案子马上就要来了! 第36章 常安公主   玉兰花开, 草长莺飞,又是一年琼林宴。   当苏竞晚坐在座位上被新科进士们敬酒的时候还感觉有些不真切。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向石远青和杨平敬酒,当时石老头还不太想搭理她。   今年她已经作为同考官可以和石远青一起接受新科进士的敬酒了。   想到这里, 她不禁向台上瞥了一眼, 她还是很感谢嘉明帝的。   她自认聪慧能干, 不比其他男子差,但即便事实如此, 也需要遇见伯乐才行, 而嘉明帝, 应该就是她的伯乐了。   相比贡院门口罢考时的轻蔑不屑, 今日大多数进士对她的态度还算不错, 虽然不如对待梁崇、石远青还有冯筠时那般热络,但她依旧在他们眼里看见了惊讶、尊重、欣赏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情绪。   即便有几个看她不顺眼的, 给她敬酒时表情很是生硬,好像在上刀山下火海似的,但她不在乎。   你不喜欢我却还得憋着,那也是我的本事!   这可能属于苏竞晚小小的恶趣味吧。   “苏大人。”   江沅身着大红色探花服, 面容清秀,双目明亮,整个人显得朝气蓬勃,神采奕奕, 此时正举着酒杯站在她面前。   相比初见时的腼腆害羞,今日的江沅明显自信从容了许多。   “江探花。”   苏竞晚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看向江沅, 一饮而尽。   对面的江沅看着她,微微一笑,也抬起袖子将杯中的酒饮尽。   这一幕正好落在对面的陆临宣眼中,他眉头紧蹙,快要能夹死苍蝇了。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看这个江沅有些不顺眼,敬酒就敬酒,你对着她笑什么?   其实还是他太患得患失了吧!   毕竟除了那日她对自己说了几句话后就再也没有理过他,他也试着去找过她几次,她却一直避而不见。   他们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对面的苏竞晚也注意到陆临宣的注视。   自己那日还是太心软了些。   她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目光。   江沅也注意到她的不自然,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了陆临宣。   那个传说中她的前未婚夫?   那个连中三元,年少成名,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子的陆临宣?   听说陆临宣是当朝户部尚书陆正修的独子,如此也算得上出身名门了。   果然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她!   不像他,即便考取探花也是只草堆里长出的凤凰,他父亲在世时只是个铁匠,而他母亲也只是个普通的农妇。   即便他考取功名,那些世家名门也嫌他家底太薄,不愿将女儿嫁给他。   苏竞晚倒是没有注意到江沅的这些心思,她看着眼前这些新科进士就又想到了韩锐,韩锐也上路十几天了,这几日应该就快到了吧,也不知韩锐的学问能否通过应天书院的考试,虽说姑母说了即便通不过,也是韩锐的问题,让她不要放在心上,可是她总觉得有些可惜。   姑父姑母和几位表哥待她这么好,她也总想着为他们做些什么。   琼林宴就在苏竞晚的沉思中不知不觉结束了,嘉明帝离场后,诸位大臣和新科进士们也纷纷散去。   苏竞晚为了避开陆临宣,故意慢了一步,待远远瞧着陆临宣似乎被旁人叫走后,她才缓缓走出大殿,却迎面碰上一个女子。   只见那女子身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高高束起的惊鹊髻上布满钗环,耳边那支红宝石簪子更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人挪不开眼睛。   苏竞晚自知来人身份尊贵,不是公主就是得宠的嫔妃,便主动退让到一旁,想待那人过了,自己再走。   谁知那人路过苏竞晚身边时却停下了脚步。   “你就是那个叫苏竞晚的?”   苏竞晚不知那人来意,但还是恭敬应道:“正是微臣。”   只听那人轻笑一声,继续道:“人们都说苏大人才貌双全,抬起头来也叫本宫瞧瞧。”   苏竞晚虽心中有些不愿,但还是依言将头抬了起来。   “确实不错,若苏大人真是个男子,本宫都想将苏大人纳入后宅做本宫的面首了……”那人继续笑道,神色中略显轻蔑。   这话就有些侮辱人了。   苏竞晚站姿笔挺,面容平静,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面首?   看来眼前这位应该是位公主无疑了,只是说话这般嚣张,想必不是皇后所出也是平日里极受宠的。   只是她好像没得罪过哪位公主吧,怎么眼前这位却像要处处针对她似的。   等等……   她心中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怎么当本公主的面首还委屈你了?”   那人见苏竞晚不说话,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不过是鸡窝里的野鸡一时侥幸飞进了朝堂,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不成,还敢让本宫的舅舅给你道歉,你也配?”   果然,眼前这位就是高皇后所出的常安公主李妧,也就是四皇子的胞姐,高尧的外甥女。   常安公主两年前由嘉明帝赐婚下嫁给了卫国公府的嫡长子卫靖,不过听说两人的感情并不好,婚后经常不住在一起,卫靖在卫国公府纳小妾收通房,常安公主则在公主府里养面首,也难怪已经出嫁了的常安公主敢动不动把养面首这话放在嘴边了。   苏竞晚隐约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卫国公府的老夫人在老家安阳逝世,卫国公上书请求回安阳丁忧,那么作为长孙长孙媳的卫靖和常安公主也应该回安阳奔丧了,怪不得她去年没有见过常安公主,现在算算作为孙辈的一年孝期已满,也确实是该回京了。   “微臣不敢,这都是圣上的旨意。”   苏竞晚淡淡应道,不卑不亢。   她性子圆滑不假,若是需要,你让她下跪磕头都行,只是常安公主既然是高尧的外甥女,第一次见面就处处针对她,便是她肯低头也没用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把背挺直了。   “你……”   常安公主怒目圆睁,她平生最讨厌别人拿父皇压她。   因为父皇惦记老卫国公以身殉国的恩情,所以她就要被逼着嫁给那个不成器的卫靖。   因为父皇要她贤良淑德做好卫国公府的宗妇,所以她就连养个面首也得偷偷摸摸的。   可是那是她父皇,她纵是心有不满,也得忍着。   这些人又是什么东西,也敢拿父皇压她?   她是公主,是天之骄女,金枝玉叶,他们凭什么对她颐指气使?   “哟,苏大人您在这呢?可叫奴才好找。”   孙小德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走近了似乎才发现常安公主也在这,连忙上前行了礼,“奴才见过常安公主。”   常安公主将头转向一旁,对孙小德的打扰颇有不满,但因对方是孙进忠的干儿子,嘉明帝身边太监的二把手,便是常安公主也不敢太得罪他,毕竟这些常在御前行走的,谁知道背地里会不会在圣上面前给你上眼药。   孙小德看向苏竞晚,“苏大人,有个叫平安的小厮在宫门口等着您呢,奴才正好碰上了,又看他着急,便跑趟腿给您传个话。”   “多谢孙公公告知。”   苏竞晚向孙小德拱了拱手,又向常安公主行了个礼,“微臣家中有事,就先告辞了,请公主见谅。”   常安公主冷冷看着,一言不发。   苏竞晚也不待她回话,便转身向宫门走去了。   常安公主见她走了,自觉没趣,瞥了一眼孙小德也拂袖离去了。   走过拐角时看向身边的婢女,“你去打听打听苏竞晚家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公主。”婢女恭敬应下。   走在宫道上的苏竞晚还在思考着刚才的事情。   她自知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脸能让孙小德给她传话,也不认为见惯了贵人赏赐的孙小德会为了一把金瓜子就冒着得罪公主的风险帮她解围。   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帮她呢?   嘉明帝?   肯定不是,嘉明帝做惯了上位者,若是常安公主真的引起他的不满,那肯定不只是让孙小德帮她解围这么简单了,怕是常安公主自己都得受罚。   可是既有能力指使动嘉明帝身边第二大太监又愿意为她解围的还有谁?   李佑!   没错,当朝太子、未来储君的身份便是孙小德也不得不卖这个好,孙小德不是孙进忠,孙进忠也许可以在嘉明帝百年之后就跟着嘉明帝去了,但孙小德还年轻,如果可以,他自然很想跟随下一任君王,退一步讲,即便做不成心腹,给自己留条后路也是好的。   可是李佑为什么要帮她?   他那个人阴晴不定,一贯不肯吃亏的。   罢了,就当他发善心做好事了吧!   既然说了平安的名字,搞不好平安真的有事在宫门等她,想到这里,她不禁加快了脚步。   苏竞晚刚出宫门,果然见平安在宫门口像没头苍蝇似的走来走去,看见她出来便急忙迎了上来,“小姐,三少爷到了……”   “真的?锐表哥到了?”   苏竞晚喜出望外,她这几日心里一直念叨着,没想到今日就到了,那这样一定不会耽误下个月应天书院的考试了,而且还有时间再温习一下功课,太好了,太好了。   “小姐,三少爷在码头把京兆尹的公子给打了!”   平安虽然不愿意破坏自家小姐的好心情,但现下只有自家小姐能帮三少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从这章开始,就已经进入本文的第二个案子了,现在可能还看不太明显,下一章就能看出来了! 第37章 郑家上门   苏竞晚脚步一顿, 看向平安,“怎么回事?”   “奴才到的时候双方已经打得不可开交,还牵扯到了阁老府的小姐, 奴才也是一头雾水, 现在三少爷已经到了咱们府上, 冬瓜姐姐请了大夫给三少爷看伤,奴才心里也没个主意, 这才赶紧到宫门口等您。”   平安的神情担忧, “您说三少爷也是刚到京城, 这人生地不熟的, 万一那京兆尹找上门来怎么办?”   “先回府。”   苏竞晚看见身边人慌乱, 自己反而镇定下来了,掀帘儿坐上了平安带过来的轿子。   苏竞晚回到苏府的时候, 发现院中众人表情凝重,看来都被今日的事吓得不轻,她没有理睬,径直向前厅走去。   苏竞晚刚进门就看见韩锐顶着一张淤青的脸坐在椅子上, 左胳膊上还缠了厚厚的纱布。   其实她进门前还有些头疼此事要怎么善后,但现下看见韩锐,便只剩下心疼了,她没有哥哥, 唯一的弟弟也在流放途中和母亲一块病逝了。   韩家几个表哥待她极好,她一直将他们当作亲哥哥看待的,这其中她又与韩锐关系最好, 一起习武,一起骑马。   “你这是怎么了?别人打你,你就不会打回去吗?就算是京兆尹的公子也没有这样欺负人的!”苏竞晚走上前去,怒其不争地说道。   韩锐嘿嘿一笑,“阿晚,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是我打的人家,不是人家打的我,你一定被我这个样子吓到了是不是?”   “嘿嘿,其实啊,我除了脸上这点伤,身上都没事,胳膊上也不过是擦伤。”   “不过我听人说那小子是京兆尹的公子,我虽是为了救人,但到底给你惹了麻烦,想着回头如果需要去那小子府上道歉,不好看,就故意让大夫给我包扎成这个样子了,你不知道,那小子被我打成了猪头,怎么也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八天。”   苏竞晚破涕为笑,“你是我表哥,就和我亲哥哥一样,我怕你吃亏,才不怕你给我惹麻烦,你快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好想办法帮你善后。”   “对不住,我刚来京城就给你惹麻烦了。”   韩锐神情认真起来,“可是那小子也忒不是个东西,看见人家姑娘漂亮就上去搭讪,人家不理他,他就动手动脚的,我实在看不过眼,就上去给了他一拳,没想到他还带了帮手,足足有四五个人,我就带了吉祥一个,他又是个不会武功的,我只能一个人打他们五六个人,可是就这样,那小子还是被我打成了猪头,这有什么办法?”   苏竞晚想到刚才平安的话,“那个姑娘是不是姓郑?”   韩锐挠头,努力想了半天,“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后来我们打完的时候,那个姑娘的随从就来了,挺多人,估计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身边那个小丫鬟还说回去让阁老给她家小姐出气什么的。”   “那就是了。”   苏竞晚轻轻点头,郑府就只有郑铃音和郑铃玉两位小姐,郑铃玉今年才九岁,还是个孩子,那这个京兆尹公子调戏的姑娘就只能是郑铃音了。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点担心此事如何善后的话,现在她可一点儿也不担心了,   首先京兆尹的公子有错在先,调戏良家妇女,此事若是真闹大了,言官御史一人一口唾沫,喷也要喷死他!   再者京兆尹的公子调戏的可不是别人,而是郑阁老的孙女,怕是京兆尹还没来得及找韩锐算账,郑阁老就要先找京兆尹算账了。   而她表哥,可是见义勇为救了郑阁老孙女的人,郑家诗书世家,自会派人登门致谢,若是在郑家登门致谢后,京兆尹还要找她表哥的麻烦,那他这京兆尹也当到头了。   若她是京兆尹,怕是此时非但不敢问罪打了自己儿子的韩锐,还要派人送上各种药材补品上门致歉,痛斥自己教子不当,感谢他见义勇为,否则险些酿成大错云云。   “你受了伤,而且此事还没有了,不如你就先住在这里,等过几日此事了结,你再回东头巷的宅子住不迟。”苏竞晚提议道。   东头巷的宅子就是韩家在京城的宅子,因韩锐上京,苏清兰已经命人将那里提前收拾好了。   韩锐微微思忖,点头应下,“也好,那我就住外院。”   苏竞晚见韩锐应下,便出门招呼冬瓜,叫她们将外院的东厢房收拾出来给韩锐住。   而此时京兆尹丁度也正在自己儿子的房间急得打圈,一想到这个不孝子调戏了郑阁老的孙女,他这额头上的汗就哗啦啦地往下掉。   郑阁老是谁啊?   百官之首,圣上心腹!   他丁度脖子上有几个脑袋啊,敢得罪这样的人?   他一个四品官放人家阁老跟前根本不够瞧的,捏死他不就跟捏死个蚂蚁一样容易吗?   不对不对,以郑阁老在朝中的威望,怕是他自己都不用说话,那些门生故吏就要跳出来为郑阁老讨公道了!   丁度一想到那些文人御史的嘴啊,背上的冷汗就噌噌往外冒,他努力扶了一下额上的乌纱帽,也不知道这乌纱帽还能不能保得住。   想到这里,丁度又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罪魁祸首,一脚就踹了上去。   “哎哟,爹,您轻点,我这还伤着呢……”   丁琼一边求饶,一边嘶嘶抽着凉气。   一旁站着的丁夫人急忙上前看了下儿子的伤口,发现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语气不满道:“老爷您这是做什么?琼儿已经伤成这样了,您怎么还忍心踢他?”   丁度正憋着一肚子火呢,此时看着丁夫人这副慈母多败儿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有脸说?当初我就说他不学好不如就让他在老家老实待着,也省得在京城给我惹事。京城是什么地方?卧虎藏龙,掉块匾额都能砸着个皇亲国戚,我这个四品官根本就不够瞧。”   “你呢,偏说他长大了懂事了,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想让他回京找门好的亲事。你再看看他,回来都干了什么?一回来还没踏上京城的地界呢,就在码头调戏良家妇女,还是郑阁老的孙女,我瞧我们不如趁早收拾铺盖卷一块回安阳老家算了,我这官怕是也当不下去了。”   “那还不是因为爹把我赶回了安阳,让我连个阁老孙女也不认识,再说她孤身一人的,身边也没个婢女,我瞧她长得好看就和她搭了两句话,谁知道她脾气那么倔,还敢骂我,我在安阳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她越这样,我就越来气!”   丁琼嘟嘟囔囔,表情不甚在意,“再说我也没干什么,我连她手都没碰到呢,就被不知哪里来的臭小子揍了一顿。”   “爹,郑阁老咱们招惹不起就算了,可是打我那臭小子您一定要让他好看,我派人问过船家了,不过是萦州那边来的商户子弟,也敢跟小爷我叫板!”   丁琼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就将韩锐大卸八块。   丁度抬腿又给了他一脚,“你给我安生点,那是苏竞晚的表哥,苏竞晚现在风头正盛,连圣上都对她另眼相看,而且听说她和石侍郎的关系不错,石侍郎要是和郑阁老拧成一股绳对付我,我这乌纱帽也不用要了,我看你以后还怎么耀武扬威!”   丁琼一听他爹的官位怕是都保不住了,人立马就蔫了,趴在枕头上不说话了。   有了刚才的教训,丁夫人也不敢随意接话了,给丁琼掖了掖被角,起身准备去看看小厨房的药煎好了没。   丁度叫住丁夫人,“把这些活交给下人去干,你赶紧换身衣裳跟我上郑府道歉去。”   “现在就去啊?这天都快黑了!”郑夫人神色惊讶,眼神也有些犹豫。   “我让你去你就去,现在不去难道还等着郑阁老上门向我兴师问罪不成?”丁琼随意灌了口茶,怒斥道。   丁夫人见丁度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言,连忙回房换衣服了。   第二日一大早,郑家就派人上苏府了,后面还跟着两大车药材补品。   来人五十来岁,圆圆脸,长相和气,一见苏竞晚和韩锐就上前恭敬行了礼,“小的名叫郑兴,是郑府的管家,我家老太爷感谢韩公子之前仗义相救,特地派小的来府上致谢,这些东西权当给韩公子补身体了。”   “韩公子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用不用请个太医来瞧瞧?我家老太爷说了,您这伤是为我们郑府受的,让您千万别客气。”   韩锐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用不用,一点儿皮外伤,已经请大夫瞧过了,过几天就好了。”   郑兴接着道:“既然如此,小的也不勉强了,若是韩公子以后有用到郑家的地方,只要我家老太爷能帮上忙的,韩公子大可开口。”   闻言,韩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苏竞晚则觉得有了郑阁老这句话,韩锐想留在应天书院读书应该不是问题。   郑兴转头看向她,“苏大人,我家大小姐想见见您,但我家大夫人经此一事心有余悸,这几日都将她拘在府里,还在衙门里给她告了两日假,所以您看什么时候有空,不妨去府里坐坐。”   “这是自然,我和铃音本就是好友,就是郑管家不说,我也要去看看的。”   苏竞晚笑着应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正好休沐,午后就过府叨扰。”   “苏大人客气。”   郑兴话已带到,又向韩锐和苏竞晚恭敬行了个礼,便主动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这章怎么还没写到案情?因为有些事情你以为顺利解决了,它突然就来了。   ps:今天有点事情耽搁了,更新晚了,抱歉哈!一般都是日更,如果3点没有更新,可以6点或者9点来看看,一定会更新的! 第38章 韩锐出事   中午, 苏竞晚和韩锐一块用了午饭,饭后又小睡了半个时辰。   醒来后,觉得时辰差不多了, 便换了件比较日常的藕色襦裙, 外面披了白色披风, 坐上马车,向郑府去了。   苏竞晚到郑府的时候, 郑铃音身边的丫鬟香雪早已等在门口, 见她下车便笑盈盈地走上前来, 福了福身, “奴婢见过苏小姐, 我们小姐自从听管家说您要来,就一直盼着呢!”   她笑着颔首, 跟着香雪向内院走去。   郑铃音住在郑府的西北角,院子外面是大片的湖泊,凉风袭来,湖面上便会荡起一圈圈涟漪, 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旷神怡。   香雪注意到苏竞晚的目光,笑着说道:“夏日的时候湖里开满了荷花才叫好看,苏小姐到时候不妨和我们小姐一起赏花。”   苏竞晚随意点了点头。   刚走进院子,便看见“风音阁”三个大字, 此时一阵风吹来,房梁上挂着的风铃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甚是好听, 倒是应和了这院子和主人的名字。   不用问,苏竞晚也知道这一定是郑铃音的杰作。   “你可算来了!”   郑铃音见她进来,便将手中的书随手放到一旁,笑着从软塌上下来。   苏竞晚上下打量着郑铃音,“你还好吧?”   虽然一开始对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娘没什么好感,但一番相处下来,倒觉得她胸怀坦荡,率性而为,是个可以相交的朋友,此时的问候便有了两分真心。   “我能有什么事啊,不过就是被我母亲拘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有些无聊罢了。”   郑铃音拉着苏竞晚坐回软塌上,随意剥着手边的橘子,剥完还递了一块给苏竞晚。   苏竞晚接过橘子,“以后你出门一定要小心些……”   “哼,不过是个京兆尹的公子也敢仗着身份对我不敬,我祖父身居高位,除了宫里的几位皇子公主,我还没有怕过谁。”郑铃音语气不屑。   是啊,郑铃音是从小被娇养着长大的千金小姐,不像她,需要事事谋算,处处小心,一不小心就可能跌入万丈深渊。   “不过京兆尹昨个儿傍晚已经来道过歉了,向我祖父保证过几日等丁琼的伤好些就让他回安阳去,以后也不得入京,还说本来打算亲自打丁琼一顿的,只是丁琼现在已经趴在床上起不来,再打怕是小命就要没了。”   郑铃音认真道:“我祖父想着丁琼虽然说了两句混话,但毕竟我什么事也没有,也不能就真要了他的性命,京兆尹后来还说要赔偿我一万两银子,不过我祖父没要。”   苏竞晚想着此事确实也只能这样处理了,纠集言官御史告京兆尹一个教子无方治家不严,确实一告一个准,说不定连京兆尹的官职都能给撸了去,只是这样一来,也会损及郑铃音的名声。   京兆尹主动提出让丁琼离京,永远不能回来,也算表明了态度,给了郑阁老一个台阶下,不过郑阁老此时顺着台阶下了,不代表心里没有疙瘩,待此事过去以后,会不会借着别的由头给京兆尹穿小鞋使绊子那就不知道了。   “对了,你表哥不错,即便我向祖父告状,也最多是让京兆尹私底下教训他儿子一顿,哪里有当着我面打他一顿来得痛快!”   郑铃音眼神向往,嘴边带笑,“不像我祖父的那些学生,像蚊子嗡嗡似的和你讲半天大道理,却半点落不到实处。”   看着郑铃音这个样子,苏竞晚心中咯噔了一下。   郑铃音不会是看上韩锐了吧?   虽然郑铃音相貌人品都没得说,可是这出身也太好了些,韩锐可只是个商户子弟。   不是说韩锐不好,在苏竞晚眼里韩锐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的。   只是一个阁老千金,一个商户之子,在世人眼里怎么都是不般配的。   苏竞晚现在都可以想象到郑阁老和郑司业得知此事后的怒火。   退一万步讲,即便韩锐学业有成,高中状元,也明显是高攀了郑家。   可是就韩锐那连举人都考不中的学问,苏竞晚便是亲情滤镜再厚,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能高中。   苏竞晚摇了摇头,将刚才那些想法从脑中甩去,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她担心什么,果然是关心则乱。   “你那日怎么到码头去了?身边也不带个人。”   苏竞晚主动问道,不想在刚才那个话题上停留太久。   郑铃音皱了皱眉,叹气道:“还不是因为我母亲,老说什么我年纪不小了,不能老在衙门里耗着了,催着我成亲,我心里烦闷,便想出去散散心,想着通州那边有河,我就雇了个马车打算过去看看。”   郑铃音今年十七岁,苏竞晚十六岁。   在大周,她们这个年纪的姑娘确实有很多都出嫁了,甚至有的还做了母亲。   “我本来打算听他们的,只要那人能配得上我就行,可是经过昨天的事,我突然不这么想了,要不万一碰上丁琼那种人怎么办?岂不是害了我一辈子?所以我打算找个自己喜欢的!”   郑铃音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又看向一旁的苏竞晚,“你呢?”   成亲吗?   这对她来说好像太遥远了!   小时候的苏竞晚一直跟在陆临宣的后面,还嚷嚷着长大了要嫁给他,那时候的她觉得陆临宣温柔体贴,会包容她,照顾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母亲对她最好的人。   她觉得她以后要是嫁给了他,也一定会过得很好。   可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们还能再在一起吗?   突然,她的胳膊被郑铃音捅了一下,回过神来,只听郑铃音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韩锐……他有婚约吗?”   苏竞晚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们不可能的。”   “为什么?”   郑铃音眉头紧皱,“难不成他有了婚约?”   苏竞晚看向郑铃音,缓缓说道:“这倒没有,只是我姑母家只是普通的商户人家,你却是郑阁老的掌上明珠,郑阁老、郑大人还有郑夫人都不会同意的,而且你不是一直说要找个配得上你的吗?锐表哥他……”   “韩锐怎么了?他心地善良,见义勇为,而且长得也好看……”   说到最后郑铃音的脸悄悄红了,言语间颇有些不服气,“我说的配得上难道就只指出身吗?这样的话,我直接嫁给四皇子不就好了。”   苏竞晚迅速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四皇子向你提亲了?”   郑铃音顿觉失言,抿了抿嘴,“其实也不算提亲,毕竟太子殿下还没成亲,四皇子总不能赶到他前头去,只是隐隐透露出有结亲的意思,不过我祖父不想我嫁入皇家,更无意卷入夺嫡之争,便委婉拒绝了。”   “陆家就是这个时候上门提亲的,我母亲觉得陆临宣一表人才,祖父又正好想借机绝了四皇子的念头,也就含含糊糊地应了,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苏竞晚微微垂眸,李俭这心真够大的啊,已经在大臣中颇有贤名,还想着求娶郑阁老的孙女,把郑阁老也拉到自己的阵营来,就差把“我想当太子”几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郑阁老毕竟是过来人,再说他总是盼着你好的,你听他的总没错。”   郑铃音点点头,“我也这么想的,我脾气又不好,人家皇子养尊处优的哪里受得了我?”   噗嗤——   苏竞晚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所以说我嫁给韩锐也不错,我出身比韩锐好,他应该会让着我是吧。”郑铃音嘴角微翘,眼中带着笑意。   苏竞晚笑不出来了,语重心长道:“会让着你的人多得是,不缺锐表哥一个,我怕你一时兴起,害了自己也害了旁人。”   郑铃音刚要开口争辩,又被苏竞晚打断。   “不急,你慢慢想想,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苏竞晚站起身来。   郑铃音嘴角翕翕,想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只应了一声,“好,我送你。”   苏竞晚回到苏府时已经是傍晚,院子里又摆了两个大箱子,装满了各种药材补品。   “丁家的人来了?”   冬瓜还未答话,韩锐听见声音便从前厅走了出来,“是啊,你前脚刚出门,后脚丁大人和丁夫人就过来了。”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虽然明知丁家不敢为难韩锐,但韩锐毕竟打了丁琼,丁琼现在还趴在床上下不来呢。   韩锐笑了一声,“他们哪敢为难我?不仅没有为难,丁大人还说了一堆好听话恭维我,丁夫人脸色虽然有些不好看,但也只能跟着附和,我可是打了他们儿子的,他们这样,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苏竞晚放下心来。   “郑小姐没事吧?”韩锐看向她,眼神关切。   若是平常,苏竞晚肯定不会在意,只是有了郑铃音之前那番话,她看韩锐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探究。   但她不敢多问,她怕她这么一问,韩锐无心也变成了有心。   她也怕韩锐本就有心,知道了郑铃音的心思后更坚定了想法。   韩锐在她印象里,一直是阳光的,积极的,脸上常挂着爽朗的笑容。   她怕他好不容易有了意中人却被身份阶级打败。   她不愿意他难过,不愿意他沮丧。   片刻后,苏竞晚淡声应道:“没什么事。”   韩锐闻言松了口气,嘴角又挂上了笑容,仿佛并不在意。   第二日清晨,吃过早饭,苏竞晚就让冬瓜帮着收拾韩锐的东西。   因她和韩锐只是姑表亲,不是亲兄妹,总住在一起终究不好,现在郑家和丁家都派人来过,事情也算解决了,韩锐就顺势提出回东头巷那边的宅子住。   “郑家和丁家送来的那几箱东西,一会儿让平安驾车给三少爷一块带过去。”苏竞晚嘱咐道。   韩锐出言打断,“我一个大男人哪就用得着那么多药材补品了?你还真当我是药罐子不成?我看倒不如留给你。”   “那可不行,东西既然是送给锐表哥的,哪有我留着的道理?再说你的伤还没好利索,也需要好好养着。”苏竞晚连忙拒绝。   韩锐想了想,道:“不如挑些好的给父亲母亲送去,剩下的咱们一人一半,不过得想个什么好的由头,要是他们知道我一上京就把人家京兆尹的公子给打了,肯定又要担心。”   韩锐话音刚落,就见青梨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丁家的公子死了……” 第39章 请旨查案   啪嚓——   苏竞晚一时情急将手边的茶杯碰到了地上, 却也无心去管。   “怎么回事?”   “今儿个清晨奴婢一出门就听说丁家的公子死了,丁大人连衙门都没去,丁夫人在家里哭个不停, 现在外面的人都说丁公子是被三少爷打死的……”   青梨语气很急, 脸色通红, 显然是一路小跑回来的。   韩锐嘴唇紧紧抿着,目光不解, “怎么会?我分明没下重手, 他最多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也就没事了。”   “此事有些不对劲。”苏竞晚垂下眼眸, 微微思忖。   此时, 冬笋打帘儿进来, 神色慌张,“小姐, 院子里来了一堆官兵,说是要抓拿三少爷归案。”   “我去看看。”苏竞晚说着就向屋外走去,韩锐等人也紧随其后。   只见院子外面站满了官兵,足足有四五十号人。   为首的官兵见苏竞晚出来, 上前行礼道:“小人见过苏大人,这么早打扰苏大人真是对不住了,只是令兄涉嫌杀害丁公子一案,小人奉命缉拿令兄归案, 还请苏大人配合。”   “奉谁的命?丁大人吗?”苏竞晚看向那人。   那人只是静静立着,没有说话,看来是默认了。   丁琼在的时候, 丁度愿意退步求和,保全自己的官位,现在丁琼不在了,丁度倒是什么也不在乎了,看来是拼死也要为儿子讨个公道了。   韩锐走上前去,轻声说道:“我跟你们去。”   “锐表哥!”   苏竞晚眉心微蹙,颇为担心,“我进宫去求圣上,我要亲自查这个案子。”   韩锐眉眼温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我信阿晚!”说罢便跟着官兵向大门走去。   苏竞晚看着韩锐的背影越来越远,转身进屋换了官服便匆匆向皇宫去了。   苏竞晚到御书房时,郑阁老已经站在那里了。   “圣上还没有起身,劳烦郑阁老和苏员外郎在这里稍等片刻。”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   郑阁老点点头,算是应了。   “公公辛苦。”苏竞晚笑着颔首。   小太监道了声不敢,便退到一旁,只剩下苏竞晚和郑阁老两个人干瞪眼。   今个儿不用上朝,苏竞晚觉得郑阁老一大早来这里多半也是为了韩锐的事情,毕竟韩锐是因为救郑铃音才惹上了官司,郑家诗书世家,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郑阁老也觉得苏竞晚这个五品小官一大早求见嘉明帝肯定也是为了自家表哥的事情。   不过两个人只是静静等着,谁也没有开口搭话。   大概等了有一刻钟,远处出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大的那个自然是身着龙袍的嘉明帝,小的那个个头不过才到嘉明帝腰的位置,穿着粉色襦裙,头上还梳着双丫髻,走路一蹦一跳的,很是娇俏可爱,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我送父皇去御书房处理政事。”   如果苏竞晚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六公主,封号乐安,嘉明帝膝下公主不少,足足有十一二位,可是能让人记住的只有三位。   一位是高皇后嫡出的常安公主李妧,今年十六岁,已经出嫁,虽然不算太受宠,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一位是德妃所出的福安公主李姣,今年也是十六岁,只比常安公主小上两个月,德妃入宫时间早,颇受嘉明帝敬重,而福安公主性子娇蛮,嘉明帝待这个女儿也有两分宠爱。   最后一位就是眼前的这位乐安公主李姽,今年九岁,乐安公主的生母是先皇后的贴身侍女,后来被封了宁嫔,只是宁嫔福薄,生下乐安公主就去了,嘉明帝便将乐安公主交给了淑妃抚养。   乐安公主虽然生母不显,但性子活泼,聪明伶俐,一直都很受嘉明帝的宠爱,至于其他那些生母不显又不得嘉明帝宠爱的公主,既然嘉明帝都不记得她们了,其他人自然更不会记得。   今日乐安公主送嘉明帝来御书房,看来嘉明帝昨晚多半歇在淑妃那里了。   “这是怎么了?今个儿又不上朝,你们一大早的不去衙门,蹲在这里等朕做什么?”   一旁的太监将御书房的门推开,嘉明帝一边向里边走,一边随口问道。   苏竞晚跟在郑阁老后面,待嘉明帝坐定后,上前恭敬行了礼。   “启禀圣上,微臣不是有意要打扰圣上休息,只是微臣的表兄两日前为了救人,将京兆尹的公子打伤了,本来也只是皮外伤,谁知今儿个清晨丁公子突然死了,微臣的表兄也被官府的人抓走了,微臣认为事有蹊跷,恳请圣上让微臣跟着一块查案。”苏竞晚以额抵地,态度诚恳。   嘉明帝面容冷峻,似在思索什么。   郑阁老走上前来,拱手道:“圣上,此事全是因老臣的孙女铃音引起,铃音贪玩跑到码头,却被丁公子调戏,苏员外郎的表兄韩锐韩公子路见不平,出手相救,这才将丁公子打伤,只是丁公子的伤确实只是皮外伤,丁大人夫妇昨日还到微臣府上致歉,谁知今日丁公子人就不在了。”   “老臣也认为此事透着些不对劲,若韩公子因相救铃音而遭受不白之冤,老臣和老臣一家都难以心安,既然苏员外郎在萦州有巧破命案的经历,不如就让她在一旁协助办案。”   嘉明帝没有看苏竞晚和郑阁老,反而看向一旁的乐安公主,笑着说道:“乐安以为呢?”   乐安公主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儿臣身为女儿家,本不该参与父皇的政事,只是既然父皇问儿臣了,儿臣就随便说说,父皇也随便听听好了,若是有哪里说的不对,父皇可不许怪儿臣,儿臣毕竟还小。”   嘉明帝笑着揉了揉乐安公主的小脑袋,看向乐安公主的眼神满是笑意。   聪明伶俐却又知分寸懂进退,关键时候还知道用自己年纪小作为优势,活脱脱一个鬼灵精。   地上跪着的苏竞晚算是知道乐安公主为何受宠了。   “儿臣在宫中时,也曾听过苏大人在萦州破案的事情,这嫌疑人啊是一个接着一个,作案动机也是五花八门,甚是有趣,比话本子可有意思多了,儿臣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再看苏大人破一次案就好了。”   “毕竟外面那些人把苏大人传得可玄乎了,儿臣也想看看苏大人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还是只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好运气罢了。再说即便苏大人从旁协助,也总有大理寺或者刑部的人主持着,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乐安公主说罢便撒娇般地躲到了嘉明帝怀里。   “吾儿说得不错。”   嘉明帝握了握乐安公主的小手,又看向一旁的孙进忠,“孙进忠,传令下去,此案移交大理寺审理,由苏竞晚从旁协助。”   苏竞晚叩首道:“微臣谢过圣上,谢过乐安公主。”   乐安公主小脑袋一歪,向苏竞晚调皮地眨了眨眼。   郑阁老在一旁也跟着松了口气,若是韩锐真因救自个儿孙女出了什么事,他这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更何况今个儿清晨孙女还特意来求自己,一定要救韩锐一命。   对了,铃音平日里很少求自己什么事,这次却一反常态……   郑阁老摇摇头,铃音应该只是感激韩锐吧,毕竟此事是由她而起,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礼部那边的事就先放放,你去和石侍郎说一声,再把手头的事和旁人交接一下,朕放你十日假,你好好查案。”嘉明帝接着道。   苏竞晚恭敬应道:“是,微臣谢圣上体贴。”   苏竞晚在礼部和旁人交接完公文,到石远青那里报备的时候,石远青还一直在旁边念叨,“本来你这个小钻营刚来这的时候,我还看你有点儿不顺眼,觉得圣上怎么把你这么个烫手山芋扔到我这里了,现在你突然不在我面前晃了,我还有点儿不习惯。”   “下官不过是去大理寺查几天案子,待事情了了,还是会回礼部叨扰大人的。”苏竞晚笑了笑,觉得石老头还挺有意思。   石远青将手边的公文整成一沓,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总感觉你这一去怕是就回不来了,不过咱们礼部的事情琐碎,不比大理寺那边的案子重要,那里确实更适合你。”   苏竞晚不知石远青为何会突然这样想,一时没有接话。   “罢了罢了,也许你这水平根本就不行,人家大理寺压根看不上你呢,到时候你还回礼部给我打下手好了!”石远青笑着看向苏竞晚,脸色是少有的和蔼慈祥。   “是。”   苏竞晚向石远青恭敬作了个揖,便转身出了礼部,向迎光街的大理寺走去。   当她站在大理寺门口时,心里瞬间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个她曾经十分向往却又葬送了她父亲性命的地方,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地方,如今她终于也踏上了这片土地。   “小的见过苏大人,吴寺卿正在正堂等苏大人,苏大人跟小的来吧。”   一旁衙役的话将苏竞晚拉回了现实。   “有劳。”苏竞晚微微颔首,跟着那人向里面走去。   大理寺内所设机构众多,有开拆司、表奏司、法司、分簿案、宣黄案、架阁库等,苏竞晚这一路上都看得很认真,这是他父亲生前办公的地方,她总觉得站在这里似乎就能离她父亲更近些。   穿过长长的走廊,终于来到大理寺的正堂。   “苏员外郎来了。”   吴世忠见苏竞晚进来,便将手中的案综放到一旁,站起身来。   原来这就是李佑暗中授意、出面为她保荐的大理寺卿吴世忠。   看着大约五十来岁,四方脸,高鼻梁,鬓边有少许银丝,但梳得一丝不乱,袖口和衣角也没有一点儿褶皱,给人的感觉十分严谨认真。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我偏要肆意》,求收藏啊宝宝们!另外也可以收藏作者专栏,不容易迷路,感谢支持!   文案:   国子监司业薛景恒君子端方,克己复礼,是京城闺秀心心念念的萧郎,不料却被乐舒郡主崔肆意捷足先登了。   崔肆意:薛大人,我心悦你!   薛景恒冷漠脸:郡主请自重。   众人得意:哼,我就知道!   一日,薛景恒偷看郡主水边嬉戏却被当场抓包。   崔肆意:你看了我的脚!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看了!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君子不可以说谎!   薛景恒耳根发红:没看清……   众人倒,咬碎了一地手帕!   后来,崔肆意受邀写了一本书,名为《如何追到高岭之花》。   一时间风靡京城,供不应求。   打开却只有两行字:   首先,你得有我出身好,方便用强权压他!   其次,你要有我容貌美,方便用美色勾他!   众人吐血……   薛景恒:嗯?强权压我?美色勾我?   崔肆意: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后说好压人的崔肆意自己被压了一晚上。   食用指南:   1.肆意张扬戏精女主vs口嫌体正直闷骚男主,双洁。   2.轻松小甜文,主感情日常。 第40章 有人跟踪   苏竞晚上前行礼道:“下官苏竞晚见过吴寺卿。”   吴世忠摆了摆手, 指了指旁边的座位,“不必多礼,坐吧。”   苏竞晚略迟疑了一下, 见吴世忠已经拿起手边的案综, 似是要与她讨论案情, 便不再客气,找了个椅子坐了上去。   “既然是圣上要苏员外郎协助大理寺办案, 我自然没有意见, 只是目前的嫌疑人是苏员外郎的表兄, 还望苏员外郎能秉公办理才是。”吴世忠一边看着手头的案综, 一边嘱咐道。   苏竞晚拱了拱手, “下官明白,只是下官也有一个请求, 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还请吴寺卿保证下官表哥的安全,也不能对他用刑。”   “那是自然,大理寺的牢房铜墙铁壁, 令兄在里面再安全不过,而且大理寺也不是那种屈打成招的地方,苏员外郎尽管放心。”   吴世忠将手中的案综放下,看向一旁的小厮, “去将宋寺正叫过来。”   片刻后,一个黑衣男子走了进来。   只见那人面容冷峻,身材修长, 走起路来步伐稳健,八成是个有武艺傍身的。   “下官见过大人。”那人上前向吴世忠行礼。   吴世忠向苏竞晚引荐道:“这是宋彬蔚宋寺正,此案现在就是由他负责,他经常出去查案,所以就没有穿官服,苏员外郎不要见怪。”   “不会。”苏竞晚笑着颔首。   吴世忠又转头看向宋彬蔚,“这是圣上派来协同查案的苏竞晚苏员外郎,苏员外郎初来乍到,有什么地方不懂的,你要多帮着她些。”   “有劳宋寺正了。”苏竞晚笑着向宋彬蔚拱手。   宋彬蔚嘴角微动,“嗯”了一声算是应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性子老成得倒像五六十,不过这样的人做事一般都极认真,倒比自己这种油头滑脑的好相处。   “好了,宋寺正已经去过丁家一趟了,具体的情况让他跟你说说吧。我手上还有几个案子没看完,就不陪你们了。”吴世忠说罢便向门外走去。   苏竞晚起身相送,“多谢吴寺卿。”   宋彬蔚则冷冷地站在一旁,像个木头桩子似的,面无表情。   “宋寺正去丁家可有什么发现?丁琼到底是怎么死的?”   吴世忠一走,苏竞晚就迫不及待地看向宋彬蔚。   宋彬蔚摇了摇头,“没有,丁琼身边的人说丁琼死之前四肢抽搐,牙关紧闭……”   “中毒?”苏竞晚想到一种可能。   “不是,仵作已经验过丁琼的口鼻和伤口,没有任何被人下毒的迹象,是窒息而死。”   宋彬蔚解释道:“但丁琼的手上没有淤青,床上没有挣扎的痕迹,外间值夜的小厮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不可能!   只要有凶手作案就一定会有线索留下,他们一定是遗漏了什么。   “我要去丁家再看看。”苏竞晚一边说,一边向门外走去。   走了几步才发现身后的宋彬蔚也跟了上来。   “你要和我一起去?”苏竞晚看向他。   宋彬蔚轻轻点头。   好吧,除了讨论案情的时候,这人从不多说一句话。   快走到丁家门口的时候,宋彬蔚小声说了一句“有人”,便将苏竞晚一把拉入旁边的小巷子里。   看来宋彬蔚的武功绝对不低,听力也比一般人敏锐许多。   至少她就没听出来,不过她所学多为防身术,也就勉强能护住自己。   此时,只见跟在他们身后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里面跳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嘴里还嘟囔着:“你是怎么赶车的?把人跟丢了都不知道!”   赶车的小厮恭敬地低下头去。   “铃音,你怎么在这里?”苏竞晚走了出来。   郑铃音一见苏竞晚便迎了上来,“韩锐怎么样了?我祖父有没有帮他说话?对了,听说圣上答应你跟着查案了,可有什么线索?”   “锐表哥现在在大理寺的牢房里,但吴寺卿答应保证他的安全,不对他用刑,我现在正准备去丁家,目前还没有什么线索。”苏竞晚应道。   郑铃音“哦”了一声,神情有些失落。   苏竞晚微微沉思,“只是现在丁琼死了,我现在又要查案,之前丁琼调戏你的事情怕是也瞒不住了,可能会对你的名声有影响。”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这个?”   郑铃音神色气恼,忽然又想到什么,嘴角弯弯,“若是我的名声真受到了影响,正好叫韩锐娶我!”   苏竞晚连忙捂住她的嘴,“你快些回去吧,免得叫郑夫人担心,我也要去丁府查案了。”   “那好吧。”   郑铃音恋恋不舍地向马车走去,时不时还回头张望。   “那你这边有什么进展一定要告诉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尽管说,毕竟韩锐也是因为我才受了这牢狱之灾……”   等终于送走了郑铃音,苏竞晚不好意思地走到宋彬蔚面前,“让宋寺正见笑了。”   “无碍,走吧。”宋彬蔚继续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两人便走到了丁府,因宋彬蔚之前已经来过一趟,苏竞晚又穿着官服,所以这一路上也算畅通无阻。   只是快走到正堂时,苏竞晚却被人拦住了。   “你你……你还有脸来,就是你表兄害了我的琼儿,你给我滚,你给我滚出去……”   大周的女官本就不多,而且能穿五品绯红色官服的只有她苏竞晚一个,所以丁夫人一眼就确定了她的身份。   苏竞晚看向对面的丁夫人,目光锐利,“我奉圣上之命协助大理寺调查此案,丁夫人这是要抗旨吗?”   “我才不管什么圣上不圣上……我只要我的琼儿……”   丁夫人说着就坐到地上,哭闹起来。   丁度听见声音走了过来,看到苏竞晚时明显愣了一下,冷哼道:“苏员外郎是杀害我家琼儿嫌疑人的表妹,由苏员外郎来调查此案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萦州杀人案的嫌疑人也是下官的朋友,但公是公,私是私,若丁公子的死确实是因为下官表哥的那一顿打,下官绝不会徇私,但若真凶另有其人,下官也绝不会看无辜者含冤。”   苏竞晚面容淡淡,轻声道:“丁夫人是女流,又骤失爱子,刚才的话下官可以当做没有听到,只是丁大人身为朝官,应该不会不顾圣上的旨意吧。”   “毕竟丁家可不只有丁公子,还有两位小姐,以及丁大人在老家的父母兄弟族人……”   丁度闻言猛地抬起头来。   看来从前是他小看了此女,以为不过是仗着几分小聪明博了圣上的欢心,今日再看倒觉得此人有胆有识,说话不多却能字字诛心,戳中要害。   也许她真有几分本事?   如果杀害琼儿的另有其人,也许真能被她找出来?   想到这里,丁度默默挪动了脚步,为苏竞晚闪出一条路。   丁夫人想伸手去抓苏竞晚的衣摆,却被丁度拦住了。   丁度看向院中的小厮丫鬟,“宋寺正和苏员外郎奉旨调查公子的案子,你们要尽力配合,不得有任何隐瞒。”   “是。”众人恭声应道。   “多谢。”苏竞晚留下一句话,便跟着宋彬蔚向里面走去。   因宋彬蔚来过一次,所以也算熟门熟路,苏竞晚跟着他,穿过花园,又走了一段路,就到了丁琼所住的小院。   苏竞晚看着头顶“宁福居”三个大字。   宁福?   丁琼调戏民女,算不上安宁,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也算不上有福。   看来父母给予子女的期盼总是好的,只可惜丁琼辜负了这份期盼。   “这个就是丁琼的房间。”   宋彬蔚指向中间的那间屋子,“因我们要查案,丁琼还没有入殓,就在这间房间里放着,用冰块镇着,所以里面可能会有些冷。”   苏竞晚点点头,和宋彬蔚一起向前走去。   丁琼的房间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个衙役,看衣着应该是大理寺的人,想来是奉宋彬蔚之命在这里看守现场的。   见他们过来,道了声“大人”便主动退到一旁。   宋彬蔚点点头,上前将房门推开。   门刚打开,苏竞晚就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凉气,看来里面的温度确实比外面低很多。   她抬脚向里面走去,缓缓打量着房间四周。   房间很大,是个套间,里面是丁琼的卧室,外面是会客间,晚上丁琼在里面睡觉的时候,小厮就在外间打地铺值夜,里外相隔不过几步距离,若是里面发生了争执或者打斗,外面不可能听不见,而且进入丁琼的卧室也必须经过外间,很难不惊动小厮。   宋彬蔚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补充道:“因丁琼受伤,丁大人夫妇担心儿子伤势反复,晚上有个什么意外,除了外间值夜的小厮外,门口还有两个值夜的,以防有个什么突发情况可以去找大夫以及向丁大人夫妇禀告。”   “我细细问过这几个人,均表示晚上不曾见到有人进入卧室,而且丁琼脾气不好,若是发现小厮值夜打盹,就是一顿打骂,因此他们三人一夜没有阖眼,所以不存在有人迷晕他们、偷偷潜入的情况。”   听到这里,苏竞晚有些失望。   本来听到丁琼是窒息而死的,便直觉丁琼可能是被人夜里潜入捂死的。   现在这个假设却不成立了。   “而且我将三个小厮分开,细细审问过,以我的经验,他们没有说谎,也不存在他们合谋杀死丁琼的可能。”宋彬蔚继续道。   虽然她和宋彬蔚认识只有半天的时间,但通过这半天的相处,苏竞晚还是很相信他的判断的。   既然他说没有,那这三个小厮合谋作案的嫌疑应该也排除了。   也就是说不是昨日夜里,那就只能是昨日白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竞晚:我???油头滑脑???   作者:一点点…… 第41章 抽丝剥茧   可是昨日白天丁琼还活着, 也就是说凶手行凶所用的这个类似毒药的东西是有延时性的,不是马上发作的。   但是仵作验过,说丁琼没有中毒。   而且以丁大人夫妇的性子,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丁琼一夜之间死了, 他们肯定也会找大夫来看, 若是看出中毒,想必也会怀疑凶手另有其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味地迁怒前一日打了丁琼的韩锐。   正是因为丁琼没有中毒迹象, 所以才将丁琼的死归咎于韩锐的一顿暴打。   那么会不会存在这样一种可能?   凶手所用的这个东西不是毒药, 但却能起到和毒药一样的效果, 致丁琼于死地, 所以才能行事隐蔽,瞒天过海?   “昨日丁琼都见过谁?”苏竞晚抬起头来, 看向宋彬蔚。   宋彬蔚顿了一下,“你跟我来。”说着便向院子的东南角走去。   苏竞晚见状也跟了上去。   东南角有两间耳房,一个小厮正拿着个扫帚在门口有气无力地划拉着,面容惆怅。   唉, 少爷在他眼皮子底下死了,现在老爷夫人正伤心,顾不上他,等回头反应过来应该就会把他发卖了吧!   少爷的脾气虽然不好, 但丁府给的月钱多啊!   也不知下一次会遇上个什么人家……   “这个就是丁琼的贴身小厮庆俞,昨晚就是他在值夜。”宋彬蔚向苏竞晚解释道。   个头不高,面容白净, 眼下有明显的乌青,看来昨个儿夜里是没有睡好。   苏竞晚看向庆俞,“昨日丁琼都见过谁?”   正在思考自己以后的庆俞被两人打断遐思,想着既然老爷吩咐下来了,还是尽力配合吧,希望老爷惦记着他的好,不要把他卖得太远。   “除了老爷和夫人,就只有孟大夫和少爷的两个朋友来过。”   “孟大夫是你们府里惯用的大夫吗?”   庆俞听出苏竞晚的意思,耐心解释道:“孟大夫是妙春堂的大夫,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一直为我们府上看诊,我们少爷从小到大除了回安阳的时候,一直都是由孟大夫看的,老爷夫人都很信任他。”   “牛仵作也通医术,他看过孟大夫开的药方还有煮药剩的药渣,都没有问题。”宋彬蔚补充道。   苏竞晚轻声道:“说说你们少爷的那两个朋友。”   庆俞皱了皱眉头,努力回想,“卢明孙卢公子是前晌儿来的,卢公子来的时候还带了两株人参,和少爷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大概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史海昌史公子是午后来的,没有带东西,他是来找我们少爷借钱的,我们少爷没有借给他,史公子气呼呼地走了,大概待了两刻钟左右。”   “卢明孙带来的人参,你们少爷可用了?”苏竞晚追问道。   庆俞摇摇头,“我们府上不缺这个,并没有用,现在还在库房搁着呢。”   “他们二人的性格如何?与你家少爷的交情如何?可知晓他们与你家少爷聊了什么?”苏竞晚接着问道。   “卢公子和史公子都是我们少爷在安阳时认识的,卢公子是汤阴县知县的小儿子,平日里性情温和,待人友善,与我家少爷的关系还算不错。史公子是安阳富商史海荣的弟弟,性子豪爽,以前与我家少爷的关系倒是不错,现在却不敢说了……”庆俞言语间有些犹豫。   “为何?还有史海昌既是富商子弟,又为何要向你家少爷借钱?”苏竞晚不解。   庆俞抿了抿嘴,“那是因为我家少爷在安阳的时候闲着没事,就悄悄打着老爷的名号做生意,但手里又没钱,就拉了史公子入股,不过我家少爷可能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运气也不好,运香料翻船,贩粮食被劫,几次下来都给赔了……”   “史公子和他的兄长早已分家,手里的五万两银子都给搭了进去,史公子的兄长知道后就把他关在了家里,史公子不服,又正好碰上我家少爷回京,便偷偷跑了出来,搭着我们的船进京,想在京城混出个名堂。”   “昨日史公子来好像是因为想在京城盘个绸缎铺子,但手里银子不多,想找我们少爷借点银子,我们少爷被人打了,还趴在床上,哪有心思应付他?敷衍了两句就叫他走了,史公子走的时候好像还不太高兴,骂骂咧咧的。”   庆俞眨了眨眼,无奈道:“说什么之前因为跟着我们少爷做生意赔了好几万两银子,现在手头紧,想跟我们少爷借点银子,我们少爷都不借,说我们少爷忘恩负义什么的。”   “其实我们少爷和客人说话时都是避着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就是史公子临走时和我们少爷吵的那几句声音有些大,小的在院子里才听见的。”   因为跟着丁琼做生意,赔了五万两银子,被兄长关在家里,背井离乡偷偷跑到京城,想要混出个名堂,结果和丁琼借钱开铺子却遭到拒绝。   是人都会心里有些不平衡吧!   五万两银子即便在商贾之家也不算小数目了,再加上因此引起的兄弟失和,独在异乡的困惑与无助……   史海昌的杀人动机应该也算有了。   苏竞晚继续问道:“那卢明孙呢?他是为何来京城?昨日和你家少爷又说了什么?”   “卢公子学问很好,去年乡试还中了第三名,此次进京是因为下个月应天书院有考试,卢大人想让卢公子去应天书院读书,至于他们昨日说了什么,小的实在不知道,卢公子走后我家少爷神色如常,大抵只是来看望我家少爷的伤势吧。”   进京参加应天书院的考试?   和锐表哥来京的原因一样,再加上学问很好,性子温和,丁琼死前也没有和他发生争执,卢明孙的嫌疑确实要比史海昌小很多。   庆俞的表情颇不在意,看来在庆俞看来,也是如此。   可是有时候这种看似很正常的却更容易出其不意,瞒天过海。   “史海昌和卢明孙住在哪里?”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宋彬蔚开口问道。   “史公子住在长安大街东头的云来客栈,至于卢公子,小的只知道卢公子住在他的伯父卢浩卢大人府上,至于卢大人的府邸在哪里,小的也不清楚,大人不如去打听一下。”   苏竞晚愣了一下,“卢浩?是在礼部任职的卢浩卢大人吗?”   “对对对,卢大人在礼部任主事。”庆俞点头如捣蒜。   竟然还碰上了老熟人!   卢浩今年四十有五,和苏竞晚同在礼部任职,此次她来查案,手头有些事情还交给了卢浩处理,没成想他的侄子也成了此案的嫌疑人之一。   苏竞晚和宋彬蔚打算去会会这两个人,便辞了庆俞,向大门走去。   出了丁府大门后,苏竞晚准备向东走,宋彬蔚却拉着她的袖子向西走。   “长安大街和卢府不是在东边吗?”   苏竞晚虽因力量悬殊,被他拉着向西走,心里终究是有些不解的。   “抄小路,近。”   宋彬蔚松开她的袖子,冷冷吐出几个字,便径直向前面走去。   苏竞晚幼时虽也在京城长大,但毕竟离开四年,京城不少街道巷子都经过整改,变得不太一样了,不像宋彬蔚久居京城,又在大理寺经常查案,故对京城的路况十分熟悉。   苏竞晚只得再一次感叹宋彬蔚的专业,突然就想听听他对此案的看法。   “宋寺正觉得这两个人哪个嫌疑更大?”   宋彬蔚想了想,道:“不知道,证据未明前,他们都是清白的。”   苏竞晚微愣,宋彬蔚的性子还真是正直啊,她本来打算和他讨论一下案情的。   罢了罢了,大理寺有这样的好官也是京城乃至天下百姓的福气。   她不再给自己找气受,加快脚步,跟紧了宋彬蔚。   宋彬蔚说的没错,这条小路确实比较近,不过一刻钟他们就走到了云来客栈的门前。   看来宋彬蔚的想法和自己一样,先查史海昌。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缘由,就是直觉吧!   宋彬蔚跨步走向前台的掌柜,例行公事地拿出腰牌,“史海昌在哪?大理寺奉旨查案。”   “在在……在三楼东边数第三间……”   掌柜哪里见过这场面,顿时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要不是撑着桌子,人怕是都站不稳了。   宋彬蔚懒得与他多说,转身就向楼上走去。   苏竞晚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到了三楼,宋彬蔚随意瞥了一眼,便在一间客房门口站定,叩了三声房门。   “请进。”   里面传出一个清脆的男声。   宋彬蔚推门进去,苏竞晚紧跟其后。   “你们终于来了。”一个男子坐在桌旁,手中还拿着茶杯,表情惬意。   屋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想来他就是史海昌了。   苏竞晚注意到他床上有收拾好的包裹,徐徐道:“史公子这是准备要走?”   史海昌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笑了笑,“本来是要的,听说丁琼死了后,我反而不敢走了。”   “为何?”苏竞晚看向史海昌。   史海昌神情随意,“我要走是因为我带的银子用得差不多了,丁琼又不肯借钱给我做生意,我不走难道留在京城喝西北风不成?我不走是因为丁琼死了,他之前让我赔过五万两银子,死之前又和我发生了争吵。” 第42章 迷雾重重   “如果我没猜错, 此时我的嫌疑应该不小,甚至比牢里那位韩锐韩公子的嫌疑还要大,毕竟韩公子只是一时气愤打了人, 我这里可是新仇加旧怨, 我要是走了, 说不定就成了你们眼里的畏罪潜逃,我才不要。”   苏竞晚嘴角微翘, 点点头, “不错, 史公子倒是有自知之明。”   她经手的案子不多, 除了手头这件, 就只有萦州秦松那件,不过她幼时偷偷看过父亲不少案综记录, 没有上千,也有几百,都是当话本子看的,但觉得比话本子可有意思多了。   那些嫌疑人的反应也是各不相同, 有的抵死不认,有的沉默寡言,有的转移话题,不曾想还有史海昌这般有自知之明的嫌疑人, 你还没说他的嫌疑呢,他自己就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都说了。   不过这样也好,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省时省力。   “五万两银子确实不少, 但我史家还不至于输不起,丁琼害我赔了银子,又不肯借我银子开铺子,我确实很气,但还不至于要对他起杀心,最多骂他两句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过过嘴瘾也就算了。”   “他不肯借我银子开铺子,我大不了腆着个脸回去跟我大哥认个错,被我嫂嫂嘲讽两句,虽然我的那份钱输的差不多了,但我大哥还真能看我饿死不成?再说还有我母亲在呢,我怎么也犯不着因为这个杀丁琼啊!”   “丁琼是官宦子弟,他死了,丁大人肯定要彻查,我不过是个商户子弟,哪能对抗得了官府?我去杀丁琼,那才叫脑子被驴踢了,自寻死路呢,犯不着,犯不着!”   史海昌一边说还一边摇头,对自己的理论深以为然。   苏竞晚嘴角带笑,虽然不知道史海昌是为了混淆视线故意这么说的还是心里真这么想的,但是从史海昌目前的表现来说,还真是个难得的通透人,性子也很豁达,也难怪和丁琼合伙做生意赔了五万两银子,两人还没掰,还要坐着丁琼的船来京。   当然了,你也可以说史海昌缺心眼,不过“缺心眼”和“豁达”两者的意思也很接近,不过是计量的问题,计较得太多就容易耿耿于怀,很难做到豁达,计较得太少就容易吃亏,可能又会被人说缺心眼。   “宋寺正还有要问的吗?”   她发现自己询问情况的时候,宋彬蔚从不插嘴。   难道是因为宋彬蔚不喜说话,但无奈要调查案情不得不开口,现在有苏竞晚代劳,他就在一旁只管听着?   宋彬蔚面容冷淡,摇了摇头。   苏竞晚更加坚定了刚才的想法,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卢府。”宋彬蔚轻声道。   苏竞晚点点头,又看向对面的史海昌,“现在案情未明,还请史公子在京城多待几日,如果史公子手头有困难不够住店吃饭的话,不妨找我应急,我叫苏竞晚,就住在祥云街上。”   “当然,我也不会借给你钱开铺子的!”   史海昌闻言大笑,“苏大人的大名我早有耳闻,不过苏大人放心,我开铺子的钱没有,但省着点用,还能勉强维持生计,苏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而且我相信以大理寺和苏大人的能力,在我的钱用完之前,此案就真相大白了。”   “承史公子吉言,告辞。”   苏竞晚刚走出云来客栈,就看向一旁的宋彬蔚。   “你手下有没有能用的人?让他盯着点史海昌每日做什么,还有不要让他跑了!”   “我看你刚才和他聊得风生水起,都要推心置腹慷慨解囊了,还以为你已经完全相信他了。”   宋彬蔚瞥了苏竞晚一眼,目光半是疑惑,半是惊讶。   谁和他推心置腹了?   风生水起那也是为了案情需要好吗?   算了,宋彬蔚还是不要说话了,一说话就能噎死个人!   苏竞晚轻咳一声,正了神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糖饼。”   宋彬蔚吐出两个字,好像又变成之前那个惜字如金的宋彬蔚了,好像刚才被人挖苦只是她的错觉。   糖饼?   苏竞晚朝着宋彬蔚的方向看去,果然对面有个卖糖饼的。   等等!   刚才他们来的时候还没有,所以这个小贩是大理寺的人?   宋彬蔚见她猜到了自己的意思,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苏竞晚放下心来,转身向卢府的方向走去。   宋彬蔚步子大,每次她都要加快脚步才能勉强跟上。   这次就让她笨鸟先飞吧。   宋彬蔚见状,也跟了上来,似乎理解到她的用意,步子故意放得缓了些。   卢府在长安大街南边的永安巷里,苏竞晚在礼部的时候偶然听卢浩和旁人提起过,没想到现在竟派上了用场。   大概走了有两刻钟,两人到了永安巷。   卢府在永安巷的最里面,门楣的黑底牌匾上规规矩矩写着“卢府”两个大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给人的感觉十分简朴。   “这位大人是?”   门口的小厮见苏竞晚穿着官服,走上前来询问,态度很是客气。   “我是礼部的苏竞晚,不知卢浩卢大人可在府里?”   “我们老爷刚下衙,还请苏大人在这稍等片刻,小人这就进去为大人禀报。”那小厮说罢便小跑着进了府。   卢浩已经下衙了?   那现在应该至少申时了,她看向远处的太阳。   “苏大人来了,有失远迎。”   卢浩一身便服走了出来,向苏竞晚拱手道。   其实刚到礼部的时候,不论是石远青这个上司还是其他同僚,对她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服气的,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接受了她。   她除了是女子之身以外,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其他人能做的事情,她也能做,有时候她甚至会做得更快更好。   苏竞晚笑着颔首,“卢大人客气。”   “这位是?”卢浩看向旁边一身黑衣的宋彬蔚。   “这位是大理寺的宋彬蔚宋寺正。”   苏竞晚拱了拱手,“今日上门叨扰是因我奉圣上之命协助大理寺调查丁公子的案子,还请卢大人行个方便。”   “这是自然。”   卢浩面带疑惑,“只是不知下官府上何人犯了案子或者说与此案有关?”   苏竞晚怔了一下,随即应道:“卢大人的侄子卢明孙卢公子是丁公子生前的好友,丁公子死的前一日也曾见过卢公子。”   “这并没有听明孙提起啊……”   卢浩神色惊诧,但很快恢复正常,柔声道:“明孙那孩子性子腼腆,下官又经常整日不在家,想来是还没来得及和下官说,让苏大人见笑了。”   苏竞晚笑了笑,没有接话。   “苏大人、宋寺正里面请。”   卢浩站到一旁,让开了路,又看向身旁的小厮,“去将明孙少爷叫到前厅来。”   卢府的院子不大,但布置得错落有致,可见主人的用心,不过如果你仔细看,会发现走廊的柱子已经微微起皮。   也是,卢浩这样的小官京城一抓一大把,礼部也不是什么油水衙门,一年一百来两银子的俸禄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确实吃力。   当然,苏竞晚的俸禄也不高,但她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更何况还有当初秦老爷相赠的两万两银子,因此手头还算宽裕。   他们这边刚在前厅站定,门口便响起一个声音。   “伯父,您找我?”   看来此人就是卢明孙了,身形有些瘦弱,但唇红齿白,斯文秀气,是个标准的读书人长相。   “丁琼死了,听说卢公子和丁琼私交不错,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卢公子。”   卢明孙明显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怎么回事?我昨日见他的时候还好好的。”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但是卢明孙的反应太正常了,就连眼里的惊讶也把握得恰到好处。   “是今个儿清晨的事情,你在家里读书可能没有听说。”   卢浩叹了口气,随后又轻斥道:“你与丁琼交好,我怎么不知道?”   卢明孙嘴唇微抿,低声道:“丁琼风评不好,我怕伯父知道了会训斥我,就没敢说……”   理由也很正常,让人挑不出错处。   “你这孩子……”   卢浩想着他平日里都很懂事,此时既然已经知错,便不忍再说,转头看向旁边的苏竞晚和宋彬蔚,“明孙下个月要参加应天书院的入学考试,所以这几日一直在家中看书,外面的消息就不太灵通。”   虽然是陈述事实,但其中的维护意味十分明显。   不过侄子在自己家中寄居,做伯父的自然不希望他出事,苏竞晚可以理解。   “卢大人,能否让我和卢公子单独说几句话?”   一直保持沉默的宋彬蔚突然开口。   苏竞晚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平常宋彬蔚不是都等着她问,自个儿只管听吗?这次怎么一反常态?   难道是因为卢浩和她同在礼部任职,他怕伤了卢浩和她的同僚情谊?   她在心里摇了摇头,才不信这个黑脸会有这么善解人意。   “这是自然,正好府里还有些事情等着我处理,失陪。”   卢浩微笑颔首,抬脚向门外走去。   此时屋子里就只剩宋彬蔚、苏竞晚还有卢明孙三个人。 第43章 灵光一现   苏竞晚看向卢明孙, “不知卢公子和丁琼的交情如何?昨日你们又说了些什么?”   “我和丁琼是在安阳认识的,平日里关系还算不错,昨日我听外院的小厮说他受伤了, 还带了药材去看他, 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只是劝他好好读书,不要再与人打架了, 他听得不耐烦就转移了话题。”   “我见他心情不好, 将药材留下, 自己就回来了, 只是今日我一直在房里看书, 并不知晓他已经不在了的事情……”   卢明孙微微垂眸,眼中有些惋惜。   他的表现很是自然, 苏竞晚从中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宋寺正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宋彬蔚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   苏竞晚看外面的天色不早了,现在也问不出什么, 打算今日就先到这里。   史海昌表现豁达,卢明孙反应自然,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连丁琼的死因是什么都不知道。   此案怕是比萦州的案子要棘手得多。   一想到韩锐还在牢里,她就有些气馁。   “三堂叔, 三堂叔……”   一个欢快的声音在屋外响起,紧接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聪哥这是怎么了?小心摔了。”卢明孙连忙抓住那孩子的手。   叫卢明孙堂叔?   看来这孩子应该是卢浩的孙子。   “今天我去外祖父家,表哥送了我两把匕首, 你看!”   那孩子兴奋地摊开手心,眸子亮亮的。   卢明孙嘴角带笑,“嗯,很好看。”   “这一把给三堂叔,你就不要用你那把旧匕首了……”   那孩子一边把匕首递给卢明孙,一边嘴里还嘟囔着。   卢明孙微微一怔,笑着接过匕首,慈爱般地摸了摸那孩子的头。   苏竞晚心下微动,摘下头顶的官帽,随手递给一旁的宋彬蔚,走到那孩子面前,蹲了下来,温言道:“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那孩子见苏竞晚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有些害羞地躲到卢明孙身后,奶声奶气道:“我叫卢玉聪,今年六岁了。”说着还十分骄傲地比出了五根手指。   “童言无忌,聪哥刚刚开始启蒙,算术还不太好,让苏大人见笑了。”卢明孙在一旁解释道。   苏竞晚也不看他,继续和卢玉聪说话,“我知道聪哥的祖父是卢浩卢大人,那聪哥的爹爹叫什么?”   “卢明烨。”卢玉聪探出一个小脑袋,偷偷看她。   苏竞晚作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是卢大公子,那聪哥为什么要送你三堂叔匕首?”   “因为我今早去找三堂叔的时候,发现他桌子上的匕首很旧了,正好表哥送了我两把新的,祖父和爹爹都说有了好东西要和别人分享,不能独占,所以我打算送给三堂叔一把。”   卢玉聪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补充道:“而且三堂叔平日里对我很好,还经常给我买好吃的。”   “原来如此,聪哥真是乖孩子。”   苏竞晚赞许地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卢明孙,“不知卢公子的匕首是一把什么样的匕首,还经常拿出来看?”   卢明孙不在意地笑笑,“是我姨娘生前留给我的,不值什么钱,算个念想吧,偶尔拿出来看看,今日碰巧被聪哥看见了,难为他有心了。”   “能让我们看看吗?”苏竞晚问道。   “自然。”卢明孙低头嘱咐卢玉聪几句,让他自己去院子里玩不要淘气之类的,就带苏竞晚他们向自己的院子去了。   卢明孙的院子在卢府的东南角,不算大,但院子外面有一片竹林,清静雅致,很适合卢明孙这样的备考学子。   “就是这个。”卢明孙从盒子里拿出一把匕首,递给苏竞晚。   果然如卢玉聪所说,这把匕首很旧了,刀锋处还点缀着些许锈斑,做工看起来也很是一般,更别提有什么机关了,想来真的如卢明孙所说是他生母的遗物,所以才保存至今。   “既然是卢公子生母的遗物,为何还让它生了锈?”苏竞晚磨挲着刀柄,随口道。   卢明孙嘴角微抿,神情失落。   “说来惭愧,这些年我虽然一直保存着它,但怕睹物思人,想起姨娘,所以从不敢打开来看,直到前些日子才拿出来,不曾想已经生了锈斑,正想着过几日去铁匠铺重新打磨一下。”   “原来如此。”   苏竞晚点点头,表示理解,将手中的匕首还给卢明孙。   “今日打扰卢公子多时了,告辞。”   苏竞晚和宋彬蔚走出卢府时,两人都是皱眉沉思,一筹莫展。   “丁琼的身上有刀伤吗?”苏竞晚率先打破沉默。   宋彬蔚轻轻摇头,“牛仵作和孟大夫一起看过,丁琼身上除了之前与韩锐打架的擦伤、碰伤以外,并无其他伤口,刀伤更是没有的。”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此时亲耳听到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宋寺正找个信得过的手下去安阳查查吧,问问丁琼生前交好的那些人,看看丁琼与史海昌和卢明孙还曾有过什么过节,虽说史海昌和卢明孙自己也交待了些,但他们毕竟是此案的嫌疑人,证词难免有不尽不实之处。”   宋彬蔚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   末了又补了一句,“如果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好。”   虽然她和宋彬蔚认识还不到一日,但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在查案这件事上,他们像多年的好友一般十分有默契。   晚上。   苏竞晚躺在床上还一直在思考白天在卢府的事情,看似处处正常的卢明孙,还有那把生锈的旧匕首……   一把生锈的旧匕首能做什么?   别说丁琼不是死于刀伤,即便是,凶手也不会用一把早已生了锈、刀锋都钝了的匕首杀人吧?   那如果……   苏竞晚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被子,随便披了件外衣就下了床。   “小姐这是怎么了?”   外间的冬瓜听见声音,连忙站了起来,睡眼惺忪,嘴里还不停打着哈欠。   苏竞晚推开房门,“我去书房,你继续睡,不必管我。”   “奴婢为小姐掌灯。”   今夜是冬瓜值夜,她是穿着衣服睡觉的,此时起来只略整了整裙摆,见苏竞晚穿得单薄,又进里间拿了件披风为她披上,这才拿起门口的灯笼,走在前面为她带路。   苏竞晚在书房翻箱倒柜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那本书。   原来如此!   她的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   这都要感谢姑母,自从她在京城定居,姑母便将她在韩府那五六箱子书都给她送了来,说是家中也没个爱看书的人,不如送过来给她解闷,她本来还觉得有些麻烦姑母,没想到现下倒是派上了大用处。   第二日,苏竞晚早早出了门。   不过她今日没有穿官服,而是穿了一件红白相间的交领襦裙,比起她平日里穿的齐胸襦裙,倒是显得英气干练。   主要是因为穿着官服满大街走实在是太扎眼了些,昨日时间紧出宫后忙着查案也没来得及回府换衣服,而且也有想镇一镇丁度的意思在里头,今日自然不必了。   苏竞晚先是到丁府审问了丁琼生前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厮,又到大理寺找到牛仵作问了一些情况,最后到妙春堂问了孟大夫几句话。   她做完这些回到苏府时已经是晌午,从午后开始,她就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坐立不安,一直盼着安阳那边来消息,可是直到晚上也没有等来宋彬蔚的消息,她相信宋彬蔚是重诺的人,既然没有给她递消息,那说明消息还没回来。   苏竞晚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只见冬瓜手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小姐,宋大人来了,现下在前厅等您。”   苏竞晚一听这话,随意套了件家常襦裙,简单梳洗过,就到前厅找宋彬蔚了。   宋彬蔚见前日一身官服英气不凡的小伙伴此时突然成了穿着绣花襦裙的美娇娘,还有些不习惯,不过瞬间他的神色就恢复如常,切入正题。   “安阳那边有消息了,史海昌所说基本属实,只是卢明孙说了谎。”   苏竞晚面容淡淡,并不惊讶,等待着下文。   “卢明孙表面上是汤阴县卢家庶出的三公子,是卢家已逝的林姨娘所出,但实际上卢明孙被抱回卢家的时候已经三岁了,他的生母是当地有名的歌妓孙渺渺,也就是卢知县养在外面的外室,这事在汤阴县本也就只有几个大户人家知道,可是丁琼不知从哪里听了去,在安阳宣扬的人尽皆知,几次在酒楼还有歌舞坊当众调侃卢明孙。”   “可是这卢明孙却能沉得住气,即便如此,他也不过一笑了之,并不在意,久而久之,丁琼觉得没意思也就不怎么提了,再加上卢明孙学问好,丁琼的功课都是他帮忙在做,两人的关系处得还不错,但是……”   宋彬蔚眉头紧蹙,似在思量什么。   “但是你不相信卢明孙真的不介意,是吧?”   苏竞晚接过话头,嘴角轻勾,“我也不信。”   宋彬蔚神情有些苦恼,“可是我们没有证据。”   “我有!”   苏竞晚看向宋彬蔚,“宋大哥,你去找吴大人准备开堂,另外再派人将卢明孙、孟大夫、牛仵作还有丁府丁琼身边伺候的那个叫银环的丫鬟带到大理寺,我换上官服,马上就去。”   “好。”   宋彬蔚没有问原因,但是就像苏竞晚相信他一样,他也莫名地相信苏竞晚。 第44章 再起波澜   宋彬蔚的动作很快, 苏竞晚到大理寺大堂的时候,吴世忠已经坐在堂上,而相关人员也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   卢明孙进门时还和苏竞晚打了个招呼, “我本来还在屋里温书, 突然就被衙役叫了过来, 不知所为何事?”   “打扰卢公子温书了。”   苏竞晚笑笑,转瞬又补充道:“不过我打扰的也许不是卢公子的一会儿, 而是卢公子的一生。”   卢明孙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 淡淡道:“苏大人真会说笑。”   啪——   随着吴世忠手中的惊堂木响起, 整个大堂雅雀无声。   孟大夫、牛仵作和银环跪在地上, 卢明孙因身上有功名只是站在一旁, 丁大人夫妇惦记儿子的案情,吴世忠安排他们在堂后听审。   吴世忠轻捋胡须, 看向苏竞晚,“苏员外郎,今日将本官和众人叫到这里,可是有什么新的线索?”   “启禀吴大人, 下官要状告卢明孙杀害丁琼。”苏竞晚拱手道。   吴世忠面色凝重,“哦?你可有证据?”   “启禀大人,丁琼突然死亡,丁大人夫妇认为是下官的表哥也就是韩锐下手过重, 可是据一直为丁府问诊的孟大夫所说,丁琼身上的伤只是皮外伤而已。”   “那为何一夜之间人就咽了气?下官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前日在卢府无意间看到卢公子那把生了锈的匕首才冒出一个念头。”苏竞晚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卢明孙神色如常, 仿佛事不关己。   吴世忠看向堂下,“苏员外郎有话直说,不必卖关子。”   “下官记得《五十二病方》有载:伤痉,痉者,伤,风入伤,身信而不能诎;伤而颈者,节其病甚弗能饮者,强启其口,为灌之。”   “这里关于伤痉的两个主要症状,角弓反张和牙关紧闭,与丁琼死前的情形正好吻合。”   苏竞晚看向一旁,“孟大夫以为呢?”   “不错。”   孟大夫接过话头,“草民听丁公子身边的小厮提起时也有过这个怀疑,只是草民过去时丁公子已经咽了气,草民毕竟没有亲眼所见,不敢确定,丁大人和丁夫人当时又正伤心,而且此病需有诱因,丁公子前一日还好好的,因此草民也不敢轻易下决断。”   苏竞晚随意瞥了卢明孙一眼,接着说道:“那如果将生锈的匕首上的锈粉刮下,撒入丁琼的伤口,这算不算诱因?”   “这……”   孟大夫明显被苏竞晚这个假设吓到了,吞吞吐吐道:“丁公子的身上有伤口,若是创口不洁,确实容易使风毒之邪侵犯经脉,导致伤痉。”   牛仵作见苏竞晚向他这边看来,主动说道:“丁琼背上有一处伤,伤口处似有红色粉末,而孟大夫开的伤药却是白色的,但因伤口处有血迹,不好辨认,因此小人也不敢完全肯定。”   苏竞晚看向伏在地上不停发抖的女子,“银环姑娘。”   “是……”   银环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是这样的,少爷有时候……脾气不太好,奴婢为少爷上药手上又没个轻重,因此没少被少爷责骂,正好那日卢公子在,说要替奴婢为少爷上药,奴婢见少爷没有反对就应下了……但奴婢觉得卢公子应该不是那种人……”   “你这个死丫头……到这个时候,还敢为杀死我儿的凶手说话……”   站在堂后的丁夫人气得肝颤,上来就要打银环。   啪——   吴世忠拍着手中的惊堂木,“肃静,肃静!”   苏竞晚上前扶住她的手,“丁夫人稍安勿躁,此事还没有定论,何况这里是公堂,不是丁府。”   不知为何,丁夫人现在对苏竞晚莫名有些忌惮,听她这样说,虽然心中有气,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向堂后去了。   丁度见自己炮仗般一点就着的夫人去而复返,看苏竞晚的眼神也有两分感激。   “这些都是苏大人的推测,退一万步讲,即便丁琼确实死于伤痉,他身边的小厮丫鬟嫌疑更大吧,为何苏大人单单盯着我不放呢?我是有一把姨娘留下的旧匕首,但旁人去找把生锈的匕首或刀似乎也并非难事。”   卢明孙镇定自若,不以为然。   “因为你是低贱的歌妓所出啊!”   “因为你是见不得光的外室子啊!”   “即便功课再好又怎样,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奸生子,连庶出都不如……”   苏竞晚目带挑衅,一句又一句似锋利的匕首般插在卢明孙的心口。   卢明孙的脸色逐渐铁青,但还是努力隐忍,转瞬就恢复了正常。   “苏员外郎,注意你的言辞!”   吴世忠有些不满地看向苏竞晚。   苏竞晚没有说话,只是向角落里的宋彬蔚使了个眼色。   宋彬蔚会意,走上前去,一把掰开了卢明孙紧握的拳头。   只见卢明孙的手掌已经被他自己抠破了,手心的位置还渗出了点点血迹。   “瞧瞧,我不过随意说了几句就把卢公子气成这样,丁琼三番五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你,你能心中不恨?还带着药材去看丁琼,我还真想着卢公子是菩萨转世了不成!”苏竞晚嘲讽道。   卢明孙深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道:“既然原因手法都被苏大人猜到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是外室所出,我的生母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歌妓,因为这个,我在安阳没少被丁琼嘲笑,被旁人议论。”   “我以为我来了京城一切都会好,没有人会再记得我外室子的出身,我可以彻底摆脱原来的生活,我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努力读书,然后考取功名,娶妻生子。”   “可是没想到丁琼也来了!”   “我幼时在汤阴见过有人因铁钉踩到脚掌里而死,偶然听一位老大夫说起伤口沾上铁锈可能会感染伤痉,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感染。”   “可是你说巧不巧,我不过是在丁琼的伤口上撒了一点锈粉,他就死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该死!他该死啊……”   卢明孙嘴角的笑容逐渐放大,眼里却透着丝苦涩。   堂内众人听了都有些唏嘘,就连吴世忠也跟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丁夫人见状又要冲进大堂,不过这次却被丁度拉住了。   “外室子又如何?我还是罪臣之女呢!”   “你应该好好读书爬到上面让他闭嘴,而不是为了堵上他的嘴,也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和前程!”   苏竞晚看着卢明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卢明孙愣了一下,良久后对着苏竞晚深深鞠了一个躬。   “虽然有些迟了,但卢明孙受教,心服口服,多谢苏大人。”   “堤防常安公主。”   卢明孙靠近她时说了这几个字,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入她的耳中。   她再去看卢明孙时,对方已不再看她,而是对着堂上的吴世忠跪了下来,“卢明孙认罪,要杀要剐全凭吴大人发落。”   吴世忠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来人,将卢明孙打入大牢,待本官禀明圣上后再行处置。”   又看到一旁苏竞晚殷切的眼神,“韩锐无罪释放。”   苏竞晚闻言终于放下心来,向吴世忠道谢后便跟着衙役一块到后院的牢房接韩锐。   “锐表哥。”   苏竞晚看见坐在牢房角落里,头上还插着两根稻草的韩锐便有些心酸。   衙役上前开了锁,客气说道:“韩公子,现在真凶已经落网,您可以走了。”   韩锐笑眯眯地谢过衙役,这才跟着苏竞晚走了出来,见她眼圈发红,一路上还不停地安慰道:“没事了,我这不出来了?说实话,大理寺牢房的条件还不错,虽然有几个虫子,但至少没看见老鼠什么的。”   “那我去跟吴大人说,你继续在里面待着好了!”苏竞晚气恼地看他一眼。   韩锐连连摆手,一脸讨好地说道:“不必了,不过我们阿晚两日就破了案子,可真是厉害。”   苏竞晚不和他贫嘴,正色道:“你前日本来想回东头巷却没走成,现下东西什么的还在我那,你又刚从牢里,不如回我那再住两日。”   “还是算了,东西既然收拾好了,我去你那取了东西再回东头巷,我这刚从牢里走了一圈的,得回去好好拾掇拾掇,等过两日,都安顿好了,我再来你这里蹭饭。”韩锐应道。   苏竞晚见韩锐心意已决,不再多言,陪韩锐回去取了东西,又坐着马车将韩锐送回东头巷,便直接进宫向嘉明帝复命了。   嘉明帝听说她两日就破了案子,很是高兴,随手赏了她几件东西,还准她休息一日,后日再回礼部上衙,苏竞晚连称不敢,谢恩后就主动退下了。   苏竞晚回府吃过午饭,又小睡了一会儿,心里却始终惦记着卢明孙最后和她说的那句话。   堤防常安公主?   难道常安公主也涉及了此案?   那么常安公主在此案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卢明孙肯定是不能见了,他现在已经被收监,过几日圣上的意思就会下来,多半是死刑,此案已了,苏竞晚也没有理由去见他,大理寺牢房铜墙铁壁,绝对不是她能够擅闯的,搞不好还会生出事端。   等等!   卢明孙也是刚到京城,怎么会和常安公主有牵扯?   对了,安阳!   作者有话要说:  ①“伤痉,痉者,伤,风入伤,身信而不能诎;伤而颈者,节其病甚弗能饮者,强启其口,为灌之。”引用《五十二病方》。 第45章 幕后指使   卢明孙是安阳人, 常安公主和丈夫卫靖一年前也曾回安阳守孝,最近才回来。   如此说来,宋彬蔚的手下会不会也查到了这层关系?   可是宋彬蔚只字未提, 是没有查到还是有所保留?   苏竞晚决定去会一会宋彬蔚。   明日她就要回礼部上衙, 宋彬蔚帮了她这么多, 她去大理寺道声谢也是情理之中。   苏竞晚到大理寺的时候,宋彬蔚正在整理今日的案件记录, 见她去而复返还有些惊讶。   “我有件事情想向宋寺正请教。”   宋彬蔚见她面色凝重, 打发两个小厮去门口守着, 缓缓道:“何事?”   “卢明孙和常安公主……”   宋彬蔚闻言突然抬眸, 苏竞晚便知他定是知情的。   “你不必多想, 人是卢明孙杀的无疑,至于……常安公主, 即便曾在幕后推波助澜,也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人物。”   “宋大哥不想我徒惹是非,这份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宋大哥应该也知道, 高大人曾因我而受罚,常安公主是高大人的外甥女,前几日在宫中又曾拦住我,即便我不想惹是非, 是非也要来惹我,所以宋大哥倒不如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他日我身陷漩涡, 心里也有个底。”   苏竞晚攒着眉头,目光十分冷静。   宋彬蔚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常安公主好男色……经常诱.奸那些眉清目秀却身份不显的男子,即便在安阳为卫国公府老夫人守孝时也不例外,卢明孙就是其中之一……”   尽管早有猜测,苏竞晚还是难掩惊讶。   “卢明孙好歹也是官宦子弟……”   “一个七品知县之子,常安公主还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卢明孙还有那样一位生母,常安公主说不定还觉得这是对卢明孙的恩赐。”   依她对常安公主的印象,怕是那位公主还真会这么想。   宋彬蔚看向她,“我后来还查到丁琼被打也就是琼林宴那日,常安公主曾私下悄悄见过卢明孙,再之后卢明孙就去了丁府……”   对了,琼林宴那日,她在宫里碰上了常安公主,再之后孙小德帮她解了围,她出宫就听平安说起韩锐打了丁琼的事情。   那么事情是不是这样?   常安公主在自己走之后,偷偷派人打听到韩锐打伤丁琼的事,又想起卢明孙和丁琼之间的过节,便私下里暗示了卢明孙,想要借卢明孙的手将丁琼的死嫁祸到韩锐身上?   苏竞晚嘴唇紧紧抿着,那些恨意又从心底迸发出来!   六年前,她因高尧诬告家破人亡,六年后,她不过略施小计让高尧吃了点儿小亏,常安公主就这么急不可耐地要向她身边人下手了吗?   那么卢明孙为什么要提醒她堤防常安公主呢?   苏竞晚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了分寸。   是因为恨常安公主的挑唆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和前程?   还是恨常安公主当初在安阳留给他的那些屈辱?   抑或两者都有?   话说卢明孙也真是看得起她,她不过是礼部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卢明孙凭什么认为她能够对抗公主?   不过既然卢明孙这么看得起她,她会努力的。   那些伤害她的,伤害她家人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今日之事,多谢宋大哥了。”苏竞晚向宋彬蔚拱了拱手,准备离去。   宋彬蔚看着她,眼神透着关切,“共事一场,你一切小心。”   苏竞晚再三道过谢后,走出了大理寺。   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不敢也不能大意,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才是。   傍晚回府的时候,苏竞晚看到韩锐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此时的韩锐已经拾掇过了,换上了干净衣服,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只是眉头紧紧拧着,似乎心里装着什么事。   “锐表哥。”   苏竞晚笑着迎了上去,“怎么东头巷的厨子做饭不好吃吗?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韩锐扯了下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笑。   “是啊,东头巷那边的厨子是我来京城才临时雇的,怎么比得上母亲专门为你挑的林婆子?她的鱼做得极好,我早就念着了。”   苏竞晚见他不肯说实话,也不勉强,吩咐下去让林婆子做了几道拿手好菜,她和韩锐一起吃饭的机会不多,再加上韩锐刚刚从大理寺出来,两人吃着萦州菜,倒是难得的都多用了些。   饭罢,青梅和青提用小茶盘捧上两杯茶来。   苏竞晚拿起桌上的茶,打趣道:“锐表哥这饭也蹭了,回去记得要好好读书,再过几日就是应天书院的考试了。”   “阿晚,我……”   韩锐目光有些犹豫,终是鼓足了勇气,“阿晚,我不想参加应天书院的考试了。”   苏竞晚将茶杯放下,神情惊诧,“为何?”   韩锐的表情气馁,“我知道阿晚一心为了我好,可是我根本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岳阳书院的于先生虽然比不上应天书院,但也是举人出身,他说过我天资不行,别人看两三遍就会的东西,我看五六遍还是记不住,读了这么多年书也就勉强考了个秀才,想要再进一步却是不容易的。”   “那锐表哥的意思是?”   韩锐知道自己读书不行不是一天两天了,苏竞晚总觉得他现在说出来,可能是有了别的打算。   韩锐眼睛果然亮了起来,神采奕奕道:“我打算参加武举!”   苏竞晚喃喃道:“武举……”   “没错,武举!”   韩锐耐心解释道:“我从小就喜欢习武,骑马射箭、和人打架都是我的强项,只可惜父亲母亲觉得读书才是正道,只让武打师傅教我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就不让我学了。可是你看,我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没读出个什么,反倒是没怎么好好学过的武功一上来就撂倒了丁琼身边保护的那几个壮汉。”   苏竞晚细细思量,韩锐自小喜欢骑射,这她是知道的,只是他突然说想参加武举,可能还有旁的原因。   韩锐知道自己这个表妹聪慧,怕是瞒不过去,垂头丧气道:“本来我也没啥野心,依着父亲母亲的心愿凑活读几年书也没啥,到时候不行就回去跟着父亲做生意,可是我我我……我现在有了喜欢的人,那就不一样了,我想为她努力一把!”   “郑铃音?”   苏竞晚脑海里突然就蹦出了这个名字。   韩锐眼睛瞥向一旁,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脸颊竟然还微微泛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看韩锐这副样子,就知道这傻小子怕是陷进去了,心下一急,“你可知她是郑阁老的掌上明珠,而你只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是阁老府的千金小姐,我只是一个商户子弟,我知道我配不上她,所以我一开始见她的时候虽然有点儿……动心,但从来不敢多想。”   韩锐轻轻叹了一口气,转瞬又兴奋得手舞足蹈。   “但是,你知道吗?阿晚,她竟然喜欢我,她竟然喜欢我!”   “她那么好,就像一个仙女一样,这样的她竟然会喜欢我!”   苏竞晚从没见过韩锐这样高兴,坐在那里一个劲地傻笑,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后面了,眼睛也兴奋地发亮,整个人沉浸在郑铃音喜欢他的喜悦里不能自拔。   虽然明知他们的身份不般配,明知他们以后会遇到很多艰难险阻,但她看着这样的韩锐,突然就有些不忍心,那些劝他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最后,只得无奈笑笑。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想读书想考武举的事情我会跟姑母说,想来姑母也会理解的,至于姑父那里,有姑母帮着说话,你不用担心。”   韩锐听罢立马站起身来,朝她拜了一拜。   “多谢阿晚,有你帮着说话我就放心了,否则他们又该说我胡闹了。”   “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武举也不是那么好考的,除了骑马射箭这些项目外,还要考军事策略,照样需要读兵书,只是可能没有四书五经那么繁琐。”苏竞晚怕韩锐想起一出是一出,忍不住泼冷水道。   韩锐摸了摸鼻子,正色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上课的时候我还偷偷看过《孙子兵法》来着,我觉得倒比四书五经有趣,我打算拜刘家武馆的刘师傅为师学习武艺,他的骑射功夫都是一流的。”   “至于军事策略就跟着岳阳书院的宁先生学习,我被他逮住过上课看兵书,他虽然骂了我一顿,但骂完之后还主动为我讲解了几句,他的兵书讲得极好,听说他还会沙盘推演。”   既然韩锐都盘算好了,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末了又补上一句,“虽然锐表哥和郑小姐也算两情相悦,但你们毕竟认识的时间不长,这世间的事又瞬息万变,你万不可坏了她的名声。”   “即便是阿晚不说,我也晓得的,这世道对女儿家本就苛刻些。”   韩锐面色黯然下来,“阿晚的顾虑我明白,她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若是过些时候真变了心思,我也不怪她,只是在她心悦我时,我还是想努力争取一把。”   说到这里,韩锐又爽朗地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苏竞晚无奈笑笑,“既然锐表哥想得这般通透,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反倒是你这次来京,除了受了回牢狱之灾,就剩来回颠簸了,倒让我这个催你来京的人不好意思了。”   “阿晚,你这样说可就是折煞我了,你好不容易为我争取来的应天书院的考试机会,我临到头却说不考了,又要你为难,再说若不是你让我来京,我还见不到郑小姐,也不敢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韩锐眼中有着向往,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   “再说,若是一切顺利,明年二月我又要上京来参加兵部试了。”   武举两年一次,乡试六月底于各地州府报名,八月考试,乡试前有一个资格考试,由地方官员直接考核,只要骑射合格,便可参加乡试。   会试由兵部主持,也称为兵部试,时间在第二年的一月或二月,接下来就是殿试,和科举的殿试一样,由圣上亲自主持。   “锐表哥什么时候启程?”   韩锐挠了挠头,思索道:“事不宜迟,就明日吧。”   之后,苏竞晚又嘱咐了韩锐几句路上小心,不要惹是生非,韩锐也千叮万嘱道一定要记得给母亲写封信,否则他一个人真的应付不来之类的,然后就主动告辞早早回府收拾东西了。   韩锐走后,苏竞晚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陈冉冉,感谢应天书院给韩锐的这个机会,但因韩锐临时改变主意打算参加武举,就不参加应天书院的考试了,希望她能谅解,另附一本游记聊表心意。   一封是给苏清兰,告知苏清兰韩锐这些年的真实想法,并且自己也认为他在武学上比读书上更有天赋,希望她和姑父能尊重韩锐的想法,给他一个机会试试看。   苏竞晚写完后,就让一旁的冬瓜收了起来,打算明日一早就送出去,自己则早早洗漱休息了,她这几日一直忙着韩锐的案子,也没睡个踏实觉,今日案子终于了了,她整个人松懈下来,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们开新的案子,不过这次的案子和前面两个都不一样,这次我们不死人。   另外,从这个案子开始,感情戏也会逐渐多起来。 第46章 郡主失踪   不过两日, 苏竞晚协助大理寺再破命案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无他,实在是因为她在京城的热度居高不下, 而且接二连三的有新的新闻, 这热度就是想压也压不下去, 再加上锈粉杀人实在太过离奇,很多人闻所未闻。   一时间, 关于苏竞晚聪慧过人明察秋毫的言论此起彼伏, 同时人们在使用铁具时也变得更加小心, 生怕划伤了自己, 而不管是宫里的太医还是民间的大夫都开始搜集整理古方, 努力研究治疗伤痉的法子。   而在这股热潮下的苏竞晚,送走韩锐后就马不停蹄地向礼部去了, 生怕被人当成稀奇动物似的围观,还有那胆大的妇人上来问她平常爱吃什么,自家孩子吃什么才能变得和她一样聪慧。   诸如此类的问题实在让她哑口无言,只得早出晚归, 避开人群才能讨个清静。   苏竞晚走进礼部正堂时,石远青正埋头写着什么,见面前多了个人影,便放下了手头的东西, 待看清是苏竞晚,笑容满面道:“呦,你回来了?案子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你做得不错,没给咱礼部丢脸。”   “石大人过奖,下官既然奉旨协助大理寺查案,这些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苏竞晚话音刚落,一个小厮打帘儿走了进来,恭声道:“小人见过石大人,苏大人。”   “石大人,今日卢大人派了小厮来传话,他今日请假,好像要去码头接他弟弟……”   石远青应了声“知道了。”   那小厮恭敬地退了下去,   石远青转头看向苏竞晚,安慰道:“你不必担心,这件事你没有做错,杀人偿命,你占了这个‘理’字。若是回头卢主事因此事对你生了嫌隙,自有我帮你说项。”   苏竞晚对着石远青恭敬作了个揖,眼神却是出奇的坚定。   “多谢石大人,只是此事下官做得问心无愧,即便卢主事因此事与下官疏远,下官也毫无怨言。”   石远青笑着抚了抚胡须,赞赏道:“好,咱们文官就是要有这种风骨!”   之后石远青又鼓励了她几句,就让她去帮着伍郎中做事了。   苏竞晚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礼部熟悉的公文,听着外面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反而有点儿怀念前几日在大理寺查案的日子。   果然她是个劳碌命,你让她舒坦点,她还不习惯。   苏竞晚摇摇头,认真看起手里的公文。   傍晚,苏竞晚回府的时候见平安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眼中满是急切,一见她就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奴才见过小姐。”   “这是怎么了?”   苏竞晚随口问道,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不是锐表哥那里出了什么事吧?”   平安拨浪鼓似的摇摇头,“奴才和长寿送三少爷上了船才回来的,是睿王来了……”   睿王?   睿王是嘉明帝的胞弟,平日里极得嘉明帝恩宠,其他王爷都早早地被嘉明帝赶到了各地,只有这位睿王一直留在京城,现任宗正寺卿,负责管理皇族、宗室事宜。   睿王身份贵重,怎么会屈尊降贵到她这个小官府邸?   “奴才怕睿王有急事找小姐,还说要去衙门找小姐来着,结果睿王说不用,奴才只好在门口等小姐。”   苏竞晚一边听平安说话,一边向府内走去。   待走到前厅,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那里,眉眼间与嘉明帝有五分相似,但身材略微发福,看上去倒比嘉明帝和善许多,只是此时他眉头紧锁,似乎心情不大好。   苏竞晚走上前去,恭敬行礼道:“下官见过王爷。”   “起来吧。”   睿王见她进来,忙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一旁,“本王有件事情想和苏大人单独谈谈,不知方不方便?”   冬瓜会意,带着几个小丫鬟一同下去,还顺带关上了门。   苏竞晚拱手道:“王爷请讲。”   睿王见四下无人,这才站了起来,冲她拜了一拜。   “还请苏大人救救小女。”   苏竞晚连忙侧身避开,“王爷有话不妨直说,只是这礼下官着实受不起。”   睿王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女自幼身子不好,一直在浮云庵跟着静安师太调养,前些日子,小女满了十八岁,身子也恢复的差不多,终于可以回京,本王今日特地派人去接,结果才知小女在析津县遭贼人掳劫,下落不明……”   “这帮挨千刀的,若是被本王知道是谁掳劫了本王的女儿,本王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睿王怒目圆睁,一只手狠狠捶在一旁的桌子上。   听闻睿王和王妃有一子一女,世子李澄年轻有为,年前奉命去广西平乱,而怀宁郡主李姝却因身子不好,一直在府中休养,甚少见人,就连婚事也拖到了现在,还未定下。   原来怀宁郡主是被送到了浮云庵调养。   苏竞晚低声道:“下官对郡主被掳一事深感惋惜,只是下官不过礼部一小官,实在是有心无力,帮不上王爷的忙。”   “此事你无须担心,本王已向圣上请旨,调苏大人为大理寺正,想来明日一早圣旨就会到府上了。”   苏竞晚顿了一下,原来睿王早有准备,看来此事她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也罢,睿王位高权重,若是自己能破了此案,希望他记自己个好。   “下官遵命。”   睿王见苏竞晚应下松了一口气,早就听说她机敏能干,行事果决,很多别人觉得棘手的案子她两三日就破了,希望这一次也不要例外。   “本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若是可以,希望尽量不要伤及小女的名声。”   睿王的神情有些犹豫,末了又补上一句,“若是不行,只求保住小女的性命,本王感激不尽。”   苏竞晚闻言只觉得暖心。   女儿遭贼人掳劫,即便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名声也必定受损,很多道貌岸然的当世大儒为保全家族声誉,一般会选择将女儿远嫁或者送入庙里自生自灭,若是真的遭受了什么,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睿王身在高位,在名声和女儿的性命之间却坚定地选择了后者,实在让人感到钦佩。   “下官必当全力以赴。”   第二日清晨,孙小德就带着人来宣旨了,圣旨内容和睿王所说基本差不多,无非是夸奖了苏竞晚几句,说她心思敏锐,查案有功,从今日起调任她为大理寺正,望她继续努力,不负圣恩之类的。   她让冬瓜赏了孙小德一把金瓜子,又让严管事客客气气地将人送了出去,自己则回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向礼部去了。   苏竞晚站在礼部门口的时候还有些感慨,一直都以为自己不过是暂时在外查案,没想到现在却是真的要离开礼部了。   因她昨日才回礼部上衙,所以手头需要交接的公文不多,不到两刻钟就与伍郎中等人交接好了。   一进正堂,便看见石远青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过这次什么也没做,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苏竞晚上前行礼,“下官见过石大人……”   “起来吧,我说什么来着,你在礼部怕是待不长。”   石远青轻轻呼了一口气,又像突然想通了一般,轻捋胡须道:“也罢,大理寺案情紧急,更需要你这样的人。”   说实话,虽然石老头一开始对她多有刁难,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石远青对她的照拂,她不是看不见,现在要离开了,还真有点儿舍不得石老头,但是石老头毕竟年纪大了,她也不想说那些煽情的话惹他伤心。   “石大人不必伤感,虽然下官不在礼部了,但大理寺离这也不远,石大人要是想念下官这个祸害,下官自当常来看望石大人。”   石远青却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立马板起了脸,吹胡子瞪眼道:“满口胡言!”   “石大人不承认也不要紧,只是依下官这个性格,以后少不得得罪人,上奏折弹劾下官的绝对不会少,到时候还希望石大人看在咱们往日的交情上,为下官说两句好话。”   石远青拂了拂袖子,厉声道:“你想得美!”   苏竞晚知道他的脾气,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不过有了这个小插曲,屋里的气氛倒没有之前那么伤感,她举起双手向石远青深深作了个揖,这才转身离开。   而石远青望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拿起手边的公文。   苏竞晚到大理寺的时候也是同样感慨,兜兜转转,自己终于还是和父亲到了同一个衙门。   只不过父亲宁折不弯,她却是不折也弯,   她绝对不会落个和父亲一样的结局。   苏竞晚刚走进大门,就有人上前为她引路,待走到正堂时,发现吴世忠早就站在那里。   “下官见过吴大人。”   吴世忠摆了摆手,笑道:“免了,以后你到了大理寺,好好做事就是。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却不好意思跟石侍郎挖人,如今你被圣上调到了大理寺,倒是遂了我的心愿。”   苏竞晚垂眸道:“吴大人过奖。”   “对了,王爷已经找过我了,王爷的意思是让大理寺上下都竭力协助你查案,不知你有何打算?”吴世忠看向她。   作者有话要说: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相信,我最喜欢的男配不是江沅,也不是宋彬蔚,而是石老头,哈哈! 第47章 连环被掳   苏竞晚微微思量, 低声道:“郡主被掳一案不宜宣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下官希望宋寺正可以和下官一起调查此案, 至于其他人, 若是下官有需要, 自会向大人开口。”   “好,你心思细腻, 宋寺正做事认真, 你们一起查案,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时, 一个小厮走了进来, “小的见过吴大人,苏大人。”   “苏大人, 外面有人找您。”   苏竞晚拱手道:“下官和宋寺正也算认识了,一会儿自己去找宋寺正就是,若是遇到为难的地方,下官到时再向大人求助。”   “好。”   吴世忠想着此时来找她的人多半是睿王府的, 轻轻应了一声就让她去了。   大理寺门口。   一个黑衣男子抱臂而立,见苏竞晚出来主动上前,向她行礼,压低声音道:“睿王府护卫云起见过苏大人, 云起奉王爷之命带苏大人前往案发地,郡主的两个丫鬟和车夫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不知苏大人现下可方便?”   “稍等, 我还要去找个帮手,不如这样,我们两刻钟后在城门口会和。”苏竞晚提议道。   云起应了声“是”就转身向外走去。   而苏竞晚则径直向里面走去,准备去找宋彬蔚,却见他站在大树底下笑着看她,眉尖微扬,神色是难得的柔和。   “苏大人,我们又见面了,你调任大理寺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苏竞晚不待他说完,就打断道:“郡主被掳,睿王让我来查案,我已经向吴大人说了要你帮忙,你现在去备两匹马,我回府换衣服,两刻钟后在城门口见,此事勿要声张。”   宋彬蔚点点头,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便分头行动了。   两刻钟后,苏竞晚一身白蓝相间交领襦裙,出现在城门口。   宋彬蔚已经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旁边还有两匹枣红色的马,腰背滚圆,四肢有力,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好品种。   对面的云起也骑着一匹黑马,身后还有一辆马车,马车外面坐着一位三四十岁的车夫,此时的他战战兢兢,牵着马缰的手微微颤抖,弄丢了王府的郡主,不管他是外面临时雇的车夫还是本来就是王府的奴仆,这日子怕是都不好过。   马车里面坐的应该就是郡主身边贴身伺候的那两个丫鬟了,主辱仆死,苏竞晚即便没看见她们的面,也知道她们此时的心情怕是不比外面的车夫强多少。   而云起此时也在观察苏竞晚,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姑娘,比他们郡主还要小上两岁,这样的人真的能帮他们找回郡主吗?   不过既然王爷吩咐了,他只有听令行事……   而正当云起思考的时候,苏竞晚已经翻身上马。   宋彬蔚紧随其后,纵身一跃上了旁边的马。   “启程吧。”   苏竞晚的话打断了云起的思路,三人并一辆马车正式启程前往析津县。   早朝过后,苏竞晚仅在礼部待了四个月就又调任大理寺的消息已经在一众官员的交头接耳间传遍了,尽管有人认为苏竞晚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被多次调动,有些儿戏。   但一些老臣却很庆幸苏竞晚终于被调出了六部,虽然到大理寺任了寺正,但不过还是个五品小官,也算平级调动,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再说,她不是爱查案吗?   那就让她到大理寺查个够,朝廷这些事情就不要跟着瞎掺和了!   京城离析津县不算太远,大概四五十里地的样子,再加上他们几人所骑的都是不可多得的好马,而身后不管是驾车的车夫还是马车里坐着的丫鬟都不敢多耽搁,于是不过半个时辰,一行人便到了怀宁郡主被掳的案发地。   苏竞晚对着从马车下来的两个丫鬟道:“你们给我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一点儿线索也不要放过。”   “是。”   绿衣丫鬟轻声应道:“昨日下午申时左右,马车行至这里,郡主说觉得马车有些颠,想要下来透透气,奴婢想着前面就快进京了,应该不至于有歹徒,而且郡主的身子又不太好,就想着让郡主下来歇歇脚也好,谁知……”   另一个丫鬟接过话头,“郡主说手上有汗不舒服,想洗洗手,奴婢看那边有条河,就去河边取水了,只留清影在这里伺候郡主。”   那个叫清影的拭了拭眼角,“雪舞去取水后,奴婢就在树下陪着郡主,郡主说想坐一会儿,奴婢就上车去拿垫子,谁知奴婢刚刚上车,就听见郡主的喊声,奴婢慌忙下车,可等奴婢下来时,郡主已经不见了。”   “当时你在哪里?”苏竞晚看向一旁的车夫。   只见那车夫低下头去,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声,“奴才去去……去小解了……”   太巧了!   郡主出事的时候,陪同的三个人都不在身边。   难道是被人盯了许久,专门挑他们不在的时候出手?   苏竞晚继续问道:“当时现场还留下了什么?”   清影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簪子,“奴婢下来时,在这棵树下发现了这支簪子,想来是郡主挣扎的时候弄掉的……”   苏竞晚接过那支簪子看了起来,不过是支普通的玉簪,通身晶莹剔透,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点缀,配怀宁郡主这样的身份倒是显得低调得很。   “冒昧问一句,你们郡主可有相好的男子?”   雪舞听见这句,顿时红了脸,气呼呼地说道:“苏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郡主循规蹈矩,才不会做那与人私奔的事情!”   清影拉住雪舞,耐心解释道:“奴婢知道苏大人也是为了查案,只是郡主从小身子不好,甚少见人,更别提什么相好了,而且因为郡主身子不好,王爷和王妃凡事都顺着郡主,还曾对郡主说过在择婿上不求高门大户,只要郡主喜欢能对郡主好就是,所以于情于理,郡主都不至于如此。”   这么说来,苏竞晚刚才想到的那个可能性就不存在了。   “你们郡主的相貌如何?还有她昨日穿的什么衣服?戴的什么首饰?”   “我们郡主在京城也算少有的美人了,奴婢见过的千金小姐不少,比我们郡主好看的实在不多……”   雪舞看着苏竞晚这张明艳的脸有片刻的犹豫,不过很快接着说道:“郡主这些年长居浮云庵,平日里也不太爱打扮,喜欢素净的衣裳,昨日穿的是浅青色的襦裙,至于首饰,除了这支玉簪,就只有两朵珠花了。”   这样说来,掳劫怀宁郡主的人很有可能是因为怀宁郡主的美貌,而且多半把怀宁郡主当成小门小户的姑娘了。   “不知这支簪子能否暂时由我保管?”   清影略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自然。”   他们王府不缺这样的东西,只要能找到郡主,什么都值了。   苏竞晚追问道:“这附近你们可都找过了?可有什么发现?”   “启禀苏大人,郡主被掳后,王爷已经吩咐我们将方圆十里都仔细查找了一番,可惜一无所获。”云起的神色有些气馁。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郡主掳走,而且并未留下什么线索,看来贼人对附近的地形很是熟悉。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宋彬蔚给苏竞晚使了个眼色,然后向不远处的河边走去。   苏竞晚会意,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道了声“失陪”便跟了上去。   河水静静地流淌,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点点银光。   突然,河边大树上的野果子掉了下来,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宋彬蔚站在那里,皱眉沉思,良久才开口,“我觉得此案和京城之前发生的几起少女失踪案很是相似……”   “少女失踪案?”苏竞晚秀眉微蹙。   宋彬蔚点了点头,“没错,你之前在翰林院和礼部,可能不清楚,其实从去年六月开始,就一直有少女失踪,年纪大概都在十五六岁左右,相貌姣好,家境一般……”   “郡主这次被掳可能就是因为穿着不显,轻车简行,才被那些人掳了去。”   苏竞晚忙道:“那没有人报案吗?”   宋彬蔚眉头紧锁,“自然有,只是被京兆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了回去,什么被拍花子的拐卖了,什么跟情郎私奔了,什么跟家里闹脾气了等等,而且听说此案背后的主谋来头不小,因此不管是大理寺还是刑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是以前,现如今怀宁郡主被掳,不管背后站着何人,我都要将他揪出来。”   “我就不信背后那人比王爷还大,比圣上还大!”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不管此案背后站着哪位权贵,她都只能秉公办案,如此说不定还能让睿王和圣上记自己个好,还能有一线生机。   反之,她就是无能,就是徒有虚名,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白费,而没有圣上重用的她,也会一无所有,名声扫地,一夜之间回到原点。   不,连原点都不如!   所以,她只能进,不能退。   宋彬蔚早就有心调查此案,有了她这句话,更是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好,我和你一起。” 第48章 查访民户   两人说定后又回到刚才那棵大树下。   “云护卫, 刚才宋寺正说之前也有几个被掳的少女,我准备和宋寺正去问问情况,你带着他们先回去吧。”   云起略一沉吟, 应下了。   苏竞晚和宋彬蔚翻身上马, 打算去那些失踪少女家中查访一番。   大概走了有一刻钟, 他们来到延庆县下面的一户民居,只见破破烂烂的大门勉强掩映着小院, 上面挂的那把大锁早已生了锈, 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有人打理过的。   “确定是这户吗?”   宋彬蔚点了点头, “虽然吴大人不愿意让我插手, 但是我曾私底下悄悄查过。”   苏竞晚见他肯定, 上前敲了敲大门。   嘎吱——   一个拄着拐杖的妇人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大声喊道:“谁啊?”   苏竞晚这才发现原来这妇人竟然是看不见的。   一时间, 她和宋彬蔚谁都没有说话。   “是我家小秀吗?是我家小秀回来了吗?娘可想死你了……”   那妇人神情激动,将拐杖一把丢开,双手不停地向前方摸索。   眼看着前面有个台阶,宋彬蔚怕那妇人摔下去, 赶忙上前扶住了她的手。   “大娘您先别激动,我们只是来找您问问情况。”   那妇人听见陌生男子的声音,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蹲下身子, 摸索着将地上的拐杖捡起,然后扶着拐杖缓缓站了起来。   “找我?我有什么好找的?儿子和丈夫被大水冲走了,好不容易和女儿逃荒到这里, 结果女儿也被人掳走了,只留下我一个瞎眼婆子,无依无靠……”   “那你闺女是怎么走丢的?官府的人又怎么说?麻烦你说详细些,也许我们能帮你找到。”   苏竞晚深知这妇人的心思,循循善诱道。   那妇人听她这样说起先还不信,但想着自己身无分文,有什么值得别人骗的,故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道:“去年中秋的时候,小秀做了些绣品,说要去京城里卖,想着要过节了,买绣品的人多,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我求村长带着我一起上京报官,结果却被京兆府的衙役给轰了出来,后来软磨硬泡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主事,结果却说我那女儿可能是被拍花子的给拐走了,让我回来等消息……”   “结果这一等就是半年,连个音信也没有。”   苏竞晚看着那妇人抽泣的样子,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心酸。   怀宁郡主身份贵重,所以一出了事,睿王就找了她查案,又叮嘱大理寺上下要竭力配合她。   可是这些贫苦出身的人家能做的却只有无尽的等待……   “好了,我知道了,我们会尽力将你的女儿找到,好让你们母女早日团圆,告辞。”   苏竞晚说完这句话就和宋彬蔚一起向外面走去。   而身后的妇人还在原地站着,嘴里不停地念叨:“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待转过一个拐角,确定周围没有人后,宋彬蔚才开口,“其他几家还要看吗?”   “不必了,大同小异。既然你已经查访过,那失踪少女的姓名、年龄以及籍贯,你那里可有记录?”   “有。”   “好,那我们回去再看。”   大理寺的一间屋子内。   苏竞晚一边看着宋彬蔚记录的失踪少女信息,一边画地图,最后发现失踪少女多为京城周边县乡人士,六起案件中,失踪少女分别来自顺义县、延庆县、蓟县、潞县、横山县和析津县。   另外怀宁郡主虽然不是析津县人,但也是在那里被掳的,可以说此案是以京城为中心展开的。   只是京城权贵在附近县乡所置的产业众多,没有上万,也有几千,直接找的话犹如大海捞针,耗时颇久,而且耽误的时间越长,郡主就越危险。   “宋大哥既然私下查访过,即便不知道幕后指使,那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宋彬蔚沉吟了一下,说道:“有。”   “齐国公嫡幼子沈留、晋安侯世子顾成还有淮王世子李振,这几人平日里都是好色成性,而且家世显赫。”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苏竞晚听见这几个名字时,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哪里是家世显赫?   除了宫中的几位皇子,这已经金字塔尖上的人物了。   沈留不仅是齐国公的嫡幼子,而且还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嫡孙,平日里深受舞阳大长公主的疼爱,而舞阳大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姑母,就是看在圣上的面子上,也没有人敢动她的孙子吧。   李振是淮王的独子,但他却不是圣上的子侄,而是堂弟,淮王是先帝的幼弟,是圣上的小叔,只是听说身子不好,常年躺在病榻上,对儿子的教育也有心无力,这才养成了李振走马斗鸡包戏子的性子。   相比之下,顾成这里还好说些,顾成的母亲是高皇后的胞妹,也就是说顾成是高皇后的亲外甥,虽然也是皇亲国戚,但比起前面两位圣上长辈家的子侄,苏竞晚感觉还轻松些。   而且她和高家本来就是生死大仇,就算她想退,人家也不会放过她,比如说之前的常安公主……   “那这三家在京城周边县乡有多少宅子?”   宋彬蔚面色黯然了下来,“三家加起来至少也有上百处宅子,而且大户人家的宅院往往守备森严,暗访的话怕是要费一番功夫,明查的话就要有正当理由。”   “郡主被掳的事情虽然不能明说,但却可以用其他少女失踪的事情做由头,如此既保全了郡主的名声,也顺便解救了其他被掳少女,也算一举两得,只是这上百处宅子,到底该从哪里入手?”   “明月楼。”   她和宋彬蔚异口同声地说道。   明月楼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与其他青楼不同的是,这里装修雅致,环境清幽,而且侍奉的女子大多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般是卖艺不卖身的,自然若是碰上了对眼的或者身份贵重的也不是不可以例外。   如果青楼也有三六九等之分的话,那明月楼应该就是最上等的那种,所以即便价格昂贵,也依然有很多人捧场,而对于那些不差钱却又眼光极高的官宦子弟,这里就是他们的不二选择。   “既然沈留、顾成和李振都是好色之人,想必也是明月楼的常客吧?”   “不止。”   宋彬蔚认真道:“据我所知,明月楼背后的东家就是顾成,而且沈留、李振也是那里的常客,听说三人的私交还不错。”   苏竞晚眼睛一闪,瞬间有了主意,“那麻烦宋大哥派个人帮我去查查顾成他们今晚会不会去。”   “你想做什么?”宋彬蔚的语气有些担心。   苏竞晚唇角微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晚若是他们去的话,我只能夜探明月楼了……”   “不可!”   宋彬蔚出言打断,“你一个人去那里太危险了。”   苏竞晚笑了笑,“我又不做什么,不过是想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毕竟时间紧迫,这是最快的法子。”   见宋彬蔚眉头紧紧拧着,她打趣道:“其实我也想过让宋大哥男扮女装,只是宋大哥长得太过高大,委实不太合适,那么就只有我去了。如果宋大哥不放心的话,在外面接应我就好了。”   宋彬蔚虽然心里还是不大放心,但见她眼含催促,想着此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好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到门口唤人打听顾成他们的行踪了。   不过小半个时辰,负责打探的人就回来了。   “小人见过宋大人,苏大人。”   “今日是沈公子的生辰,沈公子晚上将会在明月楼做庄,邀请一众好友吃饭。”   沈留生辰?   那顾成这个明月楼主人必定会来,至于李振,既然他们平日里私交不错,多半也是会来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竞晚暗叹一声“天助我也”,只留下一句“酉时在明月楼后头见”,就兴冲冲地回府做准备了。   而宋彬蔚却是满脸愁容,虽然他和苏竞晚的认识时间不长,但对于这个有智谋有胆识的合作伙伴还是很欣赏的,自然不愿看到她出事。   明月楼里都是达官贵人,想要安排人手怕是不易,于是打算将自己信任的几个手下放在明月楼周围,以便应对突发情况。   回到府邸的苏竞晚换了一身墨蓝色锦袍,又将长发高高束起,梳了男子的发髻,为防止别人认出,还让冬笋给她往脸上和脖子上敷了一层黄粉,原本白皙的皮肤便变得有些发黄。   此外,她还让冬瓜帮她找了一件红色襦裙,之前一直嫌这个颜色太扎眼,现下倒是派上了用场,青楼里的姑娘大多喜欢大红大紫的颜色,明月楼虽然她没进去过,但也远远望过两眼,八.九不离十。   她若是按照平日里的喜好,穿些素净的颜色倒容易引人注目,不如跟着她们一起穿红,反而容易隐没在人群里,又随手从首饰盒里挑了两支珠钗,这才一块儿将它们放到包袱里。   冬瓜和冬笋见自家小姐这架势都有些傻眼,虽然不明原因,却还是隐隐有些担心。   苏竞晚知道这两个丫鬟胆子都不大,再加上此事隐秘,因此没敢将实情托出,随便糊弄了几句,就拎着包袱从后门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啊啊啊,想看宋大哥男扮女装!   宋彬蔚:…… 第49章 夜入青楼   苏竞晚到明月楼后面时, 宋彬蔚早就等在那里了。   她跟宋彬蔚简单交待了几句,又将手中的包袱丢给他,自己则大摇大摆地向明月楼正门去了。   此时的明月楼张灯结彩, 灯火辉煌, 再也不复白天关门时的冷清模样。   几个穿着艳丽的姑娘在门口甩着帕子, 掩面笑着,欲说还休地撩拨着过路的行人, 闹得人心里直痒痒, 时不时再给你抛个媚眼, 蹙个眉头, 简直骨头都要酥了。   尽管有些不合时宜, 但苏竞晚也不得不感叹明月楼的经营有道。虽然是京城有名的“雅居”,却并不一味地标榜高雅, 而是雅中有俗,俗中有雅,有句话说得好,大俗即大雅, 只有兼收并蓄,才能财源广进。   若是让人望而却步,这生意做得又有什么意思?   “哟,这位公子生得好生俊俏, 今儿个是来听曲儿的还是找个姑娘?”   一个年过四十却风韵犹存的女子妖妖娆娆地走了过来,悄悄打量着她,看样子大抵是这里的老鸨。   苏竞晚也不多话, 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到她手里。   “心里有些烦闷,麻烦妈妈给我找个临窗的房间,让我听听曲,松乏松乏……”   老鸨掂了掂手中的银子,足足有五十两,随便听个曲儿哪里用得了这么多,看来是位有钱的主儿,出手倒是大方,因此虽然看出她多半是女扮男装,却也不在意。   有那胆子大的有钱人家的小姐想进来看看新鲜,她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只要银子给够了,自己又何必说破,因此老鸨笑着将银子收了起来,就让旁边的丫鬟领着苏竞晚上二楼了。   苏竞晚的房间在二楼东边第六间,视野很是开阔,站在窗边就能看见在明月楼后头装成小贩正在卖糖饼的宋彬蔚。   又是糖饼?   苏竞晚忍俊不禁,宋彬蔚似乎对糖饼情有独钟。   “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抱着琵琶立在一侧,出声询问道。   苏竞晚想着老鸨多半看出她是个姑娘了,也没给她找那些美艳丰满的女子,眼前这个虽然模样不显,看着气质倒是干净。   “就唱个你拿手的吧。”   “是。”   那女子恭敬应了一声,顺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拨动琴弦。   弹的正是苏竞晚小时侯很喜欢的一首琵琶曲《春江花月夜》。说实话,那女子弹得不错,轻柔时如珠落玉盘,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空灵时如雨后薄雾,虚无缥缈,若即若离;激荡时又如波涛拍岸,铿锵有力,荡起回肠……   只是她今日的心思不在这里,所以不过是略听了听,一曲作罢后赏了那女子二十两银子,就借口心烦想静一静让那女子出去了。   那女子前脚刚走,苏竞晚后脚就来到窗前。   时间紧迫,谁也不知道沈留他们会待多久,她必须要快。   “咳咳……”   苏竞晚轻咳两声,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被下面的宋彬蔚捕捉到了。   见四下无人,宋彬蔚抬手将包袱掷了上去。   宋彬蔚的准头和力度控制得刚刚好,苏竞晚接到包袱后就快步向屋内走去。   她的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就给自己换上了那身红色襦裙,又将自己刚才所穿的那身男装放入包袱,塞进了柜子里。   她坐在梳妆台前随手给自己挽了个单螺髻,主要太复杂的她也不太会,待要插金簪时,见妆奁里有各式各样的花钿,想着和自己平时的装扮越不同,越不容易引人怀疑,就随手挑了个梅花样式的贴在了额前。   一番打扮下来,虽然她的肤色因冬笋之前所敷的黄粉看起来有些黯淡无光,但胜在眉眼灵动,身段窈窕,额前的花钿和身上的红裙相得益彰,为她平添了一股娇媚之感,反正不会拉低了明月楼姑娘们的整体水平就是。   等做完这一切,苏竞晚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悄悄打开了一点儿门缝,见没有人注意这边,她放心地走了出来。   沈留订的房间是东边最里面那间,那地方宽敞,陈设雅致,是专门招待贵客用的。   苏竞晚正在思考要怎么才能混进去。   “傻愣着干什么?没见我这正忙着,就不知道过来搭把手?怎么没有一点儿眼力劲儿?”   一个二十五六、眼角已经有些许细纹的女子怒视着她,手上还端着两个盘子。   苏竞晚想着这个女子大概把她当自己人了,她正愁无法融入呢,一听这话就乐呵呵地将盘子接了过去。   那女子随手从袖中拿出胭脂,一边补妆,一边说道:“本来今日这给贵客送酒水的差事是我和翠云负责的,只是她自个儿不争气,刚才竟然闹了肚子。我看你还算听话,就你跟我去吧。”   “对了,你叫什么?”那女子转头看向苏竞晚。   早就听说明月楼有几百号姑娘,而且还源源不断地从各地有名的青楼挖人,她们自己都未必能相互认全。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苏竞晚畏畏缩缩地说了一句,“玉玉玉……玉兰……”   “俗气!”   那女子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忽而又想起什么,蹙眉道:“我瞧着你是个老实的,才带你去的,等会儿你可不许动我的人!”   苏竞晚有些懵懂地看了她一眼。   “就是淮王府的世子爷,他以前常来看我的,最近不知道被哪里的小妖精迷了眼睛……”   说到这里,那女子的眼里就要喷出火来。   苏竞晚重重地点点头,以示忠心。   那女子见她听话,心中不忍,好心提醒道:“等会儿你不要和绿珠还有雪枝抢风头,她们是楼里的头牌,咱们惹不起,不过她们的金主是沈四公子和顾世子,你只要不犯了她们的忌讳就是……”   苏竞晚闻言只能感叹人生处处不容易,青楼女子也不是好混的,接着又向那女子投去感激的目光。   “行了,走吧。”那女子说罢便向前头走去。   苏竞晚是瞌睡的遇上了递枕头的,自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后边。   待走进最里边的那间雅间,只见柜子上的古董花瓶、墙上的名人字画、角落那几盆姚黄魏紫以及十八学士等珍品花卉像不要钱似的摆了一溜,苏竞晚才知道自己刚才那间与这间相比实在是太简朴了。   雅间是个套间,分为内外两间,苏竞晚她们此时正在外间,想着里面有许多官宦子弟,其中保不准就有见过她的,她不禁将头低的更低。   正在此时,一个素白衣裙的女子打帘儿走了出来。   “翠竹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里面几位公子可是早就等着……这桃花酿了……”   说着又注意到一旁端着盘子的苏竞晚,总感觉看着有些眼生……   “雪枝……雪枝去哪里了?快来陪我喝酒……”   雪枝听见里面有人叫自己也顾不得这许多,低声催促她们快些跟上,自己则打帘儿先进去了。   楼里时不时会有新来的姑娘,但是她们谁也不能撼动自己的花魁地位。   翠竹从苏竞晚手上拿过一个盘子就跟在后面进去了,而苏竞晚也跟在翠竹后面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苏竞晚从进了内间后就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在将酒壶放到桌上时才用余光扫了一下在座的男子,足足有十一二个,只是很可惜恰恰没有她想找的那三个。   等等!   主位空了两个位子?   别的先别论,今日的寿星沈留多半应该坐在主位的。   还有酒杯和碗筷?   那说明沈留今日来了,现在多半是出去了。   可是自己的时间紧迫,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待到沈留他们回来。   “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我和绿珠姐姐伺候就行了。”   雪枝看着苏竞晚若有所思的样子就觉得讨厌,虽说长得黑了点,但五官还算明艳,搞不好现在就盘算着怎么攀高枝呢!   翠竹见淮王世子李振不在有些失落,听见雪枝的话没有应声,闷闷地走了出去,而苏竞晚更是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只得跟在翠竹的后头也退了出去。   出了外间,翠竹心情不好,步子迈得有些快,苏竞晚心里又装着事情,不自觉就和她差出了一大截儿。   正在她想要追上去,旁敲侧击问问沈留他们可能会去哪的时候,旁边的屋子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怎么淮王世子今日没有来?我这还特意从江南找了几个会唱昆曲的姑娘,准备让他帮我品鉴品鉴。”   “八成是被我舅祖父拘在家里了。不过他不来也好,我这七堂叔哪儿都好,就是这胆子也太小了些,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怕舅祖父怕成那样,每次见了我都要嘟囔我一顿,让咱们把到嘴的鸭子给放了……”   “哎哟,阿留你说话可小声些……”   接下来的话声音就小了许多,但因苏竞晚故意将头上的金簪扔在角落里,贴着墙角装模作样地寻找,如此倒也听了个大概。   “不过前两日听管事来报,他们这次掳了个美人儿,只是我媳妇这两日管我管得紧,我还没来得及去看,听说模样出落得很是水灵,那小眉头一蹙,把人的心都要弄化了,我特地给你留着呢!”   “还是你了解我,这绿珠雪枝美则美矣,可是总少了那么一股滋味儿,时间长了难免腻味。听你这么说,我现在心里就有点儿痒痒了,要不是我母亲这几日正在给我议亲,不许我乱跑,我恨不得今晚就去小汤山的庄子上过夜……”   “来日方长,阿留不必着急。”   ……   小汤山?   她再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把掳来的少女放在达官贵人最喜欢的度假胜地—小汤山,须知京城只要数得上名号的权贵都在那里置了产业,而且时不时还会去那里泡个温泉。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苏竞晚收敛心神,将地上的金簪捡起,插在头上,准备潜回原来的房间借机离开,谁知此时……   嘎吱——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给宋彬蔚找个cp,就叫唐饼好了!   另外,稍微解释下,为什么晚晚的父亲贵为大理寺少卿,而姑母却只嫁到了商户之家?   晚晚的祖上其实就是种地的,到晚晚的祖父这才靠着倒卖香料发了点小财(这个后面会讲到),祖父虽是个生意人,但持家有道,比较有远见。姑母和父亲年龄差是五岁,姑母十五岁出嫁的时候,父亲才十岁,还没有考科举,这时候的苏家也只是商户之家,姑母嫁入韩家也算门当户对,之后父亲十七岁考中举人,这时候娶了出身书香门第的母亲杨氏,杨家也出过多位举人,此时父亲身上有了功名,和杨家基本也是门当户对,再之后父亲参加会试,考中榜眼,进入官场,到任大理寺少卿时应该是苏家的顶峰。 第50章 逢场作戏   苏竞晚脑中快速的转着, 逃走是来不及了,旁边几间屋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若是一会儿被人轰了出来, 反而更容易引人怀疑。   想到这里, 她连忙提着裙摆, 脚下生风地小跑进雅间,在里间门口落定, 乖乖站好, 脑袋低低地垂着, 很是安静。   幸亏她自幼学武, 步子够快, 顾成和沈留似乎又说着什么,推开门后好一会儿才走出来。   因此当顾成和沈留进雅间时, 只看见她低眉顺眼地站在里间的门口。   沈留根本没注意她,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反而是顾成,经过她面前时,开口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站在这里?”   苏竞晚唯唯诺诺道:“雪枝姐姐说里面有她和绿珠姐姐伺候就够了, 让奴婢在外面候着听吩咐。”   刚才雪枝确实说了前半句,不过后半句却是她自己添上的,她料想顾成不会去找雪枝确认,而且即便真确认了又如何?   她就是说谎了, 也不过是个一心想着攀高枝被花魁撵出来了还不死心地站在门口等机会的人罢了。   青楼里可从不缺这种人!   顾成是了解雪枝性子的,心眼儿小,容不得人, 因此他平日里更待见绿珠一些。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要不是场合不对,苏竞晚真想大吼一声,你没见过心机女啊?   明月楼这么大个青楼里至少不得有百八十个,瞧什么瞧!   只是可惜,她现在站在人家的地盘,旁人是不得不低头,她是不得不抬头,于是只得缓缓将头抬了起来,眼里还故意带了两分茫然与期待。   希望看在这张黑脸的份上,让她这份期待落空吧!   “虽然黑了些,但五官尚可,搞不好有人就好你这口,跟着我进去伺候吧。”   一旁故意落后两步的沈留见状,嫌弃道:“啧啧,你这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这女子就要肤若凝脂欺霜赛雪才好看,她这个肤色比我还黑……”   说到这里,又觉得不过一个女人,顾成喜欢就随他吧。   “罢了罢了,让她进去吧。”   苏竞晚比任何时候都想让沈留的立场坚定些,她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成,现在进去只会徒惹是非。若是身份暴露,说不定还会引起他们的警觉,万一将小汤山的少女转移到别处就不好了。   可是眼下两个主子都发话了,她这个“心机女”焉有不从的道理?   正当她认命,准备跟他们进去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在下面就听人说留表弟今日过生辰,在这里做东,便上来看看,没成想倒真碰上了!”   沈留和顾成一听这话,全都转过身来,眼中又惊又喜。   “见过……”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佑出言打断,“我随便看看,你们无须多礼。”   一旁的崔询也走上前来,笑了笑,“正是如此,我和二公子本来是来看看热闹的,若是让你们不自在,倒成了我们的不是。”   李佑虽是嫡长子,但在皇子中的排行却是第二,上面还有一个宫女所出的庶长子李仲。   李仲生母不显,嘉明帝待他也颇为冷淡,去年还为他求娶了一个六品小官的嫡次女,听说这大皇子妃不仅家世一般,相貌也只是寻常,不过性子却是一等一的老实,这其中的用意不可谓不明显。   沈留看见崔询面色就有些阴沉,要说崔询哪里得罪他了,那倒也没有。   就是他整日不学无术,四处玩乐,而崔询却在国子监当值,学识渊博,踏实能干,在文人士子中也颇有美名,堪称勋贵子弟中的表率,以至于母亲每每数落他不争气又夸崔询能干时,他就越发恼上了崔询。   “哟,崔世子也来了,你和二公子可都是稀客!”   顾成笑容满面,主动站到一旁,“里面请,里面请,我让她们再去拿几壶好酒来。”   顾成是高皇后的亲外甥,是四皇子李俭的亲表哥,按说应该和李佑不亲近的,最多也就是个面子情。可是顾成不这么想,虽然他母亲和姨母都盼着表弟能荣登大宝,然后高家和顾家也跟着水涨船高。   但他虽然在女色上糊涂了些,政治上却还是有几分思量的,他觉得李佑是嫡长子,继承大宝名正言顺,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那表弟基本没戏,他母亲和姨母都在做梦,只有他和他父亲还算清醒。   所以他平日里遇见李佑都会表现得十分恭敬,每逢李佑生辰,他还会找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送过去,略表心意。若是李佑他日坐上了那个位子,他也不求重用,但求能别把晋安侯府一锅端了就好。   “里面人多,太吵了些。”李佑揉了揉额头,淡淡应道。   李佑性子冷清,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点顾成自然也是知道的,闻言立即向外面看去,赔笑道:“二公子说得是,这旁边还有一间屋子,没有人,就咱们四个聚一下可好?”   李佑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顾成见李佑应下,松了一口气,见走廊上有个小厮,上前嘱咐道:“快去准备些上好的酒菜,送到东二间,然后再叫红袖和紫嫣过来伺候。”   其实按理说李佑亲临,他应该让绿珠和雪枝这样的头牌过来的,只是绿珠和雪枝正在隔壁伺候,若是此时叫她们过来势必会惊动那帮人,说不定还会吵到李佑,于是就选了相貌稍逊、性子却更为温婉的红袖和紫嫣。   说罢他又主动将东二间的房门打开,让李佑他们先进。   李佑看了顾成一眼,径直向里面走去,崔询和沈留跟在李佑身后也走了进去。   苏竞晚心想,等顾成也进去,自己应该就可以悄悄离开了。   可惜有时候天不遂人愿……   “你也进来伺候吧!”   顾成看向伫立在墙边、一动不动的苏竞晚。   虽说长得黑了些,但五官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尤其那双眼睛,真是灵动得很,而且在这站了这么久也没有进去,还算是个有规矩的人。   苏竞晚真觉得自己和高家不愧是对头,就连和高家沾着关系的顾成都死揪着她不放!   “是。”   苏竞晚低声应下,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明月楼的效率很高,李佑几人刚刚落座,几个侍女就将酒菜端了上来,身后还跟了两个女子,一红一紫,想必就是顾成口中的红袖和紫嫣,和刚才的绿珠和雪枝比起来,两人只算得上清秀。   “别站着了,还不过来伺候二公子饮酒。”顾成看向两人,催促道。   红袖和紫嫣见那位公子生得俊逸不凡,脸上不知不觉就带了两片红晕,再看那位公子坐在主位,就连他们的主子晋安侯世子都对他毕恭毕敬,就知他的出身必定更加高贵。   这么想着,就连之前绿珠和雪枝被派去隔壁伺候的怨气也没有了。   若不是这样,此时又哪里轮得到她们?   看来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红袖和紫嫣款款走上前去,眼中还带着两分欲语还休的羞涩。   一旁的苏竞晚却是想着她们被派去伺候李佑,那她一会儿岂不是要伺候沈留、顾成或者崔询?   崔询倒还好,她在永宁侯府住过一段时间,对于这个世子的品性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但她毕竟只是远远见过崔询几面,人家记不记得她还不一定呢?她要怎么请他帮她脱身?   再说万一被分去伺候沈留和顾成呢?   苏竞晚想想就一阵恶寒!   所以不过片刻间,她心中就拿定了主意。   她快步走上前去,用手肘猛地撞开正要往李佑身边凑的红袖和紫嫣,自己抢先一步扑到了李佑怀中,将脑袋轻轻依偎在他的肩膀上。   “殿下,情势所逼,苏竞晚失礼了。”   等等,现场的情况有点儿懵!   红袖和紫嫣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人撞得打了个趔趄,差点儿没站稳。   沈留、顾成也骤然一愣。   说实话,他们也算万花丛中过了,还没见过这么大胆奔放的女子。   崔询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顾成见一向冷清的李佑非但不恼,还笑着将怀中的女子打横抱到了自己腿上,心下就有了判断,搞不好李佑还就喜欢这样的,自己这步棋算是蒙对了,于是看着苏竞晚依偎在李佑怀中的背影,笑道:“倒是个会钻营的!”   沈留将刚才因为太过惊讶险些吞下的葡萄皮吐了出来,自己这个太子表哥的口味也太独特了些!   李佑像给小狗顺毛般抚了抚怀中苏竞晚的头发,嘴角弯弯。   “想不到明月楼还有如此有趣的姑娘……”   顾成一听这话彻底放下心来,他又一惯是个会活跃气氛的。   “红袖,紫嫣,快来为崔世子和阿留斟酒。”   红袖和紫嫣虽然有些气愤自己刚刚竟然被人截了胡,但此时既然顾成吩咐了,她们也只得温柔小意地上前伺候。   谁知崔询却摆了摆手,愁眉苦眼道:“还是饶了我吧,我家老祖宗管得严,我若是一身脂粉气回去,今晚这府里就别想安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我偏要肆意》求收藏,部分设定来源于本文,另外喜欢我或者我的文也可以收藏一下作者专栏。   文案:   国子监司业薛景恒君子端方,克己复礼,是京城闺秀心心念念的萧郎,不料却被乐舒郡主崔肆意捷足先登了。   崔肆意:薛大人,我心悦你!   薛景恒冷漠脸:郡主请自重。   众人得意:哼,我就知道!   一日,薛景恒偷看郡主水边嬉戏却被当场抓包。   崔肆意:你看了我的脚!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看了!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君子不可以说谎!   薛景恒耳根发红:没看清……   众人倒,咬碎了一地手帕!   后来,崔肆意受邀写了一本书,名为《如何追到高岭之花》。   一时间风靡京城,供不应求。   打开却只有两行字:   首先,你得有我出身好,方便用强权压他!   其次,你要有我容貌美,方便用美色勾他!   众人吐血……   薛景恒:嗯?强权压我?美色勾我?   崔肆意: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后说好压人的崔肆意自己被压了一晚上。   食用指南:   1.肆意张扬戏精女主vs口嫌体正直闷骚男主,双洁。   2.轻松小甜文,主感情日常。 第51章 魂牵梦萦   沈留对崔询的话嗤之以鼻, 一边就着紫嫣的手喝了一杯酒,一边在心中腹诽道:哼,都到了这种地方还要装模作样, 伪君子!   顾成是个极会看眼色的, 既然崔询不愿意, 他自然不会勉强,于是大方说道:“我差点忘了, 崔世子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 这红袖添香还是让我来享受吧!”   红袖闻言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又一个俊俏公子离自己远去, 虽然心中万分不舍, 但还是缓缓走向顾成。   不过须臾, 她脸上的哀愁气馁就变成了笑靥如花,讨好地为顾成夹菜倒酒。   这可能就是青楼女子的自我修养吧。   苏竞晚现下倒没心思注意这些, 她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怎样才能尽早脱身,可是身下的李佑岿然不动,还在与身旁的崔询聊着什么,仿佛对坐在他腿上的她毫不在意。   她忍不住了, 从李佑的怀里抬起头来,秀眉微蹙,神情很是气恼。   “殿下,放我走!”   由于她的声音很小, 李佑又一直看着她笑,除了知情的崔询,在沈留和顾成看来, 都以为他们在调情,两人相互交换了个“你懂的”眼神,就继续说起京城的趣闻。   李佑则一把将她按回了怀里。   苏竞晚有些不服气地想继续说话,却听见李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粉掉了,一会儿就带你出去。”   她一听这话也不再闹腾了,想着李佑之前虽然喜欢挖苦她,但也帮了她好几次,她对李佑的话还是很相信的。   酒过三巡,大概过了有小半个时辰,李佑抱着她站了起来,眯了眯眼睛。   “喝得有些头晕,我抱着美人儿去醒醒酒,你们继续。”   崔询面带笑意,显得并不在意。   沈留的手都快伸到紫嫣衣服里面了,自然没心思理会其他人。   “二公子随意,二公子随意。”   顾成说着便给门口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去给这位贵客找个雅致些的房间,不许任何人打扰。”   其实顾成想自己去安排的,只是这种事……他怕惹了李佑厌烦……   小厮应了一声,恭敬地在前面带路。   苏竞晚知晓自己脸上的粉怕是都蹭到李佑衣服上了,因此也不敢抬头,生怕被旁人认出,只得将脑袋埋在李佑的怀里,在他耳边小声道:“东边第六间!”   李佑努力忽略她说话时喷到他脖颈的热气,木讷地点点头。   待走到第六间门口时,故作不满道:“怎么还没到?不行就这间吧!”   说罢也不待那小厮回话,就一脚踹开房门,抱着苏竞晚走了进去,又“啪几”一声将门踢上。   小厮哪里敢惹这样的贵人,按着世子的吩咐,他本来该带贵人去西边的雅间,那地方宽敞,摆设也雅致,不过既然贵人愿意在这里,他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   不过他隐约记得这间屋子之前好像是有人的?   小厮摇摇头,现在没有,那就说明那人早就离开了,自己想这么多干嘛!   进入房间的苏竞晚终于重获新生,她灵巧地从李佑身上蹦了下来,又对着李佑恭敬行了个礼,“今日之事多谢太子殿下解围,事出从权,微臣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无碍。”   李佑轻轻应了一声,拉过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神色清明,哪里还有半分刚才醉酒的模样。   苏竞晚看李佑这架势怕是要审问自己了,忙道:“案情紧急,微臣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他日真相大白,殿下便知晓了。”   然后转身到柜子旁取出包袱,径直去里间换衣服了。   片刻后,她已经换上了之前所穿的那身男装,梳了男子的发髻,只是脸上的黄粉已掉,整个人看起来白净清秀了许多。   “微臣得殿下一再相帮,他日若殿下有事吩咐,微臣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是现下,微臣要先行一步了。”   李佑轻轻点了点头。   她又向李佑行了个礼,这才拿着包袱走到窗前,纵身跳了下去。   苏竞晚走后,李佑又在屋内坐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   月光下,李佑和崔询并肩走着,不远处还跟着几个侍卫。   崔询随口道:“我记得殿下从前从不许女子近身的。”   李佑身为储君,又生得俊美,想要自荐枕席的宫女自然不在少数,只是高皇后耳目众多,他怕一不小心碰了不该碰的人,所以不管对方是谁,都一律轰了出去,就连嘉明帝派去教他通晓人事的宫女,也被他以政事繁忙、不想分心为由拒绝了。   李佑扬起唇畔,表情不甚在意,“遇上了,总不能见死不救。”   “我记得我和殿下本来在对面的酒楼喝茶,是殿下突然拉我去明月楼的。”   崔询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纳闷。   李佑一副你不说话会怎样的表情,但还是生生忍住了,淡淡应道:“日子无趣,总要给自己找点儿乐子。”   崔询大笑一声,却也不敢再说什么,怕真惹恼了他,以后都不和自己说话了。   这小子,可是记仇得很!   而另一边,苏竞晚回府换了一身衣裳,又命冬瓜将今晚穿的那两件衣服拿出去烧掉,至于戴过的金簪,则送到首饰铺熔掉重铸。   她做事一贯奉行小心为上,可不想给人留下什么把柄。   等一切收拾停当,又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大理寺。   “什么?顾家在小汤山没有产业?”   苏竞晚对于宋彬蔚带来的消息很是惊讶。   宋彬蔚郑重地点了点头,“嗯,会不会是你听错了?或者在小汤山有产业的是沈家?”   “不可能,不可能……”苏竞晚坚信自己的判断。   “那或者顾家有产业,只是没有放在明面上?”   宋彬蔚想到一种可能性,微微思量道:“若是如此,我们需要找的地方就多了……”   苏竞晚脑中灵光一闪,激动道:“吴家!”   “顾家的世子夫人吴氏带来的陪嫁,你有没有查过?”   顾成的夫人吴氏是忠勇伯府的嫡长女。   当初顾成的母亲小高氏为顾成议婚时,一心想求娶高门大户的嫡女,只是顾成花名在外,门第高的心疼女儿的又怎么会嫁给他?门第低的想攀附晋安侯府的,小高氏又看不上,于是阴差阳错就娶了忠勇伯府的姑娘。   忠勇伯府虽然也是个伯府,但伯府和伯府之间也是有差别的,比如成安伯府的成安伯受圣上重用,儿子也争气,这样的伯府比之侯府也不差太多。   而忠勇伯府的主事人忠勇伯吴林是庶子承爵,胸无大志,每日就知道逗个鸟,唯一的儿子如今都十三岁了,却天资愚钝,话都说不利索,这样的伯府也就只剩个空架子了。   更可笑的是,吴林没有老忠勇伯上阵杀敌的本事,却一心想着攀龙附凤,一听说皇后的外甥、晋安侯府的世子要娶媳妇,就赶紧贴了上来。   小高氏起先也是不乐意的,但是一想儿子不娶忠勇伯府的姑娘就只能娶七品小官的姑娘了,又看在是嫡长女的份上,也就勉强应下了。   吴林的妻子黄氏是吴林还没有承爵时娶的,那时候吴林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子,上面还有嫡母杨氏所出的两个嫡子,杨氏怕吴林威胁到自己亲生儿子的地位,就顺着吴林的意思给他娶了商户出身却颜色颇好的黄氏。   谁知杨氏命不好,长子跟着丈夫出征,打仗时去了,次子身体不好,在床上躺了两年也病逝了,倒是便宜了身为庶子的吴林。   黄氏商户出身,别的不多,银子却是不缺的,得知女儿要嫁给生性风流的顾成,顿时心疼得不得了,和吴林哭过也闹过,却还是没能改变丈夫的决定,只得在女儿的陪嫁上下足了功夫,好让女儿嫁过去能过得舒心些。   而苏竞晚记得两年前腊月吴氏出嫁时,因为嫁妆很是丰厚,还在京城引起过一阵讨论,听说这里面就有京城的好几处房产。   那么会不会也有小汤山的?   “我去查!”   宋彬蔚撂下一句话就匆匆走了出去。   大概两刻钟后,宋彬蔚又走了进来。   “有,吴氏的陪嫁中确实有一处小汤山的庄子,而且听说去年五月有个婆子在那里自缢了,自此吴氏觉得晦气,就再也不去那泡温泉了。”   苏竞晚眼中有些兴奋,“十有八.九就是那了,顾成还真是有一套,掳来的供自己享乐的少女不偷偷藏在自己的庄子里,反而堂而皇之地放在媳妇的陪嫁庄子上,怕是连婆子自杀、风水不好都是顾成弄出来的障眼法,好让那里为自己所用。”   “我已经派人连夜去吴氏的那处庄子查探了,现在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府。”宋彬蔚说道。   宋彬蔚不说她还不觉得,宋彬蔚一说她觉得自己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又想着小汤山距京城三四十里地,光来回就要一个时辰,就算有什么消息也只能等明日了,便顺着宋彬蔚的话回府了。   这一天心惊胆战的,苏竞晚一沾床就睡了过去。   冬瓜冬笋看着揪心,也不忍叫醒她,将刚刚准备好的洗脸水又蹑手蹑脚地端了出去。   而躺在东宫床上的李佑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有了些睡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黑暗中,他看见苏竞晚额头渗血,面容憔悴,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不知为何,那时候还嘲笑她对自己下手太狠的自己,现在心里却莫名有些心疼,他见四下无人,便准备上前将她打横抱起,找个大夫给她好好瞧瞧。   可是他还没有碰到她,她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他想抓,却怎么也抓不到……   忽然,他又来到了热闹的灯会,苏竞晚穿着鹅黄色带小花的齐胸襦裙,外面还披了一件白色大氅,显得娇小可爱。   此时,她正在专心看着旁边小摊上的面具,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也亮晶晶的,还时不时歪个小脑袋作思考状。   有点儿像他小时候养的那只兔子。   或许比那只兔子还要……可爱一点?   他向她走去,打算将自己的狐狸面具送给她,本来就是随手买的,若能博她一笑,就最好了。   可是还没等他走近,她就又消失不见了。   灯会上人很多,他急得四处张望,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她。   正当他懊恼时,苏竞晚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到了他的腿上。   他们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她穿着红色的齐胸襦裙,额前还点了梅花花钿,两只胳膊软软地搭在他的后颈,醉颜微酡,娇媚可人,像那要吸人精气的妖精。   “殿下是在找我吗?”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木然地点了点头。   她仿佛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嘴角轻勾,就这么向他靠了过来,   柔软的唇离他越来越近……   他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   ……   啪几——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李佑也随之醒了过来,才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他探了探下身。   果然,一片潮湿。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李佑啊李佑,你可真有出息,放着满京城的名门闺秀不选,偏偏看上个心里有别人的罪臣之女!   苏竞晚在郑府门口和陆临宣说的那些话就像一根刺似的扎在了他心里,时刻提醒着他要抑制自己的感情。   没想到,在梦里,他终究还是没忍住……   李佑烦躁地将地上的《战国策》捡起,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李佑:有人说要为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结果我想多抱一会儿,都不肯!   苏竞晚:……   预收文我偏要肆意,求收藏啊宝宝们!!   文案:   国子监司业薛景恒君子端方,克己复礼,是京城闺秀心心念念的萧郎,不料却被乐舒郡主崔肆意捷足先登了。   崔肆意:薛大人,我心悦你!   薛景恒冷漠脸:郡主请自重。   众人得意:哼,我就知道!   一日,薛景恒偷看郡主水边嬉戏却被当场抓包。   崔肆意:你看了我的脚!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看了!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君子不可以说谎!   薛景恒耳根发红:没看清……   众人倒,咬碎了一地手帕!   后来,崔肆意受邀写了一本书,名为《如何追到高岭之花》。   一时间风靡京城,供不应求。   打开却只有两行字:   首先,你得有我出身好,方便用强权压他!   其次,你要有我容貌美,方便用美色勾他!   众人吐血……   薛景恒:嗯?强权压我?美色勾我?   崔肆意: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后说好压人的崔肆意自己被压了一晚上。   食用指南:   1.肆意张扬戏精女主vs口嫌体正直闷骚男主,双洁。   2.轻松小甜文,主感情日常。 第52章 引蛇出洞   苏竞晚自然不知道李佑的心思, 她现在一心都扑在手头的案子上。   天蒙蒙亮,她就赶到大理寺向宋彬蔚询问情况。   宋彬蔚眸中忧虑重重,“守备森严, 院内四处都有巡逻的, 光靠我手下的几个衙役, 想要硬闯怕是不易,而且……”   “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郡主和那些女子被关在哪里, 若是他们狗急跳墙, 伤及郡主, 我们怕是没法和王爷交待。”苏竞晚接着说道。   宋彬蔚无奈点头, “没错。”   苏竞晚眼眸微垂, 思量一番,终是下了决定, “那就以我为饵,引他们上钩,待我找到郡主她们,到时候咱们再里应外合……”   “不行, 昨日已经让你冒了风险,今日怎么能让你再踏险境?”   宋彬蔚果断拒绝,眼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苏竞晚看向宋彬蔚,柔声道:“我知道宋大哥是为了我好, 只是我既然接了这个案子,就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而且这次的案子涉及晋安侯府和齐国公府, 影响甚大。”   “若是我们将郡主安然无恙地救出,王爷看在郡主的面子上也许还会护着你我,若是我们拖拖拉拉错过了营救的最好时机,让郡主受到了伤害,你我怕是都会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其实也怪我,还没有弄清楚情况,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将你扯了进来……”   宋彬蔚不由反驳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做了我从前不敢做的事情,若是能救出那几个被掳少女,将顾成和沈留这两个蛀虫绳之以法,就是拼上我宋彬蔚的官帽与性命,我也认了!”   这就是她和宋彬蔚的不同之处了吧!   若不是睿王找上她,她才不愿卷入这次的案子,那几个被掳少女固然可怜,可是她一贯信奉明哲保身,为了几个陌生人,却要和舞阳大长公主、齐国公、晋安侯还有高皇后这样的人物对上,她苏竞晚自问还没那么无私。   虽然她和高家是死仇,但现在明显还不是时候。   可是宋彬蔚不同,他是真的崇尚正义,而且有一颗为国为民、死而后已的赤子之心。   “要不我去找王爷借个武艺高强的貌美丫鬟,这样我和她一起被抓走,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宋彬蔚思考良久,最后勉强蠕动嘴唇,算是应了。   事不宜迟,苏竞晚说干就干。   因睿王早有吩咐,故苏竞晚站在睿王府后门,刚报上自己的姓名,就被人客气地迎了进去。   苏竞晚甫一进门,睿王那边就得了消息。   她刚进偏厅,睿王就举步生风地赶了进来,神情急切,“可是有了小女的消息?”   苏竞晚点了点头,“若下官猜测正确,怀宁郡主现下应该正在晋安侯世子小汤山的庄子里,而且此事与齐国公府四公子也脱不了干系……”   睿王闻言差点儿咬碎了一口银牙,“这两个小兔崽子,看本王不叫他们好看!” 说着就要抄家伙、点护卫和那些人干仗去。   “王爷且慢,王爷此时过去虽然解气,但是这样一来怕是会打草惊蛇,若是那些人狗急跳墙,伤了郡主的性命就得不偿失了,而且王爷的仗势这般大,怕是对郡主的名声有碍。”   “王爷若是相信下官,不妨将此事交给下官,正好之前京城有几起少女失踪案,若下官预料不错,那几个少女此时应该和郡主在一起,下官打算以此事为由头救出郡主……”   苏竞晚见睿王还有些犹豫,又补上一句,“下官曾偷听顾世子和沈四公子说话,他们今日应该还不会去那里,而且下官的帮手宋寺正也已经派人盯住了两人,所以郡主暂时不会有危险。”   睿王听苏竞晚思虑周全,为了女儿的安全和名声,暂时忍下了。   “若是可以,下官还想和王爷借个武艺高强的貌美丫鬟,下官打算以自身为饵救出郡主,只可惜下官武艺不精,怕关键时候护不住郡主,所以还希望王爷帮助一二。”   睿王一听苏竞晚为了自己女儿的事情竟做到这般,心中自是万分感激,“若苏大人日后因小女的事情遭晋安侯府和齐国公府记恨,本王和圣上定会护苏大人周全。”   苏竞晚要的就是睿王这句话,“多谢王爷。”   睿王对一旁侍候的管家嘱咐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二十来个丫鬟走了进来,在苏竞晚面前依次排开。   “这些都是本王为小女日后准备的护卫,个个身怀绝技,而且口风极严,苏大人可以随意挑选。”   苏竞晚不得不再次感叹睿王的一片爱女之心,怀宁郡主可真是命好。   她在三排丫鬟中巡视几圈,最后选定了一个身着紫色衣裙、名叫柳絮的丫鬟,虽说不上十分美貌,但眉清目秀,拉出去并不比一般的小家碧玉差,而且她选的丫鬟是要和自己扮作一对主仆,容貌太盛反而惹人怀疑。   睿王见苏竞晚选好了,便吩咐那人下去准备,一会儿跟着苏竞晚一起走。   临走时还反复嘱咐道:“若是苏大人缺人手,不妨和本王说,本王的王府有的是人手!”   苏竞晚笑了笑道:“王府自然是卧虎藏龙,只是既然要用之前的少女被掳案来保全郡主的名声,睿王府的人自然是能不出面就不出面。”   睿王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不再多言。   苏竞晚接着说道:“不过下官真有一件事求王爷,若是吴寺卿不答应给宋寺正增援人手,还希望由王爷出面向吴寺卿施压。”   睿王想着这件事确实由大理寺来解决最好,自然应下了。   虽然吴世忠之前答应让大理寺上下配合她行动,但现在事涉晋安侯府和齐国公府,以吴世忠的性子,怕是也要思量一番。   毕竟吴世忠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出了事情他也要担责任的,所以她不得不留个后手。   苏竞晚从睿王府出来后就带着柳絮回了苏府,冬瓜冬笋乍见自家小姐带了个丫鬟回来,还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小姐生气了,好一阵担心,后来听说那个叫柳絮的丫鬟不过是来府里略坐坐,这才放下心来。   苏竞晚让冬笋给她梳了一个垂髫分肖髻,其实这多是未及笄女子才梳的发髻,而她今年十六岁,早已及笄,只是为了和原来的自己区别开来,不让人认出,才故意梳了这个发髻,又从衣柜里挑了一件粉色绣蝴蝶的交领襦裙换上。   她本就脸嫩,这么一打扮,瞧着倒比原本的年龄还要小上两岁。   收拾妥当后,她带着柳絮从后门离开,按照和宋彬蔚的约定来到小汤山附近的一条小河边游玩,而宋彬蔚和孙大虎则埋伏在树上,待苏竞晚和柳絮被人掳走后就跟在后面,以防不测。   “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柳絮福了福身,“小姐放心,奴婢都记下了。”   苏竞晚点点头,不愧是睿王府培养出来的丫鬟,入戏还挺快,随后又看了看远处的太阳,幸亏今日是个晴天,若是碰上个阴天或者雨天,她们这对出来游玩散心的主仆也太奇怪了些。   她们这边倒是准备充分,奈何贼人不给面子,她在河边吹了近两个时辰的风,肚子都快饿得咕咕叫了,还没有等到贼人,就在她考虑是继续等下去还是用点儿饭午后再来蹲的时候,远处的草丛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   她看向平静的水面,没有风,又用余光随意向远处扫了一眼。   两个帽子!   是贼人无疑了!   柳絮自幼习武,听觉自然比她还要敏锐,好声劝道:“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否则林夫人该等急了。”   苏竞晚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何家败了,爹在外面又欠了一屁股债,娘让我过来投奔姨母,说姨母在京城认识的人多,可以帮我找一门好的亲事,谁知姨母平时在我娘面前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说姨父在京中有两间绸缎铺子,日子过得多好多好。”   “结果原本说在京城开的铺子变成了在京城下边的横山县,原本说是铺子东家的姨父变成了给人家打临工的伙计,现在她竟然还想让我嫁给她那大字不识一个的儿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回平城呢,隔壁赵家的秀才哥哥心仪我好久了,虽然穷了些,但好在相貌学识都是上乘,若是他日中了举人,我不就成了举人太太?怎么也比我那表哥强!”   “走,说走咱就走,省得哪日我被她卖了还替她数钱呢!”   苏竞晚站起身来,气呼呼地向前走去,身后的柳絮一路小跑,紧赶慢赶地总算赶了上去。   而不远处的草丛里,两个贼人也在交谈。   “看那穿着打扮,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谁知也是个破落户!”   一个黑大个不屑说道,突然又挑了挑眉,“不过那小脸蛋长得可真标致,世子就喜欢这样的,留爷也喜欢,还有她身边的丫鬟也不错,没想到咱哥俩今日的运气这般好,这一次掳俩,世子不得给咱二百两赏银!”   “赏银!赏银!你天天就知道赏银!”   一旁的胖子斥责道:“上次那姑娘咱们还没弄清楚底细,你倒好,一心想着换赏银,就一股脑掳了回来,也不知道给世子惹了事端没有……” 第53章 深入贼窝   黑大个自知理亏, 声音不禁软了下来,“我不是看那姑娘长得好看吗?再说,坐着那样的马车, 身边也没几个伺候的人, 多半也是上京投亲的破落户。若是出身富贵, 还不早嚷嚷出来了?”   胖子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还是隐隐有些担心。   黑大个催促道:“哥, 到底掳不掳啊?你再不动, 这俩仙女可要跑了!”   胖子冷哼一声, “你急什么?这般娇养的姑娘肯定体弱, 若是刚才她们在河边, 咱们就去掳人,万一一不小心将人弄到了水里去, 谁给她请大夫去?倒不如等等,她们走进了树林,还不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胖子眯了眯眼,看着苏竞晚和柳絮走入树林, 对旁边的黑大个说了一声“走”,两人就追了上去。   苏竞晚和柳絮有意在等他们来,步速自然不快。   不过片刻,胖子和黑大个就追上了她们,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拿出麻袋,一人一个, 套住后扛上就走。   树上的宋彬蔚虽然明知这是计划中的一环,但看着苏竞晚被人用麻袋套住,还是忍不住地揪心,还是旁边的孙大虎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镇静下来,待贼人走出一段距离后,这才跟了上去。   苏竞晚起初还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可是山路颠簸,她待在麻袋里实在难受,也就安静待着,想着接下来的安排,不折腾了。   七弯八拐的,大概走了有半个时辰,她好像听到贼人打招呼的声音,想着大概是进了宅院。   果不其然,贼人又扛着她走了几步,就将她放了下来,她好不容易落地,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不由喘了几口气。   而旁边刚从麻袋里扒拉出来的柳絮一见她就小跑了过来,神色慌张道:“小姐,你没事吧?”   苏竞晚摇了摇头,又看向四周的贼人,畏畏缩缩道:“你们……你们是谁?到底要做什么?”   “我们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跟上我们爷可比跟上你那个穷秀才哥哥强多了就行!”黑大个嘿嘿笑道。   话音刚落,身后的大胡子就上手推了她和柳絮一把,“进去吧你!”   柳絮不着痕迹地走到她身后,替她挡了一下。   然后她们就被推到一个空旷的房间,里面还关着三个女子,都抱膝坐在地上,其中有两个还悄悄打量着她和柳絮。   尽管苏竞晚之前没有见过怀宁郡主,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毕竟金枝玉叶和普通姑娘的气质还是不一样的。   虽然之前她就猜测怀宁郡主应该安然无恙,但此刻见她乖乖坐在角落里,自己这一颗心才算真的放了下来。   她接下来的行动怕是会得罪死齐国公府和晋安侯府,若是怀宁郡主此时再出什么事,她就连睿王这棵大树也靠不住了。   她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待守门的大汉将门锁住,站到一边,她才和柳絮缓缓移步到怀宁郡主的旁边,轻轻坐下。   怀宁郡主将裙摆向自己那边拉了拉,像是对她的到来有些防备。   苏竞晚低声说道:“郡主莫怕,是王爷让我来救你的。”   怀宁郡主愣了一下,眼中带着打量,似乎在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苏竞晚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之前从清影那里借来的玉簪,递了过去。   怀宁郡主一见那玉簪,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是临行前师父送给我的,我还以为找不到了,原来是被父王他们拾了去,你真的是父王派来救我的!”   苏竞晚这才注意到,怀宁郡主还真是个美人,可能是由于久病的原因,她身量纤细,气质柔弱,是那种弱柳扶风的美,看着就让人心生保护欲,一颦一笑都让人心动,即便青布襦裙也难掩其姿色。   “不错,敢问郡主,可曾告诉他们你的真实身份?”   怀宁郡主连忙摇头,柳眉微蹙,“不曾。”   “我身子不好,从小到大已经让父王母妃为我操了不少心,现在又一时不慎落入贼窝,我若是告诉他们我的身份,损了我的名声是小,岂非让父王母妃也一同为我蒙羞?”   苏竞晚只得感叹李家血脉的神奇,既有常安公主这般大胆奔放的,成亲后还要豢养面首,诱.奸男子,也有像怀宁郡主这般小心翼翼的,即便遇到生死关头,还要将自己的名声和王府的声誉放在第一位。   行事嚣张固然招人嫉恨,可是唯唯诺诺只怕又会反受其害……   罢了,怀宁郡主命好,生下来就是金枝玉叶,即便日后出嫁,有睿王夫妇护着,谁又敢欺负她不成?   可能只有自己这种没人管的野草才需要自立自强。   然后,不知不觉地长成了一棵墙头草?   苏竞晚在心里摇摇头,将那些奇怪的想法赶走。   不过虽然怀宁郡主的出发点有些迂腐,但从目前的结果来看却是好的。   “郡主放心,我定会保郡主万无一失。”   苏竞晚将一旁的柳絮介绍给怀宁郡主,“这是王府的丫鬟,晚上我顾不住你的时候,你记得躲在她身边。”   怀宁郡主看向柳絮,有些胆怯地点了点头。   因此时不便行礼,柳絮只得低头道:“奴婢誓死保护郡主安全。”   苏竞晚见怀宁郡主眼下有着明显的乌青,怕是这两日都没有睡好觉,温声道:“现在时辰尚早,晚上恐怕还要有一场硬仗要打,郡主不妨闭眼休息会儿,也好养足精神。”   可能是突然找到了可以信赖的人,怀宁郡主没有拒绝,靠在苏竞晚的肩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怀宁郡主睡着后,苏竞晚开始打量屋子里剩下的那两个人,看穿着打扮应该也是被掳的少女无疑。   那另外四个人呢?   是在隔壁还是在哪里?   苏竞晚打算晚上出去后再问她们,以免碰上个心理素质不好的,将她们的计划嚷嚷了出去,可就得不偿失了。   反正,她既然来了,肯定会将她们救出去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此时,突然听外面有人大喊一声,“走水了,走水了……”   院内的护卫对视一眼,除了守门的大胡子,都匆忙跑去救火了。   苏竞晚知道,机会来了。   她先叫醒怀宁郡主,又吩咐柳絮照顾郡主,接着走到一边,对另外两个女子亮出大理寺的令牌,“我是负责调查此案的大理寺官员,我会救你们出去,你们一会儿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许吵闹。”   那两个女子听说苏竞晚要救她们别提多激动了,还是苏竞晚再三嘱咐她们不许说话,她们才勉强忍住激动,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互相安慰。   苏竞晚见她们安静下来,这才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用提前准备好的银针试着开锁。   至于她是如何掌握这门技术的?   说来也巧,她在韩家时曾碰上一个不长眼的盗贼,竟然想要趁着新年潜入韩府的库房偷窃,却被院子里值夜的小厮逮个正着,正好被贪玩晚归的苏竞晚撞上了。   那盗贼见苏竞晚人小,想着她心软,就跪在她的面前,求她放自己一条生路,苏竞晚自小在父亲的书房看过不少盗窃的案综,对传说中的开锁技术很是好奇,闻言自然应了,条件就是那盗贼要教会她怎样开锁。   苏清兰听后虽然觉得她胡闹,但知道她自小就是个主意大的,便派了几个小厮跟着她,以保证她的安全。   苏竞晚聪慧,领悟力强,不到两日就学会了用银针开各种锁具。   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咔嚓——   门锁终于开了,守门的大胡子听见声音十分恼怒,上来就要抓苏竞晚,苏竞晚自知自己那点儿功夫碰上这样高大威猛的壮汉怕是不够瞧,便唤了一声“柳絮”,自己则退到了怀宁郡主身边。   怀宁郡主性子柔弱,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紧紧攥着苏竞晚的手,连身子都在发抖。   好在柳絮武艺高强,三下五除二就将大胡子打的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又从袖中拿出绳子,将大胡子的手脚都绑在一起,最后随手从窗台找了个抹布,塞在了他的嘴里。   这下清静了。   苏竞晚让柳絮照顾怀宁郡主,自己则将冲天炮从手帕中取出,又从腰间摸出火石,她将冲天炮放在院子里,然后用火石小心点燃。   只见冲天炮靠着火药的威力瞬间飞到了天上。   不过刹那,又形成了绚丽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天空。   片刻后,孙大虎带着几十名衙役冲了进来,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苏竞晚急忙上前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孙大虎拱了拱手,“苏大人放心,外面已经被宋大人控制住了。”   “那就好。”   苏竞晚放下心来,又吩咐孙大虎看着大胡子,自己则将怀宁郡主拉到了角落。   “这两日的事情郡主就当没有发生过,记住只有两个上京寻亲却不幸被掳的女子,因她们状态不太好,我已经派人将她们送回家乡了。”   怀宁郡主一听就了解了她的用意,本来捡回性命已是万幸,没想到她还设法保住了自己的名声,“苏姑娘,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李姝记下了。”   “郡主不必挂怀,我也是受王爷所托。”   苏竞晚看向柳絮,“柳絮,你从后门带郡主出去,那里的贼人已经被宋大人抓去了前面,很安全,马车在那里等着,你护送郡主回府,万事小心。”   柳絮闻言向苏竞晚拜了一拜,就带着怀宁郡主离开了。   “苏大人,你快去看看,秀秀姐姐说她不想活了,要一头撞死在这里!”   刚才和苏竞晚同处一室的女子慌忙拉扯着苏竞晚的袖子。 第54章 救助少女   苏竞晚虽然不明情况, 但想着人命关天,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原来在她们屋子的隔壁还关着四个被掳少女,只是相比她们那屋女子得救后的激动难抑, 这四个女子的脸上却只有一片灰败, 丝毫不见重获新生后的兴奋喜悦。   “多谢苏大人救了我, 只是我如今已是残花败柳之躯,实在无颜出去面对亲人好友, 倒不如这一撞结果了自己, 还走得干净些。”   说着那蓝衣女子又要往墙上撞, 却被刚才的女子拦下了。   苏竞晚微微一笑, “你这一走倒是干净利索, 只可惜了你那年迈的母亲,腿脚不好又瞎了眼睛, 还心心念念地盼着你回去……”   “也好,你若是就这么走了,我就将你的尸首带给她,也省得她没日没夜地惦记, 只是不知道她那么大年纪了,身子又不好,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娘,女儿不孝, 女儿不孝啊……”朱秀秀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苏竞晚见旁边那三人眼神皆有些迟疑,继续道:“此事明明是那些渣滓的错, 为什么寻死的却是你们?我知道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些,只是退一万步讲,你们若是忌讳流言,大可带着父母寻个清静的去处住下,好歹一家人聚在一起,不比从此天人永隔强?”   “你们若是想要成婚却又在意自己的过去,不如以再嫁的身份寻个中意的人,将来未必就不能夫妻和美,儿女成群,何苦现在就草草了结了自己的性命?至少也要看看那些渣滓的下场!”   “可是,他们一个是侯府世子,一个是国公府公子,县老爷会为了我们这些人问罪他们吗?”一旁的橙衣女子迟疑道。   苏竞晚嘴角轻勾,“顾成这次是指定逃不掉了,至于沈留,即便一时能逃掉又如何?俗话说得好,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你们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好看他们身败名裂,断子绝孙才是!”   “我信大人。”角落一直没有说话的黄衣女子突然出声。   “好,我让孙大人派人送你们回去。”苏竞晚说着便向门口走去。   这些女子才从狼窝里逃了出来,情绪还不稳定,问话记录什么的都可以先放放,先送她们回去与家人团聚才是正理儿。   待安排好这些人的去处,苏竞晚向前院走去,准备找宋彬蔚会合。   不过她走到前院时吓了一跳,她以为吴世忠能拨给他们二百衙役就算大方的了,可是看这里里外外,少说也有四五百人。   她压下心中的惊讶,向大门口的宋彬蔚走去。   宋彬蔚眼神好,见她的眼睛一直在他身后的那群衙役身上打转,轻咳一声,低声说道:“吴大人给咱们拨了二百人,又找京兆府借了三百人。”   丁度?   丁度竟然肯借人给大理寺?   不对,睿王支持她查案,圣上也应当是同意的,这京城已经变了天儿,这个时候就算吴世忠不找丁度借人,丁度也要自己送上门来,即便不能功过相抵,至少能挽回一些是一些。   “启禀苏大人,宋大人,这两个贼人想从角门逃跑,被我们的人抓到了!”一个衙役上前说道。   苏竞晚抬头一看,原来正是今日掳她的胖子和黑大个。   苏大人?   胖子和黑大个一时懵了!   这个……这个看起来娇俏可爱,说话刻薄算计的少女……竟然就是那个前段时间破了铁锈杀人案的苏竞晚?   等等,她故意装的!   苏竞晚的父亲是因罪被斩的前任大理寺少卿,哪里是什么欠了债的商人!   黑大个站在那里,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胖子却还勉强撑起一口气道:“你你你……你们擅闯民宅……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苏竞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双臂环胸,嘴角上扬。   “好啊,我亲自送你去!”   “来人,将宅子查封,所有宅内人员,不管是扫地的还是煮饭的,统统带走,一个都不许放过!”   话音刚落,衙役们就忙活了起来。   其实他们初见这个出落得花一般的少女时也有些诧异,但是来之前吴大人要他们全力配合她,路上宋大人又一再叮嘱,他们便知能得吴大人重视且让宋大人心服口服的一定不是位简单人物。   再听刚才她说话那气势,那阵仗,便是男子,也不一定能与之相较。   此时听她吩咐,自然忙不迭地行动起来。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宅子里的人一个接一个被赶了出来,领头的衙役用长长的麻绳就像串糖葫芦似的将他们串起来绑好,方便一会儿带回京城,而随着重重的关门声响起,官府的封条一贴,今日的事情就算是了了。   正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昨个儿夜里那阵仗,又是出动官兵,又是抓捕犯人的,到第二日傍晚,苏竞晚和大理寺正宋彬蔚里应外合,联手破获京城周边持续八个月之久的少女失踪案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最新话题。   该案由嘉明帝亲自过问,主犯顾成被削去世子之位,判流刑,十日后流放海南,其余从犯,视情节轻重而定,情节轻者,杖责一百;情节重者,判流刑,十日后流放岭南。   虽然漏掉了一个沈留,不过总体来说,这个结果还是比较让人满意的,舞阳大长公主是嘉明帝的嫡亲姑母,嘉明帝难免得顾及她的颜面,只是经此一事,沈留应该不会再出来兴风作浪了。   半年后,顾成在海南因病过世,至于是不是真的因病,无人知晓。   而沈留在京中也被人打断了一条腿,自此疑神疑鬼,不敢再踏出房门一步,舞阳大长公主命人彻查此事,最后却不了了之。   这事若说没有睿王的手笔,苏竞晚是不信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随着少女失踪案犯案人员的定罪下来,苏竞晚和宋彬蔚在京城的名气与日俱增,尤其是苏竞晚,算上萦州的案子,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破案了,每次还都不超过三日,京城中有人笑称她为“女青天”。   就连一向看苏竞晚不太顺眼的熊秋暝也在散朝后称赞她终于为百姓做了件好事。   至于石远青,则在礼部一边悠悠地翻着典章,一边既自豪又心酸地感慨道:还是大理寺那地方适合她……   于是,在一片赞扬声中,那封弹劾苏竞晚的奏折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今年的新科进士、现任翰林院编修的蔡威说苏竞晚以女子之身擅闯贼窝的行为实在不妥,有违理学中对女子贞静贤淑的要求,容易带坏社会风气。   有好事者还专门跑到苏竞晚下衙的地方,问苏竞晚对此事的看法。   苏竞晚轻轻一笑,淡淡应道:“蔡大人身为男子,做什么事倒是都方便得很,怎么没见他去做啊?”   嘉明帝则将这封奏折直接扔在了地上,怒斥道:“迂腐顽固,不通情理,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接着就罢了蔡威的差事,还将他连夜赶出了京城,传出话说永不录用。   第二日又派身边的孙进忠到大理寺传旨,说苏竞晚和宋彬蔚一文一武,相得益彰,之后又各赏了一千两白银,以示嘉奖。   嘉明帝的立场这样明显,一时间倒是风平浪静,再没有人敢对此事提出质疑。   这日,苏竞晚休沐,突然收到了萦州的来信。   苏清兰说韩锐这几日给她添麻烦了,她和韩墉认真考虑了她和韩锐的话,最终决定同意韩锐考武举,现在韩锐前晌儿跟着宁先生读兵法,后晌儿跟着刘师傅学功夫,也不喊累,倒比从前逼他读书时让人省心,最后又叮嘱她一个人在外要注意身体,不要为了公务就不好好吃饭睡觉云云。   整篇都没有提到郑铃音,看来韩锐是将此事瞒下了。   也是,此时韩锐不过是普通的商户子弟,而郑铃音却是高高在上的阁老千金,若是让姑父姑母得知韩锐心里惦记着这样的人,肯定要劝他打消念头,甚至为了让他死心,匆匆帮他定一门亲事。   如此看来,韩锐不说也许是对的。   韩锐现在正在准备武举,而郑铃音也待字闺中,现在说什么还太早,且看他们有没有缘分吧。   苏竞晚将信叠好,放入专门装家书的盒子内。   此时,冬瓜打帘儿进来,“小姐,外面有两个姑娘求见,一个叫柳絮,一个叫杨梅。”   “柳絮?”苏竞晚神色疑惑。   冬瓜轻轻点头,“听平安说,正是小姐那日带回来的丫鬟。”   苏竞晚虽然有些不解,但想着柳絮此时来见她,想必是有什么事情,便让冬瓜去请人进来了。   柳絮和杨梅一进屋就向苏竞晚行了大礼。   “奴婢柳絮,奴婢杨梅,见过苏大人。”   “快起来吧,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苏竞晚看向柳絮。   柳絮轻轻摇头,“大人误会了,王爷很感激大人将郡主救回,本来王爷和郡主打算亲自上门道谢的,只是案子刚了,王爷怕此时上门惹人怀疑,只得过些时日再说。”   “王爷说大人现在得圣上重视,一时间风头无二,只是这花团锦簇之下何尝不是烈火烹油,危机四伏?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爷决定将奴婢和杨梅赠与大人,日后供大人差遣。”   苏竞晚笑了笑,“你们是王爷为郡主准备的护卫,我又怎能……”   “大人放心,王爷说他已经为郡主准备了二十来个护卫,日后可能还会更多,多我们两个不多,少我们两个不少,而且郡主也说奴婢和大人有缘,愿意将奴婢和杨梅赠与大人。”   说不心动是假的,苏竞晚处在这个位置上,背地里不知要遭多少人嫉恨,而且还有高家和常安公主这样的死敌,于是有两个武艺高强的丫鬟来保护自己就显得尤为重要。   只是千金易得,这样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的丫鬟却不多见,而且还很难保证她们的来路是否干净,因此苏竞晚虽然有这个想法,却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现在见到她们二人,心里就有些拿不定主意。   柳絮看出了苏竞晚的顾虑,从袖中拿出两张纸交给她,“大人放心,王爷既然将奴婢和杨梅赠与大人,奴婢和杨梅日后就是大人的人了,这是奴婢和杨梅的卖身契,奴婢和杨梅都是孤儿,从今日起,大人便是奴婢和杨梅的主子。”   “好!”   苏竞晚赞了一声,又看向一旁的杨梅。   杨梅向苏竞晚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响头,“奴婢没有柳絮姐姐会说话,但是大人既然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誓死为大人效忠,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苏竞晚上前将杨梅扶起,笑着说道:“你们既然跟了我,以后就同我的丫鬟一样,叫我小姐吧。”   “是,小姐。”柳絮和杨梅齐声应道。   苏竞晚又喊了冬瓜进来,叫冬瓜去后院为二人准备住的地方,顺便带她们熟悉熟悉环境。   冬瓜虽然有些诧异,但从不会质疑苏竞晚的话,应了一声“是”便带着两人下去了。   苏竞晚起先还对睿王让她查案,结果却阴差阳错害她得罪了这么多人有些怨言,现在看来睿王待她还算仗义,想来也是个厚道人。   他日她若因此事遭人下黑手,睿王应该也会拉她一把吧?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还稍稍轻松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案子结束了,在进入下一个案子之前,我们先走两章支线,绝对不是水哈,作者菜是菜了点,但从来不水的,对后面剧情有重要影响! 第55章 公主生辰   转眼间就到了五月, 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又要来了。   青梅和青橘一大早就去集市上买了粽叶和糯米,又去厨房取了现成的蜜枣和豆沙,现下正围着桌子包粽子。   冬瓜冬笋的厨艺不行, 也不去凑这热闹, 拿着针线筐坐在门口编五色缕去了, 想着一定要给自家小姐多编几个,保佑她长命百岁、平安喜乐才好。   苏竞晚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心中不由暖暖的。   她刚在软塌坐下, 就被冬瓜冬笋在左右手腕上各系了一条五色缕, 若不是她坚决拒绝, 她们怕是还要在她脖颈和脚腕也系上, 那她就真不用出去见人了。   片刻后,青梅将刚出锅的粽子端了上来。   苏竞晚尝了一个, 味道不错,让青梅分下去给大家也尝尝,自己则拿起一旁的湿帕子,擦了擦手。   此时, 青梨打帘儿走了进来,“小姐,常安公主府给您送了帖子,说公主五月初四生辰, 到时将会在公主府设宴,请您务必参加。”   苏竞晚接过帖子,细细看了起来, 常安公主说她知道苏竞晚那日休沐,叫她千万不要推托不来,若是她这几日身子有什么不适,大可和常安公主说,常安公主会提前请御医为她问诊,以免耽误了病情。   常安公主的话说得这样不客气,便是堵死了她所有的理由。   这几日,大理寺的案子不多,而且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此苏竞晚的日子过得还算清闲,今日回来见冬瓜她们在为端午节忙活,自己也跟着绑了五色缕,还吃了粽子,心情很是不错。   可是,她不想找事,事偏偏要来找她。   既然如此,她也只得迎难而上。   到了五月初四那日,苏竞晚一大早就换上碧色齐胸襦裙,又让冬笋给她梳了朝云近香髻,发间一支碧玉簪,耳间一对碧玉耳坠,虽算不上华贵,却显得整个人亭亭玉立,尤其在这炎热的夏季,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我让你找的东西可找出来了?”   冬瓜走上前去,将手中的檀木盒子打开,“小姐,您看。”   一对羊脂玉玉佩安静的躺在盒子里,通身脂白、质地细腻,在阳光下还泛着淡淡的光泽,虽说算不上多贵重的东西,但胜在成双成对,意头好,送给常安公主倒也合适。   “你将东西交给柳絮吧,今日柳絮和杨梅陪我出门。”   冬瓜眼中有些犹豫,但还是交到了一旁的柳絮手上。   苏竞晚和她自小一起长大,自然明白她的心思,此时也不避忌旁人在场,开口道:“今日去公主府凶多吉少,若是带上你和冬笋,我还要分心顾忌你们,倒不如将你们留在府里来得放心。”   冬瓜眼眸低垂,木木地道:“奴婢明白。”   苏竞晚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还没明白,语重心长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柳絮和杨梅擅武,你擅选衣饰,冬笋擅梳头,青梅擅厨艺,你要非用自己的短处去比别人的长处,就是钻了牛角尖,除了一味的伤心并没有任何益处。”   “只有正视自己,正视旁人,才能活得轻松,活得自在,别说你和我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情分,就是冬笋、青梅几个丫头以及外院的严管事并长安几个小厮都是一路陪我走过来的,柳絮和杨梅以后自然也是。”   “但凡有我在,就不会亏待了你们!”   冬瓜眼泪盈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明白了,刚才是奴婢想差了,奴婢以后再也不会了。”   苏竞晚上前将她扶起,笑了笑道:“这就好。”   柳絮和杨梅在旁边听着也觉得暖心。   柳絮还好,毕竟她和苏竞晚相处过一日,知晓这个女子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坚忍不拔的心,她聪慧果决,胆识过人,因此在王爷说要将她送给苏竞晚时,她只是略微怔了一下,心里便接受了。   这样的人配得上她的忠心!   杨梅则不同,她之前没有和苏竞晚接触过,因此在王爷说要将她送人时,她还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但是身为护卫,首先要做的就是服从,所以纵是心里还有疑问也只得同意。   待柳絮对她说起苏竞晚的聪慧果决,她心里虽还有些怀疑,但想着即便没有那么好,也应该不差才是,也就认命了。   刚才听苏竞晚那么说,自己这一颗心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苏竞晚有识人之明,又能洞悉她们的心思,及时将话说开,不让她们彼此之间生了嫌隙,而且待人宽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人心服口服。   日子短,还不觉得,日子长了,就会知晓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质。   毕竟主子再英明,若是下面的人不一条心,也难免会让敌人钻了空子。   “小姐,平安说马车都准备好了,您随时可以出门。”   青梨打帘儿进来,打断了杨梅的遐思。   “走吧。”   苏竞晚随口应了一声,缓缓向门口走去,柳絮和杨梅一左一右恭敬地跟了上去。   常安公主府在达官贵人众多的云路街上,离苏竞晚所住的祥云街不算太远,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苏竞晚一下马车,就见许久不见的郑铃音正站在公主府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怎么才来?我刚才远远瞧着后面的马车像是你的,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了。”   郑铃音嘴上抱怨,但眼底的笑意却是骗不了人的。   苏竞晚知道她的性子,故意打趣,“既然知道离得远,你又何必在这里等着?早些进去坐着等我也是一样的。”   郑铃音闻言果然蹙起了眉头,有些幽怨地看着苏竞晚。   郑铃音这个爱炸毛的性子真是太有意思了!   苏竞晚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郑铃音意识到自己受了捉弄,立马转过身去,气呼呼地往里面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还有事要问苏竞晚,往回走又拉不下来面子,往前走又觉得心里猫抓似的痒痒,最后只得放缓了步子。   等苏竞晚跟了上来,郑铃音趁机往她身边挪了挪,若无其事道:“韩锐回去了吧?他最近过得好吗?他说要考武举,他父母有没有为难他?”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惹得苏竞晚频频看向郑铃音,韩锐已经走了有一个月,郑铃音还这般惦记,想来也是有几分真心在里面的。   郑铃音不好意思地嘟嘟嘴,“看我做什么?我若是能和他互通书信,还用得着问你吗?”   “你知道就好,锐表哥他很好,只是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在他考中武举之前,你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苏竞晚忍不住嘱咐道。   “那是自然!”   郑铃音不甚在意,突然又笑着扬起了头,信心十足,“不过我知道他一定没问题的!”   苏竞晚被郑铃音的样子逗笑了,韩锐怕是都不知道自己行不行,郑铃音却对他这般有信心。   郑铃音见苏竞晚笑她,辩解道:“真的,我见过他打架,很厉害的!”   苏竞晚也不和她争辩,笑着向里面走去。   进入常安公主府,人渐渐多了起来,郑铃音自然不敢再提韩锐,就缠着苏竞晚问她之前查案的事情。   “哟,大姐姐好大的面子,竟连苏大人也请了来,前些日子听了苏大人的事迹,我心中仰慕得紧,还一直可惜无缘一见,想不到今日在这里见到了。”   说话的女子身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手中还拿着一把绫绢扇,此时正以扇遮面,娇声笑道。   大姐姐?   既然这个女子称常安公主为大姐姐,看来也应当是位公主或者郡主。   “福安公主。”郑铃音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原来是德妃娘娘所出的福安公主李姣,也就是六皇子李信的胞姐。   搞清楚了情况,苏竞晚和郑铃音上前向福安公主行礼。   “起来吧!”   福安公主笑着应了一声,将手中的扇子放下,随意打量着苏竞晚。   苏竞晚此时才看清了这位福安公主的长相,杏眼桃腮,巧笑嫣然,虽说和常安公主同为姐妹,但单从相貌上来说,比起中人之姿的常安公主不知要强上多少,再加上这身打眼儿的装扮,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福安公主才是今日的主角。   听闻福安公主和常安公主素来不和,从这身装扮上也能看出一二,这是摆明要来抢常安公主风头的。   刚刚在门口还听几位小姐说今日这生辰宴常安公主本是给各位公主都下了帖子的,只是其他几位公主一向和常安公主说不到一块去,就以各种理由推脱了,只是打发人送来了贺礼。   乐安公主则是前两日着了风寒,嘉明帝发话让她静养,不许她出宫。   苏竞晚想起乐安公主那个鬼灵精,一时间倒也分不清她是真病还是假病,她是崔皇后身边的婢女所出,按说她和李佑应该是一条船上的,但又不好在明面上得罪常安公主和高皇后。   那么感染风寒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说来有趣,常安公主给自己的姐妹发了那么多帖子,结果到最后来的,只有和她一向不睦的福安公主。   果然,有时候最关心你的不一定是你的朋友,也有可能是你的对头!   常安公主见自己不喜欢的人全都聚在了一起,脸顿时黑了下来,淡淡道:“水榭那边备好了瓜果酒水,请大家到那边稍作休息,戏一会儿就开场。”说罢便转身离开。   福安公主似不自知,还偏要往上凑,上前挽住常安公主的手说说笑笑,仿佛两人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一会儿不见就想得慌。 第56章 心惊胆战   常安公主脸色铁青, 却是想挣也挣不开,偏偏还不敢来硬的,因她行事嚣张, 好多庶妹都对她颇有微词, 就连父皇也不太待见她, 这次她办生辰宴广发请帖,却只来了福安一个。   若她大庭广众之下再给福安没脸, 那些人恐怕又要在背后嚼舌根了, 再说福安是德妃所出, 德妃在宫里的年岁久, 就是她母后也少不得给德妃两分脸面, 她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于是纵然心中郁闷也只得忍了下去。   福安公主轻轻摇着手中的小扇, 时不时和常安公主耳语两句,也不管对方作何反应,自己倒是先笑了,每当有人从两人面前路过, 却只将欣赏的目光投向福安公主时,福安公主的嘴角就翘得更高了。   有趣,有趣!   福安公主也是个妙人儿,简直将膈应常安公主的事情做到了极致。   不一会儿, 众人跟随两位公主来到公主府后院的水榭。   水榭坐东面西,视野开阔,此时正值五月, 天气炎热,池子里开满了大片大片的荷花,水光花影,别有情趣,偶有凉风袭来,淡淡的花香掺着潮湿的水汽,令人心旷神怡、身心舒畅。   但即便是在这么美的景致之下,苏竞晚仍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可没忘了,这是在谁的府上。   婢女递给她的茶,她一口也没有喝,婢女端上来的瓜果,她也只是跟在众人之后象征性地吃了两粒葡萄,除此之外,她就是陪着一旁的郑铃音聊天,听郑铃音说最近又对哪位大家的著作有了新的感悟。   对面的常安公主见她这样,倒也不恼,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和旁边交好的贵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京城最近时兴什么样的头面,夏天穿什么样的料子才既轻薄又好看。   常安公主越这样,苏竞晚心里越没底。   在她印象里,常安公主暴躁易怒,现在却如此淡定从容……   除非手里有什么倚仗,让她不得不就范!   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苏竞晚心里正琢磨着,一个婢女走到常安公主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常安公主笑着站起身来。   “荣喜班那边等着我定戏,我去去就来,失陪了。”   说罢便扶着婢女的手向水榭外面走去。   苏竞晚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不再去想。   啪嚓——   为郑铃音续茶的婢女一不小心打翻了苏竞晚面前的茶杯,幸亏她反应迅速身手敏捷,才及时避让到一旁,否则岂不要上演弄湿裙子然后不得不找地方换衣服的戏码。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马上收拾……”   那婢女说着就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地上的碎瓷片,趁人不注意时还将一张纸条塞入苏竞晚的手心,接着又低下头去用帕子擦拭地上的水迹,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因她跪在苏竞晚面前,背对着那些人,递纸条的动作又快,故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   就连坐在苏竞晚旁边的郑铃音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忍苛责。   “罢了,收拾干净就好……小心划破了手……”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吗?   待那婢女将地上的碎片全都拾了起来,又用盘子装好恭敬退下后,水榭里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众人说说笑笑,没有人在意刚才的小插曲。   不知道是不是常安公主的授意,郑铃音左边的姑娘也开始拉着郑铃音说话,倒是给了苏竞晚看纸条的机会。   苏竞晚将纸条放入袖中,轻轻打开。   不过只是一瞬,她就将纸条紧紧攥入手心,眼神也有些涣散。   柳絮察觉到她的异常,借着为她递帕子的机会,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苏竞晚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纸条再次打开。   纸条上的字不多,只有“苏朝辉”三个字,却直直击中了她的心脏!   “姐姐,姐姐,阿辉想和你一起玩!”   “姐姐,姐姐,这个豆沙糕给你吃,你不要和爹爹告状好不好?”   “姐姐,姐姐,我和娘要走了,娘说你不能和我们一起走,娘说你待在京城比较好,那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阿辉……会想你的……”   ……   那么小的一个人,糯米团子一般的弟弟就那么死在了流放途中……   等等!   苏竞晚稳了稳心神。   她的弟弟苏朝辉已经死了,常安公主这张纸条又是什么意思?   只为了惹她伤心一场?   她相信常安公主没这么无聊。   所以,或许她弟弟没死?常安公主知道他的消息?   不不!   她的弟弟已经死了,这很有可能是常安公主使的障眼法,只是为了诱她上当!   尽管苏竞晚在心中劝过自己上百遍,但乍闻自己还有亲人在世,她的心中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侥幸。   万一呢?   对,万一呢?   只要有一点儿希望,她都不想放过!   苏竞晚见刚才那个给自己递纸条的婢女已经重新站到了柱子旁,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正常一点,又给身旁的柳絮使了个眼色,这才站了起来,向那个婢女走去。   “这位姐姐,我想更衣,不知姐姐能否为我带路?”   那婢女今日的任务就是这个,闻言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苏大人请跟我来。”   “不如我带你去吧,我来公主府好几次了,对这里还算熟。”   郑铃音听苏竞晚要去更衣,也跟着站了起来。   苏竞晚要去见常安公主,带着郑铃音多有不便,看了看郑铃音旁边的女子道:“不必了,我瞧着这位姑娘似乎还有问题要问你,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就好,再说有婢女引路,我还能迷路不成?”   旁边的女子微微一怔,笑着附和道:“是啊,我刚才还想问郑小姐看过鬼谷子吗?其中有一个地方我不太懂……”   郑铃音听苏竞晚这么说,又见容华确实有问题要问自己,便坐了下来,嘱咐苏竞晚快去快回,然后就开始为容华解惑。   苏竞晚将杨梅留下,自己带着柳絮跟着那婢女向水榭外走去。   看刚才郑铃音身旁女子的神色,应该也是一知半解,大抵只是被常安公主许了什么好处,让她来绊住郑铃音。   苏竞晚跟着婢女走过九曲桥,绕过假山,又走了一段长长的走廊,就在她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拖延时间,故意带着她们兜圈子时,婢女突然在前面的一处小院停下。   “就是这里了,苏大人请。”说着还主动上前为她推开了大门。   苏竞晚有些狐疑地看了那婢女一眼,对方却只是低眉顺眼地垂下头去,根本看不出什么。   既然来了,前面便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了!   苏竞晚抬脚向里面走去,柳絮则紧紧跟在她身旁,生怕她遇到危险。   砰——   小院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关上。   此时,苏竞晚自然知晓小院里不仅没有苏朝辉,也没有常安公主,有的只是等待她的陷阱。   不过,她不后悔!   如果她不来这一趟,怕是晚上睡觉都会惦记着这事。   “公主,公主,是你来了吗?”   “灵越好想你啊!你刚才让萱草姐姐给我送的汤,我都喝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一个男子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面色酡红,双眼迷离,大红色的袍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露出白皙的肌肤,一看就是被人下了催.情药。   看来常安公主是要毁她的清白与名声。   不对,还有官途!   若是她被人发现私德不检,她这女官恐怕也做到头了!   也是,她得罪高尧在前,顶撞常安公主在后,前些日子又害得常安公主的表哥顾成流放,以常安公主嫉恶如仇的性子,若是不对她做点什么,苏竞晚反而觉得不正常。   那个叫灵越的男子歪着头打量苏竞晚,眉开眼笑道:“公主,你今日变得更美了!”   “咦,你身边这个姐姐有些眼生,还挺好看的……”   忽然又用手指嘘了一下,“嘿嘿,不过没有公主好看!”   “灵越只喜欢公主,灵越是公主一个人的……”说着就向苏竞晚这边扑了过来。   柳絮挡在苏竞晚身前,上前想要制服灵越,想不到看起来瘦弱的灵越力气却出奇的大,而且还有几分武功底子,柳絮和他对了十几招,才趁其不备在他颈后一个手刀将其撂倒。   “辛苦你了,都是因为我才让你涉险。”苏竞晚愧疚道。   柳絮秀眉微蹙,认真道:“小姐这样说便是不拿奴婢当自己人,小姐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保护自己的主子理所应当,主辱仆死,若是奴婢保护不力让主子受辱,奴婢绝不会独活!”   苏竞晚捏了捏柳絮的手心,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奴婢跟着小姐也学到了许多,小姐你看!”   柳絮一边说话,一边从荷包里取出银针,又到大门处捣鼓了几下。   只听“咔嚓”一声,门外的锁便开了。   柳絮一脸得意地看向她,一副我学得好吧你快夸我的表情。   苏竞晚嘴角微翘,觉得自己阴差阳错得到这个丫鬟,真是捡到宝了。   两人走出院子后,柳絮将大门重新锁上。   作者有话要说:  怕你们看到这里觉得女主蠢,我先解释一下,女主聪慧,但她是人不是神,她也有自己的弱点,她的弱点就是她的亲人,这里指弟弟,常安公主抓这个点抓的太准了,所以即便明知有圈套,女主也想去看看。   至于常安公主的话是信口开河还是确有其事,大家可以继续往下看!   另外,说点题外话,最近特殊时期,大家能不出门就别出门,必须要出门也记得戴口罩,勤洗手,尽量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第57章 推波助澜   苏竞晚和柳絮回到水榭时, 荣喜班已经开唱,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台上翻筋斗的武生身上,因此并没有吸引太多人的目光。   “你怎么才回来?你要是再不回来, 我都想去找你了!”   郑铃音见苏竞晚回来, 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苏竞晚笑了笑, “公主府的景色不错,一时看迷了眼, 让你担心了。”   郑铃音嗔了她一眼, “哼, 你知道就好!”   嗯, 郑铃音这个奶凶奶凶的性格, 别说韩锐了,她也觉得有点儿可爱。   “苏大人终于回来了, 本宫见苏大人迟迟未归,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常安公主向这边走来,手中还举着一杯酒,经过苏竞晚身旁时低声道:“看来是本宫小瞧苏大人了, 苏大人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   “公主过奖。”苏竞晚颔首道。   福安公主似乎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百无聊赖道:“往年大姐姐过生辰,大姐夫一早就来了,怎么今日戏都唱了半晌儿, 却连大姐夫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这也太不像话了些!”   此时武戏已经转为文戏,台上的声音小了,福安公主的话便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常安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嘱咐了身边的婢女几句,又对众人道:“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大家先看戏,一会儿驸马过来,本宫让他给大家赔罪。”   其实福安的话明显夸大了,往年她过生辰的时候,也没见卫靖一早就来,不过总会走个过场,维持个面子情就是了。   现在卫靖连这个面子也不愿意给她了吗?   苏竞晚微微一笑,看来福安公主还没放下当初那件事啊!   两年前,嘉明帝打算为常安公主和福安公主赐婚,两个驸马人选分别是卫国公世子卫靖和宣威将军邵衡,福安公主倾慕面容俊朗、温文尔雅的卫靖,德妃也觉得邵衡家底太薄了些。   偏高皇后也看中了卫靖,又以常安公主是嫡长女,长幼有序,应该让她先挑为由,请嘉明帝为常安公主和卫靖赐婚,嘉明帝觉得两个女儿谁嫁给卫靖,谁嫁给邵衡都不重要,只要能犒赏功臣便是,既然皇后这么说了,他就先为常安公主和卫靖赐了婚,又为福安公主和邵衡赐了婚。   平心而论,邵衡虽然相貌不显,但为人踏实能干,要不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得嘉明帝赏识,做到了四品武官,听说他婚后待福安公主极好,去年冬天福安公主还诞下了嫡长子。   至于福安公主为何到现在还对常安公主嫁了卫靖一事如此介怀?   大抵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吧!   大概一炷香后,一个小厮在水榭外面来回踱步,时不时往里面张望,神情很是焦急,而常安公主也悄悄离席,向外面走去。   苏竞晚观那小厮神色就知卫靖今日怕是不会来了,而理由可能还不太能拿到台面上说,她看了看对面正专心看戏的福安公主,想着常安公主既然不让她好过,她也不妨给常安公主找点儿麻烦。   她故意伸长了脖子往水榭外面张望。   “你看什么呢?”一旁的郑铃音问道。   苏竞晚随口道:“我看那边好像有个人……”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传到福安公主耳朵里。   福安公主闻言果然不再看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外面,见那小厮满头大汗还畏畏缩缩地跟常安公主解释着什么,想着定是和卫靖的去向有关,心中一阵窃喜,随即起身,静悄悄地向水榭边走去。   她贵为公主,婢女纵有心想拦也拦不住。   她走到水榭边的柱子前,表面上看似乎是想站起来看台上的戏子,可那竖起的耳朵和专注的表情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想法。   众人见福安公主这般,也都安静了下来,整个水榭只剩下台上“咿咿呀呀”的声音,因此常安公主和小厮的声音虽然不算大,却还是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公主,驸马在怜竹馆,奴才想进去禀告一声,可是驸马身边的茗烟不让奴才进去,奴才后来偷偷向掌柜的打听了一下,说是驸马……正由馆里的楚衣陪着呢……”   楚衣是怜竹馆的头牌小倌。   现在卫靖不仅找舞妓,连小倌都找上了,还是在她生辰这一日!   卫靖到底有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常安公主咬牙切齿,袖中拳头紧握,指甲都快要将手心抠出血来。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岂有此理?”   福安公主一脸同情地看向常安公主,嘴唇微抿,“大姐姐今日生辰,大姐夫竟然跑到妓馆与小倌厮混,大姐夫做的这叫什么事?分明是存心给大姐姐难堪,大姐姐这两年真是受委屈了……”   福安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走上前去,想要去拉常安公主的手,却被常安公主一把推到地上。   “走,本宫倒要亲眼看看,那个楚衣到底哪里好,把他迷得连公主府的路也记不得了!”   常安公主没有管福安公主,撂下一句话就气势汹汹地向外面走去,身后的小厮也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福安公主略显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柳眉微蹙,神情似乎有些失落。   但苏竞晚还是注意到她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   痛快了吧!   看着曾经抢了自己心仪男子的人也过得并不幸福!   原来自己曾经心仪的男子是那般不堪!   虽然苏竞晚利用了她,但还是希望她早日走出来。   不要让那点儿不甘摧毁了她现在的幸福。   主人都走了,她们这些人留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一刻钟,水榭里的人就三三两两地四下散了,倒闹得台上的花旦拿不定主意,这戏是唱还是不唱……   趁着场面混乱,苏竞晚将柳絮叫到一旁,小声问道:“你是习武之人,脚程快,现下可能赶得上常安公主?”   柳絮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奴婢对京城地形熟,知道去怜竹馆还有一条小路。”   “好。”   苏竞晚眼睛一转,“我要你去帮常安公主一把,不必做别的,公主走得急,身边没带多少人,你只要负责将卫世子的小厮还有掌柜引开,让公主顺利见到卫世子即可。”   “马车里有一套备用的男装,你换上那个再去,做得隐蔽些,别引人注意。”   柳絮虽然不明白苏竞晚的意图,但既然主子吩咐了,她自会遵从,道了声“是”便快步向门口走去。   “咦,你那丫鬟怎么走了?”和旁边姑娘刚说完话的郑铃音转头问道。   苏竞晚毫不在意道:“府里一个和她交好的丫鬟病了,她想去给那丫鬟买点药,我就让她去了。”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   “罢了,你就是太好性儿了。”   郑铃音的语气颇有些无奈,转瞬又与苏竞晚说起了别的,并没有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两人一起走到公主府门口,郑铃音再三嘱咐道让她有空一定要到郑府看她,这才恋恋不舍地坐上郑府的马车,回府去了。   苏竞晚这边回府刚刚站定,柳絮就打帘儿走了进来。   她见柳絮已经换成了平常的装束,神色如常,就知事情多半成了,轻声道:“怎么样?”   “公主进门时,奴婢正扮作男子缠着掌柜要楚衣作陪,掌柜来不及通传,公主就上楼去了,卫世子的小厮想阻拦,奴婢看场面混乱就用碎银子打散了他的钱袋,结果银子都掉了出来。”   “四周的人一哄而上,公主则趁机上前,一脚踹开了卫世子的房门,之后奴婢怕引人注意,就悄悄离开了。”   苏竞晚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以防万一,这几日你先不要出门,在府里好好休息,我会让冬瓜注意一下外面的消息。”   苏竞晚转身从梳妆台上的盒子里拿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递到柳絮的手上,“本就让你为我担了风险,这银钱上不能再让你吃亏了。”   柳絮知道苏竞晚的脾气,既然给了她就再没有收回的道理,于是只得收下,向苏竞晚道谢后便退下了。   柳絮走后,苏竞晚躺到了床上,细细思索着今日的事情。   听说自己夫君和小倌厮混和亲眼看见自己夫君和小倌厮混自然是不一样的。   看见自己夫君穿戴整齐地走出来,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上几句和自己破门而入撞破夫君丑事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她要的就是常安公主怒火中烧,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她让冬瓜一直密切关注着外面的风声,但不知为何,直到她晚上睡下时都没有消息传来。   她直觉这件事的后续影响可能不会小,但却摸不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直到第二日午后,她小睡醒来,冬瓜才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小姐,卫世子死了,常安公主被圣上送到了城外的寒山寺。”   “怎么回事?”苏竞晚舀茶的手顿了顿,索性将茶壶放到一旁。   她想过常安公主盛怒之下会大闹怜竹馆,甚至和卫靖大打出手,然后惹怒嘉明帝,被嘉明帝斥责或是勒令闭门思过,也好给常安公主一个教训,让常安公主一时半会不敢再打她的主意。   却没想到…… 第58章 避而不见   “听说常安公主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到了怜竹馆, 掌柜和卫世子身边的小厮还来不及阻拦,常安公主就一脚踹开了卫世子的房门,结果却看见卫世子正和那小倌在床上……两人衣衫不整……”   冬瓜毕竟是云英未嫁的姑娘, 说到这种事情多少有些不自然。   “常安公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上去就和卫世子扭打到了一起, 还扬言要将两人拉到大街上让人们看看,卫世子可能想威胁常安公主就故意站到了窗户口, 呵斥公主出去。”   “谁知公主根本不吃这一套, 结果不知怎么卫世子脚下一滑就直直栽了下去, 出事的房间在三楼, 卫世子掉下去后当场就咽了气。”   “卫国公和国公夫人得到消息后, 连夜从安阳老家赶了回来,今儿个一大早就跪在了御书房门口, 希望圣上重惩常安公主一干人等,给卫家一个交待。”   苏竞晚眼眸微垂,轻声道:“其实这事卫世子原本也不占理儿,娶了公主却还在公主生辰当日与小倌厮混, 这不仅是拂了公主的颜面,更是拂了皇家的颜面,只不过现下闹出了人命,常安公主就算有理儿也变成了没理儿。”   “小姐说得是, 听闻圣上也是这么说的,虽说公主意外害卫世子丧命,但毕竟卫世子有错在先, 而公主身边的人未能及时规劝,所以圣上下旨处死了公主的贴身婢女以及当时陪公主一同前去的人等。”   “至于公主,则终身在寒山寺修行。”   苏竞晚也没有想到,自己随手推了一把,竟然阴差阳错一劳永逸地除了常安公主这个隐患。   至于卫靖的死,那也是他自找的。   若他平日里洁身自好,也不会落这么个结果。   常安公主也是如此,平日里行事太过嚣张,终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只是——   她还有一点不放心,常安公主那日以弟弟姓名诱她上钩。   常安公主是信口胡说还是真有弟弟的消息?   弟弟会不会真的还活着?   苏竞晚拿起手边的茶壶,为自己随手倒了杯茶。   此事怕是还要见见常安公主才能确定!   但是,寒山寺是皇家寺庙,常安公主既然被关在那里,肯定有人看守,以她的身份,想要见常安公主一面怕是不易,看来还要去求求李佑才行。   虽然她欠了李佑不少人情,但事关弟弟,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希望李佑能大发慈悲,再帮她一把!   几日后,苏竞晚从大理寺下衙,想着常安公主已经被送到寒山寺好几日了,高皇后便是想送什么东西过去也应该送的差不多了,她也是时候去见常安公主了,只是李佑身在东宫,她一个大理寺的小官怎么才能见到他求他帮忙呢?   她在长安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飞快地转着。   偶一抬头,却见宁远从一家书斋走了出来,手上还抱着厚厚一沓书。   不得不说,她的运气一向不错!   她扬起笑容,缓缓走上前去,殷勤道:“宁大人辛苦了,不如我来帮你。”   宁远连称不敢,先不说他是学武之人,就是没有学过武功,也断没有让一个姑娘帮他抱书的道理。   苏竞晚当然知道他不会让自己帮忙,她不过是客气客气,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她和李佑身边的人打好关系总没错。   “我有事想求见太子殿下,不知宁大人能不能帮忙传个话?”   宁远闻言有些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他说苏大人今日怎么对他格外殷勤呢,原来是有事求见他家殿下,说实话每日想求见他家殿下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像她这种五品小官,他家殿下从来不放在眼里的。   只是,对方是苏大人,他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毕竟他家殿下对苏大人似乎格外优待?   “属下知晓了,属下会将话带到,苏大人回府等候消息便是。”   苏竞晚得了宁远的准话,迭声道过谢后,转身向苏府走去。   苏竞晚在府里盼星星盼月亮地等了一个时辰,这才等到宁远上门,结果对方只给她带来两个字“不见”。   不见?   好吧,李佑贵为太子,日理万机,没有时间见她这种末等小官,也是情理之中。   等等,她刚才还见宁远抱着一沓山水游记!   宁远是李佑的贴身侍卫,除了李佑,谁还能使唤得动他?   所以,李佑有时间看游记,没时间见她?   难道是她上次在明月楼得罪了他?   也是,李佑身份贵重,性子冷清,说不定还有洁癖什么的,她为求自保直接扑到他身上确实不太好,也许他心里现在还记恨着呢!   她下次见他的时候一定要给他赔个罪,可不能得罪了这尊大佛。   可是这次的事情要怎么办?   除了李佑,她还真不知道求谁了。   “不过殿下说,苏大人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可以告诉属下,由属下传话。”宁远看着苏竞晚苦恼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   苏竞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看来李佑虽然生气,但还是愿意帮她的!   “常安公主去寒山寺前曾跟微臣说过一句话,微臣百思不得其解,想去常安公主那里求个答案,但公主院落肯定有人看守,微臣想请殿下帮微臣混进去。”   宁远惊讶此事竟然与殿下素来不喜的常安公主有关,但还是应了一声回去复命了。   接下来的一整日都没有消息,苏竞晚甚至都以为是不是因为此事涉及李佑的死对头四皇子李俭的胞姐,所以李佑不愿意帮她这个忙。   不过第二日一大早,苏竞晚还是见到了对她而言自带光芒的宁远。   只是这次宁远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了个小太监,小太监手上还拿了一个食盒两个包袱。   宁远将其中一个包袱递给了苏竞晚,“圣上虽将常安公主送到了寒山寺,但还是命内藏库定期送些吃食和衣物过去,苏大人和丫鬟不如打扮成宫女的样子,一会儿和小印子一块去寒山寺送东西。”   苏竞晚立马明白了他的用意,“多谢宁大人。”   “小印子是殿下的人,苏大人到时候只管跟着他就是,只是时间不能太长,最多半个时辰,苏大人就要离开。”宁远嘱咐道。   “我明白。”   苏竞晚应了一声,又和一旁的小印子见过礼,这才带着包袱到屋内换衣服去了。   因上次柳絮帮她办事露过面,所以这次她打算带杨梅去。   一刻钟后,她和杨梅装扮成宫女的模样,走了出来。   此时宁远已经离开,她和小印子杨梅从后门出去,三人在一个偏僻的巷子上了马车,向寒山寺驶去。   待出了城,和车夫坐在外面的小印子提醒道:“一会儿进去的时候苏大人和这位姐姐跟在奴才后面,不要张望,不要说话……”   “我明白,多谢印公公。”   苏竞晚一边说话,一边稍稍掀起车帘儿瞥了一眼外边的车夫。   小印子似有所觉,主动道:“刘大哥什么也听不到,苏大人放心。”   原来是聋哑人,苏竞晚放下心来。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马车在云蒙山山脚停下。   清晨的云蒙山云雾缭绕,层层叠叠,甚是好看。   不过此时的苏竞晚可没有心情欣赏它的景致,因为寒山寺坐落于云蒙山的半山腰上,他们还要爬一千多个台阶才能到。   杨梅是习武之人,主动接过较重的食盒,而将相对轻巧的包袱递给她,两人一左一右跟在小印子身后,向山上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高高升起将山间的云雾都吹散了,苏竞晚拿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额间的薄汗。   终于到了。   “几位请跟贫僧来。”一个僧人主动上前为他们带路。   小印子向那人道了声谢,他们便跟着那人七弯八拐地走到了寒山寺的后殿,一个看起来十分偏僻的院落。   院子四周有禁军看守,想来这里就是常安公主被软禁的地方了。   小印子走上前去,从怀里拿出腰牌,正色道:“内藏库奉圣上之命给公主送东西。”   门口的禁军看了一眼小印子的腰牌,又随意打量了他身后的苏竞晚和杨桃一眼,开口道:“进去吧。”   苏竞晚悄悄舒了一口气,多亏了李佑。   若单凭她自己,恐怕无论如何也难以绕过重重障碍见到常安公主。   待进入院中,小印子在一棵大树下站定,转身看向苏竞晚,低声道:“苏大人进去吧,奴才在这里为苏大人把风,还请苏大人长话短说,不要耽搁太久。”   苏竞晚点点头,带着杨梅径直向前走去。   嘎吱——   房门被推开,只见常安公主颓废地靠在软榻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一旁的婢女正跪在地上,收拾地上打碎的瓷片。   “东西放下,你们走吧……”   声音嘶哑,语气无力。   与生辰宴上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常安公主判若两人。   “微臣来是有话想问公主。”苏竞晚淡声应道。   常安公主听见这个声音立马来了精神,忙挺直了身子,又用手捋了捋凌乱的发髻,强撑着一口气道:“你来做什么?看本宫的笑话吗?”   话虽这么说,常安公主却还是使了个眼色,叫身旁的婢女退下了。   苏竞晚知道这就是想谈的意思,便叫杨梅去门口等自己。   “自然不是,微臣只是想知道公主那日在纸条上写了微臣弟弟的姓名,是真的知道他的消息还是故意诓骗微臣?”   常安公主扬起高高的唇角,看向别处,“本宫凭什么告诉你?”   “凭公主似乎也有用得到微臣的地方!”   苏竞晚笑容恬淡,神色却是出奇的自信从容。   作者有话要说:  苏竞晚:为什么不见我?其实除了请你帮忙……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李佑(搓搓手):什么?   苏竞晚:新年快乐!   李佑:……   明天就是新年了,今天在本章下面评论的都发小红包哈,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59章 公平交易   常安公主眼睛微眯, 细细打量着苏竞晚,惊讶于她竟然猜中了自己的心思,不过瞬间又笑道:“也是, 听说苏大人擅长破案, 自然是观察入微, 明察秋毫,本宫也不与苏大人兜圈子, 本宫要苏大人为本宫做一件事, 本宫自然会将本宫所知令弟的消息悉数告知。”   苏竞晚看向常安公主, “保证句句属实, 且丝毫没有隐瞒?”   “自然, 若是本宫说谎,就让本宫天打五雷轰, 永世不得超生!”常安公主道。   苏竞晚摇了摇头,“不,若是公主说谎,就让公主生生世世与卫世子结为夫妻, 永不分离!”   常安公主明显愣了一下,冷眼瞧她,一字一句道:“苏大人可真毒!”   “好,若是本宫说谎, 就让本宫生生世世与卫靖结为夫妻,永不分离!”   苏竞晚这才问道:“何事?”   “本宫要卫家倒台!”   常安公主怒目圆睁,眼里似乎都要喷出火来, “卫靖宠爱小妾,处处给本宫难堪,临死还要拉上本宫垫背,卫镰和刘氏一味袒护卫靖,卫靖死了,还想让本宫给他陪葬,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苏竞晚不在意地笑笑,“公主高看微臣了,卫国公府家大势大,岂是微臣一介小官能撼动的?即便是皇后娘娘,恐怕也要掂量掂量。”   苏竞晚提起高皇后时,常安公主的表情有片刻的不自在,不过很快恢复如常,继续道:“你只需要答应便是,本宫这里有卫镰虚报兵员、贪污军饷的证据,只要苏大人敢出这个头就行。”   虚报兵员、贪污军饷?   卫镰现在确实在兵部任侍郎一职。   “若是公主所言属实,微臣答应,只是事关重大,公主若想让卫家倒台,还需从长计议,微臣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出这个头,但微臣愿意以性命起誓,会在适当的时候提起此事。”   常安公主略微思量了下,也知此事对于苏竞晚这种小官确实困难了些,补充道:“本宫要你以你弟弟的性命起誓。”   不得不说,常安公主还真是了解她!   她素来不信鬼神之说,若世间真有因果报应,还要律法衙门作何?   若是需要,苏竞晚可以给你发一百个毒誓,还不带重样的。   但如果涉及她弟弟的话,她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好,微臣以弟弟性命起誓,若是公主所言属实,微臣一定会帮公主完成心愿。”   常安公主放下心来,转身到内室拿出一本厚厚的账簿。   “这是卫镰贪污军饷的证据,你好生收着,他日若你违背誓言,投靠了卫家,本宫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苏竞晚接过账簿,随手翻看了两页,见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和数字,便知常安公主所言十有□□都是真的,故作随意道:“公主为何不让皇后娘娘和四殿下为您做主,反倒要委托微臣一介小官?”   常安公主垂下眼眸,凉声道:“四弟与卫家的关系一向不错,母后才不会为我出这个头,她不会管我受了多少苦多少罪,她的眼里只有四弟……”   原来如此!   看来卫家应该是四皇子派了,怪不得高皇后要让常安公主下嫁卫家。   若是如此,李佑应该会对这本账簿很感兴趣。   “好了,公主让微臣做的事情,微臣都应下了,公主现在可以告诉微臣关于微臣弟弟的事情了吧。”   “本宫确实派人去查过你母亲和弟弟,六年前,你母亲和弟弟在前往岭南途中感染了疫病,押送的官兵不敢靠近便将他们扔在了山上,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常安公主语气平淡,听在苏竞晚耳里却是一阵阵地揪心。   母亲和弟弟生前肯定受了很多苦!   “过了几日,等官兵回去看的时候,却只发现你母亲的尸体,至于你弟弟,听说是被附近的农户抱走了,那些官兵怕上面怪罪,故对外宣称你母亲和弟弟都死在了流放途中。”   所以朝辉有可能还活着?   苏竞晚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满含期待地看向常安公主。   “本宫的人也到附近查访过,但听说那户农户在那之后就举家迁往了江南,后面的事情本宫就不清楚了。”   苏竞晚心里虽有些失望,但还是努力打起精神鼓励自己。   至少现在有了希望不是?   “多谢公主告知。”苏竞晚将账簿揣到怀里,准备离开。   常安公主冷哼一声,“别高兴的太早,这么多年不见,你那弟弟即便活着,说不定也长成了白眼狼!”   苏竞晚知道这是因为高皇后偏疼李俭,才使常安公主心中生了怨气,闻言也不在意,恭敬行过礼后就退下了。   “公主为何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若是皇后娘娘和四殿下不肯为公主出气,奴婢也可以设法将此物带给熊御史或者严尚书,为何公主偏偏……”一个婢女从里间走了出来。   “交给熊秋暝或严行知确实也能促成此事,但也仅限于此,交给苏竞晚就不一样了,苏竞晚初来乍到,根基尚浅,而卫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看着本宫讨厌的人互相争斗,你死我活,多有趣啊!”   常安公主以手托腮,看向窗外,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苏竞晚自从知道弟弟有可能还活着的消息,一路上都很高兴,扬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对面的杨梅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见她这般兴奋,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突然马车一个颠簸,苏竞晚差点儿被甩了出去,幸亏杨梅及时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   “是流民,流民拦住了我们的马车!”   流民?   她最近没听说哪里受灾了啊!   苏竞晚稍稍掀起车帘儿一角,见足足有四五十个人跪在他们的马车前,那些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倒真像从哪里逃难到这的,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杨梅小时候家里也是遭过灾的,闻言便有些不忍,目光落到角落里的纸包,那是出门前冬瓜让她带上的,说是她和苏竞晚清晨出门急没来得及用早膳,让她们路上垫肚子用的。   但是这是小姐的,她没有处置的权力,于是强转过头不去看它。   苏竞晚却将纸包放到了她手上,“一会儿我说扔,你就将纸包里的糕点分散扔到四周,可能做到?”   杨梅虽不懂苏竞晚的用意,但还是点点头,道:“奴婢明白。”   苏竞晚又隔着车帘儿和小印子低声交待了两句。   “扔!”   二十几块糕点便如天女散花般落在了四周,流民见有吃的,顿时也顾不上拦车了,一哄而上,生怕别人抢了属于自己的那份。   “驾!”   小印子挥动马鞭,马儿飞奔起来。   不一会儿,他们的马车便冲出包围,直直向远处去了。   “我知你是好心,但有时候好心却不一定能有好报,若是那些流民吃了我们的东西,却不肯放我们走怎么办?他们人多势众,人在困境中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别怪我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们,今日我们来过寒山寺的事情半点儿不能泄露,我不愿意冒一点儿风险。”   杨梅闻言使劲点了点头,从前柳絮总说苏竞晚这儿好那儿好,她却没有太大感觉。   今日有幸跟苏竞晚出来,总算看到了。   冷静自持,临危不乱!   这个主子,她跟定了!   回府后,苏竞晚还一直琢磨着要不要将弟弟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姑母。   告诉吧,万一只是空欢喜一场怎么办,姑母年纪也大了,怕是受不住这一惊一乍的,搞不好又要惹她伤心。   可是不告诉,她人在京城,手头又没几个人,要怎么打探江南那边的消息?   苏竞晚心中纠结,到晚上睡觉时也没拿定个主意,决定索性将此事放放再说。   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总是浮现那些流民或跪在地上,或哄抢食物的情景。   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她一夜噩梦,以至于第二日出门上衙的时候还顶着两个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谁知她一出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京城一夜之间像是被流民占领了似的,大街小巷都充斥着他们的身影,他们跪在路边,不停地向过路的行人磕头乞求,希望能求一些食物或者几个铜板。   苏竞晚忧心忡忡地走进大理寺,却见属官们聚在院子里,小声讨论着什么。   “哎哟,你瞧见了吗?现在外面街上都是流民,清晨出门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那么多流民,我能瞧不见吗?好像是江南那边瞒报洪汛,结果流民都跑到京城来了,听说圣上发了雷霆大怒!”   “怪不得吴大人一早就被叫到了宫里,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   苏竞晚站在一旁,心道原来如此。   “哟,苏大人您正好在啊,倒省得老奴到处去寻您了,圣上召您进宫,您跟老奴走一趟吧。”孙进忠走进院内,看见苏竞晚有些惊喜。   属官们见圣上身边的孙公公来了,一时间雅雀无声,也不知自己刚才说的话是否被对方听了去,又庆幸自己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即便被对方听了去也无伤大雅。   “孙公公稍等。”   苏竞晚转头看向一个中年男子,“田少卿,下官进宫一趟,若是衙门里有什么需要下官处理的,还请田少卿帮忙担待一些。”   田宏抚了抚胡须,“这是自然,你放心去吧。”   苏竞晚这才跟着孙进忠向门口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支线剧情√,继续主线,从下一章开始本文第四个案子,也是本文最重要的案子! 第60章 江南水患   苏竞晚刚走上台阶, 就听见大殿传出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走进大殿, 见一众官员吵得面红耳赤, 唾沫横飞, 就差撸袖子干起来了,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嘉明帝坐在龙椅上, 单手扶着额头, 轻轻揉着太阳穴, 眼眸微阖, 看起来很是疲惫。   “微臣苏竞晚见过圣上。”苏竞晚走上前去, 恭敬行礼。   嘉明帝轻轻睁开双眼,摆了摆手, 让苏竞晚起来,接着又看向一众臣子,“既然你们相持不下,依朕看, 就让苏竞晚去吧!”   众人一听这话,立马不吵了。   “圣上不可啊,苏寺正年纪小,怕是压不住江南那些人啊!”   “就是啊, 圣上,而且苏寺正是女子之身,外出查案多有不便。”   “苏寺正资历浅, 在京城查查案也就罢了,到江南查水患委实不太合适。”   ……   刚才还争锋相对的两派人马,现在立马握手言和,你一言我一语将炮火都对准了苏竞晚。   “林甫合适吧,户部侍郎,对这一块的事情也熟悉,可是朕刚才让他去,他说母亲卧病,自己不宜出远门,那朕想着就让吕杨去吧,他是御史中丞,有监察百官之责,结果吕杨说自己年纪大了,精神不济,难以胜任……”   被叫到名字的林甫和吕杨低下了头,神情有些羞愧。   刚刚还叫嚣着苏竞晚不合适的几位大臣此时也都不说话了。   “朕知道你们的心思,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六年前江南水患那次,朕先后派过三位钦差,一个死了,一个疯了,还有一个至今下落不明,你们都不愿意出这个头,怕自己有去无回……”   “要不让刘彦刘大人去,他之前查过西北旱灾,也算有经验……”一个官员低声说道。   啪嗒——   嘉明帝怒色满满,蓦地将一旁的奏折扫到了地上,“刘彦啊,朕让他去查旱灾,他都做了些什么?每日和当地那些官员吃吃喝喝,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回来一问三不知,人倒是胖了两圈!”   “要不是看他祖父救驾有功,刘家又只有这么一棵独苗,朕可就不止让他去太仆寺养马这么简单了,你还敢提他?”   “圣上息怒,圣上息怒,微臣一时失言,请圣上恕罪……”   刚才说话的官员连忙跪到了地上,不住磕头道。   嘉明帝抬了抬眼皮,轻声道:“摘去乌纱帽,打发到太仆寺。”   “你既然这么看好刘彦,就和他一道养马去吧……”   话音刚落,两个侍卫就将那人拖了下去。   “圣上恕罪,圣上恕罪,微臣不是有意的,请圣上再给微臣一次机会……”   随着那人的衣角消失在门口,众人纷纷眼观鼻鼻观心,一时间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嘉明帝看向台下的苏竞晚,“朕欲派苏卿为钦差去江南查水患一事,苏卿以为如何?可能胜任?”   “启禀圣上,微臣没别的长处,就是不怕惹事,不怕死,既然圣上有命,微臣定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苏竞晚低头拱手道。   苏竞晚的声音不算大,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   “好,苏竞晚屡破命案,才能出众,即日起擢为大理寺少卿,兼任钦差,负责调查江南水患一事。”   “微臣谢主隆恩。”苏竞晚磕头谢恩。   大理寺少卿按例设两人,前阵子元寅成元少卿年老致仕,有一个位子便空了下来,苏竞晚万万没想到这个位子能落到她头上。   这是他父亲当年的位子,他父亲当年坐上这个位子的时候已经三十一岁。   而她今年才十六岁。   嘉明帝目光凌厉,“此次受灾,以扬州、苏州两地最为严重,朕已命附近州县拨粮救灾,所幸江南是产粮大户,余粮不少,一时倒也不至于接济不上,你要做的就是查清这次的水患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抑或是两者都有。”   “若是有负隅抵抗不配合调查者,你就拿出这把尚方宝剑,朕准你先斩后奏,灵活应对。”   “这江南官场的风气啊,是该整一整了……”   孙进忠上前将一个长长的锦盒交给苏竞晚。   苏竞晚双手接过,恭敬应道:“微臣谢过圣上。”   不少官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圣上给苏竞晚的权力未免也太大了,但他们刚刚惹怒过圣上,此时心里纵然觉得不妥却也不敢轻易开口了。   “灾情紧急,朕要你明日就启程,你可有意见?”   “启禀圣上,微臣没有意见,不过微臣还有两个请求。”   嘉明帝大手一挥,“讲!”   “此去江南,路途遥远,微臣一人毕竟势单力薄,大理寺的宋彬蔚宋寺正武艺高强,见多识广,且在之前的案件中与微臣配合默契,所以微臣希望宋寺正可以同行。”   “准。”   “此外,如诸位大臣所说,若要查水患查水坝查赈灾就少不了要与账簿打交道,微臣于此事确实是个门外汉,不如户部的几位同僚精于此道,故微臣希望圣上能从户部给微臣拨个人,只是官职不要太高,否则微臣怕就成了摆设。”   嘉明帝笑着捋了捋胡须,点头道:“准。”   “听说户部的程鹏程主事眼明手快,打得一手好算盘,就让他和你们一块去。”   “微臣谢圣上成全。”苏竞晚以额抵地,叩谢圣恩。   苏府。   冬瓜冬笋听说苏竞晚明日就要启程去江南,都在忙着为她打点行装。   而苏竞晚则抱着常安公主给她的那本账簿发呆,现在明显不是捅出这件事的时候,可是她即将出远门,将此物带在身边难免有疏漏,留在府里似乎也不安全。   交给李佑好了!   卫家和她无冤无仇的,卫家如何,她根本不关心,不过是为了从常安公主那里问出弟弟的下落罢了,将此物交给李佑,一来还了李佑一个人情,二来卫家既然支持四皇子,李佑肯定不会让卫家好过,她也算实现了对常安公主的承诺。   苏竞晚从笔架上随手拿了一支笔,给李佑写了一封信,简单交待了一下这本账簿的来源以及卫家的立场,让他自己看着办,然后便将信夹到账簿里,一同交给了柳絮。   “你拿着这个到长安大街的清心书斋附近蹲一蹲,若是见到宁远,就将这个交给他,若是他今日没有出现,你就先回来。”   “总之,一定要亲手交到宁远手上!”   “是,奴婢遵命。”柳絮将账簿放到怀中藏好,便打帘儿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格外眷顾苏竞晚的缘故,不到一个时辰,柳絮就回来了,说正好看见宁远在书斋附近闲晃,已经将东西交给他了。   苏竞晚心里放下一桩事,又想着到江南说不定能查访到弟弟的行踪,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而身处东宫的李佑却是既高兴又纠结,他想着苏竞晚快要去江南查案了,说不定会有事求到自己,就派宁远去那家书斋给自己买两本书,没成想真碰上了她的人,只不过她不是来求自己帮忙的,而是给自己送了一份大礼。   他一直想抓卫国公府的把柄,却没想到被她这样送了过来。   她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他是不是也该提醒她路上小心……   御书房里。   “什么?你说苏竞晚和佑儿交往过密?”嘉明帝看着手上的密报,脸色阴沉。   孙进忠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是,太子殿下和苏少卿私下里确实有过几次往来。”   “可有男女之情?”嘉明帝眯起眼睛,质问道。   “苏少卿能参加女官考试便是太子殿下让吴寺卿保荐的,苏少卿似乎将太子殿下当成了靠山,对太子殿下很是恭敬,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孙进忠略微有些迟疑,“至于太子殿下,似乎对苏少卿格外关注……”   嘉明帝阖上眼睛,点了点头。   苏竞晚聪慧果决,有胆有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也很欣赏她,甚至有意以她为刀,磨一磨朝中这些人的性子,但这并不代表她能胜任他的儿媳妇,成为下一任国母。   他的佑儿应该娶一位出身清流、温婉贤淑的女子,作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就像他的妻子、佑儿的母亲柔止那样。   而苏竞晚明显不合适。   除却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她的性子也太要强了些。   孙进忠看着嘉明帝的样子,不禁揣测道:“那苏少卿去江南的差事还要不要继续……”   “让她去!”   嘉明帝睁开眼睛,看向孙进忠,“不过她毕竟年纪小,朕记得刑部的陆临宣之前济州的案子查得不错,让陆临宣和她同去。”   孙进忠是跟在嘉明帝身边的老人了,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嘉明帝的用意,恭敬应了声“是”,便下去传旨了。   “陆临宣也去?”   李佑看向宁远,神情有些不可置信。   “是。”   宁远徐徐道:“孙公公已经去刑部传旨了,听说陆郎中得知此事后很是高兴,刚下衙就马不停蹄地回去打点行装了……”   李佑闻言将手中的信随手扔到一边。   看来是他多管闲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临宣:我终于上线了!!!   李佑:……我掉线了,不要和我说话……   ps:本案陆临宣和女主会有感情戏,男主是李佑,但是女主和陆临宣青梅竹马,必须有一个了结的过程,至于女主和陆临宣最后为什么没走到一起,大家可以继续往下看,这本在存稿的时候我想过三个结局,最后才定的李佑,我个人认为这个是最好的。 第61章 南下查案   天刚蒙蒙亮, 一袭月白色交领襦裙的苏竞晚就牵马站在城门口,一头乌黑的发丝一半绾髻,一半随意散在细腰间, 本是柔美的装束, 可配在她身上又无端多了两分英气。   因此行凶险, 她只带了会武的柳絮和杨梅。   此时,两人也牵着马, 恭谨地站在苏竞晚身后。   不一会儿, 宋彬蔚和程鹏就骑马走了过来, 程鹏一见苏竞晚就麻溜儿下马, 客气拱手, “对不住啊苏大人,下官平日里骑马不多, 有些生疏,连累宋大人等了下官许久。”   圆圆脸,八字胡,三十来岁, 个子不高,说话时眼睛一个劲儿地转。   看来这个程鹏不仅算盘打得快,脑子应该也转得挺快,不过有所图就不怕制不住他。   “无碍, 只是江南水患,咱们只能走陆路,这一路上恐怕要辛苦程大人了。”苏竞晚笑着应道。   程鹏满脸堆笑道:“不妨事, 不妨事!”   苏竞晚不再理他,径直走到宋彬蔚面前,低声道:“宋大哥。”   宋彬蔚眉头紧皱,神色有些为难,“吴寺卿说大理寺人手紧张,不肯派人,我软磨硬泡也只要到了这六个人,不过他们常跟着我办事,可以信任。”   苏竞晚看向他身后那几个人,都是上次在小汤山帮他们抓过犯人的,身手都很不错,“诸位辛苦。”   “苏大人客气。”几人齐声应道,经过之前两件案子,他们对苏竞晚都很信服。   苏竞晚点了点头,又对宋彬蔚道:“人少有人少的好处,若是到了用人之时,我再想办法。”   宋彬蔚想着也只能如此,抿了抿嘴角,道:“好。”   “启程吧。”苏竞晚撂下一句话,便向前走去,准备翻身上马。   “再等等!”宋彬蔚出言打断。   苏竞晚有些狐疑地回过头,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正向她飞奔而来。   陆临宣今日穿的也是月白色的锦袍,远远瞧着,倒和苏竞晚的衣裙很是相配。平日里的他温润如玉,仪态端方,此时策马扬鞭,衣袂飘飘,倒平添了几分清新俊逸、气宇轩昂之感,仿佛一幅笔触精到的水墨画突然动了起来,更让人挪不开眼睛了。   苏竞晚转过头去,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刚才有事情耽搁了,让晚……苏大人和宋大人久等了,抱歉。”   话虽然是对两人说的,但陆临宣的眼睛从始至终只落在苏竞晚一个人身上。   苏竞晚看向一旁的宋彬蔚,神情疑惑。   “圣上让陆大人和我们同去,昨日你走得急,我忘了告诉你。”宋彬蔚不好意思道。   “罢了,既然是圣上的命令,我等只有遵从,时候不早了,上路吧。”   苏竞晚说着便翻身上马,径直向城外走去,连一个眼神也没留给陆临宣。   尽管如此,陆临宣也不气馁,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这一路上有的是机会,他总能让晚晚理他的!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京城附近的天气还算不错,虽然有些炎热,但碧空万里适宜赶路,除了程鹏因受不住颠簸要求歇息过几次,一路上的速度都很快,不过六七日,他们就进入淮安境内。   “各位公子小姐,行行好吧,我已经好几日没吃饭了,求你们可怜可怜我吧!”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拿着个破碗挨个向他们乞讨。   自从过了徐州,一路上都是讨饭的人,起初他们还会发发善心施舍一些,可是这一路下来,他们的干粮也不剩多少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扬州,现下便有些犹豫。   当然除了那个傻子。   “这两个馒头给你,你慢点吃……”   陆临宣将自己的午饭让给了那人,自己则接过小厮递来的水壶喝水充饥,脸上还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他永远都是这样,一心一意地待旁人好,宁愿委屈自己。   和自私自利的她一点儿也不一样。   “照陆大人这个施舍法,还没到扬州,我们怕就要饿死了!”   苏竞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也许就是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太耀眼,想要刺一刺他?   陆临宣转头看她,笑容温煦,“没事,我还私藏了一些,即便我没有东西吃,也不会让晚晚饿着!”   这样的人,你根本和他生不起来气好吗?   苏竞晚噎了一下,走到树那边,啃自己的馒头去了。   “有人!”   宋彬蔚拔出剑,和六个衙役围在大树周边,观察着附近的情况。   陆临宣第一时间将苏竞晚护在身后,眉眼中尽是担忧,倒闹得苏竞晚咬在嘴里的那块馒头不知该嚼该吞了。   他好像一直都把她放在第一位,苏竞晚脸上不知不觉升起两团红晕。   “咳咳……”   直到馒头卡在嗓子里,她才反应过来,神色又恢复了清明。   正在此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二百号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个个高大威猛、凶神恶煞,领头的更是瞎了一只眼睛,看着就让人害怕。   “哎哟,衣着讲究,相貌出挑,连马儿都吃得膘肥体壮,想不到在这灾民遍地的淮安还能碰上几位贵人!”   “识相的就将吃食、银两还有马匹留下,否则别怪爷爷跟你不客气!”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京中养尊处优,吃得圆滚滚的程鹏顿时吓傻了,两腿哆嗦个不停,勉强靠着身后的大树才没有倒下。   宋彬蔚回头看向苏竞晚。   苏竞晚推开她面前的陆临宣,笑着走上前去,“同样的话送给各位,识相的就将兵器放下,跪地求饶,否则别怪姑……我不客气!”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陆临宣,忙改了口。   领头的嗤笑一声,“哟,没想到管事的竟然是个娇滴滴的姑娘!”   “兄弟们上,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   既然苏竞晚发话了,宋彬蔚便领着几个衙役冲了上去,他们武功高强,对付这些乌合之众倒还不成问题,只是对方人多占了优势,打起来要费些功夫。   苏竞晚看向柳絮杨梅,“你们也去帮忙,我看着这些人身手一般,我能自保。”   “我去,你们在这里保护好你家小姐!”   陆临宣说罢就带着两个小厮加入了战局,那两个小厮瞧着一般,她起初还以为只是普通的书童,没想到身手还不错,三下五除二就将两个大汉打倒在地。   还有陆临宣,她记得他之前虽然也有些武功底子,但并不精通,没想到这几年倒像突飞猛进了似的,远远瞧着和宋彬蔚的身手也不相上下了。   看来这几年他除了读书也没将武艺落下。   不到两刻钟,他们就将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几个衙役还按照惯例拿出麻绳将那些人绑了起来,等候苏竞晚发落。   苏竞晚负手而立,唇角微翘,“现在知道我没有说谎了吧!”   领头的努力挪到苏竞晚面前,磕头道:“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姑奶奶,还请姑奶奶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们一马,现在南边发了水灾,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还是将他们交给官府吧。”一旁的陆临宣说道。   “接着说!”苏竞晚看向那人。   “是是是。”   领头的愣了一下,继续道:“我是苏州松陵镇人,因大水冲了家里的良田,俺娘也病死了,又没有吃的,这才不得已落草为寇。”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领头的听人说起他的眼睛,面色就黯然了下来,“我们活不下去了,就去官府闹事,结果被官兵打伤了一只眼睛,我这还算好的,有几个兄弟连命都没了……”   “你呢?”苏竞晚看向他旁边的大个子。   大个子抬头道:“我是他隔壁同里镇的,爹娘和妹妹都被大水冲走了,就剩我一个了,石头说要落草为寇,我想着反正活都活不下去了,落就落呗……”   “不过我们只抢富人,不抢穷人,只劫财,不劫色!”   苏竞晚轻笑一声,“合着你们还有理了?”   大个子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苏竞晚接着又问了几十个人,情况都差不多,他们大多都是苏州下边村镇的,只有少数几个是淮安、扬州、杭州这边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已落草为寇,靠打劫为生,原因几乎都与水患有关。   “既然你们过不下去了,不如跟着我如何?”   “我既能给你们饭吃,还能帮你们报仇!”   那些人闻言一个个眼睛都亮了起来,不过瞬间就又耷拉下了脑袋。   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能帮他们报什么仇?   能干得过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官老爷吗?   “你们当众有识字的吗?瞧瞧这个!”苏竞晚将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   领头的狐疑地摸了摸腰牌,随即递给身后的男子,“老范,你以前是教书先生,帮俺们瞧瞧这个!”   “教书先生也落草为寇?”苏竞晚哭笑不得。   领头的不以为意,“世道艰难,老范的媳妇被那堆王八羔子抢了,不堪受辱就自缢了,老范心灰意冷就跟我们一起了。”   那个叫老范的似乎没听见,只是呆呆看着腰牌,片刻后才说道:“大理寺少卿?姑娘是……大理寺少卿?”   “不可能!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第62章 她不能忍   “怎么不可能?”苏竞晚直视他, 目光说不出的自信。   老范想到一种可能性,“姑娘是苏竞晚苏大人?我听说苏大人曾任大理寺正,莫不是苏大人升官了?”   “正是, 我奉圣上之命调查江南水患一事, 不知诸位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苏竞晚看向众人。   众人闻言或陷入沉思, 或交头接耳。   说实话,他们虽然没有老范那般了解大周官制, 但对于苏竞晚的名字, 却是不陌生的。   毕竟是大周第一位女状元, 而且听说深受皇帝老儿宠信, 又破了好几起案子, 坊间百姓都快把她传成当世女青天了。   可是这样的人竟然要用他们?   竟然看得起他们?   他们不禁有些怀疑。   “行了,瞎琢磨什么呢?咱有啥让人家图的?”   “图财?你们全身上下一个铜板都没有, 连饭都吃不起了!”   “图色?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比得过人家身旁这位神仙公子吗?”   领头的怒斥一声,刚才还吵吵闹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咳咳……”   陆临宣轻咳两声,这些人说话也太直白了些。   “石大哥说得对, 咱们跟上苏大人总比自己没头苍蝇似的瞎嗡嗡来得强,再不济也能混口饭吃,现在正值水患,哪有那么多富人给咱们打劫, 还不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老范也努力往前挪了一下。   众人心想也是这个理儿,纷纷点头附和。   苏竞晚看向宋彬蔚,“宋大哥以为呢?”   “我没意见, 都听你的。”宋彬蔚从来不会质疑她的决定。   “程大人呢?” 苏竞晚继续问道。   程鹏看看陆临宣,又看看苏竞晚,讨好笑道:“下官都听苏大人的。”   “好!”   苏竞晚满意地点点头,叫几个衙役去给他们松绑,“从今日起,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领头的朝她拱拱手,“石头但凭苏大人吩咐!”   苏竞晚略微思忖,认真道:“我要你们去查江梁坝。”   “江梁坝?”   石头攒着眉头,为难地挠了挠头,“可是大坝四周早被官兵看守了起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苏竞晚嘴角轻勾,“那就更要查了,大坝既然被冲毁了,肯定有不少材料露在外面,我要你们在大坝两端还有中间各取一份材料,用包裹装好给我。”   “此外,若是能找到当初修建大坝的民工就更好了。”   石头听得云里雾里的,一时也弄不明白这帮他们报仇和让他们挖土有什么关系。   “石大哥,你就听苏大人的吧,这当官的比咱懂!”老范走过来拍了拍石头的肩膀。   石头木讷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我们到哪里找苏大人?”   “扬州最大的客栈是哪家?”苏竞晚反问。   石头随口应道:“秀水街上的有间客栈,不过现在受灾,也就有钱人能住得起了。”   “就那里,你们先走,回头到那里找我。”   啪嚓——   苏竞晚将随身带的茶杯盖子摔成两半,把其中一半递给石头,“到时候就以这个为凭证,小心行事,勿要透露了消息。”   石头将瓷片收好,“苏大人放心,我们兄弟嘴巴再紧不过了。”   苏竞晚拿出五个二十两的银锭交给石头,“这是一百两银子,让他们好好吃顿饭,若是你们差事办得好,回头我会努力帮你们谋个差事。”   石头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若是能有个正经差事,谁愿意居无定所。   “多谢苏大人,兄弟们,咱们走!”   送走了这帮人,苏竞晚又坐到树下,拿起水壶,喝了口水。   “苏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到扬州后不去知府衙门?”   程鹏挪到苏竞晚跟前,小声问道。   苏竞晚笑了笑,“圣上都说了,上次派来江南的三位钦差,一个死了,一个疯了,还有一个至今下落不明,难不成咱们还上赶着去送死?”   程鹏深以为然,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还有妻儿,他不可想把命交待在这了。   “程大人这几日跟着我们受苦了,等到了扬州,程大人就在客栈里好好歇歇,若是身体哪有不舒服的,我再请大夫给程大人好好瞧瞧。”   程鹏连称不敢,悄悄到一旁坐着去了。   “你是怀疑江梁坝有问题?”   陆临宣微微蹙眉,喃喃自语道:“六年前江南发生过一次水患,这次也是,江梁坝是七年前建造的,而在此之前三四十年江南都甚少发生水患,江梁坝建成后却发了两次大水……”   说着又摇了摇头,“不对,可能不止两次,这次水患他们本来也打算瞒下的,只是后来流民逃到了京城,实在瞒不住了,所以中间可能还发生过小的水患,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既然陆大人都猜到了,又何必问我?”苏竞晚放下水壶,神情漫不经心。   陆临宣弯了弯嘴角,“我只是觉得晚晚聪慧远甚于我,倒真应了我们当初说的,若有机会,晚晚确实比我做得更好!”   苏竞晚表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当初她说出那样的话,所有人都笑她不自量力、信口开河,就连她的父亲母亲都觉得姑娘家只要知书达理、温柔贤良,日后能相夫教子、打理中馈就是,至于那些四书五经、治国方略是男子的事情,与她并无干系。   只有他,始终站在她这边,毫无保留地相信她,支持她。   所以她当初才想嫁给他的吧!   可是后来——   她却被他母亲退婚!   “时候不早了,上路吧!”苏竞晚整了整裙摆,向前走去。   他们继续赶路,终于在第二日傍晚时分赶到了扬州城,来到了石头所说的那家有间客栈。   “哎哟,几位贵客里边请,里边请!”   前台的掌柜见有客人来了,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果然如石头所说,店里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几个客人,若不是他们进来,桌上趴着的小二都快睡着了。   苏竞晚道:“要九间上房,再来三桌酒菜。”   掌柜有些为难地赔笑道:“房间倒是有的是,只是现在城里正受灾,虽说最近雨停了,但很多菜品供应不上,只有一些白菜豆腐萝卜土豆,也不知各位吃不吃得惯?”   “有什么吃什么。”   苏竞晚不在意地应道,干馒头都啃过了,哪里会嫌这些菜差?   掌柜眉开眼笑道:“好嘞!”   “诸位先跟着小二上楼,我这就让后厨为诸位准备饭菜,很快就好。”   苏竞晚、陆临宣、宋彬蔚还有程鹏是有官职在身的,自然是一人一间房,至于其余的人则是两人一间房。   有间客栈不愧是扬州最大的客栈,布置的还算干净整洁,就是比之京城的悦来客栈也是不差多少的。   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苏竞晚一沾床眼皮就睁不开了,柳絮叫她下去吃饭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醋溜白菜、黄金豆腐、干锅土豆片还有萝卜丸子汤。   虽然都是家常菜,但看起来还不错。   这几日他们忙着赶路,也没顾上好好吃饭,此时看见热腾腾的饭菜,自然食欲大开,没过多久桌上的饭菜就被风卷云涌般一扫而空。   苏竞晚除外。   不知为何,她就是没有什么胃口,只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陆临宣语气关切。   苏竞晚轻轻摇头,转身上了二楼。   今日是柳絮值夜,躺在外间的她听见苏竞晚呓语般地嘟囔着什么,她有些担心,便进去查看,这才发现苏竞晚额头滚烫,人也烧得迷迷糊糊了。   柳絮连忙走了出去,到隔壁敲门道:“杨梅,杨梅,快去请大夫,小姐病了!”   谁知杨梅打开门时,陆临宣也走了过来,“我去,你们照顾好她。”   说罢便向楼下跑了下去,也不管身后要他披件衣服的小厮。   其实他心里惦记着她,一晚都没有睡好,想去看看她却又碍于男女大防生生忍下了,待听见丫鬟说她病了,就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一刻钟后,陆临宣拖着一个白胡子老头进了客栈。   “慢点慢点,否则病人还没怎么样,老夫要先被你拖死了!”   陆临宣抿了抿嘴,手上的力气却没放小,“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你怎么不让病人忍忍呢?偏要老夫忍?”   这看诊的大夫也是个怪脾气,一时没忍住就说了出来。   “她不能忍!”   陆临宣撂下一句话就将老大夫拖进了苏竞晚的房间,催促道:“你快给她看!”   老大夫走上前去看了一眼,见床上躺着一个美貌少女,心下了然,哼哼道:“罢了,看在你着急心上人的份上,老夫不和你计较!”   随后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为苏竞晚搭脉,“我瞧你这么着急还当是什么不治之症呢,不过是连日劳累又淋了雨,着了风寒,开两服药服下,再休息几日即可。”   陆临宣这才放下心来,“多谢大夫。”   “大夫,我跟您去抓药。”   “杨梅,你看着小姐。”   柳絮见陆临宣的眼睛紧紧盯着床上的苏竞晚,不忍打扰,主动跟大夫走了出去。 第63章 招蜂引蝶   清晨, 苏竞晚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听见窗外传来几声脆生生的鸟叫,想要睁眼去看, 却见陆临宣趴在自己床前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好似做了什么美梦。   “晚晚……”   苏竞晚连忙用被子裹住了自己, 闭上眼睛, 开始装睡, 却半天不见他有动作, 这才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偷偷看他。   谁知他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睡得很熟。   原来他没有醒啊!   原来他梦里也有她啊!   苏竞晚勾了勾唇角,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又将床角的小毯子轻轻披在他身上,然后从包裹里拿了衣服到隔壁去了。   陆临宣醒来不见苏竞晚, 顿时慌了神,“晚晚,晚晚……”   “一大早,鬼叫什么呢?”   门被推开, 一袭蜜合色衣裙的苏竞晚走了进来,嘴上虽然嫌弃,眼底却带了笑意。   陆临宣见她安然无恙, 这才镇定下来,想要上前和她说话,却一时不慎踩到了脚边的毯子。   “你帮我盖的?”他捡起地上的毯子,神色惊喜。   “咳咳……我只是怕你也病了,耽误调查的进度……”   苏竞晚故意瞥向一旁,不去看他。   陆临宣眉眼皆是笑意,也不拆穿她。   他知道她脸皮薄儿,嘴硬心软。   她既然这么说了,肯定还是在乎他的。   嘎吱——   柳絮推门走了进来,低声道:“小姐,昨日那帮土匪派人来了。”   “可对过了瓷片?”苏竞晚问道。   柳絮轻轻点头,“对过了,没有问题。”   “我去瞧瞧。”苏竞晚说着便向门口走去。   “我陪你!”陆临宣也跟了上来。   那人被暂时安排在了宋彬蔚的房间,也就是陆临宣房间的隔壁。   苏竞晚推门进去时,只见宋彬蔚身旁坐了一个瘦小的男子,一身不打眼儿的棕色粗布裋褐,正是昨日老范身后的男子。   “见过苏大人。”那人见苏竞晚进来,忙站了起来,拱手行礼。   “可有收获?”苏竞晚看向那人,   那人将背上的包裹取下,递给苏竞晚,“这是苏大人要的水坝材料,至于当初修建水坝的民工,问了很多人都说不知道,当家的还在找。”   “好,辛苦你们了。”   苏竞晚将包裹中的三个布袋取出,又往包裹里放了几个馒头,还给那人,“怎么进来的自然要怎么出去,做事隐秘些。”   那人闻言满面羞愧,“是,小的疏忽了。”   苏竞晚又塞给那人一百两银子和一张纸条,“这些银子你们拿着先用。”   “另外,我还有点私事想请你们帮忙,让你们当家的帮我找找纸条上这个人,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她现在人虽然在客栈,但身边一定有不少当地官员的眼线,出入都不方便,若是让旁人知晓她在找人,搞不好会被那人抢先一步找到弟弟,以此作为要挟,逼她就范。   所以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了。   “好。”   那人补充道:“当家的还说若是苏大人有事找我们,就到城南大槐树旁边的那间破庙里。”   苏竞晚轻轻点头,“我记下了,你路上小心。”   那人朝她拱了拱手,小心翼翼地向门口走去。   “杨林,送送他,注意别引人注意。”宋彬蔚嘱咐道。   “是。”杨林应了一声,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走后,苏竞晚才拿起桌上的布袋,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沙土、碎石,果然不出我所料!”   苏竞晚轻蔑一笑,“这江梁坝就是个豆腐渣工程,难怪挡不住水患。”   陆临宣脸色铁青,又将其他两个布袋打开。   一模一样!   宋彬蔚看着两人,表情有些困惑,“我不懂这些,本来的材料应该是什么?”   “水坝的主要结构材料是条石和木桩,一般是用木桩打桩基,用条石做主体,条石之间多用石锭或铁锭连接,再以石灰、糯米、桐油等勾缝。”陆临宣缓缓说道。   宋彬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小姐,知府大人带人来了,就在楼下。”杨梅推门走了进来,神色担忧。   “来得够快的啊!”   苏竞晚不慌不忙地将东西装回布袋,自己留下一个,其余两个递给了宋彬蔚和陆临宣,正色道:“一人一个,记得收好,不要让人发现。”   一炷香后。   苏竞晚大摇大摆地走下楼去,笑着拱手,“姑娘家收拾的总是慢一些,让彭大人久等了,真是对不住。”   彭运仁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眼睛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言言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一张小脸更是雪肤花貌、明艳动人……   真是天生的绝色,尤物啊尤物!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他面前,挡住了那抹倩影。   “彭大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这几日救灾劳累,精神都有些不振了?”   彭运仁自然听出陆临宣话里的嘲讽,轻咳一声,“陆大人说笑了,下官刚才想着赈灾事宜,一时走了神,还清两位大人见谅。”   罢了,这样的身份,纵是多美,也与他无关了。   “下官今日来是请几位大人到下官府上暂住的,毕竟客栈简陋,而且现在受灾期间,人心浮动,几位大人在外面住着也不安全,不知几位大人意下如何?”   陆临宣沉默不语。   宋彬蔚和程鹏则习惯性地看向苏竞晚。   “那敢情好啊!”   “彭大人不知道这客栈里只有白菜豆腐,我昨日对着那些菜都没吃下饭去,现在走吗?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苏竞晚转身准备上楼,见身后的人没有动静,又催促道:“陆大人、宋大人还有程大人,你们也赶紧去收拾啊!”   “对了,程大人,你昨日不是还抱怨客栈里没有姑娘,到彭大人府上应该就有了!”   程鹏满脸问号,下官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我懂我懂,程大人不必害羞,今晚我就将吟春院最漂亮那几个给你找来!”彭运仁笑着扶住了程鹏的肩膀,似乎相见恨晚。   苏竞晚笑着上了二楼,低声对杨林道:“找机会给石头那边递个信,告诉他们我们被请去了彭府,不要往这边送消息了,有事情我会找他。”   “是,属下明白。”   他们本就是轻车简行,也没多少东西需要收拾。   一刻钟后,就跟着彭运仁向彭府去了。   外面是灾民遍地,彭府倒是欢声笑语,一派祥和,几位小姐在院子里饲花弄草,玩耍嬉戏,远远瞧见他们过来,还伸长了脖子张望,很是好奇的样子。   不过只有一瞬,苏竞晚就挪开了眼睛。   既然她已经预知了最后的结局,还是少和她们接触为好。   “这几位都是京里来的贵人,你们这几日不要出来胡闹,免得惊扰了贵人。”彭运仁板着脸训斥道。   “是。”   几位小姐一边怯生生地应道,一边用余光悄悄打量着陆临宣。   她就知道,陆临宣这副相貌最是招蜂引蝶。   只见陆临宣站的笔直,目视前方,连眼风都没留给她们。   彭运仁有些失望,他特意带他们走这条路,无非是想找机会和陆尚书做个亲家。   没错,他长得是不怎么样,但是耐不住他眼光好啊,正妻小妾都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所以膝下的几个女儿都是如花似玉,颇有姿色。   不过现下看来,人家压根儿没看上。   彭运仁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转瞬就换上了笑脸,继续带他们向前面的客房走去。   说实话,彭运仁这人虽然俗气了些,品味却不俗,给他们暂住的这个小跨院布置得十分雅致,屋内名画书架,熏炉插屏,屋外奇花异草,假山流水,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柳絮打帘儿走了进来,“小姐,彭大人派人请您到前院用饭。”   “我这就来。”   苏竞晚将手中的熏炉放回原处,转身向门口走去。   彭运仁倒是个实在人,她说客栈里都是白菜豆腐,没有油腥,他就给她弄了一堆肉菜上来,什么酱爆乳鸽、烤乳猪、酸菜鱼、老鸭汤,总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她说程鹏想要姑娘,他果然就请了楼里的姑娘过来伺候,一共三个,相貌还都算上乘,除了她和彭运仁,正好一人一个。   程鹏起先还有些推拒,待看到苏竞晚的眼色后,就已经半推半就地由着那姑娘伺候喝酒了。   这就是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了。   至于脸色黑如锅底的宋彬蔚和陆临宣,她只能选择性忽略了。   苏竞晚夹了一筷子乳鸽,“不错,彭大人府上的厨子真是好厨艺,我已经好几日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苏大人喜欢就多用一些。”   彭运仁嘿嘿笑了两声,随口道:“不过下官还真没想到苏大人竟然这般好相处。”   “哦?彭大人以为我是怎样的?”苏竞晚笑着反问。   彭运仁眼珠子一转,低声道:“下官曾听说苏大人在京中曾将前晋安侯世子下了大狱,还以为苏大人必是锱铢必较、不好说话之人。”   “唉,彭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当时也是阴差阳错,若是早知会牵扯出晋安侯府,我怕是也要思量一番,不过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罢了。”苏竞晚语气淡淡,仿佛并不放在心上。   她可以肯定彭运仁在京中也是有消息来源的,与其闭口不言,倒不如真假掺半。   “彭大人再看我经手的其他两件案子,一个嫌疑人是我手帕交,一个又牵扯到我表哥,若是与我无关,我其实也很想明哲保身,我以女子之身入仕本就不易,所以格外珍惜。”   作者有话要说:  ①水坝的主要结构材料参考了百度知道@猫在思考 于2016.7.11的回答,不清楚这是不是原创,如果不是,原创者看到请联系我。   ps:今天有点事情,更新晚了,抱歉哈! 第64章 晚晚顽皮   彭运仁附和道:“正是, 正是!”   “苏大人虽是女子,却比我们还要深谙这为官之道啊,也难怪苏大人年纪轻轻就深受圣上赏识, 坐到了这个位置, 真是后生可畏啊!”   “彭大人过奖了, 不过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过几日我们准备启程去苏州, 只可惜囊中羞涩, 若是彭大人能资助一二就好了, 最好再给我派辆马车。”   苏竞晚说着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神情很是嫌弃。   “你不知道这两日赶路弄得我是腰酸背痛, 人还病了一场,我在京里哪遭过这种罪?”   “下官能不能也……要一辆马车……”一旁正由美人儿喂酒的程鹏小声说道。   苏竞晚轻笑一声, “彭大人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程大人就是性子腼腆,什么事还得我说了他才敢说!”   “好说,好说, 马车盘缠都由下官包了,几位大人只需在府上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择日启程就是。”   彭运仁自是慷慨应下了, 他不怕这些人要他东西,还就怕他们不要。   “那我就放心了。”   苏竞晚笑意更浓,又看向对面的两人, “陆大人,宋大人,你们也别端着了,彭大人又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人,不会到谁面前告咱们黑状的。”   “来,喝酒,喝酒!”   陆临宣冲她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既然晚晚如此顽皮,他就陪她胡闹一次也无妨。   宋彬蔚的脸色依旧难看,但还是拿起酒杯沾了沾唇,也算应付了过去。   双方都从对方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场晚宴吃下来也算宾主尽欢。   书房。   “他们进城以后真的哪也没去?”彭运仁眼睛微眯。   护卫恭敬应道:“启禀大人,哪也没去,就一直待在客栈里,晚上吃的也真是白菜豆腐。”   “谁问你这个了?”彭运仁一脸嫌弃。   护卫接着道:“就是陆临宣半夜曾出过一次门,不过是为苏竞晚请大夫来着,小人后来去那家医馆打听过,没有问题。”   “这个我知道。”   彭运仁表情淡淡,转瞬又笑道:“半夜为她请大夫,看来陆公子对这个前未婚妻也是余情未了。”   “也是,小姑娘家家的,只需用女官博个好名声,日后嫁入尚书府也就是了,能成什么大气候?”   “余大人真是小心的过头了!”   护卫神情有些迟疑,“那可要继续看着他们?”   彭运仁轻捋胡须,沉思道:“看!怎么不看?看看他们这几日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宋彬蔚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苏竞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对,什么也不做。”   “这是为何?”宋彬蔚问道。   苏竞晚浅啜了一口,“因为偷工减料、贪污预算的证据不在他这里……”   “江梁坝是七年前修建的,而彭运仁三年前才从云南调到这里,那件事他肯定是没有参与的,即便他后来知情,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不会在他这里。”陆临宣接过话头,继续说道。   宋彬蔚来了精神,“那东西在……”   “七年前任扬州知府、现任苏州知府兼江南东路转运使又与彭运仁交好的余晏声那里。”陆临宣随意叩着桌子,轻声说道。   宋彬蔚点点头,随即又想到什么,“恕我愚笨,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你们肯定他还会留着,而不是立即销毁,以绝后患?”   “因为这么一大笔钱他一个人吞不下,他能在江南屹立不倒,京中必然有靠山,他也怕那人卸磨杀驴,总要给自己留个护身符。”   苏竞晚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好了,今日就到这里,我们两日后走,这几日你们什么也不要做,以免让人起了疑心。”   接下来的两日他们该吃吃,该喝喝,就是不做正经事,仿佛他们来扬州不是来查案的,而是来度假的。   程鹏由美人儿陪着听曲儿看舞,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面色红润,如沐春风,走路还“咿咿呀呀”的。   宋彬蔚每日在院里练剑,陆临宣则在房里看书。   至于苏竞晚,突然迷上了摆弄花草,还弄得十分用心,常常把自己弄得一头大汗,还向彭运仁说想带走这盆花,彭运仁自然是欣然应允。   两日后,他们便带着彭运仁给的两辆马车、一盆花和一千两银子高高兴兴上路了。   彭运仁心里同样很高兴,他认为此次的钦差不足为惧,往苏州送了封信后又开始胡吃海喝,宠爱小妾。   不到一个月,整个人又胖了一圈,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再说苏竞晚这边,因为这次多了两辆马车,所以一行人的行驶速度慢了许多,晃晃悠悠地到了傍晚才出了扬州境内。   “我们是继续赶路还是到前面的驿馆歇一晚再走?”打头的宋彬蔚问道。   苏竞晚掀起车帘儿道:“我都行,听你们的……”   “去驿馆。”陆临宣打断她。   苏竞晚弯了弯唇角,“好,既然是陆大人想歇息,我们就听陆大人的。”   陆临宣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表情宠溺,也不反驳。   驿丞听说他们是京里来的官员,很是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诸位大人一路辛苦了,后院备好了厢房,诸位大人请跟小人来。”   驿馆收拾得还算干净,一行人简单用过膳后便回了各自的房间,准备好好歇息一晚,明日继续赶路。   咚咚咚——   “晚晚,你在吗?”门外传来陆临宣的声音。   苏竞晚从桌边站了起来,走过去开门,“怎么了?”   只见陆临宣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托盘上还赫然放着一个药碗。   “我刚熬好的,你趁热喝!”   苏竞晚一时有些呆愣,半晌才应道:“所以你想住驿馆的理由就是……为了帮我熬药……”   “也不全是。”   陆临宣不在意地笑笑,“你风寒刚好,晚上睡在外面会着凉的。”   那还不是全为了我?   苏竞晚在心里小声嘟囔道。   可是她刚才还揶揄他!   “好了,我帮你端到屋里,你喝了早点睡觉。”陆临宣说着便要往屋里走。   苏竞晚猛地拉住他的胳膊,向东边的走廊走去。   “屋里热,我们去外面喝。”   “我喜欢喝凉的!”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能是因为屋里有柳絮和杨梅帮她整理东西,而她只想和他单独说说话?   “临宣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们坐在走廊的台阶上,苏竞晚一边小口喝药,一边低声问道。   陆临宣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看她,“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喜欢你,就想对你好,看不得你受一丁点儿委屈……”   他直直地注视着她,眼神温柔得不像话,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   “我也……咳咳……”   苏竞晚突然觉得一口药卡到了嗓子眼,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陆临宣轻柔地帮她拍了拍背,认真道:“如果晚晚心里也有我的话,我们回京就成亲好不好?”   苏竞晚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   陆临宣一把将她抱到了怀里,情绪很是激动,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晚晚,我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   “不过你要等我查清我父亲当年被诬的真相。”苏竞晚将他轻轻推开。   其实回京这两年她也一直在调查当年那件案子,只是时隔多年,原告被告早已不在人世,始终一筹莫展。   “好!”   陆临宣等了她这么多年,自然也不在意多等些时候,又见她眉头紧皱,不禁问道:“晚晚还有什么顾虑?”   “你母亲她……”苏竞晚面色有些黯然。   陆临宣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我会申请外调,我和父亲都在京为官,本来就不太好,只是父亲一直不许,这次我再给他说,他一定会同意的。”   “可能官比较小,但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等再过几年我们有了孩子,母亲一定会接受你的。”   “晚晚,相信我,我会一辈子待你好!”   尽管苏竞晚还有很多顾虑,但看着他真挚的眼神,拒绝的话就是说不出口,只轻轻应了一声“好”。   陆临宣笑开了花,眼睛盯在她脸上,舍不得挪开。   苏竞晚被他看得有些羞恼,将药碗递给他。   “你洗碗,我要回去睡觉了!”   说完便一路小跑回了房间。   陆临宣拿着空碗向厨房走去,嘴角的笑容却是藏也藏不住。   今晚的星星可真好看!   不过她更好看!   两人今晚都有些睡不着,但可能因为太过兴奋,第二日精神竟然都还不错。   陆临宣和苏竞晚害羞地对视一眼。   这才一个骑马,一个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这几日雨停了,天气又变得十分炎热,他们走在路上便如同被炙烤一般,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   “前面有个寺庙,咱们到那歇歇脚,讨碗茶喝,待晚些时候太阳小一点,咱们再赶路。”苏竞晚对着车窗外面嘱咐道。   宋彬蔚放慢了速度,同她说话,“可是咱们马上就要进苏州城了!”   “不急在这一时,别让大家中了暑才是要紧。”   苏竞晚小声道:“况且咱们走得越慢,态度越随意,余大人反而越放心。”   “我觉得苏大人说的有道理。”陆临宣说完还笑着向她眨了眨眼睛。   苏竞晚连忙将窗帘放下。   他们既然这样说了,宋彬蔚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将马车拴在慧禅寺门前的大树上,又派杨林进去讨茶。   “寺庙是清净之地,咱们就别进去叨扰了,就在这里歇歇脚吧。”   “也好。”苏竞晚一边随口应道,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只见三两个姑娘手挽着手从里面走了出来,边说边笑。   “这慧禅寺的姻缘树是最灵验的,姐姐的红丝带挂得那么高,一定能心想事成,嫁得如意郎君!”   “你胡说什么呢?我不过是随便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李佑:现在这个剧情是越来越没有意思了,本殿甚至一度想弃文!   某缓:你给我走开!!   ps:其实这里女主是有点冲动了,但是又很难不冲动。   预收文我偏要肆意,求收藏啊宝宝们!!   文案:   国子监司业薛景恒君子端方,克己复礼,是京城闺秀心心念念的萧郎,不料却被乐舒郡主崔肆意捷足先登了。   崔肆意:薛大人,我心悦你!   薛景恒冷漠脸:郡主请自重。   众人得意:哼,我就知道!   一日,薛景恒偷看郡主水边嬉戏却被当场抓包。   崔肆意:你看了我的脚!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看了!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君子不可以说谎!   薛景恒耳根发红:没看清……   众人倒,咬碎了一地手帕!   后来,崔肆意受邀写了一本书,名为《如何追到高岭之花》。   一时间风靡京城,供不应求。   打开却只有两行字:   首先,你得有我出身好,方便用强权压他!   其次,你要有我容貌美,方便用美色勾他!   众人吐血……   薛景恒:嗯?强权压我?美色勾我?   崔肆意: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后说好压人的崔肆意自己被压了一晚上。   食用指南:   1.肆意张扬戏精女主vs口嫌体正直闷骚男主,双洁。   2.轻松小甜文,主感情日常。 第65章 特别矫情   对面的姑娘从他们身边路过时, 还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瞥了几眼,闹得宋彬蔚浑身上下不自在。   陆临宣倒没注意这些,他转头看向苏竞晚, 眸子亮亮的。   “晚晚, 我们也去看看!”   苏竞晚从来不信这些, 她母亲日日拜佛,还不是落了个家破人亡、年轻早逝的结局?   可是陆临宣这般高兴, 她陪他去看看也无妨。   两人随便找了个借口, 说想去寺里看看, 然后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程鹏望着他们的背影, 微微拧眉, 似乎思索着什么。   “京城年丰巷卖菜的老大爷今年八十六岁了,身子骨却还是十分硬朗, 程大人知道为什么吗?”宋彬蔚闭眼假寐道。   程鹏好奇道:“为何?”   “因为他从来不管闲事。”宋彬蔚道。   程鹏怔了一下,“下官明白了。”   陆临宣从小和尚那买了一根红丝带,兴冲冲地写下两人的名字,接着就使劲往姻缘树上抛去, 可是接连抛了三次都掉了下来。   正当陆临宣要抛第四次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施主何必执着?”   他们转过身来,只见是一位身披袈裟、年纪颇大的僧人。   看样子,应该在这寺里颇有威望。   一个小和尚走了过来, 对僧人道:“师父,几位施主在大殿里等着您解签。”   僧人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能否请大师为我们卜一卦?”   陆临宣面色淡淡, 眼里却透着凉意。   僧人双手合十,双眼微阖,“老衲刚才已经卜过了。”   “镜中花,水中月,求不得,留不住,何必执着……”   僧人一边说,一边和小和尚向大殿走去。   “我不信!”   陆临宣望着僧人的背影反驳道,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执拗。   苏竞晚上前拉住他的手,拖着他往外走。   “临宣哥哥,我也不信这些的,你又何必在寺里与他争论?”   陆临宣扶住她的双肩,正色道:“晚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是吗?”   苏竞晚很想告诉他世事无常,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说不定她回头搜集证据的时候,就和其他钦差一样被余晏声弄死了呢!   虽说她自认聪慧小心,但凡事总有意外。   不过看着陆临宣紧张的样子,她哪里敢说实话,只好耐心哄着:“会的,会的,临宣哥哥不必担心。”   陆临宣闻言终于舒了一口气,脸上又有了笑容,捏了捏她的手心,牵着她向外面走去。   他牵她牵得很紧,到寺院大门都没有松开的意思,苏竞晚怕宋彬蔚他们看见,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的手挣开。   他们到的时候宋彬蔚和程鹏已经喝上了凉茶,他们走过去也一人用了一杯,大家稍作休息,又让杨林将杯子还了去,这才继续上路。   大概走了有了一个时辰,他们终于进了苏州城。   此时天刚擦黑,太阳落下,晚风习习,为闷热的行人送来几分凉爽。   苏竞晚想着这一路过来倒是没再看见灾民,看来赈灾的粮食多半应该到了,灾情已初步得到了控制。   “敢问马车里可是从京里来的苏大人?”   城门口为首的衙役一见他们的马车就主动迎了上来,拱手问道。   苏竞晚掀开车帘儿一角,轻声道:“正是,你们大人呢?”   那衙役态度更为恭谨,“小人见过苏大人,陆大人,宋大人,程大人。”   “大人去城东帮着灾民重建房屋了,特派小人在这里等候几位大人,护送几位大人去余府歇息。”   苏竞晚笑着应道:“这么晚了,余大人还在办公,真是令本官佩服,那么就有劳你了。”   那人连称不敢,和几个衙役在前面开道,带他们去余府。   他们刚刚在余府门口站定,就见一群人骑马从对面走了过来,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苏竞晚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小人见过大人,钦差大人已经到了。”   领头的衙役行礼后便小跑了过去,主动为前面那人牵马。   那人却不要他扶,径直跳下了马,快步向他们走来,拱手道:“下官见过苏大人,陆大人,宋大人,程大人。”   “因下官不知几位大人何时会到,便先去城里处理赈灾事宜了,怠慢之处,还请几位大人见谅。”   苏竞晚此时才看清他的长相。   四十来岁的年纪,身形高大,四方脸,眼睛深邃有神,穿一身墨绿色粗布衣裳,衣摆下处沾满了泥点子,脚上的黑色布靴更是不知去哪里踩过,都快瞧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余大人心系百姓,尽心尽力,真是我辈官员的楷模,他日回京我必会向圣上说明情况,为余大人请功。”   余晏声眼眸微垂,低下头去,“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苏大人这样说可是折煞下官了。”   “几位大人一路辛苦,快请进,请进。”   说着就主动让开了路,让苏竞晚他们先进。   怎么形容余府呢?   除了门口的牌匾看着还像个官宅以外,其他地方真一点儿看不出来官宅的影子,房上掉渣,墙上起皮,屋里的摆设陈旧到稍微好点的客栈都不乐意用,前院后院伺候的人加起来一共不超过二十个,这其中还包括两个年纪大了话都说不利索的婆子。   余晏声的夫人胡氏身形瘦弱,说话慢吞吞的,穿一件普通的宝蓝色棉布裙子,通身上下除了一根银簪,再无其他首饰,简朴到不能再简朴,而且余晏声的后院只有胡氏一人,从未纳过妾侍。   对了,晚膳只有一盘腌萝卜,一个花卷,一碗白米粥,听说还是家里来了客人,这才吩咐厨房临时给加了个蛋花汤,而且是一个蛋打了五六碗汤那种,分到你碗里的时候还有没有蛋花就不一定了。   “这也太节俭了吧!会不会是我们的判断有误?”   宋彬蔚双手环胸,皱眉沉思,显然也是被余府的景象吓了一跳。   陆临宣在房间随意踱着步,悠悠然道:“要么是真的节俭,要么是藏得太深。”   “我更倾向于后者,江南水患,上上下下大小官员沆瀣一气蒙蔽圣听,这说明江南官场早已是一滩污水,身为苏州知府兼江南东路转运使的余大人却能独善其身,你信吗?”苏竞晚看向宋彬蔚。   宋彬蔚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信。”   “我也不信,所以从明日起麻烦宋大哥注意下府里的布局和防卫,东西多半在余大人的书房里,府里的下人虽不多,但每日都有官兵巡逻,想要潜进去就要避开守卫。”   “我知道了。”   宋彬蔚点点头,又注意到陆临宣看苏竞晚的眼神,“杨林跟我说那帮土匪也要来苏州,我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宋彬蔚走了,陆临宣反倒没了顾忌,直勾勾地盯着苏竞晚。   “为什么不让我去?在你心里,我不如宋彬蔚?”   苏竞晚真想翻他一个白眼!   陆临宣这是吃的哪门子干醋?   不过好像自从那日去过慧禅寺后,他就一直患得患失,她还以为自己哄好了,没想到现在又犯病了!   “陆临宣在我心里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偷账簿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怕你这种君子做不来,与其这样,倒不如找宋大哥。”   陆临宣听她说自己在她心里是最好的,心里就忍不住泛出一股子甜意,就像蜜罐子被打翻了一般,从前有人夸他文采斐然、惊才绝艳,他也觉得不过尔尔,从未放在心上。   现在听她这样说,他觉得自己的小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其实她的话也没有多么动听。   只不过因为那个说话的人是她,所以受用!   他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就会说好听的哄我,谁知道你心里是不是真这么想的?”   苏竞晚看着他嘴边抑制不住的笑意,就知道他又在矫情了!   说出来旁人可能不信,京城第一才子陆临宣在她眼里一直很矫情,小时候她和别的男孩子多说了几句话,他都要生好几天闷气,非要她再三保证他在她心里是最好的,他才会消气。   虽然矫情了点,但也很可爱!   “好了,咱们不能老占着宋大哥的房间,早点回房休息,我好累,想睡觉了,明日见!”苏竞晚说完也不待陆临宣回话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只剩陆临宣一个人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还挂着笑。   即便是哄我也好,我只希望你能哄我一辈子。   两日后。   苏竞晚正在窗前侍弄那盆彭运仁送给她的花,却见柳絮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眼中似有急色,杨梅见状主动到门口望风,将屋子留给她二人说话。   “怎么了?”苏竞晚淡声问道。   柳絮向门外张望了一眼,见没有人过来,才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封信,“刚才奴婢在后门和婆子说话,听见外面有个卖果子的在吆喝,奴婢想着这余府的饭菜简陋,不如买几个果子给小姐解馋。”   “谁知走近一看,那卖果子的竟然是上次那人假扮的,他贴了胡子,头发白了,声音也比平常苍老了许多,奴婢差点儿没认出来,奴婢要了三个梨,这是他给奴婢梨时偷偷递给奴婢的。”   “他们也太急了些!”   苏竞晚将信接过,眉间已有恼色。   说过不要往这边递消息,有事会找他们,却还是这样明目张胆地将信送了进来。   余晏声是什么人?   手段高明,城府极深。   一不小心他们就会前功尽弃,甚至有性命危险。   再说苏州这边正闹灾,哪还有人卖果子?   苏竞晚有些气恼地将信拆开,在看见“苏朝辉”三个字时,愣了一下。   这是有弟弟的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点小问题,经小可爱提醒后,我修了一下,重看的话只看女主答应陆临宣那段就可以,不重看也不太影响后面剧情,再次感谢小可爱的提醒! 第66章 生死一刻   信上说常州有户姓林的人家是从荆州那边迁来的, 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林元朗,一个叫林朝辉, 后者好像是被收养的, 幼时还因嚷嚷着姓苏不姓林被林父责骂过, 不过林母很疼林朝辉,待他与亲生子无异。   去年, 林父染上了赌博, 欠了一屁股债, 却又无力偿还, 被人一把火烧了房子, 林父和林母都死在了里面,两个孩子当时不在家, 逃过一劫,现在下落不明。   林朝辉今年十岁,年龄对得上,而荆州是去岭南的必经之路, 再加上姓苏不姓林,她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她的弟弟苏朝辉。   苏竞晚不禁弯了嘴角。   虽然还是下落不明,但至少可以确定人还活着!   信的末尾说他们会继续帮她找弟弟,另外想问问她这边什么时候行动, 兄弟们等的有些着急,言语间有催促她早些行事的意思。   如果她没猜错,这封信应该是老范写的。   老范是读书人, 应该明白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可是还是按照其他人的意思这么写了,这说明老范的心里也急了。   不过老范的妻子被官兵所抢,不堪受辱,自缢而亡,老范想为妻子报仇也是人之常情,她能理解。   其他人自然也是,她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   只是现在……   “苏大人,我的钱袋好像落到了你这,我能进来找找吗?”   是宋彬蔚的声音。   “进来吧。”苏竞晚轻声应道。   只见宋彬蔚和陆临宣一块走了进来,后者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你没事吧?”   苏竞晚摇了摇头,神情疑惑。   “我刚才翻包袱找衣服,这才发现江梁坝的材料不见了!”   宋彬蔚抿了抿嘴,有些羞愧,“然后我又去找陆大人,发现他那里的材料也不见了,所以就想过来看看你这里的材料还在不在?”   苏竞晚瞥了一眼窗台上的花盆,低声道:“我的没事,你们的东西什么时候不见的?   “应该是中午,我清晨起来时它还在。”宋彬蔚补充道。   “我的也是,只不过我的放在废弃的水壶里,想不到也被发现了。”陆临宣不好意思地笑笑。   苏竞晚眨了眨眼睛,沉思道:“我们只有用膳的时候不在房间,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了,只是既然东西不见了,我们的意图怕是也瞒不住了,本来想徐徐图之,现下看来是不行了,今晚就动手!”   宋彬蔚和陆临宣闻言皆是一愣。   “会不会太急了些?”陆临宣眉眼间有些担忧。   “再晚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苏竞晚神色焦急,转头看向宋彬蔚,“宋大哥可将府里的布局和防卫摸清了?”   宋彬蔚点点头,“应该没问题。”   “好,我们来商讨一下今晚的计划。”   苏竞晚让柳絮去泡茶,让杨梅去守门,自己则坐下与二人细细说了起来。   夜幕降临。   余府上下刚刚用过晚膳,苏竞晚主动到偏厅找余晏声说话。   余晏声吩咐丫鬟给她上茶,温言道:“不知苏大人找下官有何事?”   “我看着余大人为了赈灾的事情每日早出晚归、殚心竭虑,我却只在府里坐着,心中很是不安,这才想着找余大人问问赈灾的情况。”   苏竞晚闻了闻茶,却又放在了手边。   余晏声神情先是一松,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最近雨停了,赈灾的粮食也都发了下去,被冲毁的房屋也在重建,苏大人大可放心。”   余晏声虽和她说着话,眼睛却若有似无地打量着四周,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宋彬蔚现在正在偏厅后面的书房找东西。   她必须拖住余晏声!   “对了,江梁坝没事吧?”   苏竞晚故作随意地提起,眼睛却紧盯着余晏声。   余晏声怔了一下,注意力果然放到了她这里,“此次雨水颇大,坝体受到了损伤,但问题不大。”   “苏大人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我不过是觉得江南降雨颇多,水坝应该定期修缮才是。”苏竞晚漫不经心地说道。   余晏声放下心来,“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苏竞晚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彭大人招惹到了什么人,我们刚到扬州就有人给我们送了两包石头,还说是彭大人贪赃枉法的证据,你说我一个姑娘家哪能看出石头的区别,就随手丢给了陆大人和宋大人。”   “什么人?”   余晏声正襟危坐,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苏竞晚秀眉微蹙,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今日来就是想和余大人交个底,那石头你拿去就拿去了,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我当初以女子之身入仕不过是不服气陆家退了我的亲事,现在我坐到这个位置上也算是证明了我的实力。”   “你也看出来了,陆公子待我极好,陆伯父也很照顾我,可能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辞官嫁人了。朝堂上谁是谁非,我是真的没有兴趣,我只求和余大人井水不犯河水,回去交了差事就是。”   余晏声轻轻打量着她,似乎在分辨她话里的真伪。   “余大人现在不信我也无妨,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余大人自然知晓我是怎样的人。”   苏竞晚笑容恬淡,态度谦和。   砰——   偏厅后面的书房传来一声响动。   余晏声看了苏竞晚一眼,随即快步向书房走去。   苏竞晚忙跟了上去,心里一会儿怪宋彬蔚偷账簿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一会儿又担心他是不是被人发现了会不会有危险。   余晏声一脚将书房门踹开,只见宋彬蔚背对着他们,站在书架前,此时正将一本册子塞入怀中。   这是得手了?   苏竞晚心中暗暗窃喜。   “来人啊……”   余晏声大喊一声,又从墙上拔下一柄剑,直直向宋彬蔚的胸口刺去。   苏竞晚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挡在了宋彬蔚的身前,长剑刺入她的右肩,鲜血瞬间从里面渗了出来,染红了她的白色衣衫。   余晏声看着她,眼中有过片刻的迟疑。   也就在这一瞬间,苏竞晚用右手拔出宋彬蔚腰上的长剑,直直刺入余晏声的心口。   “你……”   余晏声吐出一口血,恶狠狠地盯着她。   苏竞晚拔出剑,神情冷淡,“现在余大人应该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了!”   余晏声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此时,几个官兵破门而入,看到屋里的情景都有些呆愣,反应过来后纷纷拔出腰上的长剑,对准苏竞晚和宋彬蔚。   苏竞晚缓缓走到门口,亮出自己的腰牌,大声道:“本官奉圣上旨意调查江南水患,现已查明余晏声偷工减料,贪污公款,致使江南水患频发,民不聊生,余晏声想杀人灭口却被本官先发制人。”   “你们现在拿剑对着本官,是准备谋杀钦差?要造反吗?”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官兵一听这话,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只听一声炮响,漫天烟花,石头带着二百来号人迅速将院子里的官兵团团围住。   苏竞晚心中有了底气,语气也软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也是给人当差的,余晏声做什么又不会和你们商量,你们好处一分没捞着,现在又何必平白为人受过?何况你们的亲人朋友甚至你们自己都是水患的受害者。”   “只要你们放下剑,我不会与你们计较,你们还是大周的好子民、好官兵!”   哐当——   不知是谁先将剑扔在了地上,其余人也都纷纷效仿,一时间金属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领头的几个官兵见大势已去,也不再挣扎,主动将剑扔在了地上,随即跪下行礼。   “属下愿戴罪立功,为钦差大人效力。”   “属下亦愿……”   “属下亦愿……”   ……   苏竞晚嘴角微翘,“好,尔等听令,将罪臣余晏声的属官和家眷押入大牢,等候审讯。”   “是。”   领头的官兵带着几个人向门外走去,和刚要进门的陆临宣碰了个正着。   不过陆临宣现下顾不上旁的,他的注意力都在苏竞晚肩上的伤,“我给你找了医女,你先跟我去包扎伤口!”   苏竞晚知道自己在这种事上是拗不过陆临宣的,小声道:“宋大哥,这里就先交给你了,那些人不能不信,也不可全信,你找人看着点他们。”   “我明白,这里有我,你先去治伤。”   宋彬蔚随手将账簿塞到她手里,轻声道。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大抵是因为她替他挡剑受伤,他觉得不好意思吧。   其实苏竞晚并没有放在心上,东西是她让宋彬蔚去偷的,此事的后果自然应该由她来承担。   她这个人是不择手段了一点,但还没有让旁人代她受过的道理。   不过陆临宣小时候替她挨戒尺的事情可不算,那是那个傻子自愿的!   “嘶……”   苏竞晚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医女为她包扎好伤口,将多余的纱布放在一旁,嘱咐道:“这几日伤口不要沾水,每三天换一次药,忌辛辣,尽量少用这只胳膊。”   苏竞晚点点头,又让柳絮送医女出去,自己则由杨梅伺候着将衣服穿好。   陆临宣听说她收拾好了,这才从外面走了进来。   “即便余晏声贪赃枉法,你又何必亲手杀他?还惹得自己受了伤!”   “一点小伤,没事的。”   苏竞晚不想和他多解释,陆临宣这种君子是没有办法理解她的,按他的想法,他们应该押解余晏声上京,可是她却亲手杀了余晏声,因为她知道,余晏声不死,她和宋彬蔚都活不了。   可是此时她却不想和他多解释,心里还隐隐有些怪他。   也许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苏竞晚摇摇头,不愿多想。   “我有事去找程大人,陆大人请自便吧,只是不要跟来!”   “晚晚!”   陆临宣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却又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看着她冷淡的眼神,想要追却又被她的话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件事陆临宣和女主都没有错。   ①陆临宣认为应该将余晏声押解上京,就像之前的土匪他认为应该交给衙门一样,这是他奉行的君子处事原则,同时他也是心疼女主受伤,觉得女主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语气不自觉就重了些。   女主是觉得在当时那个情况,她不杀死余晏声,她和宋彬蔚都活不了,陆临宣不仅不安慰她,隐隐还有怪她的意思,所以很气。   ②造成两人想法分歧的原因除了本身的三观以外,还有他们获取信息的不对称,也就是信息差。女主知道当时情况危急,她除了这样做,没有别的办法;陆临宣是负责在外面放烟花的,他不知道情况这么危急,他如果知道的话,他也会理解女主的。   但有时候很多矛盾就是在你不问我不说之间产生了。   好了,本期胡说八道小课堂就到这里了,我们下期再见! 第67章 环环相扣   苏竞晚到院子时, 程鹏正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见旁边的人进进出出,想要上前打探消息, 却又张不开口, 转身回房间吧, 心里又猫抓似的痒痒,别提多纠结了。   “程大人, 别看了, 你想知道什么, 我告诉你。”   苏竞晚走上前去, 嘴角轻勾, 眉尖微扬,整个人看起来自信又从容, 仿佛刚才那个为感情神伤的姑娘不是她,也许她还是更适应这样的生活。   程鹏满面笑容,语气有些讨好,“苏大人说什么呢?”   “下官不过是听着外面吵闹, 想要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现在既然没事,下官还是回房歇息了。”   他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直觉苏竞晚这么晚来找他肯定没有好事, 下意识就想溜之大吉。   “余晏声死了。”   程鹏的脚步随之一滞,推门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被我亲手杀死的!”   苏竞晚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补充道:“程大人就不好奇吗?”   “下官相信苏大人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理由,下官不需要多问。”   程鹏转过身来, 想要努力挤出个笑容,但可能由于太过惊讶太过害怕,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苏竞晚笑意更浓,语调悠悠道:“多谢程大人对我的信任,只是程大人没有事要问我,我却有事要问程大人,程大人不会拒绝吧?”   “哪能啊?”   程鹏推开门,又主动退到一旁,让她先进,“苏大人您请,您请!”   苏竞晚也不与他客气,径直走到桌前坐下,又从怀中掏出账簿,放到桌上,“麻烦程大人帮我看看这本账簿,我自己也看过了,只是有几处地方不太清楚,希望程大人能为我解惑。”   程鹏从桌上拿起账簿,刚翻了几下就不敢再看,将账簿一把合住,放回桌上,神情惶恐道:“这个……这个下官也不清楚啊,还请苏大人不要为难下官……”   “果然户部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程大人才翻了两页就看出了问题,真是令人佩服。”   苏竞晚的手指随意敲击着桌面,认真道:“不过程大人有一句话说错了,我没有为难你,我是在帮你啊!”   “程大人可别忘了,我刚才可是在前院杀了余晏声,若是咱们找不出他贪赃枉法的证据,我不就成了谋杀朝廷命官?程大人可是和我一块来的,即便我是主谋,你也是帮凶啊,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程鹏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后背也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层冷汗。   谁知道他下江南会碰上这种事啊?   谁知道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敢杀人啊?   要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像林大人和吕大人那样,也跟着装病算了。   苏竞晚看出了他的担忧,主动宽慰道:“我知道程大人为官多年,在京中必定也有靠山,只是这罪名太大,你那靠山能不能保你愿不愿保你还是两说,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程大人倒不如自救,咱们一块找出这账簿的问题,查明江南水患背后的真相。”   “到时候,我愿意在圣上面前为程大人请功,程大人知道我的运气一向还算不错,程大人与其回京丢了官职倒不如跟我赌一把!”   她说着又将面前的账簿推回给了程鹏。   程鹏思忖再三,还是将账簿拿起,硬着头皮看了起来,半晌后才道:“这本账簿记录了七年前关于修建江梁坝所拨款项的银钱去向,国库拨到扬州是三十万两白银,其中真正用在修建水坝上的只有五万两。”   “余晏声拿了五万两,江南其他官员瓜分了五万两,还有十五万两进了京城某位高官的口袋,至于那位高官到底是谁,账簿上没写明,当然也许是有什么暗语,下官没有发现。”   苏竞晚将账簿拿在手上,满意道:“程大人就是程大人,这么快就理出了头绪,只可惜这么多年只坐到了主事这个位置,若是这次在江南能有个功劳,将这位置再往上动一动就好了。”   程鹏闻言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期待,就差吞口水了。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属下杨林有事禀报。”   “进来吧。”苏竞晚将账簿塞回怀里,轻声道。   杨林进门向两人行过礼,然后又看向苏竞晚,“启禀苏大人,余晏声的小舅子胡庆云吵着要见您。”   “见我做什么?”苏竞晚语气随意,并没放在心上。   这胡庆云就是一纨绔,仗着姐夫是苏州知府兼江南东路转运使,在苏州是横行霸道,听说余晏声对他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却依旧改不了他这性子,又心疼妻子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只要不太过火,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   胡庆云没什么本事,一直在余府跟着姐姐姐夫生活,因他品行不端名声不好,好人家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他,差的他又看不上,以至于他二十多岁了还没有成亲,院子里只有几个小妾。   一个纨绔找她能有什么事?   塞给她些银子,让她放他一马?   苏竞晚没有兴趣。   “胡庆云现在正被老范追着满院子打,胡庆云求您救他一命,他说他有重要的事情要给您说,还说您一定会感兴趣的。”杨林道。   被老范打?   难不成他们口中欺侮老范妻子的王八羔子就是胡庆云?   这事还真像胡庆云能干的出来的!   “罢了,去瞧瞧吧。”   苏竞晚准备出门,忽而又想起什么,转身看向程鹏,凉声道:“程大人可别忘了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程大人心里应该明白。”   程鹏点头哈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苏竞晚微笑颔首,这才跟着杨林向前院走去。   “苏大人救命……苏大人救命啊……”   胡庆云一见苏竞晚便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要不是有杨林拦着,他怕是还想抱她的腿。   头发散乱,涕泗横流,也不知被老范追着跑了多久,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苏竞晚微微皱眉,表情有些嫌弃。   “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苏大人,求苏大人救我一命。”   因胡庆云求见苏竞晚,所以他现在正被两个衙役看管,老范近不了他的身,但也只有这么一会儿,因为老范正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呢,手里还拿着一把大砍刀,一会儿衙役将他放开,老范怕是又要扑上来了。   “那要看你说的事情值不值了。”   苏竞晚给了老范一个安抚的眼神,又让两个衙役将胡庆云带到旁边的柴房。   “一定值的,一定值的,事关苏大人,苏大人一定会感兴趣的……”   胡庆云嘴上不停重复道,看来已经被老范拿刀砍他的情景吓傻了。   两个衙役将胡庆云随意扔到地上就出去守门了,只剩苏竞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说吧,到底什么事?若是你敢故弄玄虚,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扔出去!”   “苏大人难道就不想知道六年前害令尊丢了性命的那件案子的真相吗?”   胡庆云眼巴巴地盯着她,努力想从她的表情中捕捉些什么。   苏竞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段最不愿想起的往事又重新浮现在她眼前。   六年前,有一个从外地来的二十出头的妇人,名字好像是叫云娘,状告富商蔡全杀了她的相公刘铁柱,理由是想要强占她,因被告在当地有权有势,云娘担心他们官商勾结,这才远赴京城到大理寺击鼓鸣冤。   但父亲经过多方查证,发现刘铁柱死的那日午后,蔡全正与人在酒楼谈生意,且有多人可以作证,便驳了云娘的诉讼,表示会继续调查。谁知云娘第二日就吊死在了客栈里,还留下一封血书控诉他父亲与蔡全狼狈为奸。   之后事情闹大,刑部介入调查,那几个当初为蔡全作证的证人却突然改了口,说是蔡全让他们这么说的,最后蔡全在公堂上承认自己见色起意,杀了刘铁柱,又收买了她父亲妄图脱罪。   后来官兵在她家后院的大树底下挖出一箱黄金,便坐实了她父亲受贿错判的罪名,本来嘉明帝有意再查,可是高尧却突然站出来说曾亲眼看见她父亲在小巷里收了蔡全的黄金,如此人证物证俱全,最后她父亲被斩,母亲弟弟也被流放,这世上就只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可是她知道她父亲从来都不是那种人,一定是高尧对她父亲曾弹劾他的事情怀恨在心,这才蓄意报复,只是个中原委她却不清楚,她也觉得若只因此事,高尧不至于要害的她家破人亡才是。   难道胡庆云真的知道当年那件案子的真相?   她心中已翻出滔天波浪,面上却故作沉静,嘴角略带嘲讽。   “你一个纨绔能知道什么?我看你是狗急跳墙才编出这等瞎话来诓我!”   胡庆云一听这话就急了,脱口道:“我编什么瞎话了?当年陷害你爹的原告和被告可都是我帮着姐夫找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个案子是案中案哈,苏家的案子可以理解为第四个案子的案中案,也可以理解为第五个案子,我为了方便数数,就说第五个案子吧。 第68章 意外之喜   没错!   云娘和蔡全好像就是扬州人, 六年前余晏声还在扬州任职,胡氏姐弟自然也是跟着他在任上。   “继续说。”苏竞晚的声音微微颤抖。   胡庆云本来还想和她谈谈条件,但见她脸色阴沉, 语气不善, 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不敢说了, 毕竟他姐夫那么厉害的人都死在了她的手上,更别提他了, 于是磕磕绊绊道:“云娘和蔡全都是我找的, 至于刘铁柱是自杀, 所以令尊根本不可能找出蔡全杀害刘铁柱的证据。”   苏竞晚心中震惊, 原来如此。   胡庆云接着道:“刘铁柱欠了一大笔赌债, 却又还不上,赌坊的人天天追债, 搅得刘家不得安生,刘铁柱被逼无奈,希望以死解脱,就自杀了。谁知赌坊又缠着云娘和两个孩子不放, 云娘走投无路为了两个孩子只得答应演这场戏,还了赌坊的债,又将两个孩子送到了她娘家,就上京了。”   “至于蔡全是做生意亏了一大笔钱, 资金周转不灵,为了不变卖祖业,不得不和我们合作, 用他的命保住了蔡家。好巧不巧的是,云娘模样标致,前些年云娘未嫁时,蔡全还真想纳她进门,于是一切也就顺理成章。”   多么巧妙的局啊!   为了置她父亲于死地也算费尽了心思!   穷苦百姓状告富商杀人,她父亲却驳回了原告的诉讼,紧接着原告以死明志控告她父亲和被告同流合污,任谁听了都要说她父亲以权谋私,逼死了受害者吧!   是啊,她父亲是四品京官,堂堂大理寺少卿,而对方只是个外地来的穷苦百姓,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人人都说恃强凌弱,孰不知有时候这弱者也能恃弱凌强,若是再为此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旁人十有八.九都会深信不疑。   再加上被告亲口承认、在苏府发现的物证以及高尧的证词,对了,还有扬州这边余晏声的把控,此案基本已经成了死局,别说当时没查下去,即便再往下查,想要翻案也是难上加难。   “余晏声为何要害我父亲?”   余晏声一直在外任职,按理说和她父亲应该没什么交集。   胡庆云撇撇嘴,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苏竞晚,“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哪知道啊?”   “姐夫一向看不起我,要不是他当时很着急,又觉得我认识三教九流的人多,让我帮着找人,才不会让我参与他的事情。”   “很着急?”   苏竞晚喃喃自语道,又看向胡庆云,“大概是什么时候让你帮着找人?”   胡庆云仔细回想了下,开口道:“六年前的二月初吧,我记得我那时候正忙着纳小翠进门,结果姐夫却将我打发出去找人,我当时心里没少埋怨他……”   苏竞晚一时没有想到那个时候父亲有得罪过什么人,将这个日期暗暗记在心里,继续问道:“现在可还能找到刘家或者蔡家知情的人?”   胡庆云摇摇头,“这事做的隐蔽,就是这两家的人也不一定知晓内情,而且那件事过了以后,这两家都搬走了,即便真有知情的人,也一定被我姐夫解决了。若不是我有姐姐护着,姐夫说不定连我一块解决了。”   苏竞晚想了想,以余晏声的手段确实做的出这些事,那么她想要翻案,证据就只有眼前这个人了,“你可愿跟我去京城作证?”   胡庆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见苏竞晚脸色不好,又赔笑道:“京城各种势力交错,苏大人就让我多活几年吧!”   “来人啊,将他给我扔出去,老范还等着呢!”   苏竞晚也不与他废话,转头向外面喊道。   胡庆云忙不迭地跪在地上给她磕起了响头,“苏大人,求您救我一命,我什么都听您的……”   苏竞晚挥挥手让已经进来的衙役出去,轻声道:“记住,你不听我的,现在就会死,听我的,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我都听大人的,都听大人的……”胡庆云这次不敢再有异议,忙表忠心道。   苏竞晚吩咐两个衙役好好看守胡庆云,自己走了出去。   谁知刚出门就见老范正举着砍刀在院子里坐着,颇有些不杀胡庆云誓不罢休的气势。   她知道要带胡庆云上京作证,还要先过老范这一关。   她走上前去,举起双手郑重其事地向老范做了一个揖,“范大哥,按说我答应过替你们报仇,你和胡庆云的事情我不该插手,只是胡庆云是知晓我父亲当年被人诬陷内情的重要证人,我必须带他上京作证。”   “若是今日站在这里的是其他人,我愿以千金相赎,请那人将胡庆云让给我,但对方是范大哥,那样做便是对范大哥的侮辱,所以我选择据实以告,尽管此事机密。”   老范闻言垂下了头,神情有些动容。   苏竞晚温言道:“我理解范大哥的心情,我父亲被斩,母亲和弟弟流放,我心中对那些人的恨意不会比范大哥少一分一毫,但我依然希望范大哥能将胡庆云交给衙门,而不是自行处置反倒背上了杀人的罪名,为这样的宵小实属不值。”   “我可以向范大哥保证,胡庆云绝对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我信大人。”老范抬起头来,轻声应道。   处理完这些事,她回到房间时已是深夜,她拿出纸笔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写成密折,派人连夜送往京城。   等做完这一切,她才躺在床上,轻轻舒了一口气。   第一次杀人,她心里自然也是怕的,但比起自己和宋彬蔚被杀,她那点儿怕就算不了什么了。   别人怎么说她不管。   她只知道,如果不是她出手够快够狠,她早就死了。   她在心里闷闷生了一顿气,总算抱紧了被子睡过去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苏竞晚就带人将余府查封,封之前还将余晏声书房里的一百多封书信打包带走,以备后用,又请了信州知府陶培代为看管余晏声的属官和家眷,自己则带着胡庆云和宋彬蔚他们一块上路了。   至于为什么选陶培?   陶培是少有的名字没有出现在那本账簿上的官员,而且陶培去年才到信州任职,和江南这边官员的牵扯不深,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陶培年轻时也曾拜邱先生为师,先生的眼光她还是相信的。   她有伤在身,不能骑马,自然还是坐马车,程鹏虽也想坐马车,但他们着急回京复命,他即便不情愿也只得骑马。   其实她着急赶路还有一个顾虑,她身上带着记录江南官员贪腐的账簿,还有六年前父亲那件案子的重要证人胡庆云,她总担心路上出什么意外,就说六年前那件案子,连余晏声这样的一方大员也有参与,此事必定牵扯甚广,京城里也一定有人帮忙推波助澜。   按说高尧的嫌疑应该是最大的,但她总觉得以高尧的性情想不出这样精妙的局,背后会不会还有人指使?   她觉得这件事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不过石头一行人主动提出护送他们回京,有土匪帮他们保驾护航,自然比他们单打独斗来的安心,所以一路上虽然大大小小遇过几次伏击,但基本上苏竞晚还没见到敌人的面,就被化解了。   “小姐,下车吧。”杨梅掀开车帘,柳絮上前扶苏竞晚下车。   因她身上还带着伤,所以陆临宣、宋彬蔚晚上尽量找驿馆歇脚,尽可能弄些有营养的饭菜帮她补身体,石头他们人数众多又不是官身,自然不能住在驿馆里,便在驿馆附近歇脚,方便保护他们。   “我让你偷馒头,我让你偷馒头,我打死你这个小王八羔子……”   她刚下车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原来是一个中年男子正拿着藤条狠狠抽打着地上的少年。   那少年瞧着不过十岁左右,身形瘦弱,灰头土脸,破旧的衣衫上已经血迹斑斑,他却恍若未觉,还一个劲儿地往自己嘴里塞馒头,仿佛那藤条落在他背上一点儿也不疼。   苏竞晚只瞧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又庆幸陆临宣先进驿馆收拾了,否则他在这里恐怕又要大发善心了。   其实她虽冷心冷肺,但对妇人和孩子却是格外宽厚的。   若是平常,她不介意伸出援手帮这个孩子一把,只是现在这个特殊时期,她做什么都要先思量一番。   万一这个孩子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呢?   万一眼前这一幕都是别人演的一场戏呢?   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宋彬蔚明白她的顾虑,也撇开眼不去看那个孩子,跟着她一块向驿馆走去,至于程鹏,他是最计较利害得失的,今日便是他一个人在这里也未必会管,更别说现在苏竞晚和宋彬蔚都已经决定不管了,他更不会多管闲事。   中年男子见那少年不仅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还在狼吞虎咽着,气得都要冒烟了,一边更加用力地挥动藤条,一边骂骂咧咧道:“你这个小王八羔子还敢往嘴里塞,看我不打死你……”   “我不叫小王八羔子,我叫苏朝辉!”   身后传来少年倔强的声音,苏竞晚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好像忘了说,因为是案中案的关系,江南案有地方没讲清楚的,苏家的案子会继续交待。 第69章 温情时光   苏朝辉!   是她的弟弟吗?   因她杀了余晏声, 又带着账簿和胡庆云这个关键证人,为避免夜长梦多,必须尽早赶回京城复命, 让圣上重查当年的案子, 故先将找弟弟的事情放在了一边。   她先斩后奏杀了余晏声, 纵有尚方宝剑在手,也定有不少言官会攻讦她谋杀朝廷命官, 如果圣上信了那些话, 她即便找到了弟弟, 也护不住他。   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却遇上了!   她推开柳絮的手, 转身快步向回走去, 一把握住男子手中快要落下的藤条。   那男子没好气地瞅了她一眼,“他偷吃了我的干粮, 我打他天经地义,你想救人啊?拿银子来!”   苏竞晚从荷包取出二两银子,随手递给他。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那男子眉开眼笑, 美滋滋地向旁边去了。   苏竞晚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地上的少年。   “你叫苏朝辉?”   只见那少年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漫不经心道:“嗯, 谢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我叫苏竞晚。”苏竞晚站了起来,在他背后说道。   那少年的背影微微一滞,缓缓转过身来, 迟疑道:“你今年多大了?你爹叫什么?还有你是哪里人?”   他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我今年十六岁,我爹叫苏嶙峋,我本是京城人,无奈家族败落,后跟姑母在萦州生活过几年,这两年才又回了京城。”苏竞晚从容应道,嘴边还带着淡淡的笑。   他既对她的名字有反应,应该就不会错了。   “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苏朝辉突然放声大哭,想要扑到她怀里,却又担心弄脏了她的漂亮裙子,只敢牵着她的一点儿衣角抹眼泪,“我想去京城找你……可是我没有钱……”   苏竞晚掏出手帕轻柔地为他擦拭眼角,生怕把他弄疼了。   “没事的,等回头有时间我带你去萦州找姑母,姑母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苏朝辉点头如捣蒜,虽说脸上鼻涕眼泪糊了一片,但在她看来却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孩子。   “找到弟弟是好事,快进去让他好好吃一顿吧,我看他怕是饿坏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叙旧。”   宋彬蔚拍了拍苏朝辉的肩膀,难得露出笑容,他隐约听说苏竞晚还有个弟弟,好像在流放途中死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程鹏满脸笑容道:“是啊,小少爷一定饿坏了。”   柳絮也在一旁笑着附和道:“小姐快带小少爷进去吧,奴婢打水去给小少爷梳洗。”   “就是没有合适的衣服换洗,不如一会儿去驿馆里问问有没有家里有孩子的,借一身衣服来。”杨梅提议道。   苏竞晚笑着一一应了,牵起苏朝辉的手向驿馆走去。   结果刚进驿馆大门就迎面碰上了陆临宣,“你们来了就好,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陆临宣说完才注意到苏竞晚牵着的少年,面带疑惑,“这是?”   晚晚从不肯与人这么亲近的。   苏竞晚现在心情好,也没空跟他生气,扬起唇畔道:“这是我弟弟苏朝辉,他还活着!”   陆临宣一听也十分惊喜:“真的?”   苏竞晚笑着点头,“已经确认过了。”   “朝辉,我是你陆家哥哥,咱们以前是邻居,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陆临宣下意识就想去摸苏朝辉的头,却被苏朝辉躲开了。   苏朝辉躲在苏竞晚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   陆临宣有些受伤地看向苏竞晚。   “小孩子认生,以后熟了就好了。”苏竞晚不在意地摸摸苏朝辉的小脑袋。   柳絮拉起苏朝辉的手,“奴婢先带小少爷去梳洗,小姐去歇息吧,一会儿奴婢带小少爷过来和小姐说话。”   苏朝辉这次倒没有挣开柳絮的手,看了苏竞晚一眼,就乖巧地跟着去了。   杨梅陪着苏竞晚回房整理东西。   半个时辰后,一个清秀白净的苏朝辉便出现在她面前,衣裳是从驿丞那借的,他正好有个儿子和苏朝辉年龄相仿,一听苏竞晚要给弟弟找衣裳,立马将自己儿子没穿过的新衣裳送了一套来。   宝蓝色的圆领袍衬得苏朝辉肤色白皙,眉目舒朗,虽然年纪小,但也是个俊俏的小少年了。   她就知道会这样。   她弟弟小时候就是个可爱的糯米团子,长大了也一定不会差的。   苏竞晚看着失而复得的弟弟,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柳絮在一旁道:“小少爷后背的伤已经找驿馆的大夫看过了,说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只要按时擦药就行。”   苏竞晚想着他这几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心里发酸,眼眶也有些湿润。   “姐姐不要哭,我觉得一点儿也不疼,真的!”   苏朝辉扬起笑容,努力宽慰她。   苏竞晚将眼泪憋回眼里,笑道:“朝辉很勇敢,不过以后姐姐会保护你。”   苏朝辉拉住她的手,“我都听姐姐的!”   到了吃晚膳的时候,由于苏朝辉认生,苏竞晚便陪他在屋里吃,看着他鼓动腮颊,大吃大嚼的模样,苏竞晚心里感觉揪心一般的疼,温声道:“慢点吃,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先喝口汤,小心噎到……”   饭罢,柳絮将碗盘都收拾了下去,杨梅又倒了两杯茶来,苏朝辉才在桌前和苏竞晚说起这些年的事情。   “当时母亲病重,那些人怕是疫病,便将我们扔在了山上,后来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林家了,我吵着要母亲,林伯母告诉我母亲已经死了,是他们救下了我,我不信一直哭闹,惹得林伯父心烦,他就带我去了山上,我亲眼见那些人抬走了母亲的尸体……”   苏朝辉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后来我就住在了林家,林伯父要我改姓林,我不肯,他很生气,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但林伯母待我很好,一直护着我,还有元朗哥哥,就是他们的儿子,也很照顾我。”   “再后来,我和林伯父说想让他送我去萦州找姑母,姑母会给他一笔钱,但林伯父说我是朝廷钦犯,钱没有命重要,不许再对别人说我姓苏,而且有个算命先生说我是他家的福星,他说我走了就带走了他的福气,不肯让我走。”   “过了两年,林伯父在常州的远房叔父膝下无子,想要过继他,听说小有薄产,林伯父很高兴,更加坚信我是福星的说法,带着我们一起搬到了常州,我们到常州后不久,林伯父那位远房叔父就过世了,林伯父如愿继承了遗产。”   “但林伯父手上有了钱就变得挥霍了起来,还染上了赌博,不到两年就把那些家业败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经常有人上门催债,林伯母怕吓到我和元朗哥哥,每次有人上门催债就让我们出去玩,那日也是,结果我们回来的时候房子都被烧没了,林伯父和林伯母也死在了里面……”   苏朝辉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母亲死了,林伯父和林伯母也死了……”   苏竞晚只好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轻轻拥着他,“没事的,都过去了,以后有姐姐陪着你。”   苏朝辉用手背擦了擦眼泪,重重地点点头,“那姐姐以后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   苏竞晚弯了弯嘴角,继续道:“那后来呢?官府怎么说?还有你元朗哥哥去哪了?”   苏朝辉垂下了眼眸,低声道:“后来官府来了人,但纵火的那几个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官府让我们回去等消息,但我和元朗哥哥已经没有家了,而且我们只是两个小孩子,我们也没有钱。”   “元朗哥哥决定去投靠林伯母嫁到湖州的表姐,还说要带我一起去,可是听说那位表姐和林伯母并不亲近,元朗哥哥自己去还勉强说的过去,若是再带上我这个拖油瓶……”   苏朝辉使劲摇了摇头,“我就说我不能再麻烦元朗哥哥了,我想去萦州找姑母,元朗哥哥想了想也同意了,我们就在常州分道扬镳,后来在路上听见别人说姐姐当了女官,我就改了主意,决定先去京城找姐姐。”   “可是我没有钱,我没办法去京城,我想给别人干活赚钱,可是他们嫌我年纪小,没有力气,都不要我。”   “我肚子饿,又没有东西吃,只好偷别人的馒头吃,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父亲说过不能偷别人的东西……”   苏朝辉耷拉下了脑袋,像只受伤的小兽。   苏竞晚捏了捏他的脸颊,“没事的,姐姐给那人钱了,就不算偷了!”   苏朝辉抬头看了她一眼,忽而又低下了脑袋,闷闷道:“可是我偷了好几个人的馒头,姐姐就只给了一个人钱……”   苏竞晚怔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没事的,姐姐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若是以后有机会遇上,姐姐会还那些人钱的,还好几倍!”   她好说歹说,终于把苏朝辉哄笑了,又高高兴兴地给她说起了和林元朗在田间干活的趣事,可能是白日里太累了的缘故,说着说着便打着哈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苏竞晚让柳絮和杨梅抱他去隔壁休息。   她则去关胡庆云的房间走了一圈,确定胡庆云安然无事,又反复叮嘱杨林一定要看好他,这才回房间洗漱歇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般下午三点更新,然后更新完我会自己先读一遍有没有错别字语句不通顺等问题,再改一遍,所以宝宝们可以看一下更新时间是不是整点,不是整点的话说明我已经改完了,你可以放心看了。如果你三点看的话,可能会看到一堆毛病,哈哈。当然有时候我自己也看不出来,可能看习惯了,宝宝们可以帮我捉虫! 第70章 南柯一梦   晨光熹微, 一行人继续赶路,只不过这次苏竞晚马车里多了一个可爱的小尾巴。   “姐姐,你看, 这是母亲当初送给咱们的。”   “我的还在, 你的呢?”   苏朝辉献宝似地将自己的平安符拿了出来, 眼睛亮晶晶的。   苏竞晚也从荷包里取出了她那枚,轻声道:“我的也在。”   她自然记得这枚平安符, 这是苏家出事的前几天母亲带她们姐弟去清泉寺上香时为她们求的, 母亲只是个平凡的内宅女子, 所求也不过是子女健康, 阖家平安, 可是即便这么简单的愿望,上天也没有满足她。   也正是那一日, 她在清泉寺后院遇上突发哮病陷入昏迷的永宁侯府老夫人,用书上的古法将其救下,在后来的家变中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但是父亲母亲却再也回不来了。   苏竞晚突然就有些难过。   “我惹姐姐生气了吗?”苏朝辉歪着小脑袋看她, 一脸茫然。   苏竞晚揉揉他的小脑袋,笑了笑,“怎么会?”   逝者如斯,既不能改变, 不如努力做好现在,她苏竞晚从来就不是沉湎于过去终日以泪洗面的人,她会向前看, 她会让当初陷害父亲的人付出代价。   对了,她还找到了弟弟,不是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觉得暖暖的!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苏朝辉和众人逐渐熟络了起来,每到一个地方休息,苏朝辉总是抢在柳絮前头将水壶递给她,“姐姐喝水!”   待苏竞晚喝过后,苏朝辉才去拿自己的水壶。   陆临宣有时候也会打趣他,让他帮自己也拿下水壶,他也乖乖照办了,倒让陆临宣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宋彬蔚一向不苟言笑,但许是因为苏朝辉年纪小的缘故,待他格外的耐心,经常问他累不累,可觉得颠簸。   惹得一旁的程鹏直眼馋,十岁的小少年正是爱笑爱闹的时候,怕什么颠簸?倒是他,老胳膊老腿的,还得骑马,这一身骨头架子都快散了,也没人问他累不累,当然当着苏朝辉的面还是小少爷长小少爷短的。   就这么走了几天,他们终于到了沧州,决定在驿馆歇息一晚,明日进京。   用过晚膳,苏朝辉像往常一样来到苏竞晚的房间,手里还捧着一个小碗,“姐姐快来喝,这是厨娘新做的酸梅汤,还用井水镇过,冰冰凉凉的,在这三伏天喝最好了。”   苏竞晚拿起汤匙,抬头看了苏朝辉一眼,“你可用过了?要不姐姐分你半碗?”   “不用了,不用了,我在厨娘那里已经用过两碗了。”   苏朝辉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再喝就该闹肚子了。”   苏竞晚笑着点点头,拿起汤匙喝了起来。   也许是白日里太累了,也许是夏日里本就容易犯困,苏竞晚喝过酸梅汤后觉得有些困倦,趴在桌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苏朝辉从床上拿了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这才转身出门。   和预想的一样,杨林和几个衙役都靠在墙边睡着了,苏朝辉推开房门,只见被捆在椅子上的胡庆云也昏睡了过去。   苏竞晚在吃喝上从不曾苛待胡庆云,他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所以今晚这碗酸梅汤,既是他们有份,自然也少不了他的,只是临近京城,为了防止他反悔逃跑,才将他捆在了椅子上。   苏朝辉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掰开胡庆云的嘴,正准备往里面灌时,门口突然想起一个声音。   “林元朗,这几日你装的辛苦吗?”   苏竞晚斜倚在门框上,双手环胸,嘴角还带着一抹嘲讽的笑,也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别人。   “姐姐,你说什么呢?”   苏朝辉将药瓶匆忙塞回袖子里,故作天真道:“听说你们带着一个犯人,我不过是好奇才来看看的。”   胡庆云猛地睁开双眼,恶狠狠地看向苏朝辉,“苏大人,你别信他,他刚才就是想毒死我……”   “你闭嘴!”苏竞晚粗暴打断胡庆云的话。   胡庆云瘪了瘪嘴,不说话了。   罢了,他们这种大人物的对话,他是插不上嘴的。   “对了,你怀里那本账簿是米铺的还是布庄的,我记不清了,毕竟我房里这样的账簿没有十本也有八本。”苏竞晚继续道。   苏朝辉掏出怀里的账簿,慌忙翻看了起来。   只见上面写着几年几月购进松江棉布多少,本钱多少,几年几月卖出蜀锦多少,盈利多少。   他知道自己上当了,颓然道:“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苏朝辉的?”   苏竞晚垂下眼眸,淡淡应道:“我记得朝辉左手手腕处有一颗痣……”   “痣是会变的,变浅或变深,甚至消失不见!”   “毕竟你和他都六年没见了!”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仿佛想努力证明什么。   苏竞晚弯了弯嘴角,“是啊,所以我告诉自己可能是我多心了,但接下来的几日你一直在我面前追忆过去,从平安符到母亲做的衣服再到父亲养的兰花,你努力想把所有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努力想证明自己就是朝辉。”   “可是你忘了,真正的朝辉,是不需要证明的,只有西贝货才会反复强调自己是真品!”   他面色一黯,失魂落魄地靠在床边,“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林元朗的?”   “很简单,朝辉小时候的事情你都知道,而且你还有他的平安符,不是亲近之人根本拿不到,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说起你们在一起的趣事时眼里有光,这是旁人假装不出来的,除非亲身经历。”   “所以你不是朝辉就只能是林元朗,而且听说林元朗只比朝辉大一岁,两人又从小一起长大,他想要装朝辉应该很容易。”苏竞晚道。   林元朗笑着点头,“你很聪明,和朝辉简直不像姐弟。”   “你知道吗?因他年幼体弱,娘很是疼爱他,对他比对我都好,可是我才是她的亲儿子啊!于是我故意欺负他,抢他喜欢的东西,还让他帮我干活,可是这个傻子,竟然没有一点儿怨言,也不告状,还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叫我哥哥……”   “他这么蠢,弄得我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于是我开始试着对他好,父亲骂他的时候我也会帮他说话,娘再对他好我也不嫉妒了,我还买了他喜欢的麦芽糖和糖葫芦,就当我抢他东西的补偿了。”   林元朗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可是他身体不好,是四岁时颠沛流离落下的病根,治不好的,纵是我娘这般精细的养着,他也只活到了七岁,在我们搬到常州的第二年就过世了……”   “我猜到了。”   苏竞晚流下两行清泪,努力抬起头,“如果朝辉没死,对方大可以用朝辉直接威胁我,没必要让你来假扮,博取我的信任。”   林元朗自嘲一笑,“从前朝辉到我家时,我总觉得他占了我的位置,他欠我的。现如今我却以他的名义,享受着他姐姐的照顾,甚至还做着将该做的事情做完,然后假装不知情继续做她弟弟的美梦。”   “可见冥冥中自有注定,我和他算是扯平了,今日我受人指使偷取账簿、毒杀证人,又被你抓了现行,要杀就剐,悉听尊便,我绝无怨言!”   林元朗闭上双眼,面容平静,等待着她的处置。   “你走吧。”   苏竞晚闪开了路,轻声道:“林家对朝辉有救命之恩,虽说朝辉后来还是病逝了,那也是他的命,我不会杀你,外面接应你的人已经被我们的人处置了,你只要走得远远的,不要再被他们抓住就好。”   林元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缓缓向外走去,经过苏竞晚时将一个荷包递给她,“这是朝辉的,你留着做个念想吧,还有朝辉和我长的确实有几分相似,有知情的邻居还说我们长得像亲兄弟似的……”   “你不配。”苏竞晚接过荷包,声音冷淡。   “是啊,我不配!”林元朗苦笑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林元朗出去后,胡庆云还一个劲儿地往外张望,身下的椅子都快被他翘起来了。   “看什么?”   苏竞晚眼含警告,“外面想杀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跟着我去京城作证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明白,我明白!”   胡庆云嘿嘿一笑,他也知道自己此行去京城作证凶多吉少,但逃出去被人在路上杀了似乎更不划算。   如果他作证,是不是能以功抵过,减些刑罚,好歹留条性命?   苏竞晚自然也想到了这些,他如果出面作证,多半能混个流放。   只是他能不能在流放途中活下来,她就不知道了。   苏竞晚不再看他,转身走了出去,看向院中众人,“此地不宜再留,收拾行装,两刻钟后出发。”   陆临宣和宋彬蔚知晓原来她一路疼爱的弟弟竟然是个敌人派来的西贝货,此时都有些心疼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偏程鹏一知半解,满脸疑惑地看着林元朗离开的方向,“那个……那个……”   “此事是我大意,连累你们了。”苏竞晚眼眸微垂,低声道。   杨林一听这话便跳了出来,正色道:“苏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若不是苏大人提醒,我们怕早就中了敌人的埋伏,再说敌人此计实在奸诈,苏大人能洞悉已是不易!”   是啊,幕后那个人实在太了解她了。   她好不容易与弟弟相逢,又怎么忍心怀疑他?   哪怕心中有疑惑,也总想劝说自己多心了。   这就是人性的弱点吧!   陆临宣缓缓走到她身边,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被她打断了。   “时候不早了,大家快些收拾行装,我们尽早离开这里!”苏竞晚说完头也不回地向里面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对他更冷淡了。   也许是她刚刚遭受了背叛,心情不好吧,陆临宣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两刻钟后,众人在驿馆门口会合,苏竞晚将马车留在了驿馆,和众人一道骑马赶赴京城。   漆黑如夜,幸有星光点点,为他们指明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有人读到这里会迷茫,我稍微解释一下,常安公主提供的信息是没有错的,她是真的以为苏朝辉可能还活着,所以才要女主以弟弟姓名起誓。   土匪也没有说谎,这真的是他们打听来的消息,问题就在于背后那人早就洞悉了女主找弟弟的事情,提前设好了这个局,等着她进来。   这个局难度挺大,把女主之前从常安公主那得到的消息也利用了起来,林元朗演技也好,再加上女主寻找弟弟心切,想要识破真的有难度。 第71章 朝堂风云   京城。   苏竞晚杀了苏州知府兼江南东路转运使余晏声的消息已如雪花般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同时也在朝中掀起了一阵激烈的讨论。   “这消息没错吧?苏竞晚真的杀了余大人?”   “错不了,这京城现在都传遍了!”   “等等,我记得他们好像是在余大人府上落脚的吧, 她把余大人杀了, 余大人府上的那些官兵就没有反应?”   “她把官兵策反了!”   “这……这些官兵也太没有骨气了……”   “她让土匪把官兵给包围了!”   “这……这哪来的土匪……”   “她把土匪给收编了!”   “收……收编土匪……这还是个女人吗……”   ……   大殿上, 嘉明帝闭眼假寐,众官员议论纷纷, 却没有谁敢先开这个口, 毕竟现在事情未明, 一不小心站错了队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竞晚纵有尚方宝剑在手, 可斩杀三品以上官员没有事先上报圣上, 肯定是僭越了。   可万一其中有隐情呢?   圣上一向看重苏竞晚,他们此时上书弹劾苏竞晚, 会不会逆了圣上的龙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先迈出那一步。   熊秋暝主动出列,“启禀圣上, 臣以为不管事情真相如何,苏少卿擅自斩杀三品以上官员,犯了僭越之罪。”   其余言官纷纷应和。   “是啊,圣上, 苏少卿行事未免太随意了些!”   “简直是目无圣上,目无法纪!”   “此风万不可长啊!”   嘉明帝揉了揉太阳穴,还未说什么。   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启禀圣上,苏少卿在殿外求见。”   “传。”   “微臣苏竞晚参见圣上。”   一身深绯官服的苏竞晚走进大殿,上前行礼,“微臣日夜兼程,半个时辰前刚刚赶回京城,所以来迟,还请圣上恕罪。”   嘉明帝略抬了抬头,“刚才熊御史在殿内弹劾你的那些话,你可听清了?你作何解释?”   “启禀圣上,微臣也知此事应禀明圣上再做处置,只是事发突然,宋寺正潜入书房偷账簿,被余大人拿剑指着,微臣前去救急却又被余大人刺伤右肩,若是微臣不杀余大人,死的就是微臣和宋寺正了。”   一个言官嗤了一声,“鸡鸣狗盗,实非君子所为!”   “余大人穿的是粗布麻衣,吃的是萝卜白粥,行事谨慎,性子多疑,想要抓到他的把柄可不容易,下官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苏竞晚微微一笑,“再说下官只是个普通女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普通女子敢拿剑杀人吗?   普通女子敢收编土匪吗?   你看看你做的事哪一件像普通女子?   人群中有人悄悄撇了撇嘴。   熊秋暝扫了苏竞晚一眼,不屑道:“本官记得苏少卿临行前可是说过自己不怕惹事不怕死的,怎么到了生死关头,又开始惜命了?”   “熊大人好记性,下官确实不怕死,只是下官死了,下官手里的证据恐怕和下官一样永远无法得见天日,贪官继续枉法,百姓继续受灾,下官死了不要紧,却不能对不起圣上的嘱托和江南的百姓。”苏竞晚朝嘉明帝的方向拱了拱手。   旁边众人纷纷感叹,这苏竞晚可真是一副好口才。   “巧言令色!”熊秋暝冷哼一声。   苏竞晚眨了眨眼睛,反问道:“就像熊大人身为御史,肯定也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一心为社稷为百姓说话,但这也不代表熊大人在路上遇上个劫匪能不反抗不报官,甘愿受死吧?”   “一派胡言!”熊秋暝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咳咳……”   嘉明帝轻咳两声,“既然熊御史也认同了你的说法,此事就到此为止。”   “说说你此行的收获。”   “是。”   苏竞晚恭敬应道:“江南水患频发,实因苏州知府兼江南东路转运使余晏声和当地官员在江梁坝的建造上贪污公款、偷工减料,致使水坝溃败,不能抵御水患。”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布袋和一本账簿,“这是微臣偷偷派人从江梁坝上取下的材料和从余大人书房偷来的记录江南官员贪腐的账簿。”   孙进忠走到她跟前,拿过布袋和账簿呈给嘉明帝。   “混账!”   嘉明帝将布袋打翻在地,碎石泥土散落一地,惹得一旁的小太监急忙上前收拾。   “不必动,让诸位大臣都看看,我们的国家养出了怎样的蛀虫!”   嘉明帝怒不可遏,重重地喘着粗气。   众人纷纷屏声敛息,生怕触了嘉明帝的霉头,被这些人连累。   苏竞晚补充道:“启禀圣上,微臣在赶赴扬州途中结识了一帮土匪,他们因家乡受灾,迫于生计,落草为寇,但在查案过程中帮了微臣不少忙,现在他们都在宫门口候着,若是圣上想了解各地受灾的具体情况,可以传唤他们。”   “不必了,朕已经从那些流民口中了解过了。”   嘉明帝眼眸半阖,厉声道:“来人,传朕的旨意,将扬州知府彭运仁、宣州知府万兴年、池州知府于强、江州知府周扬、饶州知府樊皓即日押解回京,此案朕要亲自审理。”   “那些土匪干得不错,他们既然为朝廷的事情如此卖力,朕总不好薄待了他们,让他们对朝廷失去信心,就让他们去城外洪将军麾下吧,若有做的好的,不愁以后没有出路。”   苏竞晚行礼道:“微臣代他们谢过圣上。”   现下给他们安排了去处,也总算实现了她当初的承诺。   嘉明帝看向她,“你们一路辛苦了,按说朕也该赏你们些什么,你就算了,走之前朕才升了你的官。宋彬蔚不错,只是大理寺正上面没有位置了,就让他先在这个位置上做着。陆临宣也很好,就是太年轻了,还需再历练两年。”   要论年纪,苏竞晚更年轻好吗?您这心偏的不能再偏了!   有官员在心里腹诽道。   但也有人听出了嘉明帝话中的含义,嘉明帝重用苏竞晚,除了她个人能力确实突出以外,更重要的是因为她是孤女,身后没有任何家族势力,嘉明帝今天可以用她,明天就可以将她弃之一旁不用。   陆临宣却不一样,他是陆尚书的独子,陆尚书为官多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若是再提拔陆临宣,让父子二人同在六部担任要职,场面便会变得极难控制,甚至以后可能会演变为党派之争。   “倒是程鹏的位置可以动一动,给他提上一级,让他任户部郎中吧。”   得,刚才腹诽苏竞晚年轻的官员又开始羡慕程鹏的好运气了,江南一行,主要干事的几位官员都没有升官,偏偏让他这个凑数的捡了个大便宜!   苏竞晚可不这么想,程鹏离京前不过是个六品主事,却已经在圣上心里留下了能干的印象,再加上程鹏在户部熬的资历够久,升官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江南之行结束后便是个很好的契机。   这也是为什么她答应要在圣上面前为程鹏请功的原因,顺水人情的事她愿意做得很。   没想到还真被她猜对了。   嘉明帝笑着轻捋胡须,“此外,朕赏你们每人白银千两,还有朕私库里的书画,你们一人一箱。”   “谢圣上赏赐,只是相比赏赐,微臣更想求圣上一件事。”苏竞晚拱手道。   “讲。”   苏竞晚跪下行礼,“此次江南之行,微臣找到了家父当年那件案子的重要证人,现在人就在殿外,微臣恳求圣上能见一见他。”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苏竞晚这是要为苏嶙峋翻案了,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可是当年那件案子人证物证俱在,还能翻得过来吗?   嘉明帝也愣了一下,“传。”   话音刚落,宋彬蔚就带着胡庆云走了进来。   “草……草……草民……见……见……见过……圣上……”   胡庆云一个小纨绔,在地方上逞逞威风也就算了,此时得见天颜,心里自然也是怕的。   嘉明帝轻声道:“起来吧,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胡庆云低头含胸地应道。   好在胡庆云缓过这一阵后就不结巴了,将他那日和苏竞晚说的话完完整整地又说了一遍。   言罢,下面一众官员惊得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嘴张得快能放下个鸡蛋。   熊秋暝摸摸胡子道:“此事本官听了也觉得十分惊讶,只是这毕竟是他的一面之词,尽管事涉苏少卿的父亲,苏少卿也不能轻易就下判断。”   “熊御史说的是。”   苏竞晚行叩拜大礼,以额抵地,“所以微臣希望圣上能重查当年的案子,由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堂会审。”   嘉明帝皱眉沉思,半晌后才道:“准。”   “若此事属实,影响极为恶劣,朕一定会还受害者一个公道,也要看看究竟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诬陷朝廷命官!”   “多谢圣上成全!”苏竞晚向嘉明帝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嘉明帝忽然又看向苏竞晚,温言道:“熊御史一再刁难你,你又何必非要御史台也参与会审?要知道御史台可是熊御史说了算。”   “启禀圣上,圣上待微臣也算看重,熊御史却一再针对微臣,连微臣的一点儿错都不放过,这说明熊御史性情果毅,刚正不阿,见到不平事便要发声,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坚持公平正义,不会为强权所迫,为金帛所动,所以熊御史参与会审再合适不过。”苏竞晚恭敬应道。   嘉明帝笑了笑,看向熊秋暝,“苏少卿都这般夸你了,你可要秉公办案才是。”   “启禀圣上,即便苏少卿不说这话,臣也会如此。”   熊秋暝将头转向一旁,不再看苏竞晚。   他今天被一个他看不上的奸佞小人夸了算怎么回事?   旁人会不会以为他们蛇鼠一窝?   他在心里猛摇了摇头,他可不想步石老头的后尘。   他倒宁愿那人骂他一顿,至少不会有碍他的清誉! 第72章 道貌岸然   不过几日, 苏竞晚从苏州带回证人、请求圣上重查当年苏嶙峋之案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此案的案情进展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最新谈资。   许是圣上亲自过问的原因,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对此案十分重视, 由刑部尚书严行知、御史大夫熊秋暝、大理寺卿吴世忠担任主审官, 另有陪审官数人, 苏竞晚因事涉亲人,主动回避, 但依旧密切关注着案情的发展。   三堂派人去扬州查访, 虽说刘蔡两家已经不在, 但他们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却不可能跑的一干二净, 派去的衙役从他们口中得知刘铁柱生前确实欠了赌债, 而蔡家六年前也确实因入股赔本差点变卖祖业,这两点倒是和胡庆云的证词对上了。   此外, 据刘家邻居所说,云娘根本不认得字,平日里给娘家写信还是找隔壁街上的秀才代写的,所以什么写下血书控诉苏嶙峋与蔡全狼狈为奸就更无从谈起了。所谓的血书, 不过有人代笔罢了。   目前高尧已因证不言情被关入大牢,只是关于为何证不言情受何人指使等问题一律不说,只说自己单纯看苏嶙峋不顺眼想要他倒霉,三位主审认为他有所隐瞒, 但却碍于他国舅的身份不敢用刑,只得将他暂时看押,案件也陷入僵持局面。   而苏竞晚这边往返于大理寺和苏府旧宅查找文书, 想要知道六年前的冬月,她父亲到底做了什么事抑或得罪了什么人,可惜一无所获。   她只好认真研究起了从余府带回的书信,这些书信她本来打算交给嘉明帝的,只是现在她决定先在自己手里放一放。   因为她总觉得这两个案子或许存在着某种联系。   她从余府共找到书信一百二十五封,其中二十一封是没有落款的,信中内容也很是寻常,或身体问候,或日常琐事,或外出见闻。   可是她还是觉得有古怪。   若是私交好友,为何不敢留下姓名?   若只是闲话家常,又何至于一月内频频寄信?   而且有几个时间点也是出奇的巧合!   她直觉这个写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余晏声在京中仰仗的那位高官,而且这么重要的书信应该不会假手于人,于是动用她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比如大理寺的吴世忠,翰林院的江沅,户部的程鹏,努力找寻京中三品以上官员的笔迹进行比较,可惜没有一个能对上。   至于为什么不找陆临宣,她也说不清楚,只是直觉不想让他知道此事。   遍寻无果后,她只好又到大牢,找了胡庆云。   “和余晏声通信的人中可有什么奇怪的人?”   “姐夫是一方大员,想要巴结他的人不胜其数,我怎么知道?”   胡庆云面有不耐,自从被关进了大牢,他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结局,心情自然不好。   苏竞晚看向他,面色淡淡,“那就好好想!”   不知为什么,面前这个明明是个花容月貌的美娇娘,可他每次见到她心中都有些恐惧,他要是帮了她,虽说不一定好到哪,但如果不帮她,等待他的肯定就是死路一条了。   胡庆云打了个寒颤,努力回想,良久后才道:“有个银楼经常给姐夫写信。”   “银楼?”苏竞晚面带疑惑。   胡庆云点点头,“对,没错,就是银楼,每次管家说银楼那边来信了,姐夫就会放下手头的事情去书房看信,虽然管家很小声,但还是被我听到了。”   “哪里的银楼?”苏竞晚的问道。   胡庆云皱皱眉,似在回想什么,“京里的,我当时还很高兴,以为我那勤俭朴素的姐夫终于开了窍,在外边置了产业,兴冲冲地跑去问,结果说是京里朋友开的银楼,怕歹人闹事,想让他在京中帮忙找个人照顾。”   那也不用经常写信啊!   苏竞晚微微思忖,“可知道那家银楼叫什么名字?”   “翠和祥,听说是皇商曾家在京城开的分店,没想到我姐夫在曾家也有朋友。”   苏竞晚听到这个名字时,突然愣了一下,只留下一句“我知道了”就匆匆向外面走去。   她没有出去,而是径直向最里面的牢房走去。   狱卒本想阻拦,但见来人是她恭敬行过礼后便让到了一旁。   “不知高大人在这里过的可好?”   苏竞晚嘴角带笑,神色从容,哪里还有刚才的慌张模样。   高尧靠坐在墙角,眉眼间略显疲惫,却还偏要逞强,“你来做什么?我证不言情大不了就是个流放,可是你爹已经死了,还有你娘你弟弟,怎么说也是我赚了不是?”   苏竞晚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握,恨不得当场将高尧大卸八块,面上却故作轻松,“高大人说的不错,本来是这样的,可是我伯父要我联络言官御史细数高大人的罪状,数罪并罚,如此高大人可没这么容易逃脱了!”   “你伯父?”高尧面有疑色。   “对啊,就是陆尚书,陆尚书和我爹是知己好友,待我也很好,此次我为父平冤,陆伯父自然要帮我一把,我年纪小不懂事,可是陆伯父见多识广,他说有法子让你死就一定能做到。”   苏竞晚扬起高高的唇角,语气娇憨,“哼,说不定你还有什么把柄在我伯父手里,自个儿却还不知道呢,咱们走着瞧!”   她说罢便像撒完气的孩子般得意地向外走去。   “陆正修那个王八蛋竟然敢过河拆桥!”   高尧怒不可遏,随手抓了一把稻草向前扔去,嘲讽道:“我还当你有多聪明呢,结果被人卖了还要帮着人家数钱!”   苏竞晚停下脚步,稳了稳心神,努力压住内心的震惊,转过身来,“你少挑拨离间,陆伯父和我爹的关系全京城没有人不知道的,要不也不会自小就给我和陆公子订了娃娃亲。”   “虽说陆伯母不喜欢我……”   苏竞晚说到这里眼神有些落寞,但很快又亮了起来,“但只要有陆伯父在,我一定能嫁进陆家,到时候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陆伯父才不会骗我,倒是你在背后挑唆,真是小人行径!”   高尧大笑两声,不屑道:“我是真小人不假,可那陆正修却是伪君子,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捅起刀子来却丝毫不手软,对你爹是这样,对我也是这样,你竟然还想嫁进陆家,也不知道你爹在地底下知道后会不会爬出来找你……”   “我不相信!”   苏竞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站在大牢外的苏竞晚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明明是骗高尧的,没想到自己的衣袖上却还真沾上了几滴眼泪。   谁能想到害她最惨的却是她自以为最亲近的长辈?   陆夫人只是嘴坏,而陆正修却像那咬人的毒蛇,一旦沾上,便令人万劫不复。   她略站了站,待心情平复后,便去前厅找吴世忠,让他将另外两位主审和陆正修找来,吴世忠虽然有些纳闷,但出于对她的信任和她一贯的表现,还是照办了。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严行知、熊秋暝、吴世忠三位主审都坐在了堂上,而陆正修则站在下面,脸色阴沉。   大堂外围了一圈又一圈想看热闹的人。   苏竞晚为父平冤,却将苏嶙峋昔日好友、当朝户部尚书陆临宣唤到了大理寺!   这是多劲爆的新闻啊!   于是得到消息又闲着无事的男女老少纷纷赶来,平日里就靠着八卦为生的茶馆老板也不甘落后,自己走不开就派了得力的小二来,里三层外三层将大理寺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都想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内容。   “苏少卿,你将陆尚书唤到这里是何意啊?再者,你身为亲属,按理说应该避嫌,怎么又掺和到此案中了?”熊秋暝微微皱眉,看向苏竞晚的眼神有些不满。   苏竞晚向三位主审恭敬地拱了拱手,“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什么大理寺少卿苏竞晚,而是罪臣苏嶙峋之女苏竞晚,民女要告陆正修结党营私、贪污公款、草菅人命、诬陷朝官!”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就连刚刚还吵吵闹闹的大堂门口也雅雀无声,人们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着下文。   “阿晚,你这是做什么?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才让你对伯父有了误会,我和你父亲是好友,又怎么会……”陆正修轻轻叹了一口气,眼里满是痛心。   苏竞晚却已不愿再看他假惺惺的嘴脸,开口问道:“请问陆尚书和余晏声余大人的关系如何?”   “不过是认识而已,没什么交情。”陆正修淡淡应道。   苏竞晚微微一笑,从匣子里拿出那二十一封信,“那何以陆尚书会和余大人频繁通信?”   “没有的事。”   陆正修腰板挺得极直,正色道:“若是阿晚执意认为这些信是伯父写的,也得拿出像样的证据才是。”   苏竞晚笑了笑,“没有落款,没有印鉴,只根据账簿知晓对方是京城高官,所以我只能费心找来京中三品以上官员的笔迹一一比对,就连三位主审也不例外。”   听到这里,严行知、熊秋暝、吴世忠的脸全都黑了,虽说查案应该秉公办理没错,但他们这样的人却被苏竞晚怀疑,还是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熊秋暝,前几日她不是还在大殿上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结果转头就怀疑自己,果然是巧言令色,小人行径!   “可惜一无所获。”苏竞晚继续道。   陆正修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那阿晚为何怀疑伯父?”   “因为我想起幼时父亲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陆临宣为什么不能和女主在一起,余晏声为什么在刺向女主时会犹豫,这就是原因。   ps:证不言情就是现在作伪证的意思。 第73章 你敢诈我   苏竞晚眼眸微垂, 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幼时家父曾拿着陆尚书的字对我说,陆尚书才思敏捷, 虹霓吐颖, 可用左右手同时写字, 且都写得极好,风格却迥然不同。”   “那时候陆尚书在户部还只是个五品郎中, 家父就已经断言陆尚书非池中之物, 他日若有机会, 必能青云直上, 后来也果真应证了家父的话, 陆尚书两年后就做到了侍郎,又过了三年便做到了尚书。”   陆正修转过头去, 没有理睬。   啪——   严行知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苏少卿不必说与此案无关的事。”   “严大人放心,马上就说到重点了。”   苏竞晚向严行知拱了拱手,又看向陆正修, “我看这信上的字迹,倒与陆尚书左手所写的字颇为相似。”   陆正修拂了拂袖子,“时隔数年,你的记忆如何作得了准?更何况, 我已经数年不用左手习字,阿晚若不信,可以派人去陆府搜查。”   “我信, 怎么能不信?陆尚书既然用左手写信和余大人联络,自然不会再用左手写别的东西了,便是从前有的,如今也早被陆尚书销毁了。”   苏竞晚轻声应道,面容平静无波。   陆正修面有愠色,“那阿晚可有别的证据,若是没有,我可要回衙门了。”   “看在你父亲与我昔日交情的份上,今日的事我不与你计较。”   “陆尚书不与我计较,我却不能不与陆尚书计较。”   苏竞晚看向堂下跪着的胡庆云,“将你刚才与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胡庆云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细细讲起银楼的事情。   事到如今,他除了跟着苏竞晚一条道走到黑,没有别的办法。   陆正修随口道:“众所周知,翠和祥是曾家在京城开的分店,也许是余大人和曾家什么人认识,托他在京里寻个靠山,此事又与我何干?”   “不是。”   苏竞晚打断道:“翠和祥不是曾家的,翠和祥在八年前就已经是陆家的了,只不过是对外还用着曾家的名号。”   吴世忠看向苏竞晚,“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六年前,陆夫人为逼我退亲,曾承诺可以送我一间铺子,让我在翠和祥银楼、瑞锦绸缎庄和姚记书铺三间铺子中任选,我当时心有疑惑,便问了陆夫人,陆夫人说是两年前陆尚书救了曾家二老爷一命,曾家给的谢礼。”   “可能是曾家考虑到陆尚书是官身的原因,翠和祥表面上依旧是曾家的产业,可实际上早就是陆家在打理了。如果陆尚书不承认,我便请陆夫人来与我对质,如果陆夫人也说谎,门口还站着曾家的管事。”苏竞晚嘴角轻勾。   陆正修眼眸轻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承认。”   苏竞晚心下一松,终于逼这只老狐狸现了真身。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得意,就看见陆临宣站在人群里,神情落寞地看着她。   她连忙转过身,避开了他的视线。   何必再看呢?   从这一刻……   不,从六年前,他们就不可能在一起了。   “书信一般是每年一封,只在三个时间点比较频繁,一次是七年前江梁坝修建时,一次是六年前家父出事时,还有一次是上个月我去江南时。”   “我猜第一次是因为陆尚书要和余大人商议如何偷工减料贪污公款,第二次可能是因为家父察觉到了什么或者你们以为家父察觉到了什么,商量着要如何杀他灭口,第三次大概是陆尚书提醒余大人要堤防我。”苏竞晚缓缓说道。   陆正修表情淡然,不甚在意,“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我不过是和余大人通过几封信,其他的我都不会承认。”   苏竞晚向门外的宋彬蔚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高尧被带了上来。   “陆正修你这个王八蛋,说好了此事我替你担着,你想办法帮我减刑,结果你却要联合御史置我于死地,想杀我灭口,你这个无耻小人……”   高尧一见陆正修就像发了疯的狮子般对陆正修拳打脚踢,旁边的衙役是想拦也拦不住。   陆正修眉头紧皱,掸了掸被他弄脏的衣摆,呵斥道:“我什么时候做这些事了?”   高尧见他表情不像作伪,突然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恶狠狠地看向苏竞晚。   “你竟敢诈我!”   “兵不厌诈!”   苏竞晚微微笑着,“高大人此时想通已是迟了,倒不如戴罪立功,将功补过,主动指认陆尚书的恶行,说不定还可以减刑,再说他是主犯,你不过是从犯,本就没有你替他担着的道理。”   “而且陆尚书此人如何,高大人比我更清楚,今日若是你们彼此换了处境,他卖起你来可不会心慈手软。”   高尧一听减刑心思便有些活络,眼珠子也跟着转了起来。   说实话,他是在京里作威作福惯了的,他可不想死,甚至连流放都不愿意,若是有减刑的机会,他自然不想放过。   再说陆正修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对昔年好友苏嶙峋都能下得去手,更何况自己?   只是他怎么有种被苏竞晚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毕竟这丫头可是奸诈得很。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犹豫。   苏竞晚趁旁人不注意和吴世忠交换了个眼神。   果然,吴世忠轻咳两声,开口道:“按照大周律法,从犯主动指认主犯,交待案情,确实可以获得减刑的机会,到时候本官也愿意为高大人在圣上面前陈情。”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吴世忠是太子.党,现在有机会能踩上四皇子的人一脚,他自然不会放过,他日太子顺利登基,他也算有功之人。   “我愿意说,我愿意说!”高尧急忙开口,生怕错过了减刑的机会。   看着陆正修挫败的脸色,苏竞晚的嘴角弯了弯。   高尧平日里不学无术,根本想不通其中的关窍,他若咬死不认,说自己只是受她蒙骗,他们想要定这二人的罪,怕是还要费一番周折,可他若是指认了陆正修,便是承认了两人做下的事情,怎么也跑不掉了。   减刑?   按照大周律法,他这罪名最轻也是流放,而且只要四皇子和高皇后还对皇位有意,他这个诬陷朝官的舅舅就是四皇子永远的耻辱,到时候恐怕都不用她动手,他们自己就先内部消化了。   “七年前的九月初,陆正修来找我,说有笔生意要和我谈,我当时一听有钱赚,就稀里糊涂地上了贼船,但扬州那边送来的十五万两银子,我只拿了五万,其他的全进了陆正修的口袋,不过我当时也没出上什么力,还觉得占了便宜。”   “后来我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无本万利的买卖,陆正修拉上我不过是想让我给他做替罪羊,一年后江南那边就出了事,大水冲走了很多人,包括余晏声身边主簿的儿子,那主簿伤心欲绝,连夜离开,打算上京揭发此事,找的就是苏嶙峋。”   “只不过他刚刚到苏府门口报了个名就被陆正修的人带走了,即便如此,陆正修还是不放心,他担心苏嶙峋起了疑心,便和余晏声商量设计了这么一场戏,圣上当时打算再查,他担心夜长梦多,便让我出来做了伪证。”   “他说反正我平日里名声不好,之前又被苏嶙峋弹劾过几次,即便哪日东窗事发,别人也只会以为我蓄意报复,不会联想到这件事,我当时心里虽有些犹豫,但也经不住他一直劝说,于是便同意了。”   原来如此,只不过陆正修找上高尧的原因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很有可能是陆正修有什么把柄落在了高皇后和四皇子手上,他拉高尧上贼船,无非是想让高皇后和四皇子行事有个顾忌,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再者,既然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说不定四皇子还会对他多加照拂。   所以他在两年后就一跃坐上了户部一把手的位置!   自然银子是敲门砖,上下打点疏通关系,也少不了那十万两雪花银的功劳,说不定他孝敬的人里,四皇子也有份。   此事怕是连高尧也不清楚。   啪——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陆正修你可认罪?”   严行知厉声道,他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平生最恨官员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碰巧陆正修这两点都占全了。   陆正修无力地闭上双眼,点了点头,“我认,我都认了……”   “来人,将陆正修、高尧、胡庆云统统押入大牢,严加看管,待本官禀明圣上再做处置。”   严行知在三位主审中品级最高,此时由他来发号施令,再合适不过。   待人群散去,苏竞晚去求了吴世忠的令牌,到大牢里看了陆正修。   其实关于陆正修,她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敢问除了此事,家父可有对不起陆尚书的地方?陆尚书何以为了这一点儿疑心就对家父乃至整个苏家痛下杀手?”   苏竞晚总觉得即便陆正修心有疑虑,大可派人监视父亲,看看后续发展再说。   可是,他没有。   他几乎是在知晓此事后的第一时间便联络余晏声布下了这个局。   陆正修惨淡一笑,“没有,你父亲待我很好,他为人仗义,我贫困潦倒时,他曾多次资助我银子,也不要我还,你娘也很好,不管你父亲做什么,她都一直支持他,不像临宣他母亲,鼠目寸光,斤斤计较。”   “他好像一直都比我强,考科举时,他是榜眼,我只是二甲第六名,后来进了官场,他短短七年就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而我却还在六品主事的位置上打转。”   “可是我是汉中陆氏之后,虽然这些年陆氏已不如当年,却也是名门,你祖上不过是个种地的,到了你祖父这辈才靠着倒卖香料赚了些银子,我出身比他好,做事又比他努力,为何还是处处赶不上他?”   “我突然就很好奇,如果你父亲突然从高位跌下,是不是还能保持这么平和的心态?你母亲是不是还能不离不弃?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我的想法,那个主簿谁都不找,偏偏找上了你父亲,我也只能顺应天意下了杀手。”   “其实如果没有今日的事情,不管你是否回了京城,我都会让临宣上门提亲的,除了临宣喜欢你还有你确实聪慧能干的缘故,也是因为你父亲,他帮了我许多,就算为了补偿他,我也会让临宣好好照顾你的。”   “可惜我自认谨慎小心,对你也算关爱有加,却还是被你识破,弄到了这种地方,我倒想问问,你是如何猜中那背后之人是我的?”   苏竞晚微微垂眸,轻声说道:“弟弟!”   “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如此了解我的软肋,不得不说,陆尚书这个局设得非常巧妙,但可能为了让我深信不疑的缘故,陆尚书告诉了林元朗许多苏家的事情,其实朝辉离开京城时才四岁,有许多事情他根本不知道。”   “还有就是余晏声,我虽然对陆尚书心有怀疑,却一直不敢往这边想,是余晏声给了我启发,一个看起来作风简朴两袖清风的余晏声,背地里却是一个贪污公款草菅人命的狗官,那么一个看起来高风亮节慈祥和蔼的陆尚书,背地里为什么就不能是一个道貌岸然阴险狡诈的小人?”   陆正修笑了笑,“你很聪明,比我以为的还要聪明,临宣他母亲常说你出身不高,性子又强,配不上临宣,依我看,倒是临宣配不上你,临宣饱读诗书,虽也有几分聪慧,却远不如你果决,慈悲心太重,做事瞻前顾后,反而容易失了先机。”   “你这么能干,以后过的也一定不会差,你父亲在天上可以放心了,倒是我对不住临宣了,若不是我,你们本该是很好的一对,只可惜……”   “罢了,我现在倒是庆幸临宣当初跟你们一块去了江南查案,如此功过相抵,就算圣上要治我的罪,也可留他一条性命,如此我也可以放心了。”   苏竞晚直到走出牢房,也看不透陆正修这个人。   他说他因处处比不过父亲而气愤,可这气愤中又带了些嫉妒,他因嫉妒而害了苏家满门,按说是极痛恨父亲的,可是这痛恨中又带了些愧疚,她撕开他伪善面具让他从高位跌下,他却异常平静,甚至还隐隐有些欣慰。   也许这就是人性的复杂之处,没有单纯的善,也没有单纯的恶。   想必他这些年也过得很煎熬吧!   只是,不管如何,他既然做下了,就必须承担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发现这一章超长啊?   这个案子基本上结了,从下一章开始,基本上都是感情戏了,中间还会有个小案子,戏份不多,剧情也主要是为感情戏服务。 第74章 桂花飘香   接下来的日子, 苏竞晚每日照常上衙,往返于大理寺和苏府之间,私底下却一直关注着此案的处置结果。   待到八月初, 满院桂花飘香时, 官府的审判文书终于下来了。   凡是涉及此案的官员家产一律充公, 主犯陆正修秋后问斩,陆余两府家眷贬为官奴, 其余从犯彭运仁、万兴年、于强、周扬、樊皓发配岭南, 家眷同行, 高尧、胡庆云主动招认案情, 认罪态度良好, 各流放一千里。   陆正修之子陆临宣年轻有为,颇有才干, 对其父所犯罪行并不知情,且在江南贪腐案中积极查明真相,圣上惜才,特对其网开一面, 贬到扬州宝宁县任知县一职,望其造福一方,替父赎罪。   此外,嘉明帝将苏竞晚为苏家平反之事昭告天下, 称赞苏嶙峋正直刚烈,却遭奸人陷害,无辜受累, 特追封谥号为“忠正”,追封其妻杨氏为三品淑人,发还苏家祖宅,另赐苏竞晚白银万两,聊做补偿。   京城百姓乍闻此消息也是震惊不已,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人们议论的声音。   有人拍手称快,大叫贪官死绝了才好,两个月前灾民涌入京城的情形,至今还历历在目,那些灾民饿极了又讨不上饭,就抢小孩子的东西吃,不知吓哭了多少孩子,可说到底还不是那些贪官造的孽。   有人唏嘘不已,六年前苏家家破人亡,陆家碍于苏竞晚罪臣之女的身份退了亲事,可是时移势迁,苏竞晚成了大理寺少卿,还为父亲平反了冤屈,反倒是昔日高高在上的陆尚书成了阶下囚,真是掉了个个儿。   还有人大骂陆正修忘恩负义,为了掩饰恶行竟然对昔日旧友也下得去手,害的好友家破人亡,名声扫地,还退了好友遗孤的婚事,想要另攀高枝,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简直不配为人。   苏竞晚听着各种各样的声音,突然就觉得有些累。   她将早已做好的三个牌位送回祖宅祠堂供奉,又去母亲生前最常去的清泉寺为父母弟弟点了三盏长明灯,请那里的和尚为他们做了几场法事,希望他们在天上一切安好,不要挂念她。   做好这些后,她像松了口气般窝在家里。   除了去大理寺上衙外,她很少出门,大多待在书房里看书写字,冬瓜怕她闷坏了,便打发平安去市场上给她买了一对黄鹂鸟解闷,只可惜现在的苏竞晚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到了九月中旬,院子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菊花,廊下的黄鹂鸟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对能出来放风晒太阳,很是高兴。   苏竞晚手中拿着鸟食,不知不觉就有些失神。   “小姐,陆公子在门口说想见你。”   青梨的话将苏竞晚拉回现实。   “不见。”   苏竞晚甚至没来得及思索,就给出了答案。   青梨抿了抿嘴,支支吾吾道:“陆公子说……就只有这一次,他以后再也不会来烦您了……”   苏竞晚听了突然就有些动容。   是什么让她和陆临宣走到现在这步呢?   她好像也不能怪陆临宣,这也不是他的错。   不管怎么说,她和他之间总要有个了结。   她将手里的鸟食随手递给冬瓜,转身向门口走去。   出了大门,只见陆临宣穿着一身普通的青布长衫,笔直地站在那里,就连头上束发的簪子也换成了木簪,而不是惯用的玉簪,再也不复从前意气风发的贵公子模样,瞧着倒像个落魄书生。   不过一个多月,他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几乎看不见血色,眼下还有着淡淡的乌青,看见台阶上的她时,却还是努力对她挤出了个笑容,就像从前每一次见她那样。   他最近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她做了她该做的,她不后悔。   可是从小时候到现在,陆临宣对她是真好啊!陆临宣从未对不起她啊!   苏竞晚感觉鼻子有些发酸,她自从遇见林元朗后,就已经开始怀疑陆正修,盘算着到底该怎么对付陆正修,而且为了防止陆临宣破坏她的计划,她做的许多事情都故意瞒着他。   可是陆临宣什么也不知道。   他还以为他哪里又惹她生气了,变着法地哄她高兴。   她不敢回应,却害他更加伤心。   为什么天底下会有这么傻的人?   傻到会一心只对她好!   陆临宣走上前来,笑容浅浅,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陪我去宽窄巷子走走吧。   “这是最后一次,这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我过几日就要离京了,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苏竞晚竭力忍住眼中的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他们一左一右,在喧哗的长安大街上静静地走着,街旁的小贩卖力吆喝,头顶的茶馆高谈阔论,布铺的妇人使劲还价,路边的孩子玩耍嬉戏,今日的长安大街似乎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沉默的只有他们。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终于到了宽窄巷子。   从前是陆家搬了,苏家封了,姚家外放了,现在苏家虽然已经解封,但苏竞晚还是不想住在这里,她怕一住进这里,就会想起十岁那年的事情,所以宽窄巷子依旧是空荡荡的。   “我记得咱们三家中姚府的花园最大,每次玩捉迷藏都去他家院子里玩,你玩得最好,就是假山里有个小缝,你都能躲进去,谁都找不到你,姚三最笨,每次都藏在大树后边,一逮一个准,偏他还以为自己藏得最好。”   陆临宣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语调轻扬,眼睛都比平常明亮些。   苏竞晚仿佛也被他感染了似的,不自觉地弯了嘴角。   “不过是临宣哥哥让着我罢了,其实我知道有几次临宣哥哥明明看见我了,却装作没看到,不过姚家老三是挺笨的,有一次他躲在大树后边,结果被我一吓,就掉进了池塘里,害我又被父亲骂了一顿!”   “你不知道,那是姚三对你有意,他一见你,路都不会走了,软绵绵的像踩在了棉花上,不掉进池塘里才怪,那时候我还很是堤防他,直到后来我们订了亲事,我还很庆幸我们两家的关系……”   陆临宣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我曾不止一次自私地想过,若是我能不在意这些,你能不能也抛下仇恨?我们重新在一起,就像我们之前说好的,我到偏远的地方做个小官,那里没什么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在那里定居生活……”   “陆临宣,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了……”   苏竞晚低下头去,眼泪嘀嗒嘀嗒地落在地上。   “就算我能,我们的孩子呢?我总不能告诉他,他祖父害了他外祖父一家,他娘又亲手将他祖父送上了刑场……”   陆临宣眼睛微湿,吸了吸鼻子,勉强笑道:“嗯,你说的对,就像宽窄巷子再也没有人了,我们……也回不去了……”   两人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看高高的房檐,低飞的鸟雀。   偶尔有孩子奔跑着嬉笑而过,像极了那年他和她的身影。   “临宣哥哥,你等等我,你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   “好,我就在这里等晚晚,晚晚不来,我哪也不去!”   “临宣哥哥会一直待我这么好吗?”   “嗯。”   “我记下了,临宣哥哥可不许反悔!”   ……   那些往事一幕幕一帧帧像走马灯似的不断闪现在陆临宣眼前,小时候玉雪可爱的她,长大后明艳动人的她,撒娇要帮忙的她,做错事装可怜的她,喜欢故意揶揄他的她,偶尔也会说好听话哄他的她……   全都是他喜欢的她啊……   只是过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陆临宣努力压下内心的情绪,平静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府吧。”   “你先走吧,我还想多待一会儿。”苏竞晚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陆临宣点了点头,“好。”   若是往日,不管她做什么,他定是要陪着的。   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资格了。   陆临宣快走到巷口的时候,突然回头。   “晚晚,我们终究是错过了……”   她能看见他眼里泪光闪动,却故意挤出个笑容。   “临宣哥哥,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还有……不要再回头了……”   “好。”   陆临宣应了一声,艰难地转过身去,背影渐渐消失在巷口。   苏竞晚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再也收不住了。   她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是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临宣哥哥啊!   那是从小到大对她最好的临宣哥哥啊!   以后再也没有人替她挨戒尺,再也没有人替她挡石子,再也没有人帮她熬药,再也没有人关心她冷不冷饿不饿,再也没有人毫无原则地包容她爱护她,再也没有人像他对她那么好了……   再也没有人了……   她不知道,在小巷的另一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有一个人靠在墙上,泪流满面。   从此天各一方,他和晚晚再无相见之日……   他和晚晚……终究是错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我笔力有限,我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和我共情,但我写这段的时候还真挺难受的,女主哇的一声哭出来的时候我也跟着落泪了。   他们之间有太多美好的回忆了,女主于陆临宣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是心心念念的人,然而摊上这么一对父母,生生掐灭了他所有的念想!   我对不起临宣哥哥!   写一对青梅竹马渐行渐远实在太难受了,下本我要写男女主甜甜的爱情,不要这么悲情的男二了。   另外,从下一章开始,就都是太子的戏份了。 第75章 要向前看   苏竞晚一直哭, 一直哭,直到膝上的裙摆濡湿一片,才渐渐收住了眼泪, 人却还是一抽一抽的。   “擦擦吧!”   眼前突然出现一方白色手帕。   苏竞晚抬起头, 顶着微红的双眼, 看向那人,轻声道:“多谢殿下。”   随即接过帕子, 擦拭眼泪。   李佑看的心头跳了跳, 觉得满脸泪痕的她也很好看……   他在心里猛摇了摇头, 一定是昨个儿夜里没睡好, 这才花了眼!   李佑轻咳两声, 神情有些不自在。   “我送你回去?或者……我再陪你哭一会儿……”   苏竞晚刚想拒绝,又被李佑的话堵住。   “难不成你想顶着这副样子招摇过市?你如今多少也算个名人了, 如果真这么出去,估计明日全京城的百姓就要猜测谁欺负了大名鼎鼎的苏大人!”   苏竞晚微微垂眸,又缓了片刻,才站了起来。   李佑唇角微勾, 主动在前面带路。   待走出巷子,只见一辆马车停在路旁,宁远见他们过来主动上前行礼。   “属下见过殿下,见过苏大人。”对他们一起过来并不惊讶。   李佑随口道:“上去吧, 躲在马车里就没人看见你了。”   苏竞晚看着眼前的马车,眉眼间有些犹豫。   李佑皱了皱眉,略带不满, “难不成你想自己坐车,然后让本殿徒步走?”   苏竞晚连忙摇头表忠心,她哪敢让当朝太子殿下给她当车随?   “那就是了。”   李佑率先上车,又向她伸出一只手,温言道:“你都入朝为官了,还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上车!”   许是他的语气太随意,苏竞晚想也没想就搭过他的手上了马车。   苏竞晚坐在角落,看向对面的李佑,轻声道:“殿下今日是……”   “从城外刚回来。”   李佑抢过话头,继续道:“见你一个人在这里哭,本殿想着毕竟你也帮本殿做过一些事,总不能坐视不理……”   苏竞晚深以为然,觉得这个说法比他专门过来找她之类的要可信得多。   李佑见在她面前混了过去,不禁舒了一口气,看向窗外,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你瞧,这街市上的车马行人,一向就只有向前走的,从没有往后退的,不管你今日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伤心一场也就是了。”   “这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的,指不定前面有更好的风景等着你,也犹未可知。”   苏竞晚虽然觉得李佑宽慰她的话怪怪的,但想着他身为储君却能屈尊降贵地说出这些话来安慰她,已是不易,故先存了两份感激,“多谢殿下。”   李佑微微颔首,两人一路无话。   待到了苏府门前,苏竞晚向李佑道过谢,便径直跳下了马车,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   “殿下的手帕,我会让丫鬟洗干净再还给殿下的……”   她话说到一半,忽觉不对。   李佑怎么会要别人用过的手帕?   她一定是今日哭多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偏李佑还笑着应了,“好。”   他自然不缺那一方手帕,他缺的是下次和她见面的机会。   如今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摆在眼前,他自然不会拒绝。   这两日,苏竞晚照常上衙,闲暇时就去找郑铃音、陈冉冉谈谈心,日子过得还算轻松自在,虽然夜深人静时,还是会有些难过,但就像李佑说的,这日子还得过下去,她也要向前看。   陆临宣离京那日,她没有去送。   明知没有结果,何必惹他空欢喜一场?   听说他从旁人手中买回了差点成为官奴的陆夫人,就连嘉明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去管,不过陆夫人经过此事身体已然倒了,听说连路都走不了,不过是勉强将养着。   她恨陆夫人吗?   如果是以前,或许多少有些,毕竟她眦睚必报,又不是什么胸襟开阔之人,只不过在知道陆正修做的那些事后,她就不恨了,甚至还隐隐有些感激陆夫人。   若不是陆夫人捧高踩低,嫌贫爱富,退了她的亲事,她及笄那年怕是就要嫁进陆家了,若真是如此,她知晓真相后,又该如何自处?   也许上天还是眷顾她的,安排了陆夫人阻拦了这门亲事。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她和陆临宣就是有缘无分。   对了,她还去清泉寺为他求了一支签,祝他一路顺风,平平安安。   从前她确实不信这些,只是苏州慧禅寺那支签文却正好道出了他们的结局。   罢了,求个心安,聊胜于无。   “小姐,小姐,萦州那边来信了!”   冬瓜瞧着自家小姐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很是担心,一听说萦州那边来信了,便忙不迭地拿来给她看,希望她看到亲人的信,心情能好一些。   苏竞晚想着可能是韩锐武举乡试有了消息,急忙拆开来看。   果不其然,苏清兰在信中说韩锐前几日已经过了乡试,而且还考了头名,叫她放心,苏竞晚嘴角弯弯,她就知道锐表哥虽说诗书不行,但若论武艺,萦州还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   苏清兰还说已经听说了她为苏家翻案的事情,感慨人心难测,谁能想到她父亲当初常常挂在嘴边的陆家老爷竟然会在背地里捅刀子,果然是官场险恶,她在京中为官一定很辛苦云云。   但是无论怎样,一定要照顾好自个儿,逝者已逝,苏清兰现在最在乎的就是她这个侄女,如果她心里难受得紧,看看能不能告几天假,若是可以的话,不妨回萦州住些日子,姑母给她做好吃的。   苏竞晚虽然觉得苏清兰信中所说的告假太过儿戏,但心里还是感觉暖暖的。   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用尽全力爱护着她。   她从笔架上拿过笔,认真给苏清兰写起回信,先表达了自己对韩锐考取头名的喜悦,继而提醒她督促韩锐继续努力,勿要松懈,明年二月便可来京参加会试了,又说自己这里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担心,嘱咐她和姑父好好照顾身体。   她将信写好后装入信封,递给一旁的冬瓜。   “奴婢这就叫人送出去。”冬瓜脆生生地应道。   苏竞晚瞥见冬瓜袖中的帕子,想起李佑那方手帕,她用过的肯定不能还给他了,可是自己已经答应了他。   不如去给他买一方新手帕吧!   她心里拿定了主意,开口道:“我要出去一趟。”   冬瓜笑意盈盈,“是,奴婢让冬笋进来给小姐梳头,再告诉柳絮杨梅一会儿陪小姐出门。”   苏竞晚轻轻点头。   自从她上次说过以后,这丫头便像解开了心结一般,不再哭哭啼啼地心里冒酸,终于明白了各司其职的道理。   平日她在家的时候,还是由冬瓜冬笋服侍,柳絮杨梅则在院中习武,听候差遣。若是她出门,就由柳絮杨梅陪着,冬瓜冬笋便留在家中日常打点。   两刻钟后。   苏竞晚穿着一身月白色齐胸襦裙,外披浅蓝色绣云纹斗篷,由柳絮杨梅陪着出了府门。   今个儿天气好,苏竞晚又是许久未上街了,故主仆三人没有坐马车,而是选择步行,柳絮杨梅难得见她愿意出来,自然乐意奉陪,一路上尽说些自己从前在京中听说的趣闻。   苏竞晚走累了,便临时找了一家茶馆歇脚。   杨梅去对面的胡记栗子给她买了新出锅的糖炒栗子。   她随意剥了两个,问道:“你们在京城待得久,可知哪家铺子手帕做的最好?”   柳絮蹙眉沉思,“云记绣坊,也算京城的老字号了,那里的绣娘个个手艺精湛,不过就是价钱偏高,一般人家很少光顾。”   苏竞晚点了点头。   这云记绣坊的名号她也听过,只是她幼时穿的衣裳大多是母亲和母亲身边的丫鬟亲手做的,现在穿的又多是姑母从萦州送来的衣裳,自己很少去外边请师傅做衣裳,故也仅是听过而已。   “最近这京里真是事多,前些日子户部尚书贪污的事情才闹得沸沸扬扬,今日又听我那衙门当差的侄子说,圣上前个儿暂扣了卫国公府的爵位!”   邻桌男子的话打断了苏竞晚的思路。   “卫国公府,那可是高门大户,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卫国公被一个章城的副将告了,说他和主将勾结,虚报兵员,贪污军饷,这还不算,屋漏偏逢连阴雨,卫国公府的二老爷也就是卫国公的胞弟侵占良田的事情也被人揭发了,圣上发了雷霆大怒,撤了卫国公的职位,暂扣了爵位,念在祖上功劳,让他在三月内将贪污的银子补齐,侵占的良田也加倍补回去。”   苏竞晚微微勾唇。   李佑倒是会选时候,陆正修的案子刚刚落下,嘉明帝还正在气头上,他就找人将此事捅了出去,还附上了侵占良田的罪名,再加上之前卫国公和刘氏要求重惩常安公主的事情,嘉明帝本就心里憋着火,现下倒是可以宣泄了。   至于为何没有直接撸了爵位,大抵是怕旁人说嘉明帝忘恩负义吧,毕竟卫国公府祖上确实军功卓著,只是这爵位暂扣容易,想要恢复却难了,看卫靖的所作所为就知卫国公府的家风如何了,想要挑卫家的错简直易如反掌。   不管如何,她现在也算基本实现了对常安公主的承诺。   虽然弟弟早已不在人世,但常安公主向她提供的讯息却没错。   她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也免得弟弟在天上还因为她发的毒誓不得安生。   作者有话要说:  有想看陆临宣番外的宝宝吗?   我在考虑要不要写,不是快结局了哈,离结局还有不到10万字这样。 第76章 路见不平   苏竞晚抿抿唇, 刚刚准备起身,却听邻桌的人已经转移了话题。   “我最近也听了一件新鲜事,听说大梁最近好像有意和咱们议和!”   “本来就是小打小闹, 周梁也从未爆发过什么大的冲突, 只是梁人手贱, 频频骚扰我国边境,不过现在大燕要攻打大梁, 大梁自顾不暇, 这才急着要议和, 也不知圣上会不会同意……”   嘉明帝自然会同意, 苏竞晚在心中应道。   燕强梁弱, 嘉明帝若不同意议和,梁军便会处于前后夹击的困境中, 用不了多久,梁军就会全军覆没,待燕吞并了梁,实力与日俱增, 下一个要对付的怕就是他们大周。   反之,若是此时嘉明帝同意,那么梁便会没有后顾之忧的和燕对阵,燕军虽强,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梁虽然日趋衰弱,但多少还是有些底子在的, 撑个四五年不成问题。   若是嘉明帝还愿意卖些粮草给他,撑个七八年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么这段时间便是周发展生产、训练军队的好时机,到时候战事结束,不管谁胜谁败,周都有自保的能力。   自然,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便是胜方也是国力损耗严重,有没有那个精力向周发动战事还不一定。   故议和一事,嘉明帝一定会同意。   不过这是礼部和鸿胪寺的事情,和她倒没有多大干系。   “走吧,去云记绣坊。”苏竞晚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站了起来。   “是。”柳絮主动上前,为她带路。   杨梅抱上栗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云记绣坊在长安大街的最东头,门面不算太大,但绣品摆放整齐,里间和外间又以绘着百鸟朝凤图的屏风隔开,看起来也算雅致。   “这位小姐您看看需要点儿什么?咱们铺子里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一个身着墨绿色棉布裙子的妇人笑着向她走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妇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许是因为熬夜做绣活吧。   苏竞晚没有多想,在摆放的几十条手帕中选了一方最相近的,拿在手上细看。   “小姐眼光真好,这方手帕是用苏州那边送来的丝绸裁的,至于这墨竹,是我自个儿照着画册绣的,因怕弄坏了好料子,我在绣它以前,先在两块棉布上试过,针脚图案都没有问题,小姐放心。”妇人在一旁热情介绍道。   苏竞晚轻轻点头,虽说比不上宫里的手艺,但在民间,也算极好的了。   “就这个了。”   柳絮上前付钱。   那妇人接过银子,满脸堆笑道:“多谢小姐。”   苏竞晚微微颔首,和柳絮杨梅准备出门,只见一个浑身酒气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哟,又赚了银子?”   说着便要伸手去抢那妇人手中的银子。   “这是东家的银子,你不能动!”妇人将银子放在身后,拼命护住。   男子嗤笑一声,语气毫不在意,“呵,动了又如何?你在这里做工,慢慢还也就是了!”   “为了还你欠下的酒债,我已经向东家提前支了两年的工钱,你还要我怎么样……”那妇人说话间已是泪水涟涟,泣不成声。   啪——   男子不耐烦地给了妇人一巴掌,“哭哭哭,整日就知道哭!”   “你不烦,爷都看烦了,没得打扰了爷喝酒的兴致,废话少说,快将银子给我!”   说着便冲到女子背后,想要硬抢。   “住手!”   苏竞晚看向那人,眼神轻蔑,“让女人在这里辛苦做工帮你还钱,你这酒喝的倒不怕噎得慌!”   那男子听后脸上有过瞬间的羞红,但很快镇定下来,撸起袖子走到她面前,强硬道:“你是何人?也敢来管老子的闲事!”   苏竞晚皱了皱眉头。   杨梅晓得了她的意思,一脚将那男子踹到了门口的大街上。   她生平最恨打女人的男人,所以这一脚的力气用的足足的。   那男子哎呦一声,大声喊道:“欺负人了,欺负人了,有钱人家的小姐当街纵奴行凶,穷苦老百姓活不下去了……”   他这一喊,倒真吸引了不少行人过来。   人们看看地上躺着的男子,又看看苏竞晚身前趾高气扬的杨梅,下意识就觉得那男子说的话是真的,小声讨论着什么。   这就是恃弱凌强,煽动民心的力量。   苏竞晚连余晏声、陆正修都不怕,难道会怕他一个小小的地痞流氓不成?   她看向身旁的妇人,认真道:“你可还愿意继续过这样的日子?”   此时,铺子里间的几个绣娘听见动静也纷纷走了出来,看见地上躺着的男子,便知是玉娘那个酒鬼丈夫又来找她讨钱了,又听旁人言谈中仿佛误会了什么,便耐心解释了情由。   众人明白了原委,原来是地上这个男子恶人先告状,看他的眼神纷纷充满了唾弃,又对着杨梅不好意思地笑笑,以示歉意。   “我……我……我……我也不想啊,可是我已经嫁给了他,又有什么法子?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怕旁人非议,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戳我的脊梁骨……”玉娘低下头去,小声啜泣。   苏竞晚看向四周,正色道:“请问诸位姐姐妹妹遇见这情况会如何?”   人们窃窃私语,却无人大声作答。   只见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走了出来,高声笑骂道:“人都要被打死了,活都活不下去了,还在乎什么世人看法?难道我守着个好名声被打死了,坟头就能长出朵花来不成?”   苏竞晚忍不住笑了一声,又回头看向玉娘,“这位大姐话糙理不糙,你意下如何?”   玉娘偷偷瞥了眼地上的丈夫,又看了看四周众人,终于鼓足勇气道:“我……我……我想和离!”   那男子一听这话就慌了神,他现在没有活计,全靠玉娘做绣活的工钱养着,离了她,自己别说喝酒了,恐怕连饭都吃不上了,顿时恶狠狠地看向苏竞晚。   “你……你……你大庭广众之下妖言惑众劝人和离,我要到衙门去告你!”   苏竞晚扬起唇角,神态自若,“好,我在大理寺等着你。”   旁边早有人认出了她,听见男子这话,纷纷只笑不语。   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高声道:“这位可是大理寺少卿苏竞晚苏大人,你若是去告她,说不定还有幸让吴寺卿给你亲自审案呢!”   那男子一听“苏竞晚”三个字,腿肚子就开始打颤。   就是那个亲手杀了江南东路转运使余晏声,之后又扳倒了户部尚书陆正修的大理寺少卿苏竞晚?   他此时也顾不上躺在地上装弱了,连忙爬起来给苏竞晚磕起了响头,一边磕,还一边打起了自己的耳光,“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莫怪,不要和小人一般见识……”   “那你可同意和离?”苏竞晚笑着看他。   男子本想说不同意的,毕竟他可是靠着玉娘吃饭的,可看着苏竞晚的笑容心里越发没底。   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假意同意吧,待她走了,自己再反悔也不迟。   毕竟她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做好事多半是一时兴起,还能天天盯着自己不成。   到时候关上门,还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同意,同意,小人同意和离。”   苏竞晚轻轻点头,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转身看向众人,“敢问诸位可有住他家附近的?”   “我住他家隔壁。”刚才从铺子里走出来的绣娘说道。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也站了出来,“我住他家房后头。”   “好,既然如此就拜托各位了,若是他说到做到也就算了,若是他敢反悔或是再打人,还劳烦诸位给我递个消息,一条消息一钱银子,我就住在祥云街,不会让诸位白跑腿的。”苏竞晚拱手道。   那绣娘听了当即就不乐意了,“苏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就是苏大人为我们谋出路,哪里有让苏大人再破费的道理?别人我不清楚,我林三娘今日就把话放这儿了,若是玉娘那有什么事,我主动为苏大人报信,不要银子。”   “就是就是。”   “不过区区小事,若是再贪墨苏大人的银子,那还是个人吗?”   “我姑姥姥家的外甥女还是苏大人救回来的呢,反正我是不会收苏大人银子的!”   ……   “多谢诸位抬爱,大家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诸位也是有家室有活计的人,若是因我的事耽误了,于情于理我都该给些误工费。”   苏竞晚一一点头谢过,又看向地上跪着的男子,“你可都听清楚了?”   那男子先是一愣,继而说道:“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还有什么办法,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人家是四品京官,他是个什么东西,人家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吃饭喝酒什么的先放放,保住小命才是正经。   玉娘闻言很是感激,将手中的五钱银子还给苏竞晚,热泪盈眶道:“多谢苏大人,多谢苏大人,这方手帕就当我送你了!”   “收着吧,我买东西付钱天经地义。”   苏竞晚将她的手推了回去,“再说你以后一个人生活,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对了,你和离后可有住的地方?”   玉娘点头道:“有,东家给外地绣娘租了个小院,我和离后可以去那住。”   “好,那我就放心了,若是以后遇上了什么困难,你再来祥云街或是大理寺找我。”   苏竞晚莞尔一笑,又转身看向众人,“诸位,今日是我遇上了,但京城这么大,我不可能每次都能遇上。”   “以后若是你们遇上了什么麻烦纠纷,或是受了什么冤屈,不管是邻里之间、夫妻之间、宗族之间,都可以到大理寺报案,大理寺的吴寺卿、田少卿、宋寺正、王寺正等等都是为民做主的好官,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众人闻言那叫一个振奋人心,纷纷赞她年少高义,是难得一见的好官。   苏竞晚静默不语,悄悄退出了人群,准备打道回府,谁知走出一段路后却迎面碰上了李佑。   “我怎么觉得今日苏大人好像有什么地方和从前不一样了。” 第77章 据为己有   苏竞晚微微一怔, 连带着自己也有些疑惑。   是啊,她从前唯利是图,冷心冷肺, 如今也喜欢多管闲事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因为弟弟?   弟弟虽然最后还是去了, 但被林家所救, 也算多活了几年,听林元朗说, 他们常常在田野里撒欢, 去河边捕鱼, 打树上的野果子吃, 而且林母待他很好, 他那几年过得应该也挺开心吧!   她总觉得若是愿意帮人的多了,她母亲和弟弟也许就能得个好结局, 若是愿意多管闲事的多了,他父亲的案子也许就能早些平反,而且她现在身为大理寺少卿,再也不是萦州城无依无靠的孤女, 她也有能力帮助更多的人。   虽然她之前的志向好像是当奸臣还是权臣来着?   罢了,她父亲现在被嘉明帝追封了“忠正”的谥号,她总不能玷污她父亲的名声是吧!   不过,她可不是那帮老顽固, 该灵活变通的时候,她也可以毫无底线,该说谎演戏的时候, 她也可以演技爆棚,该屈膝求饶的时候,她也可以不要脸面!   什么,你说原则?   她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   想通了这些,她觉得又能接受现在的自己了。   “不清楚,不过微臣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   苏竞晚眉眼弯弯,唇角带笑,整个人全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张扬的自信。   李佑真是爱极了她这样的笑容。   他觉得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至于那个满脸泪痕为爱神伤的柔弱姑娘,虽然他也心疼,也想去爱护她,但他还是希望她笑,希望她开心。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些眼泪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流。   陆临宣陪她去江南的时候,他几乎都要放弃了,他的自尊不允许他惦记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女子,可是陆临宣时运不济,自己的父亲竟然是害心上人家破人亡的元凶。   于是,他又有机会了。   也许他们真的是命中注定,他今日出宫不过是去看望老王叔的病。   没想到,也能在这里碰见她。   他想将她据为己有,想让她全部属于他。   前所未有的想!   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相信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你的理由,只要无愧于心,无需在乎旁人的看法。”   苏竞晚突然呆愣。   虽然李佑和她说这话有些交浅言深,可还是直直击中了她的心。   他真的相信吗?   可是就连陆临宣也不能完全相信她,也会怀疑她,也会责怪她。   她强忍着内心的悸动,从袖子里拿出那方墨竹手帕,递了过去,“还给殿下。”   李佑伸手接了过去,面上虽然还算平静,心里却已经炸开了锅,明明喜出外望,偏还故作淡定地问了一句。   “你做的?”   “当然不是。”   苏竞晚微微抿唇,不好意思地说道:“铺子里买的,虽然还是比不上宫里的手艺,但已经算不错的了,不过殿下若是用不惯的话,随手扔了也就是了,不必在意。”   “我会留着。”   李佑脱口道,说完又觉得不妥,耐心解释道:“父皇崇尚节俭,我身为皇子,自然该身体力行,岂可随意浪费一针一线?”   苏竞晚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低声道:“时候不早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微臣先告辞了。”   李佑轻轻点头,目送她离开。   夜晚。   苏竞晚躺在床上还在思索着白天的事情,李佑最近似乎对她太过上心了些,他那个人性子一向冷清,从前就是她磕破了脑袋,他给她送药也要借机挖苦她两句,何曾像现在这么关心她?   难道李佑对她有意?   苏竞晚连忙摇头,她虽然觉得自己长得也不难看,甚至还属于挺好看的那种。   可是李佑是太子啊,全大周的名门千金都想嫁给他,甚至是做侧妃也心甘情愿。   他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更何况她之前在萦州为求自保见死不救,来京后又故意磕上台阶陷害高尧。   她那些卑鄙的小心思,他可都知道!   怎么会有男子喜欢这样的她?   就连陆临宣也不能,所以她在陆临宣面前也有意装得心地善良、知书达理些,连自称姑奶奶也不敢,生怕坏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李佑应该就是看她那日哭得可怜,大发慈悲待她好一些罢了。   对,没错,一定是这样。   苏竞晚裹紧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日,苏竞晚正在大理寺的架阁库整理案综,却见孙进忠带着人走了进来。   有些事情,不是她以为和她没干系就真和她没干系的。   “孙公公怎么来了?”苏竞晚放下手头的案综,主动迎了上去。   孙进忠甩了甩拂尘,从旁边小太监手中的托盘拿过圣旨,笑着说道:“苏大人接旨吧。”   苏竞晚不明缘由,只得跪下接旨。   圣旨大意是说她聪慧机警,能言善辩,特命她为遣梁副使,随正使梁崇一同赴临潢谈判,商定议和事宜。   她接过圣旨,整个人还是有些懵懵的,派梁崇去她还可以理解,毕竟梁崇身居高位,而且又是嘉明帝心腹,可是她……   孙进忠看出了她的疑虑,解释道:“圣上原本想派礼部的伍郎中去的,只是姚太后点名要您过去,圣上想着您聪慧果决,思虑周全,便同意了。”   “姚太后……”   苏竞晚随即想到一种可能。   孙进忠笑了笑,“正如苏大人所猜,是姚晟姚大人回国后在姚太后面前夸过您几句,没成想姚太后还真记在了心上。”   苏竞晚点了点头,垂眸思索着什么。   孙进忠宽慰道:“苏大人不必担心,梁大人精通大梁风土人情,万事有他在呢,再说,既是议和,能出什么事?”   是啊,既是议和,应该出不了什么事,毕竟大梁现在比大周更想尽快谈成此事,好一心一意地应对大燕的进攻。   况且梁崇是嘉明帝的心腹,最了解嘉明帝的心思,若是到时候真有什么事情,听他的也就是了。   苏竞晚笑着将孙进忠送了出去,回来时却见宋彬蔚立在门前。   “我陪你去。”   “此事和大理寺无关,吴寺卿恐怕不会轻易放人。”   苏竞晚笑着看他,“而且我还听说宋伯母已经为宋大哥和家乡的表妹订下了婚事,宋大哥这段时间应该很忙才对。”   宋彬蔚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含含糊糊道:“那个……那个……嗯……”   “好好准备婚事,待我从大梁回来,就去喝你的喜酒。”   苏竞晚拍拍他的肩膀,“至于我,宋大哥不必担心,我和梁尚书同行,有护卫保护,而且此次议和对梁至关重要,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生事的。”   宋彬蔚听她这么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嘱咐道:“那你路上千万小心,我在京城等你回来。”   苏竞晚点点头,先去和吴世忠报备,又和下面的官员交待了一些日常事务,这才回府准备出行用的东西,因大梁那边想早些将事情定下,故催得很急,嘉明帝让他们明日就起程。   “奴婢盼星星盼月亮才将小姐从江南盼了回来,想不到只隔了四个月,小姐又要出远门。”   冬笋一边为她收拾行装,一边嘟着嘴说道。   苏竞晚笑了笑,“听说大梁那边的草原景色很美,与中原风光截然不同,我一直很想去看看,想不到现下倒是有机会了。”   “小姐明知我和冬瓜看不到,却还故意说出来让我们眼馋!”   冬笋嗔了一声,转瞬又担忧道:“只是无论如何小姐千万注意安全,奴婢还等着小姐回来和奴婢讲讲那里的稀罕事。”   “这是自然。”   苏竞晚看向一旁正为她整理衣物的冬瓜,忍不住提醒道:“带上两件大氅,那里天气冷!”   “小姐放心,除了官服以外,给您带了四身便服,三件大氅,三双鞋子,还有一些贴身衣物,小姐还有什么想添的?”   “这些就够了,不必再添了。”   她是奉命出使,带上几箱子衣服像什么样子,有的替换不会挨冻也就是了。   傍晚时分,嘉明帝派人召苏竞晚进宫,谈了有小半个时辰,嘱咐她除了议和不许随意应承梁人什么事情,遇事要和梁崇商量,若是事关重大,需要写信向他请示,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许她随机应变。总之,不要失了大国风度。   苏竞晚出宫时天已经黑透了,九月底的夜晚已有了丝丝凉意,小风吹得人直打寒颤,官服单薄,无法抵御寒风,她只好双手环胸,直直往前走,却不小心撞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她急忙后退,却对上一双明亮无比的眼睛。   “你好歹也是个四品官员,走路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   李佑一边挖苦她,一边解下自己颈上的大氅带子,将身上的黑色大氅披在她身上。   苏竞晚秀眉微蹙,伸手推拒,“殿下不可,这衣服是殿下的,微臣穿便是僭越了。”   “黑灯瞎火的,熊秋暝和石远青还能打着灯笼来挑你的错不成?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他们如何知晓?”   李佑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止。   不一会儿,便为她系好了带子。   李佑看向她,“可有带马车来?”   “嗯,就在那边等着。”苏竞晚无意识地点点头。   实在是李佑离她太近,害她都没有办法思考了。   李佑放下心来,又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莽撞了,怕吓到她,于是故意板着脸道:“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怕你受了风寒,耽误了出使的日子,到时候影响两国议和就不好了。”   “微臣知晓自己的身份,不会多想,请殿下放心。”   苏竞晚语气平静,似乎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李佑这下心里更别扭了,冷着脸道:“改日还我,记得不许弄丢了,否则你赔不起!”说罢便扬长而去。   苏竞晚觉得李佑一定是哪根筋又搭错了,才来捉弄她,就像当初送个药膏也要挖苦她两句一样。   不过衣裳还是挺暖和的,她抚着衣角的指尖轻轻一颤。   李佑是把她当朋友了吗?   所以才对她这般好?   其实她自己也不信这说辞,却不愿去深究。   她径直向前走去,到街角坐上马车,回府去了。   苏竞晚睡前还在想如何处置那件大氅,找人送回去吧,可她明日一早就要带着柳絮杨梅启程,府里的冬瓜冬笋还有外院的那些小厮都不认识宁远,若是弄错了,怕是会生出事端,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将大氅压到箱底,等回来后再给他送过去,反正他又不缺这一件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  李佑:回来后我都是你的了,你还还什么衣裳?   苏竞晚:……   预收文我偏要肆意,求收藏啊宝宝们!!   文案:   国子监司业薛景恒君子端方,克己复礼,是京城闺秀心心念念的萧郎,不料却被乐舒郡主崔肆意捷足先登了。   崔肆意:薛大人,我心悦你!   薛景恒冷漠脸:郡主请自重。   众人得意:哼,我就知道!   一日,薛景恒偷看郡主水边嬉戏却被当场抓包。   崔肆意:你看了我的脚!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看了!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君子不可以说谎!   薛景恒耳根发红:没看清……   众人倒,咬碎了一地手帕!   后来,崔肆意受邀写了一本书,名为《如何追到高岭之花》。   一时间风靡京城,供不应求。   打开却只有两行字:   首先,你得有我出身好,方便用强权压他!   其次,你要有我容貌美,方便用美色勾他!   众人吐血……   薛景恒:嗯?强权压我?美色勾我?   崔肆意: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后说好压人的崔肆意自己被压了一晚上。   食用指南:   1.肆意张扬戏精女主vs口嫌体正直闷骚男主,双洁。   2.轻松小甜文,主感情日常。 第78章 留给孩子   清晨, 薄雾还未完全散去,空气中泛着一股寒意。   苏竞晚玉冠束发,身着白色锦袍, 外披墨绿色大氅在城门口静静立着, 她身量高挑, 面容俊秀,站姿笔挺, 在寒风中颇有些君子如松如柏的气势, 如果可以忽略她大氅下交叠取暖的双手的话。   幸亏她今日穿得厚, 否则怕是要被冻坏了。   上次去江南穿女装是怕一群男人上路太过显眼, 这次出使异国, 路途遥远,又不用避人耳目, 还是穿男装行事更方便些。   柳絮杨梅是贴身服侍她的,自然也一同换了小厮装扮。   “苏大人,对不住啊,府里事情繁多, 让苏大人久等了!”   梁崇下马,略带歉意地向苏竞晚拱手。   苏竞晚自然不敢受他的礼,连忙将态度放的更低,“梁大人客气了, 下官才疏学浅,对大梁国事一窍不通,这一路上还需要梁大人多多指点。”   她说这话其实真不是客气。   若说这朝中她最佩服谁, 梁崇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出身寒微,才干突出,头脑灵活,行事谨慎,从地方小官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陆正修生前虽然也身居高位,可是看嘉明帝对陆临宣的态度,便知他多半已经犯了帝王的忌讳,说不定她为父亲平反拉陆正修下马,反而是遂了嘉明帝的心意。   可是梁崇不同,他不仅能不惹帝王猜忌,反而深得其信任,能够成为其心腹,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梁崇本来就很欣赏苏竞晚,在得知她亲手斩杀余晏声又诓骗高尧将陆正修拉下马后,这种欣赏便达到了极致。   聪慧狡诈,杀伐决断。   说实话,便是男子,也很少有这样符合他心意的。   但还是那句话,可惜是女儿身。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介意卖她个好,广结个善缘,这样的人以后也许会有大造化也说不定,“苏大人若对大梁风土人情有兴趣的话,不妨等路上休息的时候,我来为苏大人讲解。”   梁崇好似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往事,笑着道:“我年少时家境贫寒,也曾给人做私塾先生贴补家用,只是这么多年没讲了,也不知还讲不讲得好,希望苏大人到时不要嫌弃才是。”   年少贫寒后来成名的人不少,但成名后还愿意提起自己贫寒往事的人却不多,很多人往往将那段经历视作自己人生的耻辱,自己不愿提起,更不愿旁人提起。   或许是因为自卑,或许是因为旁的。   可是对于那些内心真正强大的人来说,却早已将那段经历视为自己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能还是很宝贵的一部分,所以淡然处之,所以无所畏惧。   邱先生是一个,梁崇也是一个。   苏竞晚对着梁崇深深一揖,态度十分恭敬,“下官多谢梁大人。”   简单的寒暄后,两人翻身上马。   此时薄雾散去,太阳也出来了,倒没有刚才那么冷了。   梁崇身手矫健,驾马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苏竞晚紧跟其后,身后则是嘉明帝派来保护他们的三十名禁军。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城外奔去。   越往北边走越觉得冷,寒风彻骨,吹得人直打冷颤,白天还好些,一到夜里呼口气都要结了冰,于是他们只在白天赶路,待傍晚太阳一落山,便赶紧找了附近的驿馆客栈休息。   柳絮杨梅担心苏竞晚冻坏了,早晚温水洁面后都要在她的脸上手上脚上擦上一种特制香膏,味道淡淡的,但可以滋润肌肤,防裂防冻,临行前又让她在锦袍里面套了一件夹衣,虽然算不上好看,但胜在保暖耐穿。   就这么走了七八日,他们终于进入梁国境内。   到赤宁时,正好碰上大雪,雪路难行,他们只好在赤宁城内找了家客栈稍作休息,只可惜这雪越下越大,一连两三日都没有停的痕迹,于是苏竞晚每日的生活便只有听梁崇讲课和出门转悠两件事情。   每日清晨用过早膳,梁崇便会抽出一个时辰为苏竞晚授课,从梁国崛起历史讲到国内政治制度,从国内政治制度讲到经济产业发展,从经济产业发展讲到文化宗教信仰等内容。   不得不说,梁崇的学术极其渊博,有些内容苏竞晚虽然也在书上看到过,但论理解见识却远没有梁崇这么深刻,而且梁崇的思想有他独特的体系,很多内容看似杂乱无章,他却都能给你分析出个因果递进来。   而且梁崇博学却不死板,并没有一味地要她记什么,而是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渗透方式为她展现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大梁全貌,偶尔还会教她几句梁国俗语,让她自己去体会感悟。   每到这个时候苏竞晚就会带着柳絮杨梅上街,到城内最繁华的商业街去,用梁崇教她的俗语和那些小贩交谈,顺便买些东西带回去当礼物,每每小贩用惊奇的眼神看着她,她都会从心中生出一种成就感。   在赤宁做生意的周人不少,会说梁国俗语的周人自然也不在少数,不过那些都是经常和梁人打交道的老油子,像她这般年纪就能说得如此好的少之又少,除非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周人。   “你这个挨千刀的,竟然敢用铺子里的钱出去找窑姐儿……”   此时,一个壮汉神色惊慌连滚带爬地向她这边跑了过来,他身后的妇人穷追不舍,一边追他还一边破口大骂。   后来眼见追不上了,索性将手里杀猪用的大刀用力掷了出去。   壮汉见状赶忙低头避开,那刀便直直冲着他身后的苏竞晚去了。   柳絮杨梅心中大叫不好,可惜她们刚才被人群挤散了,现在离苏竞晚还有好几步的距离,纵是有心相救也够不着。   苏竞晚看着那泛着银光的刀锋,心先凉了半截儿。   她连忙身体后仰,认命般地闭上双眼。   难道之前千难万阻都没弄死她,今日却要在这里被人误砍了?   只听“啪嗒”一声,大刀落了地。   苏竞晚心下一松,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往后倾。   突然,她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还好吗?”   苏竞晚眨眨眼睛,一脸错愕,“殿下怎么在这里?”   “我也想出来见识一下,还有顺便……找你……”   李佑的尾音拉得很长,听着人心里痒痒的。   苏竞晚微微怔了一下。   如果说她现在还不知道李佑对她的意图,那她就是个傻子了。   她努力挣开他的怀抱,正色道:“殿下身份贵重,去临潢太危险了!”   “你关心我?”李佑含笑看她。   苏竞晚看向一旁,语气平淡,“微臣只是关心大周社稷。”   “那也是关心我!”李佑嘴角轻勾,眼神笃定。   苏竞晚拿他没办法,索性不再理他。   宁远见他们这边没人说话了,才敢上前禀报,“问过附近的人了,那两口子在这里住了三十几年了,彼此之间都认识,那男子昨个儿夜里确实去了青楼,他媳妇今日查账时,发现少了银子,这才有了刚才的事,应该只是意外。”   “你怀疑是燕人?”苏竞晚立马被吸引了注意。   李佑点点头,“周梁两国议和在即,若是此时我国使臣在大梁境内出了什么意外,必定会影响双方和谈,先挑起两国纷争,再逐个击破,对大燕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虽然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但你也不可掉以轻心,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才是。”   苏竞晚微微思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忽而又想起什么,“殿下更要小心。”   “嗯,我不进临潢,我陪你到突勒,然后在那里等你,等你的事情做完,我们一起回京。”   李佑这次没有打趣她,但眼里的情意却是掩都掩不住的。   苏竞晚这下不说话了。   宁远终于又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将手里的两块碎玉递了过去,“殿下刚才用来打刀的玉佩碎成了两半,要不等回京后属下再找人修补?”   “不必,碎了就碎了,再修补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本殿房间里还有很多好看的玉佩,是吧?”   李佑一边接过两块碎玉,一边随口道。   宁远也不知道他家殿下为何突然炫起富来了,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殿下说的是,那这两块碎玉……”   “留着!”   李佑将两块碎玉小心翼翼地放入自己的荷包,喃喃自语道:“留着给我以后的儿子和闺女,让他们知道他们有个见义勇为的好爹爹。”   咳咳——   苏竞晚差点被自己呛到。   谁说李佑性子冷清来着?   他这人不要脸的时候比她还放得开!   客栈。   梁崇看见李佑时吓了一跳,“殿下怎么来了?圣上可知晓?其他人怎么说?这一路风大雪大的,殿下可有哪里不舒服?”   “梁尚书请放心,本殿也是常年待在京城,听说你们出使大梁便想出来跟着长长见识,父皇已经同意了,至于其他人,他们只当我去清泉寺为母后祈福了,本殿身旁有人照看,这一路上还算顺利。”   李佑有条不紊地说道,眼睛却时不时的瞥向一旁的苏竞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包子:爹爹,你为何留块碎玉给孩儿?   李佑:你懂什么!那是你爹追你娘的定情信物,没有它就没有你!   ps:宝宝们乍一看章节标题,会不会觉得我一天没看,连孩子都有了???   另外我改了一下预收文案,看看这次能不能打动你,求收藏啊宝宝们!!   我偏要肆意文案:   国子监司业薛景恒君子端方,克己复礼,是京城闺秀心心念念的萧郎,不料却被乐舒郡主崔肆意捷足先登了。   崔肆意:薛大人,我心悦你!   薛景恒冷漠脸:郡主请自重。   众人得意:哼,我就知道!   一日,薛景恒偷看郡主水边嬉戏却被当场抓包。   崔肆意:你看了我的脚!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看了!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君子不可以说谎!   薛景恒耳根发红:没看清……   众人倒,咬碎了一地手帕!   后来,崔肆意受邀写了一本书,名为《如何追到高岭之花》。   一时间风靡京城,供不应求。   打开却只有两行字:   首先,你得有我出身好,方便用强权压他!   其次,你要有我容貌美,方便用美色勾他!   众人吐血……   薛景恒:嗯?强权压我?美色勾我?   崔肆意: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后说好压人的崔肆意自己被压了一晚上。   食用指南:   1.肆意张扬戏精女主vs口嫌体正直闷骚男主,双洁。   2.轻松小甜文,主感情日常。 第79章 红糖姜茶   梁崇恍然大悟。   是了, 苏竞晚除了能力出众以外,生得也是一副明艳动人的好相貌,太子殿下血气方刚, 喜欢美人儿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以苏竞晚的身份, 做太子妃怕是有些不够格,可若是做侧妃, 又有哪个正妃能够压得住她?   罢了, 罢了, 这些都是圣上该考虑的事情, 他何必操这个闲心?   “太子殿下一路辛苦, 不如先去房间歇息,这北边的天儿怪冷的, 殿下可千万别着了风寒。”   梁崇像个老母亲般关怀道,接着又看向苏竞晚:“苏大人对这里熟,不如就由苏大人帮着殿下张罗一下。”   既然太子殿下对苏竞晚有意,他不妨卖殿下个好。   苏竞晚笑了笑, “下官懂什么?不过是柳絮这丫头帮着打点罢了,那就让柳絮去吧,正好下官关于前晌儿的课程还有几个疑问,若是梁大人有时间的话, 不妨指点一下下官。”   她现在可一点儿也不想和李佑独处,指不定他又要说出什么混账话来。   以前他还会遮着掩着,顾一下彼此的情面, 现在倒像完全放开了似的,让她躲也不能躲,避也不能避,弄得她心里乱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梁大人在给苏大人授课吗?”李佑满脸好奇。   梁崇恭敬道:“殿下言重了,不过是苏大人说对大梁风俗不熟,臣便随口与她说上几句,算不上授课。”   “有趣。”   “翰林院的几位老学士授课,本殿倒是都听过,梁尚书授课,本殿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你们先等等再讲,待本殿简单梳洗后,也过来凑凑热闹。”   李佑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出门前还反复嘱咐道,生怕他们讲课不带他。   一炷香后。   李佑果然回来了,此时他已经褪下了刚才所穿的宝蓝色锦袍,换上了一件更为家常的白色道袍。   他本就生得好,如此穿着更衬得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整个人浑身身上都环绕着一股仙气。   虽然苏竞晚觉得他性子古怪,爱挖苦人,心机又重,有时候脸皮比城墙还厚,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生了一副好皮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大概就是如此。   “梁尚书快开讲吧,本殿看苏大人都等急了。”   李佑笑意盈盈,一副很为她着想的模样。   梁崇闻言看向苏竞晚,问她哪里有疑惑,一一耐心为其解答,因李佑在场,他还时不时问一下李佑自己是不是讲明白了,他会不会感觉无趣,若有什么想问的可以提出来一块讨论。   李佑虽然年纪不大,但他三岁开蒙,天资又聪颖,平日里给他授课的都是当代大儒,他集百家之长,又可以随意出入翰林院和嘉明帝的藏书库,拥有全大周最好的书籍资源,故论学识见识都要比同龄人强得多。   而且这些年周梁燕三国鼎立,他身为大周下一任继承人,自然有礼部和鸿胪寺的人为他细细讲解梁燕两国的情况,因此若论对梁的认识,李佑远在她之上,所以后来的情况就变成了李佑和梁崇讨论,苏竞晚反而成为那个作陪衬的了。   许是讨论的兴致太高,梁崇到用晚膳的时候嗓子都不太好了,李佑则神采奕奕,一边吃饭,一边还问她平日里喜欢吃什么菜,这几日可还吃得惯。   苏竞晚只是专心吃自己面前的菜,气呼呼地不理他。   李佑也不恼,回房间时还让她早点睡,外面风雪大,晚上睡觉记得关窗,小心着了风寒。   苏竞晚愣了一下,晚上躺在床上就开始反思自己。   她今日好像对李佑太放肆了些。   她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李佑贵为太子,她小意讨好他还来不及。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她知道李佑喜欢她,她知道李佑不会怪她。   可是之前陆临宣喜欢她的时候,她也不敢这么随意。   她努力在陆临宣面前装得心地善良,知书达理,连自称姑奶奶都不敢,她怕他觉得她恶毒,怕他觉得她粗俗。   可是在李佑面前,她什么都不怕。   李佑见过她为求自保见死不救,知道她自磕台阶陷害高尧。   他都见过她最卑鄙丑陋的模样了,她还在他面前装什么啊?   可是,即便如此。   他还是喜欢她……   这份喜欢有多难得啊……   难得到她不用装,不用演,可以在他面前活出她最肆意的模样!   ……   完了,完了,深夜惹人遐思,她这是想什么呢?   赶紧睡觉!   苏竞晚把被子一蒙,睡了过去。   第二日,苏竞晚刚醒来便觉得小腹一阵绞痛,想着昨日也没乱吃什么东西,正纳闷时,脑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   完了,这怕是月事来了!   她连忙让柳絮杨梅伺候她梳洗,重新换了衣裙。   “小姐,您既然不舒服,不如奴婢去和掌柜说,让他们把早膳送到您房间里来。”   柳絮看着苏竞晚苍白的小脸,有些心疼。   苏竞晚摆摆手,“不必了。”   她不想享受什么特殊照顾,就像从前在京里来月事时,她也照常去上衙,她是圣上钦点的女官,她想让旁人知晓她不比那些男子差,他们能做的,她也能做,甚至可以做得比他们更快更好。   至于她的弱点,她会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晓。   再说现在李佑也在,她若是说自己不舒服,李佑恐怕又要赶过来问东问西了。   她现在还不太想和李佑独处。   她打算下去喝碗热粥,若是一会儿还是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梁崇自己有些困倦,想多睡一会儿,不去听他讲课了,就让李佑一个人去好了,反正她看他们两个聊得也挺投机。   于是吃饭的时候,苏竞晚只是乖乖喝着自己碗里的粥,也不说话。   李佑看她脸色不好,也不忍心吵她,只是悄悄打量着她,想着她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一会儿给她请个大夫看看。   梁崇轻咳两声,开口道:“臣今日嗓子有些不太舒服,就不给苏大人讲课了,殿下和苏大人慢慢吃,臣先回房休息了。”   苏竞晚有理由可以休息一日,自然满口应下。   李佑则嘱咐梁崇好好休息,多喝些水,润润嗓子。   梁崇走后不久,苏竞晚也吃完了饭,起身准备回房休息,李佑也连忙放下筷子,追了上去,温声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去给你请个大夫瞧瞧。”   没错,李佑就是这么双标。   梁崇病了,他就让人家多喝热水,苏竞晚病了,他就要请大夫。   苏竞晚刚想说不用,就感觉小腹一阵绞痛。   她脸色发白,额头渗出丝丝薄汗,整个人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往下倒。   李佑急忙上前将她拦腰抱起,快步向她房间走去。   苏竞晚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看着他眉头紧皱、心急火燎的样子,想着李佑对她好像还真不错。   初见时他帮她解围,之后又依言请人为她保荐,让她得以顺利参加女官考试,再见时,她为陷害高尧故意磕破了脑袋,他虽挖苦了她几句,但还是为她送来了祛疤的药膏,后来她为了常安公主的事情想要求见他,他虽然说了不见她,却还是为她找了门路。   对了,还有明月楼那次,也幸亏有他帮她解围,否则她恐怕早就被顾成和沈留发现了,后面的事情也不会那么顺利。   等等!   那个时候她也靠在他的怀里,他不会那个时候就喜欢她了吧?   只是那个时候,她的一颗心都在陆临宣身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   李佑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又为她盖上被子,看着她面无血色的小脸愈发心疼,“我去给你请大夫!”说着便要转身往外走。   “不必。”   苏竞晚蓦地拉住他的手,她可不想一会儿闹个大笑话。   李佑闻言又心疼又生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逞强?”   苏竞晚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他怕是不知道真相不罢休了,只得看着他,低声道了一句“月事!”   李佑的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他虽未经人事,却也有专门的嬷嬷为他讲解这些,还说以后他娶了妻,若是太子妃来了月事,就让别人伺候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话吓到了,李佑匆匆走了出去。   看惯了平日里冷清的他,苏竞晚突然觉得这样的他有点可爱。   大概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李佑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次他的手上多了个小碗。   隔着老远,苏竞晚就闻到一股姜味。   “这是红糖姜茶,我问过后厨的妇人了,她说你这几日喝这个好。”李佑将小碗捧到她面前,看样子是要亲眼看着她喝下去。   “你怎么还到处去说?”   苏竞晚嘴上怪他,心里却有一处地方不知不觉变得柔软了。   她以为,除了陆临宣,不会有人再对她这么好了。   李佑还以为她不喜欢姜味,轻声哄着她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她看着李佑专心喂她喝姜茶的模样,一时间竟忘了拒绝,一股暖暖的甜甜的滋味在心底蔓延开来。   一定是红糖姜茶太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里能看出女主对太子已经有点动心了。   太子之前多次出手相帮、对她的好+见过她所有卑劣模样这份难得又安心的喜欢+日夜兼程千里迢迢来找她的感动=很难不动心啊! 第80章 她好甜啊   两日后。   雪停了, 一行人继续上路。   因李佑身份贵重,梁崇的嗓子刚好,苏竞晚身体虚弱, 他们这次没有骑马, 而是从赤宁买了三辆马车, 坐马车赶路。   虽然苏竞晚的小日子已经走了,但李佑说天气冷, 姜茶可以驱寒, 每到客栈或者民居投宿的时候都要为她煮红糖姜茶。   苏竞晚想着从前来月事的时候确实没有像这次疼得这么厉害, 或许真是受了凉的缘故, 于是每次都会听话地喝上一碗, 可是李佑从来不会控制分量,一煮就是一锅, 剩下的自然进了他的肚子。   很多年后,御膳房还常常纳闷帝后为何从来不吃姜,也许根源就在这里,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至于为何他们不住官府和驿馆?   起先李佑没来时, 苏竞晚和梁崇是想沿途了解一下大梁这边的民生,怕住在官府和驿馆不方便,后来则是怕李佑的行踪暴露,即便住在客栈和民居, 李佑对外的身份也是苏竞晚的远房表哥。   这倒不是完全胡诌,她姑父韩墉确实有个侄子在大梁这边经商,她也可以勉强叫上一声表哥, 只是关系太远,从来没有联络过罢了。   天色渐暗,距离下一个城镇突勒还有很长一段路程,他们只好在草原落脚。   所幸附近有三四户牧民,宁远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让他们帮忙扎几个帐篷,草原上昼夜温差大,这个天气若是睡在外面,第二日人恐怕都要冻僵了。   这里经济落后,牧民们大多是以物易物,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想着孩子们的新衣服终于有了着落,顿时喜出望外,不仅帮他们扎好了帐篷,还主动送了他们五只羊、一些干粮和水。   李佑只留下一只,其余的都分给了随行的禁军,禁军一见有烤羊吃,立马热火朝天地行动起来,宰羊的宰羊,生火的生火,还顺便把他们那只也给处理好了。   宁远生起火堆,准备烤羊,宁安则从自己的包袱里倒出一堆瓶瓶罐罐,又向附近的牧民借了一些材料,专心调起烤羊用的酱汁来。   牧民们平日里吃烤羊,不过是随手撒把盐,擦点油罢了,从未见过这么新奇的吃法,顿时围了一圈,要看宁安的手艺。   小姑娘的目光跟着宁安手中的小刷子来回移动,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细节。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烤羊全身都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酱料渗透内里,香味慢慢溢了出来。   周围的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几个禁军则在旁边翘首以盼,想着若是一会儿宁安这些酱汁用不完,能不能也分他们一些,让他们也解解馋。   “殿下出门还随身带了个好厨子,瞧把其他人羡慕的!”苏竞晚随口说道。   李佑笑了笑,“宁安虽然身手平平,性子也没有宁远稳重,可若论厨艺,却是一流的,烤肉和锅子做的尤其好,不信你一会儿尝尝。”   两刻钟后,宁安将烤羊从架子上取下,从羊腿上切下三盘肉,两盘递给李佑苏竞晚这边,一盘递给梁崇那边。   没错,自从梁崇这个老油条看出李佑和苏竞晚的关系不同寻常后,只要没什么事,他就不往两人身边凑了,省得讨人嫌。   若是苏竞晚日后真的成了太子妃,这两人都会记他的情,若是不成,殿下记得他曾经尽过心也就够了。   不一会儿,宁安又送来一盘薄饼和两碗菌汤,原来宁安烤羊的时候下面还放着个小锅,里面正煮着菌汤。   苏竞晚有些疑惑,“这草原上怎么会有菌菇?”   “是宁安出门前自己晒的,宁远当时还笑他这是要出门过日子了,宁安却说只吃干粮不克化,这不就派上了用场?”   李佑一边说,一边用薄饼将肉卷好,递了过去,“配着吃,不腻。”   苏竞晚呆呆地接了过去。   嗯,烤肉很香,菌汤也很鲜……   可是她为什么感觉自己的手心这么烫?   “殿下,若是您和两位大人够用的话,属下能不能将剩下的烤肉送给那些牧民?”   宁安心善,刚刚烤完肉就将剩余的酱料分给了禁军,此时看着几个小孩子眼巴巴地盯着烤肉,心中就有些不忍。   只是他是殿下的属下,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殿下,没有殿下的首肯,他不敢擅自决定。   “嗯。”   李佑点了点头,“只是你和宁远吃饱了再分,他们是这里的牧民,家里的牛羊多得是,现下不过是嘴馋了而已。”   宁安得了李佑的允许,心中欣喜,连声称是,转身走回架子旁边,先将他和宁远的那份切了出来,剩下的便送给了周围的牧民尝鲜。   大人们还好说,虽然也觉得好吃,但远不像几个小孩子那么兴奋,将宁安团团围住,争着抢着要问他怎么才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烤羊来。   有一个小少年还一脸苦恼地说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羊,却不知道怎么做烤羊好吃,简直是白养了,真是可爱极了。   牧民们觉得既收了他们的银子,又吃了他们的烤羊,很是不好意思,于是便借着烤羊的篝火跳起舞来。   在大周,很少有男子跳舞,但在这里,为了欢迎尊贵的客人,他们会一起跳舞,不分什么男女。   孩子们见父母跳起舞来,愈发显得兴奋,也顾不得再缠着宁安了,纷纷小鸟似的蹦蹦跳跳地加入了跳舞的队伍。   角落里的老者年纪大了,跳不动了,就坐在蒙古包前拉起了马头琴,为他们伴乐。   琴声悠扬,舞步欢快。   禁军虽然努力克制,却也不知不觉跟着琴声哼起了小曲。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啊!”   梁崇一边轻捋胡须,一边高声赞叹道。   苏竞晚似乎也被感染了,她嘴角弯弯,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切。   “出来走走才知天地之大,你我之渺小,人生匆匆数十年,又何必一味沉溺过去,反倒蹉跎了这美好时光?”   李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中似有星辰闪耀。   “忘记过去,和我在一起,好吗?”   苏竞晚愣住了。   若说从前,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可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尤其是他那份见过她所有卑劣模样却还是倾心于她的心意,说一点儿也不动心是假的。   可是她能接受他吗?   他们会有好结果吗?   会不会也和她与陆临宣一般落得个惨淡收场?   若真是那样,她宁愿从一开始就不要开始!   她心慌意乱,纠结无比,想让他再让她想一想。   谁知转头的瞬间却擦过他微凉的唇……   苏竞晚一下子呆住了,脑中似有成千上万五颜六色的烟花啾啾直上又噼里啪啦地爆开……   她的脑子好乱。   震惊,纠结,凌乱,呆滞……   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情绪在她脑海里随意交织……   却唯独没有生气,没有气愤,没有不愿……   她意识到这点时连自己都愣住了,原来……原来在她心里早就有了决定……   她猛地抬头,却看到李佑嘴角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笑容。   “李佑,你混蛋!你故意的!”   苏竞晚撂下这句话,就气急败坏地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怎么办?   他好像把他的小姑娘惹毛了?   可是他亲到她了,根本忍不住不笑啊!   他已经在极力抑制了,可是好像还是被她看穿了?   李佑抬头看了看远处灯火通明的帐篷,以及气呼呼地在里面来回踱步的剪影,突然感觉心里好甜,就和她的味道一般。   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真好!   天边刚刚泛起一点儿鱼肚白,苏竞晚小心翼翼地走出帐篷,此时她已经简单用过了早膳,也收拾好了行装,打算早些坐上马车,这样一会儿就不用看见李佑那张脸了。   “苏大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苏竞晚吓了一跳,发现是梁崇后才镇定了下来,“梁大人起得好早。”   “年纪大了,睡一会儿就睡不着了,不像年轻那会了。”   梁崇的语气颇有些感慨,突然又想起什么,“苏大人昨日是怎么了?怎么那么早就回了帐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苏竞晚一听这话便知他昨日什么也没看见,否则以梁崇的性子,他若是真看见了什么,一定会装着不知道,反而不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   “多谢梁大人关心,下官昨日不过是觉得赶路有些疲倦,就早些回房休息了。”   梁崇放下心来,不出意外他们今日就能到突勒,再过三日就能到临潢,路上已经因为大雪耽误了不少时日,若是此时苏竞晚的身体再出了什么问题,他们恐怕无法赶在月底之前觐见姚太后。   “梁大人和苏大人都在啊,看来可以早些启程了。”   李佑眉眼带笑,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苏竞晚一见他,便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昨晚的事,小脸腾地一下红了,所幸有大氅遮挡,倒看不大出来。   她轻轻“嗯”了一声,就快步上了马车。   那些牧民听说他们要走,又送来一些肉干、干粮和水,让他们带着路上吃,宁远再三谢过,又留下十两银子,这才指挥禁军启程。   寒风瑟瑟,吹起车帘儿一角。   苏竞晚看见几个小孩子站在队伍后面,正巴巴地看着他们。   也许他们此生都不会再见了,但于她而言,昨晚依旧是记忆中美好的一夜。   咳咳,除了李佑……   只是他日周燕真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她依旧不会手软。   这是她的原则。   虽然她一向没什么原则,这算为数不多的一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某缓:哎呀,好惭愧,这本太重剧情了,男女主到26w字才亲上,下本我一定改进,互动多多!   读者向你翻了个白眼并表示不想理你:无良作者是想趁机安利新文吗?   某缓:捂脸!既然被看出来了,那就拜托大家收藏一下专栏的我偏要肆意吧,作者会越写越好的!已经收藏的请忽略我这条安利! 第81章 这么可爱   马车走走停停, 终于在天黑前进了突勒,马车进城后没有向城区行驶,反而拐入一条偏僻的小道, 在一处宅院门口停下。   “老奴见过公子、梁大人、苏大人。”   “公子和两位大人的房间已经收拾妥当, 随时可以入住。”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佝偻着腰, 态度十分恭敬。   看来李佑早有准备。   李佑微微颔首,和梁崇苏竞晚一同向里走去, 边走边说道:“这处宅院是本殿托人从一个富商手里买下的, 刚才那位是福叔, 是自己人, 可以信任, 你们若是缺什么尽管和他说。”   “殿下客气了,臣和苏大人只在这里住一晚, 倒是殿下,既然打算在这里住下,一定要加强这院子四周的守卫,若是殿下出了什么事, 臣也没脸回去见圣上了……”梁崇语重心长地说道。   “梁尚书放心,本殿身边有暗卫保护。”   李佑这话虽然是对梁崇说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苏竞晚。   她明日才走。   可是他现在就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苏竞晚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注视,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李佑知道她这是害羞了, 低首浅笑,“梁大人和苏大人一路辛苦,先回房间收拾吧, 一会儿再出来用晚膳。”   他知道,他要给她一些时间,不能将她逼得太紧。   苏竞晚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立即带着柳絮杨梅向前走去。   领路的丫鬟看她这般急,也紧赶慢赶地追了上去。   李佑看着苏竞晚慌忙逃窜的样子,愈发觉得可爱,嘴角的笑容想压都压不下去,轻声道:“若是回京以后,朝中有人反对本殿的婚事,梁尚书可得帮本殿我说话!”   “可是圣上那里?”梁崇的神情有些犹豫。   李佑薄唇紧抿,“这个梁尚书不用担心,父皇那里本殿自有法子。”   晚些时候,柳絮进房间准备叫苏竞晚吃晚膳,却发现她已经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还发出轻微的呼声。   柳絮想着她这几日赶路太累了,便没有吵醒她,转身去小厨房要了些糕点和粥,以防她半夜醒来会饿。   苏竞晚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子时。   她披上衣服,趿拉着鞋子,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发现周围黑漆漆的,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她又想起了六年前那个冬天。   那个时候,她刚被姑母接回萦州,白天还好,一到夜里睡觉的时候就一个劲儿的掉眼泪,每次都要将枕头弄得潮乎乎的才能睡着,可没睡多大会儿,又会被苏家被抄的梦境惊醒。   每到这时,她就会像现在这样走出院子,看看她到底是在苏家还是韩家,看看父亲母亲和弟弟还在不在,心存侥幸地盼着之前那些家破人亡的画面只是她的一场噩梦,梦醒了就好了。   可是每次她都会失望。   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她以为,她长大了,就不会再哭了呢!   没想到还是没忍住!   她报了仇了,又如何呢?   父亲母亲还有弟弟,还是回不来了……   这世上就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了……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只见那人缓缓蹲下身子,拿出怀中的帕子小心为她擦拭眼泪,低声哄道:“别怕,有我在。”   “我现在只有你了,你要一直陪着我!”   苏竞晚眼泪汪汪地看着李佑,嘴唇微微嘟起,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委屈。   李佑的心忽然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她皱下眉,他都要疼半天。   他这辈子怕是就要栽在这个小姑娘手上了。   “我答应你,我会一直陪着你,以后我们的孩子也会一直陪着你,你以后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李佑看着苏竞晚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是他对她的承诺,也是他对自己未来的期盼。   苏竞晚伸开双臂,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两只胳膊环住他的后颈,下巴抵着他的肩膀,略带撒娇地说道:“你以后只许喜欢我一个人,只许对我一个人好,不许觉得我坏,不许觉得我卑鄙,我只是有一点点坏,有一点点卑鄙,我总体还是好的……”   李佑嘴角笑意更浓,他的小姑娘怎么能这么可爱!   他一边宠溺地揉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一边轻声说道:“我只会喜欢你一个人,只会对你一个人好,不会觉得你坏,不会觉得你卑鄙,因为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不会再有别人了!”   苏竞晚一听这话,感觉心里更甜了。   她鬼使神差般地舔了李佑的耳朵一下,然后撒丫子似的跑回了房间。   “小姐,您要不要用些糕点,垫垫肚子?”   苏竞晚刚刚关上房门,心情还未完全平复,耳边就传来柳絮的声音。   今晚是柳絮值夜,她自幼学武,听力远胜常人,苏竞晚出去,她自然知晓,本想劝苏竞晚早些回来,小心着凉,可后来看见李佑的身影,便止了脚步。   她家小姐这么好,值得被人好好爱护。   “不吃了,睡觉!”   苏竞晚将衣裳随手扔在一旁,又将脚上的鞋子踢开,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她心里好甜,什么都不想吃。   院子里的李佑却十分懊恼。   他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领。   他的小姑娘到底知不知道舔人耳廓是什么意思?   得,他今晚别想睡觉了!   晨光熹微。   梁崇和苏竞晚收拾妥当,一前一后走出大门,准备继续赶路前往临潢。   李佑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上人的背影,他昨晚是真的没睡好,现在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可是一想到她要走了,这些日子见不到她了,还是早早爬了起来,只为多看她一会儿。   他很想和她一起去,可是他身为一国太子,他有他的使命与责任,父皇准他来大梁已是破例,若是他再为她犯险,只怕父皇会迁怒于她,到时候,他们的婚事只怕更加艰难。   站在马车前的苏竞晚脚步一滞,左思右想,终究还是快步返了回去。   李佑眉眼弯弯,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期待着她的下文。   “你……等我回来!”   苏竞晚说完这句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佑将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挽到耳后,眼神温柔,“嗯,路上小心。”   苏竞晚懵懂地点了点头,略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去。   完了!   她苏竞晚有一天也开始依赖别人,舍不得别人了……   完了!完了!   她这辈子怕是就要栽在李佑这个坏心眼身上了!   不过仔细想想……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她勾了勾嘴角,踩上马车。   随着一声“启程”,马车缓缓向前行驶。   她掀起车帘一角,打算偷偷看李佑一眼,不想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刹那间,仿佛触电一般。   苏竞晚赶紧放下车帘,正襟危坐,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这里有她想念的人,她会早些将事情办好,然后……回来找他……   寒风凛冽,骏马飞驰。   经过两日的长途跋涉,梁崇和苏竞晚终于在第三日傍晚进了临潢城。   临潢城内,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有吹糖人的,有演杂耍的,有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有丢手绢抛媚眼招揽客人的,一派欢声笑语,仿佛丝毫不受即将到来的战争影响。   梁崇说过梁人好战,现下看来,果真如此。   即便敌人比他们势强,他们也毫不胆怯,这份心性实属难得。   “梁大人,苏大人,欢迎两位大人来到大梁,刚才听城门的守卫来报,我才知晓两位进了城,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随着一声勒马声响起,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梁崇和苏竞晚下了马车,见来人正是去年使周的大梁特烈麻都耶律援。   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五十来岁,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嘴角始终带着平和的笑容,没有一般梁人的粗犷之气,反倒带着两分文人的儒雅,不过看着有些面生,应该不在去年使辽的队伍之列。   耶律援主动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敌烈麻都司的总礼仪事萧定萧大人,这次接待两位的事情就是由我和萧大人负责。”   “辛苦两位大人。”梁崇客气拱手道。   萧定也笑着拱了拱手,“梁大人是大周重臣,苏大人是年轻有为,能够接待二位是耶律大人和我的荣幸。”   不知道是不是苏竞晚的错觉,她总觉得萧定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看向梁崇。   不过梁崇身居高位,又是嘉明帝心腹,很多时候梁崇的话就代表了嘉明帝的意思,他们更关注梁崇一些也是应该的。   想通了这些,苏竞晚不再纠结。   彼此见过礼后,梁崇和苏竞晚踩上马车,耶律援和萧定翻身上马,在前面为他们带路,送他们去驿馆落脚。   驿馆位于临潢城主干街道,周边街角林立,摊贩很多,看起来十分繁华。   刚进里面时还不觉有什么,待走进属于他们的那个小院时,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亭台楼阁,树木山石,完全是按照大周的习俗来布置的。   苏竞晚往屋内望了一眼,插屏书架,暖榻熏炉,应有尽有,不禁在心中对布置小院的人生了两分敬意。   耶律援看出她的惊讶,脸上更加自豪,“这都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一定要让两位使者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对了,两位大人若还有什么短的缺的,尽管跟我和萧大人说,千万不要客气。”   “劳姚太后费心了,真是令我和苏大人受宠若惊,待我们见到太后娘娘一定要向她好好道谢才是。”梁崇似乎也摸到了和耶律援说话的窍门。   没错,只要一个劲儿的夸姚太后就是!   耶律援闻言果然嘿嘿笑了。   苏竞晚也曾疑惑过耶律援这个人头脑不算灵光,甚至还有些傻里傻气的,到底为何能被姚太后重用?   现在看来,无他,忠心二字足矣。   萧定缓缓说道:“只是现在天色已晚,要觐见太后娘娘也是明日的事情了,梁大人和苏大人不如先回房休整一下,晚些时候耶律大人和我还有敌烈麻都司的几位大人在鹤颐楼为两位大人接风洗尘。”   苏竞晚虽然感觉身体疲乏,但对方盛情相邀,她也不好推却,遂应了下来。   鹤颐楼上。   梁崇和梁朝官员推杯换盏,相谈甚欢,不得不说梁崇是个很健谈的人,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脾气秉性,他都能跟对方找到共同话题,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从旅途见闻讲到了选酒品酒。   苏竞晚对这些不熟,故大多时候并不主动说话,只是耐心倾听,偶尔开口附和两句,一顿饭下来倒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她是深信处处留心皆学问的,若是能将人情世故弄懂,也极为不易。   “我出去一下。”梁崇撂下一句话,便匆匆走了出去。   苏竞晚没有在意,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毕竟宴席上喝了这么多酒水,梁崇想出去方便一下或者醒醒酒都再正常不过。   过了好一会儿,梁崇还没有回来,苏竞晚心中生疑,想要起身出去看看,却被萧定拦了下来。   “苏大人是主,怎能离席?我去帮你找梁大人。”   苏竞晚觉得萧定白日里处事还算稳重,点点头应下了。   萧定走后,旁边的几个官员就围着苏竞晚问东问西。   “大周那边极少有女子入仕的,苏大人能以女子之身深受大周皇帝重用,想必定有过人之处吧?”   “我们姚司徒平日里可是很少夸人的,却在太后娘娘面前多次夸赞苏大人才识过人,可见苏大人不是一般人,苏大人平日里都爱读些什么书啊?”   “听说苏大人很擅长破案,我平日里也爱看些探案类的词话本子,不知苏大人有没有推荐的?就是不知道我们这能不能买得到……”   ……   诸如此类的问题,林林总总。   苏竞晚不好回答,又不好不回答,或是轻轻带过,或是微笑颔首,总算被她蒙混了过去,心里却在想着萧定怎么还没把梁崇找回来,让她一个人应付这么多人。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不好了,杀人了,杀人了……”   苏竞晚心中大叫不好,急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耶律援本来已经喝得有些迷迷糊糊,闻言瞬间清醒过来,因起身太急,还差点晕倒在地,缓了两口气后,终于跟了上去。   其他人见状哪里还能坐得住,自然也紧跟其后。   苏竞晚出来时只见隔壁房间门口围了许多人,想来这里就是案发地了,她一边暗暗祈祷此事千万不要和梁崇有关,一边努力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看见眼前的情景,她的心还是凉了半截儿。   萧定倒在满是碎瓷片的血泊里,脖子还汨汨往外流着鲜血,而梁崇正惊慌失措地站在一旁,右手微微颤抖。   苏竞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上前探了探萧定的呼吸。   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三更合一,希望宝宝们多多支持,入v前三天我会在v章评论区发红包的,谢谢支持! 第82章 三章合一   “萧大人, 萧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耶律援双眼通红,上来一把抓住梁崇的衣襟, “是你对不对?你为什么要杀萧大人?”   “我不知道, 我没有要推他……”梁崇眼眸半阖, 语气有些无力。   耶律援看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厮,怒喊道:“你来说!”   “小人小人……小人听见这里有东西摔碎的声音, 就想进来问问要不要收拾, 谁知就看见这个人将萧大人推到了地上, 接着萧大人的脖子就开始流血……”小厮磕磕巴巴地总算将话说完了。   耶律援怒视梁崇,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梁崇用手抚了抚额头,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   “事到如今, 你还想狡辩?”耶律援说着便想动手。   苏竞晚连忙上前,正色道:“耶律大人稍安勿躁,此事尚未分明,何况现下两国正在议和期间, 切勿伤了和气,姚太后也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   “哼,难道就因为议和,你周国使臣就可以随意杀害我朝官员了吗?”   耶律援不服气地转过头去, 但总算打消了对梁崇动手的想法。   苏竞晚徐徐道:“梁大人和萧大人之前素不相识,今日不过是第一次见面,梁大人为何要杀害萧大人?耶律大人不觉得蹊跷吗?”   耶律援低头沉思, 表情有些松动。   “还请耶律大人给我几日时间调查此事,若是最后证明此事确实是梁大人所为,我也会请求圣上给贵国一个交待。”苏竞晚继续道。   耶律援抬头看她,“此事我必须禀告太后娘娘再做决定,在此之前,梁大人和苏大人必须待在驿馆,不许踏出一步。”   苏竞晚微微颔首,“好,我应你。”   “不过请耶律大人立即封锁案发现场,鹤颐楼相关人员这几日都不许出城,另外萧大人的尸体也需妥善保存,以便日后查验。”   耶律援点头应下,一边吩咐贴身侍卫按她的要求做,一边派人送他们回驿馆,自己则连夜进宫向太后娘娘请示了。   待回到驿馆,身边没有旁人时,苏竞晚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下官相信梁大人不会杀人,可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   梁崇先是叹了一口气,垂眼道:“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想拉住他,谁知他会挣开我,然后就撞到了碎瓷上……”   苏竞晚追问:“为什么要拉住他?还有花瓶为什么会摔碎?下官看梁大人之前和萧大人也不认识,怎么会突然起了冲突?梁大人若是不想说的话,下官纵是有心相帮,也无从下手。”   梁崇轻阖双眼,眉头紧皱,疲倦地摆了摆手,“时候不早了,苏大人先回房休息吧,容我再想想。”   既然梁崇不想说,苏竞晚也不好强求,依言走出了房门。   只是她心里藏着事,晚上睡觉也睡不踏实。   梁崇在隐瞒什么呢?   又有什么会比他的性命更重要呢?   还有梁崇说自己只是想拉住萧定,是萧定挣开他才会撞上碎瓷的,那么此事是意外还是梁崇故意这么说想为自己脱罪呢?   如果梁崇真的有罪,她到底是应该坚持真相还是力保梁崇向着大周呢?   清晨,苏竞晚是在柳絮的摇晃中醒来的。   “小姐,姚晟姚大人来了,现下正在前厅等您。”   柳絮自然知晓自家小姐昨个儿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是现在事态紧急,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苏竞晚闻言立马坐了起来,姚晟是姚太后的亲侄子,平日里也颇受姚太后重用,他现在过来便代表姚太后那边有消息了。   她换了衣服,简单梳洗过后就去了前厅。   “好久不见,苏大人别来无恙。”   姚晟似乎比一年前又黑了许多,两只眼睛深邃明亮,整个人看起来倒比从前稳重了许多。   “姚大人有礼了。”   苏竞晚拱了拱手,迟疑道:“敢问姚太后那里……”   姚晟笑道:“姑母说愿意给苏大人三日时间彻查此案,另外考虑到苏大人在大梁人生地不熟,行动恐怕多有不便,让我从旁协助。”   “多谢姚太后体谅。”   苏竞晚说这话绝对是真心的。   萧定素日行事如何?家里有几口人?可有与谁结仇?   鹤颐楼可愿协助她这个外地人查案?   夷离毕院是否愿意协助她验尸?   若是再碰上需要用人的时候,更是为难,她身边虽然也有禁军,但那些人都是负责保护她和梁崇安全的,况且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便是强行派了出去也事倍功半,若是一不小心再生出了事端,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她一个异国使臣想要在这里查案,若是没有本地官员的帮助,恐怕举步维艰。   “至于你们觐见一事,姑母说待此案了结后再做安排。”   姚晟慢悠悠地补充道,一边说,一边还打量着苏竞晚的反应。   苏竞晚自然明白萧太后的意思,若是此事证明是梁崇所做,那大周便是理亏,大梁就要在两国和议的事情上加价了。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此事是大梁故意设计陷害梁崇,借机在和议之事上增加筹码。   可是她总觉得大梁应该不至于如此。   首先,根据昨日在宴席上的交谈可知萧定出身大梁名门,为人踏实能干,姚太后一向看重人才,故意折损人才的事情她应该不会做,而且此事一旦泄露出去,怕是会寒了朝中官员的心。   其次,此事风险不小,一不小心被大周拆穿,大梁便会处于左右夹击孤立无援的境地,别说谋取利益了,能不亡国就是烧高香了,实在是得不偿失,姚太后应该不至于这么蠢。   “小姐,耶律大人和一位妇人在院中想要见您。”杨梅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妇人?   苏竞晚忙道:“快请进来。”   片刻后。   耶律援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颇有些要找苏竞晚算账的架势,而他身后的妇人行动间畏畏缩缩,脸上布满泪痕,看起来十分悲戚,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面容姣好,年轻时应该也是一位清秀佳人。   “萧夫人昨日就在现场,她亲眼看见梁崇推了萧大人!”   “苏竞晚,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耶律援气势汹汹,都开始直呼梁崇和苏竞晚姓名了。   苏竞晚微微一怔,原来昨日除了梁崇和萧定,还有第三个人在场,而这个人就是萧定的妻子。   那么梁崇闭口不言想要维护的是不是也是眼前这位萧夫人呢?   “耶律大人莫急,萧夫人突遭丧夫之痛自然是心中悲戚,只是凡事还是要讲究个证据,不能听信一面之言,不过既然耶律大人怀疑梁大人,梁大人和萧夫人当时又同在现场,不如我请梁大人过来和萧夫人当面对质。”   耶律援冷哼一声,应下了。   苏竞晚派人去后院请梁崇,自己则坐在前厅同耶律援、姚晟还有萧夫人一同等待。   耶律援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苏竞晚,与昨日刚见她时的热情模样截然不同,好像自从萧定死了之后就这样了。   想不到耶律援虽然蠢笨,但却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他和萧定同在敌烈麻都司任职,感情自然比旁人深厚,苏竞晚也能理解。   不一会儿,梁崇便缓缓走了进来。   神情憔悴,没精打采,但看见角落里的萧夫人时,眼里还是惊了一下,虽然很快掩了下去。   看来她猜得没错,他们果然认识!   萧夫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拭了拭眼角的泪痕,轻声道:“没错,我和梁大人自幼相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耶律援和姚晟是没想到此案背后还有这么一段隐情。   苏竞晚和梁崇是惊讶于她竟然在这个时候主动承认了。   “那个时候,梁大人还是个不起眼的穷学生,我爹是镇上的私塾先生,看梁大人天资聪慧就破例收下了他,也不要他束脩,梁大人虽然家境不好,但书读得好,人也勤快,经常帮着我烧火煮饭,日久天长,我便倾心于他。”   萧夫人说着说着又落下泪来,“后来皇天不负有心人,梁大人终于在四年后的乡试中中了解元,我是真心为他高兴,只可惜他……转眼就娶了我们知府大人的千金……”   “以前在先生那里读书时,淑惠经常去给我送东西,这你是知道的啊!”   “自始至终我只把你当妹妹看待,如果我有什么让你误解的地方,我很抱歉。”梁崇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梁崇和他的夫人邢氏在京中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听闻邢氏贵为知府嫡女,却在梁崇落魄时看中他才华,下嫁于他,而梁崇也很争气,自考中进士后一路青云直上,越发得岳家看重,更难得的是梁崇发达后却不纳妾,二十年如一日只守着邢氏一人,对岳家也多有帮衬。   邢氏温柔贤淑,和梁崇育有两子一女,在内操持内务,孝顺婆婆,教养子女,在外布施积德,周济邻里,颇有美名。   知道两人故事的,谁不夸梁崇一句知恩图报?谁不夸邢氏一句眼光独到?   不曾想这样的佳话背后竟然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萧夫人擦了擦眼泪,苦笑道:“后来你携新婚妻子一同上京赴考,而我心灰意冷,整整在家中发了好几日的呆,再之后我爹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我为他寻医问药,花光了所有积蓄,却依旧没有起色。”   “先生病了,你为什么不写信给我?我临走前不是说了若有了什么为难的事便写信给我吗?”   梁崇的声音带着怒意,他想起多年前回乡祭祖时却只看见先生的墓碑,实在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写信给你又有什么用呢?你已有了如花美眷在侧,得意岳家帮衬,我又何必再去打扰你的生活?讨你的嫌?”   萧夫人惨淡一笑,垂下眼眸,“就在这个时候我遇上了我的丈夫萧定,他为我爹遍请名医,可惜最后还是无力回天,我爹终究是去了,他看我孤苦无依,主动提出要照顾我,我念着他待我的好就同意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梁人,我心中虽然惊讶,但想着大周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就同意和他回梁,到了临潢后,我才知道原来他不是普通人,而是大梁名门萧家的公子。”   “他父母原是看不上我这个孤女的,最后还是他编了瞎话,说是在大周遇见危险,得我相救,才保住了一条性命,非我不娶,他父母这才勉强松了口,同意了这门婚事……”   苏竞晚出言打断,“萧夫人说了这么多,可都与本案无关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断,只是直觉萧夫人这个叙述方式有些不对劲。   “苏大人别急。”   萧夫人笑容淡淡,接着道:“前些日子我听夫君说起大周派了使臣来梁,其中有一位就叫梁崇,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到鹤颐楼看一眼。”   苏竞晚看向梁崇,“所以梁大人昨日突然离席就是因为看到了故人?”   梁崇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萧夫人扯了扯嘴角,“谁知我和梁大人说话时却被夫君撞了个正着,夫君对我从前的事情也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心中怕是对梁大人早有怀疑,见状怒不可遏,扬起手掌便要打我,我向旁边躲闪却不小心撞倒了花瓶。”   “梁大人想要护着我,一气之下就将夫君推到了地上,撞上了碎瓷,再之后的事情你们便知道了。”   梁崇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萧夫人,“连雪,我当时只是想拉住萧大人,是他自己挣开我才撞到地上的,你怎么能胡说呢?”   萧夫人认命般的闭上了双眼,“梁大人,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护着我才伤了我夫君的性命,但我夫君既然不在了,我必须要给他个交待,当然我也有责任,昨日我就不该去看你,若是官府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都是因为你们,才害死了萧大人,我一定会向太后娘娘如实禀告,让太后娘娘治你们的罪!”   耶律援情绪激动,若不是有姚晟在旁边拦着,他早就想跳出来骂人了。   苏竞晚走上前去,劝阻道:“耶律大人稍安勿躁,萧夫人和梁大人的证词有些出入,此事还需细查。”   “还有什么好查的?事情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了,萧夫人旧情难忘私会老情人,却被萧大人撞个正着,梁崇为护萧夫人失手将萧大人杀死……”   “不,说不定他就是故意的,这样他们两个就可以双宿双栖了!”耶律援怒气冲冲道。   苏竞晚与他说不通,只得看向一旁的姚晟,“姚大人以为呢?”   “我认为苏大人说的有理。”   姚晟好声劝着耶律援,“此事关乎两国和议,不可妄下决断,既然姑母已经将此事交给耶律大人和我处理,我们自然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耶律大人不信苏大人,难道还不信我吗?”   耶律援嘴角翕翕,总算松了口,“那梁崇必须待在驿馆,萧夫人也只能待在萧府,我会派专人看守,总之事情未查清楚之前,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众人闻言,自然都应下了。   雪花纷飞,红梅绽放。   苏竞晚披着大氅在院中踱步,却无心欣赏眼前美景。   冷点好,冷点可以让她的思路更清晰。   萧夫人的证词合情合理,很难找出破绽。   她懊恼地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子,只听远处“哎哟”一声。   糟糕,踢到人了,苏竞晚心里有些发虚。   只见姚晟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轻笑一声,“我跟苏大人开玩笑呢,那石子并没有踢到我。”   苏竞晚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梁崇在这里惹上了人命官司,她要是再把姚太后的侄儿踢坏了,他们俩也不用回去见嘉明帝了,直接在这自行了断好了。   “我来是想告诉苏大人,夷离毕院的尸检结果出来了,萧大人的致命伤就是颈部的那处划伤,除此之外身上并无其他伤痕,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苏竞晚目光迟疑,没吭声。   姚晟看出了她的疑虑,又补充道:“这是由夷离毕院六位仵作共同检验的结果,其中两位与我相熟,做事认真,行事公正,是可以信任的人,就看苏大人信不信得过我了。”   “我自然信得过姚大人,我只是在想刚才的事,我踢了一下石子,姚大人哎哟一声,我就先入为主地认为我踢到了姚大人,如果姚大人不否认的话,别人也会这么认为……”苏竞晚喃喃自语道。   姚晟很快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可是萧夫人当时在现场,离得也近,按理说该看的真切才是。”   “萧夫人在现场,可我们不在现场,我们只能以常理推断,此事看似合情合理,其实里面大有文章可做,若是唯一的目击者萧夫人再帮着做伪证,梁大人杀害萧大人的事情怕就要铁板钉钉了。”   苏竞晚一边垂眸沉思,一边分析道:“若是萧夫人真像她说的那样想为萧大人讨个公道的话,也没必要将自己牵扯进来,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来鹤颐楼找萧大人却起了冲突,梁崇从中劝和,结果误伤了萧大人也就是了。   “梁大人因当年的恩情有意隐瞒和她的关系,想将她摘出来,她却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不惜为自己扣上一顶不贞的帽子。   “名声对一个女子意味着什么,她难道不知道吗?她到底图什么?”   “图让整个事情看起来更加合情合理……”   姚晟猜测道,忽而又摇摇头,“这些都是你的推测,也许萧夫人对萧大人真是情深似海,即便是赔上她的名声性命,也在所不惜呢?”   苏竞晚点点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目前来看,梁崇杀害萧定的动机有了,唯一的证人又咬死了这件事,若此事是有人故意设计的话,想要找到确实的证据翻案实在不易,唯一的突破点恐怕还在萧夫人这里。   可是萧夫人孤女一个,如今丈夫也死了,还有什么能让她说谎?   钱?   萧定生前是官身,萧府应该不至于缺钱才对。   恨?   看萧夫人看梁崇的眼神,即便没有男女之情,也有朋友之义,怎么看也不像痛恨梁崇的样子。   那么就只有……孩子!   “请问姚大人可知晓萧大人和萧夫人共育有几个子女?”   姚晟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萧大人和萧夫人子嗣艰难,这些年只得了一个女儿,今年好像才九岁,苏大人想做什么?”   “走,去萧府!”苏竞晚说完这句话,就急匆匆地向门外走去。   姚晟见状忙跟了上去。   当然还没走两步,苏竞晚就停了脚步,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萧府怎么走,只得等姚晟赶上来好跟在他后面。   萧定死了,但因此案尚在调查,所以还没有正式发丧,不过骤然失去主心骨的萧府还是沉浸在一片悲痛中,主子因失去至亲难过,下人因担心未来迷茫,阖府上下人心浮动、惶惶不安。   大门紧闭,只余两个门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哎,你别瞧老太爷和老夫人平日里对老爷严厉,这老爷一出了事,还是老太爷和老夫人求到了太后娘娘那里要求严惩凶手,反倒是平日里与老爷交好的那几位大人,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这也难怪,听说此事涉及到了周国使臣,谁知道太后娘娘那里是个什么意思,这些做官的纵是想为老爷伸冤,也得在心里掂量几下,更何况还有那没良心的,瞧着老爷倒了,还管你冤不冤啊……”   站在门侧伸长了耳朵偷听的苏竞晚转头看向姚晟,“这萧家老太爷与老夫人和萧大人平日里关系不好吗?”   “也算不上不好吧,只是萧老太爷正己守道,不苟言笑,对萧大人要求严格了一些,至于萧老夫人则更亲近自己的女儿,和萧大人这个儿子疏远一些,不过萧老太爷夫妇住在祖宅,并没有和萧大人住在一起……”   姚晟努力回忆着和同僚喝酒时听到的闲话。   苏竞晚神情疑惑,“难不成萧大人是庶出?”   姚晟眼里略有些犹豫,终究还是开了口,“不是,萧老太爷和萧老夫人子嗣艰难,婚后多年只得了一个女儿,萧老夫人贤惠,主动为萧老太爷纳了五六房妾侍却还是无所出。”   “偏偏萧老太爷还是五代单传,也没有旁支亲戚,想过继都没法过继,后来萧老太爷有一次出远门便抱了萧大人回来,登记了族谱,认作了自己儿子,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从我姑母那里听来的。”   难道子嗣艰难还是能传染的?   苏竞晚心里腹诽道,忽又抬起头来,“那萧大人自己知道吗?”   “应该是知道的,他名义上是嫡子,萧老夫人待他却不亲近,他心里多少应该有所察觉,而且以他现在的地位,想要打听此事并不困难。”   姚晟疑惑地看向苏竞晚:“这个可与萧大人的死有关系?”   “没有,我随便问问。”   苏竞晚摇摇头,随即正大光明地向萧府门口走去,“麻烦两位小哥通禀一声,我们要见萧夫人。”   两个门房刚想说府里闭门谢客,不见人的,却瞧见她身后的人影。   姚晟?   那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   “稍等,小人这就进去通禀。”   其中一个门房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另一个则站在门口满脸堆笑地陪着他们。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体面的男子将他们迎了进去。   “两位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萧夫人一身素色衣裙,面容淡淡地坐在厅中,似乎对他们的到访并不意外。   苏竞晚微哂:“今日我们不找萧夫人,我们想找萧小姐了解一下情况。”   “玥儿?”   萧夫人有些惊讶,转瞬淡声道:“她才九岁,一个小孩子家的知道什么?”   苏竞晚莞尔一笑,“知不知道的,我们总得问问才知道。”   “你们来的不巧,玥儿不在府中,前些日子大姑奶奶有孕,将玥儿接过去与她的次女盼儿作伴了。”萧夫人平静应道。   苏竞晚微微思忖,“萧大人出了这么大的事,萧大人的长姐也没有带着萧小姐回来奔丧吗?”   “大姑奶奶的怀相不好,公婆和我的意思是先不要告诉她,免得惊扰了腹中的孩子,至于玥儿,她素来胆小,现在府里乱哄哄的,我怕吓着她,想着待夫君的案子结了,再让她回来守灵。”萧夫人有条不紊地说道,有理有据。   苏竞晚知道在她这里问不出什么,拱了拱手,“既然如此,我和姚大人就先告辞了。”   说罢便和姚晟一同走出了萧府。   苏竞晚路上还一直思索着刚才萧夫人的话,想从其中找出破绽,可惜一无所获,看来萧夫人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萧大人的长姐嫁到了哪里?平日里与萧大人一家的关系如何?”   “萧大人的长姐嫁到了宁川,夫君是当地有名的望族,听说她出嫁前就对这个幼弟颇为照顾,出嫁后也与这边时常往来,若论关系,倒比萧老太爷夫妇和萧大人的关系要好上许多。”   苏竞晚若有所思,“我对这里不熟,请问姚大人从临潢到宁川有多远?能否麻烦你派人去萧大人的长姐家里一趟,我想看看萧小姐是否真在那里?”   姚晟愣了一下,低声道:“你是怀疑……”   “对,如果萧夫人说谎的话,很有可能是被人抓住了软肋,一个孤女,又刚失去了丈夫,能够用来威胁她的就只剩女儿了!”苏竞晚目光灼灼。   姚晟郑重地点了点头,“苏大人说的有理,宁川离这七八十里地,我现在就派人去,不出意外明个儿清晨就会有信了。”   苏竞晚再三向姚晟道谢,这才回了驿馆。   谁知刚进小院便看见梁崇站在树下,微微出神,似乎等了很久。   “梁大人怎么站在这里?这的天气冷,不比京中。”苏竞晚走上前去。   梁崇转过身来,勉强扯出个笑容,看起来颇有些无奈。   “这几日让苏大人为我的事奔波受累了,只是若是最后实在不行,还希望苏大人顾全大局,宁愿舍弃我一人,也不要坏了两国和议之事。”   “记住一点,梁某可以交予他们随意处置,但我大周利益绝不能让步。”   苏竞晚看向梁崇,神色严肃,“敢问梁大人可否真推了萧大人?”   “自然没有。”梁崇斩钉截铁地答道。   “那就是了。”   苏竞晚表情不甚在意,眼神却无比坚定,“既然梁大人是无辜的,下官就一定会还梁大人一个清白,大周的利益不会让步,梁大人也不能顶这个黑锅。”   梁崇看了苏竞晚许久,突然笑道:“好,不管此事结果如何,苏大人这个人情,梁某记下了。”   忽然又被寒风吹的打了个哆嗦,“那我先回屋喝壶热酒暖暖身子,苏大人好好查案,我静待佳音。”   说罢便转身向角落的房间走去。   只不过和刚才想比,梁崇的背影明显精神了许多,不再寂寥,不再无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无畏的随性和洒脱。   苏竞晚现在能明白石远青和梁崇为何是好友了。   他们虽然一个古板,一个变通,但两人的身上都有一种叫做豁达的珍贵品质,不斤斤计较,不自怨自艾,即便身处险境也能幕天席地,纵意所如,这种情绪应该也是会传染的吧。   第二日。言言   苏竞晚早早起来了,时间紧急,她打算去姚府问问有没有消息,没想到刚刚出了驿馆就和姚晟打了个照面。   “可有消息了?”苏竞晚神色焦急。   姚晟点头,“正如苏大人所料。”   “云家的人说萧小姐半个月前确实去了云家,但只在那里住了十几天,三日前萧家派人过去传话,说是萧夫人思念女儿,然后就将萧小姐接走了。”   “萧家的人?”苏竞晚目光犹疑。   “两家是姻亲,云家应该不会弄错才对。”   姚晟眼睛微眯,揣测道:“会不会是有劫匪在路上挟持了萧小姐,以此来要挟萧夫人作伪证,诬陷梁大人?”   “可是三日前梁大人和苏大人才刚到临潢,幕后这人消息够灵通的,只是他为何要诬陷梁大人呢,梁大人初来乍到,在临潢也没有几个认识的人,更别提仇家了……”   苏竞晚微微沉思,一字一句道:“也许对方不是冲着梁大人来的,而是冲着周梁两国关系,将杀害萧大人的罪名嫁祸梁大人,如此一来,梁大人身为周国重臣,大梁要处置梁大人的话势必会惹怒大周,和议之事也会受到影响。”   “可若是大梁为了和议之事选择对梁大人从轻处置,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他们便可以借机散播谣言,说大梁无视臣子性命,卖臣求荣,到时候必会动摇民心,甚至在大梁朝堂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也会影响接下来的战事……”   “左右为难,进退皆错,燕人的用心真是歹毒……”   姚晟咬牙切齿,目露凶光,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我现在就去萧府找萧夫人,问出那些人的下落!”   苏竞晚伸手拦住姚晟的去路,“姚大人且慢,若此事真如我所说,那么幕后之人必定时刻关注着萧府和萧夫人,我们贸然前去说不定会打草惊蛇,而且萧小姐现在还在那些人手中,萧夫人为了女儿的安全,恐怕什么都不会说。”   姚晟烦躁地挠了挠头发,“那现在怎么办?”   “找!”   “只有找到萧小姐,才能让萧夫人开口说实话,而且那些人多半和萧小姐在一起,找到了萧小姐也就找到了他们。”   苏竞晚看向姚晟,“萧小姐的长相,姚大人可记得?”   “一个小丫头片子的长相我怎么会记得?”   姚晟表情随意,片刻后又闷闷道:“不过我在宫宴上见过两次,见到兴许能认出来。”   苏竞晚放下心来,“那就好。”   “问题是茫茫人海,我们要从哪里找起?”姚晟有些发愁。   苏竞晚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他们要随时关注萧府和朝中的动向,那就不能离得太远,要么在城里,要么在城边,可是两国和议期间,所有进出人员都要进行严格的盘查,若是频繁进出,难免惹人怀疑,所以十有八.九就在城里。”   “可是临潢城这么大,房屋和人口众多,想要按个排查也是不易,而且若是动静太大,扰民不说,还会走漏风声,若是敌人乘机逃出城,想要再找可就难上加难了。”姚晟轻轻叹了一口气。   苏竞晚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用树枝在雪地上写下两个字。   “怎么可能?”   姚晟想也没想就反驳道,他觉得苏竞晚一定是这两日查案太累了,脑子也不好用了,真是什么也敢说,真亏他之前还在姑母面前夸她来着。   苏竞晚微微一笑,“是与不是?姚大人和我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是的话最好,若真是我猜错了,姚大人也可以接着查别处,费不了姚大人多少功夫。”   姚晟想想也是这个理儿,遂点头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有兴趣可以猜猜女主写的那两个字是什么,今天这章评论下面发红包哈,感谢支持! 第83章 他图什么   两个时辰后。   穿着棕色破棉袄、满头白发的姚晟站在一处宅院门口, 佝偻着腰看向一旁穿着碧色棉布裙子的苏竞晚,低声说道:“这可已经是最后一处了,若是这里再没有, 那就是苏大人猜错了。”   苏竞晚搓了搓通红的双手, 又往手心呵了口热气, 虽然里面穿了夹衣,但这大雪天儿还是冻得人直打哆嗦, “嗯, 上去问问。”   说着她便虚扶着姚晟的胳膊缓缓向门口走去, 待在门口站定后重重拍了几下大门, “请问有没有人啊?”   没有回应。   苏竞晚和姚晟对视一眼, 又使劲拍了几下。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嘎吱一声, 一个年轻男子从门里探出头来,一边细细打量他们,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找谁啊……”   待看到苏竞晚时,目光一顿, 纵是粗布麻衣,也难掩姿色。   “这位大哥行行好吧,我和我爹路过这里,实在是冻坏了, 能不能向府上讨碗热水喝,暖暖身子?”   苏竞晚一边跺脚,一边搓手, 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   不过这可不是装的,她是真冷。   “这……”   男子神色有些犹豫,终是下定决心道:“对不住了,我家主人不在,有些不方便,你们还是到别处去吧。”   说罢便啪地一声关上了大门,带起的寒风吹得姚晟和苏竞晚不禁打了个喷嚏。   苏竞晚只好虚扶着姚晟向别处走去,待转过拐角后,两人才卸下伪装。   早就在一旁等候的柳絮连忙为自家小姐披上大氅,杨梅则将刚添了银丝炭的手炉递了过去。   “手心有厚茧,应该是常年习武之人,说话时一直在打量我们四周,对来人很是防备,多半就是他们了。”苏竞晚抱着暖炉,轻声道。   姚晟微微颔首,将外面的破棉袄脱下,露出里面的劲装,又向巷子里面打了个手势,一队侍卫从天而降,向姚晟拱手行礼,等候指示。   他接过侍卫递来的长剑,认真道:“我和他们一块进去看看,苏大人在外面等着。”   “尽力保护萧小姐。”苏竞晚提醒道。   姚晟点了点头,和几个侍卫纵身一跃,上了房顶。   不过片刻,远处就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   两刻钟后,打斗声逐渐平息,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苏大人,里面已经解决了,姚大人请您过去。”   苏竞晚这才带着柳絮杨梅向宅院走去。   谁知刚进门就看见四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姚晟迎面走了过来,表情有些气馁,“一共六个人,个个武艺高强,我穷追猛打,还是让他们跑了两个,剩下这四个刚被捕就服毒了,什么也没问出来。”   “萧小姐呢?”苏竞晚看向姚晟。   姚晟瞥了旁边的屋子一眼,神情很是无奈。   “里面呢!”   “哭的厉害,反正我是哄不出来!”   苏竞晚快步向屋子走去,只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使劲摇晃着地上的老妇人,哭喊道:“嬷嬷……嬷嬷……你醒一醒……”   “刚才给我们开门的男子想要挟持萧小姐逃走,却被这个妇人拦住,然后这个妇人就被杀了……”姚晟在身后补充道。   苏竞晚看着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小姑娘,突然就想到了自己。   那也是一个冬天。   外面雪花纷飞,家中兵荒马乱。   她也曾哭喊着要和母亲一块去岭南,却被母亲以死相逼。   她抿了抿嘴角,上前牵起那个小姑娘的手,“你叫玥儿是吗?我带你去找你母亲。”   “母亲?你能带我去找母亲?”   萧玥似乎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眼泪渐渐止住了,突然又紧皱眉头,抽泣道:“可是嬷嬷她……”   苏竞晚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看着她的眼睛道:“嬷嬷是为了保护你才死的,就当是为了嬷嬷,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也要和母亲好好生活下去才是……”   萧玥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有。   苏竞晚眼眶微湿,她自然也是一样。   虽然父亲母亲还有弟弟都不在了,但就算是为了他们,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她要活得比谁都好,活得比谁都精彩。   这样他们在天上才不会担心吧!   她突然好想李佑啊……   快了快了,待此案了结,和议之事谈成,她就能回去找他了。   苏竞晚牵着萧玥的手缓缓向外面走去,又向门口的姚晟说道:“麻烦姚大人派人去通知耶律大人到萧府,此案已结。”   “对了,把梁大人也带来。”   姚晟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派人照做。   苏竞晚他们到萧府的时候,耶律援和梁崇早就到了。   耶律援这两日一直在为萧定的案子伤神,听姚晟传话说案子结了,立马在衙门待不住了,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梁崇一听自己沉冤得雪,自然也忙不迭地跟了过来。   “娘……娘……”   萧玥一见萧夫人便直直向她扑去,依偎在萧夫人的怀里,小声撒着娇。   “玥儿……玥儿……你怎么回来了……”   “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夫人将萧玥紧紧搂在怀里,热泪盈眶。   萧玥挣开萧夫人的怀抱,指了指身后的苏竞晚。   “是这个姐姐还有姚大人送我回来的,爹爹呢?”   “我好想爹爹和娘!”   萧夫人神情微僵,也不去答萧玥的话,而是径直看向她身后的苏竞晚。   “多谢苏大人和姚大人送玥儿回来,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没错,梁大人根本没有推我夫君,是夫君自己不小心撞到碎瓷上的,我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玥儿被燕人挟持,如果我不照他们的意思做,玥儿就会有危险。”   “我做了伪证,险些坏了两国和议的大事,若是太后娘娘要降罪的话,我都受着,只是玥儿年纪还小,他父亲又刚去世,我若是出了什么事,恐怕玥儿无人照料,若是可以的话,还希望耶律大人能够代我照料玥儿。”   耶律援还未完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突然听到这样的嘱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一直以为萧定是梁崇杀的,原来都是他误会梁崇了,遂略带歉意地挠了挠头。   “那个燕人……实在可恶,那个梁大人,对不住了……”   “至于玥儿,既是萧大人的女儿,我自会……”   只是还没等耶律援说完,萧玥就开始疯狂地捶打萧夫人,大哭道:“娘,你在说什么啊?爹爹怎么会死?您又为什么要将我托付给耶律大人,我才回来,您就不要我了吗……”   萧夫人无力地阖上双眼,任凭萧玥的拳头雨点般的落在她身上。   “事到如今,萧夫人还是不准备说实话吗?”苏竞晚道。   萧夫人睁开双眼,语气淡淡,“我不知道苏大人在说什么。”   “萧家派人去接萧小姐却落在燕人手里,还可以认为是燕人半路劫持,可是燕人藏匿于萧大人名下的宅子怎么解释?燕人又是如何得知萧夫人和梁大人的往事并以此来做文章?还有萧夫人纵有个意外,为何要将萧小姐托付给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耶律大人,而不是她的祖父祖母或是姑母?”苏竞晚步步紧逼道。   萧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却仍旧闭口不言。   “既然萧夫人不想说,那我就替萧夫人说,萧家派人去接萧小姐却落在燕人手里,燕人藏匿于萧大人名下的宅子以及燕人知晓萧夫人和梁大人的往事并以此做文章,这些都是因为此事根本就是萧大人和燕人勾结所做。”   此言一出,除了姚晟,众人皆惊,一时间鸦雀无声。   苏竞晚却还不罢休,“至于萧夫人为何要将萧小姐托付给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耶律大人,而不是她的祖父祖母或是姑母,自然是因为萧夫人怕日后此事万一暴露,萧小姐会无法自处。”   “毕竟萧家百年名门望族,若因萧定玷污声誉,不管是萧老太爷夫妇还是云萧氏怕是恨萧小姐还来不及,更别谈好好照顾了。”   “耶律大人则不同,耶律大人和萧定交好又不是因为他的出身,纵是他日知晓真相,依耶律大人忠厚直爽的性子总不会苛待萧小姐就是了,而且萧夫人一介孤女,除了耶律大人也实在没有可以托付的人了。”   她突然又叹了口气,冷笑一声,“萧定都不将夫人的名声当回事,不将萧小姐的性命当回事,萧夫人却还在苦苦维护他死后的声誉,我倒不知该说萧夫人可敬还是可怜了……”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能怎么办啊……”   “他是我的夫君……是我女儿的父亲……我还能怎么办啊……”   萧夫人突然嚎啕大哭,将面前的萧玥紧紧搂在怀中,泣不成声,仿佛这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支柱。   “等等,萧定是真的死了,我亲自去看过他的尸体,他和燕人勾结还赔上自己的性命,他图什么?”   耶律援一脸困惑,百思不得其解,目光在萧夫人和苏竞晚之间不停穿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0点更新哈,今天这章评论下面依旧发红包,感谢宝宝们支持! 第84章 觐见太后   苏竞晚目光如钩, 笃定道:“因为他是燕人或者他自以为自己是燕人,我猜的对不对?”   萧夫人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夫君是公爹和婆母收养的, 相信苏大人也应该听说了, 公爹性子刚正,平日里对夫君要求极为严格, 哪怕夫君已经成年, 只要犯了错依旧会挨戒尺、跪祠堂。”   “婆母对夫君则不冷不热, 更疼爱她亲生的大姑奶奶一些, 不过大姑奶奶待我们还有玥儿倒是极好, 但夫君认为这不过是在拉拢他,想要他以后奉养孝顺二老, 因此并不领情。”   “我一直劝说夫君不要钻牛角,公爹和婆母虽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但待他也算不薄,尤其是公爹, 虽然待他严苛了些,但也不过是盼着他上进罢了,可是夫君不听,他总说若自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绝不会是这般待遇。”   “还说若是他不钻牛角尖便不会娶我,我这才知晓原来夫君遇见我之前,家里已经为他找好了一门亲事, 对方也是名门望族,和萧家还是世交,夫君之所以远赴大周,便是为了逃避这门亲事。”   “他娶我也不是因为多喜爱我,只不过我是他自己选的,那位小姐却是公爹和婆母选的,他拒了那门亲事,娶了我,这样就好像是他在与公爹和婆母抗衡的战争中胜利了一般。”   “自从知晓此事后,我也无心劝他,把心思都放在了照料玥儿身上,可是他后来不知在哪里结识了几个燕人,听人家说了几嘴他的身世,就一心以为自己是燕人,像打了鸡血般满心打算着要为大燕效力。”   “其实我知道,他也并不是多么向着大燕,这不过是他与身为大梁名门的公爹和婆母抗衡的另一种方式罢了。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借我和梁大人相识的往事为由头,以玥儿的性命做要挟,让我陪他演这么一出戏。”   “听起来很疯狂对吧?宁愿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和自己的养父母作对,可是这样的事情竟然是真的,还就发生在我夫君身上,他书房还有与燕人的通信以及燕人送来作为信物的令牌,几位大人若是不信,自可去看。”   耶律援和姚晟闻言立即派了几个侍卫去搜查,果然搜出了十几封盖有燕人印鉴的书信,还有一枚燕国令牌。   苏竞晚看着这些微微出神。   其实萧定是否真的是燕人,没有人知道,但她认为多半不是,萧家作为名门望族,收养.孩子即便不看家世背景,至少也得确定对方是同族吧,否则岂不是将自己家族的百年声誉放在了火上烤?   至于萧定是燕人的那些鬼话应该是燕人故意编造出来哄骗萧定的,好让萧定为他们所用,其实此事萧定自己心里也未必不清楚。   只是人总愿意相信他自己想相信的,他愿意相信自己是燕人,这样他为大燕做事,报复萧家二老似乎就有了正当理由。   “梁大人,对不住了,因为我和我夫君的一点私事将你牵扯其中。”   萧夫人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神情坦然,“其实自从我嫁给我夫君后,就已经不怪你了,感情的事情没有对错,就像邢小姐于你,夫君于我,不管旁人如何,都再难入眼了……”   梁崇半晌没有答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被萧夫人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耶律大人,别忘了我的话,若是我有个万一,玥儿又能活下来的话,只求您善待我的玥儿,她只是个孩子,她什么也不知道,这些都是我和我夫君的错,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其实按萧定通敌叛国的罪名,萧家百年世家又不知情也许还能逃过一劫,可是身为直系家眷的她和萧玥多半难逃一死,可是幼女无辜,萧夫人既这么说了,忠厚直率的耶律援多半会向姚太后求情。   耶律援对姚太后忠心耿耿,平日里又深受姚太后宠幸,有他求情的话,也许还真有一线生机。   萧夫人这是在做最后的努力,为自己的女儿博一条活路。   苏竞晚只得在心中感叹一句慈母心肠,就像当初母亲知晓永宁侯府的老夫人在圣上面前为她求情时,哪怕母亲自己即将被流放,却还是千恩万谢地辞了老夫人才上路。   地域不同,时间不同,一片爱子之心却是一样的。   两日后,苏竞晚从驿馆衙役的口中得知了此事的判决。   萧定通敌叛国,罪无可赦,府中家产全部抄没,萧家二老年事已高,又不知情,不再论罪,望日后引以为戒,萧吴氏知情不报,本应重罚,但念在其爱女心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十日后随其女一同发配葫芦岛屯田,以儆效尤。   初听时只觉意外,细细想来姚太后的处置也在情理之中,大战在即,若真要重惩萧家,反而弄得人心惶惶,再者姚太后连罪臣的孤儿寡母都能善待,也可让即将出征的将士放心,免去他们的后顾之忧。   梁崇本想私底下贴补萧夫人母女一些银子,却被萧夫人拒绝了,萧夫人带着萧玥再三向梁崇和苏竞晚道谢,说她们以后会过得很好,让他们放心。   梁崇和苏竞晚回驿馆时,正好碰上过来传旨的内侍,说是姚太后召他们入宫觐见,两人闻言匆匆换了官服,进宫去了。   他们进殿时,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台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梁崇和苏竞晚上前躬身行礼,“大周使臣梁崇、苏竞晚见过大梁太后娘娘。”   “平身吧。”姚太后语调微扬,轻轻抬了抬手。   苏竞晚这才看清姚太后的长相。   怎么说呢?   姚太后与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在她印象里,姚太后先死了丈夫又死了儿子,现在独自一人抚养孙子,又掌管着这偌大朝堂,可以说是饱经沧桑历尽磨难了,难免会露出疲态。   可是台上那人肤色白皙,保养得宜,虽然已年过半百,但瞧着不过才三十五六,眼角虽有些许细纹,却丝毫挡不住她的美貌,而且举止端庄,笑容温和,即便是站在一众老臣面前,也能神色自若,毫不怯场。   非心性异常坚韧之人不能。   想到这里,苏竞晚更佩服这位姚太后了。   “梁使臣,这几日在驿馆委屈你了,只怪那燕人实在可恶,竟想出这等毒计来挑拨梁周两国关系,朕为了平息民愤,也不得不如此。”姚太后眼含愧色。   梁崇连称不敢,“太后娘娘言重了,梁崇既在大梁惹上了官司,在驿馆待上两日也是情理之中,太后娘娘实在无需自责。”   他没有说“软禁”等字眼,而是用了程度更轻的“待上”两字,已经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姚太后早知梁崇是个聪明人,又笑着看向一旁的苏竞晚,目露欣赏。   “不过幸有苏使臣明察秋毫,识破歹人伎俩,还梁使臣清白,若是真碰上个糊涂官,只怕一不小心要酿成大祸。”   苏竞晚拱手道:“太后娘娘过奖了,苏竞晚在临潢行事多有不便,多亏了有姚大人帮助,而且查访捉人都是姚大人亲力亲为,苏竞晚不过在一旁动了动嘴皮子,实在不敢居功。”   姚太后笑了笑,随即向台下招了招手。   只见一个内侍双手捧着一个托盘缓缓向梁崇和苏竞晚走去,托盘上似乎还放着两本文书。   “这是大梁拟的两份和议文书,若是梁使臣和苏使臣没有异议,现在就可以签署,若是有什么问题,也不妨说出来,咱们再商榷。”   梁崇从托盘上拿起文书,细细看了起来。   苏竞晚也拿起另一本,一边看,一边和梁崇手上那本进行比对。   说实话,嘉明帝的本意是周梁双方平等签署和议,大周不会在领土和财物上做任何让步,可是大梁拟的这份和议,不仅没有对大周提出任何要求,反而以大周使臣在大梁受惊为由多送了大周两车金银,聊做补偿。   其实苏竞晚和梁崇心里都明白,这两车金银与其说是抚慰他们的,倒不如说是借抚慰他们的由头在向大周示好,战事漫漫,再丰富的国内资源也难免消耗殆尽,可若是与大周交好,无异于有了长期的后勤保障。   这两车金银对嘉明帝自然不算什么,可是大梁互惠互利的态度却是他们目前这个阶段最需要的。   “梁崇没有异议,梁崇代我国圣上谢过太后娘娘的礼物。”   姚太后微微一笑。   耶律援上前和梁崇共同签署了两份文书,随后各留一份,以作凭证。   “既然正事谈完了,两位使臣便随朕到松林殿用膳吧,你们来了几日,朕和诸位大臣还未好好招待过你们。”   姚太后扶着内侍起身,莲步轻移,向后殿走去。   其余众人依次跟上。   可能是姚太后怕他们与其他人不熟的原因,特意将他们的座位排在了耶律援和姚晟旁边。   耶律援自从上次误会梁崇,就一直心怀愧疚,今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自然是拉着梁崇喝了起来,一边喝还一边赔罪。   梁崇怕殿前失仪,再三推却,说自己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耶律援这才作罢。   觥筹交错之际,姚太后看向苏竞晚,眼中闪过颇有兴味的光芒:“苏使臣,你瞧朕那侄儿如何?晟儿私底下可是跟朕说有意求娶你为妻。”   下首的姚晟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幸亏他生得黑,倒不是那么明显。   苏竞晚心里的弦突然绷紧。   梁崇拿着酒杯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宝宝对姚太后自称“朕”有疑惑,我稍微解释一下,姚太后不是一般的太后,她是实实在在掌权的,原型来自历史上的萧太后,萧太后也是自称“朕”的。   今天这章下面依旧发红包哈,感谢支持! 第85章 色令智昏   姚太后见她神色紧绷, 还以为她心有疑虑,笑道:“苏使臣只管顺从自己的心意就好,至于你们圣上那里, 有朕在, 随意封苏使臣个公主郡主的, 代表大周与大梁联姻,结两国之好, 岂不美哉?”   苏竞晚忙站起身来, 婉拒道:“谢太后娘娘美意, 姚大人年轻有为, 才兼文武, 实乃人中龙凤,只是苏竞晚待姚大人只有朋友之义, 并无男女之情,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姚晟脸上的兴奋期待像潮水过汐般一点点冷却下来。   原来她不愿意啊……   原来自始至终不过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   姚太后有些惋惜,复又扬起笑容:“其实朕是极为欣赏苏使臣的,苏使臣即便不想嫁给晟儿, 也可留在大梁,朕许你高官如何?肯定比你在大周做个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强。”   “太后娘娘说笑了,今日苏竞晚能叛周,明日就能叛梁, 太后娘娘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又岂会重用这样的人?”   “再者, 苏竞晚是力主周梁和议的,若是可以,苏竞晚还想向我国圣上进言在战争期间以优惠的价格向贵国提供粮草,到时候对大梁的贡献,岂不比苏竞晚留在这里要强上许多?”   苏竞晚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紧张不已。   谁知道姚太后现在唱的是哪出?   若是姚太后执意要将她留下,她可一点法子也没有。   只听上首那人冷笑一声,“苏使臣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其实不过是为了大周以此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罢了。”   “这是自然,若苏竞晚只说些为大梁好的话,太后娘娘怕是要疑心苏竞晚居心不良了,倒不如这样,彼此坦诚,说不定还能共赢。”   苏竞晚嘴角带笑,似乎并不在意姚太后看穿了她的心思。   姚太后刚才还冷若冰霜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温声道:“要不就说朕喜欢苏使臣呢,苏使臣这性子可真是对了朕的脾性!”   “罢了罢了,强人所难的事情,朕不会也不屑去做。”   “梁使臣和苏使臣这几日就在驿馆放心住着,让敌烈麻都司的官员陪你们好好逛逛临潢,前几日因着案子耽误,想必也没什么心情上街,这几日也让他们尽尽地主之谊。”   梁崇和苏竞晚对视一眼,轻声道:“多谢太后娘娘好意,只是和议之事既然落定,梁崇和苏使臣已经决定明日就启程回大周向圣上复命。”   “怎么这般急?可是我大梁有招待不周之处?”姚太后道。   苏竞晚道:“太后娘娘多虑了,前些日子为了查案已经耽误了不少时日,眼看就到年下了,苏竞晚和梁使臣也是思念京中亲友,想早些回京复命,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原来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姚太后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朕晚些时候便会将礼物送到驿馆,劳烦两位使臣回周后代朕向大周圣上问好。”   梁崇和苏竞晚自是应下不提。   傍晚时分。   梁崇和苏竞晚前脚刚回到驿馆,还未站定,姚太后的两车礼物就送到了。   梁崇粗粗看了下,俱是玛瑙翡翠珍珠一类的宝物,价格不菲。   因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一行人简单用过晚膳后,就开始整理行装。   晚上,苏竞晚躺在床上,嘴角都是翘着的。   马上就能见到李佑了!   可是没等她高兴一会儿,她就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   完了,又睡不着了……   即便前一晚睡得不好,但她一想到李佑,一想到回京,还是兴奋得不行,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新鲜地望来望去,心情好得不得了,但当她看到马车后那个高大的身影时,还是顿了一下。   苏竞晚将车帘儿轻轻放下,端正坐好。   明知没有结果的事,还是不要给人无谓的希望了。   就这样,马车在路上走了两日,终于出了宁川,下一站就是突勒了。   苏竞晚频频打帘儿张望,盼着能早些进城。   “苏大人,我家大人说,您若是着急,可先行骑马进城,他坐着马车在后面多走会儿也不打紧。”梁崇的贴身随从在马车外轻声说道。   苏竞晚认真思考起了梁崇的提议。   燕人才搞了这一波,两边都有了防备,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   至于大梁,既然要与大周交好,应该不会在背后捅刀子才是。   那么她应该是可以骑马去找李佑的吧?   她越想越动心,最终决定将二十个禁军留给梁崇,自己则带着柳絮杨梅和十个禁军先行骑马进城。   当午后的阳光透过树荫,暖暖地洒落在地上时,她终于到了宅院门口。   她信手将缰绳扔给门口的小厮,自己快步向里面走去。   宁远听见外面有声音便走出来查看,见来人是她,本想通报,却被她抬手制止了。   她蹑手蹑脚地向屋里张望。   只见李佑坐在软榻上,左手拿着一本书,正看得入迷。   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她心里莫名有些发酸。   身体永远比脑子反应快。   她满心喜悦、不管不顾地向他扑去。   李佑一时没有防备,竟被他扑的直直栽倒在了软塌上,见来人是她,这才放下防备,嘴角也挂上宠溺的笑容。   “你回来了?”   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双手很随意地抵在他的胸口,语气不满,“看什么书?这么入迷?”   “没有看书入迷,是在出神……想你……”   他他他……怎么能这么直白……   坏了!   她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了,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李佑看着这样的苏竞晚,喉咙有些发紧。   他喜欢在他面前不一样的她。   他要她只为他心动,只为他沉沦。   他将唇轻轻凑了过去。   什么礼法纲常,他都顾不得了。   他现在只想吻她,一下就好!   苏竞晚本能地后退,他却追得愈急,追逐之间竟将因一路骑马本就有些松散的发髻给扯开了。   一头青丝如瀑布一般散落下来,打在李佑的脸上、脖颈……   好美!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生怕错过了她一丁点儿细微的美好。   苏竞晚看着他痴痴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便撑起手臂,准备起身。   突然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硌着她似的,一边蹙眉,一边摸索……   “乖,不许胡闹,否则我又该做梦了……”   李佑声音微哑,抓住她那双作乱的小手,将她轻轻推了起来。   “什么梦?”   苏竞晚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反而不在意他身上的玉佩了。   李佑俊脸微红,暗暗恼恨自己刚才色令智昏,怎么把这事说出来了?   苏竞晚见他不想说,便故意抿着嘴,一边束发,一边蹙眉道:“我心里想着早些见到殿下,这才半路撇下梁大人,自己骑马赶过来的,不曾想殿下连句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声音很是委屈。   李佑闻言果然有些动容,怪不得她的发髻都有些松了……   “咳咳……就那次你……坐在我腿上……然后咳咳……我晚上就做梦了……”   苏竞晚一看李佑这神情就知道他做的定不是什么好梦,顿时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   “李佑,你这个王八蛋,竟然在梦里肖想我!”   说罢便红着脸转身,一阵风似的跑出了房间。   他的小姑娘还真是可爱得紧!   李佑看着苏竞晚离去的方向在心里腹诽道。   苏竞晚在房中沐浴洗漱,又重新换了一套家常的藕色衣裙,见时间尚早,又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等她再醒来时,才听柳絮来报说是梁崇到了。   她一面放下心来,想着梁崇坐着马车,终于慢吞吞地到了,一面又暗暗庆幸自己早回来了一会儿。   晚饭时,她和李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开口。   李佑是怕此时说话,再让她恼了,想必好几日不会理自己了,不如先缓缓。   至于苏竞晚,他午后说了那样的话,让她怎么说,只好低头吃饭。   倒是梁崇,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一直说自己年纪大了,经不起颠簸,如今终于可以回京了,心中十分高兴云云。   清晨,一行人离开宅院,坐上马车继续上路。   大梁的冬日极为寒冷,晌午最暖和的时候,骑会儿马还行,若是一整日都骑马,非得冻病了不可,他们一个身份尊贵,一个上了年纪,一个女子之身,自然不比禁军身强力壮,还是老实坐马车晃悠吧。   随着窗外的景色渐渐熟悉,苏竞晚知道离京城不远了。   除了回京的喜悦外,又无端生出几分担忧来。   嘉明帝会答应她和李佑的事情吗?   虽然她自问才貌能力都不输那些名门千金,可她毕竟只是孤女一个,没有家族依靠,也不会给李佑带来什么助力。   嘉明帝会同意吗?   万一不同意,要她做侧妃呢?   苏竞晚猛地摇了摇头,才不要,那她宁愿离开李佑。   可是李佑喜欢她,她也喜欢李佑,她有点儿舍不得……   不到万不得已,她真的不想离开他。   她心里想着事,面上也不由带出了几分。   李佑见她眉头不展,吃饭不香,有些担心,趁着梁崇去犒劳禁军的空隙,悄悄钻进马车看她。   “怎么了?可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苏竞晚一听这话就觉得心里胀胀的,主动伸手抱他,两条胳膊紧紧环着他的腰,小脑袋轻轻靠在他的怀里,却不出声。   李佑见她这样,也不催促,只是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苏竞晚在他怀里,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想着有些话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他。   “如果圣上不同意殿下娶我,怎么办?万一让殿下娶别人呢?”   “想什么呢?”   李佑揉揉她的小脑袋,温声说道:“只有你,不会再有别人了,至于父皇那里,我有法子,你不用担心,你只要到时候点头答应就是。”   苏竞晚闻言勾了勾唇角,又往他怀里拱了拱。   李佑唇角带笑,她怎么能这么惹人怜爱?   苏竞晚突然又想到什么,微微蹙眉,“即便圣上同意了,到时候那些大臣说不定又会说,你娶了我,我会牝鸡司晨什么的,你就不担心我牝鸡司晨吗?”   除了出身不高以外,她最担心的就是这点了。   她自问才干不输那些名门千金,可是有时候这才干太强也可能会成为她的致命伤!   “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担心自己的女人牝鸡司晨,再说夫妻本是一体,你若是有好的想法,我为何不听你的?这和牝鸡司晨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从善如流罢了。”   苏竞晚听罢心中微震,半晌没有动作。   她这话说的极为大胆,李佑不仅没有丝毫怀疑她防备她,还给予了她最大的宽容与信任。   李佑见她不说话,心中担忧,思路也向奇怪的方向发展。   “难不成你不喜欢宫里,想要辞官退隐……”   苏竞晚抬头看他,眼神异常明亮,似有光芒万丈。   “我苏竞晚争强好胜,追名逐利,才不是那等清心寡欲之人,既然殿下是太子,那我就会做好太子妃。”   “他日殿下荣登大宝,我也会与殿下携手,共创大周盛世!”   李佑微哂,牵起她的一只手,送到嘴边轻吻了一下。   “嗯。”   她想她现在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李佑了。   因为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不用伪装,不用装什么知书达理、温婉贤淑。   他知道她所有的缺点,可他依旧喜欢她。   这种喜欢,让她很安心。   苏竞晚突然就想问问他为什么喜欢自己,而她也确实这么问了。   “殿下为什么会喜欢我?为什么会是我?殿下明明有很多更好的选择……”   李佑轻笑一声,抚了抚她的眉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   苏竞晚显然不信这个答案,使劲闹他,颇有些他不说出个所以然,她就誓不罢休的气势。   李佑被她闹得没了法子,只好举手投降,略思索了一下,缓缓开口。   “萦州初见只觉你坚韧不拔、聪敏善变,上元节再见又觉你娇俏可人、惹人怜爱,明月楼那次,你靠在我怀里,温声软语,让我的心为之一颤……”   “突然就很想将你占为己有……”   作者有话要说:  李佑:这是我第几次被骂王八蛋了?算了,懒得数了,以后被骂的机会还多呢!   预收文我偏要肆意,求收藏啊宝宝们!!   文案:   国子监司业薛景恒君子端方,克己复礼,是京城闺秀心心念念的萧郎,不料却被乐舒郡主崔肆意捷足先登了。   崔肆意:薛大人,我心悦你!   薛景恒冷漠脸:郡主请自重。   众人得意:哼,我就知道!   一日,薛景恒偷看郡主水边嬉戏却被当场抓包。   崔肆意:你看了我的脚!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看了!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君子不可以说谎!   薛景恒耳根发红:没看清……   众人倒,咬碎了一地手帕!   后来,崔肆意受邀写了一本书,名为《如何追到高岭之花》。   一时间风靡京城,供不应求。   打开却只有两行字:   首先,你得有我出身好,方便用强权压他!   其次,你要有我容貌美,方便用美色勾他!   众人吐血……   薛景恒:嗯?强权压我?美色勾我?   崔肆意: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后说好压人的崔肆意自己被压了一晚上。   食用指南:   1.肆意张扬戏精女主vs口嫌体正直闷骚男主,双洁。   2.轻松小甜文,主感情日常。 第86章 圣上赐婚   腊月初一这日, 梁崇和苏竞晚终于到了京城。   而李佑此次出门本就是借着为元后祈福的名义,为免旁人怀疑,早在离京城还有二百里地的章城就与他们分道扬镳, 先行骑马回京了。   梁崇和苏竞晚回京后也没顾上回府梳洗, 就风尘仆仆地带着和议文书进宫复命了, 嘉明帝见不仅谈妥了此事,还让梁人送了两箱金银珠宝回来, 心中很是高兴, 夸奖他们事情做得不错, 一路辛苦云云。   梁崇顺势就将在梁被萧定和燕人联合陷害之事说了出来, 又在嘉明帝面前夸奖苏竞晚心思敏捷, 主动为她请功,嘉明帝沉思片刻, 命人从私库里拿了几件珍藏赏了他们,这才嘱咐他们回府休息,这两日可以不用到衙门上衙了。   不知道是不是苏竞晚的错觉,她总觉得她离开时, 嘉明帝有意无意地看了她几眼。   难道是李佑已经将想要求娶她的事和嘉明帝说了?   苏竞晚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求父皇成全儿臣!”   梁崇和苏竞晚走后,李佑就从御书房的里间走了出来。   他回京已经有两日了,只是每次刚想和嘉明帝提起此事,就被嘉明帝故意打断, 几次下来,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   刚才也是,他刚想说话, 就听有人来报梁崇和苏竞晚在外求见,只得暂时躲到了里间。   嘉明帝又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意?   只是他是自己的嫡长子,是自己与心上人的独子,自然什么都想给他最好的。   苏竞晚相貌才干都没得说,只是这出身委实低了些,又是孤女。   自己明明已经为他选好了几位公侯千金……   李佑也看出了他眼里的纠结,跪下道:“父皇,苏竞晚六年前差点就被流放岭南,却因在清泉寺救了外祖母一命幸免于难,儿臣事后问过阿询,外祖母那日去寺里正是为了给娘做法事。”   “后来父皇因娘生前遗愿开设女官考试,苏竞晚虽有心参加却碍于罪臣之女的身份无法实现,这才费尽心思求了儿臣做保,儿臣也因此与她结识,也许冥冥中自有注定,也许这就是娘的意思。”   “你先下去吧,朕要再好好想想……”   龙椅上的嘉明帝眼眸微阖,向李佑抬了抬手。   “是,儿臣告退。”李佑恭敬退下。   嘉明帝睁开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佑儿还说漏了一件事,他为了断了佑儿对苏竞晚的心思,还特意派了陆临宣去江南查案,不曾想苏竞晚在那里还查出了当年苏嶙峋案子的隐情,幕后主使竟是陆正修,倒彻底断了她与陆家的情分,最终还是和佑儿走到了一起。   嘉明帝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玉穗,喃喃道:“柔止,你说难不成这就是命?就像当初父皇本有意将你嫁给大哥,却因大哥喜欢刘家的小姐,阴差阳错反倒成全了我……”   嘉明帝是先帝的嫡次子,嫡长子李瑜先天不足,一直靠药将养着,成亲没两年就病逝了,也未留下子女,只留下一封休书,希望先帝允刘氏再嫁,先帝仁厚,准了李瑜请求,奈何两人鹣鲽情深,刘氏当晚就自缢殉情了。   而嘉明帝作为嫡次子,又聪慧知理,身体健康,自然成了太子之位的不二之选,在先帝病逝后便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皇位。   阳光明媚,莺声呖呖。   “小姐快醒醒,小姐快醒醒……”冬瓜使劲推了推床上的人。   苏竞晚揉揉惺忪的睡眼,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怎么了?这是?”   嘉明帝给她放了两日假,宋彬蔚又特地派人传话说大理寺这几日不忙,她在府中歇息两日再去也无妨,再加上连日赶路实在疲惫,她便打算今日睡个懒觉,明日再去的。   “孙小德孙公公来了,现下正在院子里等着小姐!”冬瓜道。   苏竞晚瞬间清醒,立马坐了起来,由冬瓜冬笋伺候着简单梳洗,换了衣裳。   一刻钟后便到了外院。   “孙公公,对不住了,今日没有上衙,起得有些晚了。”   苏竞晚说着看向一旁的冬瓜,语气责备,“天这么冷,怎么也不知道请公公去前厅里坐?”   孙小德忙赔笑道:“不敢不敢,苏大人这些日子辛苦了,奴才等会也是应该的。”   “可别怪姑娘了,是奴才自个儿要在院里等的,正好吹吹风,提提神。”   苏竞晚看着鼻子冻得通红还努力赔着笑脸的孙小德,总觉得他今日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了。   “哟,瞧奴才这记性,光顾着和苏大人寒暄了,差点忘了正事。”   孙小德猛地一拍脑袋,从旁边小太监手中的托盘拿过圣旨,笑眯眯道:“苏大人接旨吧。”   院中众人闻言哗啦啦跪了一排。   最前面的苏竞晚面上虽然还算平静,可心里却打着小鼓。   但愿是好消息吧!   “苏竞晚资灵桂魄,言容有则,六行昭宣,四德淳备。与皇次子李佑甚为般配,特聘为太子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于明年三月完婚。”   苏竞晚听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欣喜之余竟忘了接旨,还是孙小德主动塞到了她手上,又对一旁的冬瓜道:“还不扶起你家大人?”   冬瓜刚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什么?她家小姐竟然成太子妃了?   冬瓜一边扶起苏竞晚,一边悄悄打量她的神色,见自家小姐神色轻松,眼带笑意,便知她定是愿意的,于是也跟着高兴起来。   她家小姐吃了那么多苦,如今终于找到了好归宿。   对了,她家小姐出身不高,却得圣上赐婚成了太子妃,难道是太子殿下在中间起了作用?那么太子殿下也是心仪她家小姐的?   冬瓜平日里不算聪明,此事倒是猜得八.九不离十!   “发什么呆?让你给公公备的东西呢?”   冬瓜被苏竞晚的话拉回了现实,赶忙将事先准备好的一袋金瓜子递了过去。   “哟,奴才怎么能收准太子妃的东西呢?给准太子妃办事是奴才的荣幸。”   孙小德连连推却,坚决不肯收下。   苏竞晚笑了笑,故作疑惑道:“公公这是怎么了?我待公公还与从前一样,公公却要与我生分了不成?”   孙小德是什么人,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连忙双手将袋子接了过去。   “苏大人说的是,奴才待苏大人的心自然也是和从前一样的。”   话里话外颇有些表忠心的意味,心中却暗暗赞叹眼前的人不简单。   不简单好啊!   他孙小德又没得罪过她,还结了几次善缘。   对他来说,苏竞晚做太子妃可是比别人做太子妃好多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又真诚了几分。   孙小德走后,整个苏府都像沸腾了一般。   扫地的更有劲了,哗啦哗啦将整个院子扫了两遍也不喊累。   厨房的林婆子直嘟囔自己上辈子是修了什么福气,才能给未来的太子妃娘娘做饭,说着便解下围裙走了出去,早膳吃粥也就算了,中午一定要嘱咐长安买些好东西来,这银子她自个儿出了。   就连一向稳重的严管事也打算买两把鞭炮贺贺,还是苏竞晚再三叮嘱他要低调行事,才歇了心思。   正房这边,苏竞晚正捧着小碗喝粥。   只见冬笋轻手轻脚地走到冬瓜面前,小声道:“冬瓜姐姐,你那本诗词呢?晚上记得借我看看。”   “在我房间枕头底下呢,你不是一向不爱看书吗?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冬瓜一边整理着苏竞晚的床铺,一边随口说道。   冬笋愁眉蹙额,表情很是忧虑。   “那不一样,我以后可就是太子妃的贴身婢女了,怎么能光认识几个字?毕竟我只会梳头,以后万一被宫里的嬷嬷淘汰了怎么办?”   苏竞晚倒没想到,一场赐婚竟还能促进冬笋读书,不禁笑出声来。   他们这边喜气洋洋,朝堂上却是吵翻了天。   “圣上,苏竞晚一介孤女,出身不高,许给太子殿下做正妃,实在是委屈太子殿下了……”一个言官站在殿中,义正言辞地说道。   其实他也知道此事多半是太子殿下自己的意思,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这么说。   嘉明帝抬手制止,淡淡道:“苏家已经平反,苏竞晚也是四品官员之女,忠臣之后,虽算不得上什么高门,倒也堪配。”   熊秋暝也站了出来,“圣上,太子殿下是大周的储君,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苏竞晚太过凶悍,实在难以胜任。”   “不过是个柔弱女子罢了,熊御史这话未免太过夸张……”   队列里的石远青轻轻飘出一句话。   熊秋暝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什么柔弱女子?哪个女子敢杀人?哪个女子敢收编土匪,简直比男子还要凶悍!”   石远青只笑不言。   “你笑什么?”熊秋暝没好气地瞥了一眼石远青。   石远青笑着摇头,“我笑熊御史怎么也有理,不想让苏竞晚担任要职的时候,就说她是女子之身,怎么怎么不如男子,现在圣上要给太子殿下和苏竞晚赐婚了,熊御史这话就变成比男子还要凶悍了,可不是怎么都有理吗?”   熊秋暝拂了拂袖子,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苏竞晚在礼部待过两日,与你也算有些私交。”   “我石远青一向对事不对人,平心而论,我也觉得苏竞晚不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可是这不代表你熊御史说了有失偏颇的话,我就不能提出来!”   石远青说罢扬了扬头,颇有些看不起熊秋暝的意思。   “你你你……”熊秋暝气得肝儿疼,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好了,两位爱卿稍安勿躁。”   嘉明帝揉了揉太阳穴,看向下首的睿王,“六弟,此事你怎么看?”   睿王一时没防备竟叫到了自己,沉吟了一下,说道:“臣弟对苏大人不熟,只是略略听过她几件事迹,连中三元是才思敏捷,屡破命案是聪慧心细,勇辩梁使是忠君爱国,为父平反是坚韧恭孝,救助妇孺是心地善良……”   身后一众官员不禁腹诽道:王爷,您这叫不熟吗?   “如此看来,臣弟觉得让她来做这个太子妃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睿王眨巴眨巴眼又看向嘉明帝。   嘉明帝笑着捋了捋胡须,看向梁崇,“梁尚书的意思呢?”   “按理说,此事若是圣上的家事,臣没有资格置喙,若是国事,圣旨已下,臣自然全力支持圣上的决定。只是圣上既然问臣了,臣少不得要说两句,苏竞晚才德兼备,若是男子的话,臣恨不得早就招为上门女婿了。”梁崇拱手道。   以熊秋暝为首的言官恨得牙根痒痒。   你梁崇一开口,简直把我们的后路都堵死了!   偏嘉明帝听了还觉得很是舒心,哈哈一笑,又看向郑阁老,“郑爱卿呢?”   嘉明帝的问话顺序很有意思,先是问了和自己感情深厚以自己马首是瞻的胞弟睿王,再是问了向来支持自己的心腹梁崇,现在才问到他这位阁老。   可是圣旨已下,睿王和梁崇都同意了,他还能反对,偏要和嘉明帝对着干不成?   他可没这么傻。   郑阁老恭声道:“启禀圣上,老臣也没有异议。”   “既如此,此事便说定了,以后休要再提了,退朝吧。”嘉明帝站起身来,向后殿走去。   大局已定,再无转圜余地了。   熊秋暝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只盼苏竞晚婚后温婉贤淑,操持好东宫事宜。   作者有话要说:  ①“资灵桂魄,言容有则,六行昭宣,四德淳备”参考《全唐文》隋唐五代卷,卷十六。   ps:突然发现放在存稿箱的存稿忘了设定时间,然后就没更新,抱歉了。另外主线剧情差不多讲完了,没有案子了,接下来都是感情戏和收尾了,大概还有十章,宝宝们可以酌情订阅。 第87章 心中微甜   永宁侯府。   崔舒窈跪在松鹤堂的正屋, 哭得泣不成声。   “窈儿,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殿下心里没有你啊!我当初就说过, 咱们家是外戚, 处处要谨言慎行, 不可行差踏错一步,给殿下给咱们家招来祸患, 我本就不赞成你入宫。”   “你心系殿下多年, 我是知道的, 若是他心里有你, 祖母也不是不能帮你一次, 可是殿下心里根本没有你啊!”   老夫人阖上双眼,缓缓转动着手里的佛珠, 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崔舒窈倔强地抬起头,眼中泪水涟涟。   “可是即便如此,殿下也不能娶个罪臣之女啊!”   老夫人的声音平静无波,“窈儿, 你忘了,苏家已经平反。”   “那苏竞晚也不过是一介孤女,又有什么能帮衬殿下的?您就放着殿下胡闹不成?”崔舒窈神情傲慢,言语中透着不屑。   老夫人终于将手里的佛珠放下, 睁开眼睛,“她是孤女不假,可她敢在贡院门口与学子对辩, 敢在危急时刻刺死高官,敢在案情停滞时诈国舅口供!我问你,这些你可能做到?”   “你说她孤女一个,她却与礼部的石侍郎交好,工部的梁尚书一回京便为她请功,大理寺的吴寺卿是她的顶头上司,宋寺正以她马首是瞻,熊御史那个老顽固平日里没少弹劾她,却也在人前夸了她好几次。”   “翰林院的江沅江探花受过她救命之恩,同届的那些学子也算她半个门生。对了,她还救过睿王府怀宁郡主的性命,此事别人不知,我却是知晓的,如此也算与睿王府拉上了关系。”   老夫人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崔舒窈,“我问你,这些你可能做到?”   “我……我……”崔舒窈紧紧咬着下唇,脸色十分难看。   老夫人见她这样,哪有不心疼的,语气不禁软了下来。   “我知道你是咱们家唯一的嫡女,你大哥是世子,二哥是少年将军,他们护着你宠着你,你自负美貌,出身又好,看不上苏竞晚,可是你若在她那个位置上,不可能比她做得更好了,也很难有人比她做得更好了……”   “而且她是殿下钟意的人,殿下这些年一直冷冷清清的,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我这做外祖母的怎么能不为他高兴?便是元后娘娘在天上也可以放心了。你去祠堂跪两日吧,等想通了这些事情再出来。”   崔舒窈闻言缓缓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背影看起来很是落寞。   不一会儿,崔询走了进来。   “你在门外都听见了吧?你觉得这门婚事如何?”老夫人淡淡道。   崔询笑了笑,“苏大人聪慧果决,与殿下是极为相配的。”   “嗯,窈儿心性高,待殿下的婚事一结,我就会让你母亲帮她找门婚事,断了她的念想,门第也不用太高,只需人品端正,家风正,能对窈儿好就是。”   老夫人堪堪松了一口气,她最怕一个两个都这样。   崔询点头称是。   老夫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二弟前些日子也和成安伯府的三小姐定了婚事,你这个做大哥的可不能比弟弟妹妹迟。”   “但凭祖母父亲母亲安排。”崔询微微一笑,平静应道。   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你性子稳重,侯府将来交到你手里,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咱们是外戚,谨言慎行才是长久之道。”   “孙儿明白。”崔询恭谨道。   自从赐婚的旨意下来,苏竞晚就按照孙小德话里透露的圣意,主动卸去自己身上的职务,和宋彬蔚进行了公务对接。   没错,宋彬蔚就是嘉明帝选中的那个接任她职务的人选。   “我本以为我们以后可以一直一块查案来着……”一向寡言少语的宋彬蔚闷声道。   苏竞晚轻笑一声,“这是给你独立锻炼的机会,不过若是你以后碰上了什么难题,还是可以问我。”   “太子殿下他……”宋彬蔚表情有些迟疑。   “殿下没你想的那么不通情理!”   苏竞晚接过他的话,打趣道:“而且我成了太子妃,咱们以后查案就再也不用怕得罪权贵了,甚至还可以仗势欺人,就专欺那些欺压百姓的恶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良久后,宋彬蔚收敛了笑容,看向她,“我还未恭喜你终于找到了好姻缘。”   “彼此彼此,听说你的婚期就定在腊月二十八,到时候可不要忘了给我发喜帖!”苏竞晚笑道。   宋彬蔚害羞地点点头。   苏竞晚出门时还正好碰上了吴世忠,她向吴世忠恭敬地作了一个揖,“多谢吴大人这些时日来的照顾,苏竞晚感激不尽。”   “不敢不敢。”吴世忠诚惶诚恐。   这是圣上钦定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他哪里敢让她给自己行礼?   苏竞晚只是淡淡一笑,道了声“告辞”就向门口走去。   她在这里,怕是许多人都会不自在吧。   回府后,苏竞晚就给苏清兰写了信,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告诉姑母圣上为她和李佑赐婚的事情,婚期就定在明年三月,姑母和姑父若是无事,最好过完年就上京来,最迟也不要超过二月中旬。   她现在只有姑母一个亲人了,如此重要的日子,她自然希望姑母能陪在她身边,而且她也有两年没见姑母了,心中很是想念。   将信送出去以后,她又开始盘算自己手中的产业,自从她当上大理寺少卿,在京城立住脚后就让严管事在长安大街盘下了两间铺子,请了专人打理,又在京郊买了三千亩良田,定期收些租子。   收益虽算不上丰厚,但日常花用却是够的,还能略有盈余。   她想好了,出嫁的时候就将这些带过去,其余的再看着置办。   反正她一介孤女,旁人都知道,打肿脸充胖子反倒惹人笑话。   熊秋暝都在朝堂上说她太过凶悍了,还怕他们再说她太过寒酸吗?   她知道,李佑不在乎这些,她也不在乎。   官也不用做了,女红什么的她也不会做,索性统统丢给了几个丫鬟。   苏竞晚在府中闲得都快长蘑菇了,想着宋彬蔚的婚期快到了,不如将自己这两年查案的心得以及看书的收获写成一本笔记,到时候就作为新婚礼物送给宋彬蔚,虽然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对玉如意,但远不如这份笔记来得实用。   说干就干,她每日查阅书籍,思索案件,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写成了一本小册子,不算太厚,但一字一句都经过她的精心打磨,希望能够对宋彬蔚有所助益。   到了腊月二十八这日,苏竞晚早早就带着柳絮杨梅和自己准备的两份礼物出门去了。   今日是宋彬蔚的大喜日子,再加上他又刚刚升任了大理寺少卿,可谓双喜临门,来恭贺的人自然不少,丫鬟小厮进进出出地忙个不停,门口也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与宋彬蔚的其他朋友并不相熟,本想撂下礼物就走的,没想到迎面碰上一位妇人。   “你是苏竞晚苏姑娘吧?我是彬蔚的母亲。”面前的妇人慈眉善目,笑意盈盈。   虽不知宋夫人是怎样认出她的,但既然是朋友的母亲,苏竞晚还是福了福身,低头道:“伯母有礼。”   宋夫人亲切地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听说你在衙门里帮了彬蔚许多,我心中很是感激,今日既然来了,怎么不用过饭再走?”   “多谢伯母,只是我不喜人多的地方。”苏竞晚轻声道。   宋夫人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不如我带你去瞧瞧新娘子吧,她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咱们正好陪她说说话。”   盛情难却,她只好跟着宋夫人到新房去了。   新娘子阮芮是宋彬蔚舅舅家的表妹,生得娇小可爱。   不管宋夫人说什么都会脸红,被惹恼了便一口一个“苏姐姐”叫着她,试图转移话题。   “苏姐姐生得这样好看,可订下了婚事?”   宋夫人也看向她。   苏竞晚这才知晓原来宋夫人和阮芮都不知道她被赐婚的事情,不过她也不打算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的日子,何必惹得人家不自在?   阮芮歪着头,甜甜道:“那苏姐姐未来的夫君也定会待姐姐如珠似宝……”   苏竞晚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宋夫人看出她的不自然,捏了捏阮芮的脸蛋,“你这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   “姑母,今日是我的大喜日子,你捏了我,可就不好看了……”   阮芮不满地嘟囔道。   苏竞晚走出宋府,坐上马车后,还在想着阮芮的话。   他们成婚后,李佑会待她好吗?   他们也会像阮芮和宋彬蔚这般幸福吧!   她就这么抿着唇笑了一路。   下马车时,却见苏府门前突然停了二十多辆马车,顿时吓了一跳。   待看到从打头的马车下来的身影时,她眼眶微湿,一把推开柳絮扶她的手,快步向那人走去,整个人又哭又笑,“姑母,姑母,我好想你……”   苏清兰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声音哽咽,“阿晚,阿晚,我的阿晚,姑母总算见到你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眼泪才渐渐收住。   苏清兰却还是抽抽搭搭的,韩墉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不是你说想见阿晚的,现在见到了,你怎么又光顾着哭了?”   苏清兰的情绪这才慢慢稳定下来。   苏竞晚凝眉,“姑父姑母怎么来得这么早?按说你们收到我的信怎么也得到月中了,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阿晚也写信了?”韩墉表情疑惑,忽然又想通了什么,笑了笑。   “看来是错过了,我和你姑母初四那日就收到了太子殿下的信,说要我们上京来参加你的婚事,可把我和你姑母吓坏了,还特地去找了知府老爷求证才知道是真的,又着急忙慌地帮你准备嫁妆。”   “后来刘知府主动派人将我们送到了杭州,让我们坐着皇商王家的船一块上京,听说也是太子殿下安排的,这一路上倒是又快又安全,总算在年前到了京城。”   想不到他竟这般用心。   苏竞晚心中微甜。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来说说崔询吧,典型的古代封建士大夫。   出身勋贵,博学上进,清和平允,冷静自持,崔询应该是合格甚至是优秀的侯府继承人,他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无论什么时候都非常清醒,即便他和太子是亲表兄弟,在与太子的交往中也是亲近又不失分寸,但是这样的人是没有什么爱情的,他会顺应长辈的心意娶妻生子,按着既定的轨迹走好这一生,这是他的责任与使命。   当然他不喜欢女主啊,我怕你们因为老夫人的话误会,从整个故事来看,他就见过女主两面(不算女主之前在侯府住的时候),根本谈不上喜欢,最多有两分欣赏,而且在太子表现出对女主的关注后,他这两分欣赏可能也没了。   但是在真实的古代,嫁给这样的人已经是很幸运的一件事了,崔询可能会纳妾有通房有庶子女等等,但是他会尊重嫡妻,重视嫡子,而且做事认真,行事谨慎,不说带着家族蒸蒸日上,但守住家业,护住妻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ps:以后还是下午三点更哈,晚上更我睡不好! 第88章 为她添妆   可还没等她甜一会儿呢, 苏清兰就拉住她的手腕往府里带去。   韩墉知道她们姑侄俩有体己话要说,也不去打扰,在门口指挥仆人卸车。   待到了前厅, 苏清兰连茶也顾不上喝一口, 就开始了对她的审问。   “快给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你都是快成亲的人了, 怎么能老往外面跑呢……”   她刚才光顾着高兴了,竟忘了她姑母是什么人。   那可是最唠叨最好奇心重的!   她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 这两日都别想好好睡觉了!   她知道姑母都是为了她好, 怕她婚前外出惹人非议。   可是李佑不会在意这些。   至于那些大臣, 和她亲手杀人、收编土匪这些事情比起来, 婚前出去走走根本算不得什么。   “姑母不是都知道了吗?就是圣上为我和殿下赐婚, 至于今日外出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成婚,我才出去看了看, 送上了贺礼,不过是略坐了会儿就回来了。”   苏竞晚摇着苏清兰的胳膊,希望她能放过这个话题。   “罢了罢了。”苏清兰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实在想不通这皇帝老爷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把自己的侄女许给了当今的太子殿下, 可是事已至此,她也知道想让皇帝老爷收回成命是不可能的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你以后哪也不许去,就跟着我一起在屋里绣嫁妆!”   苏竞晚虽有些不情愿, 但也知道现下不是忤逆姑母的好时候。   姑母一向心疼她,到时候她躲懒不想绣了,姑母还会强逼着她不成?   想到这里, 她乖乖点头应下。   苏清兰见她听话,也不忍再训她,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时间紧迫,我和你姑父只为你准备了六十抬嫁妆,其他的就在京里采买,总不能让我的阿晚落于人后。”   苏竞晚柳眉微蹙,刚想开口,却又被她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我们苏家只剩下你一根独苗,以后你嫁入东宫,我和你姑父即便是想帮你,也有心无力,就让我们最后再为你添些嫁妆吧。你不必担心,韩家是商贾,别的缺,银子却是不缺的,你放心收下就是。”   “姑母……”苏竞晚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苏清兰看着她又要掉眼泪的样子,忙转移了话题,“此外,秦老爷听闻此事后给你添了十抬嫁妆,说是聊表心意,邱府也派人送了十抬来,我看过了,都是些珍本古籍。”   “秦老爷那里你不必担心,待来日秦家办喜事的时候,我给秦家添回去,倒是邱先生那里,你记得写封信回去,他老人家虽不说,但我瞧着,心里也是十分挂念你的。”   “我记下了。”苏竞晚郑重地点点头。   这两年每逢过年过节,她都会给邱先生寄些书信吃食,只是从未收到回信。   她还以为先生已经不想理她了。   不曾想,先生也是惦念她的。   只是不说而已。   “对了,姑父和姑母来得这样急,东头巷的宅子也定没顾上收拾,不如就先住在这里,你们住主院,我去住东院。”   苏清兰和侄女两年未见,自是攒了一肚子话要说,又想着她嫁入东宫后怕是再没有这样和她朝夕相处的机会了,便笑着点头。   “那我和你姑父就住在这里陪你,只是你才是这宅子的主人,哪有让你让出主院的道理?我们住东院就是了。”   苏竞晚见苏清兰态度坚决,也不强求。   她尊敬姑父姑母,姑父姑母爱护她,原不在这些。   “对了,表哥表嫂们呢?他们可要来?”她和姑母聊得高兴,倒差点忘了表哥表嫂们。   苏清兰握着她的手道:“阿钦和阿锋带着你两位表嫂在外面打理生意,我已经传信给他们了,让他们有时间记得早些过来,没有时间也要挤出时间过来,至于阿锐,本来我打算这次带着他一起上京的。”   “只是他说离武举考试还有将近两个月,想跟着宁先生和刘师傅多学一个月,到二月初再上京来,我想着他难得这么好学就同意了。”   苏竞晚笑着靠在苏清兰的怀里,撒娇道:“那到时候就让锐表哥背我上轿,他学武的,力气肯定大……”   ……   似是知道了韩墉和苏清兰来京的消息,李佑第二日就派人来下聘了,聘礼共有二百六十抬,各式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珍奇古玩、名家字画,应有尽有,其中作为主礼的一对大雁更是前两日李佑专程到城外捉的。   苏清兰听了哪有不欢喜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太子殿下对婚事这样重视,以后侄女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孙小德轻轻走上前去,低声道:“殿下还说,今日送来的东西有一百抬是没有上册的,夫人大可将这些为苏姑娘添妆?”   “那怎么行?”苏清兰想也没想便拒绝道。   孙小德满脸堆笑道:“殿下说夫妻本是一体,不必分得太过清楚,夫人初来乍到,纵是有心置办也多有不便,既是殿下的一片心意,夫人好好收着就是。”   对方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份上,苏清兰也不好再推托,心中对这位出身高贵、未曾蒙面的侄女婿又添了几分好感。   因为苏清兰和韩墉的到来,苏竞晚这个年过得格外热闹,她陪着他们一起贴对联、包饺子,和他们一起守岁,和丫鬟们一起剪窗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觉得有些对不住在萦州独守空府的锐表哥。   不过,她还是很开心。   哼,锐表哥每年都有姑父姑母陪!   她就只让姑父姑母陪一次,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对了,自从姑母来了以后,郑铃音也经常不请自来,以前她虽然也隔三岔五来和苏竞晚谈心,却远不如最近这么频繁。   苏清兰向来喜欢年轻娇俏的小姑娘,一见郑铃音便将她迎了进来。   苏竞晚只得在一旁介绍道:“这是我姑母,这是郑阁老的孙女郑小姐,是我的朋友。”   苏清兰虽然不明白阁老具体是什么职位,但一听就知道是很大的官,顿时神情有些不自在,连说话也客气了许多。   “伯母放心,我是最平易近人的。   郑铃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补救自己在心上人母亲心中的印象。   苏竞晚噗嗤一笑,不禁在心里腹诽道:   你哪里平易近人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不是高傲的要死,就差拿鼻孔看人了!   郑铃音嗔了她一眼,转瞬又冲她讨好地笑笑。   苏竞晚只得接过话头,“铃音说得对,她的性子是再好不过的,姑母把她当寻常晚辈看待就是了,千万不要与她客气。”   郑铃音点头如捣蒜。   苏清兰笑了笑,“你们年轻姑娘家有话说,我去让青梅给你们准备点心。”   说罢便转身向门口走去,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郑铃音看着苏清兰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些失落。   她本想在未来婆婆面前刷刷好感的。   “你不要心急,欲速则不达,锐表哥下个月末才考试,事情还未定下来,而且我姑母也是再好相处不过的。”苏竞晚喝了一口茶,悠悠然道。   郑铃音以手托腮,歪着头,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能不急吗?你下下个月就要成婚了,冉冉和顾公子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就在今年六月,我母亲现在每日都要催我八百遍,我快要被烦死了。”   “哪个顾公子?”苏竞晚问道。   郑铃音笑着看她,“就是顾奕鸣啊,你还监考过他,他们一个是陈院长的宝贝孙女,一个是陈院长的得意门生,倒是再般配不过。”   苏竞晚微微垂眸,迟疑道:“你真的认准锐表哥了吗?虽然他是我表哥,又和我一块长大,他的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但你也是我的好友,而且出身这么好,明明有很多更好的选择……”   郑铃音摇了摇头,神情认真,“感情的事情说不准的,就像我当初以为你和陆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相信很多人也这么想的,谁能想到你最后却和太子殿下走到了一起,可见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陆临宣吗?   他们有缘无分。   苏竞晚垂下眼帘。   其实回头看,即便没有陆正修做的那些事情,她和陆临宣也未必能长久……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郑铃音不好意思道。   苏竞晚莞尔一笑,“无碍。”   郑铃音见她不在意,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其实不怕你笑话,我母亲现在为我择婿只找三品以下的,还说像我这样的脾气嫁入高门大户肯定会受委屈,倒不如找个门第低些,对我好的,还有婆婆也要好相处的。”   苏竞晚微惊,想不到郑家的择婿要求竟放得这般低。   不过细细一想,倒觉得郑家才是真正疼爱女儿的,现在郑阁老身居高位,郑铃音不管嫁入哪家,都会被捧着,可是郑阁老毕竟年纪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致仕了,郑司业虽位居四品,却也只是闲职。   可孙女却要在夫家待一辈子,若是运气不好碰上个势利的,说不定还会遭遇冷待,倒不如找个门第略低、人口简单的人家,他日即便郑阁老致仕,也能和丈夫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她这么一想,觉得郑铃音和韩锐在一起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如果韩锐这次能在武举中取得好成绩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们可能想男主了,他下一章就出现! 第89章 河边放灯   今日是正月十五上元节, 外面张灯结彩,烟火漫天。   苏竞晚却在房里苦兮兮地做针线,苏清兰说灯会上人多眼杂, 她是快要成婚的人了, 不宜出门, 便将她拘在府里做针线,当然复杂的她也不会, 只得跟着冬瓜从最简单的手帕做起。   她这边还正和针线较劲呢。   只见青梨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冲她调皮地眨眨眼睛, “小姐, 太子殿下邀您逛灯会去, 夫人已经同意了。”   苏竞晚唇角微翘,眼底的喜意遮都遮不住。   旁边的冬瓜冬笋见自家小姐似是傻了, 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为她准备出门用的衣裳首饰。   “就梳灵蛇髻,穿那件鹅黄色绣暗花的裙子,要白色大氅, 总之就和去年上元节的打扮一样。”苏竞晚语调轻快,任谁听了都知道她此时心情很好。   冬瓜冬笋去年是跟着她一块出门的,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自然一一照做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一个娇俏可人的苏竞晚便俏生生地站在李佑面前。   不知是不是巧合,她总觉得李佑穿得和去年好像也差不多。   月白色圆领锦袍,银灰色大氅……   也不知她有没有记错。   “在外面要听殿下的话, 不许乱跑,不许淘气……”   苏清兰不厌其烦地叮嘱道。   太子殿下亲自来接侄女看灯会自然是好事,说明还是用了心的,只是她总怕自己这个侄女脾气上来了,连皇孙贵胄都敢忤逆。   普通官宦人家的公子尚还有两分脾性,更别提龙子龙孙了。   苏竞晚随意敷衍了两句,见李佑原地不动,还耐心听讲的样子,便轻扯着他的袖子向门外走去,惹得李佑嘴边的笑就没断过。   身后还时不时传来苏清兰的怒吼,“阿晚,你给我好好走路,刚说了你,你怎么转头就又忘了……”   好不容易出了府门,苏竞晚想着再也不用承受姑母的唠叨了,这才将李佑的袖子放下,悠然一笑。   “对不住了,我实在是不想听姑母念叨了……”   李佑也不说话,只是重新牵起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笑着向前走去。   刚开始苏竞晚还有些不习惯,后来发现大氅宽大,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故也放下心来,莞尔一笑,随他去了。   此时,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她也不是百姓口中的那个传奇女官。   他们只是上元节出来逛灯会的众多普通未婚夫妻中的一对儿。   待走到长安大街上,见熙熙攘攘的都是人,有拿花灯的,有戴着面具的,有猜灯谜的。   苏竞晚不禁跃跃欲试,以前她是一个人,见别人成双成对地逛灯会只能干瞪眼。   现在她有李佑了,别人做过的事情她也要做。   李佑见她眼含期待,也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个狐狸面具,递到了她手上。   “哪里来的?”苏竞晚有些兴奋,拿着比来比去。   李佑薄唇弯起,“就是我去年戴的那个,之前我做梦时还想送给你来着。”   原来他做的是这种梦啊!   苏竞晚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不知往哪搁了。   她怎么就想歪了呢?   笨蛋!   笨蛋!   “不喜欢吗?”李佑明明看出了她的窘迫,却还故意问道。   “没有。”   苏竞晚一边斩钉截铁地应道,一边将狐狸面具戴到自己脸上,以免让他看出自己的不自然。   李佑唇边浮起一缕淡淡的笑意。   她怎么能这么可爱?   苏竞晚现在看见他笑就觉得他不怀好意,想着他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是不是在嘲笑她?   突然,她灵机一动,向旁边的面具摊走去。   李佑怕和她走散,也紧紧跟了上去。   “老板,我要这个狐狸面具!”   苏竞晚指着和自己这个颇为相似的面具说道。   老板一见她脸上戴的面具便知出自自己的手艺,再看她身后的人,神色惊喜道:“哟,去年这位公子买了我的面具送给了姑娘,今年姑娘又要买面具送给公子,二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个面具不要钱,免费送你们了!”   说着便取下面具,递到了苏竞晚手上。   苏竞晚哪里好白要他的东西,放下一两银子便拽着李佑跑了。   待跑出一段距离后,才停下脚步,转身踮起脚尖把手上的面具给李佑戴上。   想着这样就不用看到他那张可恶的笑脸了!   她的气还未完全喘匀,热热的呼吸喷在李佑的脖颈,传到李佑的耳朵……   李佑勉强压住内心的悸动,只是轻轻抓住她的手,放在心口,语调微扬。   “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辰!”   “今日是你生辰啊?完了,我没有准备礼物!”苏竞晚语气有些懊恼。   “没事,我从来不过生辰,而且于我而言,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因为有面具的遮挡,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他的眼睛很亮很亮,里面像是有星星。   “为何不过生辰?”   李佑垂下眼眸,一边拉起她的手向前走去,一边淡声说道:“我娘是难产过世的,我的生辰就是我娘的忌日,他们都说我命好,因为父皇对娘的愧疚,我一生下来就是太子,可是我更羡慕他们可以躲在娘的怀抱里撒娇……”   苏竞晚微愣,半晌都没有说话。   原来他也不是天生性子冷清的,原来他也是希望有人疼爱的。   “我觉得元后娘娘一定很疼爱你,就像我娘疼爱我一样,所以即便拼尽全力也要护你周全,所以你不能辜负她的希望,一定要开心幸福地活下去,以后我会陪你过每一个生辰,我们白日为元后娘娘上香,晚上就给你过生辰!”   虽然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李佑觉得这是他听过最好听的情话了!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笑意盈盈地看向她,“好”。   苏竞晚有些脸热,拉着他向街角的花灯摊走去,仗着两人戴着面具便不要脸地使劲砍价,最后终于以原价六分之一的价格买到了一盏兔子灯。   他们走后,老板还嘟囔呢,穿的绫罗绸缎怎么行事这么抠呢?   接着他们又到套圈的小摊前,苏竞晚花一钱银子买了五十个竹圈,试了几次却怎么也套不中,气得皱起眉头,自顾自地嘀咕:“这奸商做的圈也太小了,怎么也套不中!”   李佑笑着接过她手中的竹圈,打脸般的将地上的东西挨个套了个遍。   一旁的老板叫苦不迭,大呼这年头生意难做,上元节出来忙活一晚,结果一不小心碰上了高手,不仅没赚到钱,还将本钱也赔了进去。   最后李佑递给老板二两银子,又将套中的东西送给了周围的孩子们。   自己则牵着苏竞晚的手缓缓走出人群,到前面的摊位买了两盏荷花灯,又就着摊主的笔各自写了愿望,拉着她向河边走去。   可能是因为人们都去看花灯了,河边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放眼望去,竟只有他们两人。   不过凉风习习,虽然有些冷,但也让人倍感清爽。   苏竞晚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下来,随手放在一旁的石头上。   戴得久了,还真有些闷得慌。   突然,她又想起什么,转身走到李佑面前,轻轻踮起脚尖,将他脸上的面具也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   一张好看得不像话的脸就这么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她面前。   偏那人还不自知,一个劲儿的冲着她笑。   完了!   她又忍不住面红心跳了!   忍什么忍?   这都是她未婚夫了!   不过她只是想在他脸上亲一下,可是还没碰着,怎么就变成被他亲吻了?   苏竞晚眨眨懵懂的双眼,略显僵硬地转身将他的面具放在石头上,拿起荷花灯一本正经地说道:“放河灯!”   “嗯。”李佑微哂,知她脸皮薄,也不拆穿她。   两人将提前写好的纸条放入荷花灯里,又将荷花灯放入水中,让它顺流而下。   苏竞晚看着渐渐远去的荷花灯,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殿下写的什么?”   “国泰民安,娘亲在天上安好,还有……我和心上人白头到老……”   李佑粲然一笑,说完又看向她。   苏竞晚突然有些后悔,不该问他的。   “不方便告诉我吗?”李佑薄唇紧抿,眼中有些失落。   原来他也是怕的,他怕他费尽心思,她心里还是有别人……   苏竞晚闭上眼睛,两颊飘红,“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   “永以为好也!”   李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他声音清越,似水涧山石,溪水潺潺,一下一下拍打在苏竞晚的心上。   酥酥的,痒痒的,又有一点点甜……   苏竞晚正发愣呢,身后的树林却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   她本能地回头看,只见漆黑的树林里隐约有一对男女靠着大树上忘情亲吻,连衣衫也被随意扔在了脚边。   刚才的沙沙声大概是不小心碰到了大树?   “不许看!”   李佑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前面,还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轻声斥责道:“你以后只许看我!”   苏竞晚难得见他这么霸道,闻言笑着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   李佑怕她待在这里被带坏了,只停留了一会儿就带她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缓:苏竞晚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还怕她被别人带坏?   李佑:不许你这么说她!   其实感情线就是一个灵魂契合和互相救赎的故事。   对了,我又改了一下新文我偏要肆意的文案,感觉又强了一点点,宝宝们求收藏啊!改动在后面!   国子监司业薛景恒君子端方,克己复礼,是京城闺秀心心念念的萧郎,不料却被乐舒郡主崔肆意捷足先登了。   崔肆意:薛大人,我心悦你!   薛景恒冷漠脸:郡主请自重。   众人得意:哼,我就知道!   一日,薛景恒偷看郡主水边嬉戏却被当场抓包。   崔肆意:你看了我的脚!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看了!   薛景恒:没有。   崔肆意:君子不可以说谎!   薛景恒耳根发红:没看清……   众人倒,咬碎了一地手帕!   后来,崔肆意受邀写了一本书,名为《如何追到高岭之花》。   一时间风靡京城,供不应求。   打开却只有两行字:   首先,你得有我出身好,方便用强权压他!   其次,你要有我容貌美,方便用美色勾他!   众人吐血……   薛景恒:嗯?强权压我?美色勾我?   崔肆意: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后说好压人的崔肆意自己被压了一晚上。   食用指南:   1.肆意张扬戏精女主vs口嫌体正直闷骚男主,双洁。   2.轻松小甜文,主感情日常。 第90章 杨家来人   苏竞晚一边绣着帕子上的花, 一边和冬瓜她们说着昨日灯会上的趣事。   昨日她是带着柳絮杨梅出门的,虽然她们一直躲在暗处,但还是把冬瓜她们眼馋坏了。   只听青梅来报:“小姐, 宫里派来教导您礼仪的嬷嬷到了。”   “快请进来。”苏竞晚将手中的帕子放下, 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裳。   她知道婚前宫里会派嬷嬷来教导她的礼仪, 却不曾想竟来的这般快。   她以为怎么也要等到二月。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讲究、笑容和煦的中年妇人款款走了进来, 向她行礼, “奴婢陶玉瓷见过苏姑娘。”   见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严厉, 苏竞晚不由松了一口气, 向她还了半礼, “陶嬷嬷有礼,日后辛苦陶嬷嬷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 陶嬷嬷主动道:“姑娘不必担心,姑娘是圣上钦定的太子妃,奴婢是太子殿下的乳娘,奴婢自然是一心向着姑娘的。”   苏竞晚微微颔首, 暗暗感叹李佑用心良苦,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将自己的乳娘送来做她的教导嬷嬷。   因几个丫鬟也是要跟着她一起陪嫁的,所以陶嬷嬷教规矩时也顺带教了她们。   至于严管事和平安顺利几个小厮, 因宫里只用内侍,所以他们也就不方便再跟着她了,不过她已经给她们找好了去处, 就让他们帮着打理自己的铺面和田庄,也不枉费他们跟了她三年。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苏竞晚和几个丫鬟白日里跟着陶嬷嬷学习宫里的规矩,傍晚用过晚膳便在屋子里做针线。   苏竞晚天资聪颖,领悟力又强,很多事情只要陶嬷嬷示范一遍,就记下了。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坐在旁边,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陶嬷嬷训斥她那几个丫鬟。   柳絮杨梅还好些,毕竟是在王府里受过训练的,虽与宫中规矩不完全相同,但也大同小异,故上手极快。   至于其他几个,冬瓜还好些,剩下的就别提了,走个路都能将鞋子踩掉。   要不是陶嬷嬷在场,苏竞晚怕是要笑出声来。   即便这样,她还是被陶嬷嬷瞥了好几眼,这下她也不敢笑了,连忙正襟危坐。   怎么说呢?   这段日子有笑有泪,倒也没她想得那般枯燥。   “启禀小姐,三少爷到了!”翠儿打帘儿走了进来。   因她身边的丫鬟都在跟着陶嬷嬷学规矩,苏清兰便临时拨给她四个丫鬟使唤,这便是其中一个。   锐表哥来了?   今日是二月初十,她姑母昨日还嘟囔着锐表哥怎么还不来,可别耽误了考试,不成想今日就到了。   她和韩锐关系好,距离上次见面又快一年了,自然是想马上冲出去看看的,却又碍于陶嬷嬷在场,眉眼间有些犹豫。   “姑娘快去吧,姑娘和韩三公子自小一块长大,如同亲兄妹一般,奴婢今日放姑娘的假,奴婢先告退了。”   陶嬷嬷朝她福了福身,就拿起宫规册子转身走了出去。   苏竞晚没想到陶嬷嬷竟如此体贴,闻言也走出房门向前厅去了。   她到的时候,苏清兰正拉着韩锐的手嘘寒问暖。   “路上可还顺利?怎么瞧着瘦了些?宁先生和刘师傅教的东西,你可都记下了?这次考试你心中有几分把握……”   旁边的韩墉颇有些无奈,妻子太能说,他根本插不上嘴。   “父亲母亲放心,孩儿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韩锐略略扬眉,看起来信心十足。   “好好好!”   韩墉笑容欣慰,想着不管结果如何,能听见小儿子这句话也不枉自己当初对他的支持。   苏清兰心疼孩子,见韩锐都如此努力了,自然也不会去计较结果,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也不再说什么。   韩锐注意到门口的苏竞晚,兴高采烈道:“阿晚!”   苏竞晚笑着向前走了两步,“锐表哥!”   “你们兄妹也快一年没见了,你们好好说话,我去给你们煮饭,今晚咱们加菜!”苏清兰神色欣慰,说完就兴冲冲地走了出去。   韩墉摆了摆手,“也甭看我,我刚还和孙管家研究京城的时兴料子呢,突然就被你母亲拉过来看你,现在看也看了,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孙管家那还等着我呢!”说罢便脚底生风地走了。   韩锐见四下无人,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问,“郑小姐她……”   “没嫁呢,前些日子才来看过姑母。”   苏竞晚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韩锐闻言果然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苏竞晚不禁提醒道:“锐表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准备五日后的考试,其他的待考试结束后再说也不迟。”   “我明白。”韩锐说着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和太子殿下……”   苏竞晚悠然一笑,“就和锐表哥知道的一样。”   韩锐看她神情就知此事她定是愿意的。   也是,她这个表妹比他还有主见还要能干,她若是不愿意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府里安心待嫁了。   “那我就放心了,看来我更要好好备考了,可不能给未来的太子妃丢人!”   苏竞晚轻笑一声。   他总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笑着面对,整个人看起来朝气蓬勃、积极向上,就像一朵太阳花,连身边的人都会被他感染。   说不定郑铃音看上的就是他这点?   他们一个刀子嘴,一个太阳花,倒是般配得紧!   因苏清兰和韩墉都在这里住着,韩锐也不用考虑什么避嫌的问题,索性也住了下来,每日天刚亮就到院中习武,其余时间都躲在房里温习宁先生给的兵书,除了一日三餐轻易不出房门。   苏竞晚这边则继续跟着陶嬷嬷学习宫规,陶嬷嬷不是刻板之人,闲暇时刻还会教她和丫鬟们插花、做胭脂、做香露,小姑娘们哪有不爱这个的,都学得十分用心,以至于院子里的梅树都快被她们摘秃噜了,日子过得还算有趣。   日子匆匆,转眼间就到了韩锐考试的日子。   苏竞晚、苏清兰和韩墉前脚刚送了韩锐出门,回来后便听说陶嬷嬷要走的消息,说实话,一开始陶嬷嬷刚来时,苏竞晚心中还有两分忐忑,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听说陶嬷嬷要走,她倒生出了两分不舍。   她让人给陶嬷嬷包了二百两银子,又将自己前两日做的那个香囊也放在了里面。   谁知陶嬷嬷只将香囊收下了,却把银子退了回来。   “姑娘不必不舍,再过些日子姑娘就要嫁入东宫,到时候还怕没有与奴婢见面的机会不成?”陶嬷嬷柔声道。   苏竞晚这才露出笑容,让冬瓜恭恭敬敬地将人送了出去。   婚期将近,苏清兰一边担心着韩锐的考试,一边帮苏竞晚置办嫁妆。虽说殿下送来了一百抬,但殿下的心意是殿下的,她的心意是她的。   待韩锐好不容易考完回了家,她又开始围着韩锐问东问西,忧心忡忡地等着会试成绩公布。   等三月初一那日放了榜,知道韩锐中了武传胪后,这颗吊着的心才算稍稍放了下来,又催着韩锐赶紧看兵书练骑射去,万不可得意忘形,临进门这一脚再给绊住了。   三月初八,韩钦和韩锋都带着妻小到了京城,因苏府地方有限,他们拖家带口地挤在这里也不方便,就住到了东头巷的宅子去,只白日里来这边帮着韩墉和苏清兰打点苏竞晚的婚事。   韩钦和韩锋是男子,和苏竞晚的关系又不如韩锐那般亲近,只略说了几句话便出去吩咐下人做事了,将这唠家常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妻子,   大表嫂王氏端庄贤惠,二表嫂赵氏性子爽利,都是好相处的人,从前在萦州也没少照顾苏竞晚,有她们陪着说话,再加上两个侄儿一个侄女在一旁跑跑跳跳的,苏竞晚婚前这两日过得也不沉闷。   三月初十这日,苏竞晚见到了久违的杨家人。   “奴婢见过孙小姐。”   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颤颤巍巍地站在廊下,抬头却对上苏竞晚清冷的眸子,忙道:“老夫人说了,按理说,孙小姐落难时,杨家不曾帮扶,今日孙小姐风光了,杨家也不该来沾这个光,只是今日送来的这些嫁妆是孙小姐出生时,老夫人就备下的,还望孙小姐一定要收下。”   见苏竞晚不为所动,那妇人又补充道:“老夫人还说,这些东西都是您母亲在世时和老夫人一同定下的,即便您不考虑杨家,却不能辜负您母亲的心意。”   “罢了,留下吧。”苏竞晚轻声道。   那妇人一听这话如释重负,临出门还道:“老夫人说日后杨家不会以孙小姐外祖家自居,为孙小姐招惹事端,还望孙小姐珍重自身,万事小心,如此您母亲在天上也能安心了。”   杨家的人走后,苏竞晚粗粗看了一眼杨家送来的东西,一共有六十抬,多是些钗环首饰,绫罗绸缎,此外,还有五六箱子青州特产,全都是她小时候爱吃的,显见也是用了心的。   她记得幼时外祖母待她也是极好的……   罢了,往事不可追。   苏竞晚摇摇头,回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大婚! 第91章 飘在空中   三月十一是苏竞晚待在苏府的最后一日, 傍晚用过晚膳后苏清兰便早早到了她房里,说是要陪她说说话,结果话还没说呢, 自己就先啪嗒啪嗒地掉起了金豆子。   苏竞晚忙拿起手帕为她擦眼睛, 担忧道:“姑母这是怎么了?”   “没事, 姑母这是高兴,高兴我们阿晚终于有了归宿, 我那可怜的弟弟弟媳在天上也可以放心了, 只可惜你嫁到了宫里, 姑母以后想再见你一面可就难了。”   苏清兰握着苏竞晚的手, 整个人又哭又笑。   苏竞晚安慰道:“这有什么难的?殿下又不是迂腐之人, 不如姑父姑母就留在京城颐养天年,若是想做生意的话, 京城的机会也比萦州多些,到时候我和姑母又可以常常见面了。”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   虽然殿试还未放榜,但以锐表哥在会试中得了传胪的水平,这次殿试应该也不会差, 到时候多半会留在京城,钦表哥和锋表哥常年在外做生意,也是不着家的人,倒不如让韩墉和苏清兰留在京城, 由她和韩锐照顾。   “我知道你孝顺,只是萦州那些生意,你姑父哪里丢得开?而且我和你姑父在萦州生活了这么多年, 多少也有感情,纵是京城再繁华,在我们心里,终究是自己的家乡好。”   苏清兰垂下眼眸,婉拒道。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没说。   侄女做了太子妃,表面看着是鲜花着锦风光无限,实际上却是烈火烹油危机四伏,私底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不能为她做什么,至少也不能拉她的后腿。   他们作为她的亲眷,留在京城搞不好也会被人盯上,被人想尽法子地挑错,将来作为攻讦她的理由,如此倒不如早些回萦州,远离京城这个权力漩涡,也为她省些麻烦。   对了,他们回萦州后还要约束族中子弟,日后要谨言慎行,万不可招人话柄,更不许打着太子妃亲戚的名号胡作非为,给太子妃抹黑。   至于阿锐,若是他真能入朝为官,那就让他留在京城,给太子妃做个伴。   ……   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话,待苏竞晚眼皮打架哈气连天时,苏清兰才发现今日最主要的事情竟然被她给忘了,她急急忙忙地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了过去,叮嘱侄女好好看,自己则匆忙走出了房门。   虽然她年纪大了,但说起这些事情,她也会害羞的。   而且侄女那么聪明,应该一点就通……   想什么呢?   苏清兰摇了摇头,早些回去休息了。   而房里的苏竞晚刚打开第一页就傻了!   这这这……这不就是那天她压在李佑身上的画面……   只不过那日是她在上面。   苏竞晚脸颊发烫,连忙合上了册子,不敢再看。   此时,冬瓜冬笋见苏清兰走了,便打了水进屋伺候苏竞晚洗漱,苏竞晚怕她们看见,只得将小册子临时压在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待被暖和的热水一泡,苏竞晚本就有些困倦的眼皮更睁不开了,躺上床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小册子的事情自然也被她抛到了脑后。   三月十二是迎亲的正日子,一大早宫里就派了人来,苏竞晚也被丫鬟们推了起来,又是沐浴,又是更衣,又是梳头,又是上妆,因程序繁琐又十分无趣,她整个过程都半睡半醒,待嬷嬷叫醒她时,已经过了有两个时辰。   “太子妃生得真是瑰姿艳逸、仙姿玉貌,奴婢给人梳了一辈子头,就没见过太子妃这样标致的人儿!”   苏竞晚看着镜中的自己,云髻雾鬟,柳眉杏眼,两颊飘红,朱唇榴齿,再配上这大红喜服,更显得她温柔娇媚,美艳动人。   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脂,总觉得太艳丽了些。   “就是这样才好看呢!”嬷嬷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拉开。   罢了,左不过就这一日,这样就这样吧。   冬瓜见迎亲的队伍还没到,便从厨房拿了些小块的点心。   “这一日下来怕也顾不上好好吃饭,小姐先用些,垫垫肚子。”   苏竞晚点点头,小口小口吃着点心,尽量不弄花口脂,心里却想着成个亲可真累,比她查案都累。   “对了,我枕头下的那本书,你记得给我带上。”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既然是姑母叮嘱她的,她还是看看比较好。   冬瓜一边给她泡茶,一边笑道:“小姐放心,您常看的那些书,不管是架子上的还是枕头旁的,奴婢都给您放箱子里了,到时候到了东宫,小姐还可以继续看。”   见她没有发现那本书的不同,苏竞晚心虚地点了点头。   “小姐小姐,外面报喜的人来了,说是三少爷中了武探花!”冬笋推门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苏竞晚欢喜道:“可派人发了赏钱?”   “小姐放心,今日咱们府里是双喜临门,老爷和夫人发的赏钱就没断过!”   话音刚落,只听院子里传来一阵呼喊,“迎亲了,迎亲了……”紧接着就听见噼里啪啦的礼炮声响起。   冬瓜和冬笋赶忙为苏竞晚检查妆容喜服,见没有什么问题,又将盖头盖上。   嬷嬷扶着苏竞晚去前厅拜别了韩墉和苏清兰,她的父母早已过世,韩墉和苏清兰便如同她的父母一般。   只听外面一声“吉时到”,苏竞晚就由嬷嬷扶着起身,向外面走去。   而韩墉、苏清兰、韩钦、王氏、韩锋、赵氏、韩锐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等到了门口,苏清兰早已哭成了泪人,紧紧拽着她的手不肯放,最后还是王氏和赵氏在一旁好声劝说,韩锐这才将苏竞晚背到了轿子上。   苏竞晚坐在轿中,心中有对姑母的不舍,有对婚后生活的忐忑,但一想到她嫁的人是李佑,一颗心又安定下来。   礼乐响起,花轿启程,整条街都变得十分热闹。   百姓们看着苏竞晚的嫁妆一抬抬从苏府抬了出来,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有好事的,还特意数了数,足足有二百二十抬,比起公主郡主也是不差的。   “哎,不是说太子妃是孤女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嫁妆?”   “太子妃是孤女不假,可是听说太子妃的姑母嫁的是萦州有名的大富商,别的缺,银子却是不缺的!”   得,一句话将韩家在萦州商界的地位拔高了好几个档次。   萦州有名的大富商?   这个形容也就秦家还能担得起,韩家这种在萦州连前十都排不上的真是过奖了。   不过就因为这句话使韩府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加强了府里的守卫,生怕府里进了盗贼。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其实苏竞晚的聘礼还远超过这个数,单苏清兰给侄女置办的嫁妆就有一百抬了,再加上秦老爷、邱先生还有杨家添的共有八十抬,这就有一百八十抬了,李佑又送来了三百六十抬聘礼,说是让她将其中没有登记名册的给苏竞晚添妆。   可是苏家只有苏竞晚一个人,韩墉和苏清兰也不是贪图侄女聘礼的人,就将这些聘礼全数陪给了苏竞晚,所以苏竞晚明面上的嫁妆是二百二十抬,可实际上却是五百四十抬,只是为避免太过高调引人注意,前一日便派人悄悄送了过去。   苏竞晚坐在东宫卧室的床上,头上顶着沉甸甸的凤冠,整个人从清晨折腾到现在,连口热乎饭也没吃上,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却还得保持端正的坐姿。   虽然心中出现过无数次想将凤冠和盖头取下的想法,但看看床旁嬷嬷的身影,还是决定算了。   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忍忍吧。   嘎吱——   房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房内的丫鬟嬷嬷纷纷行礼退下,只见那人缓缓走到苏竞晚身前,拿过床边的秤杆挑开了她的盖头。   一张明眸皓齿、艳若桃李的脸庞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李佑眼前。   苏竞晚好不容易重获光明,不禁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红唇也不自觉地抿了抿,可落在李佑的眼里,就像在邀请他似的。   又是红衣,又是在这种日子……   李佑强行压下心中的旖念,从桌上拿过两只用彩结连接绾成同心结的羽觞,准备和她互饮。   苏竞晚又饿又渴,一见有东西喝,哪怕是酒也很是积极,主动和他对饮,一口气下去竟喝了大半。   李佑见她这般孩子气,不禁低首浅笑,眼神温柔得都快滴出水来。   苏竞晚见他笑自己,瞬间就不开心了,柳眉微蹙,嘴唇也高高嘟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知不知道我一整日都没吃东西了?从清晨就忙到现在,还腰酸背痛……”   她的苦刚诉到一半就被李佑用唇堵上了,一开始她还想反抗,可是他的手紧紧扣着她的后脑勺,想挣扎也挣扎不开,没一会儿就沦陷在他的亲吻里。   整个人感觉像是飘在了空中,软绵绵的,腰不酸了,背不痛了,肚子好像也没那么饿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让你受委屈了。”   李佑终于放开她,右手轻轻拨弄着她额前被他弄乱的碎发。   他都这么说了,苏竞晚反而不好意思说什么了,有些羞涩地将脸扭向一旁,露出一段欺霜赛雪般的脖颈。   李佑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还想再亲。   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殿下,宾客都在外面等着您呢!”   他的脸色立马就黑了。   苏竞晚难得见他吃瘪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莫要作怪,晚上有你受的!”李佑轻斥道。   苏竞晚又想起那本小册子,嘴唇紧紧抿着,再也不敢笑了。   李佑见她乖了,放软了语气:“一会儿我命人给你送些吃食,你让丫鬟帮你梳洗一下,换身衣裳,吃点东西,然后等我回来……”   苏竞晚乖巧点头。   李佑唇角带笑,捏了捏她的手心,这才向门口走了出去。 第92章 最喜欢你   苏竞晚唤冬瓜冬笋进来帮她卸去钗环, 又到内室舒服地泡了个澡,换了件轻便的家常襦裙,随手挽了个单螺髻, 出来时见桌上放了一碗鸡汤面, 顿时食欲大开。   她现在别的也不想吃, 就想吃碗热乎的汤面。   一口面一口汤吃下去,苏竞晚觉得自己胃里舒服多了。   她吩咐冬瓜将碗筷收拾下去, 自己则躺在软软的床上一边等李佑, 一边研究苏清兰给她的那本小册子。   可是还没看两页, 苏竞晚就觉得身体有些热, 可能是刚泡了热水澡又吃了汤面的缘故。   她趿拉着鞋子下床, 想喝杯凉茶降降温,却发现桌上并没有茶, 只有一壶他们刚喝过的酒。   苏竞晚想着这酒甘甜,也不醉人,而且喝起来冰冰凉凉的,就坐在桌前, 给自己倒了一杯,就这么喝了三四杯,她觉得自己终于凉快了些。   可没过一会儿,她就觉得自己又热了起来, 脑袋也晕晕沉沉的。   李佑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苏竞晚手托着下巴坐在桌前,眼眸微阖,面色酡红, 还傻乎乎地冲他笑,几根调皮的发丝散了下来,落在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又为主人平添了两分媚态,简直是在考验他的定力。   李佑喉咙发紧,缓缓走了过去,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苏竞晚微微蹙眉,似不满意他离自己这么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他那边走了过去。   李佑怕她摔倒,只得长臂一捞,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   苏竞晚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两条胳膊顺势搭在他后颈上,终于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好像十分得意。   “喜欢……”她含糊不清地呢喃。   李佑感觉自己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语声暗哑:“喜欢谁?”   苏竞晚皱眉,似在思考什么,掰着手指认真数了起来,“喜欢姑母、姑父、锐表哥、钦表哥、锋表哥、大表嫂、二表嫂……”   就在李佑觉得自己没有希望,怕是在她心里排不上号的时候,她突然冲他调皮一笑。   “还有你!”   “最喜欢你!”   李佑眸色突转幽深,却还是耐着性子哄她,“我是谁?”   “你是李佑!”   苏竞晚说着还从他怀里仰起头,朝他嘴角轻吻了一下,正想离开的时候却被他紧紧锢住了腰,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后,李佑才从她的唇上离开。   此时,苏竞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前不停地上下起伏,面色潮红,眼睛也变得雾蒙蒙的。   李佑再也忍不住,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亲吻,遇到碍事的衣襟便将它轻轻挑开。   ……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苏竞晚哭得都有些累了,李佑才终于放过她,将她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   她初经人事,自己今晚确实过分了些。   只怪她的味道比梦里还要好……   李佑在她额头轻吻一下,又帮她整了整衣裙,这才抱着她起身向床边走去,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来人,送水!”   碧水和茜雪推门走了进来,她们是李佑身边为数不多的宫女,看见桌边的景象先是吓了一跳,殿下竟然在这里就……   此时,苏竞晚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嘴里还低声呢喃着什么。   李佑则站在床边,为她细心掖了掖被角。   想必是爱极了的!   两个宫女不敢再看,到内室将水放下,便恭敬退下了。   她们之所以能留在这里,就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见没了人,李佑将苏竞晚打横抱起,带她到内室清洗,可是洗着洗着,就变了味道,尤其是看见自己在她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迹时,忍不住又胡闹了一次。   等他将苏竞晚再次抱到床上时,却不自觉别开了眼。   她睡觉不老实,要是踢翻了被子着了凉可怎么好。   其实是对自己的自制力没有信心。   他到柜子里摸索一番,果不其然找到了她的衣裳,随手拿了一件小衣和一条亵裤,为她穿上。   等做好这些,李佑终于抱着怀里的人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窗外的鸟鸣声响起,苏竞晚终于醒了过来。   她感觉自己的头有些疼,脑中还闪过许多荒唐的片段,一会儿是在地上,一会儿是在水里……   她小脸微红,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发现小衣亵裤都在,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想来是昨日夜里喝醉了酒,才会乱做梦。   等等!   她昨日为了喜庆,都是穿的红色的,怎么一觉醒来小衣变成鹅黄色的了?亵裤也变成水绿色的了?   她想要坐起来,却感觉身下传来一阵疼痛,雪白的肌肤也染上了点点红痕,哪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偏罪魁祸首还不觉得,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想要吻她。   “你个色胚子,谁说你性子冷清,不近女色来着?”苏竞晚一面推他,一面不满地说道。   “只近你。”   李佑轻笑着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后翻身下床,脱起了衣服。   苏竞晚懵懂地眨眨眼睛,赶紧转过身去。   虽然两人已经做过更亲密的事情,可是她当时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没看见。   李佑一边换衣服,一边对她说道:“等会我们要和父皇一块用早膳,然后去金华殿祭祖,你让你的丫鬟进来帮你换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苏竞晚点点头,刚才被他气得险些忘了正事。   此时,李佑已经换好了衣裳,一身白色锦袍衬得他玉树临风,贵气逼人。   他好像很喜欢穿白色。   不过,很好看就是了。   可是他唇边的笑意是怎么回事,压都压不住,一看就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先辛苦一下,等我们回来,你就可以休息了。”   李佑上前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转身走了出去。   苏竞晚微微愣了一下,这才叫了冬瓜冬笋进来帮她梳洗。   一刻钟后。   苏竞晚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身碧绿色齐胸襦裙配着鹅黄色披帛,高高束起的朝云近香髻上只有一支海棠碧玉步摇,耳上是一对翡翠滴珠耳环,衣料首饰虽比从前用得名贵了些,却是一如既往的清新雅致。   李佑看着这样的她突然有些心动,想去牵她的手,却被她一个巴掌拍掉。   苏竞晚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径直向前走去。   李佑这才注意到她的步子要比平常慢些,可能还在心里怪着自己。   他疾走两步,追上她,又重新去牵她的手。   这次苏竞晚倒是没挣开,任由他牵着自己。   她又不傻,这宫里这么多双眼睛,若是传出她和李佑不和,最后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至于李佑,给他个教训也就是了。   他们到福宁殿的时候,嘉明帝正在看奏折,见他们进来,才放下了手头的奏折。   “儿臣见过父皇。”李佑和苏竞晚上前行礼。   “起来吧。”嘉明帝轻捋胡须,眼神却一直放在苏竞晚身上。   “你既然嫁进了皇家,日后就要协助佑儿,处理好东宫事宜,早日为皇家生下一男半女。朕虽然一开始觉得你身份略低了些,可心里终究是欣赏你的,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   苏竞晚恭谨道:“儿臣明白,父皇的赏识,儿臣一直谨记在心。”   “好。”嘉明帝看了旁边的孙进忠一眼,“传膳吧。”   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一顿饭吃下来近乎鸦雀无声。   听说嘉明帝和元后的感情极深,按说待李佑这个元嫡长子应该极为亲近才是,可看着疼爱是有的,却总觉得疏远了些。   苏竞晚直到走出福宁宫,还在想这个问题。   “娘是难产死的,我生下来,娘就过世了,父皇很是伤心,只匆匆看过我一眼,便将我交给专人照料,我在五岁以前很少有机会见到父皇,倒是四弟,反而是父皇看着长大的。”   李佑语气淡淡,眼中却有些失落。   难怪他性子会冷清了,亲娘早逝,父亲疏远,这样的孩子会活泼才怪。   苏竞晚上前握住他的手,温声道:“近乡情更怯,也许父皇只是在远处悄悄看着你,你没有发现而已,否则你一介孩童又如何能平安长到这么大?”   “你以为父皇是见你伤心才疏远你,说不定他心中也对你存着愧疚,觉得让你一出生就没了娘,无颜见你,后来想通了,也就亲近你了。”   虽然李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幼时被父亲疏远的原因,但听了她的解释还是觉得很暖心。   李佑眼角带笑,牵着她的手,一起向金华殿走去。   金华殿香火缭绕,一进门就看见墙壁上挂满了李家列祖列宗的画像,下面的香案则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牌位,靠近香案的那幅画像就是李佑的母亲孝仁皇后,画上的她端庄温和,笑容明媚,年轻时应当也是一位美人。   李佑和苏竞晚接过宫女递来的香,点燃,对着画像鞠躬三拜,然后将香插在了香炉里。   祭拜过祖先后,李佑又跪在蒲团上对着孝仁皇后的画像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大致是他娶了心爱的人,他们在一起过得很好,让孝仁皇后在天上不要担心他,此外就是御花园里孝仁皇后种的桃树又开花了、东宫里的乌龟终于睡醒了之类的家常。   苏竞晚从来不知道原来李佑的话可以这么多,可是不知为什么又有一点儿心疼。   一个人要有多孤单,才会只在亡母面前敞开心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女主迷迷糊糊的,下一次会是清醒的。天呐,我在说什么…… 第93章 陪她回门   他们回到东宫时, 已经接近晌午,李佑叫人传膳。   苏竞晚发现李佑这个太子在吃食上好像和她也差不多,四热四冷一汤, 也没有比她奢侈太多。   李佑见她一直盯着桌上的菜, 解释道:“我平常的定例是六菜一汤, 你若是嫌少,我让小厨房再加几个菜。”   “不用了, 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糖醋鱼、蔬菜丸子、黄山炖鸽、青螺炖鸭、雪梨银耳羹……   全是她喜欢吃的菜。   “不知道不能问吗?”   李佑语气淡淡, 并不放在心上, 拿起汤勺舀了一碗老鸭汤给她, “我在吃食上不大讲究, 通常是厨房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倒不如陪你吃你喜欢的。”   苏竞晚喝了一口,味道不错,还有被人爱护的感觉真好!   在观察了一会儿李佑吃饭后,苏竞晚发现李佑的筷子从不碰那盘蔬菜丸子。   她觉得李佑可能是不爱吃茼蒿, 还说什么吃食上不大讲究,明明就是挑食!   苏竞晚玩心大作,主动夹了两个丸子给他。   李佑冲她笑笑,倒是一个不落地全吃了, 吃得还挺香,吃完还接着看她,貌似还在等着她的投喂。   苏竞晚觉得自己被反套路了。   明明就是他故意的, 想让自己夹菜给他!   李佑低下头,语调悠悠道:“能和你一块吃饭真好,真希望以后每日都能如此。”   苏竞晚顿时就不气了,主动为他舀了一勺汤。   午膳后,苏竞晚在房间里略走了两圈,便爬上了床。   昨日折腾了一整日,今日又起了个大早,她现在真的累极了,迫不及待地想补个觉。   果然,她沾上枕头还没一会儿就阖上眼睛,睡了过去。   李佑就没那么好命了,因为他的婚事耽误了不少政务,现在书房的奏折已经堆积成了小山,可他又不想离开娇妻半步,只好派人将部分奏折拿来卧房批阅。   李佑一边批着奏折,一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感觉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定,即便遇见棘手的政务,抬头看看她娇美的睡颜,就又能沉下心理事了。   有她陪着,真好。   苏竞晚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见李佑在桌边看奏折看得认真,就蹑手蹑脚地下床,悄悄走到他背后,想要吓一吓他,不曾想刚刚伸出手就被那人紧紧牵住了。   “睡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叫他们先传膳?我这里还要等一会儿。”   苏竞晚在他身后用手环住他的脖子,下巴依偎在他肩膀。   “不要,等你一起。”   李佑弯眸,扬起唇畔。   “好,那就一起。”   “只是你要离我远些,否则我看奏折都没法专心了。”   苏竞晚可爱地耸耸鼻子,嘟起红唇,到暖榻坐下,随手拿起自己那本《山海经》看了起来。   对了,她那本小册子呢?   昨晚明明记得放在床上的,中午睡觉的时候却没找着。   她看看对面专心致志看奏折的李佑,思索再三,终究没好意思问出口。   应该是冬瓜给自己收起来了吧!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李佑终于放下手上的奏折,唤人进来掌灯,传膳。   晚膳和午膳的份例相同,只是菜色上更清淡一些。   两人用过晚膳后,李佑又要去书房批奏折,却被苏竞晚拉住了袖子。   “殿下带我四处逛逛吧,就当饭后消食。”   实则是怕他太过辛苦,想让他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好。”   李佑想着书房剩下的折子不多,她又是刚到东宫,难免会有不熟悉的感觉,自然应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很多地方看不真切,李佑就带她在他们住的院子附近看了看。   即便如此,苏竞晚还是很高兴。   她知道李佑是在哪里处理政事的,知道李佑烦躁的时候会到回廊静心,知道李佑在花园的池塘里养了两只小乌龟……   对了,李佑还让人在花园给她架了个秋千!   只是今日天色晚了,李佑不准她玩,怕她磕着碰着。   直到李佑送苏竞晚回房时,她还是很兴奋,小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满脸写着跃跃欲试和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李佑很喜欢这样的她。   他最怕的就是苏竞晚嫁给他会后悔。   尽管有些不舍,李佑还是不得不暂时舍下娇妻,到书房批折子去了,他如果再在这里,烛光怕是会影响她休息。   李佑走后,苏竞晚急急忙忙将冬瓜冬笋叫了进来。   “你们可看见我床上那本小册子了?”   冬瓜冬笋摇了摇头。   “今日太子妃的床铺是奴婢收拾的,但并没有看见什么小册子。”冬瓜解释道。   完了!   那本小册子多半被李佑发现了,还收了起来。   两个丫鬟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面面相觑。   苏竞晚随口道:“没事了,沐浴吧!”   晚上,她躺在床上还想着怎么跟李佑要回那本小册子,还有李佑到底看没看啊,要是看了的话,她直接装不知道好了。   就这么想着想着,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睡梦中感觉有一双手搭在自己的腰上,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放心,不碰你,快睡吧,明日陪你回门。”李佑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   苏竞晚一听这话才放下心来。   虽然记不太清楚,但她隐隐约约记着她昨晚一直哭一直哭,李佑就是不肯放过她,她到现在还有些不舒服。   她又往李佑怀里拱了拱,右手却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   李佑忽然将眼睛睁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先睡,我再去冲个澡。”   苏竞晚呆呆地点了点头,她已经看过小册子,自然知道那不是什么玉佩。   等李佑再回次到床上时,见苏竞晚已经睡着,将她轻轻抱在怀里,嘴里嘟囔了句“喜欢”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竞晚又睁开眼睛,细细打量着身旁的人。   他是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却为了自己如此克制。   她略扬了扬头,在他唇角轻吻一下,“我也是。”   第二日。   苏竞晚和李佑先到苏家旧宅祭拜苏家二老,再到苏府见过韩墉和苏清兰,父亲母亲不在了,姑父姑母便是她的长辈。   马车停在苏府门口时,韩墉一行人早已立在了那里。   李佑掀起车帘儿,扶苏竞晚下车。   苏清兰看的连连点头,对这个出身高贵的侄女婿又满意了几分。   李佑牵起苏竞晚的手走上前去,拱手道:“见过姑父姑母。”   “不敢不敢,太子殿下真是折煞草民夫妇了……”韩墉和苏清兰刚想行礼,却被李佑伸手扶住了。   “今日只论辈分,不论君臣。”   李佑说着又看向一旁,“大舅兄、二舅兄、三舅兄有礼,二位表嫂有礼。”   韩钦、韩锋、韩锐都拱了拱手,王氏和赵氏福了福身。   彼此一番见礼后,韩墉拉着李佑和三个儿子一同下棋去了。   苏竞晚则跟着苏清兰和两位表嫂在房里说话。   “殿下待你可好?有没有欺负你?宫里的规矩是不是特别多……”   赵氏性子爽利,一到屋里就围着苏竞晚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王氏稳重,看出苏清兰有话对苏竞晚说,上前拉了赵氏的手。   “二弟妹,你陪我去厨房看看吧,今日太子殿下在这里用膳,可不能出了差错,而且阿晚嫁过去两日,母亲一定担心坏了,也让她们说说体己话。”   赵氏恍然大悟,对王氏投去感激一笑,两人携手出了门。   苏清兰这才握住苏竞晚的手,低声道:“我给你的小册子,你可好好看了?这两日没事吧?”   苏竞晚一听这话顿时羞红了脸颊,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苏清兰看她的神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终于放下心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突然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拉长了脸,思索半天才道:“若是以后你来了月事,不能伺候,挑人也要先从你身边的丫鬟挑。”   “柳絮杨梅不行,虽然模样标致,但到底不清楚来路,他日出了问题,哭都没地方哭去,至于其他六个丫鬟,你看着办,冬瓜自小跟你一块长大,七年前家里就没人了,冬笋和青梅几个丫鬟是府里从各处采买的,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虽说财帛权势动人心,但以她们的家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再说还有你们这些年的情分在,来日她们要是敢不敬你这个太子妃,就是背弃旧主、忘恩负义,即便在殿下那里也说不过去。”   “还有在你生下嫡长子之前,即便准她们侍寝,也记得事后送一碗避子汤过去,派人亲眼看着她们喝下,万不可让她们越到了你前头去。”   虽然她自认以自己侄女的才貌,没有哪个男子不喜欢的。   可是对方是太子,她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侄女父母双亡,这些事也只能由她这个姑母来说了。   苏清兰的话就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苏竞晚今日的好心情。   李佑虽然答应过只有她一个人,可是李佑是太子,他上面还有嘉明帝,下面还有一众臣子……   苏清兰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手又握得更紧了些。   “我何尝不盼着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这世间男子纳妾已是常态,我儿嫁的又偏偏是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子,有些委屈怕是也不得不受,只不过无论如何,你都需要记住一点,不要与她们争风吃醋,护好自己和子嗣最为要紧。”   苏竞晚木讷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姑母的话都是为了她好,可是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第94章 花枝乱颤   因为惦记着这件事, 中午用膳时苏竞晚的情绪也不太高,饭后众人又聚在一起说了会子闲话,李佑和苏竞晚就告辞了。   刚上马车, 李佑就将她抱到腿上, 温声道:“怎么见了姑父姑母还不太高兴的样子?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苏竞晚闷闷靠在他怀里, 也不说话,半晌后才如蚊子哼哼般道:“你还会喜欢别的女人吗……”   她将苏清兰的话捡重点说给了李佑听。   李佑轻笑一声, 原是为了这个。   “姑母也是爱护你才为你筹谋, 只是我在突勒时就说过, 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以后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苏竞晚轻哼一声, “你要是有别人,我就设法逃出宫去, 找个乡野衙门做捕快去,让你一辈子也找不到我……”   “不许胡说!”   李佑用手指堵住她的唇,眸光灼灼地看着她,声音低哑:“不过姑母有一句话说的对, 我们确实应该有个孩子……”   话音未落,他便松开她唇上的手指,吻了上去。   马车到东宫门口时,两人已经气喘吁吁。   李佑替她整了整衣襟, 没有立即下车,而是等她的脸色恢复的差不多时,才用斗篷将她遮住, 亲自抱了她进去。   一路上,宫人纷纷低头转身避让。   当李佑将她放到卧室的床上,准备继续马车上的事情时,只听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殿下,庞先生、祝先生和贺先生来了,现下正在书房等您。”   李佑闭了一下眼,有些无奈地从她身上起来,冲门口道:“我这就来。”   苏竞晚却咯咯咯笑个不停。   李佑难得见她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真是既心动又心累,最后上前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眼神宠溺。   “晚膳不用等我,晚上早些睡,我回来估计很晚了。”   苏竞晚乖巧点头。   李佑弯了弯唇角,向门外走去。   夜凉如水,更深露重。   李佑回到院子时已经是亥时,却见屋里还闪着微弱的灯光。   他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生怕扰了里面的人休息,不曾想那人却坐在床头,手捧一本《山海经》,甜甜地冲着他笑。   “怎么还不休息?”   李佑将外袍脱下,随手挂在桁上,向她走去。   “昨日睡得太多了,今日反倒有些睡不着了。”   苏竞晚抬头看他,眼里柔光潋滟,差点晃了他的心神。   李佑略僵硬地点点头,唤人送水到内室沐浴了。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佑重新走到床边,此时他已经换上了轻便的寝衣。   “就寝吧。”   苏竞晚轻轻点头,将《山海经》放在床边,平躺了下去。   李佑也脱掉鞋子,躺在了她旁边。   苏竞晚想提醒他吹灯,又觉得他累了一天,再指挥他干活不好,就悄悄坐了起来,想下去吹灯。   谁知刚刚抬起脚就被他的长腿绊倒在床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李佑顺势覆了上来,眼睛亮得出奇。   “我我我……我想吹灯……”   苏竞晚声音里透着紧张,本能地感觉有些危险。   李佑却不应声,只是轻吻了她唇角一下,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竞晚懵懂地眨眨眼,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李佑唇角微翘,又在她的脖颈轻吻一下,“可以吗?”   声音微哑,鼻息微有不稳。   苏竞晚瞬间红了脸颊。   她虽然还是有些怕,但一想到他昨晚的克制就不忍心拒绝,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小声哼哼道:“吹灯,拉账子……”   李佑一把将帐子拉上,安抚她:“放心,外面看不见的。”   她知道没有人敢闯进来,可是她就是怕他看见,好吗?   苏竞晚抿着唇,对上李佑满含期待的眼神,脑中忽然就闪现出新婚那晚她衣衫凌乱,他却衣冠楚楚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颤抖着去解他的衣襟。   李佑眼角含笑,也不制止,甚至隐隐还有鼓励的意思。   苏竞晚磨磨唧唧的,等她终于将李佑的上衣脱掉时,两人都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李佑看着瘦,脱下衣服却是宽肩窄腰,肌肉均匀但不夸张,以她的审美来说应该是刚刚好了。   李佑看着她呆呆的眼神,也不捅破,还在静静等她动作。   谁知苏竞晚突然撂手不管了,拉过旁边的被子遮住了脸。   李佑又好气又好笑,将被子从她脸上拉开。   她脸皮薄,看来下面还得他来。   李佑一边亲吻她,一边伸手去解她的衣裳。   他亲得极认真极耐心,让苏竞晚有一种自己被宠爱被呵护的感觉,不知不觉中也就不抗拒了。   不一会儿,身上就再无遮蔽之物。   李佑撑起身子,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心上人。   明艳的面容,洁白的脖颈,圆滑的肩头,高耸的胸,纤细的腰,笔直修长的双腿还有小巧玲珑的双脚。   没有一处不美!   苏竞晚受不住他灼热的目光,主动吻他的唇,希望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李佑眼眸深黑,果然化被动为主动,倾身吻上了她。   红烛跳动,剪影摇晃,一对鸳鸯把歌唱……   清晨醒来的时候,苏竞晚发现自己正躺在李佑的胸口,她怕自己压着他,连忙向旁边挪了挪,谁知却听见他胸腔的笑意。   原来他早就醒了!   苏竞晚故意转过头,不理他。   “你多睡会儿,父皇许我的三日婚假已经过了,今日我也该去上朝了。”   李佑说着便走下床,脱掉身上的寝衣,准备换朝服。   苏竞晚微微一怔,也随手披了一件外衣,趿拉上鞋子,下地服侍他穿衣。   “不用你服侍,你躺着吧。”   李佑握住她为他整理腰带的手。   “我乐意!”   苏竞晚继续为他整理衣襟。   李佑睫毛微微一颤,心底似有暖流流过,在她额头轻吻一下。   “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说什么傻话呢?”   苏竞晚莞尔一笑,却还是在他右脸亲了一下,然后就撒丫子的躺回床上,背对着他。   “那我出门了。”   李佑扬起唇畔,笑着走了出去。   苏竞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也起身了,唤冬瓜冬笋进来为她梳妆,她今日梳的是灵蛇髻,穿的是藕色绣海棠花的齐胸襦裙,比起碧色的清新雅致,倒多了几分平和柔美。   她用过早膳后,就出门四处走走,想要熟悉一下环境。   谁知刚到门口就瞧见正忙着指挥宫人搬东西的孙小德。   “你们干活都给我当心些,若是弄坏了宴会用的东西,你们可赔不起!”   孙小德一见苏竞晚也顾不上指挥了,立马换了一张笑脸,讨好道:“奴才见过太子妃,给太子妃请安。”   “孙公公这是……”苏竞晚面带疑惑。   “就是圣上要在延庆殿举行会武宴,干爹就将差事交给了奴才。”   孙小德眼睛一转,安慰道:“韩三公子武艺卓绝,太子妃不必太过担心。”   苏竞晚这才想起昨日在苏府姑母好像也提起韩锐今日要参加会武宴的事情,可她一颗心都放在李佑身上,竟将此事给忘了。   她顿时感觉有些羞愧,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从容。   “多谢孙公公宽慰,时候不早了,本宫就不打扰孙公公做事了。”   晌午。   苏竞晚用过午膳,就听柳絮来报:“启禀太子妃,宋彬蔚宋大人来了,现下正在前面的流觞亭等您。”   宋大哥?   他怎么进的东宫?   苏竞晚心中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径直向前院走去。   隔着老远,便见宋彬蔚身着一袭绯色官服,立在亭中,旁边好像还站着宁安?   “微臣大理寺少卿宋彬蔚见过太子妃。”   “属下宁安见过太子妃。”   两人一见她过来就恭敬行礼道。   见她眼中似有疑色,宁安开口解释:“太子妃不必诧异,这些都是殿下的安排,听说宋大人最近遇上了棘手的案子,特意让属下领宋大人来觐见太子妃。”   “这是殿下平日里会客的地方,属下就在亭外守着,太子妃和宋大人可以放心说话。”说罢便躬身退到了亭外。   苏竞晚嘴角微翘。   流觞亭,四周能看清亭中的景象,却听不见里面人说话,且有李佑贴身侍卫宁安陪着,确实没人敢说闲话。   李佑待她真的是用了心……   “我也不知太子殿下是怎么知道的,迷迷糊糊地就被刚才那个侍卫带到了这里。”   宋彬蔚对自己因愚笨而来打扰刚刚成婚的太子妃的行为颇有些不好意思。   苏竞晚笑着看他,“不是说你遇上了棘手的案子吗?说来听听,我正好在宫里闷得慌。”   宋彬蔚皱皱眉,开始说正事,“其实也不是多棘手的案子,只是我有些细节想不通。”   苏竞晚坐下,又让柳絮去泡茶,等着他的下文。   “半个月前,城东的戏园子出了一桩命案,死者是天喜班的当家花旦夏云英,目前最大的嫌疑人是同戏班的柳冬生,柳冬生是之前天喜班的台柱子,但据说自从夏云英来了以后,柳冬生的戏就再也没人点了,而且夏云英性子张扬,行事嚣张,经常讥讽柳冬生。”   “作案动机有了,可有不在场证明?”苏竞晚问道。   宋彬蔚垂眸深思,神色苦恼,“这就是让我想不通的,柳冬生在夏云英死前的半个时辰出去过一躺,说是心情不好散散心,没有人能为他作证,但夏云英死时,他却是和戏班的人在一起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结局,我还怪不舍的!我一边舍不得这边完结,一边激情澎湃地想开新文,不过放心,这篇会保质保量的完结,番外也会有! 第95章 有了身孕   “那你为何还怀疑他?”苏竞晚不解。   宋彬蔚以手握拳, 捶了捶鼻梁,“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夏云英是被人从后面勒住脖颈, 窒息而死, 戏班里能办到这点的只有柳冬生和另一个花旦, 他们都演过武戏,身上有些功夫, 而另一个花旦正好那日身子不适去看大夫了, 不在戏班, 且那日戏班没有外人进入。”   苏竞晚沉思片刻, 抬头道:“夏云英的死亡时间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有仵作的证词, 大概在酉时左右,但戏班的人说酉时二刻还听见夏云英在房间里哼曲, 故应该在这之后。”宋彬蔚说道。   “听见?”   苏竞晚笑了笑,“也就是说当时没有人亲眼看见夏云英!”   “你的意思是……”宋彬蔚呆愣片刻,还是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苏竞晚目光灼灼,“戏班的人最擅长做什么?”   “唱……戏……”   宋彬蔚仔细咀嚼着这两个字, 瞬间恍然大悟。   苏竞晚点点头,认真道:“所以想要模仿别人的声音应该不难,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具体还需要你再去查证。”   “我明白了。”   宋彬蔚郑重应下, 但眼里已经没有刚来时的迷茫,想必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宋彬蔚走后,苏竞晚一边往内院走, 一边想着要不要做点什么表示一下对李佑让她和宋彬蔚讨论案情的感谢,可她女工不行,厨艺也不行,撑死了也就会做个枇杷雪梨冰糖水。   枇杷雪梨冰糖水?   对,那就枇杷雪梨冰糖水!   苏竞晚让宁安去门口守着,待李佑进了大门就着人过来通报一声,她好提前准备。   于是晚上的餐桌上,苏竞晚面前摆了一桌子菜,而对面的李佑则抱着小盅在那小口小口地喝着。   “我在父皇那里已经用过了,本来想回来再陪你用些的,没成想你还亲手给我煮了糖水。”   李佑眉眼弯弯,看起来很是满足的样子。   苏竞晚不在意地低头道:“不过是最简单的糖水罢了,而且还可能没有厨娘做得好……”   “你做的都是最好的!”   李佑喝完最后一口,才恋恋不舍地将汤匙放下。   苏竞晚两颊飘红,闷声道:“谢谢你让我参与大理寺的案子。”   李佑粲然一笑,神情专注地看向她,“我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我,不会因我的感情束缚你,即便有时候会受身份所迫,我也会在最大限度内让你做你想要做的事,想让你开心。”   苏竞晚感觉自己的心瞬间被什么东西塞得鼓鼓当当。   她上辈子是修了什么福气才能遇见这样的男子?   “对了,父皇已经任命三舅兄为四品殿前副都指挥使,如今也算是正经的官身了,宴会结束时三舅兄还跟我说他明日就要去郑府提亲了,让我转告你,要你不要担心。”   李佑见她这般高兴,还想让她再高兴些。   苏竞晚闻言果然乐得嘴角都合不住了,她起身扑进李佑怀里,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身。   真好!   她找到了李佑这么好的人,锐表哥和郑铃音也可以修成正果。   第二日午后,郑铃音果然就找上门来了。   “臣女郑铃音见过太子妃。”   郑铃音恭谨地向苏竞晚行了大礼,举止是前所未有的端庄。   苏竞晚瞥她一眼,温声道:“快起来吧,你我又不是认识一日两日了,何必这样见外?你这样,我反倒不习惯了。”   “嘻嘻。”   郑铃音整了整裙摆,笑着站了起来,“我就说我行常礼就行,我母亲非拉着我说今时不同往日了,让我规规矩矩地行大礼。”   苏竞晚嗔她一眼,“瞧你心情这般好,想必你家里已经同意你和锐表哥的婚事了。”   郑铃音吃吃地笑,“本来我祖父还有些犹豫,后来见我态度坚决,韩锐瞧着也是个上进的,这才点了头。祖父都同意了,父亲母亲自然没有意见,婚期就定在今年九月,这下你姑父姑母都要留在京城操办婚事了,你想见他们也方便些。”   苏竞晚心中欣慰,上次想让他们留京,姑母还不愿意,这次有了锐表哥的婚事,他们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我以后可就是你表嫂了。”郑铃音颇有些得意地看向苏竞晚。   苏竞晚没好气地瞧她一眼,“不知羞!”   “不过最近定亲的可真不少,礼部的江员外郎你知道吧?”郑铃音问道。   苏竞晚摇头,“哪个江员外郎?”   “就是江沅啊,听说你之前还救过他。”郑铃音道。   苏竞晚笑笑,原来江沅去了礼部,还做了她曾经做过的礼部员外郎。   郑铃音一脸八卦道:“据说吏部林侍郎的小姐非他不嫁,林侍郎本来还觉得江沅家底太薄,更看好进了工部的阮博文,谁知林小姐跟铁了心似的,林侍郎无法,只得遂了女儿的心愿。”   “听闻林小姐也是出了名的美人,与江员外郎倒是男才女貌。”苏竞晚笑道。   郑铃音点头,认真道:“虽说比我丑了一点点,倒也算个美人。”   苏竞晚噗嗤一笑,这个郑铃音还真是不吃亏。   “对了,永宁侯世子前两日也定下了亲事,定的是礼部石侍郎的独女,石小姐虽算不上十分美貌,但性子温婉贤淑,颇有美名,反正我是没少听我母亲念叨她。”郑铃音神情有些不耐烦。   苏竞晚笑容温和,“石侍郎教出来的女儿自然差不了。”   心里却在暗怪李佑昨晚没个正形,说有事要和她说,结果说着说着就说床上去了,永宁侯府有亲事这样的大事也不提前告诉她,还要让她从别人口中知晓。   “还有崔二小姐,听说定的是漳州知府家的公子,漳州距京城五六百里,永宁侯和侯夫人倒也舍得。”郑铃音纳闷道。   苏竞晚目光轻晃了一下,崔世子比李佑还长几个月,此时定亲不足为奇。   可是崔舒窈今年才刚刚及笄,便是再留两年也使得,何必这般急?   更何况崔舒窈是永宁侯府唯一的嫡女,身份尊贵,纵是真的要嫁人,大可从京城世家公子里仔细挑选,何必要嫁得这般远?   她按下心中的疑惑,淡淡道:“也许漳州知府的公子真有过人之处,也说不定。”   郑铃音本就是随口说说,闻言自然不在意了,又和她说起了京城的稀罕事。   晚上李佑回来的时候,苏竞晚正在卸头上的步摇,见他回来就顺势提起了白日的事情,“崔世子还有二小姐定亲的事情,你也不提前说,害我还要从别人口中知晓。”   李佑薄唇弯起,柔声道:“这也是刚定下来,我昨晚本想说的,谁知和你待着待着就忘了这事……”   苏竞晚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到时候可要送些什么礼?我初来乍到的,怕到时候闹了笑话。”   “阿询那里我来准备,倒是舒窈那里你多费些心,我和这个表妹接触不多,也不知道姑娘家喜欢什么,只能辛苦你这个表嫂了。”   “舅舅和舅母待我极好,礼别薄了就是。”   李佑神情自若,没有一点儿不自然。   苏竞晚的心这才放下来。   送礼什么的自然是借口,一来日子还早,二来便是真的要送礼,自然有东宫的太监总管代为操办,她这个太子妃费不了多少心,她这么问,不过是想试试李佑对崔舒窈有没有心思。   结果她很满意,这个男人满心满眼的都是她。   不过想想也是,李佑如果真想娶崔舒窈的话早娶了,毕竟娶崔舒窈的难度可比娶她要小得多。   只是感情让人多疑……   李佑可不知她这心思已经在肚子里转了十八弯,见正事谈完了,主动绕到她身后,想要给她梳头,苏竞晚怕痒,不让他碰,他还偏不依,两人自然又是嬉闹了一番。   入夏以来,天气渐渐炎热,苏竞晚也变得愈加懒怠。   这日,她刚用过午膳,就觉得有些困倦,便又窝到了床上。   李佑回来时她睡得正香,嘴角微翘,小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将他处理政事的疲倦一扫而光,眼底只剩笑意。   不对,她最近似乎太能睡了!   李佑凝眉,转身向门外走去。   “太子妃这样有几日了?”   冬瓜见李佑脸色不好,态度愈发恭谨。   “回禀殿下,有十来日了,太子妃从前在家时也常爱睡懒觉,故奴婢没有注意,是奴婢疏忽了,请殿下恕罪。”   “糊涂东西!”   冬瓜她们是苏竞晚的陪嫁丫鬟,李佑不好责罚,转头看向一旁的碧水。   “去请周太医来。”   “是。”碧水应了一声,便连忙向外头走去。   一刻钟后,周太医就背着药箱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看宫女的神色急切,还以为太子妃突发了什么急症。   谁知进门时却见太子殿下正坐在床边,手里还拉着太子妃的手。   至于床上的太子妃,面色红润,睡得正香,怎么看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你来瞧瞧,太子妃身子可有不适?”   李佑闪出个空位,让太医诊治。   周太医向李佑行过礼后便上前拿出帕子,为苏竞晚搭脉,片刻后又换了另一只手,神情有些凝重,看着李佑心里直打鼓。   “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周太医收起帕子,向李佑道喜。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夫人疼崔舒窈吗?   肯定是疼的,但相比崔舒窈,老夫人更看重侯府。如果崔舒窈继续留在京城,以她的性子,搞不好哪天会不死心的找太子表白心意,这无疑会引来苏竞晚的不满,伤了侯府与现在太子妃未来皇后的情分,不利于侯府的长久发展。   崔舒窈虽然远嫁了,但老夫人为她选的一定是家风好人品好的夫婿,若是崔舒窈能想通其中的关窍,也可以和夫君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若是还别着一股劲,不死心,单凭她身后的永宁侯府和她表哥是当朝太子这两点,婆家也不敢为难亏待了她,也会好吃好喝地供养她一辈子。   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第96章 大结局   李佑先是愣了一下,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喜欲狂,眉眼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笑意。   “赏!”   “这是怎么了?”   苏竞晚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 眼神还有些懵懂。   “我们有孩子了!”   李佑激动地将她抱进怀里, 却又不敢抱得太紧, 怕伤了腹中的孩儿。   周太医老脸一红,悄悄退了出去。   太子和太子妃感情好是好事。   几个宫女也不敢再看, 纷纷跟在周太医身后退了下去。   苏竞晚刚睡醒, 反应了好久才明白李佑的意思, 瞬间变得笑靥如花。   她挣开李佑的怀抱, 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她和李佑有了孩子。   她腹中有了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看着她甜甜的笑, 李佑的脸色却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怎么我们有了孩子,你不高兴?”   苏竞晚斜睨了他一眼, 神色不满。   “怎么会?”   李佑轻抚她的脸颊,将调皮的发丝顺到她的耳后,低声道:“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会……”   “不会!”   苏竞晚用手指堵住他的唇, 抢白道:“我身体好得很,而且我舍不得你和孩子,我要一直陪着你和我们的孩子。”   “而且我不要你喜欢别人,你答应过我的……”   李佑扬起唇畔, 粲然一笑,又重新将她搂入怀中。   “我答应你的会做到,你答应我的也要做到。”   “你要一直陪着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不许骗我……”   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自从苏竞晚有了身孕以后,李佑是这个也不许她碰,那个也不许她碰,每日处理完政事就往回跑,还要向太医问三四遍她的情况,怕她吃少了营养跟不上,又怕她吃多了到时候不好生。   整日担心这担心那,苏竞晚胖了,他倒是瘦了。   不过苏竞晚虽然胖了,但主要都在肚子上,身段还是一如既往的苗条,而且许是因为有孕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平和温柔了许多。   苏竞晚嘴上烦他,心里到底是感动的,吩咐厨房每日做补汤时也给他做上一份。   李佑陪着她喝了几日补汤,又见她情况稳定,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又特地吩咐苏清兰和郑铃音可以随意出入东宫陪她。   有苏清兰这个唠唠叨叨的姑母时常念叨她,再加上郑铃音这个别扭傲娇的损友陪她说话,苏竞晚在孕中的日子倒也不无聊。   可是即便她在东宫好好养着,不去招惹旁人,也偏偏有人喜欢没事找事。   八月下旬,有言官上言太子后院空虚,如今太子妃有孕,应为太子纳侧妃。   不想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没人理这个茬。   太子纳妃即便是侧妃,也必定出自名门世家,于是有女儿的人家少不得开始在心里盘算,作为苏竞晚的前同僚,现在要把女儿送进东宫和她争宠,怎么想怎么怪。   再者,苏竞晚是什么人?   那是文可考科举中状元,武可杀贪官收土匪的,自己家女儿拿什么和她斗?更何况苏竞晚的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太子殿下中意的人,而且她现在还有了身孕,若是一举得男,地位更是无人撼动。   这样想想根本没有丝毫胜算,送进去也是当炮灰的命,而且一不小心还会得罪她,倒不如卖她个好,反正自家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嘉明帝似乎也猜到了这点,并没有直接说准或是不准,只是像唠家常般问谁家有合适的人选。   有女儿的大臣纷纷低眉敛目,生怕一着不慎害了自己女儿的性命甚至连累了家族。   嘉明帝也不勉强,只说太子已经成人,这些事让他自己做主吧。   其实嘉明帝也是希望太子广纳妃妾,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只是如今苏竞晚正怀着身孕,她又是个性子好强的,嘉明帝重视嫡长孙,也不愿这个时候往东宫添人,万一嫡长孙有个闪失就不好了。   况且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总觉得佑儿和苏竞晚的孩子一定是个聪明伶俐的。   嘿嘿,想到孙子,嘉明帝的嘴巴都要合不住了!   于是这一场风波,还没等苏竞晚反应,他们就自己内部消化了。   等她从郑铃音那里知道那些人的想法时,不禁莞尔一笑,想不到她的恶名还能给她带来这样的好处。   正月十五晚上,东宫灯火通明。   李佑站在产房窗旁,陪苏竞晚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虽然苏竞晚根本没有力气回应他,但他只要能听见她的声音就很安心。   忽然,里面没了声音,李佑神色着急,想冲进去看看。   “殿下,产房不吉利,您不能进去,而且您现在进去,怕是还会耽误太子妃生产!”   陶嬷嬷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李佑几次想冲进产房,都被她拦下了。   “哇……哇……”   当婴儿的啼哭声响起,李佑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将陶嬷嬷推开,自己冲了进去。   苏竞晚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发早已被汗水浸湿,整个人虚弱极了,但见他进来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我就说……我身体好……没事的……”   李佑突然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尖也有些酸涩,低头在她额头轻吻一下,哑声道:“不许说话,你现在太累了,需要休息,听话。”   苏竞晚闻言只是看着他笑。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是位小皇孙!”   接生嬷嬷一面哄着怀中的孩子,一面讨好地看向李佑。   李佑从她手中接过孩子,放在苏竞晚身旁,眉眼温柔,“这是我们的孩子,很可爱。”   小脸通红,皱巴巴的,实在算不上好看。   苏竞晚有些嫌弃,也不知李佑是怎么得出可爱这个结论的。   李佑见她不喜,努力解释道:“长长就会好看的!   苏竞晚噗嗤一笑,眼神也愈加柔和。   这是她和李佑的孩子。   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李佑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看着孩子的睡颜,感觉心里前所未有的温暖。   嘉明帝这边一听说昨儿半夜苏竞晚生下了一位小皇孙,立马坐不住了,天儿还没亮就赶去东宫看孙子,那腿脚叫一个利索,孙进忠差点儿都没跟上。   待见了孙子,见其长得白白胖胖,腿脚有力,不仅和李佑同一天生辰,而且眉眼间与李佑有七八分相似,简直是一个缩小版的李佑,顿时欢喜得不得了,当场取名为李湛,还传旨赋税减半,举国同庆。   熊秋暝一行人听说苏竞晚诞下了嫡长孙,也纷纷松了一口气。   他们当初反对苏竞晚做太子妃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太过聪慧,又有主见,他日若主少母壮,怕会有把持朝政之嫌。   现下嫡长孙已经出生,嘉明帝还在位,李佑又年轻,待他日李佑年老,嫡长孙早已长大成人,苏竞晚也就没有了干政的理由。   京城百姓正为小皇孙出生而赋税减半一事高兴着,而远在扬州宝宁县的陆临宣则正在教县里的百姓怎样根据地形土壤的不同来选择合适的农作物。   “启禀大人,京城发来诏谕,太子妃诞下嫡长孙,赋税减半,举国同庆!”   一个衙役将文书递上。   “太好了,太好了,今年的赋税只要交一半就行了!”   “皇帝老爷开恩了,老天爷显灵了!”   “这都是积德行善的事,小皇孙以后一定福大命大!”   周围的百姓交头接耳,眉开眼笑,恨不得当场给嘉明帝和小皇孙磕头。   只有人群中的陆临宣神情落寞。   她有了孩子。   她要做母亲了。   那是他愿意付出性命疼爱的人啊!   如今却再也不属于他了……   晚晚,你过得好吗?   他对你应该很好吧?   “天色不早了,今日就讲到这里,大家收拾收拾东西回去吧。”   陆临宣整理好手头的册子,转身向门外走去。   “我说陆大人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成亲?”   “听说陆大人在京城也是有名的才子,前途大好,却因父亲贪污,连累他也只能到我们这儿做个小知县,连带着婚事也不顺利。”   “他父亲是他父亲,既然皇帝老爷当时没有问陆大人的罪,就不会秋后算账,既如此,凭陆大人这人品相貌,还怕找不到媳妇?我瞧着是陆大人自个儿不愿意。”   “我有个朋友在京城做生意,听说陆大人从前在京城,也是有过一门好婚事的……”   ……   嘉宁六年正月,嘉明帝以年事已高为由宣布禅位给太子李佑,李佑三辞无果,于次月即位,改元庆和,册立太子妃苏氏为皇后,嫡长子李湛为太子。   庆和年间,李佑虚怀纳谏,提倡文教,且在皇后苏氏的建议下鼓励生产,提倡节俭,在一系列政策的综合作用下,大周国力空前强盛,政治清明,经济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史称“庆和之治”。   而苏竞晚本就因之前屡破命案以及救助妇人等事迹,在百姓中颇有美名,如此更是名声大盛,被后世称为一代贤后。   虽然大周后来又出过多位女官,其中不乏文采斐然、能力出众者,但论经历之奇、名气之大,却再没有人比得过苏竞晚。   不知过了多少年,一个书生无意从旁人那里听来一段故事,随手写了一本话本子。   微风拂过,书页轻轻翻动,只见扉页赫然写着两行字:   世人为她折腰,言言   她又为谁折腰?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还有三个番外。   第一个是男主女主和小包子的,第二个是关于男主做梦的,也就是故事的起因,最后一个是男二陆临宣的,前两个不用说,喜欢的宝宝可以酌情订阅。   第三个我帮大家排一下雷,这是陆临宣重生排除艰难险阻和女主he的,是写给陆临宣和喜欢陆临宣或者两只都喜欢的宝宝,不喜欢陆临宣只喜欢男主的就不要看了,其实我觉得这是不同时空的平行世界,两个女主性格也不太一样,不过还是看宝宝们的喜好哈!   日常推一下新文我偏要肆意,喜欢的宝宝可以收藏,已经在存稿了。   国子监司业薛景恒君子端方,克己复礼,是京城闺秀心心念念的萧郎,不料却被乐舒郡主崔肆意捷足先登了。   闻此噩耗,众人捶胸顿足之余,也想向这位郡主讨讨经验,怎么哄得一座冰山转了性。   崔肆意也不藏私,主动写了一本书,名为《如何追到高岭之花》。   一时间风靡京城,供不应求。   打开却只有两行字:   首先,你得有我出身好,方便用强权压他!   其次,你要有我容貌美,方便用美色勾他!   众人吐血……   薛景恒:嗯?强权压我?美色勾我?   崔肆意: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后说好压人的崔肆意自己被压了一晚上。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