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于微澜之间》作者:苏锦端   文案:   公司新来的实习生耿微然帅得人神共愤,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单身多年的于澜被美色迷惑,悄悄向他表白:你好帅,我喜欢你。耿微然:肤浅!   三天后,人事部通知,耿微然是老板的儿子,公司未来的大boss。于澜羞愧难当,麻利地递上辞职信。   耿微然:不批准!   于澜:……   从此后,全公司只有于澜每天被迫加班到十二点,大boss耿微然坐在旁边陪着。加班完毕,他开豪车送她回家,路上继续谈工作。两人的黑眼圈,一个比一个大。   于澜:耿大boss,我错了,我不该向你表白。你放过我吧,别让我加班了。我无心的,我只是看你外表长得帅。   耿微然:那你再有心地表白一次。这么久的单独相处,足够让你了解我内在也很帅。   于澜:……   于澜正在开会,慷慨激昂,唾沫横飞。   耿微然: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想亲你。   于澜:这里是公司,你要不要脸?   耿微然:我不要脸,我要你。你忙我去找你。   于澜:……   耿微然送给于澜一枚硬币。   耿微然:字朝上,明天你嫁我。花朝上,明天我娶你。   于澜将硬币立起来。   耿微然:如果立起来,今天我们结婚。   于澜:……   隐藏身份在自家公司实习的霸总VS聪明能干又美又飒的部门经理   两人棋逢对手,互怼互助,暧昧线比较长哦~   一句话简介:我不要脸,我要你   立意:相爱总会在一起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于澜,耿微然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这种表情是在嘲笑她胆小怕事懦……   那块番茄酱,像一滩烂泥似的趴在白色小西装的衣襟上。于澜用纸巾擦了又擦,怎么也擦不干净。不仅擦不干净,还有扩大面积的趋势。   烦躁!于澜弯腰在行李箱里找出一件米色风衣。   脱掉小西装,露出黑色紧身衬衫,准备换风衣。不经意间,她发现司机在偷瞄她,后脑勺上下晃动,如邪恶的苍蝇乱飞。于澜完全能想象这司机贼眉鼠眼的恶心相。   放下风衣,双手抱胸,瞪大双眼,于澜用犀利的眼神逼视司机。那司机不知是不怕她,还是根本没注意到她犀利的眼神,仍旧在偷窥。   于澜冷笑一声,在心里咒骂司机的祖宗十八代,然后举起手机晃了晃,微笑地说:“师傅,开车请注意安全!不要乱看!眼珠子掉出来,装不回去的!”   用最礼貌的语气挖苦人是于澜的强项。她深知这种操作的精髓。既能气死对方,又能噎得对方说不出话,还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穿上风衣,又摸出化妆包。镜子里,她满脸憔悴。皮肤粗燥,眼圈发黑。二十九岁的女人,花多少钱保养,也斗不过岁月的大砍刀。   何况,保养不仅需要钱,更需要时间。钱可以赚,时间却每天只有二十四小时。   出差。夜班飞机,从香港起飞,凌晨四点抵达江城国际机场。她怕不安全,硬生生在肯德基坐到六点半,才打车回公司。总之一夜未眠,还要继续工作。   内心的疲惫,无法拯救。满脸的憔悴,倒还勉强能用化妆品遮掩。使劲涂脂抹粉,使劲,使劲,狠狠地使劲。   下车后,收到陶景平的微信。问她上午能否赶回公司,轮岗的管培生今天来报道。她可以看看他们。   这种小事情还要和她说?茂德地产的管培生轮岗,每年都由公司副总裁亲自安排。她这个小小的部门经理有什么资格看看他们?她有权力不接受那些公司未来的领导者吗?   她对着微信说:“景平,管培生几点过来?我马上到公司了。你帮我通知大家,周一例会正常举行。别忘记通知招商部的人。”   发号施令完毕,拖着行李箱过马路。于澜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狠狠地抓了一下。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和她并排过马路的那个中年男人,已经抢了她的手机,狂奔而去。   于澜的反应也不慢,她立刻弯腰脱下一只高跟鞋,冲男人砸去,没中。再弯腰脱下另一只高跟鞋,再冲男人砸去,还是没中。   她评估,对方是职业选手,自己不可能追上他,而且这里车来车往也不安全。所以她决定算了。手机可以再买,如果因为追手机再引发其他损失,得不偿失。   就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于澜感觉某不明生物从身边呼啸而过,几乎将她绊倒。那生物如同嚣张的野兽,敏捷矫健,直扑抢她手机的男人。   路口的红灯变绿灯,没有车移动,也没有喇叭催促。宽阔笔直的马路上,只剩下野兽在追逐猎物。虽然赶着上班,大家还是很体贴地为他们留足自由发挥的时间和空间。   抢手机的男人越跑越远,跨越栅栏,野兽也跟着跨越栅栏。   渐渐地,于澜看不见他们了。马路上的车,也开始川流不息了。   于澜纠结还要不要再等两分钟。万一,野兽将她的手机追回来,礼貌上,她应该在这里等。万一,野兽没将她的手机追回来,他应该也不会特意回来告诉她。那么,她就不必再多等。   正在纠结的时候,遥远的马路的尽头,野兽押着他的猎物回来了,雄赳赳气昂昂地。于澜拖着行李箱,带着满脸的感激迎上去。   野兽不是野兽,顶多是小兽。嫩嫩的,年轻阳光的脸,左右两个酒窝若隐若现。他在对她微笑,神气活现,耀武扬威。   “不好意思,这个人把手机扔在草丛里,我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谢谢你!”“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小兽右手抓住男人,左胳膊挽着黑色的西装,他甚至还打着领带,穿着皮鞋。白衬衫没有半丝褶皱。   除了额头微微沁出的汗珠,于澜简直不敢相信他刚才竟然长跑见义勇为了。他的模样,看起来更像在某商务场合,端着红酒杯,和人不咸不淡地聊天气。   小兽抹了抹额头的汗珠。于澜掏出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他。“你现在有空吗?”小兽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我们把他送到派出所去。”   “呃!”这是什么愚蠢的提议。送到派出所去?然后呢?做笔录?留信息?无事找事惹一身麻烦?男人被治安拘留之后,会不会报复她?   “哥哥,姐姐,求求你们!千万别送我去派出所。我一时财迷心窍!我再也不敢了!我家里还有两个上学的孩子,我老婆常年身体不好没工作,我自己也有病!”中年男人苦苦哀求。   有病还能跑得比兔子快?于澜冷笑。这中年男人话中有话。一方面装可怜想博取同情,另一方面谎称有病想吓唬他们。当他们是白痴啊!   于澜笑说:“我也没有损失,要不这件事算了吧。”“那不行!我们不能纵容坏人。”小兽稚气未脱。也不知道他是不理睬中年男人的话,还是不理解中年男人的话。   “但是,你瞧,他也很可怜。”于澜化身圣母白莲花,暗地里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八点三十五分,九点钟开例会,希望电梯不要太挤。   “派出所不远。”小兽仍旧坚持,亮晶晶的眼睛里饱含着某种期盼。   于澜头痛。两人在不同的频道,沟通起来真的有点困难。   犹豫之际,中年男人挣脱小兽,拔腿就跑。小兽/欲追,于澜一把拉住他。“相信我,前面肯定有他的同伙。”“但是……”“相信我,我是为你好!”   小兽沉默,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对她的失望。于澜冷笑一声,视而不见。他太年轻,没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指责她。   踩着高跟鞋,走向马路对面的万福广场,点开陶景平发来的最后一条语音。“常总监的意思是,今年管培生轮岗,部门经理可以自由挑选管培生,双向选择。”   轮岗也可以双向选择?这就是说,她看谁不顺眼,就可以不接受这个人来运营部轮岗。如果这个人没能在运营部轮岗,以后也大概率不能在运营部定岗。   常若愚,运营部总监,代理人事副总裁。又在凭借手中的权力,假公济私,收买人心。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白天别说鬼,居然在电梯里碰到常若愚。   他西装笔挺,皮鞋铮亮。三十五岁的男人,身材挺拔,气宇轩昂。在于澜熟悉的七八个总监中,他是最注重仪表的。   当然,男人的仪表,可能并不是他自己的功劳,而是他妻子的功劳。   “才下飞机?”常若愚微笑地看着她,于澜点头。他又微笑地看着她的行李箱,“粉红色很漂亮,很适合你。”   她的行李箱是粉红色的,这次在香港买的。带过去的那个黑色的在宾馆坏了,扔了。   她没时间逛商场,匆匆在路边店买了个粉红色的,并未多想是否适合自己。但是,她的确是第一次使用这个粉红色的行李箱。常若愚目光如炬。   “要不要放你半天假?”常若愚关切地问,“你好像很累。”   于澜摇头。忽又意识到正因为自己刚才不说话,只是点头,才让常若愚误会她。“不用,我还行。在机场眯了会儿。我看你倒好像很累的样子。”   出电梯的时候,常若愚顺手帮她把行李箱提到外面。“工作是老板的,身体是自己的。”他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   于澜望着常若愚的背影,迷惑了。他偶尔对她流露的温情。到底是不是他笼络人心的手段?她道行低级,她没有答案。   走廊里,曹佩仪对于澜露出八颗牙齿。“早上好,于经理。你的风衣很漂亮,很适合你。”   压在行李箱最底层的皱巴巴的风衣很适合她?部门上下所有的人,都叫她于澜,只有曹佩仪叫她于经理。   于经理的心抖了两下。常若愚帮她提行李箱,一定被曹佩仪看见了。“早上好,曹姐。你的连衣裙也很适合你!年轻十岁哦!”   年轻十岁的意思是,你现在本身很老。不知道曹佩仪的智商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曹佩仪走近于澜,脸上带着故作亲热的表情,小声对她说:“老常在闹离婚,女方出轨。”   老常就是常若愚。曹佩仪和常若愚同年进公司,她喜欢这么叫他,以示亲近,顺带也把自己和别人区分开。公司的别人,包括于澜,都叫常若愚名字,或者常总监,又或者常总。   这消息让于澜非常惊讶。常若愚闹离婚?之前没有任何风声。上个月服装类在苏州团建,她还见过他的妻子,知性、端庄,和他恩恩爱爱。   “怎么?你还不相信?”曹佩仪的语气充满鄙夷。她看于澜的眼神像是在看白痴。因为于澜竟然不相信她的消息,这就足以盖章证明于澜是白痴,不需要再办理其他白痴认证手续。   “我相信。”于澜微笑,“曹姐的消息从来不会错。”“公司还没人知道,保密。我同学的老公,是他的代理律师。把握机会哦。”曹佩仪也微笑,语气里充满贴心贴肺感人至深的虚伪。   曹佩仪走向卫生间。于澜握紧拳头,恨不得狠狠揍她两拳。   “把握机会”这句话,如果是其他同事说出来,可能是在关心于澜的终生大事。但是由曹佩仪说出来,却是在暗示于澜和常若愚有不正当关系。   于澜在办公室坐下来,刚想喘口气,有人敲门。   “九点钟的例会我通知大家了,可是那些轮岗的管培生也到了。按照常总监的意思,最好搞个内部面试,让管培生知道我们很正规。”陶景平向她汇报情况。   “正规?校招的时候,我们不是已经正规过了吗?这件事为什么没人通知我?如果我下飞机后,直接回家睡大觉呢?”   “是人事部那边的问题,他们沟通不畅。年初有好几个辞职的,一直没补缺。”陶景平讪讪地,仿佛有问题的是他。   今年初茂德地产被辉煌集团收购,说好的行政架构不变,各部门正常运作。结果还是走了一批人。   “算了吧,我们先去开会。让管培生等。”距离九点还差两分钟。于澜的性格是,定下的事情不会改变。   离开自己的小办公室,经过外间的大办公室。于澜看见角落的沙发上,安静地坐着一男一女,是来轮岗的管培生。   男孩很年轻,眼睛亮晶晶的,正望着她,在对她微笑,神气活现。他不就是半小时前见义勇为的长跑小兽吗!怎么?这种表情是在嘲笑她胆小怕事懦弱无能?   他倒天真活泼。没经受过社会的毒打,很了不起吗?值得在她面前炫耀吗?要不要她来给他上走进社会第一课? 第2章 “她下贱!”于澜脱口而出。……   例会结束,于澜让陶景平留下来,和她一起面试管培生。   陶景平这个人,能力马马虎虎,但胜在对她忠心。能力可以慢慢培养,忠心弥足珍贵。   两个管培生走进会议室,毕恭毕敬地向于澜递上自己的简历。于澜看也没看,直接推给陶景平。“你们自我介绍。”   “我先来。”女孩很活泼,“我叫金若涵,毕业于清华大学经管学院。江城人。我在好几家大型地产公司实习过,我喜欢从事商业地产工作。”   清华毕业的,也跑来茂德做管培生吗?   七年前,于澜来茂德应聘的也是管培生职位。她记得那时候,来应聘的人,大多和她一样,毕业于普通的学校。茂德现在的门槛高啦。   金若涵开始讲述自己的实习经历以及对商业地产工作的热情。   于澜昨晚没睡好。此时此刻,睡意侵袭。她强撑着,耐心倾听金若涵背书。金若涵着急得到这份工作的模样,像极了七年前的自己。于澜猜测,小姑娘的家境不会太好。   同时她也注意到与金若涵并排而坐的那位小兽先生,他的目光似乎时不时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她不愿意送中年男人去派出所,小兽对她有意见。他认为她胆小怕事懦弱无能,他看不起她,嘲笑她。   年轻真好,年轻可以目空一切,热血沸腾。没关系,等他接受社会的毒打以后,他自然要学乖的。   金若涵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于澜冲小兽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   “我叫耿微然,毕业于哈佛商学院,本科。之前没有任何实习经历。在学校的时候,我参加过许多社团。我喜欢长跑、登山、击剑、滑板……”   闭嘴!闭嘴!茂德地产不赞助奥运会。于澜不喜欢长跑,更不喜欢听见长跑这个词。她冲小兽做停止的手势。“你在茂德的哪些部门轮岗过?”   小兽,哦不,耿微然,眨了眨他亮晶晶的眼睛。“人力资源部、发展部、投资部。”   已经去过人力资源部了?她还准备把他塞到那里去呢!   她不想见到这个人。把他留在身边,他会时时刻刻提醒她,她是个胆小怕事懦弱无能的人。仿佛她被他抓住了把柄。   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于澜将两人打发走,对陶景平说:“金若涵留在运营部。耿微然嘛……安排他去招商部吧。”   解决了麻烦,于澜下楼买咖啡。她可以叫外卖的,不过那样的话,就没有机会偷懒了。   喝完咖啡再回来。外间的大办公室里,金若涵坐得端端正正。而耿微然,则看不见他的踪影。   她笑笑,下楼买咖啡还真是让人身心轻松的美事。即使今晚需要她加班,她也有劲。   她不是报复他,她是为他好。招商部的妖魔鬼怪比运营部还多,有利于他健康成长。   于澜走进自己的小办公室,拉下百叶窗,蹬掉高跟鞋,后移座椅,双腿翘在办公桌上。这是她的休闲方式。   刚想歇会儿,常若愚的内线电话来了,让她去找他。   于澜立刻缩回双腿,坐直身体,在心里将运营部和招商部最近发生的事全部盘算了一遍,始终想不出常若愚找她有什么事。   常若愚的办公室和于澜的办公室在同楼层。不过常若愚的办公室是完全独立的单间,而于澜的,是大间里面套小间,就是隔间。   于澜想要独立的办公室。有独立的办公室,意味着有更多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果常若愚能顺利摘掉代理副总裁前面的代理那两个字,他这个办公室,说不定于澜有机会搬进来。   常若愚正在给绿植浇水。这盆绿植长势喜人,是于澜送给他的。   上个月,卖绿植的商家搞周年庆,大减价。于澜买了三盆。一盆给自己,一盆给常若愚,一盆给人力资源部的姚瑶。   绿植的功能是防辐射及升官发财。至于绿植叫什么名字,商家说过,于澜早忘了。反正她的那盆枯萎得可以当柴烧了。   常若愚将喷雾瓶放在桌子上,示意于澜坐。他抽出纸巾仔细地擦手。他的手掌宽厚,手指却修长,骨节分明,很漂亮,也很养尊处优。   按照常若愚的习惯,他越是沉默,意味着情况越严重。   “常总监,你找我有事?”副总裁之位还没坐稳,而常若愚又是低调的人,所以公司明理的人都依然称呼他为常总监。   常若愚笑笑,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望着她。“为什么安排耿微然去招商部?我听说他报名的是运营部。”   多大的事啊!传得这么快?   不可能是陶景平,他不会打她的小报告。那么是曹佩仪。她见到陶景平安排耿微然去招商部,她会不经意地让常若愚知道这件事。   但最大的可能还是耿微然自己。公司规定,管培生可以越级,直接向副总裁及以上级别的人汇报情况。   于澜真的很讨厌搞越级的人!比打小报告的人更讨厌!   “又是曹佩仪告诉你的?”于澜笑笑,“这次她又说我什么坏话了?”曹佩仪和她之间的矛盾,常若愚最清楚。如果她提耿微然,倒是很奇怪。   “如果她总是说你坏话,你不妨反思。为什么她有机会说你坏话。”常若愚既不承认她的推断,也不否认她的推断。这是不想让她知道消息的来源。   “她下贱!”于澜脱口而出。   常若愚并不震惊下贱两个字的粗俗,他淡淡地说:“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关键原因是你做事的方式,太直来直去,给了她攻击你的口实。”   于澜说:“我改不了,也不想改。”常若愚笑笑,表示他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于澜又说:“耿微然是一个活泼开朗,沟通能力很强的人。我觉得招商部的环境非常适合他,反正招商部目前也是我在管理。”   常若愚说:“还在怪我把招商部的担子压在你肩上。”   于澜不置可否,不置可否就是默认。   办公室里安静片刻。这是常若愚在对她进行心理战啊!   于澜瞄了他一眼,打定主意死猪不怕开水烫。豁出去!只要常若愚不把话说绝,她就不会同意耿微然进运营部。   耿微然这种人,如果留在运营部,她会浑身不舒服的。他是他下属,却见过她胆小怕事懦弱无能的一面……   常若愚笑笑说:“我觉得运营部更合适他。年轻人嘛,难得他主动表示对运营感兴趣,我们不妨给他机会试试。如果他做得不好,以后再调他去招商部。”   以后?以后她有权力调他去招商部。呵呵!是谁刮起改革的春风,说管培生轮岗可以双向选择的?   上司的话,谁信谁傻瓜。十句能有一句是真的,那就谢天谢地了。   “我听你的,请他回运营部。不过……”于澜欲言又止。   “在你面前,我不是暴君吧?还有,不是请,是叫。”   常若愚扯了扯自己的领带。这条领带是斜杠的,颜色鲜艳,一般人很难驾驭。但是挂在他的脖子上,却非常自然,不会太扎眼又不会太普通。   “在我面前,你简直平易近人。”两个人的时候,于澜敢和他开玩笑。   毕竟七年前,她是他招进来的,他带她入运营的门。两个人没有师徒的名义,却有师徒的实质。   “我刚刚给他分派了招商部的工作。现在马上叫他回来,他工作没完成,我也会被人认为朝令夕改。”   常若愚抿唇,眉头微皱,仿佛这是个世纪难题,他必须做出英明的决策,否则会给公司带来极大的损失。   “你分派工作的速度倒是挺快的。”他意味深长地说,“一周之后,无论他是否完成你分派的工作,都必须叫他回运营部。”   他没问她工作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显然已经猜到她在撒谎。他看破她的小算盘,却不点破她。于澜当然也明白他看破自己。   所谓看破不说破,大家心照不宣。   离开常若愚的办公室,经过招商部的办公室。于澜看见耿微然坐在袁晓仁的旁边。袁晓仁说着什么,耿微然不停地点头。   陶景平还是有眼力的,知道她不喜欢耿微然,所以安排袁晓仁带他。如果能让耿微然接受袁晓仁的毒打,倒真是一桩美事啊。可惜……可惜……   于澜敲了敲门,满屋子的人都抬头望着她。耿微然的眼睛最大最亮,好像夜空中最傻的星。   众人的注视之下,于澜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忙冲坐在角落里的吴初晴说:“小吴,你来我办公室。”   在她对常若愚撒谎的时候,她已经决定把招商部目前最大的麻烦交给耿微然。   干得好,风光进运营部。干得不好,脸皮厚也可以进运营部。她等着看他脸皮到底有多厚。   于澜开门见山问吴初晴:“你手头黑白人生的事,现在怎么样了?”“呃!”吴初晴说,“赵经理坚持要退租,他们现在连装修图纸也不给我看。”于澜说:“这件事,你交给耿微然处理。”   “呃?”吴初晴问,“今天才来报道的那个管培生吗?”于澜点头。吴初晴愣了愣,忸怩地说:“没经验的管培生能行吗?你上次不是说,要和我一块儿去找赵经理聊聊。”   上周的例会上,于澜的确说过她要亲自去找赵经理,现在又不去了。吴初晴对她不满。   “他们一闹,我们立刻安抚,帮他们解决问题。他们尝到甜头,以后会闹得更厉害。我们要坐在办公室,喝着咖啡,等他们来求我们,然后大家慢慢谈。”   这是于澜的肺腑之言。合作就像谈恋爱,拿架子的那方未必会赢,但心急火燎的那方,大概率会输。   说完肺腑之言,不等吴初晴同意,于澜又强调说:“你让他一个人去,本周必须处理完毕。年轻人嘛,我们不妨给他机会试试。对了,这事你明天再和他说。今天先让他熟悉招商部的环境。”   跑得再快也没用,我给你穿小鞋,我看你怎么跑! 第3章 于澜被自己无耻的想法震惊了。……   下班后,于澜特意绕道黑白人生的铺位。   巨大的帷幔将铺位遮得严严实实,非常冷清。没有装修的人影,也没有装修的声音。这是停止装修了吗?赵经理真是作的一手好妖啊!   这铺位在万福广场西区三楼,门面不大,也不是黄金位置,但是于澜已经尽自己所能,给了他们最大幅度的优惠。   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突然闹着说优惠幅度不够,要退租。人心真是贪婪,人类真是永不满足的怪物。   帷幔动了动。咦,谁在里面?于澜伸头,她看见耿微然从里面钻出来了。   他使劲原地蹦跶,用手抚头发拍衣服。他的动作令于澜想起公司前年在峨眉山团建,那些讨食的猴子。   于澜笑笑,转身就走。可是晚了,虽然周围人多嘈杂,她还是听见猴子在叫她:“于经理,于经理。”   于澜的高跟鞋健步如飞。作为职场老油条,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装聋作哑是她的强项。多少次,她靠这些强项绝处逢生。   可是这次好像不行了。“于澜,于澜!”猴子在她身后咆哮。他很快跑到她面前。是啊,长跑是他的强项呢。   “于经理,我就知道是你。”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盛满笑意。“哦?”于澜满脸都是不期而遇的惊喜,诚意十足,“小耿,真巧啊!还没下班呢?”   耿微然挠头。“我来黑白人生看看,他们把装修停了。”   “是吗?”于澜向铺位张望,大惊失色,“哎呀,还真是。”耿微然又挠头。“小吴姐让我明天去和他们经理沟通。”   “那我祝你成功。”于澜面色凝重,她尽量让自己憋住笑。如果她笑出来,那也太不礼貌了。   于澜不知道耿微然是怎么沟通的,但是次日下午,吴初晴来向她汇报工作。耿微然摸清黑白人生赵经理的真实意图了。   万福广场在江城的最大竞争对手,利佳购物中心,空出一间铺位,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面积,都优于黑白人生在万福的铺位。利佳向黑白人生抛橄榄枝,赵经理非常心动。   “贪婪!什么都想要!”于澜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手心好痛。她握紧拳头,舒缓这种痛。   “只要赵经理下定决心,他们就会毁约。做长久的生意,铺位毕竟最重要。”吴初晴非常焦灼。   于澜听出点儿弦外之音。“怎么?赵经理还没下定决心?”吴初晴说:“利佳那边的优惠力度不如我们。他们还在谈。”   原来八字还没一撇啊!赵经理是不是翻脸翻得太早了!   “你别着急,再等等!”于澜安慰吴初晴,“这件事,不管怎样,最后我们都会把它解决的。”   “要不我们再多给他们优惠?”黑白人生是吴初晴负责的,她最怕对方撂挑子走人,影响她的业绩考核。   “绝对不行!”于澜摇头,语气严厉,“优惠是有底线的。我们一让再让,其他商户怎么想。”   于澜吩咐吴初晴,督促耿微然继续跟进黑白人生,本周务必解决这个麻烦。   吴初晴出去后,于澜打开窗户,闭上双眼,深深呼吸新鲜空气,同时按压自己的太阳穴。   赵经理这个吝啬鬼,她不相信他真会毁约去利佳。他是在拿利佳威胁万福,想获取更多好处。贪婪的人心,是永不满足的。   于澜评估,赵经理最终不会走的。她真正头痛的是另一个问题。和黑白人生的合作,开始就这么不愉快,以后如何相处。   想到这里,又想到常若愚曾教她的。做好眼前的事,千万别想还没发生的事。   坐下来,于澜开始翻阅各运营主管交上来的季度报告。大家做得都挺不错的,唯独乔安娜……她负责的花月秋女装拖欠租金。   于澜迅速走出小办公室。“安娜,花月秋女装是怎么回事?”“他们……”没耐心听乔安娜支支吾吾,于澜接着问:“昨天的例会,你怎么不报告?”   “我今天上午才写好季度报告。”乔安娜不买她的账。她举起自己的纤纤玉手,拨弄头发。鲜红的指甲,乌黑的头发,洁白的皮肤,真是明媚动人的美女。   乔安娜的真名叫乔翠花。茂德地产被辉煌集团收购之前是外资企业,运营部人人都有洋名,但谁也不用,唯独乔翠花例外。她喜欢别人叫她乔安娜。   于澜也不买她的帐。“花月秋拖欠租金二十天。你至少应该二十天前就向我报告。不必等到昨天的例会。”   “于经理,花月秋三年前也曾拖欠过租金。真不知道是谁把他们招进来的。”曹佩仪突然追忆历史。   这间办公室里坐着的人,的确属她资格最老。但是除了新来的金若涵,每个人都在茂德工作超过三年,不是只有她才了解花月秋的黑历史。   四年前,是吴初晴把花月秋招进来的,还给了地理位置很好的铺位。三年前,花月秋因经营不善拖欠房租,是于澜向常若愚据理力争,缓他们半年房租,让他们活下来。   于澜用亲切的眼神望着曹佩仪。“现在不是算旧账的时候。曹姐,你是元老,又这么了解花月秋,这件事交给你和安娜处理。”   既然曹佩仪这么喜欢搬石头砸别人的脚,那就给她机会,让她砸自己的脚去吧。   “哎呀,那可不行!”曹佩仪震惊地连眼角的鱼尾纹都加速生长了,“于经理,我手上还有一堆活呢。我干不了,干不了!”   “你行的,曹姐。”于澜满脸认真,鼓励下属,“你不行,没人行!”   不怀好意的同事们在偷笑,发出老鼠般的窃窃私语声。这个世界,总有惟恐天下不乱的人,恨不得到处煽风点火。   “我和安娜去吧。于澜,可以吗?”主动请缨的人是陶景平。他很少公开违逆于澜,涉及到乔安娜,他会。   于澜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明天下班前给我消息。有问题吗?”   “没问题。”陶景平的回答,轻松中甚至带着丝丝喜悦。倒是乔安娜,仍在研究她的手指甲,没多大反应。   于澜真不明白,既然乔安娜认为这份工作可有可无,为什么不辞职呢!在家躺着,不舒服吗?   发火完毕,于澜去了一趟洗手间,再去茶水间。   曹佩仪在茶水间,耿微然也在茶水间。前者正向后者喋喋不休地介绍花月秋的情况。   这是曹佩仪拉拢新人的手段,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和新人成为朋友,以后新人会一直信任她。   曹佩仪发现于澜,马上闭嘴,并且迅速离开茶水间。于澜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她觉得曹佩仪古古怪怪的。   倒是耿微然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于经理,你好。”这称呼听起来,像是得到曹佩仪的真传。   “运营部没那么多规矩,叫我于澜吧。”于澜努力展示她大方得体又平易近人的面部表情。   “可是我在招商部。”耿微然遗憾地说。   于澜盯着他,琢磨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很明显,意思是对她非常不满。怪她把他踢到招商部。   一个小小的管培生,还没定岗就想造反!以后爬到她头上,她还有好日子过吗?不能示弱!   “我目前也兼任招商部经理,招商部的同事都叫我名字。我想,你也没必要例外。”耿微然想了想说:“那好吧。”   这么勉强,肯定还在记恨昨天的事。不用再猜了。一定是他向常若愚越级汇报的。   “你喜欢运营部,不喜欢招商部?”于澜淡淡地,“招商部很锻炼人。”   耿微然笑,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他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靠近她。   于澜感觉有阵清爽的风迎面扑来,年轻男人的气息令她心旌摇荡。她条件反射地后退两步,腰被桌子抵住。   单论相貌,耿微然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啊!这赛过电影明星的相貌。即使放在家里,每天陪她聊聊,她也心满意足。她可以工作赚钱养他嘛。   于澜被自己无耻的想法震惊了。   耿微然盯着她问:“于澜,你怎么了?”“没事。”她微笑,“今天的咖啡有点苦。”耿微然转身拿了两包方糖递给她。于澜接过,并未倒进咖啡里。“谢谢。”   “我喜欢运营部,也喜欢招商部,公司每个部门我都喜欢。”耿微然自顾自地说开了,“但是我希望能先去运营部轮岗,有机会再去招商部。我觉得先了解运营,更有利于以后进行招商工作。”   蛮有想法的,不是傻子。于澜笑笑说:“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解决黑白人生的问题,我马上批准你来运营部。”   耿微然欢呼雀跃,挥舞双手在茶水间转了两个圈。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笑。   他是不介意还是不知道,他轮岗不顺利,是她在暗地里使坏,给他穿小鞋。他反倒为她现在假惺惺的恩赐而感谢她?如此心胸宽广,于澜也是服了。   “不管在招商部还是在运营部,只要你是我的下属,有问题尽可以向我汇报,不要找别人,明白吗?我喜欢和下属直接沟通。”   “明白。不过,我没找别人汇报啊!黑白人生的问题,是小吴姐交代的,所以我向她汇报。要不,以后我向你汇报?”   这么说,不是他越级汇报轮岗的事,而是曹佩仪向常若愚打小报告。刚才曹佩仪那古古怪怪的眼神,果然含义丰富。   再联想常若愚那段委婉提醒她的话。虽然没承认打小报告的是曹佩仪,但也没否认是她。   于澜陷入沉思。没注意耿微然离开了,更没注意茶水间又来人了。   “这小伙子人不错,挺精神的。”姜书雅淡淡地说。   于澜在接水,水一下子溢出杯子,烫到手。她痛得手直摆。“你怎么老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我背后冒出来。”   “来瞧瞧你有没有被乔安娜和曹佩仪联合气死。”“那你放心,她们俩联合死了,我都没死。”于澜得意地说。   “是因为耿微然让你心情愉快吗?”姜书雅淡淡地问。“瞎说什么?等等,你看到什么了?”于澜惊讶地问。   “看到你们在茶水间打情骂俏。你不会对小弟弟动心了吧?善意提醒你不要饥不择食,他还没发育成熟呢!浑身上下,大写加粗的不靠谱!”   “你怎么知道他浑身上下大写加粗的不靠谱?你看过他的身体?自己发春别拉上我!” 第4章 今晚下班前,她要整治耿微然。……   花月秋的情况,陶景平周三准时向于澜汇报。“钱经理说,他们不想租了。去年生意不好,他们打算撤柜。”   撤柜没问题,万福广场的铺位一向抢手。“让他们申请吧,三个月后撤柜。这期间的租金必须给我们,还有违约金。”   “他们又说,如果租金能商量,也可以不撤柜。”陶景平轻声细语。他的优点是脾气好。但在职场上,这不是优点。   有趣啊!又想撤柜,又想租金能商量。到底要怎样?这个钱经理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续约前他们为什么不提出来?”   “续约前的那个孙经理辞职了,现在的钱经理是续约后空降的。”陶景平耐心地解释。   怪不得孙经理爽快地续约。原来是临走的时候,坑一把老东家。而这个钱经理,新官上任清旧账。他并不想撤柜,他只想重新签订合同,让自己的业绩更漂亮。也对,谁愿意接手烂摊子呢!   “租金没得商量,让他们撤柜吧!”于澜让陶景平出去。陶景平还想解释,她已经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   通过威胁别人来谋取利益,于澜很讨厌这种人。   花月秋的服装设计偏过时保守,整体走下坡路,影响公司返点。趁此机会,不用自己动手就能把他们赶走,真是一桩美事。他们自己作的妖,怪不得她。   走到万福广场的大门口,于澜才发现在下雨。在门口站了会儿,她评估自己有没有勇气直接冲到对面的公交站,结论是没有勇气。她决定返回去买伞。   常若愚也下班了。他手里拿着一把长柄黑伞。看见她,不急不缓地向她走来。打开手里的黑伞,撑在她的头顶。   常若愚不说话,于澜也不说话,两人之间默契地连招呼都没有,径直往公交站走。   他右手撑伞,左手伸开,落在半空中,护在她背后,防止她被雨淋。于澜感觉她背后恍若有一面盾牌。   到了公交站,常若愚有电话。尽管他压低声音,他的声音在风雨中还是格外苍凉。“刘律师,三天内我会把材料全部给你,孩子的抚养权必须归我”。   当着她的面,他不避讳自己离婚的事情。   常若愚笑说:“今天我没开车,不然可以送你去地铁站。”   于澜也笑。雨更大了。他们被无穷无尽的雨包围,仅有伞下这小小一隅,暂得安宁。   她抬头望着常若愚,他的脸是疲惫的。不是没日没夜加班的那种浅疲惫,而是生活重压之下的那种深疲惫。   可以想象,这个男人最近过得很苦,有苦无处诉的那种苦。   一辆出租车驶过,雨水飞溅。他伸手拉她。他的手在她的腰上短短地停留了几秒钟,又自然而然地松开。他的双手紧紧握住伞柄。那些凸起的青筋,非常明显。   “换个律师。”“嗯?”“换个律师。”“好。”   他既不惊讶也不追问,为何她会有这种提议。就好像他笃定,即使他当着她的面接律师的电话,她也会既不惊讶也不追问。于澜为这种默契不寒而栗。   晚上,于澜做了很奇怪的梦。梦里,常若愚和她肩并肩走在雨中,没有伞。他牵着她的手,牵得很紧。一直走,一直走,路没有尽头。   醒来后,于澜浑身是汗,手心里也是汗。糟糕,没听见闹钟响,要迟到了。   匆匆洗完澡去上班。忙了一上午,于澜想起耿微然。明天周五,如果他不能解决黑白人生的问题,那他就得做好准备,要在墙上把自己的脸皮磨厚才能进运营部。   于澜打电话给吴初晴,先问她几家商户的情况,后又装作无意地问她黑白人生的事怎么样了。   吴初晴支支吾吾地说:“今天上午,我没看见小耿。可能巡场去了。”   “没来上班?”于澜说,“不要紧。我最近太忙了,有时候顾不上招商部。你帮我督促大家的考勤,迟到早退矿工,统统都要扣钱!”   上班才几天就这样。算了,辞职最好!她眼不见心不烦。   挂掉电话,想了想,又拿起来。再想了想,还是放下。这时候打电话给黑白人生的赵经理,操之过急。   于澜对着桌上的镜子抹口红。她抹得很仔细,沿着嘴唇的纹路,一点一点,一划一划,抹完又抿了抿。   她不常化妆,不过口红是随身常备品。抹了口红,哪怕再苦再累,也能继续战斗。   耿微然这种小年轻,做事不仅冲动冒失,还小猫钓鱼,靠不住的。   她的人生经验给她的教训就是,凡事都得靠自己,不能指望别人。   趁着午饭时间的空档,于澜跑去万福对面一家日料馆。这种又贵又吃不饱,菜又冰冰凉的地方,她是不喜欢的。但她记得吴初晴提过,那位赵经理喜欢。   日料馆的门口,摆着两排椅子,坐满了人,有的嗑瓜子,有的聊天。穿着旗袍身材婀娜多姿的服务员在拿号。   这种地方,还是午饭时间,也需要拿号吗?大家到底是钱多,还是时间多?   于澜不理会这些,径直往里走。马上有服务员迎上来询问,她笑着指了指最里面的位置,假装和人约好的模样。   她在日料馆转了两圈,仔细检查,角角落落都不放过,结果发现耿微然和陶景平在一块儿吃饭。   这挺奇怪的。两人分属不同部门,认识也不过四天,就可以一块儿吃午饭了。是男人的友谊比较简单,还是陶景平人缘好,又或者是耿微然……   她跑来这里,是想和赵经理偶遇,聊聊黑白人生的问题,谁知连赵经理的人影也没见着。   于澜可没有在这里吃饭的兴趣。她感觉自己的嘴唇好像被刷了一层油漆,她擦掉口红,趁着耿微然和陶景平还没发现她,溜之大吉。   在万福买了馄饨,带回办公室当午餐。于澜站在电梯上,目光扫过三楼,不经意间却看见赵经理,他站在黑白人生的铺位前。   哟嗬!这次还不和你偶遇我就不姓于。喜从天降的感觉侵袭于澜全身,真舒爽。她毫不客气地拨开电梯上那些挡她道的人。   快到黑白人生的铺位,于澜刻意放慢脚步,昂首挺胸从赵经理旁边走过。   赵经理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停下脚步,惊讶地问:“哎呦,赵经理,这么巧啊!吃过了吗?”“吃过了,吃过了。于经理,你吃过了吗?”   如果他俩没吃过,这是要互相请对方吃饭的意思吗?   赵经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和他秃头大肚子的模样,倒是非常相配。他这人身材又高又壮,远观犹如会自行移动的宝塔。   于澜感觉他的存在快要撑破她的眼眶了。   努力睁大双眼,再加点真诚的笑容。于澜说:“赵经理,今天有空过来啊?好几天不见你,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怎么会呀?小耿今天上午和我谈过,我也知道你们的难处。这不,我过来瞧瞧装修进度嘛。这些工人,说停工就停工。真没规矩!”   台词怎么和于澜预计的不太一样。口风好像有点松?难道耿微然已经和他谈妥了?耿微然用什么条件和他谈妥的?   私自承诺加大优惠力度?除此之外,于澜想不到别的。   “哈哈哈!”于澜干笑两声, “工人是这样的,不盯紧点就不干活。赵经理,你要是实在不满意茂德给你的优惠条件,我也能理解。咱们可以走合同。你们毁约,寻求更好的合作伙伴,我们也不会阻拦。”   “哎呦,于经理你这话说的太难听了吧。我们可没有毁约的意思哦。我正和小耿谈呢。万事好商量嘛。”   耿微然给姓赵的灌了什么迷魂药?于澜准备好的台词,一句也没用上。她原本是想假装偶遇,借此劝说赵经理务必留下来的,可她现在却暗搓搓地希望赵经理毁约了。   “赵经理,我们当然希望你们能留下来。我不管别人给你什么承诺,在优惠方面,我们是不可能再多给一点的。你们自己想清楚。”   这种不友好的话简直是在威胁赵经理了!她发疯了吗?自断财路!不可原谅!   下午的上班时间到了,陶景平没回办公室,他很少这样。于澜不爽。耿微然不但自己旷工,还拉着最遵纪守法的陶景平一起旷工。   于澜决定,无论如何,今晚下班前,她要整治耿微然,她等不到明天周五了。   有人敲门,进来烦她的是乔安娜。“于澜,我最近挺忙的,我有好多事。能不能让别人带管培生?”   于澜微笑问:“安娜,怎么啦,金若涵很难带啊?”   “主要是我自己挺忙的,没时间指导别人。”乔安娜一点儿也不掩饰她的不满意。   “部门里有资格带管培生的人只有四个。你、景平、姜书雅、曹姐。景平有很多杂事。姜书雅负责的项目,全运营部没人比她更多。曹姐有家庭有孩子。安娜,你忍忍吧,管培生他们很快就定岗了。”   最后这句话既是在安慰乔安娜,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乔安娜前脚走,金若涵后脚到。   她拿着小本本,表面上是向于澜请教问题。实际上是知道乔安娜打她小报告,进来探查于澜的态度。这姑娘,有心机啊!   尽管如此,于澜也不好意思叫金若涵去向乔安娜请教。她完全理解,乔安娜肯定在对金若涵进行冷暴力。职场冷暴力,很恐怖。   打发走金若涵,于澜溜下楼买咖啡。喝完咖啡再上来,经过招商部办公室,还是没看见耿微然。   于澜冷静地思考整治耿微然的办法。即使她无权反对他进运营部,她也必须给他一个下马威。   “于澜,你说话算话哦。我今天就要回运营部!我已经解决了黑白人生的麻烦。”   于澜推开小办公室的门。耿微然正坐在她的沙发上,神气活现,好像捡到宝。   “哦,是吗?这么厉害!”于澜双手抱胸,和耿微然之间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小耿,说来听听。” 第5章 我怎么觉得你怕我?还是你讨厌……   耿微然双手撑着于澜的办公桌,身体微微前倾,脑袋凑近于澜。   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飘进于澜心里,有点甜甜的感觉。这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这味道真是无孔不入。   “黑白人生正处于上升期。他们最大的诉求是地理位置好的铺位。花月秋正走下坡路,只要能在万福有个铺位,保住门面就心满意足。他们最大的诉求是租金便宜点。”   “对啊,这些情况我都了解。”于澜心想,她现在的表情大概也是皮笑肉不笑了,“请直接说结果。”   “我下午分别找赵经理和钱经理谈过,他们答应考虑交换铺位。”耿微然亮晶晶的眼睛是他的杀器。眼光凝视之处,或惊涛骇浪,或寸草不生。   交换铺位,这倒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如果花月秋识趣,不妨先留下他们,她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寻找新的商户,然后再把他们赶走。这样做,她是非常乐意的。   还有,花月秋换到地理位置不好的铺位,房租是便宜了,但生意也更差了。三五个月后,只怕不用她赶他们走,他们也会自己离开。他们现在同意交换铺位,不过是引鸩止渴,垂死挣扎。   于澜不动声色地问:“他们同意吗?”“应该没问题。”“那就是还有问题。”于澜微笑,“小耿,我不关心过程,我只关心结果。”   耿微然站直了,愣愣地望着于澜,好像在森林里迷失方向的小兽。   他这委屈的小眼神。哈哈哈,今天天气好晴朗,于澜感觉神清气爽,报了大仇似的痛快。   于澜正想再刺他几句,陶景平敲门进来。“赵经理和钱经理同意交换铺位,具体的细节,我们三方再慢慢沟通。”   耿微然迫不及待地咧嘴而笑。这属于胜利者的笑,于澜见得多了。有很多成语可以形容。小人得志,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于澜挥手示意陶景平出去。耿微然急急地问:“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咦,懂得察言观色了嘛。“不是不太高兴,是很不高兴。”于澜面色沉重,“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小耿。”   耿微然摇了摇他那乌黑发亮毛茸茸的脑袋,大眼睛里盛满茫然和无知。于澜的心里乐开花。   “你擅作主张,让他们交换铺位。你问过我的意见嘛?”“你的意见?我同时解决两个大麻烦……”   “花月秋生意不好。我准备趁机淘汰他们,引进新商户,优化组合,改良结构,提升我们的利润空间。现在因为你擅作主张……”   后面的话,于澜故意不说。她双手一摊,用无辜的眼神望着耿微然,暗示公司因他蒙受巨大损失,他是公司之耻。   这招果然奏效。耿微然结结巴巴。“那怎么办?要不我和钱经理说,同意他们撤柜?”   于澜故意惊讶地望着耿微然,仿佛他的建议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话,而他本人则是全天下最大的笨蛋。   “小耿,这怎么行?之前说,我们还能占据主动地位。现在说,我们可就完全被动了。不扒下我们一层皮,他们会走吗?”   “那怎么办?”耿微然彻底放弃自己了,不相信自己还有思考的能力,全心全意向于澜求助。   小孩子不经逗。于澜在心里嗷嗷叫好,嘴上仍是很勉强。“暂时这样吧。你别管了,我会和常总监交代的。”   耿微然悻悻地说:“于澜,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哈哈哈,我对你真好?也是,在职场上,不主动害你的人就是对你好的人。至少她没有主动害他吧。她不过是借势捉弄他而已。   “不管怎么说,你解决了黑白人生的问题。我代表服装类运营部,欢迎你。耿微然。”于澜冲他伸手。   耿微然紧紧握住于澜的手不放开,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欣喜和感动,于澜不觉得这些是伪装出来的。耿微然说:“我会努力工作。”   耿微然手心的温度有点高。年轻男人的手。真诚,热烈,带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和外面那帮暮气沉沉勾心斗角的男人完全不同。   直到耿微然离开,于澜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她拿纸巾擦了又擦,无端再次想起昨晚的梦。梦醒后,她的手心里也有许多汗。最近真是容易出汗,有空得约姚瑶去汗蒸,好好放松。   忙了一天,快下班才有空向常若愚汇报工作。   于澜省略所有的过程,只说管培生耿微然已经到运营部轮岗。常若愚没多问。在工作上,他也是只关心结果不关心过程的人。他是她教出来的。   下班后,于澜和姚瑶去汗蒸。   姚瑶在人力资源部做人事主管,她比于澜晚进茂德。虽然两人不同部门,但两人是大学校友,平时也聊得来。半年前,姚瑶的房东卖房,她干脆搬到于澜那里合租。   于澜喜欢汗蒸。热气腾腾的环境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虚与委蛇。卸下防伪,卸下面具,身心得到彻底的放松。怎一个爽字了得。   于澜躺着,昏昏欲睡之际,听见姚瑶在说话。“你们部门的乔安娜,最近有些风言风语哦。”   人力资源部是全公司的消息集散中心。任何消息,都会经由这里集中发散。   “什么?”于澜连眼都懒得睁,她对别人的八卦缺乏兴趣。   “她好几次下班后坐戚嘉言的车。”“顺风车,地铁站。我也经常坐常若愚的车。”“不是在停车场坐的,也不是在万福大门口坐的,是等戚嘉言走远了,她才过去坐的。”   戚嘉言,招商部总监。男,三十五岁,已婚已育。   于澜猛地坐起来。姚瑶也吓得坐起来 “怎么啦?地震啦?”   “我觉得我不能再坐常若愚的顺风车了,唾沫星子淹死人。我必须和他保持距离,划清界限。”于澜认真地说。   “我今天听到的最劲爆的八卦,常若愚正在闹离婚。第一时间通知你。把握机会!”姚瑶表情神秘,挤眉弄眼。   汗蒸完毕,回到住处。秦海阳在等姚瑶。   他是姚瑶的男朋友,在利佳购物中心招商部工作。两人打游戏认识的,从线上走到线下,热恋有大半年了。他比姚瑶小五岁,典型的姐弟恋。   姚瑶看见秦海阳就训斥他。“谁让你来的?也不提前打声招呼?”秦海阳看见姚瑶就眉开眼笑。“我打你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人家怎么接嘛?”姚瑶撒娇,“人家在汗蒸,手机又不在身边。”   这两人真是一对活宝。一唱一和的,演戏给于澜观赏。“哎呀,公司还有事,我得回去处理。我想,十二点之前,我是不会回来的。”   于澜租的房子是一居室。她睡卧室,姚瑶睡客厅。以前还好,两个女生挺方便的。自从姚瑶和秦海阳热恋,这种需要她自动消失的事情,频率是越来越高。秦海阳刚工作不久,薪水负担不起某些费用。   于澜在大街上逛了逛,时间还早,她也没地方可去,干脆真的去加班。   来到万福,楼下的商场热闹非凡。楼上的办公层静悄悄的,好多办公室都亮着灯,运营部的办公室也亮着灯。   奇了怪了,运营部什么时候有人主动加班?她这个运营部经理居然不知道。   于澜推门而入,背对着她的人回头。原来是耿微然。下班前才解决黑白人生的问题,大晚上就来运营部报道了。够积极的啊!   “于澜。”“小耿,你还没回家?”“我在看资料。”“看什么资料?”   耿微然面前一堆厚厚的资料。于澜拿起最上面的,翻了翻,是服装类各商户最近五年运营状况的记录和分析。她又拿起一本,翻了翻,是她这个运营经理写的月度总结、季度总结、年度总结。   “谁给你的?”“陶哥给我的。我想多了解商户的情况。”   运营部也只有陶景平会真心实意地帮助别人。“从明天开始,你把座位搬到陶景平对面,有事情多向他请教。”   于澜进入自己的小办公室,写她的季度报告。写到十一点四十分,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外面的大办公室,耿微然还在。   “你不走吗?快十二点了。”“你先走吧。我看完再走。”   年轻人真有干劲,希望他能一直保持下去。不要被职场的温水煮成死青蛙。   十二点的万福,已经打烊。深夜里,它像沉默的怪兽立在市中心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街上霓虹点点,几辆车跑过,又有几个行人经过。于澜想起一首老歌,《都市夜归人》,她忽然有点感伤。九月的深夜,凉风习习。于澜竖起风衣的领子,准备过马路,到对面打车。   “幸好你没走。”于澜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转身,没看见人。她再转身。耿微然已经站在她面前了。高高的个子,她得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我送你回家。”“不用。”“太晚了,女孩子独自打车不安全。”   女孩子?于澜花了三秒钟,才确定耿微然不是在取笑她。姚瑶也说她长相显年轻,她不相信,她觉得姚瑶是在安慰她。现在……嗯嗯嗯……她有女孩子的脸,却没有女孩子年轻的心。   耿微然迈开长腿,往马路对面走了。风吹起他的外套,好像鼓鼓的帆。“快点啊,于澜!”于澜笑笑,跟着走了。她没有女孩子年轻的心,却有女孩子虚荣的心。   两人站在路口等了会儿,没有出租车。耿微然掏出手机。“小区叫什么名字?”“金桂花园。”   耿微然叫了车,偏头望着于澜。“你冷不冷?”“不冷。”“不冷?那你为什么竖着领子,还缩着脖子。”   耿微然脱下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要给她披上。于澜躲避。“我不冷。”“你冷。”“我不冷!”“你冷!”   耿微然强行将外套披在她身上。这人是有毛病吗?还病得不轻。于澜使劲一抖,外套掉了。   有辆出租车过来了。趁着耿微然弯腰捡外套的机会,于澜跳上出租车,催促司机快开车。谁知那司机心明眼亮,根本不理她,非等耿微然也跳上出租车,他才开车。   两人坐在后排。耿微然望着于澜。于澜对他视而不见,往旁边让了让,尽量和他保持距离。她权当自己病入膏肓,而耿微然身上有细菌,靠近会使自己病情加重。   耿微然嘿嘿嘿地笑。“于澜小姐,我怎么觉得你怕我?还是你讨厌我?” 第6章 深夜,人最容易放纵自己。……   “耿微然先生,您多虑了。我既不怕您,也不讨厌您。我当您是空气。”于澜伸手摆了摆,仿佛在驱散空气,接着又用挑衅地眼神瞪着耿微然。   耿微然也不示弱,他偏头看着于澜。嘴角略略向上,眼角略略向下,似笑非笑,非常欠揍的模样。事实上,于澜已经在心里狂揍他九九八十一拳了。   这人是不会笑吗?笑应该咧开嘴角呀,应该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啊。于澜真想扑上去,撕开他的嘴,教他怎么笑。不过,好女不和男斗,因为体力上斗不过。   “如果你非要认为我讨厌你,那么,你的这种不自信,我也是赞同的。”于澜淡淡地说。   耿微然收回他的目光,低头轻笑两声,肩膀耸来耸去,好像被电击又好像在抽筋。“你不会还在为周一早晨的事情生气吧?”   “周一早晨的事情?”这人还挺会挑话题的,于澜故作惊讶,“什么事情?你和金若涵面试的事情?你的确表现不佳,可我没生气。真的。”   耿微然又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于澜,我猜一定没人告诉过你,你撒谎的时候,语气虽坚定,眼神却很闪烁。”   于澜在心里骂了脏话。“耿微然,我猜一定没人告诉过你,你自作聪明的时候,对方虽不敢揍你,对方却真的很讨厌你。”他想撕破脸,那她也不客气。   “你别这么较真嘛。”耿微然笑嘻嘻地说,“我知道我提议去派出所,你不高兴。其实最后那人跑了,我也不高兴。咱俩都不高兴,扯平了。行不行?”   我的不高兴,比你的不高兴,更高贵。谁和你扯平!“你误会我了,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觉得……你傻不拉叽的,和你沟通好累,好浪费时间。”   “这就是你把我塞到招商部的原因?”“如果你能早点有这种觉悟,我们之间的沟通会容易得多。”   “如果下次我没有这种觉悟,麻烦你提醒我。”“助人为快乐之本,我愿意效劳。”   “那你以后不能再对我冷冰冰的。我希望你对我像对其他同事那样,比如陶景平那样。”   呃,这话说得好莫名其妙?和三岁小孩似的。“我答应你。”于澜郑重地说。   耿微然安静两秒钟,接着哈哈大笑。他捂住肚子,明明笑得直不起腰,偏偏又要抬头盯着于澜。这挑衅的眼神,于澜才明白自己被耍了。她被他耍了!   车内没灯,他那灼灼的眼睛在黑暗中闪亮。是的,他已经笑出眼泪了。   于澜拿过耿微然的外套,套住他的头,砰砰砰地揍他。好爽!她做了这些天她最想做的事情。但是揍了几下,于澜就觉得不对劲,这怎么像是在调情。   耿微然连声求饶,于澜趁机停手。耿微然穿上外套,外套是连帽的,他一咕噜把帽子也戴上,冲她作揖。   “于澜,于澜,我再也不敢了。你今天晚上和平时不一样。”“怎么不一样?”“有点……小小的可爱。”   不是可爱,是失控。深夜,人最容易放纵自己。“别叫我于经理,否则我当你是曹佩仪的亲徒弟。”于澜侧过身体,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看什么呢?”耿微然的脑袋也往车窗凑,“黑乎乎的,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于澜又闻到那股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她把他的脑袋推得远远的,“你送我回来。你住哪?远不远?”   “不远。”耿微然很无所谓的表情,“公司附近,步行十分钟吧。”   在公司附近租房子,真有钱。年轻人为了早晨多睡会儿,真舍得下本啊!   于澜回到住处,姚瑶正在收拾铺床。床铺非常凌乱,于澜有些尴尬。回来得太早了,感觉自己像急匆匆回来抓包的。哪怕再晚两分钟也好啊。   姚瑶倒不在意地问:“去哪里逛的。怎么才回来?”“星巴克,用手机看了场电影。”于澜每次都这样回答。   “你啊!”姚瑶埋怨她,“谈个恋爱吧。谈恋爱就会忙起来。”“没时间,我已经很忙了。”   “别嘴硬。我问你。常若愚,你哪点不满意?”“你瞎说什么?他结婚了!”   “不是跟你说了他在闹离婚吗?怎么不开窍呢?你要先下手为强。他这么好的条件,只要单身,公司的小姑娘会往他身上扑的。他马上升副总裁。”   扑就扑吧,升就升吧。和她没关系。   “听我的,没错!你和他,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白兔,绝配!”“我是小白兔?”“你是黑莲花。不过在他面前,秒变小白兔。”   是的,她承认,常若愚道行高深。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说到底,常若愚带她入门。无论是运营的工作,还是职场潜规则,都是常若愚教她的。她不是好学生,她没有青出于蓝胜于蓝。   “于经理,你们部门还有没有能入你法眼的男人啊?” “我们部门?有男人吗?”于澜故作沉思。   “哈哈哈哈哈,陶景平,他不是粘你粘得很紧吗?”“你杀了我吧。他根本看不上我,他粘乔翠花。”   下班后回到出租房,一起说公司同事的坏话,是于澜和姚瑶最喜欢的娱乐活动。   “招商部呢?袁晓仁?”姚瑶大有将两个部门的男人都点算一遍的架势。于澜立刻做抹脖子的动作,同时配合以翻白眼,吐白沫,倒在沙发上,四肢颤抖。   “戏精!哎呀,新来的那个管培生,到你们部门轮岗了吧?叫什么名字的?耿微然。他总勉强可以吧。之前在我们部门轮岗,我觉得他非常优秀,长得也帅。”   “他?”于澜嗤之以鼻,望着天花板,“你看人的眼光一向不准。当然,你看秦海阳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别扯那些。我问你,到底怎么样嘛?”   “小弟弟,太嫩,我下不了手!”“这有什么下不了手的。秦海阳,我还不照样下手。我告诉你,嫩的,手感才好。一听就知道你没经验。无知的女人!”   好吧,她承认,她对男人的确很无知。一个人承认自己无知是不容易的,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就好像小时候家里穷,儿童节表演节目,每个女同学都穿着崭新的漂亮的红裙子,而她穿的,却是妈妈用床单改成的红裙子。走出去,登上台,站在人前,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周一的晨会,招商和运营的人全都来了,独缺曹佩仪。   圆桌会议的椅子是不多不少正正好的,曹佩仪的空在那里,怎么看怎么像有块巨大的毒疮烂了个洞。于澜用眼神询问陶景平。   陶景平忙站起来解释说:“曹姐请假。”“请假?”于澜想了想,确信曹佩仪没和她请假,“和谁请假的?”陶景平嗫嚅:“她和我说了一声,她今天要带孩子打预防针……”   曹佩仪不来上班也不请假,而且看人下菜。如果她和乔安娜说,乔安娜理都不会理她。只有陶景平这个老好人,才会帮她兜底。   姜书雅冲于澜眨眼,笑问:“陶景平,你什么时候升官的,也不请客啊?”   “下午巡场,她也不去吗?打预防针不需要一整天吧?”于澜不想体贴曹佩仪的难处。旷工不交代,真的很让人讨厌。   “她让耿微然去。”陶景平小声说。“我不是让你带耿微然吗?”于澜反问。   陶景平被噎得说不出话,场面有点难堪。耿微然停止敲击键盘,怔怔地望着于澜。他是不知道自己被人坑了吗?   袁晓仁笑说:“陶景平,你是不是不想带管培生?你是不是想坐于澜的位子?大家找你请假,于澜会不高兴的哦。”   于澜瞟了一眼袁晓仁。这时候说这种话,不是蠢就是坏。袁晓仁蠢吗?当然不蠢,甚至还有点小聪明。他会抓紧任何他可以抓紧的机会挑拨离间。   陶景平有错,但真正有错的人是曹佩仪。于澜不想因为陶景平是老好人就欺负他。“开会吧。”于澜说。   刚进小办公室坐下,准备整理本周工作计划,耿微然来了。“我答应曹姐,我是不是擅作主张了?”“没有啊!我们是团队,同事之间应该互相帮助。”“你又不和我说真心话!”   有点意思。于澜双手撑着椅子,身体后仰,让自己保持舒服的姿势。这个耿微然,真是越来越让她看不顺眼了。   “真心话很伤人,你要听吗?”“要!”   “那我告诉你,不管什么原因,你都无权答应曹佩仪的请求。我们是团队,团队意味着大家各自有各自的任务,我们首先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当我们想帮助别人的时候,也应该衡量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团队好像足球队,有前锋,有中锋,有后卫。你是后卫,在球场上你做好后卫该做的事就行了。你别做前锋的事,否则显得你又愚蠢又不懂规矩。”   不停顿地说完这段话,于澜长吐一口气,喝了一口温开水。她心里舒服多了,酣畅淋漓。原来她并不是想教耿微然怎么做事,她只是想骂他。骂他的感觉真爽。人啊,可以欺骗别人,但无法欺骗自己。   耿微然不会知道于澜心里真实的想法,他愣了半天才问:“我不知道巡场该做什么。你和我一起去,好吗?”“不好。”   “为什么?”“因为我自己也有巡场的任务。而且你有问题应该请教陶景平,他才是你的师傅。”   下午去中环的万福巡场,记录下几个商户的小问题,已经是傍晚时分。于澜顺手买了水饺当晚饭。姚瑶加班,没人做晚饭。   走路去坐公交站,脚后跟钻心地疼痛。于澜蹲下来,摸了一把脚后跟,全是血。新鞋子总是磨脚。她在包里找啊找,创口贴都用完了。什么时候用完的?不记得了。   打车回去吧。赚钱是干什么的?反正不是存在那里不花的。   于澜准备打车,手机突然响了,屏幕显示是陶景平。下班时间来电话,绝对没有好事。   “于澜,你下班了吗?”“说吧。”“那个,耿微然,他遇到一点小麻烦……”“什么麻烦?”“要不你先过来,你过来就知道了。” 第7章 “你给我闭嘴!”于澜看也不看……   耿微然遇到一点小麻烦的地方位于外环文津桥的万福,距离于澜巡场的地方有点远。她赶过去,已经七点多了,天全黑了。   文津桥这里不比市中心,天全黑了,就是真的全黑了。霓虹灯也少,车也少,人也少。到处安安静静的,连万福也没什么顾客。   陶景平发来微信说,他们在经理办公室。于澜正要发火问,这么多经理,在哪个经理的办公室。微信又响了。于澜一看,陶景平说在化妆品类。   看见化妆品类四个字,于澜窝在心里的火烧得更旺。耿微然是服装类的人,怎么跑到化妆品类?这肯定是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她刚在办公室门前露脸,陶景平立刻迎上来。“一对情侣买化妆品,因为赠品的事情,和营业员吵架。小耿路过,帮营业员说了几句,顾客不依不饶。”   果然是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沙发上坐着那对情侣。女的在玩手机,指甲上的水晶闪闪发光。于澜进来,她抬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侧过身体,继续玩手机。   这女的浓妆艳抹。肤白如面粉,唇红如油漆,双眼皮有小拇指宽,尖下巴可以和破土春笋比谁更尖。整张脸,她每个角落都没放过修饰。一看就知道是难缠的主。   她男朋友穿一身浅色休闲服,脚上是帆布鞋。于澜进来,他抬头看了看她,脸上挂着苦笑。   于澜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苦笑背后的含义,她连忙微笑地冲他点头,为自己争取从内部攻破堡垒的机会。   耿微然站在他们对面,傲然挺立,双手插在兜里,表情是大写加粗的不屑一顾。于澜进来,他也不和她打招呼。   于澜也懒得和他打招呼。看他这架势,他是不会和顾客认错的。于澜也明白了,陶景平为什么叫她过来。   不管谁对谁错,顾客就是上帝。上帝是不会犯错的。所以犯错的,必须是茂德的员工。这是公司的原则。   化妆品类运营部经理蒋求安从外面进来,边走边甩手上的水。他看见于澜如同看见救星。“于经理,你可来了!”“怎么回事?”“出去说,出去说。”   蒋求安把于澜拉到走廊,等走廊上几个员工走过去,他才开口。“顾客拿三张小票来领赠品,我们规定是一张小票买满两千元才有赠品。耿微然经过,帮营业员说了几句,顾客不满意。双方动手……”   “打架?他打顾客还是顾客打他?”于澜惊讶地问。   蒋求安笑了笑说:“我当时不在场。具体的细节,我不清楚。顾客要求耿微然道歉,你劝劝小耿,说声对不起嘛,又不少块肉。现在都八点了,大家还没吃晚饭呢。”   蒋求安在公司以擅长和稀泥而闻名。听他这么说,于澜猜是耿微然先动手打顾客的。不管他是否真的先动手了,至少蒋求安认为是他先动手了   于澜问:“除了道歉,顾客还有什么其他诉求?”蒋求安又笑,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贴在一起搓了搓。   于澜说:“我明白了。蒋经理,你有事你下班吧。我保证处理好。”   蒋求安说:“别!别!千万别!于经理不走,我怎么好意思走。我在这里等你,有需要你叫我。小心点,那女的不是善茬。”   于澜在心里骂蒋求安狡猾。可是下属惹的麻烦,她做上司的,必须解决,没办法推给别人。   于澜回到办公室,办公室不复刚才的安静,吵成了砂锅海鲜粥,热气腾腾地直冒泡。   主力队员是耿微然和精致脸,陶景平和帆布鞋一人抱一个,不让他们有任何肢体接触。   于澜站在门口,冷眼旁观三秒钟,见根本没人注意自己,这才大叫:“耿微然!耿微然!”   喊声是有效的,海鲜粥被放进冰箱,凉凉。世界安静了。   精致脸斜于澜一眼,怪腔怪调地问:“你是那个能做主的人?”“对!”于澜掏出名片,双手递给她,“于澜,茂德地产服装类运营部经理。小姐贵姓?请多多指教。”   精致脸接过名片,看也不看,顺手丢进脚边的垃圾桶。耿微然怒吼:“你什么意思?”   “你给我闭嘴!”于澜瞪着耿微然,恨不得当场扇这惹事的家伙几个耳光,以泄她心头之怒火。耿微然欲言又止,悻悻地。   于澜说:“这位小姐,我也不问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公司的错。我们公司一向以顾客为本,您有任何要求,请和我说。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保证帮您解决。”   帆布鞋说:“于经理,也没什么事,都是误会。我们很抱歉……”   “抱歉的是他们。”精致脸抢男朋友的话头,指着耿微然,“这个人,在商场当着很多顾客的面,打我。你瞧瞧,你瞧瞧,我的胳膊都被他打青了。”   耿微然说:“我没打你,是你先推我,我才轻轻推了你一下。”“你给我闭嘴!”于澜看也不看耿微然。   精致脸撸起袖子,把自己的胳膊伸到于澜眼前,又生怕于澜不承认她的胳膊被打青了,可怜兮兮地说:“这是淤伤,等一会儿就显出来了。”   于澜看着这面粉般白乎乎的胳膊,很想把它打青了,满足精致脸的愿望。“是不是淤伤,我们现在不做讨论。还是那句话,小姐,您有任何要求,请和我说,直接说。”   精致脸说:“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也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第一,这个人要向我道歉。第二,赠品是我该得的,必须给我。”   “我不会向你道歉!赠品也不是你该得的!”耿微然非常气愤。“你给我闭嘴!”于澜比他更气愤,“景平,你们俩先出去。”   耿微然不愿意出去,于澜扬起巴掌,作势要揍他。他才鼓着腮帮子,任由陶景平把他拉出去。   办公室只剩下于澜,精致脸和帆布鞋。于澜说:“小姐,您也看到了。您的第一个要求,我无法满足。至于您的第二个要求,我也无法满足,公司有公司的规定。”   精致脸问:“你的意思是,这事算了,我活该倒霉?”于澜说:“请把您的三张小票给我看看。”   于澜仔细地看了看那三张小票,一张面额八百多元,一张面额七百多元,一张面额五百多元,凑起来勉强两千多元。   这女的摆明想占便宜。如果不达目的,只怕她不会罢休。如果她投诉,那就要闹到常若愚那里。   于澜拿过办公桌上的宣传单,双手递给精致脸。“单张小票买满两千元,送两百元赠品。美女,这两百元赠品,我想您是瞧不上眼的。这样吧,您手里的小票,我私人给您免单一张,这事咱们就结束了。”   精致脸愣住,她可能以为对方要赖帐。结果对方不但没赖帐,反而慷慨大方地要免单。   她的表情尽收于澜眼底。于澜笑说:“美女,您觉得我的建议怎么样?我知道您人美心善,不会让我为难的。您希望哪张小票免单?”   帆布鞋尴尬地说:“这多不好意思。宝贝儿,我们按照于经理说的办吧。”   精致脸和帆布鞋离开后,耿微然和陶景平立刻回来了,蒋求安也回来了。   耿微然问:“你向她道歉啦?你把赠品给她啦?”陶景平问:“于澜,没事吧?”蒋求安笑嘻嘻地说:“还是于经理工作效率高,多谢多谢!”于澜看表,九点二十五分。   万福楼下,蒋求安和陶景平打车走了。耿微然不肯走,跟在于澜后面喋喋不休。   “我没和她吵架,我也没打她。你可以调监控,你也可以去问营业员。她那三张小票,三个购买时间,不能领赠品。你怎么处理的?你不会真把赠品给她了吧?这不符合公司规定!”   “你给我闭嘴!化妆品类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于澜停下来,猛地转身。耿微然猝不及防,一脚踩在她脚上。于澜痛得嗷嗷叫。   “你走路不看路啊!遇见你,我真是倒八辈子的霉了!”“我又不知道你停下来!”耿微然的声音比于澜的还大。   耿微然扶着于澜。于澜跳啊跳,跳到花台旁,找块干净的地方坐着。耿微然蹲下来,脱掉于澜的鞋子。鞋帮蹭到于澜的脚后跟,又痛得她嗷嗷叫。   耿微然用手机照明,检查好半天。于澜疑心他是要在地上找蚂蚁,他才惊讶地说:“天啦!你的脚在流血!我刚才只是踩了你的前脚掌,你怎么会脚后跟流血呢?”   耿微然仔细研究她的脚后跟,于澜被气得冲夜空翻了好一会儿白眼,还不得不安慰自己今晚月色真美,她在赏月。   掏出纸巾,于澜弯腰擦流血的脚后跟。没有任何前兆,耿微然一把抓住她的脚踝。于澜的脚是冰凉的,而耿微然的手是温暖的。   酥麻的感觉即时传遍于澜全身。她的全身像过电似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脸却发烫得犹如火烧。   幸好这里够黑,耿微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她知道他是无意的,所以她的心才跳得这么厉害。   耿微然小心翼翼地揭下她的袜子。袜子快要和脚后跟粘住了。于澜痛得直抽冷气。“你轻点!”“这样不行,很容易感染。我去买创口贴,你等我。”   于澜也用手机照明。她的脚后跟,现在几乎可以用溃烂这个词来形容了。谁害的?   马路对面的便利店,耿微然出来了。这条马路有人行道没有红绿灯,车来车往。他敏捷地穿梭在车流里。走到马路中间,他举手示意车辆停下。那些车辆真的不动了,礼貌地让他走。   耿微然不仅买了创口贴,还买了医用酒精和棉签。他先帮于澜消毒。“忍着啊!”他说,“有一点点痛。”于澜不高兴地说:“会比你刚才脱我鞋子的时候更痛吗?”   消毒完毕,他又帮于澜贴上创口贴。因为溃烂的面积过大,贴了三张才勉强盖住。   “完美!”耿微然拍拍手,站起来,忽又惊慌地说,“哎呀,不对!你还有另一只脚,快给我看看。”   于澜麻利地蹬掉另一只脚的鞋子,晃了晃。“没流血,放心吧。”谁知耿微然却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拿到眼前,认真地看了看,确定地说:“嗯,没流血,就是有点臭。”   “滚!你的脚才臭。”于澜顺势踢他的肩膀,耿微然往后一仰,躲开了。   于澜弯腰穿鞋。耿微然忙说:“别穿,别穿,你这双高跟鞋磨脚。”于澜说:“那怎么办?我总要走到马路对面,才能打车吧。”“别担心,我有办法。”耿微然笑嘻嘻地说。 第8章 于澜瞬间清醒!她现在被耿微然……   耿微然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摸出一双拖鞋,又献宝似的递给于澜。“想不到吧,我刚才买的,穿吧”   于澜看着这双黑色的塑胶的男式拖鞋,心情比较复杂。世界上还有比这双鞋更丑的鞋吗?耿微然好像明白她在想什么。“没办法,最后一双了。好在码子大,适合你。”   码子大,适合她?所以她脚大?   “我不穿!”于澜说,“我穿自己的高跟鞋,用纸巾垫着脚后跟就行了。”“那怎么行?”耿微然的固执劲又上来了,“你走不到三步路,我保证你的脚后跟流血。”   “反正我不穿!”于澜的固执劲也上来了。比谁固执,她未必输。“你不穿是吧?”耿微然奸笑说,“好!于小姐,我抱你去马路对面打车。”   耿微然话音未落,于澜立刻感觉自己悬空失重。望着眼前这张俊脸,她甚至连他的呼吸都听得见,很有节奏,还热热的。   于澜瞬间清醒!她现在被耿微然抱在怀里!呃,这是怎么回事!救命啊!爱惹麻烦的家伙,饶了她吧!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于澜学影视剧,双手双脚乱弹,顺带使劲捶耿微然。耿微然拗不过她。   于澜的脚一落地,不用耿微然再罗嗦,她迅速穿上那双男式拖鞋,并将自己的高跟鞋塞进包里,接着兔子逃命似的往马路对面狂奔。   “喂!于澜,等等我,等等我!你穿拖鞋还跑这么快!”耿微然在她身后,大喊大叫。寂静的夜里,全世界都是他的声音,于澜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他震破了,她简直无处可逃。   一辆出租车驶来,于澜连忙招手跳上车。回头看,耿微然傻呆呆地站在路边。想起自己刚才垫付了八百多块钱,忘记问他要,于澜心里暗叹可惜。   八百多块钱,不是小数目。过了时间,明天是怎么也不好意思再问他要的。但是又一想,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出租车在金桂花园小区的大门口停下,于澜才走了两步,还没进大门,后面就旋风似的冲上来一个人,冲到她前面。笑嘻嘻地望着她,和她面对面,倒退着往后走。   这回轮到于澜傻呆呆。“你跟踪我?”耿微然说:“我担心你。”于澜说:“我安全得很。”   耿微然嘻皮笑脸地说:“我偏偏要担心。于小姐这么漂亮,如果被拐走了,我就没有经理了。那么谁管我呢?谁帮我收拾烂摊子呢?”   耿微然边退着走边说话,刚说完这句话,于澜就听见他“哎呦”一声惊叫。再看!他撞人了。   被撞的老太太在小区里遛狗,低头玩手机,也是没注意前面有人。“小伙子,走路不看路!小心我倒地上讹你!”   耿微然又是“哎呦”一声惊叫,三步两步跑到于澜身后躲起来。“救命,救命,这里有狗。”他抓着她的肩膀,抓得她生生地疼。   于澜目瞪口呆,回头看他。他的俊脸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紧张到变形。“耿微然,你逗我是吧!”   那狗还是小奶狗,雪白的毛乎乎的,冲耿微然细声细气地汪汪叫着。好可爱的小奶狗啊!   “我真的害怕!”耿微然快哭了,“求求你,快把它赶走。我小时候被狗咬过,我害怕。”   于澜瞪着那只摇尾巴的小奶狗。“哇塞,好大的狗啊,好吓人啊!”   被迫无奈,于澜以一种大气凛然的精神,张开双臂,像老母鸡似的护着身后的小鸡崽。所以他们在玩老鹰捉小鸡?   待老太太把狗牵走,耿微然才长舒一口气,从于澜的肩膀上收回他的爪子,拍着自己的胸口说:“这什么世界?连狗都欺负我。幸好有你帮我。”   于澜说:“问题在你。你不给它机会,它能欺负你?”耿微然问:“你什么意思!”   于澜问:“支付宝里有钱吗?”耿微然摇头,脸上是莫名其妙的表情。于澜又问:“微信里呢?”耿微然点头,脸上还是莫名其妙的表情。   于澜说:“给我转账八百三十元。”耿微然好奇地问:“干嘛?”于澜说:“你先转给我,我再告诉你。”耿微然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摇头说:“不够。我只有四百五十二块。”   无语!比她还穷!于澜说:“那你先转给我。剩下的,发工资记得给我。”耿微然说:“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我要给你钱吧。”于澜说:“你转不转!”   于澜的微信收到三个红包。两百,两百,五十二。落袋为安。“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今天我就是这么处理赠品事件的,我给她免单了。”   耿微然沉默几秒钟,问:“今天我做错了吗?”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说他做错了,他明明没有做错。颠倒黑白的话,于澜也说不出口。   说他没有做错,恐怕他以后还会像今天这样和顾客起冲突。过分坚持原则,并不利于他未来在公司的发展。如果她此时不和他说实话,那是害他。   于澜说:“你没有做错!但是我想,以你的聪明才智,你应该可以找到更好的处理方式!”   耿微然想了想,又问:“我没有做错,你为什么还要给她免单呢。”   这是一个更难回答的问题。因为于澜给顾客免单,实际上是间接承认耿微然做错了。   “我们不和顾客讨论对错,我们只寻求双方都满意的处理方式。我们的目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弄清问题的根源。”   “我明白了。我以后会注意。既不让公司吃亏,也不让顾客不满。”耿微然挠挠头,又掏出手机说,“剩下的三百七十八块,我现在给你。”“你不说没钱吗?”于澜盯着他,“你骗我!”   “我刚才又不知道你问要钱干嘛。”耿微然嘻皮笑脸。昏黄的路灯下,他的五官更加立体,像油画里的人。   帅哥即使嘻皮笑脸,那也是嘻皮笑脸的帅哥。   “发了。”耿微然爽快地说。于澜点开微信,并未看见红包。“没有啊。”“不可能!”耿微然比她还惊奇,“手机给我看看。”耿微然拿着于澜的手机,看了看说:“你稍等,我再发。”   于澜等他发第四个红包。他磨磨蹭蹭的,发红包倒像是在割他的肉。   “好了,我先走了。”耿微然一溜烟跑了,像做贼。她还没和他说再见呢。   于澜疑惑他为什么跑得这么快,打开微信,立刻知道原因了。根本没有第四个红包。不但没有,连前面的四百五十二块钱,也被他转给他自己了。   这个耿微然!于澜在心里骂了脏话。太不是东西了!敢骗她!打电话骂他!   微信收到一条新消息。“欠债还钱,下个月十号发工资后再还给你。没钱吃饭我会饿死,哭啊哭。于小姐,你忍心瞧着宝宝饿死却不救他吗?呜呜呜,我好可怜。”   我忍心,我绝对忍心。耿微然,你真的很不了解我!   于澜干净利索地回复:“耿先生,安息吧,早死早超生。”   回到住处,姚瑶还没睡觉。她刚洗完澡,正在客厅吹头发。于澜换鞋子,顺嘴和她打声招呼,谁知姚瑶却关掉吹风机,冲她微笑。   于澜辨别这微笑的成分,感觉很复杂,暧昧中带着一丝理解,诡异中带着一丝亲切。“你干嘛?吃了笑米饭啊?”   “你就瞒着我吧。”姚瑶继续保持她那成分不明的微笑,并且又多了点责备的意思,“我刚才从超市回来,在小区大门口,看见你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是不是那个耿微然?我认得他。那身板,那长相,黑天黑地自己发光,藏得住吗?”   被抓现形,要是还不承认,姚瑶只会想得更多。于澜说:“他今天在文津桥惹祸了。我帮他解决,他感谢我,送我回来。”   “哦哦哦。”姚瑶怪腔怪调地说,“送你回来算什么感谢啊?感谢应该以身相许。年轻男孩的肉/体,啧啧,我喜欢。不知道他有没有胸肌呢?”   “这话你怎么不当着秦海阳的面说呢!”于澜不再理会姚瑶,去卫生间洗澡。   洗完澡出来,姚瑶还在吹头发,追着她问:“你不是说太嫩的,你下不了手吗?耿微然,你就下得了手。所以还是看脸,对吗?”   于澜躲到房间,爬上床睡觉。拿过手机,看见又有新的微信,还是耿微然。“晚安猪头。”   猪头不是文字,而是微信自带的粉红色的猪头表情符。需要手打猪头二字,表情符才会出现。   于澜原本躺在床上。看到这条微信,她立刻跳起来。但很快又倒下去,并且保持让自己舒服的姿势。   她紧盯着这个粉红色的猪头,恨不得复制粘贴到文档,放大了慢慢研究。她很想知道这个猪头的背后还有没有什么花头。   于澜研究了很久,直至昏昏欲睡。钻进被窝的那一刻,她才有了最终结论。粉红色的猪头只是粉红色的猪头。可能是时下年轻人的网络流行语,类似于笑脸或者哭脸,没有特别的含义。   最重要的是,连小奶狗都怕的男人,有什么出息呢!   于澜以为赠品事件已经顺利解决,不料想,耳目众多的常若愚还是知道了。她没说,耿微然不会说,陶景平不可能说,精致脸和帆布鞋拿到赔偿非常满意。所以是谁说的?   常若愚说:“按公司规章,耿微然和那个营业员都应该受处罚。”   于澜说:“我看过监控,耿微然和那个营业员都没有责任。相反,我认为他们的处理方式,是非常妥当的。胡搅蛮缠的顾客,我见得多了。你若不信我,可以看监控。”   常若愚笑笑说:“你还挺护着自己的下属嘛。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请及时向我汇报。我不想做最后被蒙在鼓里的上司,还要被别人说包庇下属。”   于澜又等了三天,风平浪静,没有更高层的领导向她询问这件事。于澜知道,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常若愚把这件事压下去了。   麻烦精只怕对这一切还浑然不觉!他倒过得舒服,每天跟着陶景平跑动跑西。凭什么她要帮他担待?他还欠她八百三十块钱呢!想赖账可不成。   在茶水间遇到耿微然,于澜伸手讨债。耿微然盯着她的手掌五秒钟,指着她的手掌说:“这是生命线,这是智慧线,这是感情线。唉,算了,装不下去了,于经理,我不会看手相。”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欠债还钱,你不会忘了吧?”“不是明天才发工资嘛。”“我今天先提醒你,免得你贵人多忘事。”   “明晚请你吃饭,好吗?”“没空。我只要你还钱。”“如果你没空吃饭,那我就没空还钱。”   果然欠债的是大爷,讨债的是孙子。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偏偏还被她遇到。她偏偏不去吃饭,咋的!于澜还想和耿微然吵几句,曹佩仪进来了。   “小耿,我找你呢,躲到这里来啦。”“曹姐,什么事?”“打印机坏了,你快去修一修,顺带帮我打印几份文件,麻烦你啊。我有急事,我先下班了。”   所以,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比耿微然更厚颜无耻。 第9章 想不想听一位职场老鸟的忠告?……   于澜在中环巡场完毕,刚刚走出商场大门。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下来,喇叭发出长鸣。   耿微然坐在驾驶室里,手握方向盘,神气活现地说:“上车。”于澜对车毫无研究,但是看这辆车的造型如此奇特,估计不是等闲之辈。   “不上,我要回家。”“我送你,顺带请你吃晚饭。”“谢谢,我减肥。”于澜晃了晃手里拎着的水饺。   耿微然慢慢地开车,跟着于澜。“上来吧,这里不能停车的。好人,行行好吧。”   于澜童心大发。“求我。”“求你,求你,求求你。”耿微然毫不迟疑,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渴望。   于澜系不上安全带。耿微然俯身过来帮她。那毛茸茸的脑袋,小兽似的,于澜又闻到清新的洗发水的味道,像郊区早晨的空气   “我们去兜风吧。”“你不说请我吃晚饭吗?”“你不说减肥吗?”“你暗示我胖?”“我没这个意思,不过你可以这样理解!”   于澜见耿微然开着豪车,人模人样的,大指望今晚能好好敲他一顿,必须去那种又贵又吃不饱的高级餐厅。   她的内心,为吃西餐还是吃日料,纠结不已。谁知耿微然七拐八拐,将豪车开到夜市。   于澜以为他只是从这处夜市经过,但是耿微然却在停车。是的,前面的路口看起来,车没法进去。   于澜拉住他:“等等,你说带我吃好吃的,就是这里。”耿微然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是啊!这里有家麻辣烫,是我回国后,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所以带你来分享。”   于澜目瞪口呆。她同意过要和他分享麻辣烫吗?他是不是在报复她?千里迢迢,跑到这旮旯来吃麻辣烫。“你自己吃吧,我先回家了,不用送。”“你干嘛?”耿微然拉着她,不让她走。   “开着豪车,来吃麻辣烫,你也算有个性。”于澜摆脱他的爪子。“车是我朋友的,我帮他试车。再说了,谁规定开着豪车,不能来吃麻辣烫的。”耿微然连扯带拽,拉着于澜走。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   这处夜市和江城的其他夜市没什么不同,脏乱差吵。地上都是饭盒与竹签,污水四处横流,小吃摊子见缝插针,叫卖声不绝于耳。   于澜穿着风衣和高跟鞋,在这里根本属于非我族类。倒是耿微然,一身运动休闲服,脚上是黑色的帆布鞋,和这里的环境简直是绝配。他是不是有预谋地,坑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中环巡场?”“我问陶哥的。”耿微然满脸全世界我最聪明的表情。“为什么请我吃晚饭?”   “有些问题想向你请教。本来我是要向陶哥请教的,不过他今晚去安娜姐家,给她修理水龙头。”   耿微然熟门熟路。他在前面走,于澜在后面跟着。不知道是不是于澜的错觉,有几次,她觉得耿微然似乎想牵她的手。或许是希望她走快点吧。   她提醒自己别多想。他若是无心,而她却有意,那就很可笑。除了年龄和认知上的差异,她隐隐感觉,她和耿微然之间还有很多别的差异。她不应该有非分之想。   但是,她又一想,为什么她会掂量耿微然呢?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她认识他,也不过八天而已。   姚瑶总说她拒人于千里之外,难以亲近。而这个耿微然,才八天,就已经又送她回家,又和她在夜市里瞎逛。是因为他自来熟,还是因为她的默许?   于澜感觉手心一暖,低头,看见耿微然牵住她的手了。于澜想也不想,急忙甩脱。“对不起,对不起,我无心的,我只是想走快点。”耿微然连连道歉。   他这样道歉,于澜反而轻松了。她笑着说:“没关系,是我不习惯和朋友牵手走路。”   终于到了卖麻辣烫的小摊子。于澜胃口大开,拿着长方形的小筐,装了满满一筐子菜,荤素皆有。耿微然非常开心。“哈哈哈哈哈,比我还能吃,你不是减肥吗?”他不说话没人当他是哑巴!   两人吃得尽兴。耿微然谈论他的留学生活,于澜听得津津有味。大四毕业那年,她也有机会去美国读书的,只是家里供不起。这种遗憾,另一个世界的耿微然不会懂,她也不会和他分享。   吃完麻辣烫,耿微然提议去兜风,于澜由他做主。   上高架,再下高架,接着开往金桂花园,某个红绿灯的路口,车停下来。于澜有点累了。耿微然却碰了碰她,小声说:“你看那是谁?”   于澜抬起眼皮,顺着耿微然手指的方向一看。与他们的车并排的那辆车,里面坐着乔安娜,乔安娜旁边,开车的人是戚嘉言。于澜立刻像触电似的坐直身子。   “是不是乔安娜?她旁边的人是谁呀?好像是招商部的……”“好冷,风太大了。”不等耿微然把下面的话说完,于澜关上车窗。   她看见他们只是触电而已。如果被他们看见她,她不敢想象明天在公司会发生什么事。戚嘉言会给她什么尺码的小鞋穿。   “陶哥去给乔安娜修理水龙头,乔安娜怎么不待在家里?”耿微然自言自语。于澜举起拳头,瞪着他。   耿微然冲她笑,笑得又奸又诈,他潇洒地做了个嘴贴封条的动作,带着恶作剧的表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们自己知。”   耿微然又补充说:“你别把我当傻子。”“我没有,我真没有,你别误会。”于澜急忙为自己辩解。这辩解特别苍白无力。“虚伪的上司,哼哼。”耿微然笑了。   姚瑶所言非虚。于澜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两年,乔安娜的事业心急转直下,每天得过且过。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两年,乔安娜的绩效工资锐减,她的吃穿用度却越来越高级。   捷径走起来总是很舒服。走着,走着,就不想再回头了,也不可能再回头了。   戚嘉言真不是好东西。工作上的事不用说了,做人还没底线。于澜作为黑莲花,也看不起这种人。   早晨在电梯口遇到戚嘉言。于澜训练有素地露出甜甜的笑容。“戚总监,早上好。”“嗨,早上好,于美女,你今天的妆容和你的衣服很配哦。”   那就是说昨天和前天都不配。她这几天一直穿的是这件风衣。不是她懒得换,而是她有两件一模一样的。对了,她今天其实没化妆。“谢谢戚总监,你的领带和你的西装也很配哦。”   戚嘉言的领带,今天土气,明天贵气,后天骚气。风格多变,气象万千。搞不懂他和他老婆什么审美。   两位职场精英人士正在竭尽全力地恶心对方,乔安娜来了。   她先和于澜打招呼,淡淡地,客气而礼貌。“早,于澜。”又和戚嘉言打招呼,还是淡淡地,客气而礼貌。“早,戚总监。”   敏感的于澜并未在乔安娜脸上发现任何异状。她在办公室,一向也是这样的高冷人设。   戚嘉言的回应也是淡淡地,客气而礼貌。“早,乔安娜。”   两人的互动,很好地体现出“分属于不同部门的我们不太熟”的关系。相较之下,于澜感觉她和戚嘉言的互动,她表现得过于夸张,活像一个满脸油彩的小丑,连她自己都受不了自己。   如果不是已经发现他俩隐藏的关系,于澜简直要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而深深羞愧。   电梯到了,门关了。耿微然箭步冲进来。他热情似火地和大家打招呼。“哈罗,早上好!于澜早上好!乔安娜早上好!戚总监早上好!今天天气不错啊!”   盛世奇葩!茂德怎么会有比她更像小丑的人?   戚嘉言回应耿微然。于澜学乔安娜的样子,高冷地优雅地对他点了点头。   下午茶的时间,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间。陶景平进来问于澜要喝什么,于澜点了黑咖啡。   半小时后,陶景平将黑咖啡送进来给她。于澜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等等,等等。”她叫住陶景平,“今天的咖啡谁买的?”   “小耿。怎么啦?烫?有脏东西?”陶景平小心翼翼地问。于澜摇摇手。不烫,也没有脏东西,就是太甜了。   于澜去洗手间的时候,发现耿微然和曹佩仪的工位都是空的。她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陶景平。   陶景平马上站起来说:“曹姐在洗手间。小耿……”于澜问:“也在洗手间?”“不是!”陶景平硬着头皮说,“曹姐觉得刚才她那杯奶茶挺好喝的,她让小耿再去给她买一杯。”   “去多久了?”于澜问。“十五分钟吧。”陶景平嗫嚅。“我是问曹佩仪去洗手间多久了。”“也是十五分钟。”   耿微然拎着奶茶,悠闲地回来了。于澜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对他说:“小耿,你来运营部轮岗也有半个月了,写份工作总结,最迟明早上班交给我。”“工作总结……”耿微然双眼呆滞。   于澜去洗手间再回来,那杯奶茶依然放在曹佩仪的办公桌上。这么久,不会凉吗?曹佩仪不怕凉奶茶不好喝吗?   拉开小办公室的百叶窗,她倒要看看,曹佩仪会在洗手间生根发芽到几点钟。   耿微然坐在工位上,低着头,不时抓耳挠腮,又不时伸着脖子问陶景平问题。陶景平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资料。耿微然双手接过。   于澜估计他在写工作总结。   曹佩仪终于回来了。于澜抬手看表,这个洗手间,她整整去了五十分钟。   曹佩仪喝了一口奶茶,将奶茶扔进垃圾桶,不知道在对耿微然说什么。   于澜推门出去。耿微然在和曹佩仪道歉。曹佩仪阴阳怪气地说:“我还以为你不想帮我买奶茶呢。我明明说的是芋圆奶绿,你却给我买芋圆奶酪。哎呀,没事,没事,误会。”   于澜的心里升腾起恨铁不成钢的怒火。她对耿微然说:“今晚十点之前,把工作总结发给我,没问题吧。”“呃!我!”“我今晚收到你的工作总结,还得加班整理。”   于澜又微笑地对曹佩仪说:“曹姐,大家的季度总结都交给我了。你的呢?什么时候给我?你知道你这一份总结非常重要的,没有它,我的部门总结写不出来。”   于澜加班到九点半,耿微然敲门进来。他居然把总结写好了。于澜翻了翻,像模像样。   工作能力,他是具备的,就是傻了吧唧的,容易被人当枪使。   “你不喜欢喝我买的咖啡吗?”耿微然问。“啊?”于澜正在看他的总结,一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这家店的咖啡不合你的胃口吗?”耿微然指着垃圾桶里的咖啡问她。   加糖的黑咖啡,她不喜欢。喝黑咖啡,不就是因为它够苦吗?“如果不加糖,它会更合我的胃口。”   “啊!”耿微然不好意思地笑了,“上次在茶水间,你说咖啡好苦,所以……”“所以我只是说咖啡好苦,我没有说我不喜欢苦咖啡。”   耿微然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于澜也笑了。耿微然的笑,是毫不防备的那种真诚的笑。   这么一瞬间,于澜的心里生出对职场新人的同情。曾几何时,她也和耿微然差不多。说错话,做错事,被人差使。   于澜问:“想不想听一位职场老鸟的忠告?”“嗯!”耿微然望着她,使劲点头。   “第一,永远不要擅作主张。第二,适时拒绝别人。” 第10章 你俩真有意思!你护着我,我……   招商运营部的会议室装修,于澜借用人事部的会议室开例会。在茂德,各部门有麻烦,都会优先找人事部解决。姚瑶的上司,人事部的那位欧阳好好先生,非常好说话。   其他人都到了,甚至连乔安娜也踩着点到了,曹佩仪却偏偏迟到三分钟。于澜强调过今天的会议大家别迟到,而曹佩仪偏偏擅长在于澜需要脸的时候不给她脸。于澜在心里骂了脏话。她忍!   于澜刚想宣布会议开始,就听见曹佩仪惊呼:“我的资料怎么少了一张。哎呀,我落在办公室了。”“你吓到了我,曹姐。”袁晓仁轻笑,“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少一张,回去拿呗。”   曹佩仪对耿微然说:“小耿,你去帮我拿,应该在我办公桌上。如果没有,你看看地上,可能在地上。”   她说这些话,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也没有半分的客气。仿佛在对耿微然说,小耿,早上好!吃过了吗?今天天气晴朗哦。   会议室刹那间安静了。有同事貌似无意地瞧了瞧曹佩仪,又低下头,专注地玩手机。另有同事头也不抬,脸上却挂着若有若无的看好戏的表情。   耿微然站起来,明显是要去拿资料。于澜在心里暗暗骂他不成器,烂泥扶不上墙。   谁知耿微然蹲下来调整了椅子的角度又坐下。“曹姐,你桌上好多东西,你放在哪的?”“桌子中间。”   “中间?”耿微然沉思,“我临走的时候,我记得你的桌上,中间是空的,没东西。”   “空的?不可能!我应该落在桌上了。”“那我不知道了。反正我记得是空的。你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一会儿桌上好多东西,一会儿桌上是空的。干得漂亮,孺子可教。于澜在心里为耿微然鼓掌。她瞥一眼曹佩仪,迫切想知道她怎么应对耿微然的当场拒绝。   所有人都看着曹佩仪,都在心里嘲笑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澜也在心里窃笑。   曹佩仪嘴角抽动,满脸尴尬。面对耿微然的拒绝,她是不好发作的。是啊,这些天她恐怕已经习惯使唤他了。她怎么料到,耿微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拒绝她呢?   耿微然,一个小小的实习生。一个还在轮岗的管培生,让一个在公司工作超过十年的老员工下不了台。这场戏,真的很精彩。   会议室里充满快活的空气。大家都在回味刚才的对话。工作太累太无聊,很需要这样的摩擦和翻脸来作为调剂。只要自己不是当事人,这样的调剂,越多越好。   这一刻,于澜领导下的招商运营部空前团结。所有看热闹的人,集体站在幸灾乐祸的战线上,暂时忘记了他们之前的内部矛盾,忘记了他们原本分属不同的撕逼阵营。   于澜预测,只要走出这扇门,就会有人立刻去拉拢曹佩仪,也会有人立刻去拉拢耿微然。拉拢的方法很简单,只需在一人面前说另一人的坏话。比如,“那个谁真过分……这么对你……”   于澜扫一眼全场,陶景平似乎有做老好人的迹象。她淡淡地瞄他一眼,陶景平不动了。   “还有去洗手间的吗?”于澜问,“没有我们开会了。”“我去洗手间。”曹佩仪嘴上这么说,谁都知道她是自己去拿资料了。   于澜感觉耿微然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未对他回报任何眼神。   她不想让其他同事发现,耿微然的所作所为,是她这个部门经理在背后怂恿以及撑腰的。其他同事可以分属不同的撕逼阵营,她于澜不可以。   下午茶时间,耿微然给于澜端来一杯黑咖啡。“没加糖。”   喝完下午茶,常若愚的内线电话及时响铃,很明显,于澜又被曹佩仪打小报告了。   于澜先发制人。“她让耿微然做事,是她不对!耿微然拒绝她不是很正常吗?耿微然是管培生,不是她的私人助理,也不是打杂的。”   常若愚不接于澜的茬。“她在我办公室哭了老半天,说自己在茂德工作这么多年,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于澜冷笑。“那她还真是温室里一朵娇艳的小花!这算什么屈辱?她请同事帮忙,同事没空帮她。这不很正常吗?我请乔安娜帮忙,乔安娜也经常没空,我到处哭诉了吗?还有,这破事和我什么关系呀!你训耿微然呀!”最后的话,她说得很小声,但又足够让常若愚听见。   “她说没你这个部门经理站在背后,小小的管培生不敢作妖!”常若愚微笑,“她不就是在我这里借题发挥,找你麻烦吗?你也知道,她一直看不惯你!你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常若愚说话,总是能说到人的心里。   曹佩仪原来是服装类运营部经理,也就是说,于澜现在坐的位子原来是她的位子,于澜原来是她的直属下级。   前两年她回家生孩子,运营部群龙无首。常若愚推荐于澜升任经理。   曹佩仪生完孩子回公司,公司已经没有适合她的位子。她又没胆量跳槽。迫不得已,只能在运营部做主管,成为于澜的直属下级。两人的位子,换天换地。   在曹佩仪眼中,于澜是个没能力的人。她升任经理,靠的是和常若愚的不正当关系。所以她那天讽刺于澜,才说什么“把握机会”的话。   她最喜欢冷不丁地讽刺于澜几句。她也喜欢找机会对付于澜,明里暗里搞些小动作。于澜真不知道她从中获得了什么快感。   于澜讨厌这个人,但又不能因为她无伤大雅的几句话或者背后的这些小动作,而和她翻脸。她就像于澜鞋子里的一粒沙,不要命,却严重影响于澜的心情,甚至阻碍于澜前进的步伐。   “她妒忌我,我也没办法,我比她优秀!”于澜赌气地说。   常若愚仍是微笑。他好像从不发脾气。至少于澜从没见过他发脾气。“有时候别人妒忌我们。可能不仅仅因为我们优秀,而是因为我们还不够卓越。你优秀,别人妒忌你。你卓越,别人只能仰望你。”   于澜明白常若愚的意思。她努力扯动嘴角,笑了一下。“所以我升任运营部经理,她只会找我麻烦,不会找你麻烦。”常若愚也笑了一下。“如果有机会,我相信她也会找我麻烦。”   于澜很想说,她希望曹佩仪快点找他麻烦。她相信常若愚一定有招数对付曹佩仪,干掉曹佩仪!   办公室安静半分钟。常若愚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叫于澜出去。于澜盯着他办公桌上那盆植物,它长出几片新的淡绿的叶子。   “我离婚了。”常若愚突然说,“孩子的抚养权归我。”   “呃!恭喜!”常若愚在公事与私事之间转变太快,于澜没反应过来,“我是说,这至少是好事。”常若愚点头。“谢谢你提醒我,我心中有数。”   于澜不明白这“心中有数”是什么意思?谢谢于澜当初提醒他换律师,他会记在心中?还是他已经知道,走漏风声的是曹佩仪?   于澜希望是后者。她的底线是,自己不打曹佩仪的小报告。但她希望别人打曹佩仪的小报告。   常若愚在茂德工作多年,积累了深厚的人脉。有人告诉他曹佩仪宣扬他离婚的事情,于澜一点儿都不奇怪。   于澜去茶水间,姜书雅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身后冒出来。“你的小徒弟用力过猛,给你添麻烦了?”“什么小徒弟,你又瞎说什么?”姜书雅不回答,留下内涵丰富的笑容,走了。   第二个进来的是耿微然。他问:“常总监找你什么事?”于澜反问:“你怎么知道他找我?”   “我看见你进他的办公室,好久才出来。不是因为我不帮她拿那张废纸,她就到常总监那里告状吧?有本事冲我来。”于澜瞪他一眼说:“别瞎猜,常总监找我是给我分派工作。”   耿微然还想继续说什么。乔安娜进来了,她倒了一杯水又出去。耿微然凑近于澜。“那个……”陶景平进来了,他也倒了一杯水又出去。   于澜向耿微然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表示自己没法和他继续交谈。她给自己的杯子倒满水,也出去了。   刚走到门口,曹佩仪进来了。也不知道是于澜没看见,还是曹佩仪没看见。反正两人撞满怀。于澜手里热气腾腾的黑咖啡泼曹佩仪一身。曹佩仪跳起三尺高。“哎呀,我的妈呀,烫死我啦!”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耿微然关切地问于澜,他拉开她的胳膊,仔细查看,确认她只有衣服上被溅到几滴黑咖啡。“我没事。”于澜推开他。   “我有事!”曹佩仪撸袖子,胳膊上都是咖啡。她不管耿微然在场,对着于澜解自己衬衫下摆的纽扣。耿微然惊呆了,连忙转过脸,动也不敢动。   于澜看见曹佩仪的皮肤泛红。“曹姐,我送你去医院!”“于澜,你故意的!”   “她不是故意的!”耿微然依旧保持着他非礼勿视的姿势,“是你突然闯进来的。”“哟!还有帮腔的!怎么?我不能进茶水间吗?”曹佩仪利索地扣好纽扣,“有什么不能让我看见的吗?”   “曹姐,我不小心把咖啡泼到你身上,我道歉。你的医药费和干洗费,全部由我来付。”于澜尽量心平气和。   茶水间外面,来来往往的同事已经在张望了。于澜知道,这里很快会围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你是炫耀你薪水比我多吗?你以为你坐上部门经理的位子,就代表你有本事吗?”曹佩仪故意提高嗓门说话。不嫌事大的人,她是第一个。她不觉得丢脸吗?   陶景平进来了。他用眼神询问于澜,于澜没说话。他安静地站在旁边。   又有人进来,假装倒水,其实是看热闹。曹佩仪很兴奋。   “医药费和干洗费,你当然要赔。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也是我应得的。”“你说。”“我要他给我道歉。”曹佩仪指着耿微然,得意地笑。   “是我泼到你的,我给你道歉,和他没关系。”于澜尽量克制自己。曹佩仪的无理要求,已经触及她忍耐的底线。   “你俩真有意思!你护着我,我护着你。于经理,有时候我真的挺佩服你的!某些方面,你真的很有本事。”曹佩满脸都是不可捉摸的表情。   于澜想到一个成语,奸夫淫/妇。对,没错,曹佩仪在暗示她和耿微然是奸夫淫/妇。当曹佩仪提到她和常若愚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于澜在心里问候曹佩仪祖宗十八代,祝福他们全是奸夫淫/妇。   陶景平扯了扯耿微然,耿微然这才转过身。“我道歉?我道什么歉?”   “曹姐,现在下班了,咱们去医院吧。”陶景平说,“你看,同事们都要进来倒水,咱们在这里,他们不好意思进来。”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干干净净做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茶水间有几张椅子,曹佩仪坐下来,翘着二郎腿,斜瞟于澜。眼神里充满胜利者的骄傲。   她的话含沙射影。门口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于澜知道,针对她的暴风雨这就要来了。 第11章 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请尽……   于澜的忍耐达到顶点,她不想再挑战自己的底线,看自己能忍耐多久。“曹姐,如果你想自己去医院,那我不打扰你,我先下班。回头你把账单给我就行了。”   于澜冷笑一声,走了。她走了,陶景平也跟着走了,耿微然也跟着走了。身后立刻传来曹佩仪的咆哮。“于澜,你给我站住!我今天跟你没完!”   于澜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往办公室走,留给曹佩仪潇洒的背影。   曹佩仪跟在后面,咆哮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于澜充耳不闻,当她不存在。咆哮吓人,冷漠杀人。杀人诛心,于澜太明白该怎么做了。   曹佩仪追上来,于澜没有回头,她不会再陪她无理取闹。   可是于澜低估了曹佩仪,曹佩仪不是省油的灯。她突然冲上前抓住于澜的胳膊,使劲一扯,于澜站不稳,踉跄转身。曹佩仪手中的满杯热水准确无误地泼到于澜脸上。   走廊上,各个办公室的门口,围观的人发出哟哟的惊叹声。   他们不是在嘲笑于澜,即使现在被泼热水的是曹佩仪,是常若愚,他们都会发出一样的惊叹声。恐怕只有被泼水的是茂德总裁,他们才不敢这样。   伸手抹脸,脸上手上全是水。水热,皮肤烫得好疼。陶景平拿纸巾帮于澜擦,于澜推开他。“曹佩仪,你想怎样?”“想怎样?”曹佩仪微笑,“想打你!”   于澜握紧拳头。如果她现在打曹佩仪,会是什么结果?最坏的结果是,明天辞职,走人。   如果她现在不打曹佩仪,会是什么结果?最坏的结果是,她咽不下这口气,当场气绝身亡。   或者她在公司从此被人指指点点,她没脸待下去,未来某天辞职,走人。两个结果,都是辞职走人。   “真巧!”于澜微笑,“我也想打你!”她松开拳头,一个巴掌扇在曹佩仪脸上,虎虎生风。   围观的人又发出哇哇的惊叹声。这比刚才的泼热水精彩多了。伴随惊叹声的升级,于澜又一个巴掌扇过去。   两个巴掌结结实实,左右开弓,不玩虚的,曹佩仪被打懵了。   “好!好!打得好!打得漂亮!”围观的人鬼叫。   于澜的手心火辣辣的痛,但整个人神清气爽,说不出的舒畅。她这才明白,一直以来,她都很想打曹佩仪,今天借这个机会,算是得偿所愿。这感觉,太爽了。   耿微然挤过来。“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于澜摇头。   “于澜,你这个小贱人!你敢打我,你真敢打我!”曹佩仪张牙舞爪,向于澜扑过去。   耿微然刚好站在于澜前面,他一把接住曹佩仪。曹佩仪够不着于澜,就对他又抓又挠,他拼命躲避。“喂,喂,曹姐,你别这样!你别碰我!请你别碰我!”耿微然好像被异类缠身似的,想跑又怕跑不了。   陶景平上来抱住曹佩仪。围观的人中,又上来两个男人。三个男人合力才把她拉到旁边。可见,曹佩仪心中是有多恨,不然也爆发不出这么强烈的力量。   曹佩仪坐在地上哭。边哭边拍大腿,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于澜。   耿微然脱离曹佩仪的魔爪,忙不迭地整理他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好戏散场,围观的人渐渐离开观众席。   于澜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高呼:“老常,快出来,你的人在闹事!”这兴奋的语气,不是戚嘉言还能是谁呢。   听见这声高呼,明明已经要离开的几个观众,又停下脚步。   曹佩仪也听见了这声高呼,她哭得更起劲了,程度升级,由哭变成嚎啕大哭。“于澜,我知道你看不惯我!我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每天/朝九晚五你加班欺侮我!”   于澜冷笑,这话说得还挺有节奏和韵律的。围观的人也在笑。   常若愚从走廊尽头来了。他很平静,不急不缓,仿佛眼前糟糕的局面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偶然经过的路人,他甚至对看热闹都缺乏兴趣。   “曹佩仪,你不要恶人先告状!我今天正式警告你,我和常总监,我们清清白白,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你以后要是再敢含沙射影,我撕烂你的臭嘴!”   于澜一字一顿,嗓门洪亮。常若愚停下脚步,面无表情。于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曹佩仪向常若愚扑过去。“老常,你看看她!你看看她把我打成什么样!我要报警!我要报警!”她的眼泪和鼻涕,还有两手的咖啡渍,糊满常若愚考究的西装和衬衫。   常若愚的脸上,恶心嫌弃的表情一闪而过。于澜记得他有轻微的洁癖,办公桌上常年摆着小瓶医用消毒酒精。   “乔安娜!”乔安娜躲在人后看热闹,常若愚用冷峻的眼神将她挖出来,“麻烦你带曹姐去洗手间洗把脸。”   说完,他扫了一圈围观的人。凡是他目光所及之处,这些人立刻缩身子低头。聪明的已经溜了。   “来我办公室!”常若愚淡淡地说,并未因眼前的事情而有任何的动怒。   于澜没应声,耿微然却接话说:“刚才的事情我也有份。”常若愚点头说:“好!你也来!”   常若愚进办公室,他提醒耿微然关门。关门之后,他才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你们谁先说?”耿微然举手。常若愚示意他先发言。   常若遇说:“今天上午,曹姐要我帮她去办公室拿资料,我拒绝了。她认为是于澜教我这么做的,所以她下午故意找茬。”   常若愚说:“不属于你工作范围内的事情,你有权拒绝。但是你也有错。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耿微然摇头。   常若愚说:“拒绝别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可以选择一种让大家都舒服点的方式。同事是每天都要见面的人,相处不愉快,影响工作。”   “可是……”耿微然不服,但也说不出反驳常若愚的话。   耿微然在常若愚面前太嫩了,缺乏经验。常若愚是老狐狸,耿微然连狐狸的幼崽都算不上。假如常若愚想欺负耿微然,那真是太容易的事情了。幸好常若愚不是这种人。   常若愚又说:“你上午拒绝她,她下午故意找于澜麻烦。这之间的逻辑,你有证据吗?”耿微然圆睁他的大眼睛,摇头。   “所以这只是你的猜测。我和曹佩仪共事十年,我相信她不是你说的这种人。新人的优势就是有足够的机会犯错。明天记得换身干净的衣服来上班。”常若愚示意耿微然出去。   一个好的上司,必须擅长端水,水必须端平。常若愚绝对不会当着耿微然的面说曹佩仪的坏话。相反,他还要为曹佩仪辩护。哪怕他自己也讨厌曹佩仪。这是他的工作需要。   好像于澜。招商部和运营部,划分了那么多的斯逼阵营,于澜就从来不会加入任何阵营。   待耿微然离开,常若愚才站起来,用酒精对着自己的衣服喷了喷,又用纸巾擦了擦袖扣。   “我帮你拿去干洗。”于澜说,“公司对面那家干洗店,洗得不错。”“我在办公室还有一套西装。”常若遇叹了口气,“可惜这套是上个月才买的。挺贵的。”   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常若愚笑了笑,他是在缓和气氛。解决了耿微然,接下来要解决于澜了。在常若愚这里,于澜和耿微然是不一样的,所以也要用不一样的态度和方法。这些道理,于澜不笨,她明白。   常若愚放下酒精瓶,右手无名指敲击桌面。于澜看见他的无名指上有戒指的痕迹。戒指戴的时间久了,取下来,痕迹没那么快消失。   “如果我让你给曹佩仪道歉,你愿意吗?”“不愿意!”于澜干脆利落地回答。“哦?”常若愚微笑,“告诉我,你的底线是什么?”   于澜摘掉脖子上的标牌,放在他面前。常若愚淡淡地看了一眼标牌。她的意思是,宁可离职也不道歉。   “你不怕她报警吗?”“她不会报警。即使报警,警察也是让我们私下解决。”“如果我坚持……”于澜什么也不说,死死盯着自己的标牌。   常若愚沉默了。他停止用无名指敲击桌面,改用食指。“公司的章程里,并没有规定如何处理扇同事巴掌的人。所以我扣你本月百分之三十的薪水,你愿意吗?”   “我愿意!”于澜比刚才更干脆利落。“很好!”常若愚点头,“曹佩仪那边,交给我处理。”   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请尽量用钱解决。以百分之三十的薪水,换来扇曹佩仪两巴掌。太划算了。如果可以,于澜愿意本月的薪水被扣光。如果不够,下个月还可以继续扣。   “其实你今天也可以选择好点的处理方式。”常若愚语气淡淡的,“我以为你早学会怎么处理这类事情了。”   于澜笑了一下。“但我今天真的不想忍她。我不想选择好点的处理方式。”   常若愚也笑了一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两人沉默片刻,于澜觉得他没有话了,正准备走,常若愚又说:“还有一个朋友的忠告,愿意听吗?”“朋友的忠告,我当然愿意听。”于澜笑嘻嘻地望着他。   常若愚也望着她。“女孩子,柔弱些更讨人喜欢。”   于澜哈哈哈狂笑三声。常若愚笑问:“我的忠告有这么好笑吗?”于澜笑问:“是更讨人喜欢,还是更讨男人喜欢?”   常若愚摘下眼镜。“是我逾越了。”于澜连忙解释说:“我从小性格硬朗,改不了。”   “对了,曹佩仪说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清白吗?如果说过,她真的太无聊了!”常若愚忽然很认真地问。   于澜的小把戏到底瞒不过常若愚的眼睛。   她当着他的面,警告曹佩仪。无非是想把他拉到自己这边,把他变成这场闹剧的受害者。这样他在处理问题的时候,才会对她手下留情。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背地里肯定说过。我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于澜微笑,“我今天把事情摊开,也是为了防止她以后嚼舌根。”她出去,顺带帮常若愚关门。   耿微然和陶景平在走廊等她。看见耿微然愣头愣脑的呆样,于澜心情复杂。她今天打曹佩仪,不管怎么说,都和他有关系。   打曹佩仪是很爽,但是爽完以后更要提防她了。时时刻刻提防人,这种日子很难过的。   “常总监和你说什么?”耿微然关切地问。“扣我这个月百分之五十的薪水。”于澜满脸忧伤。“太重了!”陶景平说,“公司也没这条例。”   耿微然跟着于澜走进她的小办公室。“那怎么办?他是我上司,他说了算。”于澜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班。“我把我的薪水赔给你。”耿微然豪气冲天。   “你赔给我?”于澜被吓到,“管培生同学,你一个月薪水多少?四千?五千?”   “到手三千八百二十块七毛。”耿微然依旧豪气冲天,面不改色。于澜拍拍耿微然的肩膀。“留着买新衣服穿吧。还有,记住,不要做月光族。”   “可是你为了我……”“千万别这么想,我警告你,这事情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我过意不去。”“滚!”   不对他动粗口,他都不明白自己有多招人讨厌。   “这是爱之深恨之切吗?”姜书雅靠在小办公室的门口。   于澜盯着她。怪人!这人怎么总是莫名其妙地冒出来。她还没下班?   “你刚才去哪里了?这会儿说风凉话。你刚才怎么不帮我!”“有人帮你不是吗?你了解我的,我最不喜欢凑热闹。”   “所以你眼睁睁地看着曹佩仪打我?你和他们一样幸灾乐祸?”   “她打你还是你打她?你既没少块肉,也没输!相反,我觉得你收获挺大的。”   “你……”不等于澜反驳,姜书雅已经走远了。   真是怪人啊怪人!于澜想到姚瑶的论断,运营部整间办公室,没几个正常人。 第12章 这男人真婆妈!   于澜拿过办公桌上的小镜子,仔细地照了照自己的脸,现在她的面部肌肤可真是白里透红吹弹可破了。   幸好茶水间的那个饮水机,烧水永远烧不到一百度。要不然她真不敢想象她的脸会怎样。   回到住处,姚瑶和秦海阳从门后蹦出来。“英雄凯旋!”“我们的偶像!”两人大呼小叫,手中的喷彩对准于澜一阵狂喷。   于澜化身圣诞树,满身满脸都是彩条。她拂去脸上的彩条,让自己露出双眼。“两位,今天又是什么纪念日啊?”   姚瑶欢乐地说:“我在地铁上看到现场图文直播。于澜,我敬你是条汉子!”   “我也看到了,还有小视频。于澜,你扇她巴掌的动作,好帅气!跟港片大姐大似的!”女朋友欢乐,秦海阳也欢乐。   消息传播得真快。于澜还以为至少要等她回来,亲自发布消息呢。   “你们啊!也不问问我,打完之后怎么办?”于澜说。“怎么办?凉拌!曹佩仪这种三八,早就应该有人打她!”姚瑶说。“男人不能打女人,否则我肯定打她。”秦海阳说。   “你为什么打她?你又不认识她。”于澜惊讶地问。“姚瑶说应该有人打她,我就想做那个打她的人。”秦海阳说。姚瑶直点头,用目光称赞自己的男朋友。   拐着弯秀恩爱呀。于澜说:“我洗把脸还要出去,你们忙吧。”“别!今晚小窝是你的!”姚瑶说,“我们订了情侣套房,庆祝我们在一起二百二十天。”   于澜问:“二百二十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秦海阳说:“当然特殊!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特殊!”   秀恩爱不停止啊!   两人走后于澜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又洗了热水澡,这才觉得轻松了些。她躺在床上,想起今晚还没吃饭。这样想着,马上觉得有点饿了。   冰箱里只有几瓶酱菜。翻遍橱柜,找到半包挂面,其他什么也没有了。姚瑶到底多长时间没做饭了。自从她谈恋爱,她就从贤妻良母的姚瑶变成好吃懒做的姚瑶。   点火,烧水,下挂面。真的饿了,于澜闻到香味有点迫不及待。可是耿微然的电话更加迫不及待。于澜盯着屏幕,他打电话想干什么?   “你睡觉了吗?我想来想去,我应该和你说声抱歉……”   这男人真婆妈!都说过今天的事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道歉完毕,耿微然又问了于澜一个让她无法回答的问题。“我今天拒绝曹佩仪,我做错了吗?”   如常若遇所言,这件事的确有让大家都舒服点的处理方式。可是对于曹佩仪……职场上哪有什么对与错,要么对方利益受损,要么自己利益受损。   忍气吞声的结果就是对方得寸进尺,最终让自己无路可走。   所以总要迈出第一步,大声和对方说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做了就做了,别多想。她不能拿你怎么样!”   挂掉电话,于澜就着酱菜准备吃面条。可是她的面条已经坨成凉凉的面疙瘩了。她是吃呢还是不吃呢?凡事沾上耿微然,准会好事变坏事。   早晨起来,于澜连打两个喷嚏,鼻涕直往外流,估计是昨晚穿着单薄的睡衣煮面条,着凉了。姚瑶的药箱里,感冒药还剩下两粒,她全喝了。   刚在办公室坐下,常若愚的内线电话驾到。“曹佩仪请十天的带薪病假。她的工作,你负责安排。”   这是常若愚的处理结果。这个结果,曹佩仪应该是满意的。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她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职场上的胜利,有时候可以简单粗暴地定义为好处。脸面不脸面的,对有的人来说,反倒是其次。   于澜对自己被扣百分之三十的薪水,也很满意。   常若愚是平衡人际关系的艺术家。他就是有本事,让双方都很满意。   于澜将曹佩仪的工作分为三部分,最重要的部分交给陶景平,最麻烦的部分交给自己,剩下的平均交给耿微然和金若涵。   午饭时间,耿微然来小办公室找她,说是要请她吃午饭。于澜有点惊讶。“为什么请我吃午饭?有什么企图?”耿微然也很惊讶。“昨晚在电话里说好的啊!我包你一个月的午饭。不过我吃什么,你吃什么。”   呃,她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昨晚她只顾着嗯嗯嗯,根本没注意他说什么。“行吧。一个月不用了,就今天。”“可是……”“再罗嗦,连今天也取消。”   两人在去吃午饭的路上,遇到几个别的部门的同事。他们很热情地招呼于澜,然后又用暧昧的眼神反复打量她和耿微然。   于澜真想按住他们硕大的脑袋,告诉他们:别用这种猥琐的眼神看老娘,否则她会让他们尝尝巴掌的厉害!她擅长左右开弓扇别人巴掌。   “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好奇怪啊!”耿微然说。“你不看他们不就行了嘛!”于澜说。“嘿嘿。”耿微然笑,“他们不会以为我们之间也不清白吧?我们像吗?”   于澜注意到他的话里有个“也”字。“你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好笑。”“对不起!对不起!”耿微然停住,手忙脚乱地向于澜道歉。于澜觉得他的模样真像峨眉山的猴子。“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那我请你吃麻辣烫吧。”耿微然很高兴。又是麻辣烫。麻辣烫是什么山珍海味吗?是上辈子没吃过还是下辈子没得吃?“我改变主意了,我想和你计较昨天的事。”于澜郑重地说。   两人最终还是去吃了麻辣烫。吃完于澜顺带去药店买感冒药。耿微然问:“你感冒了?你怎么不说?感冒最好不要吃麻辣烫!”   于澜无语,她已经强烈反对了,他不是非吃不可嘛。现在又假装体贴人,装模作样!   喝过三四天药,原本以为感冒会好转,谁知并没有。而且感冒药让于澜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老想睡觉。   如果能好好睡一天一夜就太幸福了,但是部门还有很多事情,她不得不硬撑着去上班。她也可以请假,那么,之后的结果是更多的事情等着她。   晨会过后,于澜着手处理曹佩仪的工作,她才发现曹佩仪这个人,怎么说,她负责的项目真是一团糟,报表上的数字漏洞百出。于澜不想打电话问她,就和陶景平商量着做。   她和陶景平还好,耿微然和金若涵不行。尤其是耿微然,三分钟五分钟进来问她问题。于澜只能耐着性子帮他解答。这些问题,她不好叫他去问陶景平。   耿微然的确聪明能干有想法,他欠缺的只是实战经验。经验是可以慢慢积累的。   于澜觉得,只要他肯在茂德干下去,早晚会成为茂德的高层管理者。即使某一天他离开茂德,也会有卓越的成绩。   每个人都有自己事业上的瓶颈,于澜觉得她的瓶颈大概会止步在总监之类的职位。总监好吗?好!总监不好吗?也不好!在大公司做小事情,一辈子打工,人生不过如此!   有时候,于澜也挺郁闷的。升职加薪对大脑的刺激,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强烈了。人啊,一旦成长,想自己骗自己,就不容易了。生病也不敢请假的生活,于澜真不知道乐趣在哪里。   “于澜于澜!”耿微然说,“你发什么呆?”“呃!”于澜说,“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耿微然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于澜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字,眼前一黑,晕了。   昏迷中,于澜感觉耿微然使劲摇她。她好难受,想骂他,让他别摇却说不出话。她又感觉耿微然抱着她奔跑。她的耳畔回荡着几个女同事的尖叫声。   再醒来,她已经在医院了。第一眼看见坐在床边的耿微然。他盯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你醒啦?”耿微然惊喜地问。“废话!”于澜说,“没看见我睁眼吗?”耿微然嘿嘿地笑。“陶哥去给你办手续了。他已经通知你弟弟了。”   于澜挣扎着坐起来,耿微然帮她把枕头垫好。“他怎么知道我弟弟的电话?”“他问人事部的姚瑶姐,姚瑶姐打电话给你弟弟的。”   正在说话,陶景平拿着单子进来。“太好了,你醒了!”于澜笑说:“吓到你了吧?”   陶景平笑说:“你吓到小耿了。他把你抱出办公室的时候,大喊救护车救护车,像发了疯似的。我们没被你吓到,倒被他吓到了。”   “陶哥,有这么夸张吗?我第一次见到人晕倒,没经验。”耿微然不好意思地挠头。   于潮,陈巧兰和姚瑶是一起过来的。于澜应付陈巧兰的罗嗦很难受,比她刚才昏迷时浑身无力还难受。   常若愚没来医院,他打了陶景平的电话,让于澜别担心工作,休息两天再上班。   医生进来叮嘱于澜注意事项,主要是没吃早餐,过度疲劳,还有点贫血。姚瑶说:“都是曹佩仪害的,你这几天感冒了还要加班,周末也要加班。”   没有大碍,医生表示于澜可以出院。陶景平又去办理手续。于潮和陈巧兰送于澜回住处,姚瑶回公司上班。   耿微然说:“我回公司也没事,不如我送你们回家吧。”陈巧兰问:“这位是?”   耿微然自我介绍说:“阿姨你好!我是于澜的同事,我叫耿微然。”   于潮上下打量耿微然,皱了皱眉,不知道他在心里做了什么判断,只见他慌忙摆手,防贼似的对耿微然说:“不用,不用,我送我姐回家就行了。”   耿微然仿佛读不懂于潮的空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假装的,只听他热情地说:“没事,没事,我闲得很,让我送你们回家吧,我很乐意。”   于潮严肃地说:“不合适,不合适!耿先生,您忙您的吧。不用管我们。我和我母亲会照顾好我姐姐。”   于澜如果不是躺在病床上,她估计自己要笑趴下了。这个于潮太逗了,什么时候学会这样一本正经地说话。   姚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而不语。   两人正在拉锯战,陶景平回来了。他似乎并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又似乎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小耿,今天下午我巡场,你别忘了叫我。”耿微然悻悻地“哦”了一声。   陶景平一句话,解决了耿微然这个大麻烦。其实陶景平还挺有眼力见的。   回到住处,陈巧兰出去买菜。于澜窝在床上,听他们嘀咕买什么菜,听着听着睡着了。一觉睡到天黑,被陈巧兰叫起来吃饭。   鱼汤、鸡汤、排骨汤,三个大海碗,摆在桌子正中央,还有五六个盘子碟子,围着它们。荤素搭配,颜色各样。所有的菜都热气腾腾,香味侵入于澜的五脏六腑,于澜感觉自己萎靡的精神突然振作。   陈巧兰说:“尝尝我炖的汤,没放味精。于潮,给你姐姐盛汤。”于澜喝了一口,就知道是于潮的手艺,但是这个时候她不好发作。“妈,不错。你的手艺有进步。”   于潮嘿嘿地笑。“老姐,妈还给你包了三百个饺子,搁在冰箱的冷冻层。你没时间做饭,可以下饺子吃。”   真不知道以后哪家姑娘会享于潮的福。   陈巧兰说:“你这么拼命干嘛?你今年多大了?女人,还是要找个……”“又来了,又来了!”于澜说,“再罗嗦我不吃了啊!”于潮说:“老妈,你急什么?老姐条件好,当然要慢慢挑,不能随便嫁给歪瓜劣枣。”   晚饭后,于潮和陈巧兰收拾厨房。于澜洗了澡继续睡觉,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不知道。早晨起来,只有姚瑶在煮饺子。   可能因为睡得好的缘故,鼻涕和咳嗽都消失了,身体舒服多了。于澜试着蹦跳了几下,感觉神清气爽,充满活力。她不能再休息了,吃过饺子必须去上班。   什么妖魔鬼怪,都冲她来好了,她不怕!她是打不垮的。 第13章 今天太晚了,不要有任何非分……   于澜在电梯里遇到常若愚。常若愚问:“你好了吗?怎么不多休息两天。”于澜说:“我没有带薪病假,这个月又被扣三分之一的工资。我哪敢休息。”   常若愚微笑说:“带薪病假未必是好事,被扣工资未必是坏事。做人要有长远眼光。”   走廊里遇到几个同事,都问于澜怎么样。看来昨天她晕倒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也对,在茂德,好事坏事都瞒不过大家的眼睛。   但是下午收到姚瑶的微信,于澜忍不住笑了。“听说运营部的于经理殴打下属曹佩仪。于经理被总裁扣三个月工资,她气得晕倒住院了。请问这事是真的吗?”于澜回复:“千真万确!”   姚瑶加班,于澜独自回去,煮了水饺吃。猪肉鸡蛋韭菜香干。非常丰盛的馅,她喜欢,一天吃两顿也吃不够。吃完,时间还早,心情也不错,于澜决定出门看场电影。   地铁坐到长乐公园站。公园门口有很多人在玩滑板。二十几岁的大男孩在教十来岁的小朋友玩,家长坐旁边等。那些小孩子飞来飞去,满脸很享受的表情。   电影院里都是一对对的情侣,于澜形单影只,像个异形似的杵在人堆里。这时候,强大的内心简直是她拯救自己的良药。   看完电影是九点半。这个时间的江城,夜生活还挺热闹的。霓虹灯闪耀,黑夜亮如白昼。路口的红绿灯交替,车和人如同开闸的潮水。   于澜混在人流中,去马路对面的地铁站。长乐公园门口,小孩子和家长已经走了,只剩下那些二十几岁的大男孩还在玩。   耿微然好像也会玩滑板。   十天带薪病假结束后,曹佩仪来上班。不知怎么回事,她的脸上贴着纱布。不是创口贴,是纱布。于澜琢磨着,她是给了她两巴掌,可是当时没流血,而且现在都过去十天,不至于还贴着纱布吧。   曹佩仪和人说话的时候,一直捂着腮帮子。特别是开会的时候,她捂着腮帮子,说话的声音古里古怪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于澜总觉得她在暗示什么。   于澜又想,是不是自己多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许她被家暴了?   等于澜在洗手间撞见曹佩仪小心翼翼地贴纱布,对着曹佩仪那张白白净净粉底很厚的脸,于澜才知道自己没有多虑。曹佩仪就是在恶心她。   曹佩仪不想公司的人太快忘记她被扇巴掌的事情,所以她故意夸张得把纱布贴在自己的脸上。纱布就是一张告示。曹佩仪提醒所有人,记得她是被谁打成这样的。   于澜的巴掌没让曹佩仪害怕,没让曹佩仪收敛,反而让曹佩仪更坚强,更勇敢?   于澜故意站在曹佩仪旁边洗手,翻来覆去地洗,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洗。边洗边盯着曹佩仪。纱布上的胶不粘了,曹佩仪贴来贴去贴不好。   于澜望着镜子里的曹佩仪,曹佩仪也望着镜子里的于澜。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对视。最后,终于,曹佩仪把纱布扔进了垃圾桶。   月底到了,按照老规矩,运营部有一次团建的机会。说是团建,其实就是利用某个下午的时间,跑出去吃喝玩乐。经费由常若愚特批。   因为于澜现在也兼任招商部经理,所以招商部的人也去。两个部门加起来有二三十人。负责这次团建的是新人耿微然,他租了别墅搞轰趴。   于澜对这种活动一向没什么兴趣,也不过问。只是作为部门经理,她才不得不去。很多时候,她都是坐在旁边看同事玩,看着看着,她还睡着了。   下午,大家陆续到达别墅。袁晓仁又诧异又开心地问:“陶景平,以前都是在包厢打牌搓麻将,今天这么高大上啊?”   陶景平说:“这次不是我负责,是耿微然搞的。”袁晓仁故意叹气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袁晓仁这个人,总有办法让别人不舒服,这也是他的专长。   于澜招呼大家说:“别愣着啊,赶紧动起来。四人一组,打牌,搓麻将,要带彩的。”   耿微然和金若涵从冰箱里把吃的东西拿出来。曹佩仪说:“哎呦,这是你们去买的啊!辛苦,辛苦!”说完,自己动手打开那几个购物袋,检查了一遍,拣好吃的往嘴里塞。   于澜记得某次团建,剩下好多零食。第二天下午茶的时候,她让陶景平拿出来给大家吃。陶景平支支吾吾拿不出来,在她的逼问下,陶景平说零食被曹佩仪带回家了。   于澜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贪小便宜的人。她听姚瑶说,曹佩仪的老公是高管,家里经济条件不差的。   于澜小时候家境贫穷,没有好吃的也没有好穿的,但陈巧兰严禁她接受任何同学的馈赠。对,不是她开口要的,是同学主动送的,也不准接受。   所以曹佩仪这种行为大概和自身的经济条件无关,而和性格有关。性格是陪伴终生的。   于澜并没有因此鄙视曹佩仪,她只是觉得,怎么说,曹佩仪挺可怜的。部门有几个同事老在她背后议论她爱贪小便宜,也不知道曹佩仪是否听见了。   耿微然凑到于澜跟前问:“我们玩狼人杀好不好?”“呃?狼人杀?”于澜望着满屋子打牌搓麻将的人。狼人杀,这种需要动脑筋的游戏,这群人会愿意玩吗?   耿微然又说:“狼人杀很好玩的!”“那你自己和他们说啊!这又不是在公司!”于澜不明白,这样的小事,为什么要和她说。   耿微然好像不介意她的态度,他举着狼人杀的牌,高声吆喝:“狼人杀!狼人杀!谁要玩?”   大家被他的吆喝吸引,纷纷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一秒钟后,该打牌的打牌,该搓麻将的搓麻将,没人搭理他。   耿微然看着于澜,于澜两手一摊,表示她也没办法。她是真的没办法。她总不能命令大家玩狼人杀吧。   耿微然跳上沙发,再次高声吆喝:“好玩的狼人杀!好玩的狼人杀!谁要玩?赶快报名,过时不候!”这回更绝,大家好像都没听到他的吆喝似的,没有一个人给他眼神。   于澜笑了,抓把瓜子看热闹。   耿微然跳下沙发,径直走向陶景平。不知道和他说什么,陶景平点头,马上坐到客厅中央的那张桌子旁边。金若涵也在那里,两人凑近,小声地聊天。   那张桌子又宽又长,既不方便打牌也不方便搓麻将,倒是方便耿微然玩狼人杀。   “哎呀呀,怎么不叫我呢?”挤不进集体活动的曹佩仪说,“小耿,曹姐不会玩狼人杀,欢迎吗?”耿微然高兴地说:“曹姐,我教你。”   耿微然又拉了招商部那边的两个新人,是去年才进茂德的管培生。于澜数了数,包括耿微然在内,已经有六个人了。   耿微然叫乔安娜,乔安娜客气地摇头,继续摆弄她的手机。耿微然又叫陶景平,只见陶景平走过去和乔安娜说了几句。开始乔安娜摇头,接着就把手机放在口袋里,也坐到那张桌子旁边。   厉害!已经有七个人了。真能忽悠!   “于澜,于澜!就差你了!”耿微然第三次高声吆喝。“你们玩吧。”于澜摇摇手。什么狼人杀,听是听过,但她不会玩,也没兴趣。   耿微然三步两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拉起她。于澜没站稳,差点栽进他怀里,耿微然扶住她。“来玩嘛!”“我真不玩,你们玩吧!”于澜挣脱他,倒在沙发上。   耿微然伸出脚,踢了踢她的脚。于澜抬起两只脚,悬在半空中,左右晃动。耿微然没办法,灰溜溜地走了。   于澜不知道玩狼人杀需要几个人,但是在耿微然的带领下,他们七个人玩起狼人杀了。   一局结束,于澜看见耿微然使劲拍桌子,哈哈大笑。第二局结束,七个人都在拍桌子哈哈大笑。   输掉不少钱的袁晓仁告诉麻友,他需要休息,然后只见他加入了狼人杀队伍。袁晓仁得到七个人的起立欢迎,掌声震天,惹得大家频频往这边张望。   袁晓仁之后,又有三四个人陆续加入狼杀人的队伍。于澜去趟洗手间回来,惊讶地发现狼人杀的规模已经非常庞大。一桌打牌的,一桌搓麻将的,都散了,都加入了狼人杀的队伍。   于澜也搬张椅子,坐在陶景平旁边,看他们玩。每局结束,耿微然都会讲解复盘。几局之后,于澜也明白规则了。   耿微然不管扮演哪个角色都很认真,都像模像样。   做法官,不会出错。他自己不会出错,其他人跟着他也不会出错。做杀手,他总是最后被发现。做警察,除非他主动跳井,否则他总是被误认为是平民。他跳井,也是为了留下关键性的遗言。   无论扮演什么角色,他总是能把这个角色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就算做平民,他也兢兢业业。运用他严密的逻辑推理能力,逐个分析谁是凶手。而最终的结果,他都是对的。   最让人扫兴的是袁晓仁。只要他做杀手,他首先就杀耿微然,惹大家不满。连乔安娜都说:“你别杀耿微然,杀了他不好玩。”   于澜在旁边看得开心。她发现,现实中是什么样的人,狼人杀中就是什么样的人。   比如,上局乔安娜做杀手,杀了曹佩仪。下局曹佩仪做杀手,她第一个就干掉乔安娜。   耿微然叫于澜好几次,请她做法官,于澜都拒绝了。她只有看的兴趣,没有玩的兴趣。   最后所有人都加入了狼人杀的队伍。于澜干脆负责给他们端茶倒水。这时候她其实有点想玩,但没人叫她了。   这次团建大家很尽兴,比以往都尽兴。走出别墅,已经是半夜十二点。有车的开车,没车的蹭车,蹭不上车的打车。于澜和谁都不同路,只能自己打车。   耿微然走到于澜身边,似乎刻意地小声对她说:“我送你。”于澜问:“你有车吗?”耿微然摇头。   于澜说:“谢谢了!早点回家吧,孩子,免得你爸妈担心。”耿微然得意地说:“我一个人住。”于澜真不知道他这得意的表情,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耿微然掏出手机问:“金桂花园,对吧?”于澜说:“你干嘛?我已经叫车了。”耿微然说:“让我送你吧!太晚了,女孩子独自打车不安全。”   于澜的车来了,她对耿微然说:“你要是不怕晚,你送金若涵。”这回她和司机师傅都没给他上车的机会。   车开走后,于澜回头,看见耿微然陪着金若涵在路边等车。一瞬间,于澜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有点酸酸的,又好像有点愁愁的。   她告诉自己,今天太晚了,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那明天呢?明天就可以有非分之想吗?明天正常工作,什么都别想。这点小情绪,不应该让它困扰自己。 第14章 耿微然故意超标,接着把我们……   早晨被闹钟闹醒,于澜去拉姚瑶起床。姚瑶告诉她,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呃,于澜这才惊觉,怪不得昨晚玩到半夜十二点,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场的。   既然已经起床,于澜也不睡觉了。吃过早饭,又去长乐公园看电影。太早,没人,她包场。   看完电影,经过长乐公园门口,又遇到那群玩滑板的人,大男孩在教小朋友。挺有意思的。   于澜干脆和那些家长坐在一起,休息休息。有个妈妈问她:“你的宝贝也在学滑板吗?”于澜惊诧,又忙不迭地点头说:“是啊!我们还没开始学,我先来考察。”   她记得耿微然的简历里,特长栏写有滑板。把这种特长写在百货公司的求职简历里,也是够盛世奇葩的。   周一晨会结束,于澜问耿微然:“你是不是喜欢玩滑板?”“是啊!不仅滑板,很多运动项目我都喜欢。”耿微然说,“长跑、登山、击剑……”   于澜摇摇手,示意他别再往下说。“你帮我买一个滑板。要那种进口的,限量版的,总之最贵的。”“你也喜欢玩滑板?”耿微然满脸的惊喜,仿佛找到了盟友。   “我?”于澜笑,“你看我老胳膊老腿的,能玩滑板吗?”“哪里老?明明和我一样大。”耿微然也笑,“那是男朋友?”   于澜没有否认。她这个年纪,她宁愿别人误会她有男朋友,也不想别人用看奇怪的眼光看她。   其实她也不懂。女人年纪大,不谈恋爱不谈男朋友,有什么好惊讶的。不过是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而已。   “你这么优秀,男朋友肯定也很优秀。周五晚上,他为什么不来接你?你可以叫他来接你!”“我先给你两千块钱,够不够?多退少补。”   三天后,于澜收到滑板。“这款完全符合你的要求,我自己也顺带买了一个。”   于澜瞪着发/票,眼睛都瞪圆了。进口的,限量版的,就是贵的啊!于澜的心在滴血。她坚持把剩余的钱给耿微然。不管怎么说,她的薪水比他高。   “你喜欢玩这些东西?”“是啊,我平时在长乐公园玩。你要喜欢,我可以教你。把你男朋友也带过来。”“我不喜欢。”   需要花费这么多金钱的爱好,她不喜欢。   打发走耿微然,陶景平进来了。他交给于澜一叠需要审批的单子。有运营部的,也有招商部的。   一张单子引起于澜的注意。上周五在别墅搞团建的单子,金额是一万三千五百八十六元。经手人填的是陶景平。   于澜拉开百叶窗,敲玻璃,距离她比较近的耿微然抬头,以眼神询问她。于澜指了指陶景平。   陶景平进来,于澜将团建的单子递给他。“我们之前的部门团建,每次花费都不超过五千块。”   陶景平面露难色,迟疑地说:“别墅轰趴是按人头收费的,我们还买了零食,还有交通……明细在这里……”他翻出单子后面附的明细。   于澜挥挥手。“我看过了,我不是质疑你。我是说这次的花费太多了。”陶景平忐忑不安地说:“我也没想到别墅轰趴这么贵!以后再也不去了。”   于澜苦笑。“景平,你到现在还不告诉我,这次的别墅轰趴是耿微然搞的?”   陶景平更加忐忑不安了。“是他。不过也是我同意的。我自己忙不过来。他和我说搞别墅轰趴,我也没问他什么价钱。”   于澜知道,再和陶景平说下去也是白费力气。他是个会把所有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的老好人。“你先出去,把耿微然叫进来。”   “啊!”陶景平说,“于澜……”于澜只能耐心地解释说:“我作为部门经理,总得批评他几句吧。”   耿微然一进小办公室就问:“中午去吃麻辣烫吗?我请客。”   又是麻辣烫!这种食物,大概是他专门用来对付于澜的武器。她已经对麻辣烫产生条件反射式的厌恶情绪。“你看看这张单子。”   耿微然接过单子,翻来翻去看了看。“别墅轰趴的费用。没错啊,是这么多。”于澜问:“陶景平没告诉你,我找你干什么?”耿微然反问:“你找我干什么?”   从第一天在马路上见到他,于澜就觉得和他沟通很费力。他来运营部后,两人磨合这么久,于澜依然觉得和他沟通很费力。   “团建,你花了一万多块。我们之前的团建,每次不超过五千块。”于澜把和陶景平说过的话,再和他说一次。   “一万块很多吗?”耿微然挠头,偷瞄于澜,“我已经很勤俭节约了,我在网上找了好几家别墅,这家最便宜。要不我自己出钱,算我请大家。”   认错态度还可以,暴发户的语气让人不爽。“你才来,不了解情况,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以后涉及到钱的问题,先问陶景平。”   于澜感觉耿微然太不靠谱,趁着中午出去吃饭的机会,她私下告诉陶景平,以后部门团建不能让耿微然组织。陶景平问:“下次团建,他还在我们部门吗?”   于澜一想,也对。耿微然在运营部的轮岗结束,就该定岗了。他未必定岗在运营部。聪明,能干,不靠谱,这样的人,她要不要留他呢?   团建的单子交到运营部总监常若愚的手上,于澜马上被叫去了。常若愚批评她的理由,和她批评陶景平耿微然的理由,一模一样。   常若愚笑说:“这次我可以签字,下次超过五千块,你自己掏腰包。”于澜笑说:“凭你这句话,下次团建,我自己组织。是去沙县小吃呢还是去重庆鸡公煲呢?”   常若愚很少说重话,反正在于澜面前很少说重话。团建费用超标的事情,于澜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这件事情,她给陶景平耿微然兜底,常若愚给她兜底。   但是下班回到住处,姚瑶突然问她别墅轰趴的事情,令于澜警觉了。   姚瑶周五下班和秦海阳去农家乐玩了两天,于澜没机会和她聊团建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的?”“我听说你们花了不少钱,常若愚看见报销单,脸比锅底还黑。”   于澜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部门团建,在茂德非常普遍。顶多是周五团建,周一见面大家互相调侃几句,好不好玩之类。   现在,为什么会传到姚瑶的耳朵里,而且还不是关于团建的内容,是关于团建的费用。   于澜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机。姚瑶说:“哎,你干嘛?他们要亲了!”于澜问:“谁告诉你,我们团建花了很多钱?”   姚瑶可能被她认真的表情吓到了,愣了愣说:“我也不知道,我们办公室都在谈。常若愚为了升副总,笼络人心,纵容下属大肆团建。常若愚是不是得罪谁了?”   于澜忽然有不祥的预感。   次日去上班,整个上午她都心不在焉的,好不容易挨到下午,也没人来找她。她想,也许真是自己多虑了。团建费用超标,在茂德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就在她放轻松的时候,常若愚有内线电话打给她。“你过来,立刻。”   立刻?于澜的心提到嗓子眼。她走进常若愚的办公室,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敲门。   “把门关上。”常若愚的语气里带着命令的味道,他的脸也不像往日那样微笑。“财务部刚才来电话,说报销单有问题,让我们去总裁办公室。”   “啊!”于澜惊讶。报销单有问题,为什么是去总裁办公室?难道不是应该去财务部?还有,既然是去总裁办公室,为什么不是总裁秘书打电话,而是财务部打电话。   常若愚眉头微蹙。“昨天的报销单,除了你、我、陶景平,还有谁看过?”“没有了。”于澜摇头,很快她又想到一个人,“耿微然。他看过。团建是他组织的,别墅是他预订的。”   常若愚望着于澜。于澜又说:“单子是景平直接交给我的,我直接交给你,景平不会把单子给别人看。除非耿微然,他可能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   常若愚说:“财务部刚才打电话,让我、你、陶景平,耿微然一起去总裁办公室。”   “啊!”于澜再次惊讶。报销单上有他们三个人的签名,没有耿微然的签名。总裁怎么知道耿微然涉及其中呢?难道耿微然自己去告密,他会不会傻到这个程度?他这个人,还真不一定!   “你是说,耿微然故意超标,接着把我们三个都卖了?”于澜小心翼翼地问。   常若愚摇头。“他不会这么做!我觉得,是有人把我们四个一起卖了!”   年初茂德地产被辉煌集团收购,总裁来过万福广场。万福经理及以上级别的人,有资格见到总裁,于澜也见到她了。   总裁名叫周文君。据说丈夫早年逝世,她独自打理辉煌集团,是那种精明强干雷厉风行的女人。于澜对她挺欣赏。   辉煌集团旗下生意很多,周文君很少待在茂德地产。这是于澜第二次见到她,也是于澜第一次来她的办公室。   总裁的办公室位于万福广场最顶层,是整栋楼地理位置最好的办公室。宽大的落地玻璃窗,足以俯瞰半个江城。   装修上以黑白色调为主,简约雅致,同时又很……于澜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感觉就是工作的地方,高效工作的地方,也仅仅是工作的地方。   周文君和这间办公室很相配。她一身职业套装,妆容精致。五十岁的人,看起来不过四十刚出头的样子,长相是那种大家闺秀的美。于澜记得有句话,岁月从不败美人。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周文君自己坐在老板椅上,她没叫他们坐。他们四个人站在她办公桌前面。她翻那张报销单。“常若愚总监,于澜经理,陶景平专员,耿微然管培生。”   她把四个人的姓名和职位都念了一遍,当她念到陶景平的时候,还抬头看了看,似乎在确定谁是陶景平,陶景平马上对她点头,她才继续念耿微然的名字和职位。   “我今天中午刚下飞机。这件小事情,我本来是不想管的。可是现在,它被塞到我眼皮底下,我不能装作不知道。”周文君扫视四个人,最后她的目光停在耿微然脸上,“听说你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茂德地产常规性部门团建,费用控制在五千元以内,你不知道吗?”   耿微然低头,磨磨蹭蹭,又抬头望着周文君。“对不起!我不知道,公司章程里没有这一条。”   耿微然这句话,表面上谦恭有礼,其实是死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倒打一耙,暗示公司制度不完善。   公司章程里没有这一条。就能乱花钱?   他怎么敢和老板顶嘴?于澜心中的血喷到三尺高。 第15章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这很重要……   “运营部团建不准超过五千元,招商部团建不准超过五千元。加在一起,不准超过多少元?”她望着耿微然,仿佛刚才并未听见他的回答。   于澜感觉到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耿微然嗫嚅说:“一万元。”周文君笑了笑,她的手压在那张报销单上。“可是你总计花费一万三千五百八十六元。”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于澜听说周文君厉害,但没听说周文君如此厉害。三言两语,嚣张的耿微然不说话了。   周文君又说:“一个公司,不是所有的规则都要写进章程。不写进章程,不代表我们可以不遵守它。你是茂德未来的管理者,我希望你能好好花点心思,了解茂德。你能做到吗?”   耿微然默默地点头,完全失去平时神气活现的模样。于澜知道自己不该笑,可她还是有点想笑。   周文君转向陶景平。“报销单上,经手人是你。我问你,这个签名是你自己签的吗?”陶景平点头。“我再问你,经手人是你吗?”陶景平摇头。“所以我说你弄虚作假,欺骗公司,你同意吗?”陶景平点头。   灾难马上要降临到于澜头上。她暗暗决定承担所有的责任。   “于澜,服装类运营部经理,茂德江城公司利润率最高的部门经理。”周文君面无表情,“你带的管培生,不了解公司内情,你的下属弄虚作假。请问你有什么解释?”   于澜说:“其实我……”   “不用解释,错了就是错了,我最讨厌别人解释。”周文君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这次我不罚你,但是不能有下次,否则我会罚得非常重!”   于澜张了几下嘴,最终决定沉默是金。这时候多说半句话,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轮到常若愚。常若愚说:“周总,我是他们的上司,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   “若愚,我对你非常失望。你明知道这张报销单有问题,你还签字。你是运营部总监,我把整个茂德的运营部交给你,我是信任你的。我不希望你用这种态度对我,对茂德。”   周文君和常若愚说话的时候,语气柔和多了,有点掏心掏肺的感觉。于澜听了都替常若愚羞愧,不知道常若愚自己是什么感觉。周文君太厉害了。   “对不起,周总!”常若愚说,“这次确实是我的疏忽,仅仅是疏忽而已,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周文君说,“扣除一万元,剩下的钱,你自己垫上。我的处罚重不重?”“不重不重,我心服口服。”常若愚忙不迭地点头。   所有人在周文君面前,都只有点头的份。于澜暗暗舒了口气,总算解决了。这个处罚搁在常若愚身上,可以忽略不计的。   她看了眼一眼常若愚。他面色平静,没有不乐意的表情,也没有放松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觉得这个处罚重了!”耿微然张口就来。所有的人都看向他。   于澜心中大叫糟糕,却来不及阻止他了。   “我是活动的负责人,应该罚我!”耿微然面无惧色。   “这次的事情,你们四个人都有错。具体怎么处罚,由我决定。”周文君不给耿微然和她顶嘴的机会,“你们三个出去,于澜留下来。”   三个人出去,关上门。短短的几秒钟,于澜的脑子里已经自动过滤好几条想法。   周文君留下她一个人,还有什么事?对她进行额外的批评?对她进行额外的掏心掏肺的批评?让她更深刻地认识自己的错误?   周文君问:“你在茂德七年,一直在常若愚手下工作。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原来是让她背地里评价上司啊!这可是一件微妙的活儿。   如果她说常若愚不好,不仅常若愚要倒霉,她作为下属恐怕也要跟着倒霉。而且谁知道她的评价会不会传到常若愚的耳朵里。   如果她说常若愚好。那么,周文君现在是想听常若愚的好话吗?关上门,单独问她意见,这是想听好话的架势吗?   周文君看起来雷厉风行,怎么也搞小动作。   于澜说:“大家对常总监的领导都挺满意的,他很照顾下属。他在公司的业绩有目共睹。”   “我是问你对他的看法,不是问大家对他的看法。”周文君淡淡地说。   周文君这是在逼她啊!于澜想到刚才常若愚的表情,既没有放松,也没有不乐意。她忽然明白了,常若愚是当事人,他比她更敏感。   周文君的处罚的确不重,但是在周文君心里,常若愚已经不是完美无缺的人了。他有污点了。周文君对他的信任已经不是百分百的了。从此,他做事,周文君都会长只眼睛在他身上。   周文君现在问于澜意见,说明周文君还是信任她的。如果于澜现在出卖常若愚,周文君从此会将于澜当作自己人。那么,她能出卖常若愚吗?她能出卖自己做人的底线吗?   如果她不说常若愚的坏话呢?在周文君心目中,她就会成为一个无能的人,一个有她不多缺她不少的人。这种人,任何地方都不需要。   “常总监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他对我们太好,有时候这种好,会让他不顾原则。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心甘情愿为他卖命,我们都服他。”   于澜字斟句酌。她觉得这些话,既不出卖常若愚,也不让自己太吃亏。她尽力了。   周文君望着于澜,似乎在琢磨她的话。她的手指在办公桌上画圈,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圈得于澜心里发怵。办公室的气氛好压抑。   于澜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再说点什么,就见周文君停止画圈,她又问:“你觉得耿微然这个管培生怎么样?”   于澜思量了几秒钟,说:“聪明,能干,可能因为太年轻,做事有些冲动,需要更多机会磨练他。”   周文君点头,似乎赞同她的话。   于澜离开总裁办公室,长吐一口气。她看四下无人,在墙上靠了会儿,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接着才回办公室。   刚坐下来,耿微然就来烦她。“周文君和你说了什么?”   听听这语气,多么高高在上。不把周总放在眼里,也不把她放在眼里。“没说什么,闲聊。”“我不信!”耿微然满脸不悦,“她是不是骂你了。”   没骂,但是比骂还可怕。于澜本来窝着火,正愁没地方撒,要自己吞到肚子里。现在有人自动送上门,她能放过他吗?“是啊!她骂我了,那又怎样?难道我还要骂回去啊!”   “当然要骂回去!总裁也不能不讲理!”耿微然气急败坏,“走!我们去找她!”   耿微然上前拉于澜的胳膊,于澜甩开他。“我请你别再害我行吗!”耿微然愣住了。“我怎么害你了?”于澜说:“搞个团建,你花一万多。还不是害我!”   耿微然脸红了。“这件事我又做错了吗?我承认我不对,可是我真不知道团建的经费是有限制的。没人告诉我!”   他这么说,于澜心里的那股火烧得更旺。   “耿微然,你的不知道,不是你连累大家的理由。我希望你以后做事,先弄清楚该怎么做。我不喜欢事后道歉的人,我更不喜欢事后跑来问我对错的人。还有,不是每件事都要有人告诉你。你必须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没人有义务教你!”   “于澜……”“出去!”   所以她当初不接受耿微然是正确的选择。她目光如炬。耿微然为什么会在运营部轮岗?都是拜常若愚所赐。大智若愚?大愚若智?常若愚这次算是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   等轮岗结束,无论如何,她得把耿微然这家伙送走。指不定他哪天就会闹出点乱子。   她能帮他兜底一次,她不能永远帮他兜底。况且这次不但没兜住,还差点把自己给搭上了。他是她什么人?职场无朋友。帮他兜底?滚吧!有多远滚多远!   骂完耿微然,于澜心里舒服多了。她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常若愚却打来内线电话。“下班了吗?我送你去地铁站。停车场等我。”   常若愚无数次送她去地铁站,特地打电话来约她,还是第一次。   周文君单独留下她,和她说了什么。不是只有耿微然关心。更关心这件事情的,是常若愚。   大家都下班了,只有耿微然还坐在工位上。于澜想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好像是有点过分。“还不走呢?”她努力装作无事发生,和耿微然打招呼。   耿微然听见她的声音,连忙站起来。“我在等你,我和你一起走。”   无语,这孩子,没完没了啊!事情过去了,懂不?周文君知道这件事了,他再怎么示好,再怎么挽救,也于事无补了,懂不?“朋友在等我。”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耿微然望着她。于澜的心颤了又颤,这亮晶晶的,真诚的眼睛。在他的注视下,于澜简直抬不起头做人。她感觉自己是一只恶贯满盈的千年老妖,而耿微然是未经尘世污染的纯洁小兽。   如果她告诉他,因为这件事,常若愚失去了周文君的信任。因为这件事,周文君对她的印象分大打折扣。他会有什么反应?去找周文君解释?   算了吧,别告诉孩子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孩子不会相信的。万一相信,孩子也不会接受,孩子会哭。   “我是否生气,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明白。公司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我们必须遵守,我们必须小心翼翼才能在职场生存。”   耿微然沉默,就在于澜以为他会说他明白了的时候,他说:“可我还是觉得,你是不是生我的气,这很重要。”   天啊,救命啊!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鸡同鸭沟通的距离,是千年老妖与纯洁小兽的距离。   “小耿,工作中有摩擦是正常的。我今天下午对你态度不好,我道歉。希望我们都能忘记这件事,明天开始好好工作。”   为什么她要向他道歉?有错的又不是她。是的,如果她不道歉,她怕自己走不出这间办公室。他缠人的功夫是一流的。 第16章 似乎她和耿微然之间有什么见……   于澜来到停车场,找常若愚的车。常若愚上班早,他总是习惯把车停在最里面。   于澜径直往里面走,在那个位子上她没有看见常若愚的车,倒是看见……戚嘉言的车?   “于经理,要不要我送你去地铁站。”戚嘉言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于澜的心惊了一下,这个人走路没有声音的。“哈哈,不用了,谢谢戚总监。”“你知道,我很绅士的,最乐意为美女效劳。”戚嘉言笑嘻嘻地说。   于澜恶心地想吐,请你去为乔安娜效劳吧。“戚总监真会说话,我不耽误你下班,明天见。”   “你总是这么见外。”戚嘉言掏出纸巾,将后视镜擦了擦。于澜觉得他的后视镜根本不脏。   这个常若愚,让她在这里等。再不来,她就走了。   “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你的上司,希望你不要再对我这么见外。你知道,我非常欣赏你。”戚嘉言仍旧是笑嘻嘻的。   于澜觉得他的话充满暗示。如果可以,她真想破口大骂,叫他去死。“戚总监,你已经是我的上司了,我现在可不就兼任招商部经理吗?”   戚嘉言奸笑两声。“你不但工作能力强,还很幽默。我喜欢幽默的女人,幽默的女人很性感。于澜,你真是又漂亮又性感。”   戚嘉言的话越说越露骨。于澜淡淡地笑了笑。“戚总监真会夸人。不过我承认,我就是又漂亮又性感。”   于澜还想说点什么,再讽刺戚嘉言几句,就看见他对着她身后的方向挥手。“老常,这边。于澜在等你呢!”说完,他自作聪明地冲于澜眨了一下眼睛。   三十五岁的男人做这样的动作,有句话怎么说的,丑人多作怪。   常若愚不急不缓地走过来。“于澜,我的车停在那边。”他指了指停车场进门的位置,“今天这个地方被戚总监捷足先登了。”   “哈哈哈,老常,这个车位不是固定车位,谁先来谁先停。”戚嘉言理直气壮,“说什么捷足先登呢?多难听。你想哪儿去了。”   “是捷足先登啊!你来得早,所以这地方属于你。你想哪儿去了?”常若愚的语气,彬彬有礼,他一向如此。但是于澜听出了火/药味。   “哈哈哈,老常,你真幽默!难怪于澜也这么幽默,原来是跟你学的啊!”常若愚仿佛真的笑得很开心。   常若愚微笑,于澜使劲挤脸上的肌肉,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微笑。她不敢动,她力求自己能保持住这个微笑,不让它凭空消失。   常若愚说:“于澜不需要我教,她很聪明。”   “那当然,潜移默化也足够啦。我知道你能力强。今天周总把我叫去办公室,询问你的工作情况,我可是说了你几箩筐的好话呢。老常,你升副总裁的事情,我估摸着板上钉钉了,放心吧。”   戚嘉言的模样,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好人好事。   他钻进他的车里,扬长而去。出大门的时候,特意按了两下喇叭。   “我们走!”常若愚转身,走在前面,于澜跟在后面。直到坐上车,常若愚才问:“他跟你说什么了?”于澜哼了一声。“他这种人,能说什么?满嘴的不干不净,下流!”   “他骚扰你?”常若愚问。“没有,没有!”于澜摇头,“他敢骚扰我,我阉了他!”   常若愚笑说:“你啊,就爱嘴上逞强。十次有九次,自己吃亏。”于澜说:“那怎么办?他是骚扰我,不过不严重,我总不能打他吧!”   常若愚的车驶离停车场。“今天下午的事,是冲着我来的。”“呃?”“报销单上没有耿微然的名字,他也被叫去,明显是了解内情的人向周总告密。”“呃?”“你想想是谁?”   冲着常若愚来的人?应该是戚嘉言。可是戚嘉言没有参加团建,他顶多听别人说他们包了别墅搞轰趴。那么是谁告诉他费用超标的事情?   “是袁晓仁吗?”于澜问。袁晓仁对戚嘉言的忠心,不亚于陶景平对于澜的忠心。   “财务部的小秦是戚嘉言读研究生的同门师妹。还有,周总今天回来之后,第一个见的,不是我们四个人,而是戚嘉言。”常若愚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他在为她的话提供更多的证据,以便让她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袁晓仁,真是小人。戚嘉言也是小人。不仅是小人,还是色人。   常若愚的车在路口停下。这个路口是距离万福广场最近的路口。下班的和购物的人,潮水似的过马路。   于澜看见耿微然也裹挟在潮水中。他经过车前,停住了,好像有意识地望了望她。于澜确定,他看见她了。   耿微然会不会以为,她和常若愚的关系,如同乔安娜和戚嘉言的关系?于澜避开耿微然的目光。   她又一想,不对啊!常若愚离婚了!她有什么羞愧的,她没做错事!她抬头寻找耿微然,准备狠狠地瞪他,但是耿微然已经不见了。   绿灯,常若愚的车飞速地驶离路口。   快到地铁站,常若愚也没问于澜,周文君单独和她说了什么。倒是于澜憋不住,主动问常若愚:“你不想知道周文君和我说了什么吗?”常若愚笑说:“想知道啊,那也得你愿意告诉我啊!”   又中圈套了!和常若愚玩这种看谁更能沉住气的游戏,她总是输。或者说,他想让她赢,她就赢。他想让她输,她就输。   “和戚嘉言一样,打听你的工作情况。”“哦!你不会也说了我几箩筐好话吧”“那倒没有。”“哦?”“我说实话。”“实话?”“实事求是的好话。”   于澜真心希望常若愚能荣升副总裁之位。这样她可以跟着沾光。   论工作能力,常若愚足够,没人比他更合适。不知道周文君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除了戚嘉言和她,周文君应该也问过其他人意见。   希望不要有太多像戚嘉言这样两面三刀的人。希望常若愚平时积累的好人缘,是真的好人缘,在关键时刻能发挥作用。   于澜吃过煮饺子,洗过澡,姚瑶终于下班回来了。她一边换鞋,一边迫不及待地问:“听说周总把你们骂得狗血喷头,尤其是你,开小灶骂你?”   “我真不明白了。这事情是谁说出去的,反正我们四个人不会主动说。被骂了,我们才不会到处张扬。”于澜苦笑。   “我是听财务部的小秦说的,也不知道她听谁说的。一传十,十传百。哎,周文君凶吗?我还没见过她骂人呢!”姚瑶打开冰箱,拿饺子去煮。   于澜也跟着去厨房。“你怎么还没吃饭。”姚瑶说:“哪有时间吃饭啊!我们最近在细化晋升和调任方案,这几天要完成。”“搞这玩意儿?”于澜帮着把饺子下锅。   “别小看这玩意儿,以后大家都指望它加薪呢!”姚瑶用锅铲搅了几下饺子,“我还听到个不靠谱的消息。”“什么?”   “常若愚头上的那个兼字,可能要拿下来了。”“升副总裁了?”“拿下来,连兼也不让他兼。”   不可能!周文君下午才召见他们,她不可能这么快做决定。除非有人早就在搞把戏。谁?   “如果常若愚被拿下来,你觉得谁会上去?”“你说呢反正轮不到你也轮不到我。”   最可能轮到的人是戚嘉言。如果轮的话。   下午茶时间,耿微然又进来献殷勤。“黑咖啡,不加糖。”他将杯子放在于澜面前。于澜喝了一口说:“谢谢。”   耿微然说:“周五下午的事情,我昨晚回去反思了。“哦?”听起来有点意思,于澜问,“然后呢?”   “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永远不要擅作主张。但是,这次我又擅作主张了。陶哥提醒过我,说以前都是找间茶馆打牌,这次也不要例外。是我想创新,没听他的。”   孺子可教。于澜笑了,耿微然也笑了。   耿微然说:“你笑了哦,你不准再生气了哦!”于澜说:“我没生气啊!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这么愚蠢的事,我不会做的。”   耿微然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凑近于澜,于澜又闻到那股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   “你生气的时候,好可怕。整个办公室都阴沉沉的,没人敢笑。”说完,他得意地望着于澜,一副她什么也瞒不过他的表情。   她真的,如此可怕?怎么从来没人告诉她?   有人敲门。耿微然连忙站得远一点,站得笔直。于澜也正襟危坐。两人配合默契。刹那间,于澜有做贼心虚的感觉,似乎她和耿微然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进来的人是陶景平。“于澜,你快去看看。常总监前妻在他办公室大吵大闹。好像提到你了。”   已经离婚的前妻来公司?大吵大闹?还提到她?于澜顾不得多想,匆匆过去。   常若愚的办公室,大门紧闭。门外围了一圈人。几个胆子大的,耳朵紧紧贴在门上。于澜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很复杂。   常若愚对面的办公室,戚嘉言双手抱胸,他甚至微笑地冲于澜点头。   于澜听不清里面的人在吵什么,只知道那个大嗓门的是刘婧婧,常若愚没有丁点儿声音。   突然,好像是茶杯被摔在地上。围观的人集体哟了一声。大门猛地被打开,常若愚出现在大家面前。   那几个耳朵贴在门上的人,猝不及防,差点栽倒在地。曹佩仪也在这几个人中间,她是真的栽倒在地。才安静三五天,这么快又故态复萌。   刘婧婧眼尖,看见于澜。“哟,于澜,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   于澜莫名其妙,他们俩吵闹,关她什么事。   刘婧婧又说:“常若愚你还不承认,你就是找借口想和我离婚,其实你和她早勾搭上了。”   所有人都看向于澜。复杂的眼神里包含着鄙视和好奇。于澜明白,这一刻,她已经被钉在小三的耻辱柱上了。 第17章 闭嘴!你再骂我,我把你扔地……   上次运营部在苏州搞团建,常若愚和刘婧婧也去了。于澜当时觉得刘婧婧知性端庄,但她现在觉得,自己当时一定瞎了眼。   “刘姐,我想你……”“别叫我刘姐!你今年多大?我二十九。”   上次在苏州,大家坐在篝火旁聊天,于澜告诉刘婧婧她的年龄。没想到今天,她的年龄成为刘婧婧攻击她的武器。人啊,呵呵。   “刘婧婧,我不管你和你前夫之间发生什么事。请不要把我扯进来。我和常总监一直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从来没有任何逾越的行为。”于澜马上改变了对刘婧婧说话的语气。   常若愚愤怒地说:“你闹够了没有?婚是你要离的!你又要复婚!刘婧婧,你以为地球围绕你转啊!”   复婚?这么劲爆!大家又是哗然。   刘婧婧大声说:“你为什么不让我见孩子?我有探视权!你是不是想让她做后妈?我告诉你常若愚,你想都别想。我永远不会同意别的女人做我孩子的后妈!尤其是这个女人!上次在苏州,我就觉得你们不对劲。”   于澜看见常若愚的脸通红。他是要面子的人。这么多人在这里,刘婧婧说这样的话,简直是取他性命。   常若愚一言不发,将刘婧婧往办公室拉,同时伸手关门。刘婧婧使劲挣扎,边挣边嚷,骂常若愚骂得非常难听。   常若愚听不下去,只能松手。谁知刘婧婧趁机扑到于澜跟前,又抓又挠。大家急忙散开,让出充足的空间给她们俩打架。   于澜躲闪不及,踉跄后退,高跟鞋崴脚。她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抱在怀里。   这人身材高大,胳膊很长,再加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她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谁。   她听见耿微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陶哥,叫保安!”他非常镇定,和平时不太一样。   于澜想到昨天下班,她坐常若愚的车,被耿微然发现。而她偏偏还和他撒谎,说朋友在等她。现在刘婧婧又泼妇似的说这么难听的话。唉,耿微然肯定以为她和常若愚的关系不清白。   呃,为什么要介意耿微然的看法。她和常若愚清清白白。她才不管耿微然有什么看法。   刘婧婧大笑。“常若愚,你个蠢货!人家有相好的,你不知道吗!”   “你再不离开,我就打你!别以为只有你打别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常若愚怒火冲天,完全失去他平日的翩翩绅士风度。   耿微然放开于澜。“我们回去?”于澜点头。耿微然扶着她,刚走两步,于澜蹲下了。她的脚,钻心得痛。   耿微然也蹲下来,轻轻碰了碰她的脚踝。“啊!”于澜抽了一口凉气,“轻点,轻点,好痛!”   耿微然说:“得去医院。”于澜说:“不要紧吧,我休息会儿就没事了。”耿微然说:“你是不是想以后不能走路。”   陶景平叫保安上来。很快,刘婧婧走了,围观的人也开始散了。陶景平问:“怎么回事?”耿微然说:“于澜的脚崴了。陶哥,要不你到下面叫车,我们送于澜去医院。”   于澜说:“不用了吧,我不久前才去过医院,我不想再去。”耿微然说:“听话。谁也不想没事去医院。”   耿微然半蹲,拍了拍自己的背。于澜问:“你干嘛?”耿微然说:“背你去坐电梯啊!难不成你要我背你走楼梯。”   几个经过的同事,向于澜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于澜说:“你扶着我就行了,我能走!”耿微然站起来,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于澜。于澜心里发怵。“你干嘛?”耿微然皱着眉头。“我真想把你打晕带走。”   “啊!”于澜刚发出一个感叹词,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整个人已经悬空。她又“啊”了一个感叹词。   耿微然没把她打晕带走,而是把她打横抱走。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于澜心慌神乱,她呆了。望着耿微然,他的帅脸离她这么近,她伸手可以摸到。天啦,于澜连自己的双手该往哪里放都不知道。   于澜的腿晃了两下,她挣扎着扭动自己的头,却撞到耿微然结实的胸膛。   “我还是舍不得打晕你。你最好别乱动,否则我立刻把你扔地上。”耿微然以严肃的语气说完这句话,自己忍不住笑了。于澜也笑了。   从洗手间出来的曹佩仪,眼睛骨碌碌地转。于澜当她是空气。   医生给于澜检查,没有骨折,没有大碍,不过这几天走路的时候,需要注意。于澜看着那根拐杖,心情忧伤。耿微然在旁边,兴高采烈地说:“这是好事,你干脆请假休息几天。”   这是好事?这样的好事,谁要?耿微然真会败坏她对他的那么一点点好感,刚刚建立起来的那么一点点好感。   耿微然又说:“你看你像不像铁拐李?”于澜问:“什么铁拐李?”   “铁拐李,你都不知道。”耿微然对她又惊讶又鄙夷,“中国神话,八仙过海里的人物。不对,你不是铁拐李,你是木拐于。哈哈哈,我以后叫你木拐于吧。这名字不错。”   于澜极端无语。她看见医生偷偷在笑。   于澜拄着拐杖离开医院。耿微然又要背她又要抱她,被她用拐杖敲了几下,安静了。可是,他坚持要送她回去,无论她怎么拒绝。   明明是于澜扬招的出租车,耿微然甚至比于澜先钻进去,并颇为大方地说:“我坐前面,你坐后面。”   于澜在心里祈求,姚瑶今晚最好加班。她不想应付耿微然,还要应付姚瑶。   有句话,姚瑶说过无数次。“秦海阳每次过来,你都出去。我没什么可报答你的。哪天你带男人回来,不用你开口,我自觉出去,彻夜不归。”   耿微然问于澜,脚痛不痛。于澜丢给他一对白眼。耿微然扔给她一块巧克力。“快吃,吃了就不痛了。”   呃,哄小孩不哭,好吧。于澜吃了巧克力,觉得味道不太对劲。“耿微然,你是不是把过期的巧克力给我了,都化了。”   “没见过世面的小姐姐,这是酒心巧克力。”“什么酒心巧克力。”“就是巧克力的中间,有一点点酒。”“啊!”   于澜急忙挽起风衣的袖子,又把衬衫袖子撸到胳膊肘。   耿微然问:“你怎么啦?”“你这次真的害死我了!”于澜说,“师傅,师傅,麻烦你掉头,去刚才的医院。”   于澜盯着自己的胳膊,还没出现红疹,但是已经感觉有点痒了。她抓了又抓,越抓越感觉痒。耿微然问:“你到底怎么啦?”于澜说:“我酒精过敏。”   到医院,于澜下车,拄着拐杖走路。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在痒,同时还伴随着胸短气闷,呼吸困难。   耿微然扶着她,不停催促她快点快点,于澜被他烦死了。她一瘸一瘸的,怎么快啊!这点眼力都没有。“耿微然,你个害人精!自从认识你,我每天都很倒霉!”   耿微然二话不说,拦腰将她抱起来。于澜猝不及防,又又“啊”了一声。这种失重感,这种年轻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令她心旌摇荡。   耿微然说:“拿好你的拐杖!闭嘴!你再骂我,我把你扔地上。”   耿微然抱着她,向急诊室狂奔,路上的人见他们阵势庞大,自觉让路。   于澜望着耿微然,他脸不红,也没有大喘气。她再悄悄靠近他的胸膛,他心不跳。哦,不对,他的心跳得没那么厉害。总之,喜欢运动的年轻人,体力真好。羡慕。   谢天谢地,急诊室没有病人。耿微然放下于澜。“医生,你快帮她看看,她酒精过敏,马上就要死了。”   呃!她是酒精过敏。但是马上就要死了,是怎么回事?死了?卒了?他是为她好,但是真的大可不必如此咒她。   医生给于澜做检查,她的皮肤起红疹了。医生建议输液。于澜狠狠地瞪了耿微然一眼。   输液的时候,耿微然坐在于澜旁边等她。于澜以为他会问她那天下班坐常若愚车的事,但是他一直没问。   这让于澜很不高兴,仿佛她和常若愚真的有关系,所以耿微然和她有某种程度的心照不宣,绝口不提这件事。   邪恶的火苗在于澜的心里越烧越旺。为什么她总是在他面前枉做小人。初次见面,他正义凛然要去派出所,而她……现在,她和上司又有不寻常的关系,他却假装高情商,为使她不尴尬故作不知……   如果今晚不报复耿微然,她至少三天睡不好觉。   “我要喝水。”“什么?”“我要喝水,你听不见啊!”“稍等!”   耿微然马上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矿泉水,扶于澜坐起来喝水。于澜喝了一口,吐了。“耿微然,我在输液,我现在血都是冷的,你还给我喝冷水。”   耿微然马上接过瓶子,咚咚咚地跑了,很快又回来。“你尝尝,我灌了热水。”   于澜闭着双眼,养精蓄锐十分钟,顺带思考下一步的阴谋诡计。“我饿了!”“想吃什么?”   “水饺。啊不,馄饨。啊不,面条。算了,还是皮蛋瘦肉粥吧。”“稍等。”耿微然帮她把被子掖好,马上咚咚咚地跑了。   皮蛋瘦肉粥送货上门。于澜吃了两口,不吃了。“我还是想吃水饺。”“嘿嘿嘿。”耿微然从身后拿出水饺。“呃?”   “我就知道你嘴刁。”耿微然又从身后拿出馄饨和面条。“看看,还想吃什么。”“对不起,我饱了。”   输液快完了的时候,耿微然去叫医生。   临床的阿姨对于澜说:“姑娘,你和你弟弟的感情很好啊!”“我弟弟?”于澜又惊讶又疑惑,“他像我弟弟吗?”“对你这么好,一定是你弟弟啦!难道是你男朋友或者你老公?他看起来比你小呀。”   比我小?比我小就不能是我男朋友或者我老公?真封建社会!他是我什么人,取决于我,不决于我的年龄。   好吧,算了吧,别硬撑女汉子。承认自己有点介意自己年龄大,也不是丢人的事情。 第18章 我做错什么了我!   耿微然送于澜回住处,送到门口。于澜挡在门前说:“谢谢你,你可以走了。”耿微然笑说:“我都站在这里了,让我进去参观一下可以吧。”   于澜也笑说:“这里不是动物园,不欢迎人类参观。”“行!”耿微然点头,“你早点休息,明天见。要不要我来接你?”“谢谢你,不要。”   耿微然转身,于澜掏出钥匙开门。想想不放心,又回头看耿微然,确定他正在按电梯,她才放心大胆地开门。   谁知门一开,耿微然立刻拿出他当初帮她追手机的速度,大长腿三步两步跨到门前。   “你干嘛!你干嘛!”于澜伸出胳膊阻止他。耿微然不理她,嘻嘻一笑,腰一弯,猫似的从她胳膊下面钻进门。   于澜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她想拿拐杖敲他,自己又站立不稳。“耿微然,你给我出去!”   耿微然站在玄关处不走了,于澜伸手,揪住他衣服上的帽子,使劲往后扯。“你给我滚出去!”   耿微然的身体向后倾,却保持着不倒的姿势,他张开双臂,嗷嗷嗷地叫着:“我要飞啦,我要飞啦!”   “两位,大半夜的,还没玩够呢!”姚瑶拉开布帘,身穿睡衣,揉着眼睛。一居室的小房子,姚瑶睡客厅,有一块布帘挡着她的床。   “姚瑶姐,你怎么在这里?”耿微然惊讶地问。“我住在这里。倒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于澜感觉耿微然的身体使劲向前倾,想挣脱她。算了,姚瑶也看见了,再让他滚出去也没有意义。   “你的腿,伤得重不重?”姚瑶接过于澜的拐杖,扶她在沙发坐下,“我打你电话打不通,又打给陶景平,才知道你受伤了。”   “不严重,过两天就好。”“这个常若愚怎么搞的,家事也能闹到公司。”   姚瑶把于澜的腿搁在自己腿上,摸了摸纱布。“痛不痛。”“没感觉。”“我用热毛巾给你敷敷吧。”“有纱布呢,不能沾水。”“毛巾拧干。敷敷好得快。”   姚瑶进卫生间。耿微然说:“姚瑶姐对你挺好的。”于澜说:“你还不走?大哥,十一点四十五分三十六秒了,我求你快走吧。我们睡觉了。”耿微然毫不在乎地说:“你们不是还没睡觉吗!你们睡觉我立刻就走。”   耿微然说着,当真开始四下参观,到处转悠。   “姚瑶姐睡客厅?这块布帘还挺有创意的。”   “这间卧室是你的?姚瑶姐睡客厅,你睡卧室。你也好意思。哇,床上好多书,你怎么睡觉啊?能翻身吗?嗯,我喜欢你的墙纸。”   “你们的阳台挺不错啊!花花草草好漂亮。是你养的还是姚瑶姐养的?啊,都枯死啦!”   于澜,卒。   姚瑶拿热毛巾给于澜外敷。热热的感觉,通过纱布沁入皮肤,很舒服。   外敷完毕,姚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夸张的呵欠,说:“好了,你去洗脸吧,今晚别洗澡了。啊,我好困,我要睡觉。”   “你们休息吧,我走啦!”耿微然终于肯走了,于澜谢天谢地。姚瑶帮他开门,叮嘱他有空再来玩。   送走耿微然,姚瑶盯着于澜,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于澜诚恳地说:“你相信我,真的只是普通同事,什么关系都没有。是他送我去医院的,顺便再送我回家。”   姚瑶说:“小弟弟,我才没空管他。他不是你的良人。你赶紧给常若愚打电话,他联系不到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找我。”   于澜掏出手机,没电关机了。   “你今晚一定要给他打电话,人家等着呢。”“我不打。我长这么大,没像今天下午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我做错什么了我!”   “骂你的人是刘婧婧,又不是他。他也是受害者。”“总之我不打,搞得我好像真和他有什么似的。”   于澜给手机充电,又拄着拐杖去洗漱。洗漱完毕,手机开机,跳出三条微信,全是常若愚发的。   “今天的事情,真对不起,我很抱歉。”“我打你电话,你关机。”“姚瑶说,你还没回来。希望明天我能当面和你道歉。”   他发微信的时间,从七点钟持续到十一点半。在她没有任何回复的情况下,连发三条微信,大概已经突破常若愚的底线了。   于澜拄着拐杖去上班,到公司后,收获不少幸灾乐祸的目光。   在走廊遇到曹佩仪。曹佩仪连忙过来扶着她。“小心,小心。于经理,伤成这样在家休息几天嘛。”   于澜真想拿拐杖,一拐杖把她打到天边外。但是她上次刚刚扇过她巴掌,这会儿她来示好,虽然明知道她假惺惺,于澜也拉不下脸对她怎么样。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走路都不方便,打人更不方便。曹佩仪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撂倒。   于澜任由曹佩仪扶着,一步一步往办公室走。她觉得,此时此刻,她虚伪的程度,简直胜过曹佩仪了。   常若愚迎面走来,和于澜擦肩而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冲她点了一下头。他西装笔挺,皮鞋铮亮,完全没有昨天下午和前妻吵架的狼狈相。   拄着拐杖的于澜,成为这场闹剧中最狼狈的人。实际上她在这场闹剧中是最无辜的,她和闹剧毫无关系。   于澜来到大办公室。曹佩仪高呼:“于经理回来了,你们快过来帮忙啊!没看见于经理的腿瘸了吗?”   这是在咒她腿瘸啊!可惜她不会瘸。医生说了,最慢一周可以痊愈。   不用曹佩仪吆喝,除了乔安娜熟视无睹,姜书雅最不喜欢凑热闹,办公室一群人围上来,对于澜嘘寒问暖献殷勤。昨天下午,这群人可全在看她的笑话。   于澜的目光越过这群人。包围圈外,耿微然和陶景平傻愣愣地站着。这时候,不会有他们俩的位子,他们俩挤都挤不进来。而昨天下午,只有他们俩向她施以援手。   人啊人,呵呵。   于澜冲破包围圈,躲进自己的小办公室。电话响了。“喂,我是于澜。”“中午一块儿吃饭吧,你下楼不方便,来我办公室。”是常若愚。   “别了,常总监,我真不想再被人误会。”“清者自清。越是这时候,你越不应该避嫌。你越避嫌就越糟糕。坦坦荡荡,没人能把你怎么样。嘴是别人的,生活是你自己的。”   午饭时间,耿微然进来问她想吃什么。“我去帮你买。”于澜倒宁愿耿微然帮她买,她不想见常若愚。可是……   “不用了,你自己去吃吧。”“你叫外卖吗?那不如我去帮你买啊!皮蛋瘦肉粥好不好?”“真的不用了。”“为什么?你减肥?”   于澜被逼无奈。“常总监请我吃午饭。”“好吧。”耿微然悻悻地走了。   于澜拄着拐杖去常若愚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大门敞开。于澜看见他正在收拾办公桌,将外卖一盒盒从方便袋里拿出来。   “好香啊!”于澜满脸的微笑,顺手把门关上。“让它开着。”耿微然微笑地说,“普通同事一起吃饭,不用关门。”   于澜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又将门打开,将拐杖放在椅子旁,不用常若愚招呼,自己坐下。   常若愚说:“没问你的意见,不知道这几个菜是否合你的胃口。”于澜说:“我不挑食。”   从走廊经过,下楼吃午饭的同事们,往常若愚的办公室探头探脑。于澜抬头看了几眼。常若愚淡淡地说:“别管他们。”于澜也就不再看了。   于澜以为常若愚是要代刘婧婧向她道歉,但是他好像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常若愚说:“我没有不让她见孩子。你信吗?”“啊!”于澜莫名其妙,这种家务事为什么要告诉她,“我信!你不是不讲理的人。”   常若愚说:“前段时间,她和那个人同居。周末孩子过去不方便。孩子很敏感,什么都懂。所以我希望她能在公共场合见孩子。”   于澜觉得好尴尬。这种家务事,真的没必要告诉她吧。她不关心刘婧婧那些乱七八糟的私生活。   刘婧婧以前是她上司的妻子,她对她礼貌客气。现在,刘婧婧就是大街上一个陌生人,擦肩而过都不会打招呼。她的私生活,于澜不关心。   常若愚又说:“至于复婚,她最近提过,我没答应。她和那个人分手了,想利用孩子打感情牌。我不喜欢大人的事,牵涉到孩子。”   所以复婚不成,昨天下午过来强逼?   这个刘婧婧,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现在芝麻不要她了,她还想回头再找西瓜。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在于澜心中,出轨的人一律该死,无论男女。   这样想着,于澜倒对常若愚生出几分同情。“反正这些事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再烦。人活着,总要向前看。”   常若愚笑了笑说:“对,向前看。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要再浪费时间想过去。”   常若愚安静地吃饭,姿势优雅,一看就是修养极好的那种人。修养极好,好到似乎没有烟火气,也会让人难以亲近。   “上午周总找过我。”常若愚突然说。于澜的思绪被打断,随口问:“她还在纠结团建的事?”   常若愚摇摇头说:“昨天下午的事,刘婧婧的事。周总认为我的个人生活,给公司形象带来不利影响。”   “啊!”一块红烧排骨,夹到于澜嘴边,又被放到碗里。   “我辞去了代理副总裁的工作。”常若愚淡淡地说。“啊!”于澜彻底惊讶了。   昨天下午的事不算大事吧。怎么就惊动了周文君呢?   而且这件事真的是常若愚的私事,不能因为私事否定常若愚在工作上的能力和业绩吧。对公司形象带来不利影响?哪里不利?恕于澜眼拙,她看不出来。   常若愚说:“如果我不主动请辞,麻烦更大。”   听到这句话,于澜瞬间明白了。团建的事,周文君已经对常若愚不信任了。刘婧婧的事,只不过是周文君借题发挥。即使这次不发挥,下次也会发挥。   常若愚主动请辞是明智之举。大家都有台阶下,面子上漂亮。明天来上班,还能互相说早上好。如果他不主动请辞,只怕他连运营部总监的职位也会保不住。   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分析,谁在捣鬼?谁受益,谁接任副总裁的位子,谁就在捣鬼。   常若愚又说:“你之前不是不喜欢兼任招商部经理吗?我想,你很快可以卸下这个担子。”   树大好乘凉。树没了,就没地方乘凉了。   下午于澜收到姚瑶的微信。“绝密消息,不要宣传。常若愚辞去代理副总裁的职位,由戚嘉言接任。明天公布消息,切记保密。”   于澜将手机搁在办公桌上,起身去茶水间冲咖啡。遇到戚嘉言和袁晓仁,两人正兴高采烈地讨论昨晚直播的篮球赛。袁晓仁比以往更会投戚嘉言所好,顺着戚嘉言说话。   那么,大概会由袁晓仁来接替招商部经理的位子吧。毕竟,人事副总裁安排一个人来做部门经理,轻而易举,并且符合公司流程。 第19章 这亲密的动作让于澜有点不好……   戚嘉言果然被任命为人事副总裁。所有人都明白,他的代理和常若愚的代理是不一样的。他转正,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于澜等了几天,她是真的想卸下招商部经理的担子,但是戚嘉言毫无动静。于澜问姚瑶,姚瑶也不清楚情况,只是打听到小道消息。据说戚嘉言推荐过袁晓仁,被周文君否决了。   常若愚说:“周文君还是相信你的,你的工作能力和业绩,有目共睹。”于澜反问:“你的工作能力和业绩呢?难道不行?”常若愚笑说:“总之千万不要被人盯上,盯上就完了。任何事情都能拿来做文章。”   常若愚看起来云淡风轻,不在意得失。可是于澜知道,他为了这个副总裁的职位,机关算尽。   连管培生轮岗这种常规的事情,他都能搞出双向选择的花招来讨好各部门经理。他的心里,能不怨恨把他踩倒的戚嘉言吗?   戚嘉言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联合财务部,紧缩各部门的团建费用和其他福利。那些爱玩的人,背地里不说戚嘉言,却说服装类运营部害了全公司。于澜只能当没听见。   耿微然和她嘀咕说:“我觉得都是我的错。”于澜这时候反倒想通了,不怪他了。“别往心里去,这件事情和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于澜真的认为这件事情,和耿微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公司不过是想找借口缩减开支。这一切可能都是周文君授意戚嘉言做的。周文君那么精明的人,会因为戚嘉言打两个小报告,就拿掉常若愚吗?不会吧。   周文君希望由戚嘉言来做副总裁的位子。常若愚有太多自己的主意,戚嘉言比常若愚听话。在上位者,需要的不是有能力的人,而是听话的人,老老实实执行命令的人。   下班了,于澜走出万福广场的大门。大门前的空地,为庆祝即将到来的国庆长假,摆放着一只由鲜花、泡沫板、丝带和彩灯做成的大熊。   天还没黑,彩灯已经迫不及待地亮起来吸引顾客了。来来往往的人,站在大熊旁边,摆出各种姿势和它合影。秋风刮过,大熊身上的丝带随风飞舞。   于澜觉得有点冷。一件衬衫和一件风衣,抵不过这种天气了。她需要在衬衫里再加一件秋衣。是的,她就爱这么穿,她就是舍不得换下她的风衣。   左肩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于澜回头看,右肩又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接着,耿微然像猴子似的窜出来,笑容可掬。   “无聊!”于澜笑着骂了一句,又说,“这么丑的帽子,也好意思戴在头顶上。”耿微然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   “很丑吗?”耿微然摘下帽子瞧了瞧,又把自己的脑袋伸到于澜面前,“你闻闻。”“啊?”“你闻闻。”   这亲密的动作让于澜有点不好意思。她闻了闻耿微然的头发。“干嘛?”“有味道啦!”耿微然笑说,“今天早晨来不及洗头,拿帽子挡着。”“呵呵。”   耿微然又问:“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于澜蹦跳两下。“托你的鸿福,告别拐杖,开始新生活。”“好!”耿微然说,“我们去开始下班后的新生活。”   耿微然拉着于澜就跑,过了马路,招了一辆出租车。于澜问:“大哥,你去哪儿,你总得告诉我吧。”耿微然说:“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他们在利佳购物中心下车。于澜说:“跑这里来?我可不会在利佳吃饭买东西。”耿微然说:“别这么固执。有些好东西,利佳有,万福没有。”   耿微然熟门熟路,带于澜直奔目的地。还没到,于澜已经听见震耳欲聋的音响声。她扯着嗓子问:“这是干嘛的?”耿微然笑说:“发疯的。”   原来是游艺厅。除了震耳欲聋的音响声,走进去,还有令人眼花缭乱的灯光。好多人,好多好多年轻人,群魔乱舞,在机器上蹦跳。这里果然是发疯的。   于澜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她说:“我受不了。”耿浩然大声问:“什么?你说什么?”于澜凑近耿微然,扯着他的耳朵,一字一顿说:“我!受!不!了!”   耿浩然揉揉耳朵,大声说:“坚持!”于澜说:“我饿了,我要吃饭。”耿浩然大声说:“吃饱了,不能运动。”   有两个年轻的姑娘从机器上下来,于澜也不知道这机器叫什么名字。反正人站在机器上,正前方是一块屏幕,跟着屏幕跳舞。   耿微然使劲拉于澜,于澜拗不过他,最终被他拉到机器上。   开始,于澜一动不动,冷眼旁观耿微然抽筋似的活蹦乱跳,手舞足蹈。后来,耿微然不停推她,又使劲晃她的胳膊,于澜再也不能保持她一动不动的姿势了。   渐渐地,于澜越跳越舒服,特别放松,特别酣畅淋漓的感觉。她学着耿微然的模样,嘿嘿哈哈地叫着,恍若发疯。高跟鞋也被她扔到旁边。   两人玩了跳舞机,又去玩了别的。当耿微然表示他饿了,要去吃饭的时候,于澜还不想走。   这顿饭于澜请客,请耿微然吃他最爱的麻辣烫。可能因为刚才运动的缘故,于澜胃口奇好,吃了满满两海碗的麻辣烫。   耿微然说:“哇!于经理,你不是减肥吗?怎么比我吃得还多。”于澜说:“吃饱了才有力气运动,才有力气减肥。”   耿微然说:“这就对了嘛。有不开心的,出一身汗,吃一顿好的,就解决问题了。”   吃完麻辣烫,两人在利佳逛了逛。耿微然似乎常来利佳,对利佳的楼层布局了如指掌,甚至具体到利佳的商户布局,他也了如指掌。应该是没少做功课。   这本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于澜暂时忘记了工作上的那些肮脏事,但她偏偏又看见了戚嘉言和乔安娜,耿微然也看见了。   这次耿微然不惊讶了,也不八卦了。他们俩很有默契地走进一家店铺,佯装挑选衣服,避开戚嘉言和乔安娜。   于澜真搞不懂,为什么每次都是他们避开这两个人?明明是这两个人的关系不能见光啊!   于澜又想到团建费用超标的事情。她之前怀疑袁晓仁向戚嘉言告密,其实有没有可能是乔安娜告密呢?或者乔安娜不是告密,她只是在枕边随口说一声呢。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乔安娜从中获得了什么好处?她刚才拎着的那几个名牌购物袋?   下午茶时间,陶景平端进来黑咖啡和蛋糕。   于澜说:“耿微然又自作主张?我还没点呢。”陶景平说:“戚副总裁请大家的。”“哦?”于澜干笑两声。   陶景平又说:“常总监也有,我给他送过去。”于澜问:“庆祝戚副总裁荣升吗?”陶景平说:“不是。只是请大家下午茶。”   戚嘉言的头顶上也有一个“兼”字,看来他是笃定自己能摘掉这个字。这么迫不及待地请客,试用期还没过呢。   于澜喝了口黑咖啡,似乎和平时的味道不同。   她起身,握着杯子,走向垃圾桶,手放在桶上方,突然松开。杯子不偏不倚,掉进桶里,发出啪的响声。   蛋糕她没尝。她其实挺爱吃蛋糕的,不过她讨厌蛋糕上有水果。恰巧金若涵拿材料来让她签字,她就以减肥为借口,顺手把蛋糕送给金若涵。   说实在的,戚嘉言的东西,她喝不下也吃不下。她觉得恶心。不知常若愚收到他的咖啡和蛋糕,是什么感受。   她本想给常若愚打个电话,但最终还是决定不打。此时此刻,保持沉默会让常若愚更有面子。   听曹佩仪说,戚嘉言的办公室,这些天门庭若市。经过的人都会走进去,和戚嘉言打个招呼,闲聊几句,双方相处非常融洽。戚副总监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相比之下,于澜作为招商部的经理是极不合格的。除了向戚嘉言汇报工作,她没有主动去过他的办公室。   事实上,自从戚嘉言在停车场说过那些暗示性的话,于澜就有意识地避开他了,好在戚嘉言后来也没再私下多说什么。   戚嘉言稳坐副总裁之位。于澜唯一的希望就是风平浪静地过日子。只要他不搞小动作,只要他不为难她,她愿意夹着尾巴做人。   戚嘉言会放过她吗?多年职场经验以及对戚嘉言的了解,都告诉于澜,他不会!   果然,戚嘉言很快新官上任第二把火,火烧于澜的服装类运营部。他将袁晓仁调到运营部。   年初,招商部经理辞职,戚嘉言提过升袁晓仁为招商部经理。常若愚认为袁晓仁能力不足,推荐于澜。   这种行为,在戚嘉言看来,是常若愚在他的招商部安插自己的眼线。他现在手中有权,当然也要在运营部安插他自己的眼线。   袁晓仁来运营部,名义上是专员,是于澜的下属,其实是戚嘉言副总裁委任的钦差大臣。   幸好茂德不设部门副经理的职位,否则运营部副经理的位子一定是袁晓仁的。   袁晓仁笑着对耿微然说:“小耿,以前你是我徒弟,以后我是你徒弟。多多关照啊!”   耿微然笑着说:“袁哥,你真会开玩笑。我才来运营部几天啊,哪能做你的师傅。招商运营不分家,一通百通,以后还是请你多多指教。”   于澜站在旁边,嗔目结舌。这个耿微然,说话说得这么顺流。是不是昨晚提前写好了台词,今早起来背啊!   袁晓仁又对耿微然客气了几句,才转向于澜。“于澜,以后合作愉快啊!你知道的,我对运营一窍不通。戚副总裁非让我过来,说我在招商部待得时间太久,应该换换环境。茂德也有员工内部流通制度嘛。”   “哈哈哈哈哈!”于澜爽朗地大笑,“欢迎欢迎。别说什么一窍不通的话,你的能力在招商部大家有目共睹,希望以后你能为我们们运营部带来新气象。”   走进小办公室,于澜立刻拉上百叶窗帘。袁晓仁的工位正对着她,这是要监视她的节奏。陶景平真不会安排。   能不能把袁晓仁赶走?请常若愚帮忙把袁晓仁赶走?   于澜在办公室转来转去,最终她认为不能。常若愚现在自身难保,即使他想帮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于澜决定,自己小心谨慎,提防袁晓仁。只要不被他抓住错处,她就会平安无事。   一想到抓住错处,于澜马上又想到倒霉的常若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唉!如果所有人都能把心思用在工作上,而不是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上,茂德的利润应该翻番吧。   于澜静静等待戚嘉言的第三把火。看他要烧谁。反正她的底线是离职。   那句话怎么说的,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滚。如果忍不了也狠不了,那她会麻利地卷铺盖滚。 第20章 你打我一下,我要亲你一下。……   卷铺盖滚的人不是于澜,是常若愚。   于澜最先从姚瑶那里得到消息。姚瑶给她发微信。“天啦!戚嘉言推荐常若愚去北京茂德做垦荒牛。消息还没公布,注意保密。”   北京茂德成立没几年,效益一直不行,比不上江城茂德。周文君让戚嘉言推荐人才,戚嘉言推荐常若愚。真够狠的!一脚将戚嘉言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踢走,眼不见心不烦,永绝后患之忧。   曹佩仪四处夸奖戚嘉言说:“戚副总裁真是好人啊!老常去北京,工资涨不少呢!他一个人养孩子,需要钱。”   如果常若愚去北京,常欢怎么办?她才八岁。   趁着给常若愚送文件的机会,于澜问:“那件事,你答应了吗?”常若愚抬头,望着她,似乎想了一下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你说去北京的事?周总和我谈过,我在考虑。”   于澜又问:“你不会想答应吧?常欢转学不方便吧?”常若愚笑说:“常欢继续在江城念书,我爸妈可以照顾她。她有自己的生活,不会因为我的决定而发生任何改变。”   这话有道理,但却让人感觉冷酷无情。常若愚是绝对理智的。理智的人,往往给人无情的感觉。   常若愚又说:“提到常欢,有件事情想麻烦你。我父母这几天回老家了,我明晚要和美国那边开视频会议,所以请请你下班后帮我去学校接常欢。”   于澜笑说:“你看,常欢还是离不开你的。”常若愚笑说:“我父母一年也就回老家两三次。如果我真去北京,我会再请阿姨照顾常欢。”   于澜知道多劝无益。常若愚有主见,岂会听她的。私心里,她当然希望常若愚能留下来。谁不想背靠大树好乘凉!   回到办公室,袁晓仁正在给乔安娜看手相,乔安娜不停地问:“真的吗?我的命这么好啊!你不要骗我哦!”袁晓仁说:“姐姐,我骗谁也不敢骗你啊,相信我袁大仙的话。就在这个月,你既会觅得良缘又会飞黄腾达。”   姐姐?于澜记得,袁晓仁好像比乔安娜小几个月。连冰山美人乔安娜都能被他哄得喜笑颜开,这个袁晓仁还真是人才。   于澜再看陶景平,他正低着头,在翻一大堆资料,不时对着电脑敲击键盘。那两个人调情,他熟视无睹。但是于澜分明看见,他脸上挂着又尴尬又难过的表情。可怜的人啊,假装忙碌,不过是为了掩饰。   于澜也不明白,陶景平喜欢乔安娜什么,大概爱情都是盲目的吧。   于澜仔细分析后,她认为自己在公司的情况不可能比现在更糟糕。有了这个判断以后,她的心反而轻松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比袁晓仁笨,她也不比戚嘉言笨。如果他们要斗,她奉陪。她已经做好辞职的准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所以她怕什么呢?   下班后她约姚瑶去汗蒸,好舒服,整个人神清气爽。姚瑶说:“养精蓄锐,和他们斗到底。”于澜苦笑,她并不想斗,一点儿也不想,她只想好好工作。   第二天下班后,于澜还想去汗蒸,可是今天她得去学校接常欢。   耿微然又约于澜去吃麻辣烫。“上次我们去的那个夜市,再陪我去吧。”“不去!”“为什么?上次你说挺好吃的。”“今天我要接孩子。”“接孩子?于澜,你有孩子?你结婚了?”   于澜,卒。   耿微然跟着于澜,一路上自说自话,滔滔不绝。于澜真的挺佩服他自己和自己聊天的能力。   他凑近于澜,小声问:“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常总监?”“什么?”于澜在走神,没注意耿微然说什么。   耿微然扭了扭身体,望了望前面开车的司机师傅,凑近于澜耳边问:“你,是,不,是,喜,欢,常,若,愚?”   于澜反手一巴掌扬起来,被耿微然捉住。他嬉皮笑脸地说:“好了好了,我明白了。”“耿微然,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讨厌!没大没小!”“我知道,于澜,我知道你讨厌我!”“放手,让我打你!”   耿微然真的放手,又嬉皮笑脸地说:“我可以让你打我,但是你打我一下,我要亲你一下。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   于澜看着耿微然那亮晶晶的眼睛,竟觉得有点真诚。她一定是疯了。她的脸发烫,她的心因为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怦怦乱跳。不不不!她不是十八岁的少女,不应该为这样骗人的甜言蜜语而神志不清。   耿微然哈哈哈,笑得直不起腰,边笑边拍大腿。前面的司机师傅也往后视镜瞧。于澜明白过来了,她恼羞成怒,高跟鞋狠狠一脚,踩在耿微然的脚上。   “啊啊啊!”耿微然这次真的直不起腰了,“你好狠的心啊!你谋杀亲夫啊!”于澜又是一脚,又是一脚。世界终于安静了。   常欢在校门口等于澜。“于澜姐姐,麻烦来接我,谢谢你。”   常欢见过于澜几次,认识她,和她很投缘。小姑娘人美嘴甜,于澜也很喜欢她。“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再等你爸爸来接你。”   常欢眨巴着眼睛,望着耿微然说:“这位叔叔,我好像没见过。”   叔叔?于澜暗笑,得意地瞟了一眼耿微然。   耿微然抓耳挠腮。“小朋友,你叫她姐姐,却叫我叔叔。你是不是搞错啦?”   常欢说:“没搞错,于澜姐姐年轻漂亮,当然是姐姐。叔叔你,我觉得……我还是叫你叔叔吧。爸爸公司的同事,我都叫叔叔。”   耿微然默默接受了小耿叔叔的称号,但又不甘心。趁常欢不注意,他问于澜:“我在孩子眼里,有这么显老吗?我今年才二十三呢!”   于澜说:“我也不知道啊。我这么年轻,我不了解年老的你。”耿微然冷哼一声问:“于小姐,请问你今年多大?二十二?”于澜轻笑一声说:“不好意思,姐姐今年十八岁!多管闲事,滚!”   学校在利佳购物中心旁边,于澜和耿微然带着常欢到这里来吃饭。耿微然问常欢想吃什么,常欢说麦当劳。耿微然说:“没问题,老叔叔请你。”   常欢眨巴着眼睛,望着于澜。于澜说:“放心,我们不告诉爸爸。我们就说今晚吃的是香菇青菜面。”常欢高兴得拍手。   耿微然不解,问:“什么意思。吃麦当劳也要瞒着常总监?”于澜说:“小耿叔叔,你上了年纪,反应迟钝。有些事,我没法和你解释。”   三人来到麦当劳,于澜抢占座位,耿微然和常欢去点餐。不一会儿,两人端着托盘过来。于澜说:“点这么多,我们吃不完吧。”常欢说:“有我在,吃得完。”   耿微然冲于澜挤眉弄眼,悄悄对她说:“你看我们像不像一家三口。爸爸宠爱女儿,妈妈担心浪费。”   三人津津有味地吃完麦当劳的垃圾食品,常欢就在麦当劳写作业。   耿微然一分钟也待不住,不停地暗示于澜出去逛逛。于澜佯装不懂,不予理会,耐心地辅导常欢写作业。   英语,于澜可以胜任。数学,她教了两题,明显感觉吃力。真搞不懂,小学二年级的数学这么难。耿浩然见于澜不会,很得意,及时显摆,亲切地辅导常欢,再也不要求出去逛逛了。   对面也有个小男孩在写作业,十五六岁的模样,戴着眼镜,往他们这边张望。   于澜碰了碰耿微然。耿微然抬头看见小男孩,冲他招手。那小男孩立马跑过来,将手里的作业本放在桌上。“哥哥,你能教我吗?我也不会。”   耿微然一人辅导俩孩子。于澜乐得清闲。她看着耿微然,他很认真,似乎很享受这份无薪酬的工作。   中途于澜去卫生间,又遇到戚嘉言和乔安娜。他们还真喜欢在利佳共度美好时光。他们没看见于澜,于澜当然也不会和他们打招呼。   十点钟,商场关门,常若愚的电话也来了。于澜和耿微然带着常欢去大门口等常若愚。“爸爸,爸爸!”小孩子眼睛亮,一眼看见自己爸爸的车。   常若愚把车开到他们面前,摇下车窗。“于澜,小耿,辛苦你们了。”耿微然忙说:“不辛苦,不辛苦。常总监,你加班才辛苦呢!”   于澜帮常欢开车门,常欢忽然凑到她耳边说:“于澜姐姐,小耿叔叔又帅又会做数学题,我喜欢他。”呃,于澜一愣。小小年纪,也知道喜欢?   常若愚笑问:“和姐姐说什么悄悄话呢?”“我和姐姐说,下次我还要吃香菇青菜面。”常欢冲于澜眨巴眼睛,又冲耿微然说,“小耿叔叔,下次你再教我数学题啊!”“没问题。”耿微然兴高采烈,得意地瞥了于澜一眼。   就在这时候,于澜看见戚嘉言的车从他们面前经过,乔安娜坐在副驾上。于澜不确定这两个人是否看见他们了,应该没看见,否则他们不会这么明目张胆,他们会避开。   于澜紧张地望了望戚嘉言和耿微然。耿微然正在叮嘱常欢学习上的注意事项,而常若愚正在微笑地聆听。似乎只有她这个没事做的人才注意到刚才经过的那辆车。   于澜和耿微然拒绝了常若愚送他们回去的建议。常若愚离开后,他们也准备打车。   那个戴眼镜的小男孩还站在商场大门前,背着书包,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于澜问:“小朋友,你还在这里?你爸爸妈妈呢?怎么不来接你?”小男孩扶了扶眼镜说:“我爸爸在附近卖炒饭,一会儿来接我。”   耿微然笑说:“你在这里不安全啊。要不我们送你去你爸爸那里吧。”小男孩摇头说:“马路上都是车,到处乱跑才不安全。我在这里等爸爸。哥哥,姐姐,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真够执拗的。   耿微然叫的出租车到了,两人上车。于澜想着刚才的一幕,调侃他说:“你还挺善良的。”耿微然笑说:“你不也很善良吗?”于澜笑说:“我不过随口和他说句话,我才不会送他去找他爸爸。”   耿微然说:“小时候,我爸妈工作忙,经常不在家。我太理解那种孤孤单单被抛弃的感觉了。”   于澜很好奇耿微然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但是耿微然似乎不愿意多讨论这个问题。他自言自语说:“刚才我好像看见戚嘉言的车经过,乔安娜也在。”   “啊!”于澜大吃一惊,她还以为他没看见呢,“常若愚看见了吗?”   耿微然扭过头,望着于澜。“你这么吃惊干嘛?常总监看见又怎样?”于澜立即装作满不在乎地说:“不怎样。”   耿微然语气平静。“我觉得他应该看见了。他的位置,视角比我的好。没理由我看见了,他没看见。”   常若愚看见了,他会怎样?向周文君告状?让戚嘉言身败名裂,这样他就不用去北京做垦荒牛了。论手段,常若愚可比戚嘉言厉害得多。于澜乐见其成。对她而言,常若愚不去北京就是好消息。   “于澜!他们是神仙打架,我们管不了啦!”耿微然长叹。   借着路灯照进车里的光,于澜看向耿微然。他整个人懒洋洋的状态,又带着股深沉的表情,和他平时不太一样。   耿微然也看向于澜,他冲她温柔地笑了笑,伸手挡在她眼前,遮住她眼前的光。小小的黑暗中,于澜听见他温柔地说:“别想那些破事儿。你可以休息会儿,到了我叫你。好不好?” 第21章 做真实的自己,不装不婊,太……   于澜支棱着耳朵,等待常若愚大战戚嘉言的消息。   第一天,风平浪静。第二天,风平浪静。第三天,于澜借故多次从曹佩仪身边走来走去,也没听曹佩仪张扬任何小道消息。全世界依然风平浪静。   于澜不是八卦,也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相反,她心里开始有隐隐的担忧,常若愚沉默得太久了。她害怕。   会不会耿微然判断错误,常若愚根本没看见戚嘉言。于澜望了一眼耿微然,耿微然也恰好望了她一眼。他的眼神似乎在问,你望着我干嘛?   呃,这种不期而遇的对视,还是在大办公室里人很多的情况下,好像他们俩有什么默契似的。于澜连忙溜进自己的小办公室,拉上百叶窗帘。   她到底是否希望常若愚看见戚嘉言和乔安娜呢?于澜觉得,她希望戚嘉言倒台,常若愚别走。   第四天,也就是周五,午饭后,曹佩仪发布最新鲜热辣的小道消息。今天上午,常若愚去过总裁办公室,他同意调任北京茂德的运营总监。   曹佩仪说:“你们别以为这是平调,这可不是平调。做得好,以后回江城,肯定升职。做得不好,至少也可以拿到高额补贴。以后回江城,还是做他的运营总监。唉,我真羡慕老常。我要是男人,这次机会说不定就是我的,哈哈哈。”   于澜心中升起淡淡的又无法言语的失望。常若愚没看见戚嘉言和乔安娜在一起。如果看见,他会采取手段吗?如果采取手段,他还犯得着离开江城吗?   周一到公司,开完晨会,每天给他们送快递的那位小哥抱着大摞的文件进来。陶景平说:“这么多快递!”快递小哥说:“可不是嘛!全是你们运营部的。”耿微然挤上前问:“有没有我的?有没有我的?”   快递小哥将一摞文件全部放在陶景平的桌上。“我估计都有吧。我刚才去过你们的人事部和招商部,也是一摞。什么重要的文件,你们人人有份啊!”   快递小哥念名字,大家各自签字领文件。于澜好奇地看了两眼,转身进入自己的小办公室。几分钟后,于澜就听见大办公室传来惊呼声。   她还没来得及出去,陶景平已经闯进来了。“于澜,大事不好!”他将文件递给于澜。那份文件上,收件人写的是于澜的名字。   “什么事?”于澜拆开文件,几张照片掉落。捡起一看,照片全是偷拍,戚嘉言和乔安娜亲亲热热。   于澜飞速地翻这些照片。其中有张是两人的背影,两人正走向某某酒店。照片的意思很明显。   那天晚上常若愚看见他们了,他看见他们了。于澜仔细回忆那天晚上常若愚的表情,戚嘉言的车经过的时候,他真的没有任何异样。   他之所以没有采取手段,是因为他在搜集证据。他不会到周文君面前告状,这样显得小家子气,好像他在打击报复戚嘉言似的。   他需要的是一击即中,不给戚嘉言任何重新做人的机会!戚嘉言即使不离开茂德,从此在茂德也抬不起头做人   曹佩仪没敲门就进来了。“人事部和招商部收到的,也是这些照片。”   乔安娜现在怎么样!于澜忽然想到乔安娜。她一把推开曹佩仪。   大办公室里,喧闹声已经停止。于澜问:“乔安娜呢?”金若涵说:“安娜姐跑出去了,拉都拉不住。”耿微然晃晃手机说:“她关机了。”   于澜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焦灼地走来走去。她试着打乔安娜的电话,关机。她挂掉电话,电话马上响了,是姚瑶。   “于澜,你收到照片了吧?周总召唤戚嘉言,戚嘉言完蛋了。哎,你知道这件好事是谁干的吗?真是大快人心。”“你情报中心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你帮我查查乔安娜的住址。”   乔安娜不好好工作,份内事也不好好做,于澜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于澜甚至盼着戚嘉言能包养她,这样乔安娜就不用再来公司晃悠,于澜也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说不清为什么,此时此刻,于澜又觉得她必须去安慰乔安娜。乔安娜是受害者。   那么,她可以谴责常若愚吗?于澜的手按在拨号键上,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放下话筒。   谁比谁高贵,谁比谁卑鄙?她有资格谴责常若愚?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她不是一直希望常若愚对付戚嘉言吗?常若愚没动静,她还淡淡地失望呢。也许她期盼的是常若愚光明正大地对付戚嘉言?光明正大?不靠手段?怎么对付?能赢吗?   而且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件事是常若愚做的。公司里不爽戚嘉言的人,不止常若愚一个。   接受自己就是一朵职场黑莲花,于澜感觉心情轻松。做真实的自己,不装不婊,太他妈舒服了。   乔安娜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做鱼,是她的主动选择,没人逼迫她!人生想走捷径,总要付出代价。   于澜决定不再去安慰乔安娜了。以她和乔安娜之间的关系,上门安慰,乔安娜可能以为她要图谋不轨,又或者以为她是专程去看笑话的。   删掉微信里姚瑶发给她的乔安娜的住址,于澜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先去吃小火锅,再去长乐看电影。啊!妖魔鬼怪都靠边站!享受美好生活吧!   耿微然却在这时候发微信给她。“我问到乔安娜的住址了。下班有空吗?我们去看看她吧。”   呃!于澜握着手机,花三秒钟的时间想了一下,决定去。   不!不是她变伟大了,只是她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他。难道她要和耿微然说:“算了吧,作为黑莲花的我,根本懒得去。乔安娜自作自受。”   如果她这样说,耿微然会是什么反应?圆睁他小兽一样的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   下雨了,她和耿微然都没带伞,幸好陶景平有多余的。姜书雅给了她一个眼神说:“于经理,去救火啊!纸是包不住火的。”   在电梯巧遇常若愚。于澜感觉他的眼神探照灯似的在她和耿微然身上扫视。   三个人心照不宣地不提这件事。其实今天整个茂德的人见面都会谈论这件事,他们不谈论,反倒显得奇怪。   出了万福大门,常若愚问:“你们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去地铁站。我有伞。”   “我们也有伞。”耿微然笑嘻嘻地从背后把伞拿出来,还冲他摇了摇。常若愚不再多说,他微笑,撑着他的黑伞,独自走向停车场。   于澜记得,上次她和他一起走在雨中,他正打离婚官司,她还建议他换律师。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像也没有多久。   和一个人成为熟悉的人,可能需要漫长的时间。和一个人成为陌生的人,太容易了。一句话,一件事,甚至三五分钟,就足以做到   “发什么呆?快点!”耿微然挥舞长臂,护着她的肩,似乎这样能帮她遮风挡雨。   乔安娜的小区距离万福广场三站公交,真的好近,可以步行。   还没跨入小区大门,远远地已经看见里面茂密旺盛的植被,于澜立刻知道这是高档小区。对比之下,她租住的那个老破小区是何等寒酸。   耿微然按照地址,一路摸到乔安娜的住处。两人按门铃,按了很久,也没人来开门。   耿微然问:“会不会太伤心了,出去旅游了?”于澜说:“不可能!旅游不会这么快。上午才发生的事。订机票,订宾馆,规划路线,收拾行李,来不及的。”   耿微然惊讶地望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似的。“这么麻烦!我从来都是说走就走,到机场再决定去哪里。这么麻烦,我不如不去了。”于澜说:“呃……啊……”   耿微然打乔安娜的手机,依旧关机。于澜有节奏地拍了几下门,瞪着紧闭的门,她心中产生了一个很小人的想法:乔安娜在里面,她不想见他们,所以不开门。   于澜凑近猫眼,什么也看不见。耿微然问:“你干嘛?”于澜说:“我无聊。”   两人又磨蹭了会儿,于澜提议离开,耿微然也同意,他建议干脆找地方去吃麻辣烫。   谁知乘电梯下楼后,两人却在大堂和乔安娜面碰面。对于他们的到来,乔安娜比他们更诧异,显然她没有任何防备。   “安娜,嗯……”于澜觉得大家好尴尬,“我们下班也没事,顺带过来看看你。”“是啊,是啊!”耿微然说,“安娜姐,你买这么多东西。”   乔安娜手里拎着的是超市的购物袋,一左一右,两大袋。于澜瞄了瞄,有猪肉,有虾,有蔬菜,有速冻水饺,还有零食。她的胃口挺好的嘛。   乔安娜说:“我这几天不想出门,一次多买点。”耿微然说:“是啊,是啊!下雨出门不方便。安娜姐,我帮你。”他说着,热情地拿过乔安娜手里的购物袋。   于澜心想,乔安娜现在不得不请他们进门了。   乔安娜在前,于澜和耿微然跟在后面。趁乔安娜自顾自走,耿微然冲于澜做了个鬼脸。于澜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乔安娜先进门,她蹲下换鞋,也从鞋柜里给于澜拿了一双。耿微然将两大袋东西放在鞋柜上,乔安娜又从鞋柜里给他拿了一双鞋。   于澜看见,这是一双男士拖鞋。黑色的缎面,绣有暗花。这价格肯定不便宜。应该是戚嘉言的鞋。所以乔安娜现在大大方方把它拿出来给客人用。反正两位客人已经知道她的事了。   “你们喝什么?”乔安娜问。“随便,都可以。”于澜说。“你这里有什么?”耿微然反问。乔安娜说:“茶,白水,橙汁,啤酒。”耿微然说:“我喜欢橙汁。”   于澜和耿微然坐在沙发上。于澜打量这套装修豪华的公寓,在心里估算乔安娜每个月房租要花多少钱。以她的收入能不能支撑她的生活。   乔安娜将橙汁和茶放在茶几上,自己坐在他们对面。三人一时沉默,只有耿微然很认真地在喝橙汁。于澜真想问他:你这辈子没喝过橙汁吗?   乔安娜起身,将零食拿过来,拆开,放在茶几上。“你们吃吧,别客气。”耿微然抓起一包薯片。“嗯,我喜欢青柠味的。”乔安娜说:“我也喜欢青柠味的。”   室内安静地好像大家在看恐怖电影,于澜只听见耿微然吃薯片的声音。   耿微然吃了一会儿,似乎才发现于澜和乔安娜没有吃。他又拆开一包薯片,热情地递给于澜。“挺好吃的,你尝尝。”于澜摇头。“真的挺好吃的,你尝尝嘛。”于澜还是摇头。她服了他。   耿微然又把薯片递给乔安娜。“安娜姐,你吃!”乔安娜微笑着接过薯片,放在茶几上。她碰都不碰这包薯片。   于澜是不速之客,不受欢迎。平时在公司她和乔安娜就没有深交,这时候跑过来,乔安娜都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说不定还怀疑她图谋不轨,来看笑话。   即使耿微然人缘好,和谁都自来熟。这时候跑过来,也挺奇怪的。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可是,如果别人不喜欢玫瑰呢?这种赠人的行为岂不是一场自我陶醉的狂欢?别人手里拿着带刺的玫瑰,附近没有垃圾桶,都不知道往哪里扔。赠人玫瑰实际上是在给别人添麻烦。   到乔安娜这里来,绝对是个错误。于澜很后悔。在耿微然建议她来找乔安娜的时候,她就应该大声拒绝耿微然的馊主意:你好烦!要去你自己去!反正我不去! 第22章 怎么?爱上我啦?   “你们吃过晚饭了吗?我来做饭,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乔安娜微笑地问,可是她却并不起身,而是望着他们,等待他们的反应。   这是在下逐客令啊!于澜刚想说,他们还有事,不在这里吃晚饭,就听耿微然说:“我们还有事,不在这里吃晚饭。”   耿微然站起来,于澜也跟着站起来。于澜吐了一口气,她真怕他会说,好的,安娜姐,我们很乐意尝尝你的手艺。   “那太可惜了。”乔安娜微笑地说,“我买了很多菜,今晚准备做大餐。”耿微然说:“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尝尝安娜姐的手艺。我也很喜欢做菜。”   乔安娜起身,把门打开了。于澜和耿微然连忙换鞋子。于澜是片刻也不想多待。这令人窒息的尴尬,真难受。   乔安娜送他们到电梯口。“于澜,我想请一周的假,出去散散心。不,还是两周吧。你看行吗?”   于澜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想出去散心,但是这时候,她肯定不愿意到公司上班。于澜也觉得,应该给她足够的时间,恢复心情。“行啊!你休息吧。请假的事,我帮你搞定。”   在电梯里,耿微然兴致勃勃地问:“我们去吃什么啊?”于澜鄙夷地说:“你就知道吃。你的胃有多大?又吃又喝的,也不怕撑得慌。”   耿微然嬉皮笑脸地凑近她问:“那我应该怎样?像你们那样,正襟危坐,比谁沉得住气,比谁更能装?”   于澜看着耿微然,一时语塞,竟说不出反驳他的话。她之前以为这个人半傻的,没料到他心里却和明镜似的。于澜不得不重新打量耿微然,带着审视的眼光。她之前有点小看他啊!   “你盯着我干嘛?你不会今天才发现我长得帅吧?怎么?爱上我啦?”耿微然又是嘻皮笑脸的。   为扭转自己沦落下风的局面,于澜坚决不同意去吃麻辣烫。耿微然挠了挠他自己的毛茸茸的脑袋说:“那我们去吃火锅吧。”   火锅?难道不是升级版的麻辣烫吗?   雨停,天黑,风呼呼地刮着。空气倒很清新,好像用滤网过滤了似的。远处的霓虹灯,散发着落寞又温柔的光。   耿微然说:“糟糕!我把伞忘记在乔安娜家了!”   “你怎么搞的?”于澜头痛,“你自己回去拿,我在这等你。”耿微然说:“算了,明天我和陶哥说一声。”   于澜说:“不好吧,你还是回去拿吧。”“现在回去拿才不好呢。”   耿微然掏出手机,递给于澜,“你看,她肯定已经发现我们把伞忘记了,但她不打电话给我们。她真的很不欢迎我们。”   于澜也掏出自己的手机,乔安娜的确没联系他们。“你明天怎么和景平解释?他这个人很较真的。”   “这还需要解释?”耿微然惊讶地说,“我和他说伞丢了就行了。我们男人之间有自己的相处模式,你是女孩子你不懂。”   “可是……”“你别可是了,你比我妈还罗嗦。走,去吃火锅。”   第二天上午,于澜果然听到一段对话。“陶哥,你的伞被我弄丢了。”“哦。那破伞我早就想扔了。”“那正好,我帮你扔了。”“谢谢你。”“不客气。”   于澜反思,到底是陶景平较真,还是她感觉陶景平较真。或者,较真的人根本就是她自己。   曹佩仪又在发布最新鲜热辣的消息。“你们知道吗?戚嘉言的代理副总裁职位被撤啦!他的事情闹得太大,周总也保不住他!”   袁晓仁问:“谁接任啊?”曹佩仪说:“这要等周总的决定。数来数去啊,我还是觉得老常最合适。老常现在不用去北京了。”   袁晓仁默默地低下头,他肯定不希望常若愚接任。   于澜这几天都避免和常若愚接触,但是有的文件必须要他签字。她以前都是亲自送文件过去的,现在自然也不好意思叫陶景平跑腿,免得常若愚有想法。   于澜敲门,里面传出一声沉着有力的“请进”。   常若愚的办公桌上堆满各种文件和资料,足有半人高。他正躬着身子,在抽屉里翻找什么东西。   于澜说:“常总监,这些文件麻烦你签字。”   常若愚直起腰,微笑着对于澜说:“你先拿回去吧。这些文件不归我签字了。”“啊!”于澜惊讶,“为什么?”   常若愚说:“我已经辞去了茂德江城总公司运营总监的职务。”   于澜愣了愣,还是不明白,她又问:“为什么?”常若愚慢条斯理地整理他桌上的那些文件和资料。“我不是要去北京了吗?”“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已经成功将戚嘉言拉下台了。你还要去北京吗?   “于澜,有两点理由,我必须去北京。”常若愚淡淡地说,“第一,我今年三十五岁了,这可能是我事业上最后的机会。我不去,我会终生遗憾。第二,周总并没有让我重新接任人事副总裁的职位。”   于澜一直以为他不想去北京的,原来他是想去的。也对!去北京,干得好,有升职加薪的希望。干得不好,也可以退回来,继续在江城茂德做他的运营总监。   “我走之后,运营总监的职位会空出来。我向周总推荐了你。”“啊?”“我觉得没人比你更合适。”   运营总监的职位,于澜当然想,做梦都想。但是,能不能坐得上去,还要看周文君的意思。   她还没搞清楚周文君的意思,姚瑶就给她带来了小道消息。“你做好心理准备,周文君找名品部经理蒋求安谈话了,应该是为了运营总监的职位。”   于澜的心像过山车一样。做好心理准备?什么心理准备?她总不能跑去总裁办公室,对周文君说:“周总,我要当运营总监。”这时候,她能做的,只有等,静静地等,不出声地等。   令于澜没想到的是,常欢会联系她。“于澜姐姐,爸爸后天就走了。你要不要送送他?叫上小耿叔叔好吗?”   琢磨这条微信老半天,于澜也琢磨不出这是常欢发给她的,还是常若愚叫常欢发给她的。   她发微信给耿微然。“常总监后天去北京,我们送送他吧。”耿微然秒回。“正有此意。”   于澜打电话给常若愚。电话那头有狗叫的声音,还有弹钢琴的声音。“于澜,你等等,我到阳台听。”   几秒钟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常若愚说话的声音。“有事?”   于澜说:“明晚有空吗?我和耿微然想请你和常欢吃饭。”常若愚那边静了一下。“在哪里?”“我等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于澜征询常欢的意见,决定去吃自助海鲜。耿微然和常若愚都没有异议。   下班后,于澜和耿微然打车去长乐公园对面的那家自助海鲜。   常若愚和常欢提前到了。常欢嘴甜,姐姐叔叔叫个不停。但是于澜发现,她明显更粘耿微然,一直和耿微然讨论数学问题。于澜怎么记得,数学是常欢的强项,好像市里什么比赛获过奖。   长得帅,人气就是高啊!这万恶的看脸的社会。   趁着常欢自告奋勇去拿沙拉的机会。常若愚举杯说:“于澜,小耿,谢谢你们。我在茂德工作十二年,我真没想到临走会有人来送我。”   一阵心酸往上翻涌。朝夕相处的同事,临走来送常若愚,他反而觉得不正常。于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该微笑还是该悲伤。   倒是耿微然,人模人样地说了几句场面话,让场面不那么尴尬。“常总监,我很钦佩你的工作能力。如果可以,等你以后回江城,我们再一起工作。我希望能有机会多多向你学习。来,我敬你!”   常若愚听见这句话,明显高兴起来,像是得到莫大的鼓励似的,举杯和耿微然对饮。   于澜悄悄观察耿微然,感觉他今晚不同于平时愣头愣脑的模样,顺眼多了。   常若愚离开江城,于澜失去她最大最稳的靠山,在公司做起事情就没那么顺手了。   要说哪里不顺手,好像也没有具体的不顺手的地方,因为同事还不至于当着她的面给她难堪。但,无论大事情还是小事情,于澜都能感觉到,很多人不配合她或者比以前更不配合她。   最明显的例子是曹佩仪和戚嘉言。   戚嘉言是常若愚的死对头,他自然把她当眼中钉肉中刺。以前常若愚可以镇住戚嘉言,现在常若愚不在了,戚嘉言有恃无恐。   人人都以为戚嘉言在乔安娜事件之后,被撤销代理副总裁的职位,多少应该消停一点儿。可是,戚嘉言偏偏不消停,偏偏继续活得理直气壮。   也对!消停就是间接承认自己犯错!犯错可以,承认自己犯错却是万万不可以。   “于澜,这个月你们的业绩不怎么样啊!我们招商部辛辛苦苦招回来的客户,你们运营部不好好珍惜,这不是给我们增加工作量吗?”   话里藏刀,夹枪带棒!也不洗干净双眼瞅瞅你们招回来的都是什么样的客户!   曹佩仪大有向乔安娜发展的趋势,那就是不在乎业绩。每天早晚打卡,是她唯二的工作。除此以外,她就没有其他工作了。   她从网上购买了全套的美甲工具放在办公室,变着花样给自己做美甲。那个什么仪器,发出紫幽幽的光,很像鬼片。   于澜好几次用目光瞪着正在做美甲的曹佩仪,奈何曹佩仪视而不见的本事炉火纯青。   有时候想想,茂德雇佣这样的员工,也是茂德的悲哀。但是这种悲哀太过底层,无法传到上层的周文君的耳朵里。   陶景平这几天生病请假,乔安娜还没回来上班,曹佩仪又是这种态度。办公室其他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澜也不好意思叫他们加班。   所以宴请客户这种麻烦事,于澜不得不亲自出马。她原本打算带金若涵去的,可是这种场合,还是带耿微然去比较合适。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个男人。   没办法,职场潜规则如此,男人总是比女人占优势。   “用公司的钱白吃白喝,自己不出钱,我喜欢。这回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预算啊?提前吱一声,于经理。”   耿微然这种说话的语气,地痞流氓似的,让人必须以良好的修养克制自己,才能忍住一脚把他踢走的冲动。   这次宴请的对象未来极有可能是茂德的大客户。于澜精心打扮,穿了裙子化了淡妆。   耿微然西装革履。除了第一次和他见面,于澜从未见过他穿西装。现在看他穿西装,怎么说,整个人变得人模人样,神采奕奕,真的是在人群中会发光。   这模样,这气质,随便往哪里一站,其他人都自动变成背景板,还是虚化的那种。   于澜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她刚想表扬他尊重客户,话还没出口,耿微然却嘴欠地抢在她前面说:“惊喜!原来你打扮起来这么漂亮啊!也是能见人的嘛!嘿嘿嘿。”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开口就露出了没正经的本性。   好好好!于澜微笑。她上班,她天天见到的人,包括他在内,都不是人!   于澜一言不发,用她独有的于氏精神胜利法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第23章 趁此机会光明正大地摸遍帅哥……   这次宴请的客户一共有三个人,全是男人。其中两个还好,老老实实。另一个大概四十出头,能说会道,巧舌如簧,是人精。   于澜开席前已经主动说了自己不能喝酒,那人精还是不放过她,硬说葡萄酒不是酒,是葡萄汁兑水。非要漂亮的于经理陪他喝一杯,一杯不行一口也行,不喝就是不给他面子。   以往这种情况,都是陶景平帮她挡酒。于澜眼瞅这回不喝实在躲不过,索性把心横起来,拿过酒杯准备往肚子里灌葡萄汁兑水。   谁知耿微然的手比她快。他抢过她的酒杯,也不管人精是否同意,一饮而尽,完毕把酒杯倒过来给大家看。“怎么样?来来来,我敬大家,每人一杯,谁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耿微然说着,笑嘻嘻地将桌上的白酒放在三个男人面前。   于澜瞪着耿微然。他轮番和这三个男人喝白酒,直到他们主动求饶,他依旧谈笑风生。天啦!他的酒量这么大!   可是于澜错了。耿微然刚走出餐厅就站不住了,他扶着门前的柱子,大吐特吐。“怎么样?耿微然,你怎么样?”于澜拍着他的背。   餐厅门口的服务员递给于澜一瓶矿泉水。耿微然喝了两口水又接着吐,直把于澜也恶心地要吐了。“你不能喝我求你别喝好吧!逞什么英雄!”   “不把他们喝趴下,还以为我们茂德的部门经理是好欺负的!”耿微然说话含糊不清,他努力站直身体,对着于澜笑了笑,猛地倒向于澜怀里。   这是什么操作?他好重啊!酒味熏死她了!“喂!耿微然,你站好!我扶不动你!”   好心的服务员帮忙拦了出租车。出租车里,耿微然浑身的酒气惹得司机师傅都问他喝了几斤。   于澜非常讨厌酒味,可是现在偏偏无法逃避,不但无法逃避,耿微然的脑袋还总是往她的肩膀靠,推也推不开。怎么办?你永远叫不醒一个喝醉的人啊!   路边一家宾馆进入于澜的视线。“师傅,麻烦你,在前面路口停。”   于澜拖着耿微然进宾馆。她把他扔在沙发上,这时候他简直就是一条死鱼。不对,还没死,应该是一条昏睡不醒的鱼。   于澜在前台登记自己的身份证,那前台瞅了瞅沙发上的鱼,带着经过专业训练的表情,向于澜表示,几个人入住,就需要几张身份证。   “哈哈,我又不住。”“那只需要他的身份证就可以了,您的不需要。”“我……他……”   前台的表情完美地表达了什么叫“我很客气我服务态度很好但是对不起我不会因为你而改变规矩”。   于澜只能去找耿微然的身份证。也好!趁此机会光明正大地摸遍帅哥全身,她不吃亏。但是她现在哪有享福的心情啊!她必须尽快把这位臭气熏天的帅哥给扔到宾馆房间里,她真的受不了他。   摸了上衣口袋,又摸了裤子口袋,终于找到他的皮夹。打开,里面有三百多块钱,一张溜冰场的会员卡,一张……江城植物园和动物园联合发行的年卡?业余生活丰富多彩嘛。还有一张,黑乎乎的什么卡,信用卡?   是的。喝醉以前像动物,喝醉以后像植物。蛮适合他的。   于澜没找到身份证。对上工作人员那爱莫能助的眼神,于澜明白,自己不用再开口,多说无用。   那么,可以把昏睡不醒的这个动植物,扔在这里不管吗?宾馆大堂肯定是安全的。她只需要假装出门买点东西很快回来,相信工作人员不会为难她。   于澜弯着腰缩着脖子,用包挡住脸。她刚走到大门口,耿微然就翻身了,从沙发摔到地上。   耿微然毫无知觉,继续昏睡不醒。于澜惊讶地看着他,她彻底服了这睡功。其实她扔下他的确太仗义,毕竟他也是因为她才烂醉如泥。   前台拿过来一条毛毯。“这里很凉,给您朋友盖上吧。”“谢谢,不用了。”   于澜将耿微然的一只胳膊挎在她的脖子上,又将自己的一只胳膊绕过他的腰。天啦!作为男人,他的腰真的有点细!不过感觉肌肉很结实!于澜忍不住捏了捏,手感也很好!呸呸呸!现在什么时候了?她这个色女她想干什么啊!   耿微然的头垂下来,在于澜的脖子上蹭来蹭去。他的呼吸,让她感觉痒痒的。她连忙歪着脖子避开,但是他立刻就要倒地了。没办法,于澜叹口气,她只能这样亲密地拖着他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刚才还不如直接打车回她的住处呢。何必这么折腾?   回到住处快十二点了。于澜将耿微然扔在床上,她自己坐在地板上喘气。   今晚她真是拼了老命。耿微然帮她挡酒,她帮他善后。扯平,两人互不相欠。   脱了耿微然的鞋子和西装外套,又拧了热毛巾,胡乱帮他擦脸。擦着擦着,于澜停下来。这张脸,唉,她想到两个成语,“人间尤物”、“颠倒众生”。   可能是她轻轻的叹息声惊扰了耿微然的美梦,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塞在自己的脸下面。他枕着她的手,微笑且满足,像个婴儿。   天啊!救命啊!变态的吧!   于澜等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又给耿微然盖上被子。这才轻轻地关上房门。   幸亏今天是周五,姚瑶和秦海阳去郊区民宿两日游,否则她只能睡沙发了。   万恶的耿微然,即使你为我挡酒,我也得考虑考虑是否原谅你。你太能折腾人了!   于澜睡在姚瑶的床上。早晨一睁眼就看见耿微然的帅脸在她面前动也不动。于澜紧紧拽住被子。“你干嘛?”耿微然笑嘻嘻地说:“于美女,早上好,该吃午饭了。”   于澜不信,摸床头柜的手机想看时间。耿微然一把拿过她的手机。“十二点三十八分。”   原来她太累了,一觉睡到中午。拖头死猪回来,试问谁不累呢!“滚出去!”“啊?”“我要穿衣服。”“行行行!我遵命。您老人家别动不动就骂人,注意个人素质!”   教育她注意素质。于澜随手抓起枕头砸过去,耿微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洗漱完毕,耿微然把饭菜从厨房端出来。他什么时候做的?于澜还打算去外面吃呢。   四菜一汤的标准餐。回锅肉,清蒸鲈鱼,麻婆豆腐,菌菇蛋花汤。还有一道菜,于澜不认识,耿微然骄傲地说是油麦菜。“原来于经理也有知识盲点啊!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不认识油麦菜就不认识油麦菜,有什么大不了,犯得着臭她吗?“闭嘴,不吃就滚出去!”“这饭菜好像是我做的。”“这屋子是我的。”   耿微然的手艺真是太好了。于澜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太馋相,不要全吃光,可最终她还是没忍住。耿微然把最后一块回锅肉夹给她。   “这顿饭总共花了五十八块二毛。厨房没酱油,我帮你买了一瓶。”“你什么意思?”   “我是想说,除了那瓶酱油,这顿饭我吃的不足十块钱,剩下的都是你吃的。不过请放心,我不是问你要钱,这顿饭我请你。”   “切,你请?我才不想吃你这些菜。”“那你想吃什么?”耿微然满脸失望,忽又惊喜地问,“麻辣烫?”于澜无语,恶狠狠地说:“大盘鸡!”   吃完饭,耿微然包洗碗。他做饭,按道理说,于澜应该洗碗,但是现在他喜欢洗碗,她也不能扼杀他的爱好。于澜乐得再去睡回笼觉。   “你刚吃完饭,等会儿睡觉!陪我聊天!”耿微然在厨房叫她。“可以啊!”于澜懒洋洋地说,“等会儿我陪你聊天。”   于澜一觉醒来,天黑了,屋子里特别安静。她愣了几秒钟,才想起叫耿微然的名字,无人回应。所以他们下午没聊天?   于澜来到客厅,餐桌上有一张纸条。   “你睡得很香,我没叫醒你。昨晚弄脏你的床单和被子,很抱歉,我都洗了,晒在阳台。另,你睡觉的模样很像死鱼。”   于澜哭笑不得,到底谁更像死鱼。   微信适时地收到新消息,打开一看,是耿微然发来的,偷拍的她睡觉的照片。这形象,于澜自己也没脸看了。明天一定要让他删除。   耿微然……真是让人无语啊!总有办法让她讨厌他!于澜将纸条扔进梳妆台的抽屉。实话实说,这家伙的字,倒写得挺漂亮的。   屋外传来敲门声,于澜心里猛地一惊又一喜,连忙开门。门外站着的人不是耿微然,而是于潮。对啊,耿微然走了啊!   “你怎么来了?”于澜没好气地问。“你说有个东西要给我,叫我周末过来拿。”于潮非常疑惑亲姐姐对他的态度。   “那你大晚上来干嘛啊?你不能白天来啊?”“白天学校社团有活动。姐你怎么啦?不是你说学校的事情重要?不是你说你这边随时有空?”   是吗?她说过吗?她忘了。   于澜把滑板交给于潮,于潮爱不释手。“姐,你对我太好了!这款滑板,我好几个朋友想买,都舍不得!”   于澜想说,如果她早知道这么贵,她也舍不得。“你有时间就出去玩滑板,别窝在厨房里做菜,一股子油烟味。上次我生病,那些菜都是你做的吧?饺子也是你包的吧?难吃死了!”   于潮夸张地叹了口气说:“老姐,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我没有任何毛病,我浑身都是优点。”“你最大的毛病是扫兴!”   “扫兴?你说我扫兴?你敢说我扫兴!于潮,你想造反是吧!”于澜抓起扫帚,满屋子追打于潮,像小时候一样。   于潮跑到厨房,忽然停住了,于澜也跟着停住了。“帅哥,咋啦?”“不对劲,你的厨房不对劲。”“怎么不对劲?”于澜不明所以了。   于潮东嗅嗅西嗅嗅说:“你今天开伙了?”于澜更加不明所以了。“我开伙有什么稀奇,你还不准我吃饭啊!”   于潮不理会于澜,将厨房扫视一圈,最后揭开电饭煲的盖子。“皮蛋瘦肉粥,蒸红薯。呵呵。”“你呵呵什么?”“别告诉我这些是你做的。”“我最近厨艺飞涨,没机会让你见识。”   “呵呵,骗谁呢?蒸红薯,你可能会蒸一蒸。皮蛋瘦肉粥,这种高难度的……”“于潮,你别小看人。”   “我问你,这瘦肉应该是生的放进去还是熟的放进去?”“随便,都行。”“今晚你是生的放进去还是熟的放进去?”   于澜想,难道耿微然中午藏了几块回锅肉?她猜测他肯定是拿回锅肉来做皮蛋瘦肉粥了。“熟的。”   于潮哼了一声,嘲笑地看了看于澜,拿勺子舀一勺粥,放进嘴里尝了尝。“骗我!到底是谁在你的厨房里大展厨艺啊?别告诉我是姚瑶,我不相信!”“没有!”   于潮瞪着于澜,眉头扭成麻花,猛地脸色全变了。“天啦!不会是上次在医院的那个什么你公司姓耿的吧?我早知道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瞧他那个殷勤样!”   “于潮,怎么说话呢!”“是不是他?”“不是!”   “那是谁?陶景平?陶哥我觉得挺好的。常总监我最喜欢,可惜结婚了。”“现在离婚了。”“真的吗?”于潮欣喜地问,两眼放光,不过很快又神色黯然,“可我始终觉得他们配不上你。”   “于潮,你够了!我是天仙下凡,谁都配不上我,行吧?我就不能认识办公室之外的男人吗?”“你能啊,不过你懒啊!”   “于潮……”“干嘛?”于澜摆摆手,主动熄灭战火,“我承认,皮蛋瘦肉粥和红薯,是我叫的外卖!”“你……扫兴……”   好不容易将于潮赶走,他刚出去,很快又敲门。这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你烦不烦啊,你又有什么事啊?”于澜开门。门口站的不是于潮,而是耿微然。“呃……你……”   耿微然笑嘻嘻地举起手里的购物袋。“我们来做大盘鸡!”“你不是走了吗?”于澜惊讶地问。   耿微然自顾自进厨房,他现在对这个房子的结构非常熟悉。“谁说我走了?我去买食材给你做大盘鸡,你不是想吃吗?”   这个人……于澜说:“我现在不想吃了。”耿微然说:“但是我现在想做了。你过来帮我吧。”   吃大盘鸡,于澜是有兴趣的。做大盘鸡嘛,她就……“于美女!”耿微然又叫了一声,于澜才不情愿地进厨房。   于澜削土豆,耿微然切鸡块。切着切着,耿微然还唱起了歌。外文歌。好像是法文?   于澜觉得挺好听,笑问:“你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呀?”耿微然歪头看了看她,痞痞地问:“你想知道?”于澜点头。耿微然说:“那你必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说说看!”   耿微然斜着身子靠近她,凑近她耳边。于澜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连带着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也有点紧张。   “昨天晚上你又摸又捏,手感怎么样?满意吗?今天晚上要不要再试试?你想我怎么样都行哦!”   耿微然的声音仿佛春天的夜晚那暖暖的风,带着暧昧的微醺的气息。于澜的心立刻怦怦乱跳。 第24章 她感觉到他越来越近。仿佛下……   于澜手一抖, 土豆掉在地上,滴溜溜地往墙角滚去。于澜忙蹲下来捡,耿微然也蹲下来帮她捡。   两人不小心, 头碰在一起。耿微然哎呦一声, 夸张地叫:“好痛啊!好痛啊!”于澜轻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耿微然将自己的头伸到她面前, 一把抓住她的手,往自己的头上放。“你摸摸,你摸摸,好大一个包。”   于澜的心烧得慌,她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她使劲抽自己的手,耿微然偏偏紧握着不放。“我不摸!”于澜生气了。   耿微然笑了,他松开他的手,于澜连忙把自己的手藏在背后。耿微然盯着她问:“于澜,你怕我啊?”于澜赶紧解释说:“我没有。”   耿微然没说话, 他慢慢凑近她。房子里安静得于澜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也能听见耿微然沉重的呼吸声。她不敢看他, 她低着头, 感觉到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有事发生。   “于澜, 其实我……”耿微然说话如同梦呓。于澜感觉他的唇几乎要扫到她的脸, 他的呼吸带着热热的气流, 让她头晕目眩。   于澜缓缓抬起头,盯着耿微然,他的脸通红通红的。但是他也盯着她,他抓住她的手, 他的大手包裹她的小手。他歪着头,凑近她的唇。于澜闭上双眼,等待着。   客厅里猛地响起手机铃声。于澜一下子惊醒。“对不起!”她推开耿微然,急忙跑向客厅。是于潮的电话。“姐,我忘了和你说,老妈让我们周末回家吃饭,有红烧肉。”“知道了,知道了!”   于澜回到厨房,发现耿微然坐在地上,手里握着那颗土豆。“你……”“美女,你刚才把我推地上了,你力气真大。”耿微然悠悠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于澜急忙道歉。太尴尬了!   耿微然冲她伸出一只手。“拉我起来。”于澜看了看耿微然的手。“你自己不能起来啊!”“我不想自己起来!”耿微然耍无赖。   于澜想到刚才差点发生的事情,心还是烧得慌。“那你就坐地上吧。”她转身,淡定地切她的土豆丝。   耿微然坐在地上,扯她的裤脚边,扯了又扯,扯了又扯,似乎在苦苦哀求。于澜装作什么都不懂。   过了一会儿,耿微然自己站起来了。“行!”他将那颗土豆冲洗干净,慢条斯理地切着,“今晚我要在这里过夜。”“你不是吧?”于澜立刻顿住了,她的又怦怦乱跳了。   “这有什么?”耿微然拿过她的刀,淡定地切他的土豆丝,“我昨天晚上不也在这里过夜的吗?你要是不放心我。你把你的卧室门反锁!”   “不行!不行!总之不行!”于澜慌忙摆手,“昨晚是没办法!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耿微然停止切土豆丝,他放下刀,抬头看了看于澜,嘻皮笑脸地说:“瞧把你吓的!我是那种人吗!我和你开玩笑呢!陪你吃了饭我就回去,你别急着赶我走哈!”   开玩笑?说不清为什么,于澜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但是又有点失望。   次日早晨去上班,在办公室看见耿微然,于澜有点不好意思,仿佛她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倒是耿微然,坦坦荡荡,下午茶时间主动来问她喝什么。果然心里有鬼的人只有她吗?   周文君的秘书通知于澜,做好准备,周总明天请她吃午饭,和她谈话。   总裁请小小的部门经理吃午饭,还和她谈话?这不是普通的请她吃午饭,更不是普通的谈话。这是面试,面试岗位是运营部总监。   在茂德工作七年,从普通的管培生升到运营部经理,于澜很需要再更上一层楼,如同常若愚在三十五岁的年纪很需要去北京。因为停滞不前就是后退。   午饭没有去餐馆,而是安排在周文君的办公室。秘书订的外卖。周文君很忙,利用午饭时间面试员工,一举两得。   于澜不轻松,她为这顿午饭做了充足的准备。她提前搭配好衣服,反复熨烫,生怕有一丝一毫的褶皱,又对着镜子设计妆容。她观察到周文君平时不戴任何首饰,所以除了手表,她连习惯戴着的颈链都摘除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在午饭之前先吃两个面包。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食欲影响自己的发挥。   面试很顺利。周文君亲切和蔼,她甚至问于澜喜欢吃白灼虾还是油焖虾。有那么几个瞬间,于澜产生错觉,真的以为她们俩是好朋友。她们俩在吃饭,在聊天。周文君这个人情商很高,也很有人格魅力。   一周后,公司人事部发布通告,任命蒋求安为运营部总监。   曹佩仪暗搓搓地观察于澜脸色,等着看她笑话,但是于澜没给她机会。她正常工作,仿佛这个任命通告和她无关。事实上,也的确和她无关。   前一天她已经从姚瑶那里收到小道消息,知道自己落选。   夜里睡不着,她复盘整场面试表现,她认为自己进退有度,对答得体,餐桌礼仪也良好,没有明显失误。   所以落选的原因,除了蒋求安比她早来茂德三年,资格比她老。另外大概就是上次团建费用超标的事情,令周文君对她印象欠佳。   还有没有其他原因呢?有!常若愚临走的时候推荐了她。   常若愚本身不得宠。说是调任北京分公司,升职加薪,其实是在和戚嘉言的斗争中失败,不得不离开江城总公司。这样的人推荐了她,周文君当然不会用她。   于澜告诉自己不要想,想这种问题有碍睡眠,但又忍不住想。下次再有机会升职是什么时候呢?实在不行就跳槽吧。她三十岁了,最多再等两年,不能升职立刻跳槽。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太久,也不是好事。   这个想法冒出来,更睡不着了。她大学毕业后进入茂德工作,茂德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她对茂德有很深特殊的感情。跳槽这个想法,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   真的别再想了,跳槽不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吗?只要有更好的工作机会。为什么不离开茂德呢?员工和公司的关系,又不是婚姻关系,还准备牵手到白头吗?   于澜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陶景平等人也很默契地不在她面前提这件事。只有姜书雅,在茶水间非要臭她一句。“我连巴结你的话都准备好了,你竟然让我没人可巴结。”   下午茶时间,耿微然进来送咖啡,将咖啡放在她桌上,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   于澜猜出了七八分他的意思,用探询的眼神盯着他。到底是耿微然定力差一截,马上开口问:“你是不是很难过?”“我妈妈和我弟弟,身体都健康,平平安安。我难过什么?”   耿微然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你会难过。那个运营总监的职位……”“工作时间,我不习惯和同事交流我的私人感受。”“那好吧,我们下班交流。”“请你,现在,离开,我的办公室。”   耿微然有像曹佩仪发展的趋势。做她鞋子里的一粒沙,不要命,却严重影响她的心情。无端地,于澜又想起那天晚上在厨房切土豆丝的事情。   她低估了耿微然的执着。他不是一粒沙,他是一粒石子,在她的世界里坚强地刷着他的存在感。“于澜,我请你吃晚饭,麻辣烫。”   如果有人死皮赖脸地要为于澜花钱,于澜也不会笨到拒绝这个人。“麻辣烫,我没兴趣。西餐,我可以考虑。”“我最讨厌吃西餐。”“再见。”“你想去哪家餐厅?”   于澜只是随口一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家餐厅,不过她不会在耿微然面前表现地没主见。免得被他看扁。   于澜在手机上查了查,选定一家阿根廷秘鲁餐厅。这名字什么意思?同时卖这两个国家的饭菜?于澜选它的原因是,人均很贵。   饭菜不太好吃,只是及格线水准。耿微然这次没和她计较,吃完爽快地付钱。难得难得。   出了餐厅的门,耿微然提议走走再回家,于是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   这一带是闹市区,闹中取静。长街悠悠,梧桐沙沙,灯火昏黄。江城是很奇怪的城市。明明非常繁华,却总能在最繁华的地方拥有最安宁的环境。   无论是喜欢繁华的人,还是喜欢安宁的人,都能在江城找到归属感。包容,是江城最大的特色。   三个滑板少年从两人身边呼啸而过,好像迫不及待的台风。   台风飞去又飞回。于澜还没看清楚,三个敏捷的小兽已经迅速将他们团团围住。黑灯瞎火,这是要打劫?   最高的那个小兽,右脚轻轻一点,滑板弹到半人高,被他轻松又牢固地抓在手中。整套动作漂亮帅气。   “小耿哥!”他笑容可掬地冲耿微然打招呼,捶了一下耿微然的肩膀。“冯渡舟!”耿微然也是笑容可掬,捶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这是年轻男人互相打招呼的方式吧。   冯渡舟的脸上都是笑,他看了于澜好几眼,有若无其事地和耿微然说话。   明显地,他对站在耿微然身边的于澜很好奇,只是他没有多问。于澜也就佯装不懂这意味深长的眼神。   冯渡舟向耿微然猛倒苦水。于澜听出了七八分原委。   冯渡舟的哥哥要送冯渡舟出国读书,冯渡舟不愿意,两人闹得水火不容。冯渡舟为了表明誓死不从的决心,搬到同学家住了。   出国读书,多么美好多么诱人的事情啊!于澜差点憋不住想和这不懂事的小孩谈谈。谁知耿微然倒潇洒,不但不劝小孩向善,反而以夸张的语言描述出国读书有多么恐怖。   “你千万别听你哥的!千万别受他蒙骗!我在那边我想吃一碗正宗的麻辣烫,我都吃不到。你不知道我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我还活着,我自己都很惊奇!”   耿微然比冯渡舟还能倒苦水。于澜怎么听这话,怎么觉得耿微然不靠谱。   麻辣烫是他的命吗?不吃会死吗?太不着调了!出国读书关系到未来的前途。什么叫前途,懂不懂?因为自己吃不到麻辣烫,所以叫别人拒绝大好前途。这什么跟什么啊!   真羡慕他的天真无知!真羡慕他还未接受社会的严刑拷打!   她不是贪婪的人,她并非要去追求特别优渥的物质生活。但是在年轻的时候,如果多努力一点,日后拥有更多选择的机会。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至少不用像她现在这种状态。不想继续待在茂德,想离开,却又找不到更好的出路。   于澜看了看耿微然,愈发确信这人智障。不可理喻。她为什么会对他动心   耿微然问于澜:“我玩一下滑板,可以吗?”“什么?”于澜刚才陷入腹诽耿微然的情绪,没注意耿微然和冯渡舟转换了话题。   “什么什么?你在想什么?我说,我玩一下滑板。”“玩就玩啊,你问我干嘛。”“要你等我,当然得征求你的同意。”   冯渡舟挤眉弄眼将自己的滑板递给耿微然,仿佛他已经从耿微然和于澜的对话中,彻底搞清楚了两人的关系,并且不容于澜再做任何声辩。   这小孩子!无语!   耿微然跳到滑板上,滑板向前飞。前面有个路口,黑夜中,他的影子嗖地不见了。于澜伸头看了一眼,冯渡舟立马暧昧地说:“别担心他。”于澜笑笑,没有说话。   冯渡舟突然问:“你觉得我应该出国吗?”呃,为什么问她?她和他不是很熟悉吧。于澜想了想说:“我觉得,你应该遵从自己的心。”   于澜话音未落,耿微然的影子又出现了,他冲于澜挥手。快靠近她的时候,他很得意地绕她转了几个圈。“我的技术怎么样?”   “厉害,非常厉害!”冯渡舟抢着回答,另外两个小孩也跟着吹捧,啪啪啪鼓掌,简直把耿微然吹成了耿飘然。   去地铁站的路上,耿微然固执地继续问于澜。“我的技术是不是真的非常厉害?”“我今晚要是不说你厉害,你就不打算放过我,对吧?”“我是那种人吗?”“你不是那种人吗?”   不管怎么说,今晚的时光是愉快的。除了耿微然的某种理念她不能认同之外。他好像永远和她生活在两个频道。   回到住处,在电梯里遇见秦海阳,两人打了招呼。姚瑶照例在换床单。   “回来得这么早?你不是和耿帅哥一起吃晚饭吗?”“吃完了啊!”“人家请你吃饭,你就真的吃饭?”“吃饭还分真假?”   “成年男女,在窗户纸还没戳破的时候,总需要找找借口的。比如今晚一起吃饭,今晚一起看电影,到我家坐,喝杯茶。等等。”   “你又想说什么啊?”“职场失意,情场得意。秀色当前,你应该抓住机会餐一餐。”“我吃素。”“常年吃素,不利于身体健康。”   有时候,于澜也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到底是她奇怪,还是她身边的人奇怪。反正她好像很多时候和很多人都不在同一个频道,无法沟通。互相理解真是人类的奢侈品。   临睡前,于澜翻了翻朋友圈,准备点几个赞结束这一天。她惊讶地看见乔安娜发了朋友圈,时间是三分钟前。   乔安娜只发了一张图片。桌上有一块黑森林蛋糕,一碗杨枝甘露,两杯咖啡。   晒美食没什么,但杨枝甘露和黑森林蛋糕都在拍照人的位置,也就是乔安娜的位置。这是值得玩味的地方。   乔安娜是故意发这张图片的。这张图片的背后有她想表达的意思。而且这个意思不止于“我现在的生活很悠闲很惬意”。   很明显,她是想告诉所有看见这张图片的人,她对面坐着的人,是不吃甜品的。一个女人的什么朋友不吃甜品呢?男人!   于澜的手指点下去,又缩回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向是她的法宝。   可是很快陶景给她点赞了。紧接着金若涵发表评论,“安娜姐,蛋糕看起来好好吃呀!”   于澜想了想,轻轻点了一个赞。乔安娜大概是要开启新生活了吧。   乔安娜想利用图片表达的意思,第二天她本人亲自到茂德,进行了淋漓尽致地表达,并且她的意思远远超出于澜的猜测。   乔安娜来给运营部的同事发喜帖,她下个月结婚。   乔安娜今天打扮得特别漂亮精致,见人就笑语盈盈。这是雪耻的笑,这是扬眉吐气的笑,这是胜利者的笑,这是笑在最后笑得最好的笑。   有了这张薄薄的大红喜帖,茂德哪个人还敢小看乔安娜?茂德哪个人还会再提她和戚嘉言的事情?   “我老公干什么的?哈哈哈,做点小生意。他没钱!他每个月要给上百人发工资,哪能存下钱啊!哎呀,小公司。对,我们是同学,高中同学。哈哈哈。”   乔安娜的笑声特别夸张,通过中央空调传到了茂德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这即是她此行的目的。那天嘲笑她的人,乔安娜来打他们的脸了。   她从前在办公室,永远是安安静静地不说话,怎么会像现在这副模样。   喜帖肯定少不了于澜的。“于经理,你会去的吧,那天是周六。”“恭喜你,我当然会去。”   乔安娜欲言又止,于澜笑笑,静待下文。   “说真的,我对茂德没有半点儿留恋,但是对你,于经理,我很感激你。我知道你一直包容我,很多事情都是你帮我兜底。”“……”“我以前有些地方做的不对,希望你能原谅我。”“安娜,大家都是同事,你太客气了。”   乔安娜走到门口,忽然又回头说:“于澜,有件事情我要提醒你。小心戚嘉言,千万别被他抓住任何把柄!他和常若愚都是狠角色。不过常若愚有人性,他没有。”   这突如其来的提醒……于澜望着乔安娜,她似乎并非因为怨恨戚嘉言才说这些话,于澜也只能郑重地点头了。   和乔安娜共事这么多年,她们的关系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在乔安娜辞职的这一刻,她们的关系却达到前所未有的和谐的巅峰,真是奇妙。   “看看,看看!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我真羡慕安娜,再也不用朝九晚五了!以后每天坐着豪车抱着狗去美容院做脸,多爽啊!唉,我是没机会了。于经理,你还有机会,赶紧抓住青春的尾巴,掉个金龟婿。”   于澜好多天没和曹佩仪正面起冲突了,这会儿她又哪根筋搭错了。   “曹姐,你怎么没机会?你不是天天骂你老公窝囊废吗?甩了他,离婚再找金龟婿。你貌美如花,你行的!”   于澜说完甚至还冲曹佩仪抛了一个媚眼,然后她不给曹佩仪任何反攻的机会,转身进了自己的小办公室,关上门,拉上百叶窗帘。现在即使曹佩仪跳脚,她也眼不见心不烦。   乔安娜幸福吗?于澜的心里冒出来这样一个问题。算了,办公桌上大堆的事情等着她处理,她哪有时间去思考别人幸福与否。   可是耿微然似乎不这么想。他敲门进来。“我刚才在走廊,乔安娜给了我一张喜帖。”“是啊!大家都有,你准备好红包吧!”“我们上次去她家,她没说自己要结婚,之前也没说自己要结婚!”   “必须和你说吗?你谁啊?”“我担心她太冲动,乱做决定!”“……”“我觉得作为朋友,我们应该和她谈谈。”“……”   “我们下班后去她家吧!”“耿微然,干涉婚姻自由是违法的。乔安娜是成年人,请以对待成年人的方式对待你的朋友。”“我……”“出去!”   于澜拒绝了耿微然疯狂的请求。她以为自己骂醒了耿微然,她万万没想到耿微然下班后竟自己跑去乔安娜家了。事情是耿微然亲口告诉她的。   次日早晨,于澜打过卡,耿微然就来找她。“我见到她男朋友了,帅气斯文,很有礼貌。”“我关心你是怎么劝她不要结婚的。你和她很熟吗?”   于澜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要么是外星人,要么是另一种生物。   “她男朋友在场,我能怎么劝,我连提都没提。”“那你跑去她家你干嘛?”“我谎称经过她家,顺带来拿上次丢下的伞。”“然后呢?”“然后,我刚刚把伞还给陶哥了。”“你还真……机智啊!”   如果说耿微然身上有什么和她相同的地方,大概就是固执和坚持吧。这两个词,在于澜这里,非褒义也非贬义。   “你笑什么?”“笑天下可笑之人?”“我吗?”“出去!”“是不是笑我?”   “耿微然,你太清闲了。乔安娜离职,在公司招到人之前,她的工作由你代替。”“我对自己的工作都还不熟……”   “你能力这么差?我好惊讶!向陶景平老师请教。你长嘴巴,不仅仅是用来吃麻辣烫的。”   乔安娜离职结婚,在茂德掀起不大不小的讨论潮。人人皆是羡慕之色,尤其是年轻的小姑娘。   曹佩仪“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观点,绝非她个人的专利。不仅如此,似乎无论怎样的女人,只要嫁得好,甚至只要嫁了,最后都能“洗白”,都能“雪耻”。   于澜上次回家,见到比自己小三岁的邻居姑娘。这姑娘当初没考上大学,后来也没找到工作,整天在家啃老。她父母在陈巧兰面前一直抬不起头做人。   最近这姑娘结婚了,并且火速怀孕,她父母立刻在陈巧兰面前挺直腰板耀武扬威,就差没直接说“你姑娘读书好工作好,有什么用,还不是没男人要。”   于澜真是哭笑不得。   在茶水间遇到姜书雅,她淡淡地说了一句。“不是男人看不起女人,是女人看不起女人。”   于澜默默咂摸这句话。社会是分男女的,职场更是分男女的。   比如常若愚和戚嘉言。两虎相争,最后真正倒霉的是谁?不是常若愚也不是戚嘉言,而是乔安娜。她不但要离职,还要靠结婚来为自己雪耻。   如果说乔安娜是小三,道德败坏,罪有应得。那戚嘉言出轨呢?他为什么还能好好待在茂德做他的招商部总监?什么是男女有别?这就是男女有别。   和姚瑶去汗蒸的时候,于澜把这些想法告诉她,姚瑶想了想说:“换个角度看,乔安娜摆脱了不正常的关系,对她也是一件好事。”“可是……”   “你别操心已经离开的人了,我劝你操心即将要来的人。”“谁?”“目前还不知道。反正据靠谱的小道消息,有人要空降副总裁之位。”   “从外面招聘?”“没有,至少人事部这边我们没有准备高管的聘书。”“那是从底层提拔?不太可能吧。”   姚瑶微闭双眼,用毛巾盖住脸。“我觉得这个周文君,我一点儿也摸不透她的脾气,神秘莫测的。我听说这个人是她钦点的,她没和任何高管商量。”   “那你怎么知道?”于澜扯掉她的毛巾,质疑地问。   “欧阳好好先生问她,副总裁要不要从外面挖墙脚。她说不用,她有人选了。”“哦!”于澜轻笑,“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不关我的事,可是关你的事。这位伞兵可是你的顶头上司。小心他难伺候啊!”“他还没来呢,你知道他什么样的人?”   “高管有好人吗?好人在爬往高管的路上都被干掉了,能爬到金字塔尖的要么是坏人要么是小人。这叫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你有理!大不了我夹紧尾巴,兢兢业业,主动加班,他总不会找我麻烦吧。”“万一他变态呢?万一他偏偏要找你麻烦呢?万一他命令你每天工作二十五小时呢?”“……”   “你说耿微然以后如果成为高管,会是什么样的人?”“好好的,怎么又扯到他?”   “你心里有鬼啊?我问你,上次冰箱里剩下的大盘鸡是谁做的?你别和我说是外卖,我不相信。”“真的,是外卖!”姚瑶嘿嘿笑了两声,表示她已看穿一切。   于澜只能强行打岔,把话题拉回去。“我觉得耿微然成为高管,会是神人。”“神人?”“神经病,的人。”   参加乔安娜的婚礼之后,运营部就没人再讨论乔安娜了,毕竟是离职的员工,没什么好讨论的。讨论她,还不如讨论中午吃什么。   没几天,有一个比中午吃什么更严肃的话题暗地里传开了。据说,周总的儿子在美国大学毕业,要来茂德地产做人事副总裁。   消息的来源不可考。于澜问过姚瑶,姚瑶表示人事部也没有明确的消息。她猜测,这个周总的儿子就是周总钦点的空降副总裁。   于澜想了想,合情合理,说得通。   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什么周总有两个儿子,这个是大儿子,特别优秀,年年奖学金,被周总当成接班人培养。   说什么他在美国创立了自己的公司,是纵横生意场的天才,美国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总之,怎么吓人怎么传,怎么可笑怎么传。   最最关键的一点,让所有人尤其年轻小姑娘感兴趣的一点是,曹佩仪高调发布了这位茂德地产大公子的个人情况:未婚。   未婚这个词,简直像兴奋剂刺激着全茂德年轻姑娘们的神经。这根神经前些日子刚刚被乔安娜刺激到,现在再次被一个还没见面的人刺激到。   不用羡慕乔安娜,不用嫉妒乔安娜,原来更好的机会在后面。这位金龟婿,比乔安娜那个小富豪老公强百倍千倍万倍。   于澜明显感觉到,这几天办公室里单身的小姑娘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连平时不化妆的金若涵,也在请教眼影怎么刷。而有男朋友的或者有老公的,似乎比平时更能抱怨了。   如果这个人身高一米六,体重一百六,秃头大肚子,满嘴脏话,目中无人。她们还会抢着要吗?姚瑶说:“当然抢着要啊!可以离婚分财产啊!”   伞兵还没空降,已经将茂德弄得乌烟瘴气。   多事又多话的耿微然不放过于澜。“你怎么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啊?”“为迎接未来的副总裁,这几天连金若涵都变漂亮了,你怎么……”“我怎么啦我!滚开!”   “你应该打扮自己。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打扮得挺漂亮的,人群中特别显眼。远远地,我就看见你了。可是你现在……”“你滚不滚?”“我不滚!”“行,我滚,我下班,再见!”   直到上床睡觉,于澜才回味耿微然的话。“远远地,我就看见你了。”   他什么意思?有意思?可是他那副不靠谱的模样!还有,那天晚上在厨房切土豆丝的事情,他好像全部忘记了。他到底对她什么意思?   别想了。明天新副总裁上任,不能迟到,必须给上司留下好印象。因为,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   人事部的欧阳好好先生组织员工迎接新任副总裁。幸亏万福广场的大堂面积有限,如果所有人都出来,怎么站得下。   于澜数了数,运营部未婚的女同事,除了她和姜书雅,全部盛装出席。“你也不涂个腮红。”她小声对姜书雅说。“二十六岁以后,我不再相信童话。你呢?”姜书雅反问。   “二十五岁。”于澜轻笑。有些往事,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但它们却会随时随地,不可预料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于澜没时间多想往事,耳朵里听见热烈的掌声,好像夏天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向地面,噼噼啪啪地响。她连忙跟着拍手,伸长脖子往电梯张望。   领头的是茂德地产的一个副总裁,后面的是周文君,走在最后的是一个男人。   年约三十岁,身材修长,不胖不瘦,白色衬衫,深色西装,皮鞋铮亮,面无表情,眼神飞速又锐利地扫过鼓掌的这帮人。他气场强大,有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于澜双腿一软,差点倒地。她分明感觉他的眼神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半秒钟。不,也许根本不到半秒钟,但肯定比他看别人的时间要长。她不会判断失误。   他是罗骞。   于澜二十三岁那年,罗骞出国留学。二十五岁那年,罗骞和她分手。他们七八年没见。于澜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没想到他们不但再见了,还是在这种场合再见。   于澜强定心神,鼓足勇气瞥一眼罗骞,谁料刚好撞上了罗骞的目光。于澜连忙把头低下,瞬间连呼吸都不顺畅。他的目光冷的像冰,仿佛她是贼,行窃途中被他活捉,而她竟然不打自招。   所以他为什么会来茂德地产?他和周文君是什么关系?小道消息说,周文君的大儿子空降茂德地产副总裁?   “谢谢诸位!”说话的是周文君,“辉煌集团收购茂德地产半年有余,业绩有目共睹。我希望我们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自即日起,我的女婿罗骞调任茂德地产。作为市场管理副总裁,他将全面负责茂德地产的招商、运营……”   周文君侃侃而谈画大饼,都是对茂德地产美好前景的描绘,于澜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原来他做了周文君的女婿,也就是辉煌集团的驸马。难怪当初他要和她分手。她一直以为他们分手的原因是他说的,“异国恋没有安全感”。   不过,也许是和她分手之后,他才认识公主的?算了,分手五年了,她还为他找什么理由呢!   罗骞依次和站在最前排的员工握手,于澜往后缩。姜书雅斜她一眼问:“抽筋?”于澜点点头,不动了。   罗骞和每个人握手的时候,说的都是同样的话,“多多指教。”他嘴上说着这句话,脸上却丝毫没有让别人指教他的表情。   轮到于澜,他说的也是这句话。他没有多给于澜半秒钟的眼神,就走向下一个员工。   于澜的手冰凉冰凉,而罗骞的手却是正常的温度。   十年前,他牵着她的手,在校园走过,他的手也是这个温度。好像更热一些,湿漉漉的,手心全是汗。   很奇怪,她怎么还没有忘记这些细节呢?   欢迎仪式结束之后,于澜感觉自己的头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姜书雅打量她问:“病了?有事?”“胸口闷。”姜书雅没有再问。   回到运营部办公室,她连忙躲进自己的小天地,关门,拉百叶窗帘。她坐在椅子上,盯着对面墙上的万福广场商铺规划图,却怎么也看不进心里去。   刚刚发生的那一幕是真的吗?罗骞真的是周文君的女婿,他真的来茂德地产成为她的上司?她以后要和他共事,天天见面?向他汇报工作?   不不不!她职位低微,不够资格直接向他汇报工作。   想到这里,于澜的心多少宽慰了一些。她甚至暗暗庆幸,前段时间是蒋求安升运营总监,而不是她升运营总监。   即使都在茂德地产工作,也不会经常见面。比如她和姚瑶,她们白天基本没机会见面。而且副总裁这个职位的人,和她也不在同一层楼。她担心什么呢?还有,罗骞现在是驸马,他肯定比她更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   那位公主是什么样的人?漂亮吗?能干吗?周文君这么厉害的角色,女儿应该也不差。   鬼使神差地,于澜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周文君女儿的信息,结果什么也没搜到,连周文君的信息都很少。商界女强人,原来这么低调。   耿微然什么时候进来的,于澜不知道。于澜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她旁边了,他看着她的电脑屏幕,说:“你挺八卦嘛!”   于澜怒火攻心,一下子按了屏幕的开关键。“耿微然,你有没有礼貌?进领导的办公室,你不敲门吗?”   耿微然被她的态度吓到了,他傻愣愣地说:“我敲了啊,我敲了好几遍,你没回应,我进来看看你有没有事。”“我有事,我早晚被你活活气死。”   耿微然立刻换了嘻皮笑脸的表情,挤眉弄眼地问:“你不会也看上罗总了吧?前几天我让你打扮,你不听我的,现在后悔啦?小心啊,他可是已婚男士,还是周总的女婿。”   “耿微然!”“什么?”“请你滚出去!”   耿微然并不生气,他就是有本事永远保持嘻皮笑脸的表情。他将几份文件放在于澜的桌子上。“于经理,请你签字。”   于澜拿过笔,看也不看,发泄般刷刷刷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轻点,轻点,纸都被你划破了。”耿微然仿佛很好心的模样。于澜将文件扔给他,让他快出去。   掏出手机,姚瑶发微信给她了,时间大概在迎接罗骞之前两三分钟。“我听好好先生说,新任副总裁叫罗骞。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于澜正要回复,姚瑶突然又发来一条微信。“真的是他!我的天!你还好吧?”   姚瑶和她同一所大学,比她低两届。当年罗骞是校园风云人物。她和罗骞谈恋爱,别人不认识她这个无名小卒,可是还不认识罗骞吗?   于澜回复姚瑶。“我为什么不好?”姚瑶很快回复。“哈哈哈!”   下班后的于澜逃不过姚瑶的轰炸。   “你们当年怎么在一起的?你追他还是他追你?你们当年为什么分手?你甩他还是他甩你?肯定他甩你。他可是堂堂校草!身边多少狂蜂浪蝶!”   读大学那会儿,论坛兴起。江城大学论坛举行校花校草全校公选,经济学院大二学生罗骞以无可争议的票数获得校草称号。   数学系的于澜每天沉迷做题,对这类活动没有丝毫兴趣,也不关注。直到在公选课上,她发现总有同一个男生坐在她的邻座,她才觉得奇怪。这概率是不是有点高?   于澜的室友兴奋地告诉她,这是票选校草啊!   罗骞成为校园风云人物,当然不仅仅因为他是校草,更因为他的贫穷和优秀。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贫穷,常年穿一件白衬衫一条牛仔裤一双帆布鞋,米饭配免费汤是他的美食,同时在校外做三份兼职。大学期间,家里读中学的弟弟妹妹的学费全部由他负担。   即使忙碌成这样,他还担任经济学院学生会主席,四年内拿遍各种名目的奖学金,最后以全奖赴美国藤校读书。   他不仅仅是校草,他根本就是江城大学的一个传说。   院里的足球队他是前锋加队长,他踢球,看台上的女生为他疯狂加油,男生也为他加油。是的,他人缘非常好,所有人都喜欢他。   某白发苍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夸他是自己教书生涯中遇到的最优秀的学生。   这样的人追求于澜。于澜会拒绝吗?除非她智障。   当于澜和他手拉手在夜晚的校园散步,于澜明显感觉黑暗中有许多灼灼的眼睛,仿佛要喷火烧死她,彻底满足了她年轻的虚荣心。   那时候多么天真单纯啊!以为承诺说出口就会遵守,以为相爱就会相爱一辈子。那时候太年轻,不明白人是会变的。   罗骞追求她的时候,比较迂回曲折,说分手的时候却非常干脆。一个电话打过来,于澜到现在都记得她这边是北京时间凌晨两点钟。   “我们分手吧,异国恋没有安全感,我不想耽误你。”   睡梦中的于澜迷迷糊糊,电话那头已经挂了。分手毫无征兆,前几天他还兴致勃勃地计划于澜暑假去美国看他。   啊!她不怕被耽误啊!于澜呆呆地,好久才意识到罗骞说的是分手。她不相信,她连忙打过去,对方关机。整整三天,他一直关机。   第四天,后知后觉的于澜借同事的手机打给他,打通了,但罗骞甚至都不听她的苦苦哀求。“你现在说这些没用。你成熟点好吗?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我问你,我们在一起,有将来吗?”   当然有将来啊!将来我们在一起啊!   此时此刻回忆这些话,于澜才恍然明白他说的“有将来吗”是什么意思。   “有将来吗”指的不是他们的爱情,而是物质生活。于澜的家境普普通通,甚至有点寒酸。他要的将来,如果和于澜结婚,是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   “所以他为什么甩你?”姚瑶不依不挠,用脚踢了踢于澜。她关了电视,专心致志地对着于澜八卦。   于澜叹气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姚瑶笑笑说:“我听到风声,他在美国和我们的公主读同一所大学。公主倒追他,费了好大的劲。”“是吗?”于澜也笑笑,“那我挺骄傲的,至少我没倒追。”   “又高又帅,努力,优秀。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不喜欢?对了,他还穷。两性市场中,男人穷是大大的劣势,但是罗骞穷却是他的优势。他穷,他偏偏又这么努力,又这么优秀!是不是充满那种不向命运屈服的积极抗争的原始的野性!”   野性?他身上好像的确有股野性。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拼尽全力。   期末考试,他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帮女生宿舍捉老鼠,他裤脚一扎,二话不说,兢兢业业,连老鼠的孙子都被他活捉。   甚至他带领院里的男生和校外小流氓群殴,他也是冲在队伍最前面。事后不声不响,独自跑到院办公室扛下所有的黑锅。   于澜从青春期开始,从来没有遇到过像罗骞这样完全满足她幻想的异性。于澜感觉,他是上帝特别为她量身打造的高级定制款。在一起的时候,她真的很爱很爱他,是想到他就会笑的那种爱。   “你什么时候成了男人专家?”于澜笑嘻嘻地问。   “别啊!”姚瑶说,“我现在和你讨论严肃问题。罗骞这样的男人,百里挑一。这是事实,你别不承认。我问你,你还爱他吗?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于澜躺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望着天花板。“当他不存在,视而不见。” 第25章 她故意走得很慢,自觉和他保……   挤过地铁的早高峰, 还要挤万福的电梯早高峰。每天晚上都信誓旦旦,打算第二天早起,可偏偏就是做不到。   眼看电梯关门, 于澜的高跟鞋健步如飞, 蹬蹬蹬往前冲,幸好里面有人伸手帮她挡了一下, 否则她得等下一班。   于澜走进电梯才看见,帮她挡了一下的人是罗骞。他面无表情,眼神冰冷,仿佛不认识她——这个昨天在欢迎仪式上,已经认识了的员工。   电梯里满满的, 她和罗骞现在的距离,比昨天欢迎仪式上握手的距离还要近。   于澜的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她想下一班电梯更适合她。但是后面冲上来一个冒失鬼,她被挤进了电梯。“谢谢,谢谢, 好险啊!”   于澜没有回头, 她听说话的声音就知道是耿微然。他是赶着坐电梯投胎吗?   前面是罗骞, 后面是耿微然,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她可怜弱小又无助!   不经意间,于澜接触到罗骞的眼神, 他的眼神立刻瞟向别处, 于澜在那眼神里看见一闪而过的避之不及的嫌恶。   嫌恶?这眼神瞬间让于澜产生自卑感, 仿佛她做错了什么,活该受他的嫌恶。于澜低下头。这么多双鞋子,这么多人的电梯,她无处可去啊!   好不容易电梯停了, 走出两个人,于澜趁机挤到角落里,恨不得将自己隐形。   如果每天都这样,她的日子怎么过?不行!以后必须把闹钟提前十分钟。不行!至少十五分钟。她要错开和罗骞坐电梯的时间。   也不知道罗骞怎么想的。明明旁边就是给他这种大人物专用的电梯。为什么还要和底层员工挤电梯呢!   于澜边想边随着人流走出电梯。“于澜,于澜!”耿微然追上她问,“你没事吧?”“我没事,怎么啦?”于澜莫名其妙,站住了。   “刚才在电梯里,我感觉你的脸色不太好,煞白煞白的。”耿微然瞪着他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电梯太挤了,闷。”“我感觉你怪怪的。”“你才怪怪的,大早上,你咒我!”   耿微然还想问,于澜却不想听他多罗嗦。她心烦意乱,她以为自己掩饰得不错,可是怎么连耿微然这个笨蛋都能看出来她不一样。   修炼这么多年,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吗!她简直不能原谅自己!罗骞嫌恶的眼神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宁愿罗骞直接叫她滚出茂德,她也不愿看见他嫌恶的眼神。   她曾见识过这种眼神。当年她和他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后,仍有不死心的女生隔三差五给他塞情书。他看那些女生的眼神,就是这种嫌恶的眼神,好像她们带有传染病似的。   当年的于澜,很为自己男朋友的这种眼神而暗暗得意,她认为这是他心中只有她一个的表现。到今天她才明白,这种眼神是多么伤人。   她真想回到从前,对那些女生说抱歉。她不能控制他嫌恶的眼神,但她至少应该控制自己得意的心。   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感同身受。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痛。   上午在浮躁的情绪中度过,中午于澜也不想出去吃饭,叫了外卖。外卖没到,蒋求安的内线电话先到了。   蒋求安的办公室是以前常若愚的办公室。自从常若愚去北京后,于澜没有进过这间办公室。   蒋求安把桌椅和沙发都换了,百叶窗帘也换了。墙上挂着几幅装饰性的油画,以前四面墙是雪白的,光秃秃的。   这对于一间办公室来说,几乎等于重新装修。   蒋求安养金鱼,桌上没有绿植。那盆绿植被常若愚带回家,成功避免了被蒋求安扔掉的命运。不然呢?蒋求安应该怎么处理?现任运营总监继续养前任运营总监的绿植吗?   桌子面积有限,放得下鱼缸就放不下花盆。   蒋求安保持着他惯常的笑眯眯的表情。在整个茂德,于澜没听过谁说蒋求安一句坏话,也没听过蒋求安说谁一句坏话。   “于澜啊于澜,你这么细心的人,这次可有点粗心哦!你看这里,小数点错了,八百万变成八十万,哈哈哈!”   于澜心里一惊,拿过文件,正是昨天耿微然交给她签名的文件。她当时没注意,刷刷刷地签名,不想竟酿成大错。   “蒋总监,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拿回去修改。”“不用不用,我来改。我只是和你说一声,私下你提醒你,你别放在心上。下次注意!”   于澜连声感谢,蒋求安忽然神秘地说:“这份文件要是让新来的副总裁看见,可了不得。他脾气好像不小。昨天下午戚嘉言被叫去问话,出来的时候,据说脸红得像被烫伤了。他这才新官上任第二天……总之啊,以后事事小心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是好意提醒你哦!”   事事小心谨慎?怎么事事小心谨慎?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不犯错!   于澜回到办公室,耿微然咋呼地指着两个外卖说:“真是太巧了吧!我的外卖和于经理的外卖是同一个小哥送来的。因为我们恰巧点的是同一家外卖。”   金若涵笑问:“你是不是偷看于澜的手机?”耿微然得意地说:“你别嫉妒我和于澜心有灵犀。”   面对耿微然,于澜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耿微然!”她站在他背后,高喊了一声。   这一声震惊了办公室里所有的人,连不问世事的姜书雅也瞪着于澜。   “到!”耿微然立正,清脆地应了一声,又嘻皮笑脸地问:“有啥事?”   于澜很想骂他,狠狠地骂他。八百万写成八十万,做事这么马虎,差点害死她。但是话到嘴边,于澜感觉好累,她没力气骂他。   “我的外卖!”她淡淡地说了一句。耿微然将一个外卖递给她,发现不对劲,又将另一个外卖递给她。其实于澜现在吃什么都无所谓。   于澜拎着外卖,逃也似的躲进自己的小天地,关门,上锁,拉百叶窗帘,仿佛只有这样她才有安全感。   她趴在办公桌上,好几分钟一动也不动,直到微信有消息。   拿起手机,消息是耿微然发的。“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没有恶意。你今天怎么啦?告诉我好吗?”   于澜想了想,秒回:“别问好吗?”耿微然也秒回:“好。”   耿微然信守承诺,直到快下班,他也没有骚扰她。就连下午茶,也是金若涵送进来给她的。   快下班的时候,蒋求安的内线电话又来了。“你到罗总办公室来。”于澜注意到来电显示,并不是蒋求安办公室的号码?所以蒋求安在罗骞的办公室?为什么叫她去?   于澜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沉着冷静的“请进。”   副总裁的办公室非常大,开阔敞亮。墙壁雪白,没有任何装饰。这和常若愚以前的办公室有点像。   蒋求安毕恭毕敬地站在罗骞的办公桌前面。   罗骞对蒋求安说:“蒋总监,你把情况告诉于经理。”蒋求安点点头,面向于澜说:“有份文件,你弄错了小数点,八百万变成八十万。”   罗骞将手里的文件搁在办公桌上,于澜扫了一眼封面,看见还是那份文件。   蒋求安不是说他来改的吗?他没改?他故意背后捅刀子?对他有什么好处?   “抱歉,罗总!下次……”于澜嗫嚅。   “我不想听下次注意这之类的话,因为下次注意并不能解决这次的问题。八百万变成八十万,你知道公司要损失多少吗?整整七百二十万!你一年薪水多少?你赔得起吗?” 罗骞毫不客气地打断她。   他说的话完全正确,于澜无言以对。   “你在茂德工作七年,身为服装类运营部经理,同时又兼任招商部经理,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于经理,我希望你深刻检讨自己,不要辜负茂德对你的信任。”   “我一定会深刻地检讨自己,罗总。”   于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副总裁办公室的。蒋求安在她身后叫她的名字,她都没听见。   “于澜,真对不起,我刚才没机会和你解释。一共有五个地方弄错了小数点,我只改了四个地方。你说我这人上了年纪……我真不是故意的,他骂我比骂你厉害!”   蒋求安应该不会自己给自己下套子。这事对他一点儿好处也没有,他应该是真的忽视了。   “这份文件明明是耿微然做的。你说,他训我们两个不训耿微然,这叫什么事嘛!我不是推脱责任,但他耿微然也有责任吧?级别低就不用负责任吗?”   蒋求安唠唠叨叨。蒋求安不在别人背后说坏话,但是如果别人影响到他,那他是非常在意的……这次他真的被耿微然气到了。   不能放过耿微然!从副总裁办公室走到运营部办公室,这短短的距离,于澜已经在心里准备了九九八十一句骂他的话。她和他真是八字相冲。   但是耿微然下班了,整间办公室的人全部下班了。   好!不要紧!明天她会使用五百句话来臭骂他,并且要求他深刻地检讨自己。精神上检讨没用,必须手写检讨书。   于澜默默收拾东西,锁了办公室的门。走廊上很安静,电梯很快下到她这一层。   电梯门打开,于澜看见罗骞,只有他一个。两人四目相对,几秒钟内,于澜大脑空白,不知道自己应该进去还是应该转身离开。   电梯门要合上了,罗骞伸手挡了一下。他望着于澜,平静地说:“你到底要不要进来?”   于澜进去了。她不敢看罗骞,她认真研究那些显示楼层的红色数字,盼望电梯随时停下,有人进来。可是直到一楼,也没有任何人进来。   这段时间其实很短很短,但于澜却感觉很长很长。每一秒钟都让她窒息。罗骞自始自终沉默着。   电梯停在一楼,于澜逃跑似的往外冲,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她。偏偏罗骞的声音那么响亮,她想假装听不见都不行。他叫她:“于经理,于经理,于经理!”   罗骞的声音像连续发射的子弹,射中于澜的后背。她站住了,或者说她僵住了。罗骞很快来到她身边,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有话和你说。”   于澜机械地跟着罗骞,走出商场大门。   万福广场大门前是宽敞的空地,人来人往。华灯初上,喷水池的水闪耀着五彩缤纷的光,好不欢乐。   罗骞停下,四处看了看。于澜也跟着停下,四处看了看。   罗骞竖起风衣的领子,用领子把脸遮起来,往前走。他没有再叫于澜,于澜却双脚不听使唤地,继续跟着他往前走。   她故意走得很慢,自觉和他保持距离。   远处有座天桥。夜色里,桥上没什么人。于澜看见身材高大的罗骞躬着背,踩着楼梯,一步步上去了。   他站在天桥上等她。 第26章 我是有病,没病也不会大晚上……   晚高峰时间, 天桥下面车来车往,上面倒没什么人。偶尔几个经过的,也是行色匆匆。   罗骞站在天桥中间。他一只手撑着栏杆, 动也不动, 目光遥望远处的高楼。桥上风大,风吹着他的衣服, 簌簌作响。于澜的连衣裙也被吹得贴在腿上,不成形。   罗骞的另一只手伸进裤袋摸出香烟,叼在嘴里,又摸出打火机。因为有风的缘故,他打了三次火, 才勉强把香烟点燃。他狠狠地吸了两口,脸上流露出贪婪的表情。   香烟那一点点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格外吸引人,紧紧抓住于澜的眼神。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于澜忍不住问。   罗骞没有回答,他又猛吸了两口, 吐出的烟圈袅袅上升, 逐渐飘散在夜色中, 直至完全消失踪影。   良久, 他才说:“五年前,我们分手的时候。”   罗骞的这句话, 让于澜愕然。往事刹那浮现, 她心中生出万千意念和猜测。一时之间, 许多话冲到她嘴边。但是从昨天的欢迎仪式到现在,她最想知道的还是那个问题的答案。“当年你是因为周文君的女儿才和我分手的吗?”   “今天的文件,我很抱歉……”于澜张嘴,说出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于澜诧异, 她怎么把话题扯到工作上去了。罗骞带她来这里,明显不是要和她谈工作。也许她潜意识里,宁愿选择相信他当年的解释,“异国恋没有安全感。”   如果因为距离而分手,这种分手,就和于澜无关,也和罗骞无关。这属于不可抗力的因素。如果因为“第三者”而分手,那于澜就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失败者。   男女关系中,谁愿意承认自己是失败者。作为失败者的打击,足够致命。   “如果我今天没发现错误,直接批示文件,让下面的人去执行,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于澜无法想像的后果。   “我知道你是无心之失,但是我也很惊讶。七年,整整七年!你还在茂德工作!”   于澜低下头。七年不跳槽也是罪过吗?她在茂德,她对职位和薪水都挺满意。她没理由跳槽啊!   “当年还是我陪你来面试的,你面试的岗位是管理培训生。我记得那天早晨,我们没赶上公交车,不得不从学校打车来万福广场。我们花了六十三块钱,你唠唠叨叨好几天……”   泪水溢满于澜的眼眶。她假装整理头发,偷偷擦掉。   “于澜,和你在一起的每件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没忘。”   于澜已经不掩饰自己的眼泪了,越来越多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她看着罗骞,罗骞也看着她。   他还是那副清瘦的模样。三十岁的人,依然少年感十足。除了鼻梁上的眼镜,他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岁月对他很宽容。   恍惚间,于澜又回到七年前。夜深了,从图书馆出来,两人手拉手到荷花池散步。走过曲曲折折的小桥流水,有蛙鸣,有萤火虫……   罗骞扔掉抽剩的半截香烟,在地上使劲踩了踩,半截香烟变成了碎屑。   “我们不能在同一家公司工作。每天见到你,却假装不认识你,这对我太难了。”   对她何尝不是太难了,和受刑差不多。这才两天,已经有这么多状况出现。长此以往,她不得每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我们两个人,必须有一个离开茂德。”罗骞侧过身体,摘下眼镜,面朝于澜。他的眼神哀怨且忧郁,带着隐隐的乞求。以前,他要做兼职没时间陪她,她生气,他就用这种乞求的眼神望着她。   天桥下面发生了车祸。送外卖的被骑电动车的给撞了。两人大吵大闹,推推搡搡。汽车很快堵成长龙,不停鸣笛。附近指挥交通的交警跑过来了。   于澜抬头望着罗骞,说:“我离开。”罗骞顿了顿,说:“于澜,我……”   “我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我在茂德工作七年,也应该换环境了。”“那也行。业内公司,我有不少熟人,我帮你安排,职位和薪水肯定比你现在的好。”   于澜微笑着摇头,风吹乱她的头发,她把它们顺到耳后。“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到处玩玩。我也可能不再进商业地产公司。”   风越刮越厉害,滂沱大雨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罗骞拉着于澜奔跑。风雨中,于澜产生奇怪的感觉。她希望这风雨永远不要停止,那罗骞就永远不会松开她的手。   坐上出租车,于澜立刻回头看。罗骞站在万福广场门前避雨,他又掏出香烟。也不知道香烟是否被雨淋湿了,他的身影逐渐变小变模糊。出租车转弯,于澜看不见他了。   五年前他们分手。今天他们又一次分手。五年前的分手,于澜无法接受。今天的分手,于澜平静接受。   回到住处,姚瑶和秦海阳在吃晚饭。于澜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她怎么一点儿也不觉得饿呢?   姚瑶说:“你今天怎么搞的?是不是露了马脚?耿微然晚上打我电话,追问我你是不是有事?”“什么?”于澜惊讶,“你怎么说?”   姚瑶打了一个饱嗝。“我能怎么说?我当然说,她没事啊,她好得狠。你这么关注她,你暗恋她啊!总之我帮你搪塞过去了。”   秦海阳听见这话哈哈大笑,姚瑶给他一个白眼,他立即意识到自己不该笑,连忙换上认真严肃冷漠的表情,对姚瑶说:“今晚的萝卜烧肉挺不错的。”   “闭嘴!”姚瑶又给了秦海阳一个白眼,接着问于澜,“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是不是还爱他?耿微然这个笨蛋都能看出来你不对劲,我也是服了……”   “你们吃饭吧,我去洗澡。”于澜不想当着秦海阳的面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转身走进卧室。   “你吃过晚饭了吗?哎,我做的萝卜烧肉挺不错的!你来一碗啊!”姚瑶高声问。   挎包被淋湿了。于澜打开包,水滴滴答答。手机放在包里的,也进水了。于澜试了几次,无法开机。明天得去修,或者买新的。这手机她用了三四年,商家想赚她的钱真不容易。   钱?工作这么多年,她有些积蓄了。短时间内不工作,不会有大碍。所以去哪里玩呢?   国内不想考虑。去国外转一圈吧。那句广告词怎么说的?“十二日欧洲游,不走回头路。”听起来蛮适合她的。   想到这里,于澜愣了愣,她明天就辞职吗?还是再等等?她真的要离开工作七年的茂德吗?   和罗骞七年没见面,见面他就叫她走,走得远远的。他那嫌恶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所以他早就不是七年前那个事事为她着想的罗骞了。   其实她也没奢求什么。她只是希望大家再见面还可以是朋友,哪怕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她也不介意。这都不行吗?非要赶她走吗?   眼泪忍不住滚下来。姚瑶在外面敲门,于澜连忙擦掉眼泪。“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姚瑶,而是耿微然。“于澜!”   “你怎么来了?”于澜看着耿微然,又惊讶又怀疑她是否看错了人。但是横看竖看怎么看,眼前的人都是那个多事多话的耿微然。   “你还真是有病啊!”姚瑶跑过来,“我不是和你说了她没事吗?你来我们这里干什么?这大半夜又风又雨的!你骚扰别人正常生活啊!”   “兄弟,我女朋友在这里我才过来的!你什么情况?大晚上你跑来女同事的住处,这不合适吧。”秦海阳跟着姚瑶的话往下说,说完就要拉耿微然走。   耿微然一把甩开秦海阳。姚瑶赶紧护住自己的男朋友,狠狠地瞪了耿微然一眼,把门关上。   耿微然的衣服湿漉漉的,头发上也是水。这么大的风雨,伞是没用的。   “我今天很累,不想再应酬任何人。你回去吧。”于澜冷冷地说。“对我也是应酬吗?”耿微然反问,“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于澜轻笑一下说:“我怎么听说职场无朋友。”“是吗?”耿微然又嘻皮笑脸了,“恐怕这句话要被我们俩打破。”   于澜不想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她叹了口气,正色说:“我是真的很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好吗?”耿微然说:“我不是来烦你的,我只是担心你。我打了你好多电话,你一直关机。”   于澜沉默,耿微然盯着她。“你哭过?”“雨水,我淋雨了。”“你为什么淋雨?淋雨不会眼红。”   耿微然走到于澜面前,低下头仔细看她。于澜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他的视线。   “从昨天开始,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好像忽然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不能掌控的事情。你心烦意乱。一直到今天下班,我无意中听见陶哥和金若涵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是江城大学数学系毕业的。”   “那又怎样?”于澜的心怦怦乱跳。   “罗副总裁也毕业于江城大学,经济学院,和你同届。据说他读书的时候是校园风云人物。你认识他吗?你不可能不认识他。”   “那又怎样?”于澜稳定神思。毕业于同一所大学能代表什么?姚瑶和罗骞不也毕业于江城大学吗?茂德地产有多少人毕业于江城大学?   “哈哈哈!你看见旧同学混得比你好,成为你的上司,你嫉妒,你难受,你恨自己不争气。”耿微然嘻皮笑脸地说。   “有病!”于澜骂了一句,心里却长舒了一口气。   “我是有病,没病也不会大晚上跑到你这里来。快快快!有没有干衣服,我快冻感冒了。”耿微然扯着自己的衣服使劲抖,似乎想把它人工甩干。   “你还是先去洗个澡吧。冷水要放一会儿,才有热水。”于澜好心提醒他。“我知道,嘿嘿。”耿微然冲她眨眼,“上次我用过。你忘啦?”   于澜这里没有适合耿微然的衣服,姚瑶那里的秦海阳的衣服,倒是勉强能穿在他身上,只是裤腰稍微松了一点,裤腿稍微短了一点,吊在小腿上。姚瑶说这是流行的七分裤。   耿微然洗完澡,在于澜的卧室吹头发。帅哥浴后吹头发,头发湿漉漉的,这景象有点香艳。   于澜看了他一眼说:“你去卫生间吹头发。”耿微然关掉吹风机,大声问:“你说什么?”于澜又说:“我请你去卫生间吹头发,你好吵。”   “不能在浴室使用吹风机,容易触电,你有没有常识?”耿微然露出“于澜你真是个笨蛋”的表情,继续吹他的头发。   于澜走过去,关掉他的吹风机。“客厅!麻烦你去客厅!别把脏水滴在我房间的地板上。”耿微然抢过吹风机,小声说:“姚瑶和海阳在客厅,不可描述,少儿不宜。我怎么去?”   于澜哼了一声说:“你就瞎扯吧。”“真的!”耿微然认真地看着她说,“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他们是抱在一起的,现在肯定亲上了。你不信的话,你出去看看,你从门缝偷偷看看。”   “我没你那么无聊!”于澜真是服了,他这是偷窥欲吗?   “真的,你去看看他们亲没亲。”耿微然说着,脚从拖鞋里伸出来,踢了踢于澜的小腿。于澜故意没反应。他又踢她另外一条小腿。“于经理,你去看看,去嘛。”于澜继续没反应,她倒要看看他耍什么花招。   谁知耿微然一只光脚踩在她那穿了软布拖鞋的脚上,踩一下,再踩一下,轻轻地,轻轻地。耿微然也不看他,他只是默默看着他们俩的脚,轻轻地踩,轻轻地踩。这个人……他是在玩雨天踩水的游戏吗?   于澜穿着鞋子的脚,猛地踩在耿微然的光脚上,痛得耿微然嗷嗷叫。“啊啊啊!你好狠的心!你这样对我!我逗你玩呢!”   一听“逗你玩”三个字,于澜毫不客气地又踩了他一脚。   于澜以为这下他会消停了,但是于澜错了。耿微然叫完之后,一瘸一拐地走到房门后,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偷偷往外看。   天啦!于澜彻底服了。   “耿微然,你看到什么了?”过了会儿,于澜忍不住问。“想知道啊?自己过来看啊!”耿微然压低声音说。“我没你那么无聊。”   又过了会儿,耿微然嘿嘿地笑,还拍自己的大腿。于澜忍不住了,她必须去提醒姚瑶。   于澜猛地把房门拉开,耿微然猝不及防,房门打到他的头。“哎呦,哎呦!好痛啊,好痛啊!”   客厅里姚瑶和秦海阳正坐沙发上,看综艺节目。姚瑶不解地问:“你俩干嘛呢?”“没事,没事!”于澜慌忙摆手,关上房门。“你有病啊!”她捶了耿微然一拳。   “你才有病!开门也不说一声。你看,你看!”耿微然摸着自己光洁的额头,“我破相了,没人要我,你得对我负责!”“我负你个大头鬼的责!”于澜没好气地说。“你不对我负责也行,那我对你负责吧。”耿微然嘻皮笑脸地说。   狂风暴雨依旧继续,于澜也不好意思叫耿微然走。反正秦海阳今晚也走不了,索性耿微然和秦海阳睡姚瑶的床,于澜和姚瑶睡于澜的床。   谁知耿微然坚决不同意。他声称他从三岁起就习惯独自睡觉,所以他绝对不能忍受和任何生物睡同一张床,尤其是男人。最后大家一致同意,他睡客厅的沙发。   等所有人都休息了,于澜坐在电脑前打辞职信。   她从未写过辞职信,不知道怎么写。上网搜几封,复制粘贴句子,左看右看都不满意。浓浓的矫揉造作的虚伪感,充溢在字里行间,她觉得恶心。   她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罗骞不来茂德,她现在会不会坐在这里打辞职信?   紧跟着这个问题之后的,是另一个问题。罗骞现在是否还值得她,为他改变自己工作和生活的轨道。   第 27 章 我不想蒙不白之冤,我更……   于澜、姚瑶、秦海阳三人围桌吃早饭。早饭是秦海阳买回来的, 豆浆、小米粥、包子、油条和鸡蛋煎饼。   姚瑶瞄了一眼空荡荡的沙发问:“耿微然呢?”于澜说:“在我房间梳妆打扮。”   秦海阳嘿嘿嘿地笑。姚瑶给了秦海阳一个白眼,问:“你笑什么?”秦海阳说:“男人还这么讲究!”姚瑶说:“男人也要讲究!清清爽爽多好!谁像你!邋遢!”   秦海阳听见姚瑶说这句话,放下手里的肉包子, 瞪着无知的双眼问:“你觉得我邋遢?亲爱的, 你以前说喜欢我身上的男人味!你今天嫌弃我邋遢?”   “男人味不等于邋遢!我也没有嫌弃你邋遢!好好吃你的肉包子,行吗?亲爱的!”“我吃不下,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秦海阳的表情委屈极了。“啊啊啊!”姚瑶捶桌。于澜窃笑,欣赏姚瑶被秦海阳逼疯。   耿微然从卧室跑出来,手里举着一张皱巴巴的白纸,满脸惊诧地问:“于澜, 于澜,你要辞职?”话音刚落,姚瑶和秦海阳立刻忘记他们之间的内部矛盾,结成统一战线,瞪着于澜。“什么?你要辞职?”   昨晚她打辞职信, 后来扔进了垃圾桶。这个耿微然, 真让人无语。“你翻我的垃圾桶干嘛?谁说我要辞职?”“这明明是……”   “这明明是我昨晚打印文档的时候, 不小心打印错了, 把网络上的辞职信打印下来了。你没看见我都扔进垃圾桶了吗?耿微然,你什么癖好?翻我的垃圾桶!你追星啊?”   姚瑶和秦海阳一起嘿嘿嘿地笑。秦海阳说:“耿兄, 快过来吃饭吧。别迟到了!”   自从生活中出现耿微然, 于澜没安宁过。耿微然最擅长的就是怒刷他的存在感, 骚扰她的私人领域。   到底要不要辞职,她还在考虑中。如果辞职,她是不是心甘情愿的?姚瑶说她是黑莲花,那她就是黑莲花。她从来不是舍己为人的善良之辈。她没那么高尚。   吃完早饭, 四人去上班,秦海阳和他们三个反方向。耿微然身手矫健,一上地铁就帮两位女士抢到座位。他站着,于澜和姚瑶坐着。   地铁上人挤人,几次到站之后,耿微然就距离她们比较远了。姚瑶看了看耿微然,碰了碰于澜的胳膊,问:“为什么要辞职?”“我不是解释了吗?打印错误。”“你能骗过耿微然,你可骗不过我。”   于澜看了看面前站着的两个玩手机的男人,总感觉他们在偷听她们说话。   她凑近姚瑶说:“公共交通工具上,不要聊私事。”“没出息!你就这么怕啊!我对你太失望了!”姚瑶压低声音,一语双关。   “到站了,到站了!”耿微然热情地招呼她们。谁不知道到站了?这是当她们生活不能自理吗?于澜感觉,烦闷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整个上午,于澜都忙着工作。中间,金若涵进来找她,陶景平进来找她。她尽量心平气和地回答他们的白痴问题。   中午吃饭,她没叫外卖,也没和其他人一起,早早地溜出去吃单人小火锅。这是某连锁火锅店新推出来的,专门针对白领的午餐。单人小火锅,听名字有股略带喜感的凄凉,吃起来味道和多人的也没差别。   吃完午饭回公司,在电梯里撞见耿微然和蒋求安,陶景平和金若涵也在。于澜感觉,耿微然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回到办公室,耿微然就来找她了。他和蒋求安一起吃午饭,蒋求安问他小数点的事情。现在,他全知道了。“罗总找你麻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数点的事情,虽然于澜被罗骞批评了,但她总体没什么损失。再加上耿微然昨晚冒着风雨去看她,也算是对她的关心。所以她才决定放他一马,不和他计较。   “罗总不是找我麻烦,我的工作有纰漏,他作为上司批评我,无可厚非。这件事情过去了,别再提了。”“对不起,于澜,我太粗心了。”   你何止粗心。你毛病一堆,你害人害己。于澜在心里这样说。   害人害己的并不是耿微然。下班的时候,耿微然又来找于澜,交给她一张皱巴巴的白纸。“干嘛?你今天习惯翻垃圾桶啊?”“你看看。”   于澜疑惑地瞅了他一眼,拿过那张白纸。白纸上面是文字,最后一行文字只有半截。下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应该是机器缺墨造成的。   “干嘛?葫芦里卖什么药?直接倒出来。”   耿微然用红笔在白纸划了一划,又交给于澜。于澜定睛再看,他划的是一个数字,八百万。   于澜马上警觉。这就是那份弄错小数点的文件。这里显示耿微然写的是八百万,不是八十万。   “这份文件一共写有五个八百万,我全部手写。当时我去复印,发现复印机缺墨。于是我把原件放在那里,去找行政领墨盒。领了墨盒,我回来继续复印。这张纸嵌在复印机的夹缝里,才没被打扫阿姨收拾走。”   所以是谁把八百万改成八十万。这么坑人,疯了吗?   “我会向罗总汇报情况,我不想蒙不白之冤,我更不想让你蒙不白之冤。”   “你等等!”于澜连忙起身制止耿微然。耿微然打开的门,她又把它关上。“你干嘛?”“别急,我想想。”   如果耿微然向上级汇报,罗骞就必须彻查这件事。如果耿微然不向上级汇报,这件事其实已经结束了。   受害者是于澜和蒋求安。他们粗心大意,他们的惩罚是被罗骞骂。罗骞骂完了,这件事情结束了。   是否还需要再掀起风浪?   “蒋总监怎么说?”“我发现这张纸,立刻来找你,还没告诉他。不过昨天的事情,他非常不高兴。他说他给罗总留下了非常不好的第一印象。”   是谁修改了小数点呢?   “我记得复印室没有摄像头。”“我向罗总汇报这件事,我管它有没有摄像头。”“可是……”“可是你又要阻拦我把小偷送去派出所吗?”   耿微然使出他的杀手锏,于澜苦笑。   耿微然又说:“这件事你别操心了。总之,我不会让你们帮我背黑锅,我自己也不会帮坏人背黑锅。今天你能阻拦我,明天呢?后天呢?我先去和蒋总监打声招呼,他肯定支持我。”   不知道耿微然是怎么向罗骞汇报情况的。第二天上午十点钟,茂德内部办公系统收到罗骞群发的邮件。   这封邮件语焉不详。大意是罗骞希望在复印室不小心接触过某份文件的某位同事,来向他说明情况。如果二十四小时内不来,罗骞会考虑报警。   全文没有提耿微然的名字,更没有提于澜和蒋求安的名字。某位同事将八百万变成八十万的行为,也只字未提。能看懂这封邮件的人,除了四位知情者,就只有某位同事了。   群发邮件是罗骞自己的主意,还是耿微然的主意?于澜没有多问。   办公室的人面对这封不知所云的邮件,讨论得叽叽喳喳。耿微然一声不吭。   根本不用等二十四小时,于澜当天下午就收到袁晓仁的辞职信,辞职的原因是,“打算花一段较长久的时间,努力学习,提升个人业务水平。”   起初于澜没有把袁晓仁辞职的事情和小数点的事情联系起来,她只是觉得他辞职得太突然。   直到第二天,曹佩仪神神秘秘地说:“袁晓仁去见过罗总,回来就辞职了。那封邮件的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陶景平笑着说:“曹姐,你就猜吧。”   于澜却醒悟了,她意识到曹佩仪的说法是有根据的。她看向耿微然,耿微然对着电脑,假装不经意地点头。   这件事情彻底结束了吗?会有后续吗?于澜耐心地等了几天,风平浪静。   上至周文君、罗骞、蒋求安,下至耿微然都没有再提这件事情,大家很有默契似的。   甚至连袁晓仁辞职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讨论度。反正他在公司的时候,就没有几个朋友。走了更好,大家巴不得。   只有戚嘉言是例外。于澜当自己敏感,但她总觉得,戚嘉言笑眯眯的脸上的那双眼睛,每每朝她射出恶毒的光芒。几乎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戚嘉言和她有什么仇?她是在代常若愚受过吗?常若愚已经走了啊!   于澜想了又想,袁晓仁做这件事情,肯定是戚嘉言授意的。   戚嘉言针对的人并不是于澜和耿微然。他们俩的级别比戚嘉言低,不够资格做戚嘉言的对手。蒋求安出了名的小心谨慎,他不可能和戚嘉言结仇。所以,戚嘉言针对的人是罗骞。   这件事情,罗骞毕竟是最终签字的人。如果罗骞没发现小数点的错误,罗骞在周文君那里就讨不到好。   他那恶毒的眼神,是在怪于澜坏了他的计划。   夜里睡觉,于澜还在想这件事情。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床,给自己倒一杯温开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慢慢喝。   正好姚瑶在加班,也没有睡。于澜把自己的推测告诉她。姚瑶像看外星人似的看她,连珠炮似的冲她吼叫。   “你疯了吗?于澜!戚嘉言什么货色,他敢坑罗骞?罗骞是谁?茂德地产市场管理副总裁,周文君的女婿。戚嘉言,一个小小的招商部总监,他有胆量坑罗骞?他巴结罗骞还来不及呢!我告诉你,即使罗骞没发现这个错误,周文君也不会怪他。他是周文君的女婿,半子!他们是一家人!七百二十万,对茂德地产来说,算什么啊!”   于澜很想反驳她,张了张嘴,又无话可说。   姚瑶不会放过任何批评教育她的机会。   “这件事情就是袁晓仁愚蠢,自作主张。因为坑死耿微然和你,他才有机会往上爬,坐你的位置。你为什么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你太关心罗骞了!你时时刻刻为他考虑!你想辞职也是因为他。”   “我……”“别说了,我支持你立刻辞职!”“你……”   “那天早晨耿微然翻出你的辞职信,我还挺生气的,你也太没出息了,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认为你应该立刻辞职,一秒钟也别耽搁。你再待下去,早晚为了罗骞神经错乱,发疯!”   姚瑶恨铁不成钢,气呼呼地跑去洗澡。   于澜调整坐姿,对着客厅的一面镜子。这镜子是姚瑶为提醒自己时刻保持身材而安装的,尽管她常常胡吃海喝。   于澜对着镜子,望着镜子里的人。身穿睡衣睡裤,未施粉黛,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那张脸不再年轻,却也没有苍老。但是那张脸,总会渐渐苍老,时光总会渐渐流逝。   作为普通人,她应该怎样生活?   人不能活在过去,人也不能活在将来。人只能活在现在,人也只能抓住现在。   她现在真的还关心罗骞吗?她真的需要因为罗骞的请求而辞职吗?辞职没什么,但是因为罗骞的请求而辞职,这就不一样了,显得愚蠢。   罗骞和她分手的时候非常决绝,她印象深刻,至今难忘。这种决绝带给她的伤害,不是天桥上罗骞那哀怨且忧郁的眼神就可以弥补的。   她不是想报复他,她只是想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自己的人生。她不希望自己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包括罗骞。   最重要的是,罗骞已经结婚。她和他之间不应该再有任何瓜葛。如果她因为罗骞而辞职,这本身就是一种有瓜葛的表现。   于澜决定和罗骞谈谈。她必须把自己的打算坦诚地告诉他。以及他们今后在同一家公司如何相处,她也希望和能和他坦诚地谈谈。有些事情,说清楚对双方都好。想到这里,于澜轻松了,不焦虑,也有点犯困了。   喝完杯子里的水,准备睡觉。于澜看手机,三十分钟前罗骞发了条微信给她。“明晚有空吗?陪我回学校走走。” 第28章 今晚,她终于扳平一局。   江城大学位于江城市的南郊。从万福广场坐地铁过去, 大概一个半小时。打车走高架,一个小时不到。   于澜是打车到江大的。她看了看表,七点十五分。深秋时节, 天已经全黑。她和罗骞约好七点四十分在江大的正校门碰头。她来早了。   罗骞没说是否一起吃晚饭, 她也没问。她有点饿,但现在去马路对面的小馆子, 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时间上来不及。   校门口有卖烤红薯的。于澜纠结了几秒钟,吃烤红薯会吃得满嘴都是红薯,手也会弄脏。不过……她最终扛不住饥肠辘辘,买了一个烤红薯。握在手心里, 热乎乎的,感觉还不错。   撕掉一点儿皮,香喷喷。于澜咬一口,好烫!哦哦哦,好烫好烫!于澜将烤红薯从左手换右手, 又从右手换左手, 真是烫得不行。   “你还是这么馋相!”罗骞突然出现。于澜吓一跳, 望着他, 她被烫得说不出话。罗骞拿过她的烤红薯,又递给她纸巾。于澜使劲擦嘴, 擦完之后, 她要自己的烤红薯。   罗骞抽了一张纸巾, 突然帮她擦嘴,满脸嫌恶的表情。“丑死了。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当街吃东西。”   于澜的心仍如多年前那样怦怦乱跳,可是她的身体却条件反射般地往后缩。她不习惯他表现出的这种亲昵, 她觉得好像有点刻意。   “别动!”罗骞轻轻呵斥她。于澜立刻又像士兵接到命令似的,一动也不敢动了。他擦得很仔细。   烤红薯被罗骞扔进垃圾桶。“我没吃晚饭,陪我去吃水饺。”   两人走进江大校园,熟门熟路地去吃水饺。   大叔水饺的摊子设在江大男生宿舍区的旮旯里。卖水饺的是一位中年大叔,经济学院某老师的父亲。   大叔水饺没有营业执照,没有卫生许可证,没有健康证。无论春秋冬夏,无论刮风下雨,大叔每晚七点准时出摊,十一点准时收摊。图书馆十点关门,学生回宿舍的路上,正好来吃水饺。   这至少是八年前的事情了。于澜深深地怀疑,大叔水饺还在不在。仿佛看出了于澜的心思,罗骞说:“我半个月前来过,大叔水饺还在的。”   半个月前?那时候他还没到茂德走马上任呢。   又仿佛看出了于澜的心思,罗骞说:“我是半个月前回国的。我父亲去世了,我处理他的身后事。”   啊!于澜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罗骞大四的时候,他妹妹考上江城师范大学。他父亲送他妹妹来读书。于澜和老人匆匆见过一面。老人是普普通通是的农民,她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她只记得罗骞忙前忙后,非常孝顺。   罗骞出国后,于澜一直照顾他妹妹,带她下馆子,给她买衣服,偶尔塞钱给她。这些事情,罗骞都很清楚。两人分手后,小姑娘也像消失了似的,和她断了联系。   “罗赛……”“毕业后,她回老家的高中当老师。前年结婚,今年春天生了个儿子。”   高中老师是一份很好的工作。罗赛性格文静,适合她。她还有了家庭,幸福美满。罗骞当年同时做三份兼职供她读书,没有白费力气。于澜点点头,不再多问。   穿越整个校园,终于来到大叔水饺。   八年,大叔的经营规模没有扩大,还是三张方桌,每张方桌配四把小椅子。要说变化,大概就是桌椅都换了新的。   两张桌子客满,还有一张桌子是空的。于澜和罗骞坐下。罗骞对大叔说:“西葫芦鸡蛋,两碗。”说完又问于澜:“你还吃西葫芦鸡蛋馅的水饺吗?”于澜点点头。罗骞说:“我的口味也没变。”   大叔端上来两碗水饺,见是罗骞,和他打招呼说:“罗骞,今晚怎么有空啊?”罗骞说:“下班没事,过来走走。”   大叔注意到于澜,盯着她看了又看,直看到于澜不好意思,把头低下去。大叔又惊讶又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数学系的吧?”   不待于澜回答,罗骞抢着说:“大叔,你记性真好!是她!于澜!”“哎呦!”大说拍着腿,高兴地和孩子似的,“我就说嘛,除了头发长了,这姑娘一点儿没变,和读书那会儿一模一样。你们结婚了吧?罗骞,她是你媳妇了吧?”   大叔的欢声笑语,引得另外两张桌子的学生频频向这边张望。于澜非常尴尬,又无法解释。她的脸一定很红。幸好身处黑夜中,没人看见。   罗骞和大叔很熟,于澜和大叔不熟。以前每次来吃水饺,都是罗骞想来,她陪他来。罗骞人缘好,经常和大叔神聊,她只是在旁边默默吃水饺,默默听。   于澜没想到罗骞既不解释也不承认,他微笑着问:“大叔,我和她配吗?”大叔忙不迭地夸赞说:“配!配!配!太配了!全校你们俩最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深秋的黑夜里,凉风习习,大叔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于澜的心上扎一刀。   又有学生来吃水饺,大叔忙着去煮水饺。于澜故作随意地问:“你为什么不和大叔解释清楚。”   罗骞望着她,淡淡地说:“怎么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不过是一个陌生人。难道我要把我们十年的事情说给一个陌生人听吗?他能听懂吗?”   于澜忽然想到那句话:人生不如意事之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快吃!不许噘嘴!”罗骞轻轻地呵斥一声,又帮她的碟子加醋和辣椒酱。   吃完水饺,谁也没有提议,但是两人却都不自觉地往操场走。以前每次吃完水饺,他们都会去操场走几圈,。   罗骞总是对她说:“再走一圈,最后一圈,我说到做到!相信我!”说完,他也不等她应允或反对,拉着她的手赶快往前走了。   走了一圈之后又一圈,一圈之后又一圈,最后不知道多少圈。总之不到女生宿舍熄灯锁门,他不会放她回去。   那时候的快乐真的好简单。有水饺吃,手拉手散步,赶在阿姨锁门前一秒溜进宿舍,就非常快乐。所以成长带来的最大痛苦是,人发现自己的贪欲永远无法满足,而且也无法压抑或克制。   可能因为天凉的缘故,操场上的人不太多,散步的几乎没有,都是夜跑的。黑夜里,他们安静无声,谁也不说话,一圈又一圈地接着跑。有些夜跑的是情侣,他们手拉手,不知道是在跑步,还是在谈恋爱。   “来!我们跑一圈!”罗骞忽然兴致勃勃地说。“啊!不要了吧!”于澜才不想跑。她今天穿的鞋子虽然不是高跟鞋,但也有跟。   “来呀,你先跑到那棵树,我再追你。快!运动锻炼身体!”罗骞不容她拒绝,伸手推她。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逼她跑步,逼她运动锻炼身体。她记得冬天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叫她起床晨跑,总是先让她跑到操场上那棵树,他再追她。   冬天很冷,风呼呼的,他拉着她的手跑步。手心的温暖传遍全身,懒惰的她并不后悔从被窝里爬起来,也并不觉得冷。   于澜刚跑到罗骞指定的那棵树,想停下来喘口气,就感觉身后有一阵风疾驰而来。罗骞经过她身边,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带她继续向前跑。   他紧紧拉着她的手,手心的温暖传遍于澜全身。这熟悉的感觉……她的大脑瞬间进入空白状态。她一边跑一边抬头偷看罗骞。   黑夜中,他的侧脸线条分明,棱角清晰。他沉默不语,嘴唇轻抿,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   这是她曾经深爱的男人啊!如今却不属于她了!她失去他了!这是不可再改变的事实!   想到这里,于澜的双腿渐渐发软,她跑不动了。“我不行了,我不行了,罗骞。”   罗骞连忙停下来,于澜大口大口地喘气。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拍着胸。罗骞说:“去那边歇会儿。”罗骞护住她,生怕她摔倒似的。两人来到看台坐下。   罗骞轻松自在,面色如常,连气都不喘。   于澜问:“你一直坚持跑步吗?我好多年没有跑步了。”罗骞说:“我也没有,出国之后就没有了。没有人督促,很难坚持。”于澜问:“以前也没有人督促你啊!”   罗骞笑笑,看着于澜说:“以前不是有你督促我吗?那时候我想,如果我不跑步,我怎么能逼她跑步呢?所以我必须跑步。这样才能逼她锻炼身体。”   是吗?原来是这样的吗?那时候他可从来没有和她说过!现在和她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宁愿永远不知道。   “过去的事情,别再提了。我不想回忆过去。”于澜嘟囔。话溜出嘴边连她自己都惊讶,她的语调比深秋的凉风还要凉。罗骞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个好。   脚踝有点痛。于澜弯腰,脱掉鞋子和袜子。罗骞问:“怎么啦?”于澜摇摇头,她摸了摸自己的脚,看台这里暗暗的,也不知道脚怎么样了,摸上去倒是没什么。   罗骞拿手机照明,对着于澜的脚照了又照。“红了。我不该叫你跑步的。”他蹲下,握住于澜的脚,轻轻地揉。   于澜仿佛被电流击中似的,全身酥麻。她的脚突然向后一缩,同时脱口而出。“别碰我!”   罗骞的手停在半空中,又讪讪地放下来。他愣愣地看着于澜。“好!我不碰你!”   于澜也很尴尬,忙自己给自己打圆场。“我没事,我不疼。”疼,我也没有理由再告诉你。   于澜飞速地穿好袜子和鞋子,她站起来。“太晚了,我要回去了!”罗骞也站起来,喃喃自语。“以前每次你都这样说……”   “罗骞,我想得很清楚!”于澜打断他的话,“五年前我们分手了,那段时间我很痛苦。我不瞒你,我差点寻死。但是现在,我已经接受并习惯了这个事实,以后我不会再和你单独见面。”   罗骞没有说话,他呆呆地望着夜跑的人,掏出香烟又放回裤袋。“你同意离开茂德了,对吗?”   这句话,这句话的语气?所以,这是他今晚约她出来的目的吗?于澜不是傻子。她有点想笑。也好,她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离开茂德了。   “我今晚想和你说的第二件事情,你听好,我不会离开茂德。除非我自己愿意离开茂德,否则我不会因为任何人而离开茂德,包括你。”   放进口袋的香烟又被罗骞掏出来点燃,他猛吸了两口说:“你的脚崴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打车!我先走了。”于澜不敢再和罗骞多待,她怕自己会答应他的请求。她更怕这种答应,是因为自己的心里依然有他。自己的心里依然有他吗?有吗?没有吗?   “你还是这么倔强!”夜风送来罗骞最后的话。   五年,整整五年。分手的时候,她低微到尘埃,连质疑他的机会都没有。今晚,她终于扳平一局。   爱情不是比赛,她为何会有这种想法?这种想法让自己显得很不高尚。于澜百思不得其解。可能她本就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吧。如果足够高尚,她应该为他放弃茂德的职位和薪金,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因为她不想离开茂德。 第29章 爱过?什么是爱过?当不再爱……   于澜以为拒绝罗骞之后, 自己会很开心,事实上并没有。为什么呢?大概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吧。倒是姚瑶,听了于澜详述那晚的事情, 开心地拍巴掌。   “干得漂亮!以我多年从事人力资源工作的专业经验, 以我对人性的深刻洞察和研究,我告诉你, 姓罗的是想利用你们以前的感情,逼你走。他打感情牌!大叔水饺,跑步,夜风习习。搞这么多暧昧的怀旧,他还真舍得在你身上投资!”   罗骞所有的举动在姚瑶眼里, 化成一场虚伪的闹剧。于澜不是不赞成姚瑶的观点,可她也不是完全赞成姚瑶的观点。   姚瑶连声夸奖她够理智够果决。为奖励于澜,她陪于澜逛街。逛街的结果是,两人四手,买的衣服鞋子护肤品, 提都提不动。于澜还拿下一个看中很久却舍不得买的名牌包。   果然包治百病, 于澜心头的阴霾烟消云散。   周一去上班, 穿了新买的衣服和鞋子, 背了新买的包,化了淡妆。在电梯里遇到曹佩仪, 她说:“于经理, 你今天命犯桃花啊, 打扮得这么漂亮!”   曹佩仪最大的本事就是一句话能让人想和她打架。   罗骞也在电梯里。曹佩仪说完这句话,于澜感觉罗骞的目光在她身上足足停留有两秒钟。于澜始终抬着头,却始终不给罗骞眼神   她不是不想看罗骞,她主要是不想看曹佩仪谄媚罗骞。   “罗总, 您今天气色真不错!年轻十岁哦!”电梯满员,她怎么说得出口。她的这些本事,到底是拜师学艺的,还是天生的。   倒是罗骞,既没有尴尬,也没有显示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他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谢谢。你今天的气色也很好。”这句评价让曹佩仪笑得花枝乱颤,笑得非常夸张。整个电梯的人,都若有若无地向她扫了两眼。   于澜心里蹦出一个词,“发骚”。这是针对女性的极其恶毒的词。于澜马上把它抹掉了。   有人接着罗骞的话往下说:“曹姐今天貌美如花啊!有什么开心的事吗?”还有更露骨的人说:“罗总都说曹姐气色好,曹姐记得买彩票哦!”   罗骞的表情始终淡淡地。任你风起云涌,我自分毫不动。   电梯到楼层,于澜逃也似的走了。在走廊撞到刚从茶水间出来的耿微然。他理了一个板寸,感觉愈发不像正经人。   “美女,你干嘛?有色狼追你呀?”他油腔滑调地说。   “对!你就是那只狼,令人讨厌的恶狼!”于澜毫不客气地回敬他。   办公室里,大家都对耿微然的板寸表现得很有兴趣。陶景平说:“小耿很精神嘛。”金若涵说:“板寸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耿微然优秀!”就连过来开会的吴初晴也对耿微然的板寸赞赏有加。   于澜不禁陷入沉思。难道她对耿微然有偏见,影响她对他发型的判断?   姜书雅说:“别纠结了,你我跟不上年轻人的审美潮流。”   开完晨会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接到林琳的内线电话。“于澜,罗总办公室,十点四十五分。”   林琳是辉煌集团收购茂德地产之后进公司的,之前在周文君的总裁办公室工作,灵活又细心。周文君亲自提拔她做罗骞的秘书。   据姚瑶的小道消息,罗骞原本想把他在辉煌集团的秘书带过来,周文君没同意。   这个消息让于澜感觉罗骞和周文君的关系有些微妙,不过她也只是感觉而已。豪门恩怨?呃,她不清楚,和她也没关系,距离她的生活太远了。   她现在需要思考的是,罗骞找她干什么?不用说肯定是公事,否则不会让林琳通知她。即使如此,于澜还是感觉这个电话怪怪的。   于澜十点四十四分敲罗骞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来”,是罗骞的声音。   这声音低沉有力不怒不喜,不含有丝毫感情色彩,让人猜测声音的主人一天要重复这个词八百次,已经没有力气再通过这个词表达什么情绪了。   “罗总!”于澜恭恭敬敬地站在罗骞面前。旁边站着的还有戚嘉言和蒋求安。   罗骞并没有单独招呼于澜。“请坐,大家随便坐。”他嘴里说着随便坐,手却指着靠墙的那张黑色长沙发。长沙发质地很好,应该是真皮的,价格不菲。   以前的罗骞,可没有这样的好品味。或者说,以前的罗骞,即使有这样的好品味,他的经济实力也支撑不起他的品味。于澜被自己的敏锐和刻薄震惊了。   戚嘉言坐第一位,蒋求安坐第二位,于澜坐末位。   戚嘉言仍旧坐他的老板椅,与他们隔着距离。也许是为了保护腰椎和视力,他的老板椅升得比较高。这让坐在上面的人,也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罗骞并不打算和他的三位下属有任何客套。作为上司,和下属客套既浪费时间,也不符合身份,还影响日后的工作。   他开门见山。“我对服装类招商运营部今年的营业额非常不满!希望三位能鼓足干劲。和去年同期相比,年底我需要将营业额提升二十个点。”   二十个点?阳历年还剩下不足两个月,提升二十个点,唯一的办法就是吹牛。吹牛吹破天不用负责任,更不会有人和吹牛的人较真。   这个天方夜谭的目标,轮不到现场职位最低的于澜来反对。她看向蒋求安。深秋初冬的天气,室内开了空调。蒋求安掏出他的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于澜又看向戚嘉言,戚嘉言也瞟了一眼于澜。他明白她的意思。戚嘉言说:“罗总对工作的高要求,令我汗颜。我真是惭愧,我对自己的要求太低了。我相信,我们三个都有足够的决心和能力,在今年年末争取更上一层楼。”   于澜愕然,戚嘉言有什么资格代表她和蒋求安?蒋求安脸色煞白。他的汗倒是擦干了,但是他整个人呆若木鸡了。   是的,在年底前不足两个月的时间里,提升营业额,不可能在招商上玩什么花招,只可能在运营上翻陈出新。戚嘉言当然乐意看蒋求安和于澜的笑话。他不过是个陪衬人,管他什么事。   万一招商部也必须有动作,于澜不是兼任招商部的经理吗?横竖都是她的事情,横竖死的都是她。   罗骞说:“于澜,你的过往业绩很好。茂德所有的运营经理,你的利润率最高。但我这个人不看过往,只看将来。据我所知,利佳购物中心今年的营业额把万福远远甩在后面。希望你能让我看到奇迹。我对你寄予厚望。”   她是人,不是神仙。这颗地雷,她不接受。于澜刚想开口表明困难,蒋求安轻咳一声,抢先说:“罗总有目标,做下属的理应配合,我和于澜会竭尽全力争取完成目标。”   被直属上司拦下话头,于澜没有再争辩。这点眼力她还是有的。蒋求安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于澜不是不懂。可是于澜就想知道,这个目标要怎样完成。   从罗骞的办公室出来,于澜又进了蒋求安的办公室。蒋求安忙不迭地关上门。   “于澜,军令状我接下来了,你可不能让我挨军棍。”   “蒋总监,军令状是你接的,不是我接的。”   “你这个人!唉,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跟你说,这事和老戚没关系,主要是我们俩的事。尤其是你,你不但是运营部经理,你还是招商部经理。你逃不掉的。”   “互联网电商兴起,传统实体经济衰退,尤其是零售业。这种情况下……”   “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谈大道理,我们努力完成罗总的目标。你刚才差点冒犯罗总,你知道吗?你啊,你记住,领导永远是对的,并且永远别反驳领导。”   蒋求安是于澜的领导,所以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自己也笑了。胖胖的脸,肌肉鼓起来,好像两个小土堆,挤压眼睛的生存空间。   于澜还能说什么呢?“我明白,谢谢你刚才救了我。我会努力完成罗总的要求。”   “你和我还说这种客气话。噢,罗总是不是对你有什么误会。我怎么觉得,他对你好像……比较严苛?”   如果蒋求安也有这种感觉,那于澜的感觉就不是她多心。   当罗骞说“你的过往业绩很好”这段话的时候,她感觉每一个字的背后都意味深长,每一个字的背后都是针,都是箭,直刺她的胸膛。   混迹职场,察言观色和听话听音是必备能力。于澜早已学到了。它们属于职场社交艺术范畴。谁会将真正的意思表达得那么清楚明白呢?谁不是笑眯眯地拉满弓射暗箭呢?   如果自己道行不够高深,揣摩不够透彻,理解不够准确,有的是头破血流的日子。   于澜也是吃了太多的亏,才逐渐机灵起来。   罗骞真的变成这种人了吗?因为她不愿意离开茂德,所以他开始针对她了吗?   她可以保证,她不会公开他们曾经的关系,况且那也只是曾经而已。他需要如此在意吗?她的存在会影响他的前途吗?   如果年底没完成他的要求,她是不是应该主动辞职?这是他的目的吗?   姚瑶知道情况后,照例是痛骂罗骞,骂他没良心,骂他不顾及两人毕竟爱过。骂完,她爽了,去睡觉了。营销计划还得于澜熬夜加班拟定。   爱过?什么是爱过?当不再爱了,爱过就成为笑话。罗骞说他“不看过往”。   于澜将营销计划交给蒋求安。蒋求安增删了一些内容,又提醒她交给戚嘉言。   戚嘉言猛夸于澜执行力强,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意见。看来他是真当这事情和他无关了。也好,只要他不插手,就是对于澜最大的帮助。   但是,于澜没想到这计划最大的阻力,来自执行过程中团队成员的高度不配合。   曹佩仪坐在办公室长吁短叹,冷嘲热讽。“这是要我的命啊!这怎么可能完成嘛。”   其他人幸灾乐祸地瞪着于澜。曹佩仪表达了他们的意思,他们不必多言,省事。   在洗手间遇到姜书雅,她说:“你是不是疯了?这个计划如果完成不了,我们平平安安,倒霉的人是你!”   唯一公开支持她的人是耿微然。他说:“完成一个容易完成的计划,很简单,没什么了不起。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计划,那才叫本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克服困难。大家加油!”他慷慨激昂,可惜没人搭理他。   另一个支持他的人是陶景平。陶景平接到她的计划,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默默带着金若涵立即执行。   耿微然和陶景平这两个人,多少让于澜得到一些安慰。至于曹佩仪,不拿鞭子抽她,她是不会动的。于澜不怕,她有经验。   无论如何,这个服装类的年底营销计划算是磕磕绊绊地推行下去了。   于澜给这个计划想了一句很应景的广告词,“弃旧迎新不服不行”。 第30章 耿微然这家伙太有眼光了。……   这个“不服不行”的营销计划, 很快有效果。万福广场服装区的人流量明显增多,销售额也在逐步攀升。   于澜每天早晨进她的小办公室,首先做的就是打开电脑看昨天的销售额。那条细细的曲线昂首挺胸, 努力向更高的坐标前进, 真让她开心。有时候不仅仅是早晨,忙碌的间隙她也会随时瞅几眼, 反正越看越开心。   按照这个速度,年底一定能完成罗骞交代的任务,甚至能超额完成。于澜对自己的能力是有自信的。   汗蒸房里,姚瑶冷笑。“他明明故意为难你,你还认真帮他冲业绩。”   “要么忍, 要么狠,要么滚!要么记住,老板永远是对的!”说完,于澜舀了瓢水,浇在木炭上。火红的木炭立即变成灰白色, 冒出几缕青烟, 发出滋滋的声响。   于澜的好日子并没有维持多长的时间。世界上最让人悲伤的四个字大概就是“好景不常”, 因为它等同于“拥有过又失去”。   开始几天于澜发现那条细细的曲线平稳前进, 她倒没有放在心里。后来她发现销售额呈下跌状态,她坐不住了。如果没有意外发生, 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大方向无误, 执行层面也按照原定计划落实。哪里出了问题?直到于澜在本地新闻的页面, 看见利佳购物中心的广告,才明白怎么回事。   “弃旧迎新只服利佳”。于澜双眼圆睁,盯着这句广告语。赤/裸裸的抄袭啊!而且大有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她匆匆浏览利佳的营销策略。除了比万福更优惠之外,也没有什么新的花招了。可是消费者在意的, 偏偏就是性价比。   于澜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关掉电脑,穿上外套,拎起包包,说走就走。来到外间大办公室,看着满屋子的人,她觉得她应该叫个人和她同去。“陶景平?陶景平呢?”   有人接她的话说,陶景平巡店去了。于澜再看金若涵的工位,空的。陶景平应该是带金若涵巡店去了。他现在对金若涵倒挺好的。   忽然间于澜又想到乔安娜。乔安娜离职嫁人之后,陶景平消沉过一段时间。她和陶景平的私人关系,远远没有到可以把乔安娜拿出来讨论的程度,所以她也没多问。   在那段时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少给陶景平安排工作,也算是对他平日忠心耿耿的回报了。   于澜想叫姜书雅和她同去。她看了看悠闲地喝着养生花茶的姜书雅,想想还是算了吧,别自讨没趣。分外的事情,姜书雅不会给她面子。   “于澜,于澜!你快来看!”耿微然指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大呼小叫。他轻轻扭了下身体,他的办公椅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正对着走到门口的于澜。   于澜假装没听见。耿微然又轻轻扭了下身体,他的办公椅利索地滑到她身边。   耿微然仰头望着于澜。于澜停住脚步。如果她敢走出这个门,她估计耿微然就敢坐着办公椅尾随她到天涯海角。   “什么事?”于澜没好气地问。   耿微然坐着他的办公椅又滑到电脑前。“你看,利佳也在做活动,和我们的活动大同小异。怪不得这几天我们的销售额下降了。利佳好贼啊,偷我们的创意!”   “这种活动都是大同小异。创意不就那么几个吗?关键问题是谁便宜,谁给的优惠券多,谁的地方停车更方便。”姜书雅世外高人般地点评。   这道理于澜明白,但是连广告语也抄袭,就太不要脸了。而且这条广告语明显针对万福。   “走!我们找他们理论。”耿微然说着,比于澜还着急,马上就要拉着于澜到利佳去。   “小耿,我劝你别无事生非闹笑话。我们那八个字,申请专利了吗?”姜书雅继续悠闲地喝着她的养生花茶,“别少见多怪啦!”   这道理于澜也明白,但是不亲自去现场看看,她不甘心。   “咱俩想一块儿去了。你说巧不巧?”出租车上,耿微然喋喋不休,“利佳太不厚道了。我们去砸场子。”   “你疯了吗?”于澜惊讶地说,“这就需要砸场子?茂德成立一个砸场子部门,让你做经理,都不够你砸的。”   “哈哈哈!”耿微然拍大腿,“我逗你玩的。”   “离我远点!我没空!”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于澜也是佩服他。   “你别这样。利佳和万福的仇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怕什么?”耿微然挤眉弄眼。   利佳和万福是死对头。在江城这个城市,它们之间的竞争已经达到白热化的程度。两家的销售额年年都是你追我赶,不相上下。   耿微然说得对。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她早就习惯了。可是今年不一样啊!今年她必须赢利佳。   “罗总给你的压力?”耿微然问。于澜摇头。“切!”耿微然笑着说,“死鸭子嘴硬!我建议你,如果你觉得罗总的要求不合理,你可以找他谈。”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找他谈?怎么谈?于澜本想教育耿微然几句,可是他资质太差,她选择放弃。“我只知道,老板交代的事情,下属要尽心尽力做好。”   “你还真是一名好员工啊!”耿微然满脸认真,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嘲讽她。   “如果你今年不能完成任务,你怎么办?”耿微然又问。于澜想了想说:“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现在不是她能否完成任务的问题,而是她不能完成任务,罗骞就有借口赶她走人的问题。她不介意主动离职,她介意的是被迫离职。即使走人,也要留下潇洒的背影。不是吗?   于澜和耿微然来到江城最大的那家利佳购物中心,这是利佳的旗舰店。于澜办公的万福广场,也是万福在江城的旗舰店。   凭良心说话,于澜必须承认,两家旗舰店地理位置各有优势。内部装修,利佳新一点点。这一点点的新,会让环境更赏心悦目,当然也更吸引消费者。   这家利佳购物中心,于澜来过千百遍。现在它张灯结彩, “弃旧迎新只服利佳”这八个字被挂得到处都是。于澜带着耿微然,直奔三楼的服装区。   两人在导购台取了宣传册,一页一页地翻看。耿微然说:“姜姐说得对,大同小异。”   于澜说:“算下来,其实优惠力度不如我们,但是赠品多。”   人是会贪便宜的,这是人性。赠品简直是提升销售额的法宝。   “那怎么办?”耿微然问,“要不我们也多送赠品?”   于澜想了想,摇头。这时候她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她不太熟悉的人。   “他是不是你朋友?”于澜示意耿微然往前看。那个人穿着深蓝色的保洁阿姨的服装,正弯腰拖地,旁边还有一辆保洁专属小推车。   “冯渡舟!”耿微然嘿嘿地笑,“他做保洁了?”   “他没出国?”于澜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看来他说服他哥了。”耿微然点头赞许。于澜不敢苟同。   耿微然去和冯渡舟打招呼,于澜也跟着去。在这里遇到两人,冯渡舟又惊又喜,捶了耿微然一拳,又冲于澜挤眉弄眼,仿佛什么都懂。这自作聪明的模样倒有点像耿微然。   还是耿微然说出了于澜心中的疑问。“你没出国吧?你怎么在这里?”   “我没出国,我说服我哥了。”冯渡舟笑嘻嘻的,下一秒立刻换了表情,“他的条件是,学校没课的时候,我必须来这里做保洁。勤工俭学,自己养活自己。”   “你这才赚几个钱!”耿微然非常豪爽,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有哥哥罩着你。你缺钱花直接和哥说。”   听听这语气,于澜被吓到了,好像他的薪水可以负担两个人的生活似的。   冯渡舟也不客气地说:“行啊!你先转一千块钱给我。我在学校最近都吃不起菜,每天喝免费汤。”   “一千块?这么多!”耿微然失声了,“我还是先转你三百吧。一个月之内,你可以每天增加十块钱生活费。你要学会精打细算,节约用钱,这对你个人成长有好处。”   这人,于澜真是无语又佩服。   耿微然打开手机,想了想,又对冯渡舟说:“每天增加五块钱就够了,十块钱太多。你在学校,也没有花钱的地方。”   “你……”冯渡舟目瞪口呆。   “转好了!”耿微然大方地说,“我不着急,你有钱记得还我。”   耿微然叫于澜等他,他去洗手间。等耿微然离开了,冯渡舟问:“你上次告诉我应该遵从自己的心,你还记得吗?”于澜摇摇头。这么矫情的话是她说的吗?   “反正我听了你的话,我和我哥谈判,最后他同意我不出国。我非常感谢你!”冯渡舟笑嘻嘻地说。   “其实和我没关系,是你自己很有主见。”于澜微笑。   这个人情她才不能承认。冯渡舟自毁前途很有主见。等他后悔的日子,别把这顶帽子扣她头上,说她怂恿他。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两次见面,小耿哥也不介绍我们认识。”冯渡舟掏出手机,“我加你微信吧。”   冯渡舟加于澜的微信,于澜把自己的名字发给他,他也把自己的名字发给于澜。于澜想了三秒钟,转了一千块钱给他。   “你这是……”冯渡舟非常诧异。   “小冯,希望我没有冒犯到你。因为我没有其他意思。”于澜认真地说,“我自己读大学的时候,生活非常辛苦。我身边有朋友,生活也非常辛苦。所以我理解你现在的状态。我只是觉得,人在年轻的时候不应该被钱打趴下,以免将来……我是不是太多事了?”   “不不不!我喜欢你的多事。”冯渡舟高兴地说,“小澜姐,你真是好人!耿微然这家伙太有眼光了。”   她真是好人,和耿微然这家伙有什么关系!   冯渡舟继续拖地,于澜和耿微然上四楼,四楼也是服装区。   耿微然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于澜说:“在聊你很大方!”“切!讽刺我就坦白点,否则我听不懂。我跟你说,千万别信冯渡舟那家伙哭穷,他可比我有钱多了。”   于澜在四楼买了几件衣服。耿微然什么也没买。他心疼他那一百五十块钱。他指天指地告诉于澜,冯渡舟从来都是借钱不换钱,他的钱算是打水漂了。   回去的路上,耿微然又问于澜应该怎么办。于澜看了看自己身旁装得满满的大袋小袋。   “利佳的这些赠品对消费者而言,其实没什么用处,还增加了他们的成本。如果我们送高价值的赠品,我们又送不起。如果直接打价格战,最后会两败俱伤,罗总也未必批准。”   耿微然无奈地问:“于经理,你到底准备怎么办?”于澜悠悠地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实在不行,凉拌。”   “可是……”耿微然不甘心她的回答,盯着她,猛地明白了什么似的,继续追问,“你有办法,对不对?对不对?”   于澜双手捂住耳朵,瞪了他一眼,说:“你好吵,我好累。” 第31章 你不觉得我这个成熟男性很适……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办法总比困难多。于澜孤注一掷,决定将剩下的营销费用全部投放在自媒体上。陶景平谨慎地问:“会不会有点冒险?”   有点冒险?当然有点冒险。如果失败了,后续就没有机会翻身了。但是, 如果成功了呢?现在自媒体兴盛, 流量高,于澜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   耿微然高举双手。“我支持于经理的任何决定。”   自媒体的发酵速度很快, 那条细细的曲线又开始昂首挺胸,继续向更高的坐标前进。于澜松了一口气。   下班后,顺带到服装区视察。人潮涌动,川流不息,于澜非常高兴。经过熟悉的商铺, 本想进去打个招呼,询问情况,却在不经意间看见罗骞坐在沙发上。   于澜忙止住脚步。他怎么会在女装店?真的是他?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好奇心驱使于澜又伸头瞄了两眼。   罗骞已经没有坐在沙发上了,他站在镜子前。镜子前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在试衣服。尽管距离很远,甚至看不清她的脸, 于澜还是从她那婀娜的身材和不俗的气质, 判断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罗骞拎着女孩的包, 侧头和女孩说着什么, 又伸手帮女孩整理衣服,让女孩旁边的柜姐显得多余。   他的目光自始自终落在女孩身上, 面带微笑, 丝毫没有男士陪妻子逛街的那种惯常的不耐烦。   一股难言的无力感侵袭于澜全身。   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于澜的左肩膀, 于澜回头向左看,右肩膀又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于澜再回头向右看。这个人却跳到她前面了。   “我就知道是你。”于澜不耐烦地说。“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吗?”耿微然嘻皮笑脸,没有正经样。他伸头往店铺里看了看, 又问:“你在这里干什么?要买衣服吗?”“没有,只是经过。”于澜说着,走了。   耿微然几步追上她。“跑这么快干嘛?有鬼追你啊?”“是啊!”于澜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那个鬼就是你。”   耿微然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反过来戴着的,帽檐在后面。“这帽子真丑!”于澜毫不客气地评价。   耿微然扯下帽子,皱着眉头说:“丑吗?我就知道冯渡舟不会把好东西送给我。”   他轻轻一掷,帽子稳稳当当地进了于澜的包。她的包是那种没拉链的,敞口的包。她提在手里。现在变成了他的移动垃圾桶。   于澜抓起帽子打算扔进真正的垃圾桶。耿微然忙按住她的手说:“太小气了吧。放一放而已。”   于澜笑笑,她并不是真的要把他的帽子扔掉。   “一块儿吃晚饭吧。”耿微然兴致勃勃地建议。“不去!”于澜干脆地拒绝。今天没加班,她想早点回住处,吃个饭,洗个澡,看个傻白甜的剧。今晚姚瑶和秦海阳看午夜电影,她可以拥有独立空间。   被拒绝的耿微然死皮赖脸地跟着她。于澜觉得他不太对劲,好像不是一块儿吃晚饭那么简单。   “你到底想干嘛?”“我想问你借钱。”   “你想得美!”“比你还美?”   “别油嘴滑舌,我一分钱也没有。”“那你还借给冯渡舟一千块!”   这个冯渡舟!这个耿微然!   “于澜,你是不是看上他啦?我告诉你,他今年才十九岁。太小了,也没工作,不适合你。你是成熟女性!”   成熟女性,呵呵呵,怎么想到这个词的?   “作为成熟女性,他不适合我,谁适合我?”于澜一边问一边健步如飞。   “我啊!”耿微然跟在后面大呼小叫,“你不觉得我很适合你吗?你不觉得我这个成熟男性很适合你这个成熟女性吗?”   于澜停下脚步,笑眯眯地望着耿微然。“你是很成熟,你成熟得简直令人发指!”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喂,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你说清楚再走!”   耿微然喋喋不休,于澜进地铁,他也进地铁。一路尾随于澜,赶也赶不走。快到小区的时候,经过菜市场,于澜买了些菜。有免费劳动力不用,是有罪的。   回到住处,电梯坏了,工人正在抢修。于澜傻眼,她住在十九楼啊!要么等,要么爬楼。   耿微然问:“你不会打算等电梯修好吧。”“有何不可?”   耿微然看看于澜,又看看那些修电梯的工人,毫不犹豫地走向安全门。于澜使劲叫他,他回头抛给于澜一个涵义丰富的媚眼,胳膊平伸,一只手拎一袋菜,蹭蹭蹭大步流星地爬楼。   于澜无奈,只能也跟着爬楼。耿微然没她住处的钥匙。难道真的让他在门外等吗?   每爬一层,于澜都要气喘吁吁地,盯着鲜红的楼层数字多瞧几眼,同时在心里骂耿微然。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她就没遇到过好事。   爬到十二楼,于澜累得吃不消了,抬头却看见耿微然居高临下,得意洋洋地望着她。这家伙好像没有爬楼,好像是在散步。   “美女,你太慢啦!”耿微然故作叹息。   “我喜欢……欣赏……沿途的风景。你管得……着吗?”于澜上气不接下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剩下七层楼,她省点力气吧。   经过耿微然身边的时候,于澜抛给他一个白眼。谁知耿微然猛地发神经,伸手在于澜的头上拍了一下,狂奔而去。   这是干什么?莫名挨了一下,于澜暴怒。“耿微然,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于澜忘记自己双腿酸痛,忘记自己累得吃不消,紧追不舍,提着一口气追到十九楼,中间没有歇。   耿微然斜着身子,双手抱胸,右腿在左腿前面打了个弯,悠闲地靠在于澜的门上,冲她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美女,跑得挺快嘛!轻功不错哦!”   奸诈!现在的年轻人太奸诈了!   做饭不是于澜的强项,再加上耿微然有错必改,所以于澜去洗澡,耿微然做饭。这种安排,才让于澜消了气。   四十分钟,于澜还在吹头发,饭菜已经端上桌。小炒肉,干煸豇豆,蘑菇蛋汤。顾客就座,厨师贴心地帮顾客挪椅子。   于澜吃得心满意足。要是能长期拥有这样一个厨师,那倒真不错。   吃完饭,厨师更是自觉地抢着洗碗,不耽误顾客追傻白甜的脑残剧。   天太冷,于澜又不喜欢开空调,干脆窝在被子里追剧。耿微然敲门进来,自己乖乖地挪了小板凳坐在于澜旁边,边吃薯片边追剧。   “你买薯片啦?”于澜问。耿微然把薯片递给她。于澜刷过牙,她才不要吃。“电梯修好啦?你跑下去买薯片啦?”   “没修好,我爬楼下去再爬楼上来。厉害吗?”“厉害……到了有病的程度!为了吃真舍得下成本。”   “这剧我看过,女主渣,我喜欢女二……”“你住嘴!”   耿微然一直待到十点半,于澜当着他的面夸张地打呵欠,他才站起来表示要走,要走却又磨磨蹭蹭地不走。   “你再不走就没地铁了。”“现在已经没了,急什么。”   “你不会想在这里过夜吧?姚瑶马上就回来了。”“她不回来我就能在这里过夜吗?嘿嘿嘿。”   汲取经验,千万不要和无耻的人好好说话。   “我没钱打车。”耿微然说出他磨磨蹭蹭的真实目的。“哈哈哈!”于澜大笑三声,一脸认真地问,“关我什么事?”   “现在关不关你的事?”耿微然跳起来,像癞皮狗似的往于澜的床上一躺,压住于澜的双腿,最后还抛给于澜一个暧昧的小眼神。   “滚!”于澜裹着被子,使劲往旁边一歪,又一脚将他踹下去。   耿微然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腰说:“用不用这么狠啊!”   “你快滚!信不信我还有更狠的!”   “那你给我钱打车啊!”“我帮你叫车。”   “我不用你帮我叫车,你给我钱打车。打车这种粗活,我自己做。”   继续吵下去,姚瑶真的要回来了,到时候又要费口舌解释,还是花钱消灾吧。   于澜起身,拿过钱包,掏出五十块钱给耿微然。耿微然伸着脖子,盯着钱包。   “干什么?想骗钱还是想抢钱?”于澜紧紧捂住自己的钱包。   她没忘记,耿微然曾经又骗又抢,从她的手机微信里转了四百五十二块钱给他自己。那钱是他欠她的,他先假意转给她,下一秒又骗又抢,钱又变成他的了。   “你钱包里,那张照片是谁啊?初恋?”耿微然笑得贼兮兮的,“挺帅的嘛!有我三分帅了!”   照片?初恋?还有他三分帅?于澜怎么不知道自己的钱包里有照片?“我没有照片。”为自证清白,于澜将钱包打开让耿微然看。   谁知耿微然一把抢过钱包,抽了钞票,转身就跑。   “喂!喂!”“谢谢啊!下个月还你!”   于澜又叫了两声,追到门口,耿微然早没了影子。   无耻!太无耻了!于澜检查钱包,少了三百块钱。她没事,她在钱包里放这么多现金干什么?有耿微然在身边,必须处处小心!   秦海阳送姚瑶回来,两人瘫坐在沙发上。“爬楼真要人命。”“希望明天修好,否则明晚回来还要爬楼。”   秦海阳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大袋子,里面是各种口味的薯片,他翻了又翻,问姚瑶说:“烧烤味的和番茄味的怎么没有了?你偷吃?”姚瑶说:“我又不喜欢这两种口味。”   秦海阳瞪着于澜,惊讶地问:“你偷吃?”姚瑶一巴掌拍在秦海阳的脑袋上。“怎么说话呢!我姐们吃你两袋薯片不行啊!那是看得起你!”   于澜无语,她不想做任何解释。   耿微然这家伙,跑过来,做了一顿饭,拿走了三百块钱,偷吃了两袋薯片,还让她背了黑锅。他赚大了,真不是个东西。   第二天早晨电梯修好了。没有耿微然,电梯就是修得快啊!   于澜刚进办公室,陶景平来找她。“利佳昨天凌晨发布了新活动。”“什么?”于澜心惊。   陶景平把自己的手机放在她面前。于澜一看,心凉了半截。利佳的新活动没有新意,但是优惠力度更大并且降低了会员卡的门槛。他们这是豁出去了,自己的命不要了,铁了心和万福斗到底!   “太可怕了”陶景平忧心忡忡。   于澜想了想,问:“价格战我们打不起。上次让你联系的赠品怎么样?”   陶景平摇摇头说:“对方的报价远远超出我们的预算。蒋总监不同意。”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怎么可能呢?该花钱的地方总是舍不得花钱。花一分钱,恨不得做出一百块钱的事。   陶景平说:“不如去问问罗总的意思。元旦快到了……”于澜把手机还给陶景平。“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搞定!”   罗骞不在自己的副总裁办公室,他去了周文君的办公室。林琳帮于澜开门,让她坐在里面等。   等了一会儿,罗骞还没回来,于澜百无聊赖,站起来走了几步,不知不觉走到罗骞的办公桌前。   他的办公桌非常整洁,和他的人一样清清爽爽,所以相框摆在桌上也格外醒目。   罗骞和一个美丽的女孩,两人穿着橙色的滑雪服,拄着滑雪杆,女孩的头歪向罗骞。尽管两人都戴着墨镜,于澜还是能看见女孩笑得非常开心。照片的背景是茫茫白雪覆盖的高山,山脉连绵起伏。   滑雪这种运动,有钱人喜欢去哪里玩呢?这道题目超出了于澜的认知范畴。   于澜记得,读大学的时候,她曾经问过罗骞,为什么喜欢跑步。罗骞说:“傻瓜!因为其他运动需要钱啊!”   于澜忍不住拿起相框多看了两眼。女孩戴着墨镜,她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于澜确定她就是昨晚试衣服的那个女孩,也就是周文君的女儿,罗骞的妻子。   罗骞突然推门而入,于澜连忙放下相框。   “你在干什么?”罗骞声音清冷,和他的表情一样,没有温度。   “罗总,我有点事向你汇报。”于澜微笑地,若无其事地说。 第32章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今天这……   罗骞松了一下领带。于澜见他面有愠色, 忙识趣地退到旁边。罗骞坐到办公椅上,伸手将相框摆正。   很显然,他发现她动他的相框了, 可是他并不明说。这无声的动作表示着他的嫌弃, 于澜感到难受和自卑。她宁愿他对她说:“请你别动我的东西。”   于澜将文件放在罗骞面前。“元旦快到了,我想再冲一把, 提高赠品的金额……”   “你以为提高赠品的金额,顾客就会跑到万福来吗?”“我……”   罗骞打开文件,翻了翻又合上。   “这份文件和上次蒋求安交给我的有什么区别?你别天真了!没有用的东西,顾客不喜欢的。顾客认定赠品是没有用的东西,是商家用来欺骗他们的东西。你以为顾客会对赠品有好感吗?会因为赠品而购物吗?他们不会的!他们很精明!你越是送的多, 你越是廉价,最后你变得一文不值。对方看你的眼神全是嫌弃!”   于澜被罗骞的这段话弄得手足无措。她感觉他另有所指,却又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想了半天,讷讷地说:“元旦快到了, 要不我们加大优惠力度?利佳现在和我们对着干……”   “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懂吗?你放低身段, 顾客只会愈发不喜欢你, 认为你的商品一文不值, 认为你下贱,他们还会来你这里购物吗?于澜, 你真心对待顾客, 顾客未必领情!”   走出副总裁办公室的门。林琳叫了于澜两声, 于澜才听见。“你怎么啦?你脸色不好。罗总骂你了?”“没事,没事,早晨起晚了,没吃早饭。”   “我这里还有三明治, 你拿去吧。”林琳很客气,非把三明治塞给她。   林琳是周文君的人,于澜也不敢多问她什么。她来到茶水间,用微波炉给三明治加热。站在窗前,浑身被冷风一吹,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她想起了罗骞脸上那浓浓的愠色。   她瞬间明白了。罗骞不是因为这份文件而生气,也不是因为她动他的相框而生气。他是在指桑骂槐。周文君应该就是那棵老槐树。   神仙打架也好,窝里斗也好,于澜都管不着。于澜担心的是自己的工作。   这份文件,罗骞不批准,意味着运营部接下来将没有任何招数用以提升客流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利佳一骑绝尘,将万福甩在身后。   耿微然问:“要不我们再找罗总试试?”于澜拒绝了。即使趁罗骞心情好去找他,于澜也不认为他会在这份文件上签字。况且,元旦真的快到了,没有时间了。   元旦有一天假,头天傍晚于潮来公司接于澜。当时于澜去洗手间了,等她回到办公室,就看见于潮和陶景平在聊天。而对面的耿微然却时不时拿奇怪的眼神瞟于潮。   离开公司,于澜问于潮,才知道这里面有原因。   于澜的同事里,于潮和陶景平最熟悉。他来公司,于澜不在,他肯定直接找陶景平。两人聊天的时候,于潮告诉陶景平,他来接于澜回家,妈妈包了水饺,回家吃水饺。   两人聊天的声音很小,还是被耿微然听见了。耿微然伸着脖子问:“什么馅儿的水饺?我最喜欢吃三鲜虾仁馅儿的。”   于潮上次在医院就对耿微然没有好感,现在也懒得搭理他。于潮继续和陶景平聊天,聊到乡下空气如何新鲜,聊到乡下生活如何早睡早起身体好。   耿微然又伸着脖子问:“原来你们家在崇光岛啊!我小时候常去岛上露营的。哎,你们家具体地址呢?下次我再去,我也有岛上的朋友了。哎,你和你姐姐有没有在岛上露营?”   “你不会把我们家的地址告诉他了吧?”于澜问于潮。   “我当然没有!”于潮忿忿地说,“我又不是傻子。看他那副心怀不轨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我怎么会把地址告诉他!不怕他骚扰你啊!我才不理他!”   耿微然是讨厌,但是于潮的脑回路,于澜也是不理解。   两人坐大巴回家,到家快八点了,天全黑了。陈巧兰准备了满满一桌菜,包了水饺。三人吃得很高兴,于澜也暂时忘记了她即将要面对的麻烦。   可是晚上陶景平却打来电话,说他粗略计算了销售额和利润,没有达到罗总的要求。   于澜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竟然睡到中午十二点才醒。   陈巧兰不在家,于潮在厨房里忙活,桌上摆放着比昨晚更丰富的菜。于澜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我来做饭。”她抢过于潮的锅铲。   “老姐,今天让我显摆呗。”“你的手将来是要拿手术刀的,不是拿锅铲的。快滚!”   于潮不情不愿地离开厨房。   “他想做菜你让他做吧。”陈巧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她不帮于潮说话还好,她这么一说,于澜更憋不住心中的怒火。   “男人整天拿锅铲,像什么样子。将来要去当厨师吗?我最讨厌当厨师的男人!”   “他不会去当厨师的,他明年就毕业了。”“所以我才怕。”   他的弟弟于潮,自小喜欢躲在厨房里做菜,越大越喜欢。于澜对此深恶痛绝。   曾经有一次,她把于潮多年积累的炊具全部扔到门外,于潮从此不敢进厨房。但是最近两年,于潮对厨房的热爱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于澜是不会做菜的。她胡乱炒了两个菜,关掉煤气灶和油烟机。   “这些你还没做呢!”陈巧兰指着几盘已经洗好切好的食材对她说。   “这些放冰箱,明天你自己吃吧。”于澜有点不高兴。她花那么多钱买滑板送给于潮,是希望他即使娱乐,也能把时间花在正经事情上,他怎么就不明白,不争气呢!   “明天不是你的生日啊,老姐!”于潮站在厨房门口,手里举着一份小小的礼物,“老姐,生日快乐!”他和颜悦色,不计前嫌,好像忘了于澜刚刚骂过他。   他做菜是为了给她庆祝生日。那又怎样?庆祝生日也不行!任何时候,她都不会给他向厨师发展的机会。这是为他好。等等,今天是她的生日吗?   “今天是我生日?我记得我生日不是元旦啊!”于澜疑惑地问。陈巧兰说:“你这孩子,你一直是按农历过生日的。今年的农历生日赶巧在元旦。你是不是忙工作忙傻了。”   “原来是这样啊!二十五岁以后,我才不管自己什么时候过生日。”于澜笑笑,给自己找了台阶。   于潮把蛋糕盒拆开,这是陈巧兰刚才出去买的。非常漂亮,看起来又好吃的水果蛋糕,于澜的最爱。   陈巧兰说:“澜澜,你也三十岁了,真的要结婚了。你千万不要挑剔,找老公最重要是人品好,一条心对你好。工作是无止境的,但是结婚是有年龄的……”   于澜选择性耳聋,自动屏蔽这些话。于潮比她更不耐烦。   “老妈,你真罗嗦。凭我老姐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着什么急啊!现在外面很多坏男人,可得擦亮眼睛,别上当受骗。老姐,你还年轻,你慢慢找,我支持你!你的老公,一定要通过我的考察。”   三十岁,她三十岁了。结婚嫁人?和谁结?嫁给谁?于澜的大脑一片茫然。   自从和罗骞分手,她一直是单身状态,她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工作上。这也是她不愿意草率离开茂德的原因。茂德有她的青春和心血。   不过,也许老妈说得对,她是到该结婚的年龄了。她不知道什么叫该结婚的年龄。她只知道最近这半年,下班之后,回到住处,如果姚瑶不在,她就有一种非常孤独的感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还年轻?不年轻啦!你不要坑你姐姐……”陈巧兰责怪于潮。   “好了好了,吃饭吧!”于澜将桌上的菜挪了挪,给蛋糕腾空间,“下个生日之前,我争取结婚嫁人,行了吧?”   “真的?澜澜,你能这样想太好了,妈妈也放心了。”   “你不会吧,老姐?终生大事,你一定要认真考虑。性急吃不了热豆腐。”   元旦之后三天,正式的统计报告出来了,于澜果然没有完成任务。销售额比罗骞要求的低了零点三个百分点。   蒋求安掏出手帕擦汗。“于澜,这次我可是尽心尽力地帮助你了。你交给我的所有文件,我都签字了。你的任何提议,我都没有拒绝你。有些事情,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最终做决定的人。”   “蒋总监,你放心,这次的营销计划是我没有做好,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于澜一直等罗骞找自己,罗骞那边却没有消息。她还是从曹佩仪口中得知罗骞去了欧洲,陪他的妻子购物,为婚礼做准备。   原来他们还没举行婚礼。但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罗骞从欧洲回来的当天,就到公司来上班,他似乎不需要调整时差。   曹佩仪说:“罗总回来啦!给很多人带了礼物。送给林琳的那个手提包,限量版的,好贵好贵的。”   快下班的时候,林琳打内线电话给她。“于澜,罗总找你,现在。”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今天这一刀终究要砍下来了。   于澜已经想好措辞。即使他罗骞是副总裁,即使她于澜没有完成任务,罗骞也不能因此辞退她。   于澜经过洗手间的时候,特意进去抹了口红。无论如何,气势上永远不能输。   于澜敲门而入,站在距离罗骞较远的地方,罗骞示意她走近。她看见罗骞的办公桌上,文件堆积如山。最上面的文件,有蒋求安的签字,是服装类运营部的文件,也是证明她没完成任务的文件。   罗骞说:“相信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两个月前,我希望今天你能让我看到奇迹,但是,于澜,你让我失望了。”   于澜抿了抿嘴唇,笑了笑说:“罗总……”   “我说过,我这个人不看过往,只看将来。你还记得吗?”罗骞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于澜点点头。   “所以,你要明白。”罗骞一字一顿地说,“于澜,我不认为你继续留在茂德,会有美好的未来。”   于澜低头,沉默良久,她最终抬起头,将一份藏在背后的文件放在罗骞的眼皮底下。“这是什么?”   “罗总,这是茂德地产江城公司万福广场旗舰店服装类最近二十年的销售额数据。总体呈上升趋势,也不排除有的年份偶尔下降。但是我们的环比增长率,从未达到过您今年的要求。”   “我问你给我这个东西干什么?”   “罗总,我认为您两个月前的决策,是未经调查而做出的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决策,是极其错误的决策。我们运营部因为您的错误决策,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最后不但没能达到目标,还给公司带来沉重的损失。如果要追究责任,我认为您是第一责任人!”   罗骞当初的要求,本身是不合理的。   让于澜执行这样的任务,作为决策者,罗骞没有错吗?如果罗骞有错,那么,要走人首先应该罗骞走人,而不是她于澜走人! 第33章 耿微然抱她抱得更紧,亲她亲……   罗骞盯着于澜, 眼神复杂。于澜故意高高地昂着头,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   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不和他有任何的眼神接触,这便于她坚定自己内心的信念。“我不走, 你也不能把我赶走!”她必须用骄傲的姿态向罗骞宣泄她的信念。   “你变了。”良久, 罗骞以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三个字。   这唱的是哪出戏?于澜以不变应万变,台词她早就准备好了。她清清嗓子, 正色说:“罗总,虽然招商运营部没有完成您下达的任务,但是我们今年的环比增长率,历年最高,销售额也是历年最高。”   “你真的变了!”罗骞盯着于澜, 苦笑了一下。   于澜没有接话。罗骞的将同一句话重复两遍,已经宣告了罗骞的失败和她的胜利。她考虑她应该以怎样的姿势转身离开,让她的背影显得更加潇洒。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页文件。   办公室的里间传来细小而清脆的声音。“罗骞,罗骞。”有人在叫罗骞。于澜听见了, 罗骞也听见了。   罗骞连忙起身往里间走, 还没走两步, 里间的门开了。于澜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孩。白色睡裙、长发、赤足。   她是在商场试衣服的那个女孩, 也是罗骞办公桌相框里的那个女孩。   女孩扑向罗骞的怀抱,罗骞也一把搂住她。   “怎么啦?做噩梦啦?”“床不舒服。”   “叫你回家睡, 也不听。这是我午休睡的小床, 当然不舒服。”“想喝水。”“我给你倒。”   罗骞放开女孩, 从办公桌上拿自己的茶杯给她倒水。这时候女孩似乎才注意到办公室还有另外一个人,她冲于澜笑笑,脸上是不谙世事的天真。于澜也冲她笑笑。   罗骞背对于澜倒水给女孩喝,于澜轻轻走出办公室, 关上门。   罗骞对女孩的小心翼翼,即使在他和于澜热恋期间,于澜也未曾享受过。   什么骄傲,什么铠甲,刚刚一瞬间都被击得粉碎。于澜仿佛指挥千军万马,大获全胜的将军,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敌人,突然射了毒箭,穿心而死。   女孩用一个表情,就毫不费力地将她打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她的坚持现在变成了连她自己也无法忍受的可怜和愚蠢。   于澜将辞职信交给蒋求安,蒋求安非常惊讶。   “你疯了吗?你没完成计划,罗总也没责怪你啊!”“蒋总监,是私人原因。”   “你准备结婚,准备做全职妈妈?除了这个原因,其他任何原因,我都不会批准你辞职。”“我决定了,我做到月底,把工作交接清楚。”   和蒋求安一样反对她辞职的人,还有姚瑶。姚瑶和秦海阳两个人威逼利诱地劝了她几个晚上。   姚瑶说:“于澜,他结婚了,他有老婆了,这是既成事实。你看见他疼爱他老婆,你辞职,你是不是太傻了!他们故意在你面前秀恩爱,刺激你,你千万别上当!”   秦海阳说:“于澜,你现在辞职,年终奖你别想了,而且你最快明年三四月份才能找到工作。你就算熬,你也要熬到春天再辞职。”   于澜打定主意,她铁了心。   辞职信交上去以后,于澜仍是按部就班的工作。在公司里,除了蒋求安和姚瑶,没人知道她辞职的事情。如果蒋求安已经把辞职信交给人事部,或者已经向罗骞汇报,那另当别论。   距离最后的日子还有两天。于澜让陶景平晚上留下来和她一起加班。   当整个办公室只剩下她和陶景平的时候,于澜才告诉陶景平她辞职的事情。陶景平惊讶得合不拢嘴,良久才问:“为什么?于澜,做得好好的,为什么?”“私人原因。”   既然是私人原因,聪明如陶景平就不再多问了。   于澜把该交接的工作全部交接给他。“我和蒋总监商量过了,等我走了,他会向罗总推荐你担任运营部经理。景平,好好干!”   这些年,陶景平对她忠心耿耿。这算是临别时,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最后一天上班,于澜带了两个购物袋来装自己的私人物品。在茂德七年,运营部的小办公室几乎成为她的家,积累了不少东西。于澜拉上百叶窗帘,安静地收拾这些东西。   于澜没想到常若愚会在这时候打电话给她。“什么了不起的私人原因必须辞职?”   于澜脱口就问:“陶景平告诉你的?”电话那头,常若愚笑了笑说:“我在茂德只认识陶景平一个人吗?”   也对。常若愚虽然离开了江城公司,但是于澜相信,他的密探遍布各个角落,没有他不知道的消息。罗骞的空降,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于澜正想找个理由撒个谎,糊弄常若愚。小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耿微然没敲门就进来了,后面跟着陶景平。   陶景平试图拉住耿微然,失败了。耿微然三步两步冲到她的办公桌前,双手撑住她的办公桌,盯着她问:“于澜,你辞职了,是不是真的?”   于澜示意陶景平关门,她挂掉了常若愚的电话。“怎么回事?”于澜望着陶景平。   陶景平说:“不是我透漏消息的……其实我……”“曹姐告诉我的。”耿微然爽快地说。   曹佩仪知道了,那就是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这也没什么,反正今天是她的最后一天。   陶景平忙解释说:“于澜,我真没和曹佩仪说这事。”“你只是和金若涵说了。”于澜笑了笑。“我……”陶景平哑口无言。   于澜说:“景平,没关系。我明天就不来了,大家都会知道的。保密只是不想在这段时间给公司造成什么波动。”   她更不想在她没有正式离开之前,闹得沸沸扬扬。没有任何公司会喜欢一个辞职辞得大张旗鼓的员工。何必在最后的时刻,留下坏印象呢。   等陶景平出去,于澜微笑地问:“你还有事吗?耿先生?”耿微然说:“我想知道什么私人原因,你要辞职。”   “说了是私人原因,肯定不方便广而告之。”   “那你悄悄告诉我?你有病?”“……”   “癌症?”“……”   “你弟弟有病,你要照顾他?”“……”   “你中了五百万,打算周游世界?我跟你说,我有经验,这点钱不够的。”“……”   “你没完成任务,罗总逼你辞职?”“你好烦啊!”   “我猜对了!罗骞逼你辞职!”   和这个家伙说不通。于澜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她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耿微然一把抢过她的午睡枕,扔在地上,踩了两脚。“于澜,我不准你辞职!”   于澜不慌不忙地捡起午睡枕,对着耿微然使劲拍了拍那些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说:“你有病?我辞职需要你同意?你谁啊?滚!”   “我问你,你的私人原因是不是罗骞,你们俩以前是不是认识?”   “耿微然,你滚不滚?行!你不滚我滚!”   再聊下去,耿微然可能会说出更多他的猜测。于澜故作怒气冲冲,推开他,准备出去,谁知耿微然却拉了她一把。她站立不稳,踉跄地差点摔倒,谁知耿微然又拉了她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耿微然的力气比她大得多,动作又快,于澜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感觉耿微然低头在亲她。   于澜惊了也呆了。耿微然软软的嘴唇像云彩一样和她的嘴唇紧紧相贴,他抱着她的胳膊也越来越紧。   足足几秒钟后,于澜才反应过来。她使劲推耿微然,推不动。耿微然抱她抱得更紧,亲她亲得更深。   情急之下,她使劲咬了耿微然一口,耿微然痛得叫了一声,她才趁机挣脱他的怀抱。   耿微然的嘴唇被她咬出血了。他伸手抹了一下,看看手上的血,恢复了他平时嘻皮笑脸的模样,他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说:“这时候女主角不是都会给男主角一巴掌吗?”   于澜笑笑。耿微然话音未落,她立刻满足了他的要求。   一巴掌扇过去,耿微然没有躲,于澜的手心倒是痛得火烧火燎,但她觉得仅仅一巴掌还是不够的。   于澜又扬起巴掌,这次耿微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嘻皮笑脸地说:“意思意思就够了,你还真舍得打啊!你不心疼啊!”   于澜一言不发,半个眼神都没留给耿微然,故作潇洒地走出了小办公室。   她来到洗手间。在洗手间的小格子间里,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坐着,待了好久好久,才平息了恍惚的神思,接受了耿微然亲她的事实。可是耿微然为什么要亲她。   她走出小格子间。一捧捧凉水被她拍在脸上,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刚才太紧张,她没注意,她把耿微然的嘴唇咬出血的同时,她竟也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了。那个温柔又霸道的吻……   “你没事吧?”姜书雅从小格子间出来,看了她一眼,和她并排洗手。   姜书雅什么时候进来的?没关系,别慌,她在小格子间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事。”于澜镇定地回答。   姜书雅又看了她几眼,看得于澜心里直发毛。   “你嘴唇出血了。”姜书雅继续洗手,不咸不淡地说,“你如果有男朋友,我会以为这是你男朋友的杰作。”   “天气干燥。”于澜仍旧很镇定。   “决定辞职了吗?”姜书雅又问。于澜说:“今天是最后一天。”姜书雅笑笑说:“走了好,以后有空约你逛街。”   于澜也笑笑说:“你约我逛街?骗我吧?”姜书雅幽幽地说:“骗你干嘛?你辞职了,我们以后可以做朋友了。”   “你这人……”于澜甩了甩脸上的水,抬起头,想批评姜书雅两句。洗手间已经没有姜书雅的踪影了。   这个人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行,反正于澜也想不出合适的话批评她。   于澜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和脸上的水,回到办公室。   进门之前,她先深呼吸,警告自己,面对耿微然必须镇定,要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再坚持四十分钟,她就可以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了。   耿微然并不在办公室。也好,她不想见到他。   于澜走进自己的小办公室,她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那些不带走的,她决定拿出去送给同事。   虽然大家平时有许多隔阂,但是现在她辞职了,这些人还是表现出依依不舍的样子。有的问她跳槽到哪里高就,有的叫她常回来看看。   说笑之间,金若涵叫她,小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可能是蒋求安有事情要交代。   于澜接电话,刚刚喂了一声,都没把这个喂字喂完,就听见那头说:“到我办公室来。”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这个人好像笃定接电话的人是于澜,也笃定于澜能听出他的声音是,罗骞。   于澜想问什么事,但罗骞已经挂了电话。   这时候他找她会有什么事?快下班了,于澜不想最后一天还因为公事而加班,更不想和罗骞做什么告别。   外面的大办公室,耿微然和陶景平两人,半躬起身体,直着脖子窃窃私语。刚才明明不在,这会儿又在了。   两人看见于澜出来,向她投来不同寻常的目光,仿佛他们背着她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又仿佛于澜背着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于澜狠狠地瞪了耿微然一眼,她是真不想再给这个人什么好脸色了。不过他也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 第34章 你为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于澜恭恭敬敬地站在罗骞的办公桌前。她离开茂德的时间, 已经可以用秒来倒计时了。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留下最美的姿态。   无论罗骞找她是有公事还是有私事,她打定主意, 她都会微笑地回答“好的”。反正走出这扇门, 大家从此陌路人。   “上周蒋求安把你的辞职信交给我了,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好的。”   “你的确没有完成任务, 但是也犯不着辞职这么严重。”“好的。”   “……那你……明天上班别迟到……”“好的!啊!”   前面两句话,于澜过耳不过脑,只顾着点头说“好的”,后面这句话从她的耳膜直冲她的脑神经,刺激她的身体像被电击一样僵住了。“你什么意思?”她脱口而出。   “我的意思很明显。你的确没有完成任务, 但是也用不着辞职这么严重。”可能怕于澜听不懂,罗骞提高了音量。   于澜望着罗骞,上次也是这间办公室,也是这个人,她亲耳听见他说:“于澜, 我不认为你继续留在茂德, 会有美好的未来。”   所以, 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明白。”于澜摇头。“没什么不明白的。你过往业绩不错, 公司希望你留下来。”罗骞淡淡地说。   过往业绩?呵呵,这句话于澜太熟悉了。“罗总, 我以为公司不看过往, 只看将来。”这是他那天刺她的话, 她现在连本带利还给他。   罗骞盯着于澜。于澜高高地昂着头,眼神瞟向墙上的油画。画上画的是罗骞。她记得她上次来这间办公室,没有这幅油画。罗骞现在的爱好,已经不是她能理解的了。   “如果你是因为我的缘故, 决定离开茂德,大可不必。”罗骞淡淡地说。   于澜看了看罗骞,又下意识地看了看那扇小门。这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脱罗骞的眼睛。“她不在。”   于澜紧张的心放下了。她恨自己不争气,怕什么,她坦坦荡荡。   “罗总,你错了,我决定离开茂德是因为我累了,和其他人无关。况且,你应该很清楚,我是不会为了其他人离开茂德的。”   罗骞又盯着于澜,这次于澜都不知道应该把眼神往哪里搁。她看上又看下,看左又看右,最后决定还是直视罗骞,免得她做贼心虚似的。   “这句话,你可以骗我,却无法骗你自己。”罗骞依旧淡淡地说。   心被罗骞扎出血,于澜骨子里的执拗劲瞬间往外翻涌,势不可挡。   “罗总,我的辞职信上写得清清楚楚,我辞职是私人原因。我不想解释。您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到点打卡下班了,我明天也不来了。谢谢茂德这七年对我的培养,再见!”   于澜口齿伶俐地说完这段话,转身就走,她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她很高兴自己在最后的时刻给罗骞留下了潇洒的背影。   “于澜,于澜。”罗骞在她身后连叫两声,于澜冷笑,充耳不闻。罗骞突然走到她前面,挡住了门。两人呈对峙的状态。   “好……犬不挡道!”反正她不在茂德干了,现在没有什么是她不敢说的。只是狗字有点难听,犬字比较文雅。   “耿微然刚才来找我。”罗骞仿佛没听见她骂他,自顾自往下说,“他说是我逼你辞职,他说我这么做是小人行径。”   这个耿微然,说得还挺有道理嘛!“他一向口不择言,罗总,你大人有大量,犯不着和一个没转正的员工怄气。”   “你能好好和我说话吗?”“不能,罗总!我到点下班了。我现在和你说话,每一秒都是加班,而我今晚不想加班。”   “我付你加班费。”“抱歉,罗总,我已经辞职了!”   于澜感觉五脏六腑分外舒畅,可是罗骞深邃的眼神又让她产生了奇怪的负罪感。   “罗骞,你真的别介意耿微然怎么说,他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没有逼我辞职,我是自己辞职的。我是真的累了,我想歇歇。”   “除了耿微然,陶景平也来找我,他们俩一块儿来的。陶景平说,大家对你的辞职,背后有很多议论。我想,现在茂德所有的人,都认为你是在我的淫威之下,被逼辞职。就像你说的,我做的决策是极其错误的决策,我让员工背黑锅。作为上司,我无能、愚蠢、自私、卑鄙、奸诈、诡计多端、蛮不讲理。”罗骞苦笑。   “可是……”   “可是就算你解释,你以为他们会听吗?于澜,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实怎样,并不重要。”   罗骞转身走向办公桌,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于澜接到手,才发现不是信封而是喜帖。   “于澜,我做过什么我很清楚。你为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喜帖揣在口袋里,于澜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罗骞的办公室。辞职?留下来?留下来?辞职?   她站在十字路口,她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好像往哪个方向走都对,也好像往哪个方向走都错。   已经下班了,运营部办公室灯火通明,却只剩下耿微然一个人。   于澜和他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杀气四起。于澜冷冷地看着他,最终耿微然先开口。   “曹姐说你是被逼辞职的。”“哦,那又怎样?”   “……陶哥也认为我们应该和罗总好好谈谈……”   去找罗总,不是我耿微然的主意,是陶景平的主意。这个人真能甩锅。反正陶景平好说话,这会儿又不在现场,大黑锅让他先背着吧。   “耿微然,我拜托你别这么多事!尤其是别多管我的闲事。”   “于澜,我知道你并不想走。茂德也需要你这样的好员工。”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很了解我吗?你很了解茂德吗?你无权干涉我辞职的自由!”   耿微然愣住了,亮晶晶的眼睛眨了两下。“我只是希望你能留下来。真的。”   于澜又想起下午那个莫名其妙的吻。那个吻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她的错觉。那个吻,对耿微然是有意义的吗?   比那个吻更让她烦心的是,明天到底要不要上班?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罗骞真不是个东西!是他暗示你辞职的,你现在真的辞职了,事情闹大了,影响到他了,他又求你留下来。他从头到尾只考虑自己。要我说,你应该走,坐实他仗势欺人的恶名。”姚瑶不放过罗骞。   “如果于澜不理会罗骞的暗示,罗骞也没办法,他在茂德也不能一手遮天,他上面有周文君呢。现在事情闹大了,他也很为难。唾沫星子淹死人。站在他的立场,他当然希望于澜留下来。唉,大家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罢了。”秦海阳严肃认真地说。   “你什么意思?”姚瑶一巴掌拍在秦海阳的脑袋瓜上,秦海阳避之不及,被打了,“活该于澜走人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分析问题,就事论事。”秦海阳非常委屈。   “有你这么就事论事的吗?你帮谁?你帮于澜还是罗骞?”姚瑶也不放过秦海阳。   “我当然帮于澜。我仔细想想……我觉得罗骞真不是个东西。”   “哪里不是个东西?”“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不是个东西。”   于澜本来想听听这两个人的意见,结果这两个人窝里斗起来了。   于澜又想到一个人,常若愚。他下午打电话给她,被她匆匆挂断。她应该向他解释的。   常若愚那边很吵。于澜问:“你现在有事吗?我一会儿再打给你。”   “没事,我刚吃过晚饭,出来闲逛。北京的夜市很热闹。”   常若愚没有加班,常若愚有时间闲逛?北京分公司没有工作吗?“关于我辞职的事情……”   她当然不能把事情的全部真相告诉他。   “我没完成罗总交代的任务,我觉得很丢脸,所以辞职。但是今天下午罗总找我……”   “他找你,希望你不要辞职。”“对!”   “那你就别辞职,难得上司挽留你。”“可是……”   “没有可是,于澜。今年百货零售业非常不景气,我有几个高管朋友都降薪了。你现在辞职,你也许会失业很长时间。你有心理准备吗?如果你找到下家了,那另当别论。”   “可是……”   “你是不是有其他原因?你这次辞职非常冲动,不像你平时的作风。于澜,你记住,工作永远不会背叛你。”   常若愚真是人精。在他面前,她简直如同透明。于澜连忙东拉西扯了几句,才敢挂断电话。   这件事情,她不可能从别人那里得到答案。她必须自己拿主意。   考虑到半夜还是拿不定主意,于澜干脆从床上爬起来,把信用卡、银行卡、支付宝、余额宝、基金,等等凡是和钱有关的东西,全部翻出来算账。   算来算去,她大彻大悟了。就这么点钱,她根本没资格潇洒地辞职。除非她愿意打肿脸充胖子。   她除了她,她还有她妈妈和她弟弟。妈妈上门给人做家政,有时候有活儿有时候没活儿。弟弟明年才毕业,当医生刚开始几年工资也不会高。   她有太多需要花钱的地方。她居然任性地玩起辞职的游戏?她疯了吗?   想通之后,于澜倍觉轻松,很快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睡在云彩上。云彩软软的,软软的,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云彩。她微微睁眼,想看清自己身在何方。谁知忽然之间狂风大作,暴雨滂沱,软软的云彩变成遮天蔽日的乌云,她也从天上摔到地上。   于澜吓醒了。   这是什么梦?这真是奇怪又可怕的梦!   姚瑶在煮早餐。“怎么样?决定了吗?”“我不能和钱怄气。”于澜认真地说。   “哈哈哈。我告诉你吧,我无数次想辞职,但是当我打开钱包看一看,我就决定忍耐忍耐再忍耐。”   于澜洗了个澡,化了个妆,准备去上班。无论如何,就当一切从来吧。   在大办公室迎面遇上曹佩仪。曹佩仪故作惊讶地看着于澜说:“于经理,你不是辞职了吗?怎么又来了?”   这个人为什么如此讨厌?于澜刚想怼她,就听见姜书雅不冷不热地说:“曹姐,你的消息真滞后,罗总亲自出马挽留人才,你不知道吗?”   于澜笑笑说:“也没有啦,罗总只是请我重新考虑,所以我就重新考虑了。”   听于澜这么说,围观群众立马有了兴趣。   “于澜真有你的!辞职还能被要求重新考虑。不愧是我们的头儿。”   “你们啊!我早说过,罗总不是那种人。没完成任务就走人,茂德没这个规矩。顶多是批评加罚薪。曹姐,你的消息不灵通啦!”   耿微然急匆匆地跑到打卡处按指纹。“差两秒钟,吓死我了,幸好幸好。”   陶景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早起十分钟,解决你所有的烦恼。”   “还早起十分钟,这么冷的天,多睡一分钟也是好的。”耿微然压低声音,向小办公室张望,“她来了吗?”   于澜弯腰在角落的文件里翻找复印纸,她看见耿微然了,耿微然却没看见她。她直起身子大声问:“复印纸哪去了?用完了?”   耿微然回头,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满面春风。“没用完,我放在复印机那边了,我拿给你。” 第35章 提醒你晚上睡觉锁好房门,注……   运营部和招商部都知道于澜来上班了, 没人再咋呼。而其他部门的人遇到于澜,却还要拿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两圈,似乎在问:“你这个人怎么又来了?”   好在于澜的强项是视而不见, 充耳不闻。别人的态度, 她最不在乎了。因为在乎的话,会忙不过来的。呵呵, 就让这些人重新习惯她的重新存在吧。   她和耿微然之间,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有提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她不问,耿微然不解释,仿佛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或者说, 仿佛这件事只是一个意外。谁会把意外长久地放在心上呢?   于澜告诉自己忘掉它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是每次看见耿微然,她总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许是她的错觉。   她觉得耿微然的眼神是记得那个吻的。即使耿微然幼稚、冒失、疯狂、神经有毛病,但他也不应该随便吻人吧。   尴尬让于澜选择尽量避开耿微然, 可是却又偏偏避不开。蒋求安派她和耿微然去北京出差。   “为什么?”于澜问。“为什么?”蒋求安笑说, “每年这个时候, 你不都去北京出差的吗?你问我为什么?”   “我是问, 为什么派耿微然去?每年我不都和陶景平去的吗?”   “我是想啊,如果你和陶景平一块儿出差, 运营部剩下的人里, 连个愿意抗事的人也没有。”   “运营部能有什么事?”于澜困惑地问。   “万一有事呢?万一有事, 难道你要我亲自向罗总交代?”蒋求安诚恳地反问。   蒋求安,真是人如其名。“蒋总监,你说得好有道理哦。这样吧,我自己去好了。”   茂德有几个老客户的总部设在北京。每到年关, 于澜作为运营部经理,都要亲自上门拜访,交流感情。   于澜在房间收拾行李,姚瑶进来。“明天几点的飞机?秦海阳休息,我让他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明天我坐高铁。也没有什么行李,就一个箱子。”   “以前不都是坐飞机吗?”   “开源节流是你们人事部发的倡议书。你竟然不记得?”   “那是罗骞的意思。我怎么看他都在讨好周文君。他的日子肯定不够好过。你觉得呢?当初戚嘉言兼任副总裁的时候……”   “神仙打架,凡人不懂。”“你就是不想和我讨论罗骞。”   从江城到北京坐高铁大概需要四五个小时,于澜买的是下午的车票,上午她还是去公司正常上班,行李箱也带过去了。   她怕赶不上车,午饭时间她提着行李箱直奔高铁站,午饭在高铁站吃的水饺,吃完在店里坐了会儿才上车。   姚瑶知道她的行程安排,发了一条微信取笑她说:“于经理,你真是把自己卖给茂德了。”   于澜回复她说:“彼此彼此。你以为你没有把自己卖给茂德吗?”   于澜放好行李箱,高铁出发了。她的座位是那种两人联排的。靠窗的是一位老太太,打扮时髦、满头银发、精神矍铄,津津有味地用笔记本看美剧。   于澜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掏出眼罩戴上,准备睡觉。刚刚闭上双眼,她就听见有人说:“奶奶,我能和您换个座位吗?”   这声音,于澜太熟悉了。她一把扯下眼罩,看见耿微然站在旁边,笑容可掬地望着老太太。他轻瞟她一眼,抛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换!”老太太倒是爽快,“你的座位不靠窗。想骗我靠窗的座位,想得美!还有,别叫我奶奶,我很老吗?”   这老太太真有趣。于澜在心里为她鼓掌。   “阿姨,是这样的!”耿微然指了指于澜,“这是我朋友。我们俩想坐一起。”   老太太目光如炬,射向于澜。于澜打了个呵欠,抬头研究车顶的灯。   老太太仿佛抓住了耿微然的什么把柄,非常得意。“小伙子,做人要厚道。你想坐这个位子,到底有什么企图?”   耿微然苦笑说:“我真没有什么企图。姐姐,我和她真是朋友……”   研究完车顶的灯,于澜又研究自己的鞋子。   “姐姐,我给你五十块钱。你和我换座位,好不好!”耿微然摇动着一张五十块钱的钞票,仿佛在炫耀自己身怀巨款。   于澜震惊地看着那五十块钱。他这是舍血本了吧!要知道,自从他来到茂德,他在她这里坑蒙拐骗抢,弄走了多少钱。   “什么?你五十块钱你就想收买我?年轻人,你侮辱谁呢?我不和你换座位。你再不走,我叫乘警抓你!”老太太果然是狠角色。   耿微然看看老太太,又看看于澜。于澜心情大好,冲他做了个得意的鬼脸。等耿微然灰溜溜地走了,于澜才拉下眼罩,继续睡觉。   睡得迷糊之际,于澜隐隐感觉有人在自己面前晃过来晃过去。她警觉地扯下眼罩,耿微然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他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老太太不见了。   “你真能睡!”“你怎么在这里?”“你想知道?”   如果有镜子,耿微然就会看见他的表情有多嚣张。于澜冷冷地说:“我不想知道。”   “但是我想告诉你呀!刚才我对阿姨说,你是我老婆,和我闹别扭回娘家,我千里迢迢追老婆……”   “你给我闭嘴!阿姨怎么没叫乘警抓你。”   “我嘴甜人帅,她不会叫乘警抓我的。”   天啦,原来这个人还是自恋狂!   “你这样说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奶奶合适吗?”   “那我应该怎么说?你倒是年轻,可你不懂得欣赏我的优点啊!”   于澜又拉下眼罩,很快睡着了。到站的时候,耿微然拍了拍她,她才醒过来。“你真能睡!你昨晚没睡啊?”   他拿了两人的行李在等她。正好,让他做劳动力吧,她可以轻松点。   于澜在七天连锁酒店订的房间。耿微然说:“你真是好员工,这么为公司省钱。”   于澜说:“我警告你,不要再犯上次团建的错误。”   耿微然说:“多久的事啦,你还记得!”   耿微然也要一个房间,他称呼前台为漂亮的小姐姐,前台歉意地表示酒店客满。   耿微然盯着于澜。于澜心里发毛,问:“你想干嘛?”耿微然嘻皮笑脸地说:“你那个房间好像是标间。”于澜问:“你想干嘛!”   “不干嘛,提醒你晚上睡觉锁好房门,注意安全。”他那嘻皮笑脸的表情一瞬间变成哭丧的表情,“我去别的酒店。”   前台热心地提醒耿微然,出门左转五百米有一家连锁酒店,环境稍微差点。耿微然立刻来了精神,小声对于澜说:“看!嘴甜人帅有好处吧。”   他身上这种自恋的精神,真的很强大啊!   于澜在房间收拾行李,又洗了个热水澡。这时候八点多了,她准备叫外卖,耿微然打来电话,说马上过来找她吃晚饭。也好,她其实并不想吃外卖,只是一个人懒得出去吃饭而已。   敲门声响起,于澜刚好吹干头发。耿微然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北京的天气比江城冷,他穿上了大衣。   “你怎么上来的?你没有房卡不能坐电梯。”   “才五楼而已,上次十九楼我都爬了……我跟在别人后面,蹭电梯。”   于澜笑笑,抽房卡准备锁门,耿微然却一弯腰,猴子似的,从她胳膊下面溜进房间。   “耿微然,你又要干嘛?”“耿微然要参观。”   他她的房间转了转,还躺在她的床上试了试。“我怎么觉得你的床比我的舒服多了。羡慕嫉妒恨。”   于澜无奈地说:“你慢慢感受吧,我饿了,我先出去吃饭。”“等等,等等,一起嘛。”   耿微然说着走到门口,于澜再次准备锁门。他却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小卡片。“这是什么?”   “你又发现什么宝贝啦?”于澜真是服了他。她拿过小卡片,看看小卡片,又看看耿微然。   耿微然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你的房间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于澜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纠结这张小卡片,她说:“有这种东西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我住酒店,我从来没有在酒店见过这种东西。”   “那你住的一定是高级酒店。”   “我觉得你这里不安全。”“你现在住的那家更不安全吧,还不如我这家呢!”   在耿微然的强烈要求下,两人打车去了一家比较远的餐馆吃晚饭。这时候都九点多了。   耿微然兴致勃勃地点菜,他说:“我小时候和同学来过这里,这里的安徽菜很地道。”   于澜问:“我到北京为什么要吃地道的安徽菜?我为什么不吃地道的北京烤鸭?”   “你想吃北京烤鸭?那你刚才不说?”“你给我说的机会了吗?”这个人,真擅长在别人身上找茬。   吃完饭,耿微然开始东拉西扯,于澜见他没有付钱的意思,只能自己付钱。   于澜说:“我要是你,干脆假装去洗手间。”   耿微然嘻皮笑脸地说:“你还是不够了解我,这么丢脸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因为即使我赖在这里不走,我也一定能熬到你主动付钱。”   于澜说:“你给我记住,公司的餐补没这么多。你必须把钱给我!你算算,你欠了我多少钱!”   两人打车回去,耿微然一路说个不停,等于澜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两人在一家看起来颇为高级的酒店门前下车。“这不是我住的酒店。也……不是你住的酒店?”   耿微然拉着于澜进去。于澜问他为什么来这里,他也不回答。来到前台,耿微然要她的身份证,于澜才明白他想干什么。   “耿微然,我不住这里。”“那种连锁酒店不能住,太不安全了。”   “怎么不安全?我一年住多少次,我安全得很。”“我不管你之前一年住多少次,总之现在和以后,都不准住。”   于澜不想当着前台的面,和耿微然争执,她将耿微然拉到旁边,小声说:“这里多少钱一晚?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我就住在这里。”“你……”   “你放心,我会订两个房间的。你怕我占你便宜啊?你有便宜给我占吗?我是那样的人吗?“你……”   耿微然抢过她的挎包,拿了她的身份证给前台登记。他不忘回头,挤眉弄眼地叮嘱她说:“出门在外,吃得差点没关系,但是女孩子一定要住在安全的地方。”   她在北京至少要住三晚。于澜看着墙上铭牌的标价,公司出差的住宿标准远远低于这个标价。她真心疼自己的钱,这是要倒贴的。而且按照耿微然的性格,他的房钱肯定也要她来付。呃呃呃!于澜一阵肉痛。 第36章 你知道为什么没有异性主动和……   “今晚你就住在这里, 明晚和后晚你也住在这里。”耿微然慷慨又强势地说。   于澜这时候才得到机会抢回自己的身份证。“我为什么要住在这里?我同意了吗?你又擅作主张!”   “我……”耿微然委屈地说,“我也是为你好嘛。别这么固执嘛!”   为你好?啊,为你好, 多少强迫假汝以名。为你好真是强迫他人无条件服从自己的必杀技。   再争论下去今晚别想睡觉了, 于澜明智地决定投降。   耿微然又厚着脸皮凑过来说了几句漂亮话,接着两人打车去之前的连锁酒店取行李。如此快速的入住和退房, 前台都被惊呆了。   回到这家高级酒店,于澜才发现,耿微然和房间和她的房间面对面。“你放心,我不会半夜敲门的,晚安!”耿微然的房门砰得一声关上了。   于澜还不能立刻睡觉, 她得再次收拾她的行李,再次洗澡,再次吹干头发。耿微然积极坑害别人,从不落空。   遮光窗帘的好处是让人睡不醒。于澜睁眼,一片黑暗, 继续睡。再睁眼, 一片黑暗, 继续睡。直到耿微然打电话给她, 她才知道十点多钟了。   来北京之前联系了客户,约好今天中午于澜请吃饭的, 昨晚客户打电话要求改到晚上, 所以于澜连闹钟也没有设置。   “你自己去吃午饭吧, 我不吃。”“这怎么行?去吧,我是为你好……”   又为她好!于澜挂掉电话。如果睡觉和吃饭必须二选一,毫无疑问,她热爱吃饭。但是, 她更热爱睡觉。饭可以不吃,觉不可以不睡。   于澜刚刚闭上眼睛,就听见房间外面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像孩子在闹腾。   她知道是谁在敲门。她立刻用被子蒙住头,可还是能听见。她翻身下床,从挎包里掏出防噪音耳塞。幸好她早有准备,世界安静了。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于澜突然惊醒。她的房间非常亮堂,非常非常亮堂,她的房门敞开。发生了什么事?   清洁阿姨推着小车惊恐地瞪着她,耿微然站在旁边。“你们?”于澜拥着被子,几乎要跳起来。那阿姨张口结舌,耿微然忙打发她离开。   “耿微然你干嘛?你让阿姨开我的房门?”“我没有啊!我只是把请打扫的牌子挂在你的房门上。我聪明吧?”   “你给我滚!”于澜把枕头砸向耿微然。   耿微然一把接住枕头。他非但不滚,还过来拉扯于澜的被子。“大好时光,睡懒觉浪费人生!快起床陪我出去玩儿!”   酒店的自助早餐已经结束,两人在路上买了煎饼果子和豆浆,坐地铁去后海玩儿。   耿微然对后海的小吃极有兴趣,恨不得每家店都要来一碗或者来几串,可惜他肚子的容量毕竟有限。   两人吃饱喝足,又跑到酒吧坐着。因为于澜不喜欢这种暗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两人没坐多久便离开了。   在酒吧的时候,于澜中途去洗手间,回来之后,耿微然洋洋得意地告诉她,有个漂亮的小姑娘来和他搭讪,要加他微信。   于澜不相信,耿微然指天指地发誓他没骗她。因为他的动作太夸张,于澜更不相信他。   耿微然不甘心,一路上反复和于澜唠叨当时的情形,试图让于澜相信他的魅力。于澜对这种炫耀荷尔蒙的行为,半点儿兴趣也没有。   “你身边有个宝,你应该好好珍惜,可是你却视而不见。”   “宝?你?讨人厌的宝?”   “我哪里讨人厌?”   “你如果对小姑娘恋恋不忘,你怎么不把微信给她?多好的机会。”   “我不喜欢幼稚的,我喜欢成熟的。”   “你不喜欢你唠叨什么?”   “我……”   “你喜欢成熟的,成熟的喜欢你吗?你不愿意迁就幼稚的,难道成熟的愿意迁就你吗?”   “我……”   于澜成功让耿微然闭嘴,窃喜。时间也不早了,他们应该去公司叫上常若愚,再去饭店。   两人在路边等出租车。耿微然闷闷不乐。于澜发现了,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于澜想了想,大概是刚才自己的话对他构成了严重的打击。小男孩无法接受这么严重的打击。   于澜清清嗓子说:“其实吧,我认为你的个人魅力还是有的,很有的,非常有的。”   耿微然疑惑地望着她。于澜假装没看见,继续说:“真的有。比我强。从来没有异性主动和我搭讪。”   耿微然的脸色阴转多云再转晴,他笑笑说:“你这才像人话嘛。”   “你……”   “嘿嘿,于澜,你知道为什么没有异性主动和你搭讪吗?”不给她任何质疑的机会,耿微然说,“因为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真的很恐怖很恐怖很恐怖。”   “你……”   耿微然摇头晃脑,仿佛打了一场胜仗。   她为什么要好心?她为什么要安慰他?让他自卑不好吗!让他心理扭曲不好吗?   出租车来了。于澜跳上车,猛地关上车门。出租车绝尘而去。于澜回头看,只见耿微然在后面狂奔。   哈哈哈,这局还不是她赢了。   公司下班了,整间公司静静悄悄的。有的部门灯关了,有的部门灯亮着,那是有人在加班。   于澜不知道常若愚的办公室在哪里,她发微信给他,他出来接她。   常若愚有几份文件要整理,于澜坐在他的办公室等他。   半年未见,常若愚憔悴了许多。尽管在他这个年纪,他已经保养得当。但是人的精神气,终归无法掩饰。他全身充溢着一种疲惫感,失败的疲惫感。   他在北京过得并不好?   和他相比,耿微然真是生龙活虎。   “你昨晚不是说,耿微然和你一块儿来的吗?”   “这次我原本是自己来的。他央求老蒋,非要跟着来,说是来学习……”   “老蒋不可能拒绝别人。” 常若愚笑笑。“反正公司出钱,不用他出钱,他才不得罪别人。”于澜也笑笑。   有人敲门进来,一个优雅干练的女人。大概三十多岁,薄施粉黛,短发,肩膀上挎着公文包形式的大包。   “不好意思,你有朋友?”她微笑着问常若愚。“这是江城公司的运营部经理,于澜。”常若愚给她们互相介绍,“于澜,这是财务部的肖芝。”   于澜忙站起来和肖芝握手寒暄。于澜感觉自己的手被肖芝用力地摇了两下,肖芝冲她嫣然一笑。“闻名不如见面,于经理真漂亮。”   肖芝对常若愚说:“我看你办公室灯亮着,想来蹭你的车。”   常若愚笑说:“那你白跑这一趟了,我今晚约了于澜吃饭。”“不要紧,我先回去,不打扰你们了。”   他今晚约了她吃饭?难道不是他和她今晚约了公司的客户吃饭?   于澜笑说:“常总监,你有情况啊?”常若愚笑说:“没有。”   “没有?那你拿我做挡箭牌?”肖芝刚才看她的眼神,奇奇怪怪,握手的时候还略略用力。   常若愚想了想,突然说:“我拒绝她了。所以,真的没有。”   常若愚的坦诚让于澜惊讶。这种事情太私密,他不应该告诉她的。但是,既然他坦诚,她也不用把界线划得那么清楚。“为什么拒绝她?她不挺……好的吗?”   常若愚起身收拾文件。“对于一个离过婚的男人来说,再次面对新感情,他的判断标准绝不仅仅是对方好不好。”   “那么,他的判断标准是什么?”   “两人能否走完下半辈子。”   感情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测未来。若能携手走完人生,真可谓天降福运。   “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常若愚取外套,准备锁门。   “等等吧,还有耿微然。”这个家伙,为什么还没到。   常若愚笑说:“我刚才就问你,耿微然是不是和你一块儿来的。”于澜笑说:“我还以为你问的是昨天。”   常若愚又问:“那你们今天怎么没有一块儿?”   “呃……”于澜想了想说,“我打上车了,他可能没打上车。”   这说的是什么话?不过常若愚是聪明人,他没有再问。   也不知道那个家伙什么时候到,也不可能这样等下去。于澜说:“再等三分钟,如果……”话音未落,耿微然到了。他非常得意地说:“哼哼,于澜,我还不是到了。不让我上车,哼哼。”   他的这句话戳破于澜的谎言。常若愚看看于澜,又看看耿微然,淡淡地说:“我们该走了,别让客户等我们。”   常若愚的语气意味深长,仿佛在说你们两人之间有异常,非公事的异常。   于澜再次感觉自己在常若愚面前如同透明,而且言行举止幼稚可笑。   三人走进餐厅,服务员引他们去包间。耿微然回头,大声对于澜说:“你酒精过敏,你记得别喝酒啊!”   常若愚和于澜走在后面,常若愚压低声音说:“他挺了解你的。”   于澜淡淡地说:“他要是了解我,他就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多事的人,以及在公共场合大呼小叫暴露别人隐私的人。”   常若愚笑笑说:“是吗?我记得你从前和我说,你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于澜笑笑说:“这三种人我都讨厌。我还有第四种、第五种、第六种讨厌的类型。作为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我肯定有很多种自己讨厌的类型。”   常若愚笑笑说:“我也是。我尤其讨厌咄咄逼人的类型。”   于澜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肖芝。肖芝和她握手的时候,略略用力地摇了两下。如果肖芝把她当成了假想敌的话,那么这种用力就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了。   “你们俩聊什么?这边。”耿微然真能咋呼。多事且自作聪明。   他似乎很怕于澜会喝酒,一双眼睛猎犬般警惕地盯着客户。只要客户冲于澜举杯,他就抢着说:“她不能喝,我替他喝。”酒席间的气氛被他破坏,几个客户非常尴尬。   于澜酒精过敏,她自己也知道自己酒精过敏,所以她从来不喝酒。他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这么明显呢?   常若愚笑说:“小耿是于澜的下属,做下属的替上司喝酒,这是关心上司的表现!年轻人,有前途。至于我嘛,我以前是于澜的上司,我认为上司关心下属也是应该的。来来来,我们喝。”   常若愚随机应变,说出一套歪理,几个客户顺势下台阶,最终宾主尽欢。   常若愚和耿微然今晚都喝酒了,不能开车,所以常若愚叫代驾,先送于澜和耿微然回酒店。到了酒店,常若愚不放心,又坚持送于澜和耿微然上楼。耿微然一路靠在于澜身上,念叨着还要喝酒。   于澜和常若愚合力,将耿微然弄到床上。耿微然翻了个身,嘟囔着说:“于澜,你又欺负我。”   常若愚看看耿微然,又看看手表。于澜也看了一眼手表,快十二点了。   常若愚问:“你刚才吃饱了吗?”于澜摇头。常若愚说:“走!我请你吃宵夜。” 第37章 在你心里,工作比我重要啊?……   于澜和常若愚离开酒店, 站在路口等出租车。冬天的凌晨的北京,非常冷。于澜尽量缩着脖子,弯着腰, 但她的牙齿却还是忍不住咯咯响。常若愚问:“你冷吗?”于澜点头。   常若愚双手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来, 按住衣襟。“你不是想把大衣给我穿吧!”于澜惊讶地脱口而出。常若愚笑笑说:“这位女士,你冷我也冷。你没有生活在影视剧中。”   他摘下自己的围巾, 围在于澜的脖子上。又摘下自己的手套,递给于澜。“我也没有那么绅士。”于澜笑笑说:“我还以为我魅力十足,能诱惑你把大衣给我穿呢。”   常若愚说:“你的确魅力十足。所以,如果现在是秋天,我会把大衣给你穿。”于澜问:“为什么?”常若愚笑笑说:“因为秋天不太冷。”   有出租车经过, 常若愚招手。两人上车,午夜的北京城畅通无阻,半小时后到了常若愚说的吃宵夜的馆子。   馆子位于繁华的闹市区。虽然是凌晨,这里仍旧灯火通明,车来车往, 好像所有人都不需要睡觉。   常若愚一进门, 服务员就称呼他为“常先生”, 领着他和于澜直奔二楼。   二楼沿墙有好几个空桌, 服务员看也不看,问也不问, 熟练地带他们去了摆放在墙角的靠窗的一张空桌。   常若愚肯定是每次来都坐这张桌子。   “一个人在北京, 有时候懒得做饭, 又不知道吃什么,就跑来这里吃卤煮火烧。开始很不习惯,慢慢地也习惯了,甚至还有点喜欢。”常若愚笑笑说。   于澜说:“你这是典型的入乡随俗。其实你适应得挺快的。”常若愚说:“没办法。选择了这种生活, 就必须适应这种生活。”   服务员端上两碗卤煮火烧,又端上热盘和冷碟。餐具都是蓝花边的,非常精致,赏心悦目。吃卤煮火烧也这么讲究,是常若愚的风格。   今天下午,不对,是昨天下午,她和耿微然在后海吃过卤煮火烧,盛在牛皮纸做的汤杯里,两人站在路边给解决了。耿微然吃了两杯。   常若愚帮于澜倒了点醋,又加了点蒜、辣椒和香油。于澜尝了尝卤煮火烧,又蘸了蘸料,好像是和后海的卤煮火烧味道有点不同。   常若愚问:“你去后海了吗?”“呃?”于澜说,“这次没有,以前去过。”   常若愚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说:“那片灯光就是后海。”于澜向窗外张望,寥寥灯光,并不遥远。   昨天下午到现在,她从后海跑到公司,从公司跑到餐厅,从餐厅跑到酒店,从酒店跑到这里,却原来和后海还是这么近。有时候自以为走了很远,其实并没有。   “这次时间紧张了,下次再去玩玩。”“下次,那就是明年。”“是啊!明年,年复一年。”   “明年……”常若愚笑了笑。于澜看见常若愚在笑,猜测他有事。“怎么了?”   “有一个消息,现在还不确定。”“嗯?”“明年,我可能调回江城。”“真的?”于澜惊喜,一筷子卤煮掉在桌子上。   常若愚望着她,于澜知道自己失态,但她不想掩饰,她说:“师父,太好了,我太高兴了,有人罩着我了。”常若愚笑笑说:“你在那边也不如意?很久没听你叫我师父了。”   于澜说:“当年我转正了,你就不让我叫你师父了。”   “别人都叫我于总监。如果你叫我师父,你会成为靶子。记住,以后还是不要叫我师父,私下也不要,免得公开场合改不了口。”   “怎么了?”“不知道,只是感觉周文君调我回去别有目的。”   于澜叹了口气说:“这些人天天都在干什么?不能好好上班,把心思用在工作上吗?我真是烦透了。”   常若愚笑笑说:“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员工。周文君是天生的政客,最善于平衡各方面的力量。把我调来北京,把我调回江城,都有她自己的考虑。”   于澜将一碗卤煮火烧吃得干干净净。“我管她什么考虑,想这些太累了,我不参与。”常若愚说:“职场就是江湖,有时候身不由己。”   于澜未置可否,伸手召唤服务员。“再来一碗。”   常若愚问:“你不相信?你应该也有感触?”于澜说:“大不了我辞职,换家公司。”常若愚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只还不是最黑的。”   于澜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她问:“你回去的话,什么职位?”   常若愚说:“前几天周文君给我打电话,问我是否愿意回去,方便照顾孩子。其他的,她也没多讲。”   于澜想了想,也想不出周文君为什么要把常若愚调回去。常若愚在北京只待了大半年,还没做出成绩呢。调来调去的,合适吗?对公司有好处吗?   她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获取信息的渠道有限,这不是她能想明白的。   常若愚问:“新任的副总裁怎么样?好相处吗?”“谁?”于澜下意识地反问。常若愚说:“周文君的女婿。”   于澜平静地说:“他高高在上,我们哪儿有机会和他相处。不过做事挺雷厉风行的,对下属要求也极严格。”   常若愚哦了一声说:“茂德现在问题很大,希望他能给茂德带来新气象,新发展。”   于澜低下头,想了想,没有说话。服务员又端上来一碗卤煮火烧。   两人吃完宵夜,打车回酒店。常若愚坚持要送于澜。   和常若愚太熟了,于澜反而不好拒绝他。他将于澜送到酒店大门前,自己没有下车。   于澜问:“你的车怎么办?你明天开走吗?”常若愚说:“就放在停车场吧。我这几天下班不想开车。”   为什么偏偏是下班不想开车?上班就想开车吗?应该是为了避免被肖芝蹭车吧。男人对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狠心起来是真的狠心。   常若愚又叮嘱她,他调回江城的事情,务必保密。其实不用他叮嘱,于澜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她也算老/江湖了,谨言慎行的道理,她难道不明白吗?   何况,“职场就是江湖,有时候身不由己。”她现在也是身不由己啊!   于澜看了看表,凌晨两点半。她很久没有熬夜到这个时间了。即使加班,她也尽量不超过十二点。年纪大了,身体伤不起。   她将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把上,洗澡睡觉,定了九点的闹钟。明天中午约了客户,北京容易堵车,她必须提前出发。   九点钟她准时醒来,洗漱完毕又化妆。耿微神奇地没来烦她,她打耿微然的电话他也没接。难道自己跑外面吃早饭没带手机。她宁愿相信他没带自己,也不相信他没带手机。   于澜去酒店的餐厅吃过早饭,还是联系不上耿微然。再不出发,他们就要迟到了,不能让客户等。   耿微然冒冒失失,但总体是靠谱的。他不可能这时候,不说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宿醉未醒?于澜打他房间的电话,还是没接。   于澜有点着急了。她好说歹说,又哄又骗,又唬又吓,最后连身份证都掏出来了,那个经理才肯帮他把耿微然的房门打开。   耿微然睡在床上,一动不动,和平时生龙活虎的模样,相差万里。   “耿微然,你怎么了?”“一晚上拉肚子拉十次,我还能说话,不错了。”   “我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没力气翻身。”耿微然气若游丝。   于澜也没有办法,她抬不动他。拉肚子次数多了,身体脱水严重。于澜小时候经历过,她记得她当时两眼发黑,晕倒在地。她知道拉肚子的严重性。   于澜连忙打了急救电话。在等急救车的间隙,她觉得自己应该和常若愚说一声。   耿微然问:“你干嘛?”于澜说:“我叫常若愚过来。”   耿微然说:“我不要他过来,我不要看你们眉来眼去。”于澜凝视他,半晌才说:“你有病?”耿微然说:“是的。否则怎么躺在床上不能动呢!”   常若愚没来,救护车先来了。于澜把耿微然送到医院,几分钟后常若愚也来了,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的姑娘。   约了客户吃饭,不能改时间的。常若愚安排,他和于澜照常出席饭局。那位年轻的姑娘是公司的同事,他特地带来照顾耿微然的。   于澜问耿微然的意思,耿微然眨了眨眼,看看于澜,又看看常若愚,虚弱地点头。医生检查,他吃坏了肠胃,必须打吊水。   于澜昨天和他吃的东西一模一样,两人都吃了路边摊,她还比他多吃了宵夜。她好端端的,他的肠胃……却如此高贵典雅,经受不起路边美食的宠幸。   于澜又想起在江城吃的那些麻辣烫。他怎么没事?所以他大概率是水土不服。真够娇气!   于澜和常若愚急匆匆去餐厅请客户吃饭。于澜一边吃饭,一边记挂耿微然的事,心不在焉。多亏有常若愚在,才把场子撑起来。   任何场合,常若愚都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人。于澜只管躲在他背后偷懒和窃喜。   这顿饭局很有意义。客户明确表示,请于经理放心,明年续租,他们没有问题。于澜满脸堆笑,连声称谢,以茶代酒,狂敬客户。   即使收获颇丰,类似的应酬,于澜还是不喜欢。不是这次不喜欢,而是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欢,真的不喜欢。人在职场,身不由己。   晚上,他们还有饭局。   吃过午饭,常若愚回公司上班,于澜去医院探望耿微然。那位年轻的姑娘很听常若愚的话,她哪里都没去,老老实实守在耿微然床边。   看见于澜,她急忙向于澜汇报耿微然的情况。于澜说:“谢谢你,你辛苦了。我要告诉常若愚,他的下属尽职尽责。”姑娘乐开了花。   耿微然冲于澜翻白眼。这种情况,意味着他的身体已经好转了。   姑娘还没吃午饭,于澜让她去吃午饭,又让她别再过来了。姑娘说什么都不肯。于澜知道她是担心不好和常若愚交差,所以一再向她表示,自己会守在这里。这里如果太多人,反而打扰病人休息。姑娘才点头离开。   医生建议今晚留院观察。于澜定了明早十点钟的高铁票。问耿微然,他根本没买票。于澜将车票改签到下午四点钟,又帮耿微然买了同车次的车票。   耿微然问:“如果下午三点钟,我还是走不了呢?”于澜说:“那正好,我一个人坐车,清净!”   晚上的饭局,于澜是必须到场的。她到护士台打听,夜里有没有休班的护工。有好心的护士帮她介绍了一个。   她塞给那人三百块钱,嘱托她夜里帮忙照顾耿微然。医院不准家属留宿,夜里她不能待在医院守着他。   于澜说:“吃完饭,我也不来探望你了,明早我们看情况再做决定。”耿微然说:“在你心里,工作比我重要啊?”   于澜说:“耿少爷,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我的工作是我的东西。你,又不是我的东西。”   “原来我……在你心里……不是……东西……”耿微然重新变得有气无力,病怏怏。 第38章 用你的悲伤去见证他的欢乐,……   早晨醒来, 于澜打电话给耿微然,耿微然诚实地表示他现在好多了。于澜吃完早饭,收拾自己的行李和耿微然的行李, 她把两人的行李寄存在酒店前台。   她准备先去医院接耿微然, 在医院附近吃中饭,再赶回来取行李, 最后去高铁站,但是常若愚打电话给她说要送他们。这样也好,她会更方便,不用着急了,不用对时间精打细算了。   常若愚帮于澜把行李拿到酒店门口。其实有门童可以帮忙, 常若愚谢绝了。于澜看见他的车,随口问:“你开自己的车啊?”常若愚说:“今天送你们,我才开车的。”   他是决心躲避肖芝了。于澜回忆那天和肖芝见面的情形。肖芝虽然咄咄逼人,但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所以一个人是否喜欢另一个人,真的是玄学。   于澜和常若愚赶到医院, 耿微然已经收拾妥当, 只剩出院手续还没有办理。问他, 他说自己是病人, 要于澜去给他办理。这可真称得上是一朵盛世奇葩了。   在于澜开口骂他之前,常若愚忙打圆场, 最后是常若愚去给耿微然办理手续。   因为时间充裕, 三人开车去吃北京烤鸭。常若愚的建议, 于澜赞同,这次来北京她还没吃过北京烤鸭呢。   耿微然喋喋不休地诉苦自己在医院打吊水有多可怜,于澜听不下去,猛地问他说:“常总监刚才帮你垫付的医药费, 你给他钱了吗?”   这话说出来,车内的空气凝固了三秒钟。常若愚笑说:“小耿,没多少钱,算了。你这次来北京出差,我也没照顾好你。你不怪我,我就很高兴了。”   “这怎么行?”耿微然豪气冲天,当场要手机转账给常若愚。常若愚真心实意地客气了好几次,才勉强把医院的单子给他。   于澜送耿微然去医院的时候,也是交了钱的。“还有我的呢?”“什么你的?”“别装傻,我不交钱,医院会给你打吊水吗?”   “你这人真斤斤计较。”“……”   “你学学常总监的风度。”“……”   “天天掉在钱眼里,对你没好处。”“……”   于澜点点头,看着他说:“住酒店的钱,你不会也想赖帐吧?”“下个月发工资,我会给你的,你记得提醒我。”   “车票钱你总可以现在给我吧?”“车票钱不是可以报销吗?”“……”   如果不是北京烤鸭店到了,于澜真怕自己无法克制打人的冲动。   常若愚是东道主,吃完饭,他抢着付钱。耿微然优哉游哉,于澜不忍直视。她觉得他还缺一根剔牙的牙签,这样他的形象就可以更令她讨厌了。   常若愚掐时间掐得很准,送他们到高铁站,直接进站检票排队上车。如果以于澜的性格,至少会在高铁站白白等半个小时。   回江城的高铁比较松,于澜旁边的座位没人坐,全程被耿微然霸占。于澜戴上眼罩塞上耳机睡觉,不是她不想理耿微然。而是这次出差,因为有他的陪同,她过度劳累。   “别和我说话,有任何事都别叫醒我,除非到站了。”“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   “我不需要你照顾,总之你别打扰我,我就非常感激”“你对自我的要求太低了。”   晚上快九点钟,高铁到达江城站。于澜上了出租车,才想起她买的北京烤鸭还在耿微然那里。她发微信给他,提醒他明天把烤鸭带到公司,那是她特地买来准备请同事一起吃的。   耿微然良久才回复:“于经理,看见你的消息,还没点开,很惊喜,以为你这么快就想我了。点开之后,悲喜交加,至少你还记得烤鸭在我这里。”   为什么耿微然总喜欢搞这些似有似无的暧昧?有意思吗?好玩吗?她不会当真的。   去北京出差,和客户联络感情,是年终倒数第二项工作。年终倒数第一项工作,是写年终总结。   这意味着,年复一年,一年又过去了。明年将是她在茂德工作的第八年。时间从不根据人的好恶调整它前进的步伐。   有时候于澜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知名地产公司的部门经理,高薪水,高福利。人际关系方面虽有许多糟心的事情,但是总体上她游刃有余。   有时候于澜又对自己的现状很不满意。她已经过了三十岁的生日了,她还可以维持这种现状几年?三年?五年?她不可能在茂德做一辈子部门经理做到退休。   五年之内,如果她坐不上总监的位子,她会不会被公司内部淘汰?那时候她又何去何从。要知道,跳槽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另外,作为女性,她未婚未育,这也是她身处职场最大的劣势。   写完年终总结,曹佩仪带来新的小道消息。茂德副总裁罗骞先生将于下周日举行婚礼,据说许多政商界人士将前往观礼,目前地点保密。   “保什么密?”姜书雅淡淡地说,“你职位不够高,你当然不知道。”   曹佩仪反问:“你职位够高?你知道?”   姜书雅说:“我不知道,所以我也不打听。”   于澜拉开抽屉,罗骞给她的大红喜帖一直安静地躺在这里,不吵不闹,过分乖巧。   如果不是曹佩仪咋咋呼呼,她几乎忘了她还要参加这场婚礼。听姚瑶说,公司内部,只有副总裁这些高层职位才收到了罗骞手写的喜帖。   去吗?不去吗?   “别去!”姚瑶说,“爱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用你的悲伤去见证他的欢乐,何苦呢?你吃饱了撑的?”   “必须去!”秦海阳说,“他邀请你,就是希望你能出现在他的婚礼上。还有,你去,才能表明你不在乎。让他知道你放下了,让他瞅瞅你潇洒的作风。”   于澜决定去。输了人场不能再输了气场。   下班后,她拖着姚瑶陪她买衣服,姚瑶非常不乐意。她以请姚瑶汗蒸为条件,姚瑶才勉强答应。   不用跑远,办公室下面就是商场,每家店铺都是自己的客户。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姚瑶嘴上说不乐意,真的逛起商场来比于澜更兴奋。大多数时候都是姚瑶在试衣服,于澜在试衣间外面等她。   姚瑶还批评她说:“你看你,一点都不积极。你这种态度,怎么能买到衣服呢?”   于澜选了两件衣服进试衣间,从试衣间出来。姚瑶就迎上来,神神秘秘地说:“我看见你们部门的那个耿微然了。”“看见他怎么了?”于澜不以为意,“帮我把拉链拉上。”   “有个女的挽着他胳膊。”姚瑶神秘兮兮地凑近于澜,“很亲热。”   “哦?”于澜倒是有点惊了。   “可惜没看见脸,只看见背影,蛮瘦的。”姚瑶总是把一句话分成两半说。   “你什么时候如此关注他?你不是已经有秦海阳了吗?”   “我只是好奇像他这样的极品帅哥,最后会花落谁家。”   “反正不是你家,也不是我家。”   “肯定不是我家。你家嘛,我倒觉得你可以试试。”   “你之前和我说他浑身上下不靠谱?”   “他的确不靠谱,但是却可以抚慰你空虚寂寞的心灵……和肉/体。跟帅哥谈恋爱,有意思的咧。”姚瑶抛给于澜一个媚眼,又故意把她那件小礼服的领口往下拉了拉,“别浪费!暴殄天物是有罪的。”   于澜:“……”   姚瑶,哼哼,女人果然是善变的动物。   姚瑶的八卦情报在于澜的心里激荡起奇怪的涟漪。那个女的是谁?她好像关注,又好像不关注。   记忆中,耿微然从未在她面前提过任何女性的名字。说到公司同事的时候,除外。他更未提过自己有女朋友。于澜一直认为他是单身。难道他不是?   如果她知道他有女朋友,那么他那些暧昧的举动和言语,于澜会当场拆穿他,不给他留面子。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所以,那个挽着他胳膊的女的,到底是谁?能亲密到这种程度,不是女朋友,关系也不简单。   第二天上班,于澜看见耿微然。总感觉他眼神闪烁,有事情隐瞒自己。可是她又不好开口问他。   第三天,于澜看见耿微然和金若涵有说有笑。她怀疑那个女的是金若涵。如果是金若涵,姚瑶能不能认出她的背影?姚瑶和金若涵不太熟。   第四天,于澜看见耿微然和姜书雅结伴外出巡店。她怀疑那个女的是姜书雅。姜书雅蛮瘦的。   天啦,她一定是发疯了。耿微然那些暧昧的小技俩让她发疯了。   于澜拍了拍自己的脸,对着镜子警告自己:“你不是十八九岁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你有点志气行不行!耿微然,浑身上下,大写加粗的不靠谱。你不要陷进去!他那些举动和言语,都是批发的,又不是专门对你零售的!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你在这里考虑这么多,你想干嘛!你难道想追他啊!”   骂完自己,感觉轻松多了。   周五晚上,于澜约了于潮回家。于潮比她先到,在厨房里和陈巧兰做饭。他看见她,慌得不知道往哪里躲。于澜假装没看见。三人快快活活地吃了晚饭。   晚饭后,陈巧兰收拾碗筷,姐弟俩外出散步。寒风可以让人清醒。   于潮实习的医院差不多定下来了,年前就要去实习。于澜很高兴,手机转给他三千块钱。   于潮倒没有表现出多少高兴的意思。于澜明白,他始终不喜欢医科。可是现在都快从医学院毕业了,难道从头再来吗?太不现实了。   人生哪有真正的从头再来。走过的路就是走过的路。那些痕迹,擦不掉的。   于澜没有把小礼服带回家,所以周日一大早她就赶回住处,洗澡化妆,准备去江城大酒店参加罗骞的婚礼。   姚瑶臭她说:“你看你这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结婚的人是你呢!”   “你当我提前演习好了。”“……”   她也有让姚瑶哑口无言的时候。她进步了。   今天化妆怎么都化不好,耽误不少时间。穿一身小礼服,又不太好意思坐地铁,于澜打车过去酒店。她不停地催促司机快点快点,但是路上堵车,司机也很无奈。   罗骞的婚礼,她要迟到了。   好不容易,酒店近在眼前,却又再次堵车。江城这糟糕的交通!于澜看看表,她干脆下车,脱掉高跟鞋狂奔,反正也没有几百米了。   影视剧里经常有像她这样狂奔的新娘。可她现在不是新娘,她只是新郎的前女友。如此狂奔,赶着去参加前男友的婚礼,她也真称得上是一朵盛世奇葩了。 第39章 你有什么企图?   脱掉高跟鞋狂奔有什么用?该迟到还是迟到!命中注定她无法完整地参加罗骞的婚礼。命中注定!   所有程序都结束了, 剩下的桥段就是宾客大吃大喝并且无聊地等待新郎新娘来给他们敬酒。   新郎新娘呢?于澜看不见,伸直脖子也看不见,她的席位距离主桌太远。也许新娘去换衣服了, 那新郎自然是陪着新娘去了。   所以她今天来这里干嘛的?扮演小丑?幸好还有满桌美食, 对她算是一种安慰。   “美女,你是男方这边的还是女方这边的?”她的邻座, 一位二十出头的小弟弟问他。“男方……我不认识。我是女方这边的亲戚。”于澜的话已经出口,又急忙改道。   “这么巧!我也是女方这边的。我是女方的小学同学。你呢?”“我是她幼儿园同学。”于澜想也不想。“幼儿园同学……”年轻的帅哥疑惑着。   于澜四处张望,看是否还有空位子。她必须换个位子,她不能继续坐在这里,被小学同学拆穿她幼儿园同学的身份。这时候, 大厅前方一阵骚动。新郎新娘出来敬酒了。   新娘穿着大红色旗袍,身材婀娜气质不俗。正是于澜那天在商场看见的试衣服的女孩。她和站在她旁边的新郎,真真一对璧人。   罗骞读大学的时候就是校草。今天做新郎,更加英俊非凡、风流倜傥,在人群中特别突出。   于澜几乎不能把双眼从他身上挪开。这个男人, 原本是属于她的。他曾长久地站在她身边。他们一起上课, 一起吃饭, 一起看电影, 一起吵架。   他微笑,他皱眉, 他喜, 他怒。他牵过她的手, 抱过她,吻过她,在她耳边呢喃地说过情话。他曾许诺要带她回家见他的父母。   他满足了所有她对异性的幻想。简直是上天专门为她打造了一个他,送给她。可是今天……   新郎和新娘款款而行,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于澜做好心理准备了,台词也有了。“新娘真漂亮!罗骞,恭喜恭喜啊!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我干了。你随意!”   于澜抓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闷。啊!这什么玩意儿?好辣好辣好辣!“同学,你怎么喝我的酒?”旁边的小学同学惊诧的嘴巴能塞进一个剥壳的鸡蛋。   “啊啊啊,我完了,我完了!”于澜顾不得形象,手舞足蹈,使劲扇风,仿佛这样可以解救自己。   她动作幅度过大,碰翻了另一位邻座的红酒。她来不及躲闪,红酒从桌上滴到她的小礼服上。   满桌的人,包括那位小学同学,都瞪着于澜。   有瓶矿泉水伸到于澜面前,于澜一把抢过来,咕嘟咕嘟全喝光。“谢谢!”于澜随手把空瓶子递给对方,对方望着她笑。“于经理,空瓶子还给我。我收垃圾啊?”   这个人不是耿微然又是谁呢?这个人怎么会是耿微然呢?   “你?”“我!”“我喝酒了!”“啊!”   新郎新娘在于澜的前一桌敬酒,下一桌就是她了。走还是不走?等还是不等?   于澜不能再等,她得走。她这副模样,她不要罗骞看见,尤其是不要罗骞在他的婚礼上看见。她可以出现在他的婚礼上,但她必须是潇洒的模样,不能是狼狈的模样。输了人场不能再输了气场。   于澜逃也似的跑了。   她听见耿微然在后面大声叫她,她不敢停。她脱下高跟鞋,跑得飞起来。她无法和耿微然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场合。这么一想,耿微然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场合?   于澜停下,穿上高跟鞋,在路边打车,她要赶快去医院。耿微然追上她。“你跑什么跑?有妖怪追你啊?”他把她的手机递给她。她太急了,手机落下了。   于澜接过手机,心情舒畅了一点儿。她问:“你怎么会出现在罗总的婚礼上?”耿微然说:“我还没问你呢!公司里只有副总裁才有喜帖。你什么时候升的副总裁?”   于澜故作深沉地说:“我是新娘的幼儿园同学。你呢?”   耿微然上下打量于澜。于澜拢了拢风衣的领口,瞪了他一眼:“你干嘛!”耿微然说:“你要是新娘的幼儿园同学,我就是新娘的小学同学。”   她真的很好奇耿微然为什么会出现在罗骞的婚礼上,但是如果继续问下去,就会暴露她和罗骞曾经的关系。   于澜感觉两只胳膊很痒,她使劲抓痒。耿微然说:“你不会是酒精过敏吧?”“明知故问。”   耿微然对马路两头看了看,说:“在这等我,别乱跑。”说完,他自己往酒店后方跑。不一会儿,有辆黑色的轿车驶过来,在于澜身旁刹车。“上车!”耿微然摇下车窗。   到了医院,两只胳膊已经出红疹了。于澜心里着急,喝了酒,胃又难受,她在医院大门口呕吐了一阵。清洁阿姨朝她直瘪嘴,冷眼瞪她。   耿微然搀扶她进门诊。这种情况,于澜早有经验,必须打吊水。耿微然忙前忙后帮她办理手续,她有点感动。“谢谢你,耿微然。”“不谢,上次在北京你也照顾我的,我们扯平了。“行!”   耿微然拿回一个热水袋,放在她手腕插针管的地方。   “暖和了吗?”“哪来的?”“护士站借的。”“护士站有热水袋借给病人?”“主要因为我长得帅!”“……”   耿微然又细心地帮她掖被子,于澜感觉很暖和,身上也没那么痒了。   “你酒精过敏,为什么还要喝酒?有心事啊?”“没有!”“我不信!”   “我以为那杯是雪碧。”“……”   “都是无色透明液体,我分不清。”“你有理!”   打了两瓶吊水,没事了,不用在医院过夜。耿微然很高兴,于澜也很高兴,总算有惊无险。   中午没吃饭,于澜有点饿。一问耿微然,他也有点饿,两人决定去吃晚饭。   麻辣烫、火锅、炒菜之类的,于澜肯定不能吃,耿微然建议去吃稀粥。这倒是个好主意,清淡的食物适合于澜。   耿微然开车,七开八开,开到一处于澜不认识的地方,略有偏僻。“这家粥店不错,我和朋友来过。”   “什么朋友?女朋友?”于澜笑问。她忽然想到那天在商场,姚瑶看见有女的挽着耿微然的胳膊。   “冯渡舟啊!你认识的。”耿微然说,“他是江城通。吃喝玩乐,没有他不熟悉的。”   耿微然似乎没听懂她的话。于澜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否则显得她好像有什么似的。   这家店装修简陋,但卫生不错,整洁干净。店主是一对老夫妇,热情地招呼耿微然。两人点了小米粥、馒头、水煮蛋和几样小菜。   于澜说:“你知道吗?自从认识你,和你在一起吃饭,我就没吃过这么清淡的。我今天好感动!”   耿微然说:“变着法子臭我?被你臭,我不介意。”   离开粥店,于澜抬头看天。江城的夜空,难得看见了几颗星星。耿微然也抬头看天。“水瓶座。”“什么?”于澜问。   耿微然指着夜空,向于澜解释:“看见那几颗星星没有,一闪一闪的那几颗,它们是水瓶座。”   于澜看了好久,才在他的指导下,分辨出哪几颗星星是水瓶座。   耿微然感叹:“我是水瓶座。下个月我就二十三岁了,老了。”她已经过了三十岁生日,他却还没过二十三岁生日。“那你还真老啊!”于澜悠悠地说。   “于澜,你多大?”“明知故问。揭别人的疮疤很快乐吗?”   “我是真不知道,我又没看过你的简历。”“今年十八,明年十七。”“……”   “不服吗?”“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大,有时候我又觉得你比我小。你很神秘。”“……”   打完嘴仗,耿微然开车。于澜很快感觉不对劲。“这不是我们来时的路?”“我们现在又不是去医院。”   这话好像有道理。于澜偷偷打开手机导航,耿微然开的方向是回她住处的反方向。   “耿微然,你搞什么鬼?”“什么?”“我问你,你现在去哪里?”“放心,我可舍不得把你卖了!”   于澜有点好奇,又不知道他耍什么鬼把戏。她从车窗外的建筑物和灯光判断,车子驶出了城郊,进入闹市区,又驶入城郊,最后来到海边。江城有海,但是于澜几乎从没有来过海边。   “于经理,下来。”耿微然拉开车门,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她下车,耿微然扶着她的胳膊,煞有介事。   她身上穿的是那件小礼服,外面是一件薄风衣,光腿。今天为了风度,她是不要温度了。白天不觉得冷,现在觉得有点冷。于澜连打两个喷嚏。   “哎呀,我忘了你穿得这么少。”耿微然边说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于澜披上。   “不不不!我不冷!”于澜拒绝,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她要把外套还给他。夜色中,她看见他只穿了一件薄毛衣。   耿微然的手按住她的肩膀。“你这个人最擅长伪装。你现在是病人。”   于澜盯着耿微然的手。耿微然忙把手缩回去,插在裤子的口袋里,以示自己的无辜。   于澜若无其事地问:“你带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吹海风吧?我可是病人。”耿微然也若无其事地说:“吹海风是赠品,主菜马上就到。”   于澜顺着耿微然的目光看向远方。那里有一栋很大的建筑物,她不知道它的名字。“看什么?”她疑惑地问。“看它的显示屏。”他说。   显示屏有什么好看的?于澜看见显示屏上翻来覆去地出现各种烟花的形状,接着又出现某商家的广告。“什么啊?”她不明白他到底要她看什么。   “出来了!出来了!”耿微然兴奋地大叫。   于澜定睛细看,只见显示屏上出现八个字,“微澜之间风起云涌”。   “这……”“你的名字!”“那……”“还有我的名字!”   耿微然极度兴奋,如同一个孩子,欢呼雀跃。围着她,双手放在背后,跑了两圈。   于澜原本觉得这很寻常,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如果出现的是“于澜耿微然”,她可能会兴奋。   但是现在,在耿微然的感染下,她的内心也泛起欣喜之情。她也觉得这八个字,饶有意味。怎么刚好是他俩的名字呢?   “开心吗?嗯?”耿微然低头望着她。他的眼睛像夜空的星星一样发光,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温柔如无风的海水。于澜点点头。耿微然又问:“那……有多开心?嗯?”   “很开心很开心。”于澜微笑地回答。回答完毕,她想了想,纠结了两秒钟,又微笑地问:“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这八个字?你有什么企图?”   “于澜,我想告诉你,即使你今天有一个糟糕的开始,也不代表你不会有一个精彩的结束。”耿微然正色说,“今天如此,人生更如此。” 第40章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要……   吹完海风, 欣赏完这奇妙的八个字,时间不早了。耿微然送于澜回住处。   路上,耿微然特别安静, 这让于澜有些不适应。即使不闹腾, 他也会说点什么呀。说点什么呢?于澜也不知道。   耿微然把车子开进小区,一直开到于澜住的那栋楼下。车子停了。   车子在行驶途中, 于澜可以有意地忽视两人之间的安静。现在车子停了,这种安静被放大,反而显得喧闹,于澜就无法做到轻松自在了。   一个同事开车把另一个同事送回住处,这时候两个人应该怎么说?坐车的那个应该说:“谢谢你送我, 今天麻烦你了。”开车的那个应该说:“不客气,明天见。”即使是朋友,这时候也应该互道晚安。   可是现在,车内的空气保持着诡异的沉默的味道。因为太安静,两人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于澜的心噗通噗通地跳, 她在期待什么。她感觉耿微然的目光在她脸上打转, 他大胆地盯着她看。   在这个小小的密闭的空间里, 这种目光不是同事看同事的目光, 也不是朋友看朋友的目光。这种目光是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目光。赤/裸裸,毫不掩饰。   于澜感觉耿微然也在期待什么。于澜做好心理准备, 勇敢地迎向他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 不到三秒钟于澜就怂了, 她迅速低下头。   耿微然的目光深邃又多情,似乎还带着她怎么不理解他的嗔怪。   “谢谢你送我,今天麻烦你了。”于澜流利地说完台词,握住门把手。耿微然的速度比她快。他的手一下子横过来, 按在她的手上。   于澜的手没有动,她只是呼吸更加急促。耿微然慢慢凑近她。她能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   “今天你为什么出现在他的婚礼上?”他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你和他认识?”   “我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于澜垂眸,轻轻地说。   耿微然不说话,伸手将她侧脸上的几缕头发拂到耳后。他的手触摸她的耳朵,在她的耳朵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立刻,酥麻的感觉导电般地传遍她的全身。   耿微然盯着她,于澜不敢和他对视。他伸手,轻轻勾住她的脖子,身体倾斜,再次凑近她,一个吻即将落在她的侧脸上。于澜躲开了。   “怎么?你不喜欢我?”耿微然有点惊讶。于澜知道,她躲开的举动是他没想到的。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温柔地问:“你喜欢我吗?”他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亮晶晶的双眼诚恳地盯着她,仿佛害怕错过她任何表情。   车内充斥着两人急促的呼吸声。良久,于澜才下定决心。她问:“耿微然,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耿微然沉默了。于澜没耐心也没自信,她又追问:“你愿意吗?”   耿微然保持沉默。于澜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他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有多严肃。   良久,耿微然讷讷地说:“对不起,于澜,我想我还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如果你……”   “够了!够了!”于澜急急地打断他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明白什么了?”“我明白你拒绝我的意思了。”   耿微然还握着她的手。于澜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飞快地打开车门,飞快地跑了。她一秒钟也不能继续待在这个小小的密闭的空间里。   于澜的脑袋闹哄哄的,她提着一口气跑回住处。   姚瑶和秦海阳正在客厅看什么节目,姚瑶坐在秦海阳的腿上,秦海阳的胳膊环抱着姚瑶,两人随着节目笑得哈哈哈的。   “于澜,你回来啦!”秦海阳打了声招呼。   “你这是吃了午宴又吃晚宴啊!罗骞这波婚礼,你不亏!快来陪我看综艺。”姚瑶啧啧称赞她。   于澜嘴上胡乱地应付着两人,脚上却没有逗留在客厅的意思。她匆匆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了房门,扔了包,扑向床。她将头埋在厚厚软软的被子里,整个人也仿佛塌陷在被子里。   她不能让姚瑶和秦海阳听见她的哭声,她不能,她不能!   她没有开灯,她需要黑暗,不需要光明。现在,身处黑暗中,反而能让她感觉舒服。   她想哭,想嚎啕大哭。她紧紧抓住被子,压抑着,低低地哭泣。她的心很痛很痛,这种痛无法和人分享,只能她独自品尝。   “对不起,于澜,我想我还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准备。”耿微然的话再次响起,言犹在耳。   她到底哪里误会他了?他的那些暧昧的小举动,难道是无心之失?如果是这样,她向他表白,就是极其可笑的事情!她真是疯了!在感情的世界里,主动者必被动。   于澜哭了很长时间,她也不知道具体多长时间,反正她感觉自己的脸冰凉冰凉的,她才停止哭泣。那是她的眼泪浸湿了被子。   自从和罗骞分手后,印象中,她好像再也没有哭过。想不到今天哭又是因为男人。男人?呵呵。   她慢慢爬起来,坐在床上抽噎了一会儿。她擦了擦眼泪,拿过手机看时间。耿微然打了……五十七个电话给她?没错,的确是五十七个。   现在第五十八个又来了。于澜不接,她静静地盯着手机屏幕,静静地等待手机那边的人主动放弃,接着她关机充电。   听听外面的客厅,好像没那么热闹了。她下床,拿了睡衣去卫生间洗澡。她需要好好洗一个澡。   姚瑶不在,秦海阳也不在。客厅黑漆漆的,她摸黑去洗澡。她蹑手蹑脚,不想吵醒姚瑶。这时候,她实在没有精力应付任何人。   打开花洒,热水喷涌而出。于澜仰着脸,让热水浇在自己的脸上。   “对不起,于澜,我想我还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准备。”耿微然的话,立体声似的环绕在她的周围,拂之不散。   于澜无力地用头抵着墙壁,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她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压抑自己的哭声。   大学的时候,她选修过一门哲学公开课。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和他们说过黑格尔的名言:未曾长夜痛哭者,不足以语人生。   这心灵鸡汤似的话却是大哲学家的名言。所以,要怎样的经历,要怎样的彻悟,才能理解这样的句子。   于澜洗完澡,准备睡觉。可能是刚才哭了两次,消耗了体力,她现在竟然感觉有点饿。可见伤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伤心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要随便伤心。   冰箱里空空如也,客厅的茶几上倒是有一桶老坛酸菜牛肉面,应该是姚瑶的。这口味,她喜欢。   于澜在厨房煮方便面。泡方便面不好吃,方便面要煮才好吃。如果有条件,加颗鸡蛋或者加根火腿肠,那真是雪中送炭。   这么说吧,方便面本身是非常难吃的食物。煮和加材料,都只不过是稍稍降低它难吃的程度,但不能改变它难吃的本质。生活,不就是这样苦中作乐吗?   “好香啊!”姚瑶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她睡眼惺忪地走进厨房,“方便面?”于澜点点头说:“你的。”姚瑶说:“吃我的方便面,你居然不叫我。我有火腿肠啊!等着。”   姚瑶跑去客厅,拿来两根火腿肠,拆了包装,扔进锅里。于澜很快把面煮好了,姚瑶拿了两个碗,每人半碗方面便。深更半夜,两人吃方便面吃得津津有味。   姚瑶说:“我觉得你的手艺有进步。”于澜说:“我记得你好像在减肥。”   “对!所以我今晚没吃饭。”姚瑶大言不惭地说,“可我现在饿了。饥饿会影响我的睡眠,不利于我身心健康发展!”“……你有理……”   “于澜,我告诉你。人活一世,四件大事。”“呃?”   “生、死、吃、穿。”“呃!”   “除此之外,都是扯淡。”“扯淡?”“瞎扯淡!”   于澜想了想,点点头。这半碗方便面,她连汤都喝完了。味道真心挺好的。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喜欢吃煮方便面了。   奇怪,她以前为什么不喜欢吃呢?可见,人是会变的。没有什么事情是长久不变的。   于澜以为她要失眠,但是她没有。于澜以为她早晨不想去上班,要请假,但是她没有。于澜以为她面对耿微然会尴尬,但是她没有。   自从她出现在大办公室门前,耿微然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她。她视而不见,专注向姚初晴交代工作。   接着,她走进自己的小办公室。耿微然的眼睛又随着她脚步的移动而移动。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耿微然始终带着好奇的目光盯着她。想盯就盯吧。小心变成斗鸡眼。   于澜转身拉百叶窗帘。耿微然的目光透过玻璃射向她。她也看了他一眼,哗得拉下百叶窗帘。   快中午的时候,陶景平进来叫于澜吃饭。“你们去吧,我今天不去了。”“小耿请客。”   “哦?”“他上午和金若涵打赌输了,所以请全办公室的人吃午饭。”   “那他可真有钱。我不去了。”于澜指指桌上的老坛酸菜牛肉面和火腿肠,“我带饭了。”   “你这是饭?你这是方便面。走吧,你是我们的于经理,你不去我们去也没意思。”   于澜笑笑问:“这是你的话?”   陶景平疑惑地说:“刚才小耿是这么说的。怎么啦?”   “没什么。我真不去了。我特地买的方便面,明天吃就不新鲜了。”“不新鲜了……”   陶景平出去,于澜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很快又归于寂静。   饮水机的水不适合泡方便面。姜书雅有个专门用来泡花茶的养生水壶。于澜用这个水壶烧水,泡方便面。办公室没条件煮面,能泡面她觉得也挺好。   方面便还没泡好,于澜边等边上网,她想选一部周星驰的喜剧来看。方便面配周星驰,真是人生乐事。   耿微然就在这时候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了。于澜看了他一眼,说:“你不是请他们吃饭吗!”   “我让他们先去了,我手机忘带了。”   “哦。”不管他是真忘带了,还是假忘带了,她都不感兴趣。   于澜继续盯着电脑屏幕。到底看哪部周星驰呢?这部挺好看的,那部也挺好看的。不过,中午的时间,她恐怕连一部也看不完。   “于澜,我有话想和你说。”耿微然走到她面前。   于澜抬起头,望着他。她一字一顿地说:“耿微然,如果你想和我说昨晚的事,我的回答是,我不想提。现在不想提,以后也不想提。”   “我想和你道歉。”   “那更不必!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你没有做错,何必道歉。而且你和我道歉,你不觉得这种行为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吗?我会很尴尬的!”   “我让你这么伤心!于澜,其实我……”   “我不是木头。我被拒绝了。我伤心有什么好奇怪的?请你出去,你耽误我吃面了!” 第41章 做了就做了,于澜,千万别回……   于澜是自尊心极强的人。主动向耿微然表白, 几乎突破了她在感情上的底线   耿微然的拒绝,于澜事后想了又想,她认为也未必是明确的拒绝。或者说, 他的反应不过是一种犹豫?因为他重复追问她是否喜欢他, 而她却没有回答。   她是否喜欢他?她当时没有回答他,现在也不能回答自己。   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吧, 就让时间慢慢冲淡一切吧。她可以尽量避免和耿微然有直接的接触,保持合适社交的距离。这些,她能做到。   过一段时间,她会忘了这件事的,耿微然也会忘了这件事的。他们会重新成为在电梯里遇到, 点头说早上好的普通同事,普通上下级。这对她而言,并不难。   人活一世,除了生死吃穿,没有大事。她是被他拒绝了。这又有什么要紧呢?天还是蓝的, 天没有塌!   可是有时候, 天又不随人愿。办公室恋情, 无论成功与失败, 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两人不得不天天见面。   于澜努力当耿微然是空气, 耿微然却不配合她。于澜甚至觉得耿微然努力想搭讪她。   上午, 他向她汇报工作。他慢条斯理地陈述, 一双桃花眼时不时偷瞄她一眼。   中午,他在大办公室大声叫她一块儿出去吃午饭。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当着这么多同事的面,如果她说不,显得非常不合群。不过她最终还是说了不。怎么的?不行啊!   下午茶, 他非要走进小办公室,亲自问她想喝什么。这还用得着问吗?难道不是黑咖啡不加糖吗?所有同事都知道她的习惯,包括他。   下班,他倒是没有折腾。但是她从小办公室出来,他却目光如贼地盯着她,一直到她走出大办公室的门口,仍能感觉到背后有双眼睛,让她好不自在。   私底下,耿微然没有联系她。比如,夜晚发微信给她什么的,他没有。这说明他也意识到他们之间存在这种尴尬的现实。以前他可是经常夜晚发微信给她。   于澜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与其说自己是在和耿微然保持合适社交的距离,不如说自己是在逃避。   逃避?逃避意味着懦弱,懦弱意味着无能。她才不是无能的胆小鬼。   也许她应该找个时间,和他谈谈。毕竟两人天天见面,是同事。这样下去,不利于工作,也不利于她个人身心健康发展。   于澜主动约耿微然明天下班后在万福广场负二层的悠悠咖啡馆见面。   他们巡店的时候,如果结束得比较早,会在这家咖啡馆坐坐。她、耿微然、陶景平、金若涵,四个人一起来过。她和耿微然单独也来过。次数多得不记得。   约在这里,一是因为这里距离办公室近,坐电梯直达。二是因为这里除了咖啡,也售卖简餐,明晚顺带在这里解决晚饭问题。   耿微然秒回她一个字:好。   于澜原本想约他今晚见面的,反正这件事情是早了结早轻松,但今晚她约了外地的同学。   读书的时候,这位同学和她关系不错。现在大老远跑到江城出差,她不请对方吃一顿,太不好意思了。   下班后,于澜匆匆离开办公室。耿微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依旧对她目光如贼。   在走廊遇到两个招商部的同事,连声夸赞她的浅米色的短款大衣很漂亮,问她在哪里买的。于澜不得不停下脚步,夸赞她们有眼光,大衣是前天在楼下的专柜买的。   同事问:“于澜,穿得这么漂亮,去哪儿啊?去相亲啊?”“哈哈哈!”于澜笑眯眯地说,“你连这事都知道啊!”   于澜打车到餐厅,选了靠窗的桌子,等老同学过来。等了二十多分钟,老同学才到。   这位老同学是东北人。于澜和他是同班同学。毕业后,他考回东北老家的公安系统做文职。于澜一直待在江城。   两人大约七八年没见面。现在见面,格外热情。老同学点了几个菜,于澜又点了几个菜,服务员提醒他们不能再点了,否则吃不完。   服务员刚走,老同学就迫不及待地问:“罗骞结婚了,你知道吗?我听说新娘是个外国人。你们俩什么时候分手的?”   老同学熟不拘礼,于澜却不想聊这个话题。“我也是前段时间听说的,具体不清楚。新娘应该不是外国人,是中国人。”   虽然读书的时候,于澜和这位老同学的关系挺好,两人是同一个英语学习小组的成员,但是七八年没见面,到底还是有些生疏。这就是时间的力量。   老同学笑笑说:“你啊!永远是自己吃闷亏。好了,我不问这个了。”于澜也笑笑说:“我有这么伟大啊!”   服务员开始上菜,正好于澜不用想别的话题。“吃菜,吃菜。我记得你爱吃白灼虾。你现在还爱吃吧?”   老同学却没有接于澜的话,他的头往前,压低声音对她说:“你不要动。有个人一直在看我们。你的七点钟方向。”“啊?”   “应该是在看你。”“啊?”“你不要动。他在拍你。”   于澜莫名其妙,发生了什么事?她是被谁盯梢了吗?   老同学拿起手机玩自拍,拍了几张,把手机递给于澜。于澜一看,图片上的人拿报纸挡着脸。但她还是从这个人的体态和衣服认出他是耿微然。   于澜猛地回头。耿微然一惊,来不及用报纸遮脸,被她逮个正着。他也看见于澜了,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厚颜无耻地对她笑。   于澜推开椅子,蹬蹬蹬地走过去。“耿微然,你干嘛?”“吃饭啊!”耿微然笑嘻嘻地指着自己桌上的菜。于澜低头一看,他的菜和她桌上的菜一模一样。这是复制粘贴嘛?   “你跟踪我!”“跟踪?你以为拍影视剧啊?”“你……”   于澜相信她那位老同学的判断。她瞥了一眼,耿微然的手机放在桌上。耿微然慌忙护住自己的手机,但是于澜比他更快,她抢到了他的手机。   于澜问:“密码!”耿微然不说话。于澜又问:“密码!”耿微然还是不说话。“你现在不说话,以后永远不要和我说话。”   耿微然不情愿地接过手机,输入密码,又将手机递给于澜。于澜点开相册。最新的十几张照片,全是偷拍她。最早的那张是她进入地铁站的背影。于澜哭笑不得,她把这些照片全部删除了。   “耿微然,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无聊不无聊啊!”于澜将手机还给他,“吃完饭快回家吧!”   耿微然默默地看着她,问:“吃完饭,你准备和他去哪儿?”“啊?”   “你和那个相亲男,你们吃完饭准备去哪儿?你是女的,吃完饭早点回家,注意安全,注意形象。”   相亲男?这什么跟什么?于澜想了想,明白了。下班的时候,在走廊遇到两个同事,问她去哪儿。当时她开玩笑说去相亲。耿微然肯定听见了,所以顺势跟踪她。   一个男人,能幼稚到这种程度。她也是服了。   “我们吃完饭,准备去哪儿,和你无关。等着,我介绍你们认识。”   于澜告诉老同学,耿微然在追求她,她请老同学帮忙吓走耿微然。老同学乐不可支地同意了。   她只能这样说。难道她要和老同学说她追求耿微然不成功,现在耿微然也不知道搞什么鬼。这样听起来,事情就有点复杂了,无法用言语解释清楚。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老同学彬彬有礼地冲耿微然伸手。耿微然看了看于澜,站起来,和她的老同学握手。   “听于澜说,你是她最能干的下属。谢谢你啊!小伙子,前途无量!”   老同学是怎么随口胡诌出这些台词的。于澜好想笑。憋住,使劲憋住。   老同学的动作戏更过火。他牵过于澜的手说:“我们不打扰你了,你慢慢吃。我们先走,我们去看电影。”   两人肩并肩离开耿微然的桌子。于澜小声问:“真的走?菜还没吃呢。”老同学反问:“你想不想摆脱这个人?”   想不想?想不想?于澜陷入沉思。她下意识地要回头看耿微然。   老同学提醒她说:“别回头。做了就做了,于澜,千万别回头!别给他希望,否则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两人换了地方吃饭。被耿微然这么打扰,于澜的好兴致也没有了。吃完饭,她送老同学回酒店,自己再回住处。   她的手机里有一条耿微然的新微信:“我觉得他不适合你。”她看看这条微信的发送时间,在心里算了算,大概是她和老同学离开那家餐馆后不久。   于澜澜立刻回复:“关你什么事!”   她要点击发送,想了想,她的手又停住了。这条微信,她不能发送。老同学说得对,“千万别回头。”   她发送这条微信给他,他再发送新的微信给她。一来二去,什么时候停止?   于澜删了耿微然的这条微信。   十点多钟,于澜洗澡准备睡觉,惊讶地发现耿微然又发来一条微信:“你回去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大海里撒把盐,闲事管得宽。于澜又删了这条微信。   她翻她和耿微然的聊天记录,最后干脆顺手清空了所有的聊天记录。   “别给他希望,否则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她需要做的,不是别给他希望,而是别给自己希望,否则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次日下班,耿微然又发微信给她:“现在去悠悠咖啡馆吗?”她放下手机,打内线电话给耿微然:“你到我办公室来。”   耿微然立刻进来了。   外面的大办公室有几个同事在加班。于澜本想拉下百叶窗帘,可是又一想,没有这个必要。她用不着遮遮掩掩。   耿微然问:“去悠悠咖啡馆吗?我请客。”于澜说:“不去,我想在这里和你谈谈。”   她感觉到她目光中全是疑惑。她示意他坐下。   于澜说:“首先我想告诉你,昨晚我九点多就回到住处了,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耿微然紧绷的脸瞬间舒展。   于澜又说:“其次我想告诉你,我是成年人,我有自己的社交,我不喜欢有人干涉我,希望你明白。”   耿微然皱眉,凝视着她,似乎在咂摸她说的这些话。   于澜笑笑说:“最后,我想告诉你,那天晚上你拒绝我。我当时的确很难过,但是现在我恢复了,所以你不用揣摩我的心思,更不用跟踪我。以后我们还是同事的关系,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普通朋友的关系。我也请你放心,我不会给你穿小鞋。”   耿微然愣住了。良久,他脸上渐渐绽放笑容,语带惊喜地问:“这么说,昨晚那个男的,不是你的相亲对象?” 第42章 如果我从现在开始追你,你觉……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有自己社交的权利, 别人无权干涉我。”于澜尽量耐心地解释。   “他绝对不是和你相亲的人。我看见他牵你的手了。哪有人第一次和相亲对象见面,就牵手的。”耿微然非常笃定。   于澜冷哼了一声,问:“你很有经验嘛?”耿微然说:“没吃过猪肉, 还没见过猪跑!”   于澜沉默了, 这句话,她真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她点点头说:“你有理, 所以请你出去吧。”   “我不出去,我有话和你说。”耿微然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于澜, 如果你愿意,我想……我想试试我们在一起。”   于澜惊愕,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听错了。“你说什么?”   耿微然抿了抿唇,提高声调说:“我想我们在一起。”说完, 他害怕于澜不相信他似的, 又点了点头, 补充说:“真的!”   于澜彻底愣住了。他想试试和她在一起?她没有听错, 她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之间,于澜的心里五味杂陈。如果那天晚上, 他主动这样和她说, 她会非常高兴。   事实上, 那天晚上,当他们在海边吹海风的时候,她就在期待某些事情的发生。可是那天晚上,他不但没有主动, 甚至还拒绝了她……   现在,她缓过劲了,她接受现实了。他却又来撩拨她。现在,她还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我不愿意!”于澜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耿微然满脸写着不明白,他问,“你那天晚上,我知道你对我是认真的。你是不是怪我当时……”   “不是!我没那么小气!我也不会因为你拒绝我,就对你进行感情报复。我不是那种人。”她打断他的话。   “那是为什么?”耿微然现在的反应和她那天晚上一模一样。不甘心,必须得到明确的答案。   于澜说:“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相同的事情,不同的时间,我们会做出不同的选择。那天晚上,我愿意。现在,我不愿意。比如今天晚上我想喝粥,不代表明天晚上我还想喝粥。你明白吗?”   耿微然盯着她,于澜迎着他的目光,也盯着他。良久,只听他小心翼翼地问:“后天晚上,你想喝粥吗?你可以现在预定,送货上门。”于澜:“……”   见于澜对他的建议毫无反应,耿微然叹了口气,自顾自往下说:“我后悔了!真的!”   于澜缓过神来,笑笑说:“肯定的啊!我这么好的人,你错过这村没这店了。”   “是啊!我就喜欢又能干又漂亮,还带点可爱和傻气的姑娘。如果我从现在开始追你,你觉得我会成功吗?”耿微然恢复了他的不正经。   于澜故意皱着眉,歪着头,看着耿微然,他的眼神似乎充满了期待。   她想了好一会儿,严肃认真地对他说:“我觉得你不会成功。你的目标,这位小姐她很有市场,追她的人很多。我不觉得你有什么竞争力。相反,对一个又能干又漂亮又成熟的她而言,你浑身上下,全是劣势。”   等表白被拒这件事情彻底过去了,于澜才把它当笑话告诉姚瑶。姚瑶捧腹大笑。   于澜问:“你笑什么?”姚瑶说:“笑你不听老人言,自取其辱。我早说过,他浑身上下,大写加粗的不靠谱。”于澜说:“你要不要这么臭我!”   “不过呢,至少你在三十岁这年,勇敢了一次,向二十三岁的小男生表白。你不枉此生,大姐。你比我牛!”   “不提年龄你会死啊!这件事情过去了啊,别再讨论了啊,也别告诉其他人!”   于澜错了,这件事情没过去。或者说在她这里过去了,在耿微然那里还没过去。   耿微然安静了一星期,接着开始作妖。于澜始料未及。   那天上午,于澜和蒋求安开完会,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就看见办公桌上有一大束红玫瑰。她很惊讶,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收到过花。她猜不出是谁送的,玫瑰花上也没有卡片。   她问陶景平,陶景平说是快递送来的。金若涵说:“于澜,这你还不知道啊!肯定是追你的人啊!好羡慕你哦!”   追她的人?于澜立刻想到耿微然。她看向耿微然,他正对着电脑,脸上却是不怀好意地笑。   姜书雅说:“你别猜了,送花的人早晚会现身。我这有花瓶,你拿去插花。”“不用!”于澜又看了耿微然一眼,淡淡地说。   清洁阿姨进来打扫卫生,于澜把玫瑰花交给阿姨,麻烦阿姨帮她处理。阿姨抱着花走出小办公室。于澜透过玻璃看见耿微然落寞的神情。两人四目相对,于澜假装若无其事。   她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她是必须这么做。   如果她接受这束花,下一步,耿微然就会要求她接受他的感情。可是她已经想通了,她已经拒绝他了,她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次日上午,更大的一束红玫瑰被送到办公室。金若涵仔细地数了两遍,欣喜地向她报告说:“于澜,九十九朵,好羡慕你哦!”   姜书雅说:“于澜,这人有点意思啊!加上他,一百朵,对你百分百的爱。”   于澜看见耿微然挑衅的眼神。她笑笑,将玫瑰花丢到金若涵的怀里说:“你喜欢,送给你。”好了,现在轮到她向耿微然投以挑衅的眼神了。   第三天上午,没有花。于澜的工作效率特别高,但是下午令她崩溃的事情发生了。办公室突然来了几个人,自称是花店的员工,捧着一束又一束红玫瑰,堆在她的小办公室。   于澜厉声制止他们,他们不听,他们说他们开车过来的,楼下有三车红玫瑰,必须全部堆在她的办公室,他们才能拿到尾款。   于澜一听这话,脑袋立刻轰隆隆地响。   谁这么大手笔送花给于澜?不仅运营部办公室沸腾了,整层楼都沸腾了。依靠曹佩仪的及时宣传,甚至楼上楼下的同事,都有过来看热闹的。   于澜从人堆里溜出去,躲进卫生间给耿微然打电话。“你立刻叫他们停止。”“你接受我吗?”   “如果你不叫他们停止,我会讨厌你!我感觉你在逼我!别破坏你在我心中最后一点儿好印象!”   于澜挂断电话,走出小隔间,遇到姜书雅在洗手,她吓一跳。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如此神出鬼没。   “追你的男人,挺有钱的。这个季节,三车红玫瑰,多少钱?十万?二十万?那车是什么样的车?厢式货运车?”   呃,这个问题,于澜还真没考虑过。“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车。你有兴趣你去看啊!”   “又不是送给我的,我不会去。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不收。”   “因为我不喜欢红玫瑰,我喜欢白玫瑰。”   于澜回到办公室,花店的员工正把玫瑰花往外搬。金若涵连称可惜,于澜随手拿了一束送给金若涵,金若涵开心极了。年轻人的开心真容易。   耿微然大声问:“于经理,你为什么不要这些红玫瑰啊!”   他是故意的。很明显,他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她这个问题。   “对你来说,这些红玫瑰是红玫瑰。对我来说,它们只是占地方的垃圾。我的办公室太小了,放不下。”于澜笑眯眯地回答。   耿微然没有再送玫瑰花给她。   姚瑶也连称可惜。“我朋友开花店的,我帮你卖掉,那边可以做成干花。卖的钱我们下馆子。”于澜:“……”   “不过话又说回来,耿微然真舍得。三车红玫瑰,真是大手笔啊!秦海阳最多只送过我九十九朵。我对耿微然的看法有点改变了。”于澜:“……”   “于澜,你记住,舍得为你花钱的男人,不会对你太坏。”于澜:“……”   耿微然的确对她不是太坏,但是她现在对他完全没有那种男女间的非分之想。呃,她对他爱不起来啊!   尤其是狂送红玫瑰这种幼稚的举动,让她觉得可笑。怎么?他以为每个女人都喜欢收到红玫瑰吗?还是说,这是他惯用的招数。   春节即将来临,工作越来越多,于澜也越来越忙。不过只要耿微然消停,其实她在公司还是比较轻松的。   下午茶时间,耿微然送进来一杯黑咖啡。“谢谢。”于澜头也不抬,只管翻阅文件。   耿微然又放下一盒巧克力。于澜抬起头说:“我不喜欢吃巧克力,你别再搞这些事情。”   “于经理,这不是我买的。这是罗总蜜月归来,买给大家的。”耿微然指了指外面的大办公室。于澜看见众人都在吃零食。   罗骞回来了。她以为他要年后才回来呢。其实他什么时候回来,和她没有关系。顶多是上司回来了,自己务必要装作勤奋些,不要被上司发现自己偷懒。   “我在运营部待了半年了,马上又要轮岗了。”   “哦?”耿微然的话把于澜从纷乱的思绪拉到现实。他又要轮岗了?她早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她当初倒是非常盼望踢走他,后来她忘记了。   “我喜欢运营部,不想去别的部门轮岗。”“这由不得你吧。”   “我死皮赖脸就是不走!”“如果你没有团队精神,运营部也不会要你。”   林琳打内线电话,让于澜去罗骞的办公室。她过去,蒋求安也在。   罗骞容光焕发,热情地招呼他们,拿了巧克力还有好多零食请他们吃。蒋求安没有客气。他是不会拒绝上司的。   于澜谢绝了。“谢谢罗总,我最近减肥。”罗骞笑笑说:“你就没胖过,不需要减肥。”   罗骞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我找你们俩过来,是想问问你们部门的那些管培生怎么样?耿微然、金若涵,他们都怎么样?”   蒋求安说:“这些管培生,都挺好的,非常好。我个人认为,他们都很优秀。”   罗骞说:“我听说去年九月份他们进茂德,当时的人事副总裁安排他们轮岗,采用的是双向选择制。我想问问你们的意见,现在他们又要轮岗了,你们觉得是否还需要采用双向选择制?本来我是不管这件事情的,但是人事副总裁的职位一直空着……”   听话听音,罗骞这么说,摆明了是不想再采用双向选择制。他是新官,自然不肯用前任的方式来做事。   蒋求安听得懂罗骞的意思,他说:“我觉得不需要,完全多此一举。”   罗骞点点头,又说:“对了,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对这几个管培生的看法。耿微然怎么样?”   这问题,蒋求安是不会直接回答的。他笑眯眯地说:“我和耿微然接触得比较少。他在运营部轮岗,应该和于经理常见面吧。”   于澜想了想说:“他挺能干的,做事很拼。肯学,学得也快。但是毕竟年轻,经验不如老员工,偶尔有点冲动。好好培养,将来是个人才。”   罗骞沉思,默默点头。蒋求安连忙说:“我同意于经理的意见。”   罗骞笑笑说:“我知道了。对了,于澜,我还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第43章 我不是刺猬,我是温柔的小猫……   蒋求安识趣地告辞, 办公室里只剩下于澜和罗骞。两人还没开口说话,气氛就已经变得有些微妙。   罗骞问:“我的婚礼,你怎么没去?”于澜以为他有公事要和她单独谈谈, 怎么却是讨论这陈年旧事。   对于澜而言, 这事真的是陈年旧事,旧到于澜不想把它再挖出来和他讨论。她将它尘封了, 封得紧紧的。“我去了,我走得比较早,没等到你们敬酒。”   罗骞哦了一声,沉默了几秒钟又问:“你觉得耿微然这个人怎么样?”   于澜略略惊讶,她看着罗骞, 反问:“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罗骞笑笑说:“我想听真话。”   “我刚才说的就是真话。”“那你还有补充吗?”   于澜皱眉,她弄不懂罗骞的话是什么意思。罗骞好像对耿微然很感兴趣似的。   不过要说补充,她还真有补充。“我觉得他这个人挺幼稚的,有时候让人哭笑不得,有时候让人莫名其妙。”   罗骞又哦了一声, 接着问:“你不太喜欢这个下属?”   什么?罗骞在给她下套?她才不会在上司面前说同事的坏话。“不不不!我觉得他挺能干的, 做事也很拼。肯学, 学得也快。他有很多优点……”   罗骞摆手制止她说:“你别紧张, 我没有其他意思。今天上午我遇到他,他告诉我不想去别的部门轮岗, 想继续留在运营部多多学习……”   于澜说:“这不是他能决定的吧?公司有公司的规矩, 不能胡来。”   罗骞说:“他当然无权决定, 不过我也好奇他为什么想继续留在运营部。难道他在运营部的薪水比别的部门高吗?”   说到最后这句话,罗骞笑了一下,大概是想缓和紧张的气氛,但是于澜可轻松不起来。   于澜说:“可能是因为我们运营部, 同事之间的关系比较……和谐。”   罗骞说:“我相信。有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你们部门的氛围是不错的。对了,你们部门的金若涵是不是和耿微然关系很好?”   “呃?”于澜又弄不懂罗骞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他好像在打探耿微然的……个人生活?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反正他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其他事我不太关注。我其实和他们走得也不近。”   这时候必须和他们撇清关系,况且她说的也是事实。她的确和他们走得也不近。   公司没有明文规定不能搞办公室恋情。财务部和后勤部就有一对结婚十年的夫妻。   罗骞打探耿微然的个人生活干什么?奇怪!   罗骞说:“我准备派他去招商部轮岗。”   招商部?于澜直到现在还兼任招商部的经理呢。其实她很希望公司能将耿微然调到后勤部轮岗,她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她不能表现出讨厌耿微然的样子,罗骞太敏感了。她不想罗骞怀疑她和耿微然之间有什么瓜葛。   罗骞竟怀疑耿微然和金若涵之间有办公室恋情,他是怎么产生这种怀疑的?他要拿这种怀疑做文章?两个小小的管培生,翅膀还没长硬。一个大大的副总裁,要对付他们?他们影响到他了吗?   “我觉得可以,招商部和运营部都是公司比较锻炼人的地方,有利于培养人才。”   于澜走出副总裁办公室,感觉自己经历了一场战争。她跑去洗手间,关上小格子间的门,靠在墙上。   她总觉得罗骞似乎知道了什么,在向她打探。他怀疑耿微然和金若涵之间有办公室恋情,就不能怀疑耿微然和她之间有办公室恋情?或者,他只是在声东击西。   否则他为什么追问她对耿微然的看法?还诱导她说出不喜欢或者喜欢耿微然的话?   罗骞不仅敏感,甚至可以称得上心机深沉。当然,这个词不是贬义词,她把它用在罗骞身上,是中性词。   于澜慢慢冷静下来。她主动表白这件事情,耿微然不可能告诉别人。这件事情,只有他们双方和姚瑶知道,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罗骞度蜜月,今天才回公司,除非他会算卦。   这样想着,于澜又觉得自己多虑了,简直做贼心虚。唉,主动表白这种事情,她这辈子是绝对不会再做的了。   下班回到住处,于澜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姚瑶。   姚瑶装模作样地深思说:“你啊,其实你还是很关注罗骞的,所以你认为他也关注你。你自作多情。”“……”   “我觉得吧,罗骞关注的人是耿微然。”“对!我就是想问你为什么。”“我怎么知道!除非罗骞爱上他了!”“……”   耿微然调至招商部轮岗,金若涵调至企划部轮岗。年前就要过去。   金若涵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整天笑嘻嘻的。她似乎有意留在企划部工作。按照前些年的惯例,管培生最后在哪个部门轮岗,就极可能留在哪个部门工作。   陶景平有点依依不舍,不过他是个感情内敛的人。谁知道他现在和金若涵到底发展到什么阶段了呢。   耿微然就不同了。他先是在大办公室干吼了两嗓子,接着怨天怨地,一直怨到陶景平被迫答应请他吃饭,他才消停。   原本陶景平只是请耿微然吃饭,随后金若涵加入,随后曹佩仪加入,随后其他同事纷纷加入。   于澜不忍心陶景平又被敲竹杠,主动提出运营部和招商部搞集体团建,顺带给耿金二人送行。没人有异议。这是今年最后一次团建了。   地点选在公司附近的火锅店,是陶景平和耿微然共同决定的。这家店提供免费的饮料,陶景平又在网上购买了优惠券。基本上怎么吃都不会超预算。   下班后所有人都去了,不需要自己掏钱,白吃白喝,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吃饱喝足,大家在火锅店门前告别。耿微然热情地为每个人安排交通工具。“你开车啊?你和他顺路。你坐几号线?你们俩都坐三号线,地铁站就在前面,看见了吗?”   开车的稍上顺路的。剩下的人,有的打车,有的坐地铁。于澜看见陶景平打车,把金若涵带上了。他俩的住处,可是南辕北辙。   所有人都走了,耿微然站在路边不动。于澜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和他说点什么,但想了想,她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还是别说了吧。   耿微然却慢慢走到她身边,轻声说:“我送你回去。”“不用了。”于澜笑笑。耿微然说:“让我送你回去吧,以后不能常见面了。”   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于澜如果再拒绝,就太固执了。两人上车,耿微然对司机说:“金桂花园,谢谢。”   夜晚的马路,安静极了。马路两旁的街灯,透过车窗照进车里。车子在行驶,于澜低头,她的衣服上显现出一道又一道快速移动的光影。   这些光影也在耿微然的脖子和脸上移动,让他的脸的轮廓格外挺拔和清晰。那双黑亮的眼睛,目视前方,沉默着,沉默着。   于澜产生一股冲动,她想亲亲这张脸的主人。幸好车里够黑暗,否则耿微然绝对会发现她羞红的脸。   “不知道我在招商部轮岗结束,公司会不会同意我在运营部定岗。”“嗯?”“没什么。”   “你可以申请试试。”“再说吧。还是要听公司的安排。”   耿微然有点丧气,和他平时生龙活虎的劲头不太一样   出租车到小区大门口,耿微然付钱。于澜说:“你不用送我进去了。”耿微然指了指车门,示意她快下车,别再废话。   两人沉默地向小区里面走,于澜住的那栋楼在整个小区的最里面。   一位老大爷在遛狗。体型挺大的狗,身上的毛雪白雪白的,于澜多看了两眼,那狗冲她吐舌头。   耿微然急忙将于澜护在身后。老大爷急忙解释说:“小伙子,别怕别怕,它和你女朋友玩儿呢,它不咬人。”   于澜有点尴尬,耿微然似乎也有点尬尴。于澜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于澜。两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来到楼下,于澜说:“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耿微然笑笑说:“我可没准备送你上楼。”于澜笑笑说:“那你当我自作多情好了。”说完,她转身按密码。   密码锁咔嗒一声,大门开了。耿微然在于澜身后,动也不动。   于澜转头对他说:“天冷,你快回去吧。即使调到招商部,以后还是能常见面的。”她拢了拢大衣,今晚真的挺冷的。   “于澜。”耿微然叫她。“嗯?干嘛?”她望着他,他也望着她,深邃的眼睛里仿佛藏有千言万语。“我……”他犹豫着,轻声说,“让我抱一下,好吗?”   密码锁咔嗒一声,大门关了。这里的灯是声控的,现在没人走动,灯也灭了。他站在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   于澜的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抱一下,抱一下。抱,一下。“不好。”于澜轻声又果断地拒绝。   “嗯……就一下……”耿微然支支吾吾,“普通朋友的拥抱。好不好?”   一对年轻男女走过来,男的大声咳嗽,灯亮了。男的要按密码,于澜赶紧让路。大门开了。女的半截身子进了大门,却还伸出头和男的亲吻。   两人当着于澜和耿微然的面,毫不顾忌,吻得难舍难分。   于澜的脸发烫,她偏过头不看两人,却正好撞见耿微然冲她坏笑。他摊手,摆了一个“我也无可奈何这不是我的错”的姿势。   等女的上楼了,那个男的也离开了。耿微然不屑地说:“于澜,你瞧人家多大胆,你连普通朋友的拥抱也不敢接受,啧啧。”   这是什么话?她是不敢吗?她是不想给他希望。她是不想让他误会。这有什么不敢的!   于澜按密码的手停住,她走到耿微然面前,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主动抱了他一下。仪式完毕,她笑笑说:“除非你承认自己是刺猬,我才不敢。”   有什么了不起的。抱一下而已。她抱了,怎么的,她卖给他了吗?她这辈子卖给他了吗?于澜拉开大门,看也不看耿微然,径直走了。   耿微然会不会独自风中凌乱?那他慢慢凌乱吧。他耍她多时,她偶尔也可以耍一耍他。来而不往,非礼也。   耿微然发来一条微信:“我不是刺猬,我是温柔的小猫咪。喵喵喵。”   什么玩意儿?小猫咪?还温柔的?还喵喵喵?   想想耿微然高高瘦瘦,多话多事的形象,怎么也不能和可爱的小猫咪联系上吧。救命啊!别恶心她了,她要吐了。 第44章 男人有钱就变坏。   团建之后, 耿微然很快就去招商部轮岗了。于澜又昏天黑地忙了大半个月,才盼来春节假期。   因为万福广场春节期间照常营业,所以运营部也要安排人员值班。于澜安排自己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值班, 其他同事往后轮, 她没安排外地的同事值班。   年年如此,这样的安排, 大家都满意。   姚瑶大年二十九回老家过年了。以她和秦海阳目前的关系,还没到去秦海阳家过年的程度。   但是她告诉于澜,正月里秦海阳会去她老家,她也会去秦海阳老家。这其实就是见双方父母。   大年三十的晚上,吃过年夜饭。陈巧兰早早睡觉, 于澜和于潮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春晚很难看,可是不看又没事做,所以只能强迫自己看。   在于澜的记忆里,小时候的大年三十,母亲总是早早睡觉, 父亲总是带着她和于潮守岁。三人等到十二点, 放鞭炮迎新年。她最喜欢放小蜜蜂, 于潮最喜欢放彩珠筒。   后来, 父亲离开了他们。母亲仍旧是早早睡觉,她和于潮则始终要坚持到十二点。这事已经成为习惯, 改不掉。虽然现在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于潮闲得无聊, 坐在沙发上剥瓜子仁, 剥了一堆放在盘子里,小山似的。于澜躺在沙发上看春晚,她瞄了又瞄,趁于潮去卫生间的机会, 帮他吃光了全部瓜子仁。   于潮从卫生间出来,傻眼了。他的瓜子仁呢?“你吃了我的瓜子仁?”于澜懒洋洋地说:“我没有,我懒得动。”   “那我的瓜子仁呢?”“我怎么知道,你又没叫我保管你的瓜子仁。”   于潮走近,盯着她说:“你,你,你!于澜,你嘴角还有偷吃的瓜子仁。”于澜连忙擦了擦说:“哪有!”   “你,你,你!”于潮气急败坏,“你真的偷吃了我的瓜子仁!”“是啊!难道你以为是老妈?”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死猪不怕开水烫。   “你赔我的瓜子仁!”于潮抓起抱枕打于澜,于澜也抓起抱枕打他。两人在客厅嬉戏打闹,围着桌子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乒乒乓乓。   陈巧兰被吵醒了。“你们不睡觉啊!”“还没到十二点呢!”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相视而笑。   两人又快速地奔向沙发。于潮更快,抢先躺倒在沙发上,冲于澜摊手伸脚翻白眼。于澜慢了一步,只能心有不甘地坐在旁边,忿忿地瞪着于潮。   “美女,别瞪着我,你刚才霸占了好久。”于潮笑嘻嘻的脸,非常欠揍。   “你们啊!”陈巧兰说,“小时候抢遥控器,抢牛奶糖。现在长大了,以为你们不抢了,谁知你们抢沙发。你们什么时候能不抢了。”   “是他先抢的。”“是她先抢的。”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放在茶几上的陈巧兰的手机响了。“推销的大年三十晚上还加班,比我还辛苦。”于澜一看是陌生号码就摁了。   可是半分钟后,手机又响了。陈巧兰立刻抓起手机。“喂,我睡了,被他们吵醒了……”她边说边走向卧室。   于澜感觉有点不对劲,疑惑地看了看于潮。于潮摊手伸脚翻白眼,表示自己不清楚状况。   于澜将耳朵贴在卧室门上偷听。于潮说:“老姐,你……”   于潮嘘了一声。她隐隐听见陈巧兰在说话。“今年没腌那么多菜,他们说腌菜不健康……你要注意身体……”咦?老妈在搞黄昏恋?哈哈哈,支持。   于澜将耳朵使劲贴在房门上。于潮也蹑手蹑伸脚地走过来偷听。“这事以后再说……小潮不会反对,小澜性格太烈了……”   于潮冲自己举起大拇指,又得意地冲于澜挤眉弄眼。于澜不理他,继续偷听。“你别这么说,事情都过去二十年了,我现在不怪你了……”   老妈不仅在搞黄昏恋,这黄昏恋还是她的初恋?不对!于澜猛地反应过来。二十年前,她十岁……   于澜一脚踢开房门。“谁的电话?谁的电话?把电话给我!”于潮跟在后面。“姐,你别这样。”   女儿火冒三丈地闯进来,陈巧兰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血气涌上于澜的心头。她一把抢过手机,找到通话记录,回拨。“于得禄!我警告你,你再敢打电话骚扰我妈,我跟你没完!”   于澜将手机摔在床上,陈巧兰忙捡起来,检查是否摔坏。   于潮说:“姐,你干嘛……”于澜狠狠瞪着他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于潮委屈地说:“上个月他打电话给妈,我……”   于澜一听,更加怒不可遏。“你果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   “都别吵了!”陈巧兰大声说,“小澜,他是你爸爸,他就想给我打个电话问个好!”   “我没有这样的爸爸,他让我恶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于澜砰的一声关了房门,来到阳台。很远的远方,于澜看见天边有点点烟花。这是大年三十的夜晚,团聚的夜晚,开心的夜晚,她居然为了那个人和老妈吵架。   于澜的爸爸于得禄,一手好菜远近闻名,早年做厨师开饭店,赚了不少钱。   应了那句话,男人有钱就变坏。于得禄发财后,与饭店的女服务员鬼混,后来还抛弃妻子,娶了这个服务员。当时于澜十岁,于潮才三岁。陈巧兰靠帮饭店洗盘子和四处做保洁,才把他们两个拉扯大。   于潮不记事,他对于得禄没有多少感情,所以也没有多少恨。于澜不同,她记事了,所以她恨于得禄。   于潮也来到阳台,他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是一小堆瓜子仁。“哪来的?”“知道你会偷吃,我私藏了。”“我不要,也不听你为那个人渣说情。”   “老姐,你这样做,老妈很难过……”“难过?她还没被那个人渣害惨啊!她是受虐狂啊!”   “你怎么能这样说老妈……”“你知道什么?滚!”   读小学的于澜放学去于得禄的饭店,撞见于得禄和女服务员在床上亲热。这个画面成为她整个童年时代乃至少年时代的噩梦。直到她长大了,她才慢慢依靠自我暗示,主动遗忘这件事。   天边的烟花越来越多。十二点了,新年到了。客厅的手机又响了。不要脸!不要脸!为什么还有脸打电话来!是她骂得不够吗?   于澜的怒火熊熊燃烧,火力胜过天边优美的烟花。她跑进客厅,瞪着于潮。“手机呢?老妈的手机呢?给我,我砸了它!”   “老姐,是你的电话。”于潮拿着手机,疑惑地问,“麻烦家,是谁?”于澜愣了一下,说:“房产中介。”   麻烦家不是房产中介,是于澜对耿微然的备注。   于澜关上阳台的门。“喂?”“这么久才接,美女在干嘛?”电话那边传来耿微然笑嘻嘻的声音。   “贴门神,防鬼怪。”“你们家还贴门神,好老土哦。”   “请问你有事吗?”“你猜我在哪?”“不猜。”   “我在阿尔卑斯山滑雪。”“……”   “可好玩儿了。”“你真有钱!”   “你来不来?我请客。”“谢了,没兴趣。”   “别这样,我发视频给你看。我去接你……”   “你还有事吗?”“你怎么啦?你不开心?大年三十你不开心?”“新年快乐,晚安!”   滑雪?还阿尔卑斯山?年轻人的娱乐活动真是又丰富又烧钱。   “你跟这个房产中介倒挺能聊的。”于潮用探究的眼神盯着她。“大年三十还这么努力工作的人,我尊敬他。”于澜诚恳地说。   大年初一,于澜很早去公司,没在家里吃饺子。从崇光岛到市区,需要坐大巴经过跨海大桥。于澜下了大巴,才在便利店买关东煮填肚子。   像她这么惨的人,估计是没有了。这是她自找的,她不能原谅于得禄,她更不能接受老妈再和他有什么牵扯。她必须摆出自己的态度。   在办公室耗了整天,中饭和晚饭都是到楼下去吃的,幸好这些店铺正常营业。上午于潮发来微信:“你不吃早饭,老妈很伤心。”   她难道不伤心吗?   于澜故意很晚才回家,她知道陈巧兰习惯早睡,这样可以避免两人见面。但令于澜没想到的是,陈巧兰没睡,于得禄也坐在她家的沙发上。于潮怯怯地叫了一声姐。   “你来干嘛?你有脸来我家?滚!马上给我滚!”于澜指着于得禄的鼻子骂。“于澜……”陈巧兰哀求地喊了一声。   “于澜,我只是给你妈打个电话,你要怪就怪我,别怪你妈!”   “我当然怪你!我怪不怪我妈,那是我们母女之间的事情,和你无关。于得禄,你滚不滚!你不滚,我报警你私闯民宅!”于澜说着就从包里往外掏电话。   于潮想上前阻拦。于澜说:“你别动!你的账,我和你慢慢算。”她指着于潮。于潮的鞋底立刻像被涂了万能胶,动也不能动了。   “我走,我走……”于得禄颤巍巍地说。陈巧兰要给他开门。于澜大喝一声妈,陈巧兰立刻站住了。   空气归于沉静。好半天陈巧兰才说:“我让他别来,他偏要来。他也是不想我们闹矛盾。”   “他现在做好人,是不是太晚了?妈!你有点志气行不行?”于澜感觉自己快要哭了。她这一句话也把陈巧兰说得流眼泪。   于澜关上卧室的门,用被子蒙着头,低声哭泣。   几分钟后,于潮进来了,拉她的被子。于澜不放手。于潮说:“你不想知道他有什么企图吗?”于澜一把掀开被子,瞪着他,问:“什么企图?”   “他和老妈在客厅谈话,我躲在卧室偷听。原来那个服务员前年出车祸死了……”“死得好!早该死了!”   “我觉得他想和老妈复婚。”“什么!”于澜惊愕万分。于潮耸耸肩,未置可否。   于澜忽然想起,昨晚偷听电话。老妈好像说,“这事以后再说……小潮不会反对,小澜性格太烈了……”   复婚?想都别想!“我不会同意他们复婚的?”“如果他们一定要复婚呢?”“你支持他们复婚?”   “我不是支持他们。”在于澜严厉的视线下,于潮往后瑟缩,声音也愈发小了,“我只是……宪法规定,婚姻自由。”   “婚姻自由,但渣男没有复婚的自由!”   让她原谅于得禄,让她接受于得禄重新成为她的父亲。这辈子都不可能!她没那么憋屈!   想想于得禄对她妈的伤害,对她的伤害,对于潮的伤害,对整个家的伤害。于澜现在对他的态度,已经非常客气了! 第45章 这不是摆明了要追你吗?你别……   正月初二, 于澜躺在家里混吃混喝,强大的气场让于潮不敢和她抢沙发。正月初三,于澜继续躺在家里混吃混喝, 强大的气场让于潮继续不敢和她抢沙发。   于澜这两天都没有和陈巧兰说话。虽然是自己的亲老妈, 但她也不想先低头。一旦低头,就意味着她可以接受这件事。她必须摆出她的态度。让老妈伤心, 总好过让人渣进门祸害她全家。   正月初四,于潮拉着于澜去镇上的电影院看贺岁片。“我不去,十部贺岁片九部半是烂片。”“去吧,求你,家里空气稀薄, 我都快要窒息了。”   两人骑共享单车去电影院。春节期间的江城,几乎变成空城,大街上看不到几个人。途径一家烟酒小超市,两人买水喝。   于澜付款的时候,发现耿微然二十分钟前发了微信给她。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图片。一辆白色的厢式货车停在湖边, 背景里树木参天。   “什么啊?”于潮伸头看。“阿尔卑斯山, 有钱人度假的地方。”于澜不屑地说。   “阿尔卑斯山?还奶糖呢!”于潮讥笑一声, “这不就是东青森林公园嘛。”“呃。”“东青森林公园,我去过, 这是湖边的房车露营基地。”   东青森林公园是崇光岛上一处人造的国家森林公园, 也是崇光岛上著名的景点。周末的时候, 住在市中心的人,喜欢开车到这里来玩。春节倒是冷冷清清。   “你朋友?谁啊?虚荣心爆炸。吹牛!”于潮鄙夷地说。   “你自己去看电影吧,我有点事。”“别啊,老姐。”   “电影票、爆米花、饮料, 总之你今天的一切花费,我报销。”“早说嘛!”   于澜倒要看看,耿微然又在搞什么鬼?又?为什么是又?   于澜骑车到森林公园,在公园入口处查了导览图。入口和露营基地一东一西,需要横跨整个公园。幸好她有单车,否则她才懒得过去。   到了露营基地,于澜发现这里有好多厢式货车,不,房车。而且都是白色的。根本无法分辨哪辆车是姓耿的车。   于澜退到一块导览图旁边站着,以导览图为中心,连带着附近的湖光林色全拍下来,发给耿微然。耿微然秒回:“等我。”   五分钟后,不,顶多三分钟后,耿微然来了,远远地对于澜笑。于澜看见他,心里也有点高兴。谁知他走近了却恶人先告状,变脸的速度很快。   “美女,你知道你这种导览图,在这个公园里有多少块吗?”“……”   “你就不能找找附近有什么特殊的标志物?”   “你知道你这种房车,在这个公园里有多少辆吗?”   “你不一样找到我。”   耿微然带于澜参观他租的房车。于澜从小住在岛上,但很少来森林公园,这种露营的房车她没见过。于潮和同学来露营过,所以他认得。   房车里除了不能做饭做菜,其他物品和功能全都具备。卫生间、无线网、空调、地暖、电视机、会客、洗澡、睡觉,堪称一个小户型公寓。   “你昨晚在这里过夜?”“不!我今天才过来的,我今晚在这里过夜。”“有钱人真会玩儿。”   “我朋友说晚上能听见青蛙和各种昆虫的叫声。”“现在好像是冬天。”“呃!”   “你只能听见风的叫声。”“呃!”   耿微然洗了苹果给于澜吃。他又打开电视机,江城台在重播春晚。这房车可真方便。   于澜问:“你不说你在滑雪吗?怎么跑到这里来露营?”   “我听你在电话里很不开心,我想大年三十你怎么会不开心呢,我就买了机票回来看看你。”耿微然的目光含情脉脉,灼灼逼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演戏。   这种目光之下,于澜不敢和他对视了,故意惊讶又夸张地说:“你不会吧。”   耿微然顿了两秒钟,哈哈大笑说:“当然不会。初七要上班了,我买到便宜机票,就提前回来了。在这里露营也很有意思。”   于澜点点头说:“这还差不多。”   两人互相装不明白,给对方台阶下,心照不宣。   沉默了一会儿,耿微然又问:“你为什么不开心,能告诉我吗?”“嗯……”   家丑不可外扬,她不想把这种事情告诉耿微然。   耿微然说:“我不是想打探你的隐私,我随便问问。”   “其实……也没什么。”   耿微然在这个时间从这么远的地方跑回来,只不过想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她再拒绝他,好像有点没人性。   于澜简单又委婉地将自己的家庭情况告诉耿微然。   耿微然说:“怪不得上次在医院,我见过你妈妈和你弟弟,没见过你爸爸,也没听你提过你爸爸。”“他不是我爸爸!”   “对对对!”耿微然忙不迭地点头,“即使作为男人,我也不能原谅这种男人!真的!相信我!”   “谢谢你理解我!”于澜诚恳地望着耿微然的眼睛。   “不过……”耿微然欲言又止。   不过?不过什么?不过事情都过去二十年了,还是算了吧。随便劝别人放宽胸怀的人,真的很缺乏共情能力。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不会堵你的嘴!”于澜瞥了瞥耿微然。刚才看他很顺眼,现在又不顺眼了。   耿微然笑笑说:“我和你一样,小时候也没有爸爸,他得癌症走的。那个时候,我老妈工作又忙,又要照顾我和姐姐,她很难。我想你老妈也很难。你现在不理她,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过分。我先不说她和你老爸复婚是不是她的自由,我只说你不理她,她会不会更偏向那个人!”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于澜。“偏向那个人渣?”“影视剧里都这么演的啊!”耿微然说,“父母反对,男女主角更要在一起。我想,你这边的情况差不多吧。”   于澜思索,默默点头,耿微然说的有道理。   第一,做女儿的不可能长时间不理自己的母亲。第二,她不能让人渣钻空子。   耿微然说:“怎么样?我说得有道理吧。”于澜笑笑说:“马马虎虎啦。对了,你还有个姐姐,我也没听你提过。”   耿微然笑嘻嘻地说:“准你有个弟弟,就不准我有个姐姐啊!她很小就出国读书,去年才回国”   于澜咂摸耿微然的话,又想到阿尔卑斯山滑雪的事情,她说:“问你一个私人问题。你也可以拒绝回答。”   耿微然张开双臂,敞开胸怀,嘻皮笑脸地说:“你知道的,对你,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澜问:“你是不是很有钱?你平时装穷对吧?”   耿微然略沉思说:“我没有装穷,我真的很穷。管培生一个月多少薪水,你很清楚。”   “我不清楚。公司里每个人的薪水都是保密的,不准互相打听。”耿微然不肯说实话,于澜有些失望。   耿微然又嘻皮笑脸地说:“好吧,我全部告诉你。我是很穷,但我老妈很有钱。我去阿尔卑斯山滑雪是她给的钱,我们全家都去了,集体啃她的老。”   于澜好奇地问:“你老妈?多有钱。”耿微然说:“比你想像的更有钱。”   “哈哈哈!”于澜问,“我想像的是多有钱?”   “你又不肯对我敞开心扉,我怎么会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对我敞开心扉呢。嗯?”耿微然似乎还有点委屈,带着撒娇的语气,絮絮叨叨。   那句话怎么说的?女人的撒娇是武器,男人的撒娇是核武器。   帅哥当面撒娇,真是别有一番味道。于澜感觉自己的心怦怦跳。喂喂喂,现在是冬天,不是春天,春心萌什么动啊!给我打住!   于澜笑笑说:“有钱妈妈的儿子,你应该把欠我的钱先还给我。”   于澜说完这句话,耿微然立刻把自己调整成无声模式,他安静了。   于澜笑笑,又问:“你今晚在这里露营吗?”   “请我去你家吃晚饭吧!”   答非所问!于澜翻了个白眼,说:“想得美。”   “我是想得美。如果你帮我实现,我会更美。”   于澜冲耿微然挥挥手说:“再见!”耿微然不肯,急忙拉住她说:“再坐一会儿嘛。”于澜拂开耿微然的手说:“再见!初七见!”   于澜坚持要走,耿微然起身送他。走出房车,于澜迎面看见于潮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你们太能聊了,我应该带根鱼竿来钓鱼。”   “你什么时候来的?”于澜惊讶地问。“比你晚两分钟吧。”   “于潮,你跟踪我!”“不跟踪你,我还不知道你和这个人谈恋爱。”“你瞎说什么!”   “呃,于潮!”耿微然讪讪地说,“我想你有点误会……”   “闭嘴!我们姐弟说话,轮不到你插嘴!”于潮对耿微然非常不客气。   “你干什么?”于澜说,“他是我公司同事,你在医院见过他的。”   “老姐!”耿微然将于澜拉到自己身边,“你看看这个人。油头粉面、嘻皮笑脸,还带着一顶这么奇怪的帽子,不靠谱,不是好人。他对你没安好心。在医院的时候,他无事献殷勤,我已经觉得他不对劲了。现在,这大正月的,他又在这里租房车,这不是摆明了要追你吗?你别被他骗了。”   耿微然收敛他的微笑,默默摘下他的棒球帽,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   这棒球帽的造型很奇怪吗?他从读大学开始就戴着它,他挺喜欢的。在于澜的弟弟面前,他是不是连呼吸都是错误的?   “你……”于澜不知道应该对自己的亲弟弟说什么了,“你不要瞎猜好不好!”   “我没瞎猜!老姐,我也是男人,我了解男人。你不要再被男人骗了。”   最后这句话,于潮指的是罗骞。   当年罗骞和于澜分手,于澜躲在家里,天天晚上哭。那时候于潮才读高中,青春年少,有些事情他不懂,于澜也无法和他解释。在他心里,罗骞大概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玩弄她姐姐感情的骗子。   自此后,于澜如果在家里多说了哪个男人几句好话,于潮立刻就会跳出来,大声指责别人这不好那不好。   有些人他根本不认识,他也要努力攻击对方。所以像耿微然这样胆敢接近于澜的,在于潮这里,必须凌迟处死!   “行行,好弟弟,你说的都对,他是骗子,姐姐听你的,我们回家吧。”于澜觉得她必须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耿微然却拦在他们面前,不让他们走。“于潮,我承认我在追你姐姐,她已经明确拒绝我了。但是呢,我不会放弃,因为我很喜欢她。还有,我对她是真心诚意的,我不是骗子。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今天说的话。”   说完这些,耿微然又对于澜很认真地说:“于澜,从今天开始,我正式追你。”   于澜和于潮姐弟俩目瞪口呆,望着耿微然,眼都不眨。   很快,于潮冷笑一声说:“好啊!追女生还分正式和不正式!姐,你看这个人什么人品!”耿微然:“……”   “你们两个都是神经病!”于澜反应过来,她骑上共享单车,双脚蹬得飞快,让两个神经病吵架去吧,她不奉陪。   不过,耿微然这番话,如果是真心诚意的,怎么说呢,她是有点窃喜的,仅仅是窃喜而已。   “于澜,等我!于澜,等我!”于潮在身后大声呼喊,于澜把车蹬得更快了。   于潮追上她,也把车蹬得飞快,这样才能和她平行。   他讨好地说:“你放心,我刚才帮你警告他了!他再来找你,我会揍他!你没有被这小子的花言巧语迷惑吧。这样的花言巧语,你要是想听,我可以对你说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   “你有没有觉得你很烦啊!”   “你不会对这小子动心了吧?麻烦家是不是他?他不是你公司的下属吗?他怎么又做房产中介?这充分说明他不靠谱!我告诉你,房产中介都是骗子。”   于澜回头看了一眼,她走得太远,看不见耿微然和他露营的房车了。 第46章 耿微然的种种行为让于澜目瞪……   于澜和于潮骑车回到家, 陈巧兰已经把饭菜端上桌了。“电影好看吗?”陈巧兰问。“好看好看,太好看啦!是吧,老姐?”于潮抢着回答。   在他心里, 大概是觉得老姐和老妈不说话, 他有责任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于澜点点头说:“嗯,是挺好看的。妈, 明天你和我们一块儿去看吧。”   “我就不去看了。”陈巧兰随口说,说完又意识到不对,忙又说,“你们今天不是看过了吗?你们明天还去啊?”   于潮抢着说:“贺岁片有很多呢。看不完。”于澜说:“是的。妈,你明天有空吗?”陈巧兰高兴地说:“有空, 有空。哎呀,我得想想,我明天穿哪件衣服去电影院呢?别给你们丢人。”   三个人吃了一顿愉快的晚饭。饭后,于潮主动洗碗,让老姐帮老妈选明天去看电影要穿的衣服。   初五早晨醒来, 于澜收到耿微然的微信。“我上午回去了。昨天和你聊过, 我自己也有收获。我回去陪我老妈, 我不能天天和她吵架, 偶尔也要对她好点。她这辈子太不容易了。后天见,美女。”   前面一本正经, 人模人样, 最后的“美女”两个字, 瞬间暴露他嘻皮笑脸、油腔滑调的本质。   于澜在家住到初六,于得禄没有再打电话,可能是陈巧兰和他沟通过。于澜没有多问。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   初六下午,于澜回到自己在市区的住处。姚瑶已经回来了, 穿着于澜没见过的新衣服,整个人喜气洋洋。   “怎么样啊?”于澜问。“我出马当然行,老人家对我很满意。”姚瑶开心地说。   于澜又问:“你爸妈对秦海阳肯定也很满意?”姚瑶笑说:“他在我们家拼命表现,所有的家务他全包了。陪我妈买菜,帮我爸浇花,每晚还遛狗。连我们家的狗都对他很满意。”   “人才!那你们今年打算结婚?”   “今年不会,太快了,可能明年吧。我再考察考察他。”   “对你这么真心诚意,你还考察?”   “一辈子的事情,肯定要慎重。还有,首付差得远呢,嘿嘿。”   “也对。”于澜点了点头。   “你啊!”姚瑶意味深长地说,“你记住,你以后遇到人,也要多考察考察。”   初七早晨,准时报到上班的员工,茂德会派一个红包,每年都是五百块钱。为了这个红包,有些外地员工,原本打算初八或者初九才来上班的,也会坚持初七来上班。   去年初茂德地产被辉煌集团收购,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红包这项福利。大家都在猜测。   曹佩仪及时发布消息说:“周总领着其他几位副总裁,挨个办公室派红包。今年六百块。”   运营部办公室立刻响起兴高采烈的骚动。   周文君等人来到办公室。于澜早已安排所有的同事站在门口鼓掌。很热闹,仿佛小型的欢迎仪式。   周文君站在办公室中央,发表了一通关于感谢和鼓励的演讲。各位副总裁给众人派红包。罗骞双手把红包递给于澜。于澜说:“谢谢罗总。”罗骞说:“于经理,再接再厉。”   时光流逝,岁月如水。生命中有些人,终会从熟悉变成陌生。   新年的第一项工作,是关于薪资调整的。初八那天,各部门经理被通知去人事部领取薪资调整申请表。   在这张表格上,每个员工对自己今年的薪资都有三个选择。一是保持不变,二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三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减少。   无论做出什么选择,下面都有几条长长的横线,写出具体的理由。另外,增加或者减少,需要写出具体的数值。   这绝对是员工和公司之间的一场技术性博弈。   曹佩仪问:“你们不会有人选择减少吧?”   于澜以为肯定没人选择减少,不料还真有人在考虑选择减少。   “去年百货零售行业裁了好多人,谁知道今年茂德裁不裁人呢?如果公司打算裁人,我自己主动降薪,那就不会裁我了。”   好像挺有道理的。   不过茂德实行薪资保密制,于澜也不敢主动打听其他人都做了什么选择,除了姚瑶。   于澜问姚瑶选择什么。姚瑶秒回微信:“我豁出去了,我选择增加百分之十八的薪水,例举了十八条理由。我想快点攒够首付。你呢?”   于澜认为百分之十八的涨幅有些夸张了,但是很明显,这是姚瑶深思熟虑的结果。她不必多说什么。“不变。”她回复了两个字。   姚瑶又秒回。“我的选择有些高,但是你的也太那个了。你如果担心,你可以试试写百分之五或者百分之三。不成功你也没有损失。”   于澜想了想,最终还是在“不变”的括号里,重重地打了一个勾。   薪资不变的理由是什么呢?至少应该包括两个大方面的理由。   第一,我为什么不给自己降薪。第二,我为什么不给自己加薪。于澜有许多具体的理由,最终,她却只写了四个字。“再接再厉。”   于澜认为姚瑶的百分之十八已经很夸张了,没想到更夸张的是耿微然。他发来一张图片,他的薪资调整申请表。上面赫然写着“百分之两百”。   于澜除了发给他三个竖起的大拇指,她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她对他的钦佩之情。   后来又一想,不对,他还没转正,根本没资格填这张表。他必须转正后的第二年,才有资格填这张表。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又被这家伙给耍了。   “太好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加薪成功,到时候记得把欠我的钱还给我。”   耿微然没再回复她。真可悲!她必须要靠这种方式才能让他闭嘴。   半个月后,薪资调整的结果下发到个人,当然是保密的。姚瑶的薪资增加百分之八,于澜的薪资增加百分之十。   这个结果,于澜始料未及。运营部的加薪,最终决定者的是罗骞。姚瑶说:“这是你该得的。不必对公司或者他感恩戴德。”   姚瑶对自己的百分之八也很满意。百分之十八的涨幅,她原本就是狮子大开口。要价高,最后结果估计也不会太低,这是她的如意小算盘。现在她成功了。   两人商定,叫上秦海阳,一起去吃日料庆祝。日料冷冰冰的,于澜对日料没有特别的喜欢,只是不讨厌。姚瑶非常喜欢日料。   两人或两人以上的集体活动,于澜一般会听取别人的意见。这大概和从小有个调皮捣蛋,不满足他的要求就大叫大嚷不吃饭的弟弟有关。   下午收到耿微然的微信。第一条是“招商部的工作好无聊哦!”第二条是“下班我们去吃火锅吧,不是麻辣烫,是火锅哦。”   怎么的?是火锅,所以她要感谢他吗?“不去!”于澜秒回。耿微然没再骚扰他。   直到于澜下班走出万福的大门,撞见耿微然在等她,她才后知后觉,自己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耿微然站在广场中央的喷水池那里,和几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玩吹泡泡的游戏。那几个小女孩蹦蹦跳跳,缠着他。他跑来跑去,好像很享受其中的乐趣。   姚瑶小声对于澜说:“不靠谱,招桃花。”   耿微然看见于澜,立刻放下泡泡,跑到于澜面前,整个人憨态可掬。   “你们去哪里?”他说,“带上我。”   姚瑶说:“我们下班了,回去。不方便带上你。”   耿微然说:“你们总要吃晚饭吧。带上我,漂亮的小姐姐。”   “哎呦,你瞧瞧,你瞧瞧,这位帅弟弟的嘴巴可真甜呀。跟我们走吧。”姚瑶乐开了花,笑得千娇百媚。   于澜无语。“漂亮的小姐姐”,六个字就把姚瑶给收买了。耿微然走在前面,回头冲于澜做了个鬼脸。呃,这人!   秦海阳到得早,在日料店外面排队。他拿的号码牌显示,前面还有五十七桌。真是让人昏厥的数字。   “别等了,我们去吃火锅吧,漂亮的小姐姐。”耿微然怂恿姚瑶。   人精!他大概已经观察出,这个三人的日料小分队,是以姚瑶为首的,于澜和秦海阳铁定会听姚瑶的。姚瑶说:“火锅……”   耿微然瞬间裂变为资深销售,口吐莲花。“就在楼下,很好吃的火锅店,位子多,不排队。我们现在等日料,要等到几点钟呢?吃完回去都十二点了,晚睡耽误明天上班。”   于澜瞄了一眼姚瑶。很明显,最后那句话打动了姚瑶。秦海阳的合租室友换工作,搬走了。房东还没找到新租客,最近姚瑶经常在秦海阳那里过夜。   “同志们,攻占火锅店。”姚瑶手一挥,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耿微然、于澜、秦海阳跟在后面。耿微然又回头冲于澜做了个鬼脸。   呃呃,这人!去吃火锅,意味着他取得胜利了,他赢了,对吗?   耿微然没有骗人。这家火锅店宽敞亮堂位子多。他们四人也没有排队,服务员直接领他们进去。里面座无虚席,可见食物应该很好吃。姚瑶说:“小耿,真有你的,门儿精。”   耿微然很热情,仿佛火锅店是他家。一会儿招呼服务员加汤,一会儿贴心地给大家分纸巾,一会儿跑去帮大家拿酱料。姚瑶喜欢吃虾滑,他叫了一盘又一盘虾滑。   他还不停地夸奖姚瑶和秦海阳,说他们很般配,说他们两个能找到对方,真幸运,真有眼光。   于澜高度怀疑,耿微然趁着春节假期,是不是参加了什么销售类的培训班,特别训练过口才。   四个人吃得很开心,姚瑶直呼下次再来,把这次赠送的满减券用掉。耿微然说:“好啊!还是我们四个来。”   以前于澜和他们俩出去吃饭,都是秦海阳结帐,于澜再把自己的那份钱给姚瑶。   这次四人行,秦海阳还是习惯性地要由他结帐。于澜照例要转账给姚瑶,耿微然却按住于澜的手机说:“哪有让女士付钱的道理。我来。”   最后,这顿火锅的花费由耿微然一力承担。秦海阳要付钱,他说什么也不让。   耿微然主动付钱,于澜好不适应。她可能已经被他的日常抢劫折磨到麻木的状态了。   “耿微然,你有什么企图?”于澜审视地看了看他。   “我没企图啊,我绅士。”耿微然倒是坦坦荡荡。   姚瑶批评于澜说:“人家小耿大方,对你好,你怎么怀疑他有企图呢!你这个人!”   这顿火锅,耿微然的种种行为让于澜目瞪口呆,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就这么轻易地收服了姚瑶,并成功地让于澜里外不是人。   这世界还有天理吗? 第47章 你进,我和你一起进。你退,……   吃完火锅, 走出商场,快十点钟了。   姚瑶要去秦海阳的住处,和于澜是反方向。如果于澜落单, 耿微然肯定要送他。于澜不想让他送, 暗地里告诉姚瑶,他们三人一起打车。   当着耿微然的面, 三人一起上车了。姚瑶问:“你干嘛躲着他,他挺好的。”秦海阳忙不迭地点头。今晚耿微然也收服了他。   于澜说:“浑身上下,大写加粗的不靠谱。”   姚瑶嘿嘿嘿地笑说:“我当初随口瞎说的,你别记在心里。我今晚感觉,他挺不错的, 真心挺不错的。有些事情,你别介意。”   有些事情?什么事情?姚瑶指的应该是她主动向耿微然表白被拒绝的事情。秦海阳在场,姚瑶不方便明说。但是于澜估计,姚瑶早告诉秦海阳了。   “那我再考察考察他吧。”   “不要考察太久,我感觉他的行情应该还不错, 至少比你好。”   “……”她的行情很差吗?   “你至少七八年没谈恋爱了吧?”   “……”实话总是最扎心。   姚瑶说每句话, 秦海阳都忙不迭地点头, 仿佛在大写加粗地嘲笑于澜。   七八年没谈恋爱, 或者七八年不间断地谈恋爱,都不过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两者有什么不同吗?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 舒服不就够了吗?   于澜很快忘记了这些具有思辨性质的难题, 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工作中去。   招商部和运营部联合开大会, 商讨下季度的工作计划。戚嘉言和蒋求安也参加。   于澜既是运营部经理,又兼任招商部经理。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想,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把招商部经理的担子给交出去呢。这种两部门的联合大会, 她总有种自说自话唱独角戏的感觉。   于澜先做了一通发言。热情洋溢、慷慨激昂。这通发言的主要目的是提高大家发言的积极性。不出意外,等会儿肯定要冷场的。她太有经验了。   “大家有什么建议,有什么想说的。欢迎积极发言。”于澜用鼓励地眼神望着她的诸多下属。一切如她所料,会议室像没有人似的那么安静。   “我有几点想法。”解救于澜的人是陶景平。陶景平对着他的记事本,一二三四五六七,说得有理有据。于澜深感欣慰。   陶景平说完,于澜带头鼓掌,她以为大家都会跟着她鼓掌,谁知跟着她鼓掌的只有招商部的耿微然。耿微然仿佛是她请来的托儿。这就尴尬了。   戚嘉言说:“我觉得吧,于澜,你们还是别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做点扎实的事情。”   呃,这话什么意思?在她英明神武的领导下,大家做的事情还不够扎实吗?   “咳,咳。”于澜微笑地说,“戚总监,我认为陶景平的建议具有很强的可行性。我们运营部……”   “于澜,不是我说你。你们运营部去年可是没有完成预定目标哦。你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哈哈哈……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你别往心里去哦。”戚嘉言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去年如果不是罗骞临时起意,在年底的时候提高业绩目标,于澜的运营部会没有完成任务吗?如果除掉罗骞要求的那部分,他们就完成任务了。   “哈哈哈!”于澜说,“戚总监,去年大环境什么样子,你也知道。我们运营部可是逆势而上,你也应该知道。”   “是吗?你们逆势而上啦?哈哈哈,那要恭喜啊!奇怪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戚嘉言讽刺人真是有一套。他今天是吃错药了,非要和她对着干。于澜准备和他杠到底。蒋求安一向明哲保身,他是不会帮她的。   “去年我在运营部轮岗,我了解运营部的情况。于澜说的没错,去年运营部的确是逆势而上。采取的策略,就是陶哥说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说话的是耿微然,他满脸诚恳地望着戚嘉言。   在这种氛围中,轮不到他一个管培生发言。他这个管培生应该拿着小本本,把每位大佬的发言都记下来,做出勤学谦虚的模样,这才是正道。   可是他面前,空空如也,没有小本本也没有笔。整间会议室,只有他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他自己这个光人,其他人即使没带小本本和笔,至少也带上了自己的杯子吧。   相比之下,企划部的金若涵就聪明得多,她安静地用求知若渴地眼神望着各位大佬,面前的小本本摊开,记得满满的。 JSG   戚嘉言笑笑说:“小耿,你才来茂德不到一年。运营部前年、上前年、上上前年的情况,你了解吗?你不了解吧?运营部去年的表现,真的挺让人失望的。”   刚才说运营部去年没有完成预定目标,现在又含混笼统地说运营部去年的表现令人失望。他这根本是无事生非,铁了心找运营部的麻烦!   于澜在想,从正月初七到今天,她没得罪戚嘉言啊!在电梯里遇到他,她都是主动打招呼的。只不过有几次下班,戚嘉言非要送她去地铁站,她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耿微然也笑笑说:“我觉得没让人失望啊!周总和罗总对于经理都没有意见。我想,运营部的表现还是挺好的吧。”   周总和罗总都没有意见。戚总监,你有什么资格有意见?   蒋求安忙点头说:“对对对!我们运营部的表现还是挺好的。初七那天派红包,周总专门夸我们呢,她很看好运营部!”   也不知道蒋求安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他能表态真是难得。   姜书雅也看不过去了,她一边欣赏自己新做的美甲,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我们运营部有自己的策略,不需要向外人交代。”   所以你这个招商部的戚嘉言,就不要罗哩罗嗦,指手划脚。   于澜真想为这两个人鼓掌,运营部的团结达到空前的程度。   戚嘉言说:“哈哈哈,你们运营部抱团,我说不过你们。我其实也是好心。我们招商部辛辛苦苦招进来的那些品牌,如果因为运营工作没做好,导致商家有什么损失,茂德岂不是很吃亏吗?商家有损失,就是茂德有损失。茂德有损失,就是茂德全体员工有损失。”   不但变着法抹黑运营部,还顺带往自己脸上贴金。   耿微然说:“戚总监,我认为运营部……”   “小耿!”戚嘉言打断耿微然的发言,“你是哪个部门的?”   “我?我在招商部轮岗。”傻愣愣的耿微然似乎并不懂戚嘉言为什么明知故问。   “哦,招商部啊!”戚嘉言笑笑,“我平时太忙了,都没留心我们招商部来了新的管培生。我以为你还在运营部呢。”   耿微然再傻愣愣,也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他没有任何尴尬的表情,他反而不慌不忙。   “戚总监,不管我在招商部还是在运营部,我都是茂德的一份子。我认为不应该分得特别清楚。如果运营部的某些工作不利于招商部,招商部应该明确地指出来,而不应该故意挑刺,更不应该故意为难同事。况且,只有不断创新才能生存。运营部这些创新的策略,大家有目共睹,效果是很好的。”   戚嘉言被怼得哑口无言。耿微然搬出这么大的大道理,用公司的名义来压他。他如果再狡辩,很容易跌进耿微然的“圈套”。   于澜的印象中,一向是戚嘉言挖苦别人,从来没有人敢当面挖苦他。估计戚嘉言是不会放过耿微然了。   会议结束后,于澜去茶水间,转身遇见耿微然。   “小心,你碰到我的杯子了。”耿微然嘻皮笑脸地说。   “嗯……”于澜吞吞吐吐。他帮了她,她应该对他说声谢谢,但是好像很难开口。   “你想和我说谢谢?”耿微然笑嘻嘻地望着她,调整自己的站姿,站得特别直,像一根木桩,“说吧,我准备好了。”“……”   “如果有拥抱和亲吻,我也准备好了。”“……”   “你就不怕戚嘉言给你小鞋穿?”于澜一瞬间不想谢谢他了,并且生出幸灾乐祸的心理。   “我不怕!”耿微然还是笑嘻嘻地,“为了你,我什么也不怕。我说过,我现在正式追你。”   “……”于澜真的很无语,他这是打算死缠烂打吗?   “哈哈哈!看把你吓得。”耿微然大笑。   “我没有!”于澜发现自己好像又上当了。   “其实不仅仅是为了你。主要是我看不惯戚嘉言那副嚣张的样子。心思不在工作上,整天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这种人,怎么会爬到总监的位子上!茂德对这种人应该开除,不应该容忍。继续容忍他就是茂德有问题。”   耿微然非常严肃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你小点声!”于澜刚才没被吓到,现在被吓到了。她忙四下看看,幸好茶水间没有其他人。   “怕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茂德什么时候不允许员工说实话。”耿微然不领情。   “行!我服了你!”于澜是真心服了他。   “还不够!我要让你崇拜我才行。崇拜我,你才会爱上我。”“……”   耿微然得意地走了,留下瞠目结舌的于澜站在原地。   “和小男生聊得挺开心嘛。”姜书雅鬼魅似的从于澜身后冒出来。   “你!你!你到底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地下长出来的?”   “放心,我什么也没听见,听见也不会告诉别人。我嘴巴很紧。”   “……”   原本耿微然和戚嘉言争辩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开会嘛,同事之间常有口舌之争。但是管培生顶撞本部门总监,就比较少见了。   曹佩仪四处传播耿微然的英雄壮举,夸大其词,添油加醋。于是这事慢慢演变成耿微然和戚嘉言在会议室打起来。为什么打起来?   “哎呦,你不知道,小耿以前在运营部的时候,和于澜的关系好得不得了,他帮于澜打架呗。”   “英雄救美啊,哈哈哈!”   耿微然似乎对这件瞎扯的事情很有兴趣,特地发微信给于澜:“我们还在江湖,但江湖也有我们的传说。”   呃,他是不是武侠片看多了。于澜回复:“那我希望自己快点退出江湖。我不想要传说。”   “你进,我和你一起进。你退,我和你一起退。”耿微然秒回,后面还附上三个呕吐的表情符。很好,于澜本想回复这个表情符的,现在不用她回复了。   于澜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开始例行公事般地发愁中午吃什么。内线电话响了,是林琳。   “于澜,罗总办公室,现在。” 第48章 周五晚上是他生日,能不能一……   今年上班到现在, 罗骞都没有单独找过于澜。   于澜是部门经理,她的直属上司是蒋求安,有事情她直接向蒋求安汇报。如果她向罗骞汇报, 那就属于越级上报。   罗骞是公司副总裁, 他的直属下级是蒋求安,有事情他直接吩咐蒋求安, 不会吩咐于澜。   所以现在找她是要干什么。于澜寻思着,想有个心理准备。该不会是又要赶她走吧。罗骞还没有放弃赶她走吗?她以为他们之间已经达成某种默契了。难道还没有吗?   “坐!”罗骞指了指沙发,起身给于澜倒了杯水,又重新坐回到自己的老板椅上。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很远的。   “今天请你来, 是有一件私事。”“私事?”   “你的私事。”罗骞顿了顿,“我原本不应该过问员工的私事。”   罗骞说得很委婉,不过于澜听明白了。“英雄救美”的八卦已经传到罗骞的耳朵里了。   罗骞说:“公司不反对员工之间恋爱,但是公司也希望员工不要因为恋爱而影响工作。”   于澜笑笑说:“罗总,我想你误会了。我和耿微然之间是普通同事的关系, 不是恋爱的关系。”   “你们没有……”“没有, 我保证, 绝对没有!”   罗骞望着于澜, 似乎在判断她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沉思了片刻,他又说:“即使不是恋爱关系, 公司目前的流言也很难听。于澜, 运营部是一个团队, 茂德也是一个团队。我们不提倡在团队内部再搞小团队,那叫团伙。”   团伙……耿微然帮她说了几句话,几句合情合理的话,就和她成了一个团伙。他俩是打家劫舍了, 还是烧杀掳掠了?他俩没威胁到任何人的位子吧?   为什么有些人的舌头比裹脚布还臭还长?   “在团队内部搞分裂,我的意思是说,在团队内部,和谁走得特别近,影响不好。”   “罗总,我没有和耿微然走得特别近。戚嘉言随意批评运营部的工作计划,耿微然依据事实,帮运营部说了几句话,仅此而已。当时帮运营部说话的,还有蒋求安和姜书雅。你若不相信,可以调会议监控。”   罗骞半天不吭声,于澜想自己的话是不是有点重了。   罗骞又说:“耿微然,来公司不到半年,还没转正。为了你,当着两个部门,所有人的面,把自己的总监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想,以后戚嘉言怎么在公司立足呢?”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她巴不得戚嘉言在公司不能立足。   “于澜,我希望以后你能注意一下。我相信你对耿微然没意思,但是如果耿微然对你有意思呢?你们俩之间……差距太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说来说去,罗骞又绕到起点了。他还是怀疑她和耿微然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吗?   “我明白了,罗总,我以后会注意的。但是我想再次向您强调,我和耿微然之间,真的是普通同事的关系。”   于澜回到运营部办公室,曹佩仪又在大声说笑什么英雄救美。于澜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一把抓起陶景平办公桌上的文件,重重地摔下去。   这个举动成功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办公室瞬间鸦雀无声。有几页纸晃晃悠悠地飘到地上。   “我警告某些人!从现在开始,如果我听见她在我背后说三道四,等着瞧,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发火完毕,于澜头也不回地走进小办公室,重重关上门,又重重拉上窗帘。她很少这样发火的。今天……真是无法控制自己。   无法控制自己的原因,恐怕是因为罗骞的每句话都戳到她心里。   她和耿微然,不是差一点就成为恋爱关系了吗?所以罗骞的话,也不全是误会。但是罗骞说,他们俩之间差距太大是什么意思。年龄吗?她知道她老,她知道他小,她用不着别人来提醒她。   收到一条微信,是姜书雅发来的。“你没事吧?曹在说她昨晚看的电视剧。”   呃?“我杀鸡儆猴,防患未然。”于澜秒回。   她也许真的有点做贼心虚,才会这样。她做了什么贼呢?不平等的贼。   她年长耿微然七岁。在人生阅历上,她比他多七年的经验。在工作上,她是他的上司。他们之间是不平等的关系。   她追耿微然,如果耿微然答应了,她其实是利用了自身的优势,获取了不平等的利益。这是不可以的。   “你是不是有病?你三十岁,他二十三岁。大家都是成年人。为什么不可以!如果你二十三岁,他十六岁,那才是真的不可以!”姚瑶批评她。   “可是……”   “你现在介意年龄,才会胡思乱想。我问你,等你八十岁的时候,他七十三岁。等你九十岁的时候,他八十三岁。等你一百岁的时候,他九十三岁。你们俩这一对老头老太,在年龄上有什么区别吗?”姚瑶继续批评她。   “上次就和你说过,他的行情应该不错,你抓紧吧。趁着江湖有你们的传说,把传说变成现实。顺理成章,早点上岸。”姚瑶恨铁不成钢。   早点上岸?她三十岁了,的确应该上岸了。可是,耿微然是不是她的那个岸呢?他总是那副不靠谱的样子,让她心累。   还说什么,“从今天开始,我正式追你。”有这样追人的吗?追就追。正式宣布干什么?又不是搞双边外交,需要昭告全世界。   耿微然安静了两天,又打电话给她,说周五晚上是他生日,能不能一起吃晚饭。   一起吃晚饭?如果不是麻辣烫的话,那当然没问题。   “你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赴宴。”姚瑶说。   “呃?为什么?”“勾引他!”   “呃?为什么?”“如果他今晚表白,你就假装醉酒,假戏真做,答应他!”“我不喝酒……”   “我有预感,他今晚要么会说点什么,要么会做点什么。否则他干嘛邀请你吃西餐?吃西餐,牛排、红酒、小提琴,一般都会发生点什么。”   “崇洋媚外!吃中餐就不会发生点什么吗?”于澜认真地批评姚瑶。   “对着香菇青菜、麻婆豆腐、酱肘子和酸菜鱼,你想浪漫,你浪漫得起来吗?”姚瑶不屑一顾。   “那我也给你个拉小提琴的呢?”   “你不如给我个拉二胡的更合适。那我还得看看我有没有一块钱硬币。”   和姚瑶商定后,于澜买了一件新风衣。反正春天快到了,她也需要一件新风衣。想了想,似乎哪里不对。姚瑶也说:“吃西餐配风衣,是不是有点奇怪。”   在姚瑶的建议之下,于澜又买了一条款式大方的连衣裙,搭配在风衣里面。好家伙,半个月的薪水就这样没了。她拒绝了姚瑶让她烫卷发的建议。   “还是不行啊!”“怎么不行?”   “于澜,我怎么觉得你如此的……威武雄壮。我建议你试试粉色毛衣和牛仔裤,或者那种粉色镶花边的小裙子。”   “滚!”   周五那天,于澜要巡店,所以和耿微然约好,在西餐厅见面。耿微然要去接她,但是她觉得这样太麻烦了。   下班之后,于澜赶去西餐厅,急匆匆又有些兴致勃勃。路上收到姚瑶的微信:“我今晚在秦海阳那里。你可以不回去,也可以带他回去。”   这个女人越来越色了。于澜不理她。   到了西餐厅,在前台报了名字。服务员引着于澜往里走。这家西餐厅看起来不是很高级的样子,有点吵吵的。   到了耿微然预订的位子,于澜不禁哑然失笑。   一张长长的桌子,坐满了人。她基本都认识。陶景平、金若涵、姜书雅、吴初晴……不得不承认,耿微然其他不行,人缘是真的好。   金若涵热情地招呼她说:“于经理,你迟到了,要罚酒哦。”   原来他请了这么多人。她还以为……哈哈哈……她真是想像力丰富……姚瑶的想像力比她更丰富……   “我用饮料代酒吧。”于澜微笑着说。   她坐下来,旁边的吴初晴帮她倒橙汁。金若涵还想说什么,陶景平对她耳语,她马上不说了。   于澜掏出手机,假装对美食感兴趣,拍了照片发给姚瑶,故意拍下很多人的脸。姚瑶回她语音,她不方便听,只能悄悄转成文字。“啊啊啊啊啊啊啊!”   姜书雅问:“小耿的生日,他自己跑哪里去了?”有人接着说:“他不会是想让我们付钱吧。”大家一阵哄笑。陶景平忙解释:“他今天去文津桥巡店。刚联系他了,塞车,马上就到。”   陶景平话音未落,耿微然到了。“你们都开始吃了,你们不等我!”金若涵说:“我们在等你啊,等你付钱呢!”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吴初晴原本坐在于澜的旁边,在吴初晴的旁边还有个空位。耿微然到了,吴初晴不声不响地挪了一下,坐在了那个空位上,而耿微然就坐在了于澜的旁边。   好奇怪!吴初晴这是干嘛?   但是,包括吴初晴在内,包括耿微然在内,包括所有人在内,似乎谁也没注意到吴初晴的这个小举动。   寿星来了,每个人都等着切蛋糕呢。   大家都很兴奋,糊了耿微然一脸的蛋糕,于澜坐在他旁边,也不能幸免。脸上,风衣上,全是蛋糕。闹到十点多钟,餐厅要打烊,生日宴才结束。   于澜其实担心,万一有不识趣的人提什么“英雄救美”,她和耿微然都在场,会尴尬。但幸运的是,整晚都没人提和公司沾边的事。也对啊!白天在公司够累了,晚上就放过自己吧。   酒足饭饱,大家站在餐厅门口互相告别。耿微然小声对于澜说:“今晚没人和你同路,你不能拒绝我送你吧。”   他这样说了,于澜不好拒绝   耿微然把她送到小区大门口,她下车了,他又伸出头叫她,欲言又止地说:“其实我原本打算今晚只邀请你一个人的,但是我又怕你不来。”“……”   “早知道你来,我就不叫那些家伙来了,吵死了!”“……”   “我应该先确定你来不来,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他们。我,我太蠢了!算了,我走了,再见!”“……”   回到住处,洗过澡,上床睡觉。于澜点开姚瑶的那条语音微信。   “啊啊啊啊啊啊啊!”姚瑶咆哮出来的无数个啊,响彻在于澜的卧室。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充分表达了姚瑶震惊且失望的心情。   这也是于澜的心情。 第49章 装出这副神秘莫测的模样干什……   早晨等电梯的时候, 遇到戚嘉言,于澜微笑着主动和他打招呼。戚嘉言看了她一眼,不言不语, 不置可否。于澜觉得他嘴角略带讥笑。   这种职场冷暴力, 让于澜很有揍他的冲动。他还在记恨上周开会,运营部和耿微然联合反驳他的事情。   于澜打了卡, 刚坐下来喘口气,就接到戚嘉言的内线电话。“你快点!”他毫不客气地说。   快你个大头鬼!   来到戚嘉言的办公室,戚嘉言扔给她一份文件。于澜按捺住心中不满,拿过来看。原来是服装类招商部下个季度的预算表。   “戚总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于澜翻了翻文件, 她的确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上周运营部和招商部的联合会议结束之后,吴初晴和耿微然按照会议的讨论,制定了这份预算表。文件的最后页是他俩的签名,还有作为审核人的于澜的签名。   这份预算表没有任何问题。   “于澜,你也是老员工了, 这份预算表有没有问题, 你看不出来吗?嗯?”戚嘉言露出笑容。   这个笑容讳莫如深又故弄玄虚, 成功把于澜给恶心到了。   它带有暗搓搓的潜台词。那就是, 于澜是天下第一大笨蛋,什么都不懂。而他, 聪明人戚嘉言又不能直接说, 只能让于澜自己去猜测她到底什么地方愚蠢至极。   于澜耐着性子, 又看了看文件。她始终找不到自己哪里愚蠢至极。   “看不出来吗?”戚嘉言又问。   于澜摇摇头,严肃地说:“对不起,戚总监,请您明示。”   戚嘉言笑嘻嘻地说:“你是聪明人, 你懂的,回去修改吧,尽快交给我。否则罗总不会签字。”   我是笨蛋,我不知道哪里要修改。于澜瞪着戚嘉言。   戚嘉言望着她,露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眼神。这眼神告诉于澜,他是什么也不会和她说的。她只能自己揣摩圣意。   像戚嘉言这种人,怎么还没人收拾他呢!   于澜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预算表摊开在自己面前。她左看右看,横看熟看,就是弄不懂不明白哪里有问题。   这种预算表,她不知道审核过多少份,都是这样的。   于澜想了想,叫来陶景平,将预算表递给他。“你觉得这份预算表,哪里有问题?”   陶景平翻了翻,迟疑地说:“这是招商部的预算表……”   “让你看你就看嘛。”   陶景平看了半天说:“我觉得没问题。”   “但是戚总监认为有问题。”   陶景平又看了半天,试探地问:“预算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这还多!”于澜皱眉,“这已经是消减开支后的预算了。”   “周总挺重视成本的,去年小耿的团建费用……戚总监做副总裁的时候,也消减过很多不必要的开支……”   陶景平的话,有道理。   于澜让陶景平把吴初晴和耿微然叫来。“这份预算表,在原有的基础上,消减百分之五,不,百分之十。”   “干嘛!”耿微然一惊一乍,“这是干嘛?”   “消减开支,有问题吗?”于澜故意恶狠狠地。   “于澜,这是按照上次会议的讨论,制定的预算。现在要消减百分之十,有什么根据吗”吴初晴小心翼翼地问。   于澜没有根据。她唯一的根据就是刚才戚嘉言向她暗示,她不修改预算表,他不签字。这种情况,让她怎么和自己的下属说?   “你们别管这么多,尽快修改交给我。为公司省钱总是好事。”她糊弄他们,反正她也没有向他们交代的义务。   吴初晴好糊弄,她接过文件就走了,耿微然却不走。   “小耿,你也可以走了。”于澜微笑地说。   “我想知道,好好的,为什么要消减百分之十的预算。预算太少,不利于招商部正常开展工作。”   “你真想知道?”“我真想知道。”   于澜顿了顿说:“戚总监对预算不满意,让我修改。”   耿微然的眼珠转了转,又笑了笑说:“行,我知道了。”   他的语气很奇怪,仿佛他才是上司,于澜是下属。   “你知道什么了?”“戚总监让你修改预算啊。你刚才怎么不告诉吴姐?”   “我想告诉就告诉,不想告诉就不告诉。最迟明天下班,把预算表交给我。”   没到第二天下班,耿微然中午就亲自把预算表给于澜送过来了。   他双手捧着文件,放在于澜面前,笑容可掬地问:“于大经理,请过目,这份预算表合您老人家的心意吗?不多不少,消减百分之十正正好。”   “你才是老人家。”于澜接过文件,翻了翻,在审核人一栏签上自己的名字。   “中午有约吗?可怜可怜我这个老人家,陪我吃饭吧。”耿微然双手撑在她的办公桌上,身体前倾,对她眨巴着眼睛,模样有点滑稽。   于澜笑笑说:“我们各付各的,你不能让我付钱。”   “切!瞧你说的!”耿微然满脸的不屑一顾,仿佛于澜的话对他构成了极大的侮辱,“我是那种人吗?”   “哦?你不是那种人吗?”于澜反唇相讥。真痛快!   陶景平敲门进来。“我们几个打算去吃炒菜,你们去不去?多两个人可以多炒两个菜。”   “中午吃炒菜,要等吧。”耿微然赶忙拒绝陶景平的好意。   “那你们去吃什么?”陶景平不识趣地追问。   “我们……”耿微然摸了摸下巴,似乎在寻思他和于澜去吃什么。   没等他寻思出结果,于澜抢着说:“我们也没想好,要不就跟你们去吃炒菜吧。”她没有深意,她只是心情不错,想恶作剧。   “太好了!小耿,你很久没和我们聚餐了。天天家常菜。我们先去,你们快来。”陶景平高兴地离开。   耿微然拉着脸问:“你干嘛?”“吃炒菜啊!”于澜故作不明白。   “刚才说好你陪我的。”   “现在一样陪你啊!天天家常菜有来自崇光岛的新鲜春笋,很好吃,你不亏。”   “于小姐,想吃春笋的是你,不是我!”耿微然简直要咆哮了。   于澜把预算表送到戚嘉言的办公室,才和耿微然去天天家常菜。   戚嘉言不在,肯定也去吃午饭了,反正他回来会看见的,没关系。于澜不想专门跑一趟给他送文件。她很不喜欢去他的办公室。   天天家常菜的新鲜春笋卖完了。他们这帮人是常客,老板一再向他们道歉。于澜傻眼。耿微然笑呵呵地看着她,仿佛自己出门捡到宝了。这世道,真让人沉默啊!   吃完午饭,在办公室小憩了一会儿,于澜被戚嘉言的内线电话吵醒。   戚嘉言每次打来的电话,好像总比其他同事打来的电话,铃声更响,更急促。   有时候,炸弹似的铃声,在于澜的小天地突然爆炸,让于澜的心脏遭遇强烈的冲击波,半天不能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戚总监……”“到我办公室来,立刻,马上,现在!”   所以,戚嘉言你又有什么破事?   像昨天一样,戚嘉言再次把文件扔给于澜,差点扔到她身上。   薄薄的几页纸,竟然很有重量,和办公桌碰撞,发出啪的声响。于澜疑心他是否为了这种效果,在文件里夹了铁块。   拿起文件,于澜捏了捏,确定文件里没有铁块。声响大是因为戚嘉言用力过猛。他就是一个用力过猛的人。   这份文件是吴初晴和耿微然制定的新预算表。午饭前,于澜将放到戚嘉言的办公桌上。   新预算表有什么问题?已经消减了百分之十的开支。难道还不能让他满意?再消减,招商部就无法正常开展工作了。   “戚总监,预算消减百分之十,招商部尽了最大的努力。如果再消减……”于澜努力寻找委婉的措辞。   “如果再消减,我们招商部就无法正常开展工作了。”戚嘉言坐在办公椅上,上半身挺得直直的,昂着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于澜。   于澜明明是站着的,她比他高。他是怎么做到俯视她的?   于澜拿不定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很显然,他语带讥讽,浓浓的讥讽。   “戚总监,预算表有不对的地方,请您直接告诉我。恕我愚蠢,我猜不透您什么意思。”于澜不卑不亢地怼他。   装出这副神秘莫测的模样干什么呢?她是下属,但她没有义务猜他的想法。   “我问你,你消减了百分之十的预算以后,剩下的预算够吗?”“紧张。”   “在你没消减预算之前,原来的预算够吗?”“勉强,精打细算。”   “所以你应该怎么做?”   所以她应该增加预算?他的意思是希望她增加预算?增加预算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为什么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呢?为什么要这样提高沟通成本呢?   “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戚总监,原来的预算是大家讨论的结果。您当时也没有异议。”   “新年新气象。只有不断创新才能生存。新预算表,明天交给我。”   “对不起,戚总监,到底要怎样修改,请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否则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嘿嘿!”戚嘉言干笑两声,像是从挤干了的海绵里又硬挤出来两滴水,“我说得这么明白,你还不明白?”   “我不明白。”于澜用认真、诚恳、谦虚并且不妥协的眼神看着戚嘉言。她努力让自己的脸挂上因为自己愚蠢而对他非常抱歉的微笑。   装模作样,谁不会啊?比赛装模作样,戚嘉言未必是她的对手。   “于澜,你行啊!”戚嘉言笑笑说,“你把预算增加百分之三十。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了,但我认为这样的预算不合理,公司未必会批准,请戚总监三思。”   “于澜,你这个人,还挺固执的。”   于澜笑笑说:“招商部下个季度的预算,按照您的要求,我增加百分之三十,明天交给您。”她的眼神依旧认真、诚恳并且不妥协。   戚总监现在明白且准确地告诉她,预算需要增加多少。万一有什么问题,她也只是在执行她的上司戚总监的命令。她不会背这个黑锅,如果有黑锅的话。   这次于澜没叫耿微然做预算,只叫了吴初晴。   吴初晴小心翼翼地问:“这么高的预算,行吗?罗总不会批准吧?”   于澜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是戚总监的命令。我们只负责执行。” 第50章 她的人设是美丽大方,心胸宽……   罗骞批准了招商部的预算, 这令于澜有点惊奇。她一直期待罗骞骂戚嘉言呢!她会热烈鼓掌的!   于澜以为这件事过去了,但是吴初晴向她汇报,说是财务部迟迟不把预算划拨给招商部, 招商部现在有些紧急的工作, 很难开展。   讨债的事情,于澜自己是不做的, 她要让戚嘉言去做。反正戚嘉言是她的上级。   “戚总监,财务部拖着不给我们钱。我都催过好几次了,你帮忙催催吧。你是总监,他们听你的。”   又过了两三天,财务部的钱还是没下来。于澜不能再等, 准备亲自去找财务总监问清楚。   这时候,周文君的秘书通知她,周文君找她。大老板找她这个小喽罗,有何贵干?   于澜走进周文君的办公室,倒吸一口冷气。上至罗骞、戚嘉言, 下至吴初晴, 全部都在。她刚才去洗手间, 所以耽搁了几分钟。   看看这三个人, 再加上她自己,最近什么事情和他们四个人都有关呢?   于澜明白了。周文君找他们, 是为了招商部的季度预算增加百分之三十的事情。   这是周文君的风格。凡是牵涉到某件事, 她会把一根藤上的所有的瓜都叫到自己面前, 挨个处理。无论这个瓜在公司是什么级别。   上次耿微然团建超标的事情,她就是这样处理的。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服装类招商部下个季度的预算,要增加百分之三十。为什么?”   因为戚总监上下嘴皮子碰一碰, 就增加了百分之三十。于澜心说,她偷瞄了戚嘉言一眼。   仅仅偷瞄了一眼,于澜就后悔了。她这个简单的动作没有逃出周文君的法眼。周文君的目光由扫视四个人变成直视戚嘉言。她说:“戚总监,请你给我合理的解释!”   “我……”戚嘉言在周文君面前,如同做错事想遮掩却被抓包的小孩。   “周总,是我的错。我是最后签字批准的人,我是最后一关,我应该仔细检查的。”说话的是罗骞。   “罗总,还没轮到你。”   周文君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容平静,语气平和,就像幼儿园的老师温柔亲切地和小孩说,请大家排队食果果哦,不要抢哦。   但这却是一句非常重的话。罗骞是副总裁,是周文君的女婿。当着下属的面,周文君丝毫不顾及罗骞的身份,给他难堪,似乎他和别人相比,在她眼里没有什么不同。   周文君又转向戚嘉言说:“戚总监,请给我合理的解释!”   戚嘉言现在逃无可逃了,他一定很后悔自己拍脑袋做出的决定。于澜提醒过他,要按照会议的讨论来制定预算,谁让他不听呢?活该!   “今年,各项成本都在增加,所以我们也提高了预算。”戚嘉言憋出了一个听起来还可以实则胡说八道的理由。   “哪些成本在增加,增加了多少?你的预算表没有体现。”周文君不放过他。于澜怎么觉得这场戏如此精彩呢!   周文君足足等了一分钟,戚嘉言回答不出来。空气安静得让人窒息。   “吴初晴,服装类招商部专员,这个预算表是你制定的吗?”周文君转向吴初晴。   吴初晴点头,满脸的紧张和惶恐。如果于澜猜得不错,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来周文君的办公室。   周文君问:“预算增加百分之三十,是你的意思吗?”吴初晴连忙摇头。   周文君又问:“那是谁?”吴初晴犹豫了几秒钟,说:“是于经理。”她低下头,不敢看于澜。   于澜倒不怪吴初晴,这事的确是她叫吴初晴做的。   周文君继续问:“上司的要求不合理,你不和上司沟通吗?”   “我沟通过……于经理说……这是戚总监的命令。我们只负责执行。”吴初晴吞吞吐吐,她这话说出口,瞬间得罪两个上司了。   于澜依旧不怪她。第一,她说的是事实。第二,这句话的着力点是戚嘉言不是于澜。   周文君的目光转向于澜,脸上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谁也不知道她下一秒要干什么。   于澜昂首挺胸,迎着她的目光,朗声说:“周总,那天戚总监叫我去办公室,命令我将招商部的季度预算增加百分之三十。我和戚总监沟通过,我认为这样的预算不合理、虚高,但是我的建议未被戚总监采纳。”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索性豁出去了。这时候不把戚嘉言供出来,难道还要替戚嘉言背黑锅吗?   前些天戚嘉言对她的那个讳莫如深又故弄玄虚的笑容!她现在大仇得报。痛快!   “预算增加百分之三十,如果能财尽其用,给公司带来高收益,我没有意见。问题的关键是,招商部一个季度真的需要这么多钱吗?你们有好好地做预算吗?我希望大家记住,公司的钱,每一分钱,每一块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周文君的目光转向罗骞,显然是说给他听的。   “你认为这次的事情,谁应该承担责任。”周文君问罗骞。她要挨个处理人了,但是她把宝剑放在罗骞手上。   于澜看了看罗骞,罗骞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和他全无关系,也仿佛他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总,我认为我应该承担责任。他们都是我的下属。他们的工作是由我来批准的。因为我的疏忽,导致他们犯错,所以我应该承担责任。”   罗骞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看周文君,也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对面墙上的一幅油画。   于澜顺着他的目光,仔细研究那副油画,她才发现油画里的人是周文君。不是现在的周文君,而是比现在年轻的周文君。   于澜上次来周文君的办公室,还是为了面试运营总监的职位,她记得当时墙上没有这幅油画。罗骞的办公室好像也有一幅油画,画中人是罗骞。   “我赞同你的观点。不过我认为,戚总监应该负主要责任。”周文君淡淡地说。   于澜又偷瞄了戚嘉言一眼。他的脸涨得通红,活像被蒸熟的大闸蟹。任你平时横行霸道,现在也无计可施了吧。   很好,英明的周总,请处理戚嘉言,了事化小,小事化大,让戚嘉言主动辞职,公司也不用赔偿。   “这次的事情,我不追究。我想戚总监也是考虑到钱多好办事,才增加预算的。希望你以后能切实为公司的利益考虑。于澜、吴初晴,希望你们以后面对上司的错误要求时,懂得据理力争,懂得一切要求必须以不损害公司的利益为前提。”   等等,周总,你怎么能不追究呢?求你追究啊!   于澜好失望,她盼来盼去,竟然盼到这么一个结果。她宁愿自己被追究,也不想周文君就这么算了。或许,周文君是要给她女婿面子吧。   周文君挥手让他们走。三人鱼贯而出,于澜走在最后面,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停下脚步,叫了一声周总。   “你还有事?”周文君淡淡地问。   “没事!这个预算表,我按照原来的计划重新制定,可以吗?现在这份预算表是增加了百分之三十的,那么消减百分之三十,就是原来的。”   周文君看着于澜,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她好像在考虑什么事情,又好像不认识于澜。   于澜心里毛毛的。难道她说错话了吗?   周文君叹了口气,伸出双手,在脸上来回搓了两下。“我刚才气糊涂了,忘了这件事。你的意思呢?按照原来的可以吗?”   于澜想了想说:“我觉得应该可以。”周文君点点头说:“那就可以。”   走出周文君的办公室,于澜看见财务总监坐在外面等待周文君的召见。她忽然明白了,这件事怎么会闹到周文君这里。   预算表由罗副总裁签字后,财务部只要把钱直接给招商部就行了。但是这位忠心耿耿的财务总监,发现这笔预算远超过往数额,他就向周文君汇报了。   这件事是不是必须向周文君汇报呢?其实未必。如果财务总监不这么较真,他可能都不会发现。所以,他为什么要向周文君汇报?   辉煌集团收购茂德地产,茂德各部门裁人很少。唯独财务部,几乎全员离职。现在的总监,是周文君从辉煌集团带过来的。   “说好听点,是周文君的心腹。说难听点,是周文君的狗。”   下班回到住处,于澜自然要和姚瑶八卦今天的事情。姚瑶的评价有点难听,但一针见血。   “其实增加百分之三十,在总数额上,也不多啊!周文君为什么如此生气?”   姚瑶趴在沙发上,两条腿竖起来乱晃。八卦别人的不愉快的事情,自己的心情总是愉快的。   “浪费她的钱,她当然生气。换作是我,我也生气。”   “不是!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觉得有问题。”   于澜想了想,如果有问题,那就是罗骞没有尽职尽责,没有发现预算超标太多,让周文君对他很不满意。毕竟是自己的女婿,半个儿子。他在工作上不用心,周文君恨铁不成钢,绝对生气。   “耿微然这小子真幸运,逃过一劫。”姚瑶笑说。   “呃?”于澜疑惑,“好好的,怎么提他?”   “提他怎么啦?提同事的名字不是很正常吗?除非你心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二天上午,吴初晴来于澜的小办公室向她道歉。   “于澜,我真不是故意的。当时那种情况,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这个人,咱们这么多年同事,你也知道,我撒谎会结巴的。”   于澜连声安慰她,一再表示,自己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吴初晴才离开。   于澜应该去向戚嘉言道歉吗?去吗?不去吗?当然不去。   想得美!她被叫到周文君的办公室,聆听训导,是谁害的?不就是戚嘉言吗?如果道歉,那也应该是戚嘉言向她道歉。   不过想到戚嘉言,于澜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要将预算增加百分之三十呢?   手指缝漏一漏,脚板底刮一刮。带回自己家?戚嘉言有这么大的胆子吗?戚嘉言有这种想法吗?   “我知道你为我考虑,才没叫我制定那份预算表。否则我会被骂得很惨。你对我太好了。”这自作多情的微信,是谁发给她的。不是耿微然还是谁呢!   “你想多了,我没叫你,是因为你罗嗦,我怕你罗嗦。”   “我听说你在周总面前不卑不亢,狠狠地向戚总监举起了你的拳头,干得漂亮!”   谁?谁这么说她?狠狠地举起拳头。一直以来,她在公司的人设,可不是这样的。她的人设是美丽大方,心胸宽广,不记仇。   她没有欺负戚嘉言,她只是实话实说。不过,如果有人这么认为,她也懒得为自己辩解。 第51章 我遇到一个难题。   临近中午的办公室很热闹, 大家放下手中的事情,讨论一个严肃且难以解决的问题。今天中午吃什么?   姜书雅说:“于澜,你是上司, 你决定吧。”于澜说:“这种事你比我有经验。”陶景平说:“干脆我们来投票。”众人齐声说:“这提议不错。”   当下大家围成一个圈。有人拿纸笔, 有人主动报餐馆名,陶景平认认真真地画正字。   曹佩仪从外面进来, 使劲拍巴掌吸引大家的注意。每次她要发布她所谓的重大消息,都会这样。于澜见怪不怪。   姜书雅不情愿地抬起头,懒懒地问:“又有什么小道消息啊,我亲爱的曹姐?”   曹佩仪满脸的神秘兮兮,一副“这件事我只告诉你, 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的表情。“大家听说了吗?常总监回来了!”   常若愚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并没有和于澜联系。   于澜望着曹佩仪,曹佩仪眉飞色舞地说:“哎呦,老常在北京那边业绩突出。周总很满意,打算重用他,所以又把他调回总公司。这叫风风光光, 荣归故里。老常真是能干啊!”   有人问:“曹姐, 你和常总监关系那么好, 以后不是有人罩着你了?”   “什么罩不罩的。老常这个人……哈哈哈……不说了, 不说了。”   曹佩仪故意欲说还休,又称呼常若愚为老常, 就是怕别人不知道她和常若愚关系匪浅。   于澜发微信给常若愚:“回来了?在哪里?”   常若愚以前的总监办公室, 现在是蒋求安在使用。曹佩仪也没说常若愚现在是什么职位, 所以于澜很好奇他的办公室安置在哪里。   常若愚秒回:“后勤部杂物间。”   后勤部杂物间?这是后勤部堆放杂物的地方。在后勤部办公室旁边。一个小单间,没有窗户,只有换气扇。   杂物间的门敞开着,于澜进去。常若愚西装笔挺, 正站在椅子上,仰头拆换气扇。   看见于澜,常若愚跳下来。于澜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常若愚心领神会,低头拂掉他头发上的灰尘。   常若愚笑笑说:“换气扇坏了,修不好了。”   东边的角落里有几个垒起来的纸箱,纸箱里飘出大坨大坨丝带和彩绸。西边的角落里摆着几个空调外机和一高一矮两台落地扇。南边的角落里有几个红色的水桶和未拆封的拖把。北边的角落里或站或坐或躺着几个玩偶,公司搞活动用的。   地板上乱七八糟,报纸、废纸、抽纸,颜料、垃圾袋、瓶瓶罐罐。   于澜一言不发,拿起扫帚扫地。   “别!别!有灰尘。”常若愚急忙阻拦她,“我叫了保洁阿姨,她午休的时候会来清理。”   “阿姨才不会帮你。这不是她的份内事。”“我给她钱了。”   于澜笑笑,钱真是好东西。所有事在别人为的地方,钱都是万能的。   杂物间一股子霉味,刺鼻。于澜打了两个喷嚏。常若愚说:“出去吃饭吧。”   电梯口,有几个同事看见常若愚,纷纷和他打招呼,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常若愚笑着说:“昨天的飞机。”   他们又说:“那也不多休息几天。”常若愚笑着说:“今早睡到自然醒,就来公司报到了。”   于澜感觉心酸。常若愚这么辛苦,却仅仅得到一个杂物间做办公室吗?   也许是于澜的神情出卖了她,也许是常若愚懂得读心术。走出电梯,在大街上,常若愚主动说:“后勤部正在帮我协调办公室,可能要等两周。”“呃……”   “回来的时候,周总和我说好的,人事部副总裁。”   “天啦!”于澜欢呼雀跃。常若愚说:“淡定,等人事部发布正式的公告。”   于澜开心地说:“兜兜转转,这个位子还是你的。老天不会埋没人才。”   “我也不是什么人才。”   “既然这样,你不用管那个杂物间了!”   “不行!这两周我要工作的。把它收拾干净,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   无论如何,常若愚能担任人事部副总裁,于澜是非常为他高兴的。想想戚嘉言一直觊觎这个位子而不得,于澜的高兴更加翻倍了。   “嘿嘿嘿,老常,好久不见。”于澜和常若愚刚坐下来,没点菜,戚嘉言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后面还跟着耿微然。   耿微然冲于澜挤眉弄眼,又做了个鬼脸。他今天是出门没吃药吗?于澜无语,一只手撑着下巴,转头研究墙上的营业执照。   于澜和常若愚坐的是四人桌,戚嘉言毫不客气地坐下来。耿微然也跟着坐下来,和于澜面对面。“两位,不打扰你们吧?”戚嘉言笑嘻嘻地问。   戚嘉言的语气里饱含着令人讨厌的暧昧,仿佛于澜和常若愚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不愿意被他们被打扰。   事实上,戚嘉言以前也喜欢说些针对他们的暗示性的话。很没品,拿着无聊当风趣。   常若愚笑笑说:“不打扰。”   这家饭馆名为窑洞小厨,陕西口味。于澜本来只打算吃碗油泼面。谁知戚嘉言特别客气地拿来菜单,递给常若愚,说:“老常,你点菜,这顿我请。”   常若愚客气了几句,点了两个菜,把菜单还给戚嘉言。戚嘉言又把菜单递给于澜。“于经理,你还没点呢!”   “谢谢!”于澜微笑地接过菜单。   她扫了一眼,最贵的菜是孜然羊排,一百六十八元。她点了这个菜,又点了青椒炒蛋和香菇青菜。耿微然又点了一个水煮牛肉。四个人七个菜,挺合适的。这家的菜,量不是很多。   常若愚笑嘻嘻地问:“老常,听说周总对你委以重任啊!”“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常若愚云淡风轻。   “我听说要调你去后勤部工作,是不是真的?那里油水很厚哦!”戚嘉言话里藏刀,不砍死常若愚他是不打算罢休了。   耿微然说:“不可能。后勤部不缺人,把常总监调去后勤部,大材小用。茂德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事情。”   耿微然真是不给戚嘉言面子,好歹戚嘉言也是他的部门总监。   “我挺喜欢我的那间新办公室,坐北朝南,冬暖夏凉,没有西晒。最重要的是离电梯近,有什么事情,随时上楼向周总汇报。”常若愚四两拨千斤。   如果明天人事部发布常若愚的任职公告,戚嘉言会不会因为自己今天的小丑行径而吐血身亡呢?但愿他会!   “来来来!”耿微然端着酸梅汁说,“常总监,你别担心,我有预感你会高升。我的预感从来不会错。”   “谢谢!”常若愚也端起杯子。   耿微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   次日,关于常若愚任职人事部副总裁的公告,下发茂德全体员工。两周后,常若愚的副总裁办公室装修好了,坐北朝南,宽敞亮堂。和周文君的办公室同楼层。   于澜在常若愚的办公室转了一圈,说:“副总裁的办公室,和总监的办公室,差距还挺大的。”   常若愚说:“你别这么俗气。”于澜说:“这不叫俗气,这叫人间真实。”常若愚问:“那你有没有兴趣来和我分享这个人间真实的办公室?”   公司的副总裁,每人都有一位专职秘书。比如罗骞的专职秘书是林琳。常若愚当然也不例外。   “你过来帮我两年的忙。两年后,我让你做总监。”常若愚眼神坚定,非常有把握的样子。   去年公司内部竞岗,于澜败给蒋求安。她再想往上升,不但要等待,也要看机缘。   如果三十五岁之前,她还坐不上总监的位子,那就几乎宣告她在茂德不会有前途了。   “两年的时间不长,你就当是过渡。到时候,我也有理由说话。”   常若愚既是她的上司,也是她的师父和朋友。这么多年来,双方相处愉快。做他的秘书,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困难。   但是,真的要答应他吗?放弃运营部的工作,来做副总裁的秘书?“你让我想想吧。”   两人正说着,耿微然来了。   “我刚才去运营部找你,陶哥说你出去了。你今天不用巡店,我猜你就在这里。”   “哦,那又怎样?”   “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我们给常总监,不,给常副总裁接风洗尘!”   常若愚去北京的时候,于澜和耿微然给他送行。现在,他们俩大概也是唯二给他接风洗尘的人。   三个人在停车场遇到戚嘉言。戚嘉言的车和常若愚的车停在一起的。真是冤家路窄!   常若愚和耿微然都没什么反应,于澜却很想捉弄戚嘉言。于澜悄悄问常若愚,戚嘉言有没有来过他的办公室,常若愚摇头。   于澜故意咳嗽了两声,说:“哎呀,常副总裁,你那个办公室真宽敞,窗户也大,比总监办公室的窗户大多了。”   常若愚和耿微然莫名其妙地看着于澜。   耿微然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说:“我早就预感常副总裁会高升!唉,我真的好羡慕!”   常若愚笑笑说:“你们别埋汰我了。窗户大,冬天冷,也不全是好处。”   戚嘉言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吭声,车子飞驰而去。于澜笑弯了腰。常若愚问:“有这么好笑吗!”   耿微然望着于澜,亮晶晶的眼睛眨啊眨,他说:“于美女今天报大仇了。”   于澜提议叫常欢过来,耿微然也表示很久没见常欢了。常若愚让常欢放学后打车过来。因为有常欢在,大家选了吃自助海鲜的地方。这种地方会赠送冰激凌。   常欢的小嘴很甜,对耿微然的称呼从之前的“小耿叔叔”变成了“小耿哥哥”。她把自己的数学试卷拿出来给耿微然看。   于澜以为她要问数学题,谁知她是向耿微然展示自己的优秀,因为她考了一百分。现在的小孩,古灵精怪啊!如果她比现在大十五六岁,肯定会猛追耿微然吧。   吃完海鲜,常若愚要开车送他们。耿微然说:“我们三个人,住在三个不同的地方,你送来送去,别耽误常欢明天上学。”   等常若愚走了,耿微然又说:“于经理,我送你回去。”“不用,我们两个人,也住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打车费,我出!”“你不早说!走!”   在车里,于澜想着常若愚的提议,心事重重。大概她没有掩饰的缘故,被耿微然发现了。“你怎么啦?常副总裁回来,你不高兴吗?”   于澜想了想,决定听听他的意见。她说:“我遇到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嫁给我还是嫁给常若愚的难题?这不是难题!你选我就行了!像我这样的好男人,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于澜,嫁给我,我保证你将来不会后悔。” 第52章 耿微然这样评价她?   于澜才不想和耿微然东拉西扯, 她将常若愚今天的提议告诉他。耿微然歪着脑袋想了想说:“这还真不是什么难题。我来问你三个问题,你就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呃?”于澜点点头。   耿微然侧过身子,认真地说:“于经理,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   于澜笑了一下, 有点不好意思和他对视,不过最终她还是看着他的眼睛了。   “第一, 你喜欢自己目前在招商部的工作吗?”“喜欢。”   “第二,做常总的秘书,这份工作你喜欢吗?”“还可以。”   “第三,为了升总监,你愿意走曲线, 放弃喜欢的运营工作,先做两年还可以的秘书工作吗?”“……”   耿微然笑笑说:“于经理,你不愿意。你想做总监,但是为了做总监去花两年时间做不喜欢的秘书工作,你认为不值得, 所以你不愿意。”   是的, 这条路性价比不高。于澜不愿意。她按部就班再做两年运营部经理, 或者再做三年, 未必不能升总监。   “你笑了哦。”耿微然开心地说。   “是啊!”于澜感觉自己很轻松,“难题解决了, 今晚睡得香。”   “你这个人, 其实……”“怎么?”   “不太聪明的样子。心思挺单纯的, 不复杂。”“……”   耿微然这样评价她?这个评价,不一向是她对他的评价吗?   于澜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常若愚。常若愚满脸掩饰不了的失望,他沉默了会儿,问:“不再想想吗?”于澜摇头。他苦笑了一下, 说:“没事,我尊重你的选择。”   于澜有点不好意思了,她问:“你准备怎么办?”   常若愚说:“公司内部的人不合适,我准备自己招聘。你知道的,我现在分管人事,以权谋私很方便。”   秘书,必须找自己信得过的人。既然公司内部没有信得过的人,从外面招聘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办法。   “说到招聘。今年的招聘马上要开始了吧?”于澜问。常若愚说:“下个月社招,下下个月校招,我有得忙了。”   于澜想了想又问:“今年还有管培生计划吗?”常若愚说:“有啊!不止这个计划,还有其他计划,罗总希望公司今年能扩招。”   招聘的事情,和于澜无关,所以往下她也不多问了。她每天仍旧是朝九晚五地上班和加班,这就是她全部的工作和生活。   耿微然最近似乎兴致极好,每天下班都在商场大门口等她。偶尔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辆车,载她回去。   有那么几天,他可能有事情要做,自己先走了。她看见喷水池那里人来人往却没有他,心里倒也有些空落落的。   习惯是一种强大的力量。习惯了耿微然的存在,即使他很讨厌,如果他偶尔不存在,也会觉得哪里不对劲。   姚瑶说:“你危险了。我劝你放纵自己,沉沦自己。年轻人,勇敢去爱吧。”   于澜笑笑,不想聊耿微然。每天下班后,和姚瑶聊公司的八卦,仍旧是她最大的乐趣。   姚瑶说:“据说罗骞提交的‘菁英计划’,被常若愚全面否决。罗骞,常若愚,还有戚嘉言,三个人当着周总的面,吵成一锅粥。戚嘉言和常若愚简直要打起来了。”   于澜问:“呃?什么‘菁英计划’?”她完全没听说过啊,小道消息也没有。   “罗骞认为茂德在大城市的发展难以为继,他希望能尽快向三四线城市扩张,所以提前储备人才。”姚瑶唾沫横飞。   “呃,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   “常若愚不同意。他认为即使提前储备人才,最快也要等明年。公司在那几个三四线城市的布局,现在还没谈妥呢。”姚瑶继续唾沫横飞。   “呃,听起来好像也有点道理。戚嘉言和常若愚打架,谁打赢了。”于澜表示,她甚至有点想看他们打架。   姚瑶:“……”   “我只关心这个问题。”   “据说周总劝架。”   第二天在在办公室听到曹佩仪发布小道消息,于澜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因为常若愚驳斥罗骞的计划,丝毫不留情面,罗骞气得当场拂袖而去,茂德高层会议被迫中断。历史上从未发生过这种事。随后罗骞请了一天病假。   于澜忽然有点担心罗骞,但是公也好私也好,她现在都没有理由找他,说安慰的话更不可能。他们现在是陌生人。   没过几天,公司招聘宣传出来了。没有‘菁英计划’的字样,罗骞的计划被彻底否决了。   年度招聘工作启动,姚瑶每晚加班。于澜无聊,想八卦只能对墙自言自语。她以前经常一个人去看电影,最近却没什么兴致。   看电影的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她形单影只,像个怪物。以前她不介意这些事的,现在怎么好像有点介意了。   万福广场新开了健身房,招募首批会员,两人同时报名有优惠。于澜叫姚瑶一起办卡,姚瑶拒了她。她又叫姜书雅一起办卡,姜书雅也拒了她。她在办公室大声问谁有兴趣,没人理睬她。   独自在健身房办了卡,于澜收到耿微然的微信:“楼下新开了健身房你知道吗?现在办卡有优惠。我们一起去。”   于澜秒回:“耿先生,你迟到了。”   耿微然最后拉了陶景平和他一起办卡。陶景平又拉了金若涵。   “我们这是成双成对啊!”耿微然笑嘻嘻地说。他总是这么口无遮拦,于澜习惯了。金若涵却满脸通红,陶景平也挺尴尬。   看见这两个人这种表情,于澜才明白,他们还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没有更进一步。陶景平这个人真磨叽。   等这两个人去跑步了,耿微然悄悄问:“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我是为陶哥着急!”   “没事。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说错话。”于澜嘲笑他。   “你真聪明,懂得欣赏我唯一的优点。”“……”   “有了!”耿微然面露喜色,“我们可以帮陶哥追求金若涵。”   “你有毛病,干涉别人私事。”于澜对他的想法有点鄙夷。   “这不叫干涉,这叫神助攻。”耿微然很为自己的计划而得意。   他说到做到,他开始帮陶景平追求金若涵,他还煞有介事地为他的壮举取名,“景金神助攻牵手计划”,简称“神手计划”。他自认大使,并任命于澜做参赞。   在耿微然的威逼利诱和道德绑架之下,于澜勉强同意和他一起疯。不过,她内心深处始终对这个计划有所保留,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不靠谱的人做的,多数是不靠谱的事。   “神手计划”第一项,郊区游,农家乐。地点在崇光岛。   这是乱七八糟的什么安排?于澜说:“你还不如直接去我家呢。”耿微然一拍脑门,说:“也好啊!你弟弟在家吗?他不在,我才敢去。”   耿微然将计划告诉陶景平,陶景平肯定不反对。   趁着在健身房做瑜伽的机会,于澜装作无意和金若涵闲聊,说她和耿微然想去崇光岛玩,邀请她和陶景平同去。毕竟大家经常一起健身的。   为了不让金若涵怀疑,于澜特意强调,费用是各付各的。   出发那天,耿微然开着一辆大红色的没顶的车来接他们。   “不对!”金若涵说,“这不叫没顶的车,这叫敞篷车。小耿,这车很贵吧。”   耿微然说:“我不知道,我问朋友借的。”   敞篷车有什么好?坐在里面风很大。于澜的披肩发被吹成鸡窝。幸好没下雨。如果下雨,那就会变成淋湿的鸡窝。   于澜对崇光岛很熟悉。她坐在副驾上,刚好指挥耿微然怎么开到那家预订的农家乐。   从一条大路拐上一条小路,眼看快要到农家乐了。车子停下来了。耿微然试着发动了好几次都不行。   “车子坏了。”他宣布。“啊!那怎么办?”金若涵有点焦急。   耿微然说:“不要紧,我叫人来处理。你们先去农家乐,我很快就到。”   于澜带着陶景平和金若涵先去农家乐,于澜以为耿微至少要两三个小时才能过来和他们会合。谁知他十分钟就过来了。   “这么快?”于澜惊讶地问。耿微然说:“我朋友说不用管它,让它自生自灭,反正他最近想换车。”   有钱人的世界,于澜无语。空气安静了。过了几分钟,陶景平默默地说:“你朋友真有钱。”   金若涵问:“我们怎么回市区呢?”于澜说:“你别担心,有公交车。”   金若涵笑嘻嘻地说:“来的时候坐敞篷车,回去坐公交车,心理落差好大啊!”三个人都跟着笑起来。   老板给每个人发了一个菜篮,提着菜篮去摘菜。这些菜新鲜又营养,中午老板会做给他们吃。   于澜相中小白菜,小白菜鸡蛋汤堪称人间极品。耿微然凑到她身边说:“我也喜欢吃小白菜。”   于澜一看,他的篮子里装着好几颗莴苣。“你不是喜欢莴苣吗?”耿微然说:“我发现你喜欢小白菜,我决定立刻喜欢小白菜。”“……”   耿微然转身将那几颗莴苣放进陶景平的菜篮子。“陶哥,小金,你们怎么不聊天啊!一路上都是我和于澜在聊天。你们也聊天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按头谈恋爱吗?于澜无语,陶景平和金若涵双双无语。   行了,于澜现在也不想和他聊天了。于澜投降了。   “神手计划”第二项,出海游。   于澜邀请金若涵。金若涵听说有游艇,马上答应了。   于澜和金若涵一样,从来没见过游艇。之前听耿微然说开游艇出海,倒也没什么。现在亲眼看见高大的游艇,非常震撼。   “这又是你那位有钱的朋友借给你的?”于澜问。耿微然点头。于澜又问:“它不会开到大海中央抛锚吧?”   耿微然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于澜,于澜干笑两声说:“开玩笑,开玩笑。”   耿微然不会开游艇,驾驶舱有专门的工作人员。不过他贴心地准备了各种小食,还组织大家海钓。   茫茫大海,无边落霞,坐在游艇上钓鱼真是别有一番风味,这是于澜从未有过的人生体验。   金若涵小声地问:“这游艇是不是耿微然的?”于澜摇头说:“应该不是。他说是他朋友的。”   金若涵又说:“我听见那个开船的,好像叫他‘少爷’。”   “少爷?”于澜不明白了。这是什么?外号?拍影视剧?   金若涵站起来,迎着海风,眺望远处的几艘渔船。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于澜姐,我发现美好的生活都是用钱堆积起来的。”   金若涵小小年纪,为什么有这样的慨叹?于澜不了解金若涵的家庭情况,只知道她的简历显示她来自外省一个小镇。   郊区游和出海游之后,于澜发现陶景平和金若涵似乎并没有走得特别近,关系好像维持在原来的层次,甚至还有点疏远了。   于澜暗地里问陶景平怎么样,他笑着摇了摇头。   耿微然总觉得是因为火候不够的缘故。他又计划利用周末两天时间,四个人去苏州游。   “短途旅行,最容易增进感情。”“你算了吧,你的计划都不靠谱。”   “他们不去,我们去,你不是很想去苏州园林吗?”“你不会让我付钱吧。”   “各付各的。”“成交!”   于澜告诉姚瑶,“神手计划”宣告失败。   姚瑶轻笑一声说: “哪里失败了。明明成功了。”   于澜说:“失败了!我问过陶景平,他说金若涵现在对她比以前更客气了。你知道的,客气就是没戏。”   姚瑶拍了拍于澜的肩膀,以一种智者无法和愚者沟通的语气说话。   “我的傻姑娘,你都同意和他去苏州园林了。他的计划哪里失败了?你不会不知道吧。这个计划,从头到尾,针对的目标,就只有你一个!”   于澜想了想,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所以她被他设计了,对吗?联想到这两次出游,耿微然的种种举动。一瞬间,她目瞪口呆,卒。 第53章 于澜真想好好研究一下他的脑……   两次出游之后, 于澜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金若涵和耿微然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   在茶水间,她看见他们俩一起聊天。在健身房,她看见他们俩一起仰卧起坐。在中午吃饭的餐馆, 她看见他们俩一起吃饭。甚至有一次, 她巡店完毕,打算去悠悠咖啡馆喝杯咖啡, 也看见他们俩坐在那里。   其他人可能认为,他们俩去年同时以管培生的身份进入茂德,关系肯定要好些。但是于澜的直觉告诉她,绝对不仅仅如此。   耿微然还是下班后在广场喷水池等她,而她却不想再接受他的“无事献殷勤”。   她从商场后门溜走了, 连续三天都这样,引起了耿微然的注意。“你最近难道不下班吗?”他发微信问她,她没有回复。   午饭之后,耿微然来运营部找她,递给她两张去苏州的高铁票。一张是他自己的, 一张是她的。   “票我买好了, 放在你这里, 周六早晨我来接你。”耿微然没事人似的说。   于澜拿过两张票, 看了看,又还给他。她说:“周六我要回家, 家里来亲戚了, 老妈叫我回家。”说完, 她立即把车票钱转账给他。   耿微然的微信响了一下,他低头掏出手机,脸色立刻晴转多云再转阴。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于澜双手摊开,表示自己很抱歉, 但又无能为力的意思。   她成功地把耿微然气走了。   谁知下班前,耿微然又过来了。他仿佛已经忘了中午的不愉快。或者说,中午的不愉快根本没有发生过。   “下班一起吃晚饭,我请客。”   于澜真想好好研究一下他的脑袋是什么构造。他没有记忆的吗?   “行!你先回办公室等我。我这里还有点事情。二十分钟后我去找你。”   “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   “金若涵会去找我的,她会要求和我一起走的,烦死了。”   于澜愣住了,瞬间又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多少天的重重迷雾,此刻全部烟消云散。   想到那天傍晚,金若涵在游艇上说的话,于澜好像明白了她缠着耿微然的原因。她说:“于澜姐,我发现美好的生活都是用钱堆积起来的。”   “你这个人,说话真刻薄!你就在这里等吧。我很快。”   刚才说过自己要加班二十分钟,现在无论如何她也要磨蹭二十分钟,以实际行动支持谎言。   走出小办公室,耿微然在前,于澜在后。她看见陶景平在大办公室里加班。空气中流淌着一种玄妙的暗流。那种不用说出口,彼此心知肚明的暗流。   他们四个人,恐怕再也没有机会相约去健身房了。最可怜人的是陶景平。   于澜和耿微然去万福广场负二层吃晚饭。   “有件事情想和你说。”“嗯?”“周六亲戚不去我家了。”   “真的?太好了!你亲戚一定听见了我的祈祷。”“……”   “周六早晨我去接你。我在你那里吃早饭可以吗?姚瑶姐不会介意吧?”“……”   虽然只是去两天,于澜还是买了一个小行李箱。   姚瑶说:“一男一女出门旅行,这会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吗?看吧,等从苏州回来,你俩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   “你烦不烦!”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你千万别轻视!我问你,你们俩住在哪里?”“宾馆。”   “几个房间?”“当然是两个!”   “如果他不同意呢?如果他只订一个房间呢?你太天真!”“……”   “你啊,好好想想吧。一男一女出门旅行,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旅得好,变成情人。旅不好,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于澜越想越觉得姚瑶的话有道理,她立刻发微信给耿微然。“我来定宾馆。”耿微然秒回:“没问题。”她松了一口气,连忙在苏州园林旁边预订了两个房间。   周五下午,是茂德每月一次的“部门沟通会”。这个会议的主要目的,是帮助各部门之间进行沟通,完善各部门之间的合作。与会者下至各部门经理,上至各副总裁。   说白了,就是如果对别的部门有什么不满,大胆地,当场提出来,当场解决,事后也不用担心穿小鞋。   茂德的部门沟通会,是于澜喜欢茂德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她曾利用这个会议,给别的部门提过很多意见,为的是能让她的运营部更顺利地开展工作。   对事不对人,她不怕别人不高兴。   于澜上午就想好了,这次她要怼戚嘉言。她不管,反正她要怼戚嘉言。怼戚嘉言不需要理由,何况她有充足的理由。   常若愚作为人事部副总裁,是这次会议的主持人。   “我们的目的是提出问题,解决问题。请大家畅所欲言,不要有包袱。”   在他几句简短的开场白之后,“怼人大会”正式开始。   于澜准备做第一个怼人的人,没想到有人比她还快。首先发言的是财务总监。“我们财务部急需采购一批无碳复写纸,打了两次报告给后勤部,到今天还没见到东西。”   后勤部经理马上说:“这是有原因的……”   “我们不要听原因。你就告诉财务总监,复写纸什么时候能给他们送过去。”常若愚行使他会议主持人的权利。   “下周。”后勤部经理说。“下周几。”常若愚又问。“周三,不,周二。”后勤部经理狠狠心,提前了心理时间。   常若愚看向财务总监,总监点头默许。   如果下周二下班前,复写纸不能送到财务部,不管什么原因,这位后勤部经理都会被扣薪水。茂德,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好了,会议的第一个问题解决了。   于澜又想做第二个怼人的人,但是,依然有人抢先一步,依然有人心中的怒火比她更旺盛。   发言的是安保部经理。“我们这个月本来和工程部有一次联合消防演习,现在都快月底了,工程部那边也不能把具体的日期定下来,沟通了很多遍也没结果。真让人受不了。”   众人的目光寻找工程部经理,找了一圈发现他不在会场。有人举手说:“经理出差了,我来替他开会。”   这小男孩谁啊?于澜一看,她都不认识。于澜旁边的人凑过来,小声告诉她,小男孩是去年才进公司的管培生。   于澜无语。这么重要的会议,即使经理出差,工程部就没有老员工了吗?   常若愚说:“你定一个演习的日期吧。现在就定。”   小男孩傻眼了,半天才说:“我要问经理。他临走的时候,没交代这件事。”常若愚制止他说:“不要问他。”   常若愚转向安保部经理问:“你觉得哪天合适。”   安保部经理想了想说:“再给他们几天时间准备,最晚三十号,不能再等了。”   “行!那就三十号。”常若愚又转向小男孩,“记住了吗?”小男孩忙不迭地点头。   好了,会议的第二个问题解决了。于澜真心佩服常若愚的效率,他主持的会议,从来不会耽误大家宝贵的吃饭时间。   “我有意见。”历经千辛万苦,于澜抢到了话筒。   为了让大家懂得谦虚礼让的美德,这个“怼人大会”只有两个话筒。一个主持人用,一个发言人用。如果人手一个话筒,无法想象会场将变成什么样子。不打群架,至少也吵翻天。   常若愚示意于澜继续往下说。   “招商部新近谈妥的卖家雅格布,戚总监迟迟不在合同上签字,我不知道怎么和卖家交代。我们和卖家谈的条件,全部符合公司的要求,也是经过戚总监口头同意的。”   听于澜这么说,其他人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望着戚嘉言。   于澜拿着话筒,故意抬头研究天花板上的吊灯,她就是不把话筒让给戚嘉言。   关于雅格布的合同,她和戚嘉言沟通过很多次,但是戚嘉言永远是讳莫如深又故弄玄虚的笑容。她搞不懂他什么意思,她受够了。明明之前所有的合同条款,他都口头同意了的。   常若愚把自己的话筒递给戚嘉言。   戚嘉言说:“我不是不在合同上签字。只不过我们和雅各布谈的条件,是去年谈的。今年我们针对新入驻的卖家,条款有所调整。我希望我们和雅格布之间,能执行新条款。”   原来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明说呢?你为什么要笑得那么下贱呢?还有,执行新条款,说的比唱的好听。雅格布会同意吗?再让她去和雅格布谈判,这不是为难她吗?   “执行新条款,意味着新一轮的谈判。戚总监,为什么你觉得雅格布会迁就我们?正式合同的确是今年签,但是去年底,招商部和雅格布就已经达成了口头协议。茂德现在是要做没有信用的小人吗?”   “于经理,你既是服装类招商部的经理,也是运营部的经理。这两个部门的成本有多高,你比谁都清楚。我问你,按照去年的条款签合同,公司会损失多少?你计算过吗?你为公司着想过吗?”   “戚总监,我不为公司着想,我今天就不坐在这里了。别动不动拿大帽子压我,我不怕。”于澜微笑地望着戚嘉言。   “我的于经理……”戚嘉言怪腔怪调。   常若愚话筒都不要,急忙打断他说:“戚总监你稍等。我们还是听听罗总的意见吧。”   罗骞分管招商和运营,这种扯不清的事情,当然要听听他的意见。   戚嘉言讨好地把自己的话筒传给罗骞。   罗骞没有等话筒,他清清嗓子说:“我认为两个人说的都很有道理,都是站在公司的角度考虑问题。但是在商言商,今年各方面的成本都显著增加。如果雅各布不接受我们的新条款,我们宁愿放弃,也不能屈从。否则,我们再去签其他卖家,他们要求比照雅格布的优惠条件,我们怎么办?”   罗骞说这么多,意思其实很简单。他支持戚嘉言,不支持于澜。   大家又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于澜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是赶紧赞同罗骞的话。大不了和雅格布一拍两散。谈判嘛,谈不成,很正常。茂德不会因此扣她的薪水。她没有任何损失。   不作为,没人怪她。主动作为,如果出问题,是要承担责任的。   “罗总,我不赞同你的意见。茂德不是路边摊,随时准备跑路。茂德做的是长久生意,讲信用才有长久生意。我们按照旧条款和雅格布签约,看起来公司有损失,但是公司赢得了口碑。这个时代,口碑传播有多重要!我们拿新条款去和雅格布谈判,即使雅格布接受了,和茂德签约了,那也是被逼无奈。其他商家会怎么看茂德?利佳会不会趁机兴风作浪?茂德的无形损失将难以计算。综上,罗总,我不赞同你的意见。”   于澜的发言通过话筒的扩声,响彻在安静的会议室。   所有人都沉默地望着她。于澜自己也沉默地慢慢低下头。她刚才说什么了。她心里想说的可不是这些话啊!   她应该无条件赞同罗骞,毕竟他是她上司的上司。她怎么能和他对着干呢! 第54章 商业地产圈大名鼎鼎的耿公子……   于澜等着罗骞驳斥自己, 等了半天,她听见罗骞说:“主持人,常总, 这个问题, 我们三个人会后商议。”   咦,于澜抬头看了看罗骞, 又看了看常若愚。   常若愚面有难色。“罗总,部门沟通会是茂德的传统,所有问题都要在会议上解决,我们有会议记录。”   “总有问题是不能当场解决的。怎么办?我保证,今天之内, 会议记录上会出现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可以吗?”   罗骞在同事面前,一向是谦谦君子,彬彬有礼。这大概是他能说出的最重也最不友善的话了。   戚嘉言说:“常总,别耽误后面的流程嘛。快下班了,你不会让大家陪你加班开会吧。这里还有几个要回家带孩子的辣妈呢。”   两个人都希望将问题押后再审, 但是戚嘉言的怪腔怪调, 就很让人很讨厌。   常若愚不好再说什么, 只好答应了。会议进行到下一个问题。   于澜偷瞄罗骞。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仔细聆听别人的发言, 不时沉思,不时点头, 仿佛刚刚的事情, 与他无关。   很快从某种情绪中解脱出来, 不被影响。这是一种能力,有利于个人的工作和生活。   于澜又朝戚嘉言望过去。果然,这个家伙正瞪着她。幼稚不幼稚啊!于澜冷冷地送给他一个“我不怕”的白眼。   散会后,于澜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罗骞经过她身边, 说了一声到他办公室去。于澜的心又被提起来了。   她决定,只要罗骞坚持,她立马举双手赞同他的意见。招商部每年都会遇到谈来谈去最后谈不成的商家,不缺雅格布这一家。   来到罗骞办公室,林琳看见于澜,马上小声对她说:“老板不太高兴。”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让于澜在见罗骞的时候要当心,要见机行事,要夹着尾巴做人。在尔虞我诈巴不得对方走路摔跟头喝凉水塞牙的职场,林琳能主动提醒她,实在是个好人。   敲门,里面没有回应。停了一下,再敲门,还是没有回应。于澜将耳朵贴在门上,里面好像没有动静。奇怪!如果罗骞不在,林琳会告诉她的。   于澜第三次敲门,等了会儿,她将耳朵贴在门上。门突然开了,她猝不及防,差点扑进罗骞怀里。“关门!”罗骞淡淡地说。   罗骞的办公桌上堆满文件,他浏览一份又一份,迅速签上自己的名字。于澜站在他面前,站了半天,他也不搭理她。于澜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隐身了,否则他为什么看不见她呢?   “罗总,雅格布的事情,我想了想,我赞同你的意见。茂德不能随便向商家低头,茂德是有底线的。”   罗骞啪得合上那份他浏览了但还没签名的文件,抬头望着于澜。于澜感觉他的眼睛饱含深意。但是一时之间,她又琢磨不透这深意由哪些成分组成。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太晚了。刚刚周总打电话给我,说下周把雅格布的合同签了,按照去年的条款。”   “啊!”于澜好惊讶,信息太多,她有点懵,“周总这么快就知道了?”   “当然!常若愚会及时向她汇报工作情况的。我刚刚被周总骂了一顿。”   “为什么要骂你?”于澜更懵,罗骞的话让她摸不着头脑。   “如果你讨厌一个人,不论这个人做什么事,在你眼里都是错。”   周文君讨厌罗骞,讨厌她自己的女婿?怎么可能!于澜绝对不相信。   罗骞苦笑说:“于澜,你为什么要和我对着干!你是不是恨我?”   “不是!罗总,我对事不对人。我以前有问题,也是沟通会上直接说出来的。”于澜懵完了,急忙为自己申冤,“雅格布这个项目,去年我带着吴初晴,和他们谈了很长时间。今年初,我又带着耿微然和他们谈了很长时间。这个项目太艰难了,我只是不想主动放弃。如果重新谈判,雅格布肯定拒绝我们。”   “拒绝就拒绝,没有雅格布,茂德不会死。”   于澜又懵了。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能从罗骞嘴里说出来的话。她沉默了。   罗骞又说:“于澜,如果你以为和耿微然关系亲密,就可以在公司里为所欲为,那你真的错了。”   “罗骞,你说的什么话!真难听!我不懂!耿微然谁啊?一个管培生而已,还没转正呢!我和他也不亲密!”   于澜很烦别人在她面前说些暗示性的话。管培生以后是有很大的机会高升,但那可能是五年、八年、十年后的事情。她犯不着现在抱耿微然的大腿。   以她的性格,哪怕周文君,她也没兴趣抱大腿。人,总要有点尊严地活着吧。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耿微然的身份。我以为他已经告诉你了,或者常若愚已经告诉你了。”   “耿微然……的身份?他什么身份?”比刚才的懵还要懵的感觉,侵袭于澜全身。   “你还是像从前那么笨!你和他一起下班,一起去健身房,却不知道他的身份!”罗骞苦笑说,“他是周文君的儿子,我的小舅子,商业地产圈大名鼎鼎的耿公子。无论茂德地产或者辉煌集团,未来都是他的。”   于澜好像被雷电击中了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如果耿微然是周文君的儿子。很多问题就可以解释了。   他的那些偶尔出现的有钱人的豪车、游艇,他的那些偶尔出现的有钱人的做派。他曾说他的老妈很有钱。   所以这样的他,何苦向她借钱?捉弄她吗?   当初他来运营部轮岗,于澜把他赶到招商部。常若愚坚持要求她将他放在运营部。   她到现在还记得常若愚说过的话。“为什么安排耿微然去招商部?”“我觉得运营部更合适他。”   不是运营部更适合耿公子,而是耿公子指明要去运营部视察,常若愚不敢逆他的意思。   “常若愚也知道他的身份?他的身份不是保密的吗?”于澜呆呆地问。   “是保密的。不过他进茂德的时候,常若愚兼任人事部副总裁,所以他知道。”罗骞冷笑。   她,于澜,平时自诩聪明,原来却是最愚蠢的人。被耿微然和常若愚同时欺骗,她竟一点儿也没发觉。多少次,两人在她面前演戏啊。她活该是小丑吗?   浑浑噩噩地回到住处,于澜看见自己新买的行李箱,感觉很讽刺。一个大声宣告要正式追她的男人,却向她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是欺骗!他认为她会贪图他的钱吗?那他还真可耻地看错她了。   于澜倒在床上,想起自己曾向耿微然表白。她真恨不得时光倒退。回到过去,她一定狠狠地扇自己两巴掌。她简直就是个笑话。   想到这里,于澜猛地从床上跳下来,两步走到穿衣镜前,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打完舒服多了。   她一脚踢倒行李箱,给耿微然发微信:“明天我有事,不去苏州了。”   二十分钟后,耿微然回了语音,非常不正经地说:“美女,你亲戚又要去你家啊?反正明天我会去接你的哦。我给你带早餐哦。”背景声很吵,有音乐,有唱歌。   于澜本想关机不理他,好好睡觉,明天她赶早回崇光岛,回家。但是,她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一口闷气,憋得她难受又委屈。她冷笑着又发微信给他:“耿公子,你太客气了,我不需要。”   耿微然的电话立刻打过来了,于澜摁掉。他再打,她再摁。他第三次打,她关机。   “耿公子”三个字足以说明她已经知道一切。她无需向他解释自己怎么知道的。她没有这个义务。如果他要和她解释,说真的,太晚了,她不想听,她得睡觉了。   于澜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人拍醒了,朦胧中看见姚瑶的脸。   “新买的面膜在卫生间最下面的柜子里。你早点睡吧。敷多少面膜都抵不上早点睡。”于澜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姚瑶使劲拉她,又把她翻过来。   “大姐,你干嘛?”“谁要用你的面膜!那个家伙来找你了。我劝不住。”“嗯?”   于澜浑沌的意识逐渐清醒。   姚瑶说她睡觉了,耿微然打她电话,把她叫醒。   “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他又急又气的样子。”   于澜裹紧被子。“你和他说,我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别!我不知道二位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参与,免得枉做小人。”   “你还是不是我闺蜜?”   “现在是闺蜜。但是如果我帮你,以后你们和好了,我就里外不是人。”   于澜换了身衣服,走出卧室。耿微然站在客厅中央,紧紧盯着她卧室的门。   “二位,有事慢慢谈,注意个人形象,凡事以和为贵。深更半夜的,千万别吵醒邻居。”姚瑶说完她的友情提醒,麻利地溜进于澜的卧室。   “如果你来是质问我,从哪里知道你的身份。对不起,我无可奉告。”   “于澜,我不是来质问你。事实上,我一直想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你。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解释,我隐瞒自己的身份,实在是我也没有办法……”   “打住!别给我演悲情戏,我对你这种有钱人所谓的苦衷,没有兴趣。”   “好!我不说我的苦衷,我说你。我追你这么久,你对我有感觉吗?哪怕一点点。”   “没有。一点点也没有。”   “我不相信。你向我表白是为了逗我玩吗?”   “耿微然,我表白的时候是真的表白,是真的喜欢你,但是你没答应我。这件事对我来说,过去了。过去了就过去了。人是会变的!”   “我承认我向你隐瞒自己的身份,是我不对,是我不够坦诚。但是你也从来没有主动问过我这个问题。你没有任何事情向我隐瞒吗?我问过你两次,你和我姐夫以前是不是认识,你都避而不答。”   “耿微然,别以为你有理。你隐瞒的是身份,我隐瞒的是过去。身份牵涉到现在,过去却只是过去。你站在这里,整个人大写加粗的虚伪。你想知道我和罗骞的关系,我可以告诉你。他是我大学同学,初恋,我们谈恋爱谈了三年。他出国后,立刻和你那个有钱的姐姐勾搭成奸,把我甩了。你满意了吗?”   于澜手里握着两张高铁票,她原本打算还给耿微然的。现在,她使劲将它们扔向耿微然。   两张高铁票晃晃悠悠地飘落。耿微然弯腰捡起,一言不发,将它们撕得粉碎。他怒气冲冲,扭头就走。关门的声音让于澜怀疑门被撞裂了。   姚瑶从卧室出来,先去检查大门坏没坏,又走到于澜面前,看了她老半天,小心翼翼地问:“他什么身份?外星人?你们俩是不同物种?” 第55章 比糟糕更糟糕的早晨!   又是拼命狂奔的周一的早晨。仅仅因为多睡了十分钟, 十分钟而已,于澜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交车从自己面前开过。她在后面大声喊,公交车也不停。唉, 差了几秒钟。   胖胖的公交车耀武扬威, 迅速跑得不见影,丝毫不体谅小白领的苦逼。打车很贵的。   于澜不得不去坐地铁。地铁快是快, 可是地铁站远啊。何况今天下雨,她还穿着高跟鞋。   走出地铁站,于澜一看表,还有十二分钟到九点,她立刻狂奔。过马路, 进万福。今天是踩点上班了。   “等等,等等!”电梯关门的刹那,于澜拼命向前冲。里面有人伸手挡住了门,是常若愚。   看见常若愚,于澜心里有点不舒服。他一开始就知道耿微然的身份, 但是他也向她隐瞒。平时看起来他对她很好, 遇事会护着她。真正涉及到利益, 首先还是为自己打算。   不用猜也知道, 耿微然隐瞒身份在茂德做管培生。这件事肯定是周文君的主意。在于澜和周文君之间,常若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周文君。因为周文君可以给他前途。   常若愚的选择有错吗?没错!于澜能怪他吗?不能!谁不为自己打算, 谁不为自己的前途打算。人是天性自私的动物。   “谢谢常总。”于澜道谢, 常若愚轻轻点头。有人调侃于澜, 说她是百米冲刺运动员。于澜笑笑。   又有两个人冲进来,电梯里一阵骚动。每个人都尽量往里挤,直到挤无可挤,自己的脸快贴在别人背上, 别人的脸快贴在自己背上。   同时每个人又都尽量和别人保持距离,生怕别人滴水的雨伞蹭到自己。所有人都满脸厌恶且无可奈何。   这就是生活。   没办法,天天如此。有本事努力奋斗,去坐旁边的专属电梯。那架电梯非常松,不挤,是茂德专供少数高层和客户使用的。为的是节约时间。   有的人,时间比钱重要。有的人,钱比时间重要。   常若愚升任副总裁之后,他也有资格使用那架电梯的,但是于澜好像从来没有见他使用过。因为常若愚不会赶时间,他是个从容不迫的人。   电梯发出超载的响声,所有人无动于衷,更加往里挤。常若愚按关门,门关不上。有人不满地说:“最后进来的出去吧。”   最后进来的一男一女,手里拎着便利店的豆浆和吃剩下的荠菜馅儿的包子。他们不是茂德的,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司的。   于澜可怜他们。他们应该是聋了瞎了,既听不见别人说话也看不见别人脸色。于澜主动走出电梯,反正她闻不惯便利店的荠菜包子味。   电梯门还是关不上,继续发出超载的声响,常若愚也主动走出来了。两人相视而笑。   常如愚说:“你迟到了。”   今天迟到得很冤枉。明明她赶那辆公交车只差了几秒钟而已,现在却变成迟到了。生活真是有意思。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于澜说:“月初我迟到过一次,早就放弃全勤奖了。”   常若愚说:“你还真是……”   于澜说:“死猪不怕开水烫!”   常若愚笑说:“我可没这么说。”   电梯下来了。门前一群人立刻往里涌。慢一步就挤不进去,挤不进去就被公司扣钱。为了钱,无论如何也要比别人更能挤。挤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挤。   于澜感觉自己身后的人挤得太厉害了,简直不要呼吸不要命。她的脸都贴在电梯壁上了。再往里挤,她怕是会变成胶纸,贴在电梯壁上,撕都撕不下来。   “小心。”她尽量温柔地说了一句,其实她是想咆哮的。回头看,她看见耿微然。两人猛地面对面,四目相撞,于澜默默把头转过去。   电梯门关上的刹那,众人又在挤。于澜感觉有柄雨伞好像挂在自己的背上。她心中不悦,回头看,还是耿微然。   “不是我……我是想……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耿微然边解释,边将自己的伞放下来。   电梯里很安静,大家看看耿微然,又看看于澜,脸上是漠不关心的表情。   耿微然的身体似乎在往后倾,他身后的人马上小声抱怨他。   多么糟糕的早晨啊!   于澜感觉自己如同一个厨师,经验丰富,手艺精湛,但是今天做饭,她却打翻了厨房所有的瓶瓶罐罐。面对满地的油盐酱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不小心,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收拾。   几个人走出电梯,于澜松了口气。抬起头,正碰上常若愚的目光,他嘴角轻轻一动,对她笑了一下。   现在,她不但打翻了瓶瓶罐罐,她的所作所为还被首席厨师长发现了。   比糟糕更糟糕的早晨!   于澜迟到了五分钟。打过卡之后,她疾步走进自己的小办公室,拉下百叶窗,蹬掉高跟鞋,后移座椅,双腿翘在办公桌上,双眼紧闭,身体放松。   这时候,她才感觉世界是属于她的。她值得为自己的世界努力工作,努力赚钱。对于女人来说,工作和赚钱才是要紧事,其他都不是要紧事。   中午吃饭,于澜想和同事们错开,故意晚点出去。谁知常若愚也晚点出去,两人又在电梯里碰到了。   常若愚按了电梯的一楼,问:“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于澜有点烦躁,她很想中午能自己待会儿的,“除了麻辣烫,我都行。”   “那我请你吃手工水饺。”他又按了电梯的地下停车场那层。   饺子馆距离万福有点远,开车二三十分钟才到。   常若愚笑说:“别担心,时间很充足,我们不会迟到。”于澜说:“我不担心,反正中午不打卡。”   这家饺子馆整洁温馨,没什么顾客。但是,不好吃的地方,常若愚会来吗?   于澜看了菜单,发现价格不便宜。两个人吃一顿饺子的钱,在路边餐厅里可以炒好几个菜了。所以它才没什么顾客吧。   常若愚点了素三鲜饺子。于澜点了全家福饺子,就是各种口味的饺子都来一个。   这家的饺子贵是贵,挺好吃的。一分钱一分货,值得。   于澜想起金若涵曾经对她说:“美好的生活都是用钱堆积起来的。”这句话俗气,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应该努力赚钱,凭自己的双手赚钱,这样才能有更好的也更体面的生活。   “你笑什么?”常若愚问。“我没笑啊!”于澜莫名其妙,她刚才笑了吗?   常若愚看了看她,仿佛在分辨她刚才到底笑没笑。几秒钟后,他说:“有件事请你帮忙。”   常欢上学期期末考试获得年级第一名,常若愚允诺带她去游乐园。本周六常欢的奥数课,老师恰巧生病请假,常欢不得不停课半天,常若愚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带她去游乐园。   常若愚说:“我记得你有朋友在游乐园工作,想请你帮我买两张员工内部票。”   于澜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你这个爸爸,不是我说你。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奖励,你拖到现在。”   常若愚苦笑说;“我周末倒是有时间,但是她很忙啊!我哪敢耽误她的宝贵时间。”   两人吃完水饺,没多耽搁,开车回公司。   于澜在网络上看过,有人为了吃一碗面,开车两小时,时间和油费都远远超出一碗面的价值。没想到她今天也这么潇洒也这么小资。   在某事上花钱没什么了不起,在某事上花时间才是真正的舍得和热爱。   “你在想什么呢?”常若愚偏头看了她一眼。   于澜说:“没什么啊!”   常若愚笑笑,过了会儿又问:“你今天又点不高兴?能告诉我原因吗?”   常若愚这人精。今早在电梯里,于澜就知道他看出了端倪,没什么能瞒住他的法眼。   于澜笑笑说:“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假如你信任的朋友欺骗了你,你怎么办?你原谅他吗?”   “我信任的朋友?谁?你?”常若愚的脸上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不是,不是!我是说假如。”   常若愚没有回答,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常若愚把车停好,两人一起走向电梯。   常若愚忽然说:“你刚才的问题,我认真思考了。世上没有至清的水,也没有完美的人。假如是我信任的朋友欺骗了我,我要看看他欺骗我的缘故是什么。假如他是为自己打算,我会原谅他。假如他是想从我这里获取利益,我不会原谅他。”   所以常若愚向她隐瞒耿微然的身份,是想从她这里获取利益吗?不是。她怎么会有利益给他获取。   他只是想从周文君那里获取利益。他只是为自己打算。   于澜瞬间释然了。她也是这么想的。   某种程度上,她和常若愚是同类人。他们都能理解别人为自己打算的想法,他们都能理解人是天性自私的动物。只要没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选择原谅别人。   所以耿微然损害了她的利益吗?损害了。   他隐瞒自己的身份来追她,其实是不信任她的表现。而且潜意识里,他认为她喜欢他的钱,他在防备她。他的钱比她这个人更重要。又不信任她又防备她,他对她还是真心的吗?   这是于澜生气的地方。   耿微然的这种做法,其实是变相的侮辱。他了解她的情况,她却对他所知甚少。两人不在一个层面上。于澜仿佛是他的玩偶。   “你到底在想什么?”进了电梯,只有他们两个人,常若愚问。   于澜说:“我没想什么,真的没想什么。”   常若愚笑笑说:“有时候我看你神游天外,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在想什么。希望有一天,你能对我敞开心扉。”   于澜笑笑说:“常总,我对你敞开心扉,你就要承担我的痛苦和哀愁。我觉得让一个人承担另一个人的情绪和感受,不是容易的事情,同时也很自私。”   常若愚笑笑说:“于澜,这不是自私,这是分享。我非常愿意分享你的情绪和感受。因为我也会把我的情绪和感受让你分享。这样我们都能过得轻松点。不好吗?我只是,只是怕你不肯。”   这段对话,于澜闻到一点点暧昧的味道。好在电梯到楼层了,她急忙走出去。常若愚却在背后叫她:“别忘了帮我买两张票啊!”   “放心吧,没问题!常总!”于澜挥挥手,没有回头。   有些话,如果当事人说得不是很明白,最好假装不理解。免得误会,也免得难收场。尤其是,这个当事人是某个特定的人。 第56章 她相信自己会跳河她都不相信……   于澜顺利在朋友那里买到了游乐园的员工内部票, 比市场价便宜,时间是周六。   周五晚上接到常若愚的电话。常欢的奥数老师,病好了。周六常欢正常上课。   于澜说:“常欢不想上课吧?买门票的时候, 朋友说过, 内部票不能改期。”   常若愚说:“常欢想上课。她说上课比去游乐园更重要。我是想问问你,明天有没有空。”   “我?”于澜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对!如果明天你有空, 我们一块儿去。如果你没空,我也不去了。这么晚我很难找到人,这票就算了。”   常若愚的语气和他在公司差不多,彬彬有礼,不急不缓。如同温开水, 不烫人也不凉人,喝到嘴里很舒服。不过温开水也有温开水的缺点,那就是没味道。   于澜听不出常若愚是否特别想邀请自己。她对游乐园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而且和常若愚一块儿去游乐园,这事情怎么感觉有点怪,好像是成年男女相约短途旅行。   但是常若愚这么说, 她又很难拒绝。如果拒绝, 显得她这个人固执又不懂事。   他是好意。她怎能如此拒绝他的好意呢?   于澜和他常若愚约定, 明天上午十点, 在游乐园正大门碰头。不能再早了,明天可是周六。周六的早晨是用来睡懒觉的, 不是用来早起的。她拒绝了常若愚明天来小区接她的建议。   于澜很努力地早起, 还是晚了。出了地铁, 她走得很快。迟到这种事真不是好品行。好吧,她还是迟到了十五分钟。   远远地,她看见常若愚。他气质不错,在人群中很显眼。他望着她笑。好像在说, 别着急我在这里。一瞬间,于澜觉得很温暖。   常若愚踏实稳重,遇事不慌不忙,有种经过岁月沉淀后的平淡和山高水深,让人心安。这正是她性格中缺乏的地方。   常若愚把馒头和豆浆递给她,问:“你吃过早点没?”   于澜惊讶地问:“没。你怎么知道?”   常若愚笑说:“我掐指一算,你今天会因为睡懒觉没时间吃早点。”   于澜说:“要是肉包子我就更喜欢了。”   常若愚说:“你倒真不客气。肉包子有,我没买。带馅儿的不卫生。”   于澜利用排队的时间吃完早点。走进游乐园,到处都是人,很多孩子打扮成动漫里的人物。   于澜说:“有没有觉得我们俩是异类?”   常若愚问:“怎么?”   “你看啊!”于澜指着路上的游客,“全是父母带着孩子。我们不太像来玩儿的。”   常若愚说:“淡定!只要我们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们。”   说完,他从随身携带的大包里掏出一个头箍递给于澜。那是粉红色兔耳朵的头箍。于澜惊讶地望着他,常若愚说:“刚才我看很多小姑娘买这个,我觉得你应该也喜欢。”   直男购物,莫名好笑。于澜戴着头箍,立马感觉自己不是异类了。   两人看了几个项目。排队太长的直接放弃,因为两人都不能忍受把时间耗费在排队上。还有些看起来很危险很刺激的,比如极速光轮、矿山车、探险岛,常若愚强烈拒绝。   挑来挑去,两人选择了漂流。游乐园的漂流比景区的那种漂流更安全更平静。   于澜倒是想尝试一些项目,不过常若愚不喜欢,她也没坚持。   漂流之后,衣服湿了,两人在游乐园瞎逛。走着走着,衣服又晒干了。这时候已经中午,常若愚建议去一个叫未来世界的地方吃饭。   于澜猜常若愚应该做过攻略。问他,果然如此。他说是被常欢逼的,因为常欢没时间做攻略,只能他这位老父亲做攻略。   吃饭的时候,于澜的手机响了,一看是耿微然。于澜摁掉了。再响,她又摁掉了。她抬头,正好对上常若愚关注的目光。他说:“你多吃点,你太瘦了。”于澜笑说:“我当你夸赞我。”   顶多半分钟后,手机又响了。一看是陌生号码,于澜接了。   “于澜姐,我是小冯啊!”   “小冯?”这又是哪位房产中介?自从她陪姚瑶看房子,姚瑶把她的手机号码留给中介,她就不堪其扰。   “小冯,冯渡舟啊!你快过来,耿微然喝醉了,要跳河呢!”   这什么跟什么?“让他跳吧……不,麻烦你告诉他,等我来了再跳!”   于澜挂掉电话。常若愚关切地问:“怎么啦?”   于澜非常纠结,耿微然明显是闹事要她过去。跳河?她相信自己会跳河她都不相信耿微然会跳河。   在常若愚面前,她是藏不住心事的。“我有个朋友喝醉了,闹着要跳河。”   常若愚说:“那你还等什么?快过去啊!”   于澜犹犹豫豫,常若愚又说:“你别管他为什么要跳河。作为朋友,电话打到你这里,你就必须去看看。我开车送你。”   于澜想了想,决定告诉他实情。“是耿微然。”   常若愚一听就慌了,立即起身说:“那你更要去,快走!”   上车之后,于澜才想到,常若愚怎么一点儿也不惊奇,耿微然要跳河,电话会打到她这里来。   常若愚把车开得飞快,在他的谆谆教导之下,于澜给冯渡舟打了个电话,问他情况怎么样。   冯渡舟说:“于澜姐,你快点过来,他是真的要跳河,我们几个拉不住了。”   跳河也要分真的假的?现在的假冒伪劣产品这么多!   游乐园位于郊区,耿微然要跳的河在内环。常若愚把车开得飞快,也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达河岸。   春夏之交,花红柳绿,暖风微醺,再加上今天又是周末,河岸两旁很多人。孩子们追逐玩耍,嬉笑打闹,年轻人忙着自拍,老人闲聊天。   放眼望去,要跳河的耿微然在哪里呢?   “那边,那边!”顺着常若愚指的方向,于澜看见耿微然站在一棵大柳树下面。   于澜和常若愚小跑过去,耿微然也看见他们了。他大声说:“于澜,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跳下去。”他旁边的人,冯渡舟,还有两个于澜不认识的年轻人,急忙拉住他。   “耿微然,你跳,有本事你现在就跳!”于澜大声地冲他喊。   “你别这么说,你这么说会刺激到他的。”常若愚赶紧提醒她。   她的话不仅吓到了常若愚,也吓到了其他正在岸边游玩的人。有好事者已经往这边聚集了。   于澜站在耿微然面前。她闻到有点酒味,看来他真的喝酒了。冯渡舟没有撒谎。   冯渡舟说:“于澜姐,你来得正好,人交给你。一哭二闹三跳河,哥几个真没办法了。”   于澜并不认为耿微然哭过,相反他脸上有阴谋得逞的优越感。   “小耿,你这是干什么呢?走走走,有事我们到车里说。”常若愚做和事佬,想尽快把耿微然带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常若愚想把耿微然拉走,耿微然却不愿意,他挣脱常若愚,对于澜说:“于澜,我只想你听我解释。”   冯渡舟插嘴说:“对对对!于澜姐,你好好听他解释。”说完,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多嘴。连忙和其他两个年轻人一样,退到稍远处。   于澜说:“行!我给你三十秒,三十秒内你如果解释不清楚,你永远也不用解释了。”   耿微然说:“我隐瞒身份在茂德实习,是周总的主意。我一开始就反对,我强烈反对。后来有很多次我都想告诉你真相,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最开始我已经向你隐瞒了,我怕我后来怎么说都是错。而且我觉得以普通实习生的身份和你相处,我很开心。我不想……”   “停!”于澜盯着自己的手表,“你时间到了。你的解释我听了,我现在走了,你要跳河你自便。”   于澜说着就走,耿微然挡在她面前。“你还没告诉我,你能否原谅我?”   于澜说:“我能原谅你,但我不想原谅你。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龌龊。你让我恶心。”   于澜甩开耿微然。耿微然不甘心,又上来拉她,不让她走。两人纠缠,你顶我一句,我顶你一句。常若愚和冯渡舟在旁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于澜渐渐真的有点生气了。当耿微然再次装可怜,说自己要跳河的时候。她忍无可忍,想也不想,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怒气和冲动,她猛地一脚将他踹下河。   噗通的落水声,伴随着耿微然的尖叫声,响彻在河岸。当此际,蝴蝶与麻雀乱飞,春水共长天一色。河岸上立刻骚动起来。   有人高呼:“有人掉河里啦!有人掉河里啦!”   耿微然在水里使劲扑腾,大喊救命。常若愚连鞋子也没脱,紧跟着他,立刻跳进河里,奋力向他游过去。   “不好!”冯渡舟焦急地说,“小耿哥不会游泳!”   “你骗谁啊!”于澜冷笑说,“他运动健将,他会那么多运动。”   冯渡舟更焦急地说:“但是他不会游泳啊!他从小怕水。”   于澜再看,发现耿微然好像真的不会游泳,他死死抓住常若愚,常若愚不能动弹。再这样下去,他和常若愚都要被淹死了。   于澜慌忙脱了鞋子,跳进河里,奋力向他们俩游过去。感谢于潮,小时候放暑假她常陪他去河边洗澡,姐弟俩无师自通,学会了游泳。   于澜和常若愚抓住耿微然,向岸边游去。岸边一片叫好声,看热闹的人纷纷鼓掌,庆祝他们救人成功。   耿微然上岸,头上和脖子上挂着水草。他吐了好多脏水,人处于半昏迷状态。冯渡舟扶着他。   早有好心人打过急救电话,救护车很快驶来。于澜、常若愚、冯渡舟,都跟着去了医院。   耿微然在急救。常若愚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毛毯,给于澜披上。于澜原本不觉得冷,披上毛毯,才觉得有点冷。   急诊室门前有椅子,两人都没有坐。常若愚说:“你别担心,他在车上还说话呢。”   于澜说:“我不担心,我应该让他在河里多泡一会儿。”   于澜的话让常若愚沉默了几分钟,良久他才问:“你什么时候知道他的身份?”于澜淡淡地说:“前几天。”   常若愚又沉默了几分钟,说:“人在职场,身不由己。我应该提醒你注意的,他毕竟是周总的儿子,尽量别得罪他。可是我也身不由己。周总这个人,太强势。”   这是于澜第一次听到常若愚抱怨周文君。准确地说,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常若愚抱怨别的同事。   “不好啦!不好啦!”冯渡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于澜姐,你上新闻啦!” 第57章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冯渡舟把手机递给于澜。于澜点开视频, 拍的是刚才耿微然落水的事情。视频画面晃动着,声音也嘈杂。   标题很惊悚很吸睛很余韵悠悠:彪悍娘们踢老公下河,才发现老公不会游泳。   点赞数第一的评论是:这娘们够生猛。点赞数第二的评论是:人没事就好, 夫妻俩有话回家好好说。点赞数第三的评论是:救人的那个男的见义勇为!赞!   但是下面紧挨着的最热的评论是:我在现场, 救人的那个男的是小三。   这什么跟什么啊!   常若愚在于澜旁边看,看完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他说:“上热搜了。”   于澜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这手机刚才陪她游泳, 现在还能正常开机,真够坚强的。这条新闻现在已经有几万评论了。   冯渡舟盯着两人,焦急地说:“怎么办?周阿姨要是知道了,小耿哥就完蛋了。这视频能不能看出来是小耿哥。”   于澜说:“我感觉看不出来。”说完,她不放心, 和冯渡舟一起盯着常若愚,等待常若愚的判断。   常若愚拿着手机,远看又近看,最后很肯定地说:“看得出来。我们三个人,只要是熟人, 都能看得出来是我们。”   这时候急诊室的门开了, 医生出来了。三个人围上去, 得知耿微然并无大碍, 于澜长舒了一口气。是她把耿微然踹下河的,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她就犯罪了, 该坐牢了。   耿微然被推进病房, 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唠唠叨叨:“于澜,你好狠的心啊。我对你多好,你怎么舍得把我往河里推。我死了, 你有什么好处?”   于澜自知理亏,这时候也不好和他吵架。哪有来病房探望病人,还和病人吵架的。   冯渡舟说:“耿微然,你这不是还没死吗?”   耿微然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冯渡舟,你小子的良心呢!你给我出的什么馊主意,假跳河变成真跳河。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尝尝喝脏水的滋味。我看你就是故意想让我丢脸。”   原来是这么回事。于澜想笑。   常若愚说:“小耿,你别担心,好好休养,保重身体最重要。”   “我休养什么啊!又没人照顾我。医院的饭菜很难吃。”耿微然看起来半死不活。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瞅着于澜。他的目的很明显。于澜扭头,假装没看见。   也许是因为刚才被耿微然埋怨和挖苦,冯渡舟心中不服。于澜听到他非常夸张地说:“哎呀,小耿哥,我忘了。你掉河里的事情,上热搜了。我担心周阿姨……”   “什么!你不早说!你干脆明天说好了!”冯渡舟话音未落,耿微然已经中气十足地在骂他了。   耿微然像被打了兴奋剂似的,掀开身上的被子,从床上一跃而起,跳到地上。他哪里还有刚刚半死不活的样子。他整个人精神抖擞、生龙活虎,仿佛立刻可以上场参加奥运拳击比赛并夺得冠军。   天啦!这个人!他的羞耻心呢!于澜彻底沉默无语了!   耿微然弯腰穿鞋。常若愚拍拍他的肩膀。“小耿,你别担心。事情我让公关部总监在处理了,他说没问题的。”   听到这句话,耿微然立刻直起了他的腰,望着常若愚。他问:“你说真的?”常若愚点点头。   于澜只见耿微然像木桩似的向后一倒,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在床上。他的两只脚摆了摆,鞋子掉在地上,好像被抛弃的怨妇。   “吓,死,我,了!”这句话被他说得阴阳怪气,拖腔拖调,好像京剧念白,不够专业的那种。   他又拿眼睛斜着于澜说:“我的身体今天受到很大的伤害,我能有碗鸡汤补补吗?我好想和鸡汤啊啊啊!”   如果今年奥斯卡不把最佳男主角的奖杯颁给耿微然,那肯定是奥斯卡有黑幕。   鸡汤倒是有的。四个人去医院附近的餐馆吃了鸡汤面,耿微然要求多切一盘白斩鸡。于澜觉得,他的胃口比他们三个人都好。太能吃了!   他没事,他原本就是装模作样的。他健康活泼,天真可爱,一路上都在讲冷笑话,并且非逼于澜承认他的冷笑话很好笑。   真正让于澜感觉好笑的事情发生在第二天上午。   总裁办秘书打内线电话让她去周总办公室,立刻,马上,一秒钟也不能耽搁。   于澜把最近的工作想了又想,她认为自己没有任何错误。在看见总裁办秘书的一刹那,面对他探究的眼神,于澜的脑海里蹦出了昨天的事情。   可是,昨晚常若愚特意联系她,告诉她热搜撤了,让她别担心。   于澜敲门而入。常若愚和耿微然站在周文君的办公桌前。于澜立刻知道周文君找她有什么事情了。对,就是昨天她一脚把耿微然踹下河的事情。   周文君说:“于澜,刚才常总和耿微然向我介绍了昨天的事情,我现在想听听你的解释。”   向她介绍了?已经向她介绍了?怎么介绍的?于澜懵了。   “我们就是胡闹,在一起玩。”耿微然抢着说。他在给于澜提示。   “住嘴!我没问你!”周文君怒喝。   不知道常若愚是怎么说的。会不会说昨天他俩在游乐园,她接到耿微然的电话?于澜看向常若愚,常若愚无动于衷,只是轻轻地瞟了一眼耿微然。   多年合作建立起来的默契,让于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周总,昨天我们三人相约去河边放松。我们真的是在……开玩笑……瞎胡闹。我不知道小耿不会游泳,我很抱歉。”   她不确定周文君是否看见了视频,所以她不敢提视频。   周文君说:“胡闹!完全是胡闹!昨天如果不是罗骞看见视频,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们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耿微然,你还准备瞒着我。你瞒得了吗?你翅膀长硬了是吧!”   耿微然想辩解,周文君又是一声怒喝:“滚出去!”   耿微然乖乖地出去了。周文君又对常若愚说:“你也出去吧。”   “谢谢周总。”常若愚礼貌地退出去了。于澜也跟在常若愚后面,却被周文君叫住。“于经理,你稍等。”   待常若愚关上门,周文君请于澜坐下。于澜受宠若惊,之前来周文君的办公室也有好几次了,她什么时候有资格坐下。   于澜小心翼翼地坐在长沙发上,不料周文君也坐在长沙发上,离她很近。于澜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周文君说:“于澜,我不瞒你。耿微然是我儿子。我三十二岁守寡,把他拉扯大,是希望将来他能继承辉煌集团的产业。辉煌集团是耿家的,我只是临时帮耿家保管。微然这个孩子,一直长不大,不懂事。但是自从他进入运营部,在你的教导之下,他逐渐开始对工作有兴趣了。我很感激你,也希望你继续以上司的身份,多提点他。他还小,我希望他能把全部精力用在工作上。”   周文君说这么多话,于澜摸不着头脑。直到她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于澜才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   “周总,请您放心,我既是耿微然的上司,也是他的普通朋友。如果是工作上的问题,我会尽量帮助他,不过我的帮助也仅仅限于工作。”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了停,“周总,请您别相信网络上那些乱说的话,都是造谣,无中生有。”   周文君笑笑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没看错人。”   离开周文君的办公室,于澜在走廊里遇到罗骞,他应该是去找周文君的。于澜和他擦肩而过,两人都仿佛没看见对方。这样保持沉默,很好。   于澜发了条微信给常若愚。“昨天我们三人相约去河边放松。风景真不错。”常若愚秒回:“对!机智的姑娘。”   她发这条微信给常若愚,是想告诉他,周文君单独留下她,没有对她怎么样。很明显,常若愚秒懂了她的意思。   她又收到耿微然的微信:“哈哈哈哈哈,刚才吓死我了,幸亏你反应快,我老妈不好惹的。哈哈哈哈哈。我赶紧和冯渡舟串供。”   哈哈哈哈哈。这个人,于澜无语。她又想到周文君的话,周文君是在敲打她。   其实她真的对这一家人的秘密不感兴趣。周文君认为别人会觊觎她儿子背后的财富,那她就这么认为吧。乞丐也有权利捂紧自己的钱包。   只是她用这种眼光来看别人,就让别人不舒服了。   耿微然的身份目前还没公开,周文君何必特别告诉她呢?不怕她到处宣扬耿微然的身份吗?不怕她坏了她的好事吗?   姚瑶说:“我们人事部最近都在流传,说是公司即将发布大爆炸的消息。你说是不是耿少爷的身份……”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乞丐捂紧钱包,并不意味着客观上有人想抢他的钱包,而是乞丐主观上担心别人会抢他的钱包。   罗骞告诉她耿微然的身份之后,于澜感觉自己在人格上遭受了极大的侮辱,但是经过河边踹耿事件和周文君敲打事件之后,她反而原谅了耿微然。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   另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招商部和运营部经常一起工作,如果她不理睬耿微然,工作没法开展。   和耿微然比,她更讨厌曹佩仪,她经常幻想自己狂揍曹佩仪再把她赶走。但是呢,她只是在心里幻想,她不会这么做。和耿微然比,这个公司让她讨厌的人太多了。耿微然不值一提。   面子上的功夫要做足,才能保证工作顺利开展。和同事斗气,不管是赢是输,最后有损失的,都是自己。   工作对她很重要。让她可以买自己喜欢的风衣和包包,可以去自己喜欢的餐厅吃饭,可以租交通方便装修整洁的房子,可以在出门打车的时候不用纠结。   这些东西重要吗?这些东西很重要!因为它们是生活。工作让她可以在这个社会,凭借自己的双手,拥有好的生活。同时,也可以让她的妈妈和弟弟拥有好的生活。所以,还有什么东西比工作对她更重要?   于澜原谅了耿微然,耿微然似乎也原谅了她。   他若无其事地,又开始约她去吃麻辣烫,或者下班的时候在喷水池等她。   偶尔深更半夜骚扰她,莫名其妙给她发微信。“金若涵对我还不死心耶,你也不吃醋一下吗?”   于澜次日早晨才回复他:“我吃饺子不吃醋。”   耿微然秒回:“我不相信,你骗我!除非明天下班后,你陪我去吃饺子,让我亲眼看看你吃不吃醋。你敢不敢去?”   于澜:“……” 第58章 霸道总裁小狼狗和吊丝女白领……   “天啦, 天啦!你们知道我刚刚在茶水间听到什么大爆炸的消息了吗?”曹佩仪慌慌张张跑进办公室,大呼小叫。   所有人都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望了她两秒钟, 接着又把头低下, 对她不理不睬。   她经常大惊小怪,大家也习以为常了。管她爆炸不爆炸的, 她爆炸是她的事。要说就说,不说拉倒。   于澜也懒得理睬曹佩仪,继续和陶景平核对数据。   “耿微然,招商部那个耿微然,以前在我们运营部的那个耿微然。他, 是,周,文,君,的, 儿, 子。”   曹佩仪一字一顿, 恨不得一字两顿, 才把话说完。   已经在企划部轮岗的金若涵,正好过来运营部送材料。她瞪着她的盈盈美目, 问:“曹姐, 你说的是真的?”“千真万确!你曹姐的消息, 什么时候假过。”   姜书雅不屑一顾,问:“茶水间的消息,呵呵,有证据吗?周总亲口承认了吗?”   “我的天啦!是真的!你们快看人事部发的邮件。耿微然真的是周总的儿子。”忽然有人高呼。   陶景平打开公司内部邮件, 于澜也凑近了看。邮件名字是:“致茂德地产全体同仁的公开信”。   于澜扫了两眼。这封邮件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明耿微然是周文君的儿子,隐藏身份是因为不想在公司受优待。现在轮岗结束,为方便日后工作,所以发公开信告知全体同仁。   神也是茂德,鬼也是茂德。隐藏身份他们有理,公开身份他们也有理。没有理的是茂德地产全体同仁。   办公室如水煮沸腾鱼。有人大声讨论耿微然,有人摩拳擦掌,上窜下跳,也不知道打算做什么。   “茂德地产耿公子,藏得可真深啊!”姜书雅悠悠地抿了一口茶,又瞟了一眼于澜。   于澜倒是奇怪了,这个姜书雅,瞟她干嘛!她瞪回去!   小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于澜收起她的白眼,赶忙去接电话。又是哪位大佬有指示?   “于澜,到我办公室来。”打电话的人是蒋求安。   于澜去了蒋求安的办公室,蒋求安说:“常总让我们两个去他办公室。” “什么事?”   “上司的心思下属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这句话,蒋求安没说,他唱。   到了常若愚的办公室,他先请他们俩坐下,接着客气地问:“于澜,你兼任了这么久的招商部经理。累不累?”   说累也累,说不累也不累。关键是,上司到底希望她累,还是希望她不累。   于澜判断,常若愚都这么问她了,那常若愚肯定是希望她累。而且,莫名其妙地,她想到了人事部刚刚发送的那封公开信。   于澜微笑说:“常总,我很累的,我早和你说过,我不想兼任招商部经理。我拿着这个职位应得的一半的薪水,却做着这个职位全部的工作。我亏啊我!”   于澜掂量过,她的抱怨恰到好处。既不轻也不重,正在常若愚欣然接受的范围。   “那你可走运了,现在有人来帮你分担工作。公司的意思是,小耿作为管培生,他的轮岗任务也结束了,他对公司各部门的运转也都比较熟悉,所以呢,招商部经理的职位正好空缺,就让他在这个职位上历练历练吧。你觉得怎么样?”   常若愚真是世故啊!他明明可以把公司的这个决定,或者说,周文君的这个决定,直接通知她。但是他却偏偏要做出姿态,婉转地和她商量,给她面子。倒好像她可以拒绝这个决定似的。   “应该的,应该的,常总,我认为公司的这个决定非常明智!”于澜忙不迭地点头。   常若愚又看向蒋求安,微笑地说:“将总监,动你手下的人,你有没有意见?别藏在心里不说啊。”   常若愚就是这么周到。他完全可以不征求蒋求安的意见,蒋求安是他的下属。但是他偏偏要把蒋求安叫来,只因为蒋求安是于澜的上司。   “哎呦!”蒋求安比常若愚笑得夸张多了,恨不得用尽平生力气也要把面部所有肌肉都集中到自己的苹果肌,“常总,瞧你说的。我没意见,我肯定没意见。小耿是个人才,让他做招商部经理,对公司有大大的好处。于澜也是个人才,让她集中精力,专做运营,这事你都不知道我盼了多久了!”   蒋求安,除了砸他饭碗,恐怕他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有任何意见。   待蒋求安离开,常若愚才微笑地问于澜说:“有没有情绪?”于澜摇头。   常若愚又说:“少了招商部经理的那半份薪水,你会没有情绪?”于澜微笑说:“是我的钱,我要。不是我的钱,我从来不想。”   常若愚故意叹了口气说:“真是可惜啊!周总亲自对我说,那半份薪水,公司可以继续支付给于澜。”   她已经不做招商部经理的工作了,周文君为什么还要支付给她薪水?周文君没有必要这么做,天下没有愿意白花钱的老板。   晚上回到住处,和姚瑶讨论这件事。两人得出两个结论。   首先,自从于澜兼任招商部经理,她兢兢业业,把招商部的工作当成自己的本职工作来做,功劳苦劳她都有。   如果现在因为耿微然坐火箭直升的缘故,于澜的这部分薪水被剥夺,她心里肯定不好受。周文君也是想到这一点,才保留她的这部分薪水。目的是希望她继续为公司做牛做马。   其次,这部分薪水是警告,是交换,是收买。于澜,请你离耿微然远点远点再远点,越远越好。   于澜问:“周文君真这么想?”   姚瑶说:“她那次敲打你的话,已经很明显了。怎么?你要告诉我,你坚贞不屈,出污泥而不染,盛世白莲花,绝对不会向金钱恶势力低头?”   于澜略沉思说:“快帮我想想,有没有办法让她更重地敲打我。说不定我能拿到另半份薪水……”   姚瑶飞起她的玉腿,将于澜踢倒在沙发上。“美得你!得寸进尺!想要钱去勾引耿微然啊!”   自从耿微然公开身份,并升任招商部经理,众人对待他的态度就变了。早晨在电梯遇到他,巴结他的人在他身边形成包围圈,里三层外三层。   于澜不得不主动谦让,好心的她把空间谦让给这些人。   周文君为人严肃,而且平时基本上不和普通员工接触。想巴结她,比登天还难。   罗骞倒是谦谦君子,彬彬有礼,待人也和蔼可亲,但这些都是表象。内在是他永远只谈工作,对事不对人,和任何人都保持距离。想巴结他,其实比巴结周文君更难。而且他身上有股让人不喜欢的清高之气。   耿微然就不同了。   他最开始是以管培生的身份进入茂德地产的,在好几个部门轮岗过,是茂德地产最最最普通的普通员工。他话多,热心肠,性格随和,容易相处,早就和众人打成一片。   升任服装类招商部经理之后,他也没有什么架子,仍旧和以前一样,喜欢午休时间在各个部门晃荡,找人聊天,吹牛。所以想巴结耿公子,太简单了。   “耿经理,下班玩滑板,一起去。”“耿微然,你敢不敢和我打这个赌。”“小耿小耿,你今天好帅哦。我都被你迷倒了。”“耿弟弟,哦,我没事,就想叫你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不错吧。”   耿微然来者不拒,和这帮巴结他的人嘻嘻哈哈。如果让于澜批评他得意忘形,得志猖狂,好像又冤枉他了,因为他以前也是这样。对,就是这样,没个正经样。   姚瑶感叹说:“微然本色。”   于澜在茶水间遇到耿微然,耿微然凑过来说:“于经理,你今天擦香水了。”   “我从来不擦香水。”于连忙澜离他远点,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好像有点香!难道是昨晚用的洗发水?   “你真的很吃香,否则为什么我约你这么多次,都约不到你呢。”耿微然使劲凑过来,嘻皮笑脸,他的脸都快挨到她的脸了。于澜这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   耿微然又说:“我也很吃香,金若涵约我好多次,我都没空,我忙得很。”说完,他冲于澜挤挤眼睛,一副我相信你能懂我所以我不用说得太明白的模样。   他真自信啊!   耿微然刚走,姜书雅又进来了。于澜站在桌子边品尝她的黑咖啡。姜书雅和她并肩而立。两人心知肚明,都是来躲懒的。   “和耿公子调情呢。”“你瞎说什么?”   “你的大好机会。”“什么?”   “他喜欢你,你喜欢他。我想追剧。霸道总裁小狼狗和吊丝女白领的办公室恋爱日常。”   “你别瞎说!”“放心,我嘴巴很紧。你以后做了茂德的老板娘,记得别在我面前摆架子。”“……”   曹佩仪进来了。她用奇怪的眼神瞥了瞥于澜,又去饮水机接水,然后和她们俩并排站立在桌子边。曹佩仪也是来躲懒的。   全茂德只有两个地方可以躲懒。一是洗手间,一是茶水间。想私密性好,请选择洗手间。想环境好空气好,请选择茶水间。   “飞上枝头当凤凰,谁不想啊!不过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曹佩仪阴阳怪气。   于澜怒了,她招惹曹佩仪了吗?她正要骂曹佩仪两句,就听姜书雅慢条斯理地说:“反正我知道有些人肯定没那个本事。”   曹佩仪瞪圆了双眼。姜书雅丝毫不畏惧,视曹佩仪为空气,悠闲地喝她的花茶。   她在办公室煮好花茶,再拿到茶水间来喝。和她相比,于澜自叹不如。   面对曹佩仪的挑衅,虽有姜书雅相助,于澜也不能示弱。   “能当凤凰多好啊!我要是有机会当凤凰,我怎么的也要想办法踩死几只黑乌鸦。”   两人合力,成功把曹佩仪气走了,茶水间又是她们俩的天下了。姜书雅继续悠闲地喝她的花茶。   于澜收到耿微然的微信:“于经理,招商部的工作,你什么时候和我交接啊?”   招商部的工作不是早就交接完毕了吗?于澜秒回:“?”耿微然也秒回:“适美服饰的那个老家伙真难缠,求帮忙啊求帮忙。”   适美女性内衣,国内近几年发展起来的一线女性内衣品牌,风头强劲。可他们不是已经被利佳购物中心抢去了吗?再加上适美的那个老家伙非常麻烦。于澜早就放弃适美了。   耿微然现在要重启这个项目吗?还要她帮忙。   于澜回复:“耿经理,公司已经停止运作这个项目了。望知悉。”   耿微然发了条语音过来。于澜没多想,点了一下,耿微然肉麻的声音立刻充斥在整个茶水间。   “宝贝儿,晚上一起吃饭,详谈。想你哦!”   于澜赶快再点那条语音,来不及了。他说得很快,他说完了。于澜一个哆嗦,手抖,没拿稳手机,手机掉在地上,屏幕碎了。这手机被河水浸泡安然无恙,现在却碎了。   姜书雅看也不看她,淡淡地说:“注意安全。和霸道总裁谈恋爱,风险很大。” 第59章 我以身相许报答你。   于澜才不客气, 她要敲耿微然一顿大的。碎屏手机掏出来,在软件上搜索万福广场附近的餐厅,哪家人均最贵选哪家。有钱人的生活, 就是这么简单。   耿微然直着脖子紧盯于澜的手机, 生怕她要占他便宜似的。于澜对他视而不见,她就是要占他便宜。   她背过身, 选了一家只有法文名字没有中文名字,她念名字都不会念的餐厅。啧啧,感觉很高级的样子嘛!   想到耿微然之前的种种恶习,比如好几次占她的便宜借钱不还。于澜决定还是早早做好准备。   “把你的钱包给我。”“干嘛?”“给我!”“不给!”“给我!”   耿微然将自己的钱包递给于澜。于澜打开钱包,一张照片映入眼帘。这……她什么时候被偷拍了?   耿微然没正经地说:“钱包是我的隐私, 你非要看。我多不好意思啊!”   于澜将照片抽出来,仔细端详。看自己穿的衣服,拍照时间应该是去年冬天。看两旁的建筑和街景,拍照地点应该是北京。耿微然走在她的后面,偷拍了她的背影。   将她的背影照放在他的钱包里, 还真挺有创意的。于澜默默将照片放进自己的挎包。   一刹那间, 于澜心念摇动, 这个男人是真的喜欢她。   “你干嘛?”耿微然伸手想抢。“你偷拍我, 这照片归我了。”于澜护住自己的挎包。“美女,你可真有自信啊!你凭什么说这照片上的人是你。”   于澜语塞。的确, 他偷拍的是背影, 没正脸, 很难说是她。“我管你偷拍的是谁,反正这照片归我了。”“……”耿微然也有被她噎得说不出话的时候。   耿微然点点头,他似乎承认自己拿她没办法了。于澜还没来得及得意两秒钟,只见耿微然掏出手机, 对准她拍了一张照片。   “你……”“哈哈哈,背影换正脸,我赚大了。请问怎么修图,才能把照片里的人修成丑八怪呢!你有好用的软件推荐给我吗?”“……”   于澜检查他的钱包,里面的现金总共不足五十块钱。她将钱包丢给他。“你手机里有没有钱。我告诉你,我今天只带了嘴过来,我可没带钱包过来,你别指望我付钱。”   “你瞧你这个人,俗气。放心吧,我在这里吃饭不要钱。”   这又是什么不靠谱的话?“你打算把我扔在这里做抵押?自己跑?”   “怎么会呢?宝贝儿,我怎么舍得呢!这是冯渡舟家的餐厅。我在这里吃饭,一向赖帐不给钱。你刚才选餐厅的时候,我真怕你不选这家。”“……”   冯渡舟?那个在马路上玩滑板的小男孩?那个在利佳购物中心做保洁的小男孩?是啊,她早该猜到,有钱人的朋友肯定也是有钱人。她还转过一千块钱给冯渡舟。是谁给她的勇气?   过来为他们服务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是个领班。他拿着菜单,恭敬地请于澜点菜。   耿微然说:“别为姓冯的省钱。上次他害我被踹下河,我都没和他计较。我真是大人有大量,我好伟大。”   于澜无语。领班站在这里,他这样夸自己,她都替他不好意思。   法式餐厅上菜慢。一道道菜,慢慢地端上来。大大的盘子,小小的菜量,塞牙缝都勉强,但是胜在仪式感强。而且也正好留有足够的时间给他们俩聊天。   适美女性内衣,作为创立仅仅五年的年轻服饰品牌,主打舒适和优美。借助互联网的强大能量,适美在网上销售得如火如荼。目前国内没有实体店铺,只有一个体验中心。   于澜去年就和适美的渠道经理谈过,希望适美入驻万福广场旗舰店。双方的沟通,你来我往,宛如一场拉锯战,非常艰难。   在和于澜谈判的同时,适美也在和利佳购物中心谈判,并且明确表示更倾向利佳购物中心。   这种脚踏两条船的行为,让人心累。当时招商部慎重评估了这个项目,认为不值得再推进。于澜最终决定放弃。可惜是可惜,但及时止损也非常重要。   耿微然去年跟着她做这个项目,对这个项目应该比较熟悉。为什么他现在要重启这个项目?   “我听说适美和利佳没谈妥,闹掰了。”耿微然笑嘻嘻地说。他的帅脸写满了小人得志的奸诈。如果不是因为帅,于澜恐怕自己早看不下去了。帅是原动力啊!   “为什么闹掰了?去年我们可是被利佳踢出局的。”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我还听说,适美的渠道经理被撤职了。”   所以是内斗吗真的没有公司没有内斗吗?于澜又想起常若愚的那句非名人名言。“人在职场,身不由己。”   “我联系过他们,也登门拜访过他们。他们对入驻万福没有丝毫兴趣。”“为什么?”“原因无非两个。要么流动资金紧张,要么太自信。”   没钱?不太可能。适美最近才完成新一轮融资,领投的是国内知名投资公司。   太自信?认为自己有线上渠道,不需要通过实体店铺进行产品销售。这听起来很像适美的风格。他们就是通过互联网销售发家的。   “都说现在做生意要有互联网思维。其实做互联网生意,是不是也应该有实体经济的思维。”于澜皱着眉头,感叹了一句。   “于经理,说得好!你这块老姜真的很辣。”耿微然轻轻地鼓掌,“你明天陪我去适美,搞定他们。”   不对她冷嘲热讽几句,耿微然就浑身不舒服。   “不去!我在办公室打瞌睡不好吗?我在茶水间躲懒不好吗?我去受那份罪干嘛?我现在又不是招商部的人。”“你是我的,人。”“……”   “我是说你是我的,同事中最有可能搞定适美的,人。”   “那我还是不去!没好处的分外工作,我不做。白加班,我凭什么啊!”“你做,我以身相许报答你。”“……”   “哈哈哈,被我怼住了吧。放心,我说话算话,不会骗你!”耿微然郑重地向她伸出了右手,于澜看了看,没有反应。他抓住她的右手,使劲摇了两下。他就这样和她达成了协议。   第二天上午,两人从公司出发,赶去适美。   适美在江城一个区的街道创业园。说是创业园,其实只有三栋楼,是街道用那些历史久远的废弃的工厂车间改造而成的。也算变废为宝。   适美占据了其中一栋楼的上下两层,算是这个街道创业园的龙头企业。下层楼是体验中心,上层楼是办公室。   于澜和耿微然来过适美好几次,熟门熟路,直奔目标。   体验中心的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女性内衣,都是适美的产品。角落里有个小小的试衣间,衣架上也挂着许多女性内衣。于澜看见,有三五个小姑娘正在唯一的营业员的帮助下,挑选内衣。   适美为什么搞体验中心?大概是反正在这里租了房子,既然有多余的空间,那不如做个体验中心吧。   不过于澜想不通,这几个顾客为什么专程跑来这个地方买内衣。除非全世界只有适美这一家内衣品牌,又或者这几个顾客吃饱了撑的。   但也还有种可能,那就是适美的内衣是真的很好,顾客愿意花时间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试穿后再购买。   这里的交通真的很不方便。刚才两人打车过来,出租车进入街道以后,七拐八绕,司机都快迷路了,才找到这个地方。   两人走过一段铁质的楼梯,进入适美在上层楼的办公室。   空旷宽敞的办公室,两面相对的墙全是玻璃,通风亮堂。除个别人有小办公室,其他人不分部门,全部集中办公。符合适美的互联网文化理念,开放、平等、高效。   这种背靠互联网发家的企业,要说服他们走线下销售渠道,绝非易事。他们看不起线下销售渠道。正如某些奢侈品牌,看不起线上销售渠道一样。   前台让他们先坐,自己去小办公室找渠道经理。不一会儿,前台回来了,告诉他们很抱歉,渠道经理今天不在。   于澜说:“没关系,我们今天是不请自来。要不这样吧,我们约个时间再来拜访。”前台面有难色地说:“郑经理去南京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于澜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位郑经理多半是不想见他们。去年那位姓付的经理,就因为拓展线下销售渠道的事情,被适美的老板辞退了。   耿微然打电话,没打通,他对于澜说:“郑经理关机了。”于澜笑笑说:“出差的人很忙的。”   耿微然似乎想多问前台几句,于澜急忙拉着他走了。   耿微然说:“你走干嘛啊!我还没问清楚呢。”于澜说:“你是猪啊!你没看出来人家不愿搭理你。”耿微然说:“我长得帅,也许有优待呢!”   于澜要去洗手间,让耿微然在走廊等她。她刚进小格子间,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接着又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她们可能以为洗手间没人,才这么肆无忌惮。   “那个帅哥又来找郑经理了,今天是第几趟?”“第八百趟吧。”   “可惜了一张帅脸,脑子蠢得像浆糊。郑经理不想合作,他是不是看不出来。”   “女人中有花瓶,男人中也有花瓶。天天往这里跑,也不嫌累得慌。”“也许他体力好呢!”   “哈哈哈,你怎么知道他体力好,你试过啊?”“我想试啊!我上次和他搭讪,想套他的微信,他说对不起他没有微信,哈哈哈。”“不识抬举!”   确定这两个女人离开后,于澜才敢出来。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必须弄清楚,郑经理为什么不想合作。   万福给予适美的条件非常优惠,适美不吃亏。为什么要拒绝万福的橄榄枝呢?   “你才出来,我玩消消乐都通关了。”耿微然不满地嘟囔。   “花瓶,这么高难度的游戏你也能通关,你好厉害啊!”于澜想到刚才在洗手间偷听到的那段对话,忍不住调侃他。   “你叫我什么?”“没什么。”   “你明明叫我花瓶。”“你听到还问。”   “我怎么是花瓶了?你说清楚。”   “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有时间我慢慢解释给你听。”“你现在解释。”   “也行。你能跑回公司,我就解释给你听。”“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要跑回公司啊?我不能打车吗?”   “花瓶,你体力好!你用不着打车!”   这趟拜访空手而归。于澜没有气馁。越是有难度有挑战性的对手,她越是有兴趣。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要拿下适美,必须收集更多的相关信息。   没过几天,耿微然来运营部找她了。“我有办法搞定郑经理。美女,快请我吃法国菜,我告诉你!” 第60章 这么威胁未来的合作伙伴,真……   耿微然消息灵通, 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郑经理预订了本周五晚上某高档餐厅的座位。   “我们到餐厅等他,他没办法不见我们吧。”耿微然很自信。“会不会惹他讨厌?感觉在跟踪他似的。”于澜有点担心。   “那就要看我们能不能和他谈成生意了。能谈成,他就不会介意我们采用非常手段, 反而会感激我们。不能谈成, 那我们也不用介意他介意我们。”耿微然麻利地说顺口溜。   有点无赖,也好像有点道理。于澜答应了。一时之间, 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处理方式。另外,据说利佳也有再次出击和万福抢客户的可能。所以拿下适美,她和耿微然必须要快。   下班后,于澜催促耿微然赶紧去那家餐厅。可是耿少爷说他中午没吃饱,现在有点饿。于澜不得不陪他先去万福广场负二层买了个三明治, 接着再去那家餐厅。   到了餐厅,于澜才知道这是家情侣餐厅,非情侣非预订不接待。前台把他们俩拦在外面。有生意不做,有钱不赚,这种精神, 这种运营模式, 于澜佩服。   耿微然也傻眼了。他试图和前台理论, 证明这种待客之道是极其错误的, 但是他失败了。前台对他进行职业化的微笑服务,却绝不让他们进去。   于澜问:“我们现在预订, 最快什么时候可以来吃饭?”前台微笑说:“七十二小时后。”   呵呵, 七十二小时, 郑经理会在这里吃七十二小时的晚餐,等他们吗?   怎么办?于澜无可奈何地说:“消息灵通的耿少爷,回去吧,我要睡觉了。”“别啊!”耿微然兴致勃勃地, “我打个电话。”   他走到旁边打电话。于澜看见他表情丰富,频频点头。她非常疑惑,难道电话那边的人能看见他?   打完电话,耿微然走到于澜面前,低声说:“等着,三分钟后,会有人请我们进去的。”   还没到三分钟,顶多两分钟,从餐厅里走出来一位衣饰考究的中年男人。“请问您是耿微然先生吗?这边请。”   这家餐厅很宽敞,桌位不多,且全部用屏风隔开,私密性极强。于澜从外走到里,没发现郑经理。   两个人被带到最里面的空桌位。有服务员上来请他们点菜。于澜看餐牌,全是什么情侣套餐,没有一个正正经经的菜。   “你点吧。”于澜将餐牌推给耿微然。耿微然乐了,对服务员说:“哎呀,你们这里的菜式好适合我和我女朋友啊!”   那服务员也是人精,马上说:“先生,您和您女朋友很配。”   耿微然更乐了,于澜只当没听见。   待服务员离开,耿微然批评于澜说:“美女,你有点职业精神嘛。你这种表情,哪像和男朋友出来吃饭的人啊!被他们发现我们不是情侣,说不定会把我们赶走。”   于澜说:“你别瞎扯。他们会赶走你,我才不信。我对吃饭没兴趣,我刚才没找到郑经理。”   “别着急,横竖在这个地方,他今晚跑不出我们的手掌心。哼哼哼。”耿微然五指并拢,仿佛已经捏死了郑经理。   于澜四下张望,她必须找到郑经理。耿微然拍了拍她的胳膊,于澜猝不及防,惊了一下,条件反射般缩回胳膊。   耿微然被她的惊了一下惊了一下。“于澜,你怕我?”“我没有。”   耿微然盯着她看了看,帮她的杯子加满柠檬水,他说:“我发现你怕我,想逃避我。我告诉你,没用的。我会追你追到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为止。到时候你就知道,其实我很好,很适合你,和你很配。”   他说完走了,留下于澜坐在原地发愣。他刚才说什么。她怕他?她会怕他!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谁给他的自信。   过了大约十分钟,耿微然回来了。“我找到郑经理了,等会儿我们过去。”“在哪儿?”耿微然指了指角落,于澜努力伸直脖子也没看见。   耿微然说:“别看了,开开心心陪我吃完这顿情侣套餐。”于澜问:“你不是吃过三明治了吗?”耿微然说:“但是我没吃晚餐啊!三明治是零食。不吃晚餐,身体会不健康的。”   于澜没心思吃什么情侣套餐,她焦虑郑经理跑了怎么办。“别焦虑,慢慢品尝你的晚餐。郑经理随时买单,随时有人通知我们。”耿微然笃定地说。   于澜这才想起来,他们是怎么进入这家餐厅的。她问:“这不会又是冯渡舟家的餐厅吧。”“不是!”耿微然说,“冯家的餐厅,才不敢拦我呢。”   “那你给谁打电话?”“不告诉你。”“算了,我不想知道。”   “那我还是告诉你吧。我给冯渡舟的老哥打电话,他认识这家餐厅的老板。”   “冯渡舟还有老哥?多老?”于澜随口问。耿微然挺直脊背,双目炯炯,警觉地望着她。于澜心里发毛,问:“你干嘛?”   耿微然满脸严肃地说:“他老哥非常老,今年八十八,包养了十个小三,不适合你这种成熟优雅独立的女性。”“你有病吧!”“你有药吧!”   她真的大约的确和耿微然无法沟通。   于澜低头,猛吃了两口耿微然点的情侣套餐,味道还可以。但是点餐的人怎么就如此奇奇怪怪不正经呢?   这时候那个服务员又来了,端来两道甜品,挺漂亮的甜品。服务员对耿微然说:“九号桌的客人在结账。”   于澜立刻缩回拿甜品的手。耿微然擦了擦嘴,拿出信用卡,搁在桌子上,对服务员说:“结账。甜品打包,放在前台。”   于澜和耿微然奔向九号桌,人去桌空。两人又连忙奔向餐厅外。于澜看见郑经理了。   “郑经理,郑经理。”耿微然也看见郑经理了。他不管不顾,对着郑经理的背影狂喊。一边喊,一边拉着于澜快步走。于澜的手被他紧紧抓住,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郑经理停下脚步,他旁边的年轻女人也跟着他停下脚步。耿微然说:“郑经理,好巧啊!在这里遇到你。”   郑经理皱眉,似乎想不起来这个家伙是谁了。耿微然微笑地说:“我啊,耿微然,小耿,茂德地产服装类招商部经理。”“哦哦,是耿经理啊!幸会幸会。”   于澜看出来了。这个郑经理是记得耿微然的,他只是故作不认识而已。   耿微然说:“我和我女朋友来这里吃饭,这是你太太吗?”   郑经理对他旁边的年轻女人使了个眼色,那女人冲于澜和耿微然笑笑,马上离开了。   郑经理没有接耿微然的话,他说:“小耿,你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也不早点介绍给我认识。”   这句话说到耿微然的心坎上去了,于澜只见他心花怒放的表情搁在脸上,他说:“她叫于澜,也是我们公司的,之前负责过贵公司的项目。”   “哦哦,同一个公司的啊!那好,那好。”于澜不知道好什么。这个郑经理点点头,转身想走了。   于澜留心,耿微然刚才说“贵公司的项目”这几个字,郑经理脸上的微笑就消失了。知道耿微然的来意,还不快逃,该待何时?   “郑经理!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于澜舍不得放他走。好不容易抓住了,怎么能轻易放他走呢。   “郑经理,找个地方聊聊。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耿微然比于澜还厉害,他伸手,亲热地抓住郑经理。现在即使郑经理有遁地术,大概也跑不了吧。   “今天太晚了,明天吧,明天你来我公司。”郑经理打哈哈,敷衍他们。   “我去过贵公司好多次了,也没看见你的人影。要不我们今天就站在这里聊聊?”耿微然使出他的杀手锏,胡搅蛮缠。   这种话,于澜还是有点说不出口的。   郑经理没有反应,耿微然又说:“郑经理,你相信我,这是我们双赢的合作,对适美未来的发展极有帮助。适美不吃亏,占便宜了。”   郑经理说:“小耿,你也知道,我们公司有决定,暂时不发展线下实体渠道。这条政策是卡死的。我只是个小小的渠道经理,给人打工。你的要求,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之外。”   于澜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谁说了算就去找谁。而不是谁负责渠道推广,就去找谁。   耿微然说:“郑经理,我理解你,你也理解我啊!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我去那么多次适美,也没见过你们老板。不如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你们老板。”   郑经理笑笑说:“小耿,我爱莫能助啊!说实话,我是今年才加入适美的。目前为止,我还没见过老板。”   于澜不相信,这个人睁眼说瞎话。于澜正想着说几句什么好话来求他,耿微然已经先她一步了。   耿微然凑近郑经理,嘻皮笑脸地说:“你是渠道经理,公司高管,即使没见过老板,也应该知道怎么找到他。刚才那位美女,是我嫂子么?嗯?”   哈哈哈,原来耿微然和她一样,慧眼识珠。凭着女性的直觉,于澜判断刚才那个年轻的女人不是郑经理的太太。郑经理今年至少有四十五岁以上,而那个女人,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再说了,有多少夫妻结婚后会来情侣餐厅吃晚餐。男人,呵呵!   但是,这么威胁未来的合作伙伴,真的好嘛!   郑经理笑了笑说:“小耿,咱们生意还没谈成,你就威胁我!告诉你,我不怕吓。我吓人的时候,你没出生!”   耿微然说:“郑经理,我不是威胁你,我如果不是这几天膝盖疼,我恨不得现在跪下来求你。实不相瞒,这是我任职招商部经理后,独立负责的第一个项目。你也了解我的情况。我要是这个项目做不好,我老妈那边,我怎么交代?我都快哭了我。”   郑经理沉默,似乎有被耿微然说动的迹象。   于澜说:“郑经理,你只要告诉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你的老板。我和耿微然可以保证,没人知道是你告诉我们的。而且,你也明白,这次真的是双赢的合作。如果合作达成,你作为渠道经理,也会成为适美的有功之臣。”   在于澜和耿微然唱双簧的威逼利诱之下,郑经理松口了。   他松口了,耿微然也松手了。他一直抓着郑经理的袖子,小孩子似的。   两人回到餐厅,拿了耿微然的信用卡和打包的甜品。耿微然兴高采烈,花式走路。   于澜问:“耿少爷,你不是这几天膝盖疼吗?这么快痊愈了啊?”耿微然做了几个高抬腿的动作,在于澜面前炫耀,他说:“很神奇吧,就是痊愈得这么快!”   走出商场,耿微然提议,甜品不能放太久,会坏,干脆现在就消灭了。于澜倒不认为甜品会坏,但是现在消灭它们,这主意似乎不错。   两人坐在台阶上,吹着夜风,吃着甜品。可能是白天下过雨,夜风里有些湿湿的潮气,恍惚间,于澜感觉自己又置身海边。   耿微然舀了几勺于澜的甜品,觉得于澜的比他的好吃,非要交换。于澜不同意。这也太不卫生了吧。她吃过的呢!   最后她的甜品毫无意外地被耿微然抢了。她早就应该知道,他在她旁边,这甜品她不会吃得安心。 第61章 请于小姐猜猜吧,我来这里干……   于澜整理手头掌握的资料。   适美创始人, 钟行远,男,年龄不详, 东北人。早年留学英国名校, 后任职某外资银行亚洲总部。六年前辞职,创立适美女性内衣品牌。一路高歌, 获多轮融资。现居江城。   不是于澜性别歧视,她总觉得,创业可以有很多选择。一个在银行工作的男人,下海卖女性内衣……总之他还蛮有想法,蛮有创意的。   问了耿微然, 他那里的资料也没有更新。这个钟行远看起来挺低调,于澜甚至在网络上都没有找到他的任何照片。幸好从郑经理那里打听到了他的住址。   巧合的是,钟行远也住在崇光岛。不过于澜的家是九十平米的小三居。钟行远住的是崇光岛上最贵最有名的别墅,森林里。   于澜倒是经常从森林里小区前经过,但是她从没有机会进去。听于潮说, 这里面最小最差的别墅, 也有三四百平。   她无法想象有钱人的生活。这么大的房子, 天天打扫不累吗?   “呸!笨蛋!”于潮鄙视地说, “你又担心皇帝的金斧头用起来不顺手!有钱人需要自己打扫房子吗?”   森林里小区的别墅有联排有独栋。踏入小区,草木葱茏, 花香四溢, 蝶舞鸟鸣。这种感觉太舒服了。   于澜生在崇光岛长在崇光岛, 整整三十年,她不知道崇光岛有块地方如此美丽,恍如仙境。   “住在这里也太舒服了吧。这里的空气比东青森林公园还要好。”于澜心里这样想着,有感而发, 脱口而出。   “你和我在一起,我们可以住在这里,或者比这更好的地方,只要你喜欢。”   耿微然嘻皮笑脸,低头凑近她,于澜简直以为他要亲她了。他的声音飘在空气中,钻进她的耳朵,带着丝丝暧昧,有点痒。   于澜笑笑,伸出一根食指,戳走耿微然那毛茸茸的脑袋,她说:“耿少爷,我希望凭自己的双手让自己拥有更好的生活。”   耿微然立刻拉下脸,失望却又认真严肃地说:“事事逞强。你和我在一起,我的不就是你的嘛。”   “别说大话,你先把欠我的钱还给我。”   “你这个人,怎么老提钱,小气!”   钟行远住在小区最南边的独栋别墅,光从外形看,也知道这栋别墅在森里是最高档的了。门前的花园里种满花草树木,和江城植物园有得一拼。   耿微然用可视电话和里面联系。一会儿出来个白衣黑裤打扮的中年妇女,怎么看怎么像影视剧里的仆人。问清楚他们的姓名和来意,让他们稍等。   于澜以为她是去请示钟行远,能不能让他们进去。因为他们两个不速之客没有预约。谁知道不大会儿,出来个穿西装打领结的五六十岁的男人。   “耿先生,于小姐,你们没有预约,钟先生不会见你们。请回吧。以后也请不要再来。这是私人地方。不接受外客拜访。”   拒绝他们还要专门派人出来,于澜想,她应该知足了。   耿微然彬彬有礼地说:“管家叔叔,请你告诉钟先生,我们是茂德地产招商部的,我们过来只是想谈谈适美入驻万福的事情。不会耽误钟先生太多时间。”   于澜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所谓的管家。在她有限的认知范围里,管家这种生物只出现在影视剧里的。但听耿微然这么称呼他,她觉得这个男人的确有点管家的气质。况且,这个男人也没反对耿微然对他的称呼。   “耿先生,不管您是哪家公司的,没有预约,钟先生一律不见。”   这是摆明了不给通报啊!赤胆忠心的好管家!   管家说完,转身径直走了。耿微然在他身后大喊大叫,他头也不回。反正铁门是锁着的,外面的人进不去。   耿微然双眼散发着呆滞的光芒,如阴天云层里偶尔出现的太阳,他问:“于经理,咋办?”   于澜想了想说:“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耿微然显得很振奋。   于澜学着他刚才的举动,嘻皮笑脸,低头凑近他说:“你从铁门下面爬进去。你瞧,有点缝隙。你那么擅长运动,爬行,你可以的。”   于澜说完,赶忙跳开,她怕耿微然要打她,但耿微然却只是站在原地。   几秒钟后,他蹲下来,偏着头,伸手试了试门下的缝隙,又站起来,愁眉苦脸地说:“我爬不进去,除非我是温柔的小猫咪”。   怎么又是小猫咪?怎么又是温柔的小猫咪。于澜无语了。   “啊!对了!”耿微然猛拍大腿。他一惊一乍的作风有点吓人。   “你干嘛?”于澜不满地问。   “你看!”耿微然指着铁门的最上面,“下面爬不进去,上面可以翻过去啊。”   翻过去?这么做也太大胆了吧!“我们这是私闯民宅。”   “管不了那么多,先进去再说。”   “进去了,他也不会和我们说的,他只会把我们赶出来。”   “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和钟行远谈谈?”   于澜被问住了,除了翻铁门,的确没有办法了。铁门里静悄悄的,连树叶都纹丝未动,不会有人来给他们开门的。   耿微然叹了口气,直起腰,无奈地望着于澜。   现在快中午了,于澜觉得干脆回公司吃午饭好了。但是这话不能说,不能打击茂德地产招商部耿经理的工作积极性。   这种铁艺门,镂空的,有脚踩的地方,翻过去不是难事。但是……于澜问:“你不会想着踩着我的肩膀翻过去吧?你想都别想。我可撑不住你。”   “我是想让你翻过去。”耿微然半蹲,示意于澜踩他的肩膀。   于澜看看耿微然,又看看铁门,直摇头说:“我不行!我害怕!”   耿微然双手抱胸,似乎在研究这道铁门有何独特之处。他时而皱眉,时而抿嘴。于澜疑心他面部表情太丰富,会让肌肉酸痛。   “豁出去了!”耿微然将西装一脱,扔在地上。   “你干嘛?”于澜大惊失色,弯腰捡起西装。再看耿微然,他已经手脚并用,麻利地在翻铁门了。   于澜站在耿微然下面,抬头仰望着他。   他这种工作的劲头,这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志,和她初进公司的时候真的很像。   相比之下,她现在有点老气横秋了。她怕麻烦,怕吃苦,怕累。她甚至怕谈恋爱。爱情需要付出,她现在自由自在的,多好,她习惯了。让她付出时间和精力,去谈恋爱,去和一个人磨合,光是想想她都打退堂鼓。   唉,她就是这么自私又懒惰的人。她只希望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于澜四下张望。要是有人过来,把他们当成贼,该怎么办?远处似乎有辆黑色小汽车往他们这个方向驶来。应该不会多管闲事吧。   于澜的心思放在耿微然身上,她生怕他掉下来,摔得半身不遂。   耿微然灵敏矫健,猴似的,三下五除二,轻轻松松,双脚落地。于澜的心也落地了,她从门缝里把西装塞给他。   “你怎么和他说啊?”   “我自有办法。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跑。我会让你从这个门光明正大地走进来。”他像叮嘱小孩子那样叮嘱她。   身后两声喇叭响。于澜回头,看见刚才那辆黑色的小汽车在门前停下了。它又响了两声喇叭,钟行远家的大铁门,缓缓打开。   于澜目瞪口呆,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没完全搞定的事情。现在有人按了几声喇叭就搞定了。   这辆黑色小汽车耀武扬威地从于澜身边经过,又耀武扬威地从耿微然身边经过,它又特意响了两声喇叭,接着它停下了。   一个男人从车窗里伸出头,阴阳怪气地说:“哎呦,我以为爬门的是谁呢?原来是耿少爷啊!失敬失敬。好久不见,这是又学会了新技能?”   “哎呦,我以为是谁这么拽呢?原来是冯老爷啊!”耿微然同样阴阳怪气。   这两个人认识。   后座的车门打开了。那人说:“耿少爷,上来吧。”   耿微然直着脖子说:“我不稀罕!”   那人笑眯眯地问:“莫非你想告诉老钟,你是爬门进来的?”   耿微然沉思了两秒钟,屈服了,小声对于澜说:“他是冯渡舟的哥哥,冯济舟。奸商、大坏人。”说完,他拉着于澜上车了。   两人和冯济舟并排坐。于澜这才看清,冯济舟年纪并不大,顶多比她大两三岁,不知道耿微然为什么叫他冯老爷。   他相貌英伟,气宇轩昂。眉眼和冯渡舟有五六分相似。不过冯渡舟偏阳光,他偏沉稳,以及一点咄咄逼人的气势。   冯济舟双眼盯着于澜,在于澜脸上转了两转,问:“这位小姐就是把耿少爷踹下河的他的上司吧?”   “冯先生,其实……”   冯济舟做了个手势,示意于澜闭嘴。“你踹得很好,我早想踹他了,一直没机会。他把我弟弟都带坏了。”   “呃……”于澜尴尬得想说些什么,冯济舟根本不理睬她,转头又对耿微然说:“你刚才爬门的姿势,挺帅的。”   耿微然说:“你看见了,你故意等我爬过去,你再来。”   冯济舟点点头说:“没错,我就是故意的。我不但看见了,我还拍下了。”   冯济舟说完,前排副驾驶上坐着的年轻的小伙子,举起手机,面向耿微然。手机播放的视频正是刚才耿微然爬门的视频,非常清晰。耿微然抢手机,年轻的小伙子一缩手一转身,耿微然抢了个空。   “姓冯的你个奸商!你太过分了啊!”耿微然生气地说。   冯济舟笑了笑说:“放心,我只留着自己欣赏,不会发给周总。但是万一哪天,你又怂恿我弟弟做什么,我会用这段视频威胁你。毕竟我是奸商嘛!这么做符合我的人设。”   车子停了。前排的年轻小伙子,于澜猜测,应该是秘书。他先下车,帮三人打开车门。   这里是一处小型的地下停车场。除了冯济舟的车,另外还有两辆车,和两个空车位。   于澜走出停车场,和耿微然一起,跟着冯济舟,来到钟行远家的大门前。秘书按门铃。于澜这才想起刚才的地下停车场,大概是钟行远自己的停车场。   “对了,你老人家来这里干什么?”耿微然问冯济舟。   冯济舟不回答,反问耿微然:“你说呢?”   耿微然想了想说:“肯定不是让钟行远入股你的破烂西餐厅。”   冯济舟说:“聪明!”   耿微然说:“我明白了。真是哪里有钱赚哪里就有你肮脏的身影啊!”   冯济舟说:“谢谢夸奖,我的荣幸。”   于澜不明白冯济舟来这里干什么。兴许是发现了于澜的疑惑,冯济舟浅笑,满目含光,说:“请于小姐猜猜吧,我来这里干什么呢?”   这是一句调戏的话,但是从冯济舟的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丝毫调戏的意思,仿佛他是真心在向于澜求教某个问题。   刚才那位白衣黑裤的女仆人来开门,请他们进去。耿微然两步走到于澜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她才不管你干什么,她没兴趣!快滚!” 第62章 我这棵歪脖子树,就很适合你……   进入钟宅, 于澜和耿微然被管家安排坐在客厅等,仆人送上茶水,而冯济舟则被管家带入书房。   耿微然说:“姓冯的太不仗义了, 得找机会教训他。”于澜问:“他来找钟行远, 到底干什么的。”耿微然说:“他想投资适美,他有个投资公司。”   于澜问:“你不是说他开西餐厅吗?”耿微然说:“西餐厅是他的副业, 投资才是他的老本行。”   又是举重若轻的有钱人!   于澜问:“你和他很熟吗?你知道他的事情挺多的。”耿微然立刻警觉起来,瞪着于澜,反问:“你问这么多,你对他很有兴趣吗?”   于澜无语。难道她是花痴吗?对初次见面的男人就有兴趣。   顿了顿,耿微然说:“小时候, 我住在江城。他家和我家是邻居,我们的父亲又在同一个公司工作,所以两家关系很好。后来我爸爸去浙江做生意,我们全家搬走了。再后来,他父母出了车祸, 我们全家回江城参加葬礼。再再后来, 我父亲癌症去世了, 我也到国外读书了。我们的联系就少了。”   于澜说:“怪不得我感觉你们熟不拘礼。”   “再告诉你个秘密。小时候, 我爸和他爸,想把我姐和他定个娃娃亲什么的。他死活不同意, 他看不上我姐, 嫌她娇气, 爱哭。”   耿微然说完,嘿嘿嘿地笑。他一定觉得这件事情很有意思   因为娃娃亲没成功,所以罗骞才有机会娶耿微然的姐姐。涉及到罗骞,于澜只能敷衍地笑了笑。   耿微然立刻不笑了。他的笑, 来得快收得也快。“对不起,其实我……”于澜摇摇头说:“没什么,都过去了。”   “也是!”耿微然马上恢复了他那习惯性的不正经模样,“你要找棵树上吊,你有很多选择。比如我这棵歪脖子树,就很适合你上吊。”   于澜:“……”   两人在客厅干坐了将近两小时,茶水添了好几次,耿微然诅咒了冯济舟八百遍,终于看见冯济舟从楼梯上缓缓下来。他春风满面,似乎心情不错。   耿微然说:“冯老爷,你的样子真是欠揍。”   冯济舟说:“我还有更欠揍的。刚刚我告诉钟先生,要小心茂德地产姓耿的小子,他最擅长花言巧语,把白的说成黑的。所以无论他说什么,都请钟先生三思。”   “姓冯的你个奸商,你给我记着!”耿微然咬牙切齿。   “我帮渡舟安排好一切。你怂恿他几句,他就不愿意出国读书了,在家拼死拼活,这事我会记着。”冯济舟笑眯眯地,表情像是在和耿微然嘘寒问暖。   他又转向于澜,不动声色地说:“于小姐,你也记着,这小子最擅长花言巧语,你这么成熟独立,千万别被他骗了。”   于澜现在怀疑自己的眼光有问题。这个冯济舟半点儿也不稳重,他和耿微然一样不靠谱,一样不正经,甚至比耿微然更贫嘴。也许再过几年,耿微然年岁渐长,会变成冯济舟。   管家带于澜和耿微然去书房。耿微然说:“你千万别相信他的话。他不安好心,他想泡你。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时间会证明一切。”   于澜:“……”   他说得这么大声,是怕走在前面的管家听不见吗?是嫌他自己不够丢人吗?   管家敲书房的门,里面传出浑厚低沉的男中音,“进来。”   于澜一瞬间的敏感,觉得发出这声音的喉咙,似乎蕴藏着无限的哀伤。   管家推开门,请他们进去。   于澜看见一个男人坐在奇怪的椅子上,背向他们。   书房的窗帘紧闭,只有落地台灯是亮着的,那个背影就坐在台灯光芒的边缘,昏黄的光芒刚好照着他的半边脊背,显得瘦削而孤独,让人好奇这张脸转过来是什么模样。   书房的灯突然亮了。于澜惊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水晶灯。他们三个人都没动,是谁开了灯。   男人转过身,椅子也转过来了。于澜这才发现,他坐的那张奇怪的椅子是轮椅。   他就是钟行远?很英俊,又很没生气的脸,仿佛世界一切都无法引起他兴趣的脸。即使在昏黄的光芒之下,这张脸仍是略显苍白。   于澜猜不出他的实际年龄。也许四十五六岁,也许更老一点儿,也许更年轻一点儿,都有可能。   钟行远熟练地按了按轮椅上的按钮。那轮椅动起来。从他们身边经过。他来到沙发旁,将沙发上的一床毛毯盖在自己腿上。“不好意思,我有点冷。”他的腿上原本已经有一床毛毯了。   一个类似遥控器的东西,掉在地上,钟行远弯腰去捡。于澜连忙帮他捡起来,放在他手上。这个人的手,冰凉冰凉的,现在可是初夏。“谢谢。”钟行远礼貌地说。   他将遥控器对准那盏落地台灯,轻轻按了一下,台灯立刻关了。书房里现在只剩下顶上的水晶灯是亮着的。   初夏,白天,关窗,紧闭窗帘,开灯,冷。这个人恐怕身体和精神都不太健康。   耿微然说:“钟先生,我们这次来……”   钟行远挥挥手,耿微然停住了。他又指了指沙发,示意他们坐下。   钟行远说:“小郑已经把你们的来意告诉我了。你们不要怪小郑,他苦劝我多次,希望我能开辟线下渠道,是我自己没兴趣。”   “为什么呢?钟先生。”耿微然问。   “没有为什么,或者说没有必要。适美现在发展得很好。我为什么多此一举?”   “钟先生,如果你能在我们万福开辟线下实体店,我有绝对的信心,适美的发展,未来会更好。”于澜微笑地说。   “我为什么要它未来会更好。适美现在的规模,我非常满意,我不想做大。”钟行远淡淡地说。   这……谁不希望自己亲手创业的公司,日新月异,每天壮大。不希望它发展,只希望它维持现状的创业者,于澜还是第一次遇到。   于澜看看耿微然,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神情,正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她。   钟行远说:“今天要不是看在耿经理爬门也要进来的诚意上,我是不会见你们的。话已至此,你们请回吧,以后也不要来。我腿脚不方便,不送。”逐客令掷地有声。   于澜起身准备告辞,又听耿微然问:“钟先生,如是是冯济舟和你说了什么,你千万别听他小人谗言。”   “他和我说了什么?”钟行远反问。   “这……”耿微然倒不好意思把冯渡舟的那些话再重复一遍了。   钟行远说:“小冯告诉我,你是他弟弟的好朋友。名校毕业,年轻有为,身上也没有世家公子哥的臭毛病。如果适美打算开辟线下渠道,和茂德地产合作是首选。他作为适美未来的投资人,乐见其成。”   “呃……”耿微然语塞。   “他的话有问题吗?”钟行远又问。耿微然摇头。   这个冯济舟,在搞什么啊!于澜也不明白了。   钟行远举起他的遥控器,于澜觉得他只是对着空气按了一下,屋外立刻响起两声敲门声,管家进来了。“耿先生,于小姐,这边请。”   走出钟行远的别墅,耿微然忿忿不平。“这件事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想怎么样?”   “给我时间,我会搞定钟行远。”   这个钟行远,顽固如斯,没那么容易搞定吧。   耿微然问:“你饿不饿。”于澜这才想起来,耿微然爬门之前,她就饿了,她说:“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太好了,我也很饿。我们现在就去冯老爷的餐厅,点四份西餐,吃个饱,吃垮他。”耿微然奸诈地笑,似乎在策划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点四份西餐,你吃得完吗?”   “不要钱的,你还嫌多?你不能打包啊!冯济舟这种人,你为他省钱干嘛?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于澜:“……”   出了崇光岛,很快就到了一家冯济舟的西餐厅。不是她和耿微然上次去过的那家法式西餐厅,这家是吃德国菜的。管他什么菜,在于澜眼里,外国菜的长相都差不多,全是肉,各种肉。   听耿微然说,冯济舟另外还有英国菜餐厅、西班牙菜餐厅和意大利菜餐厅。这个冯济舟,上辈子在欧洲做流浪厨师,这辈子恋恋不忘?   耿微然把牛排当成冯济舟,边切边咒骂。于澜也不能叫他不骂。但是如果钟行远说的话是真的,其实冯济舟是在帮他们。不知道耿微然为什么如此讨厌他。   耿微然说:“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今天看你的眼神,色眯眯的。”   有吗?于澜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不觉得。”   “你要小心!”耿微然郑重地说,“他有八个小三,他变态的。”   “你上次不是说他有十个小三?”   “对!十个!他没有老婆,也没有女朋友,但是却有十个小三。你说他是不是变态?他可能想让你做第十一个。”   “我不知道,我又不认识他!”   “你这个人!冯济舟道德品质败坏,你看不出来吗!”   耿微然对她的反应非常不满,开始给她科普冯济舟如何变态。比如,大学的时候让女朋友怀孕打胎。   “真的?”于澜不相信,她今天虽是和冯济舟初次见面,却也不觉得冯济舟是这种乱来的人。   “真的!冯渡舟亲口告诉我的。”耿微然信誓旦旦。   耿微然后来罗嗦什么,于澜都懒得听了。她对冯济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没有太大的兴趣。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这家西餐厅的烤肠和肉丸子。太好吃了!耿微然叫了四份,等会儿她可以打包回去,带给姚瑶。这种白吃肉的事情,姚瑶一定很高兴。   想到这里,于澜立刻发微信给姚瑶。姚瑶秒回:“有多少?算上秦海阳,够不够?”   这个女人,不知道说她什么好,真会过日子!   “啊!我有办法了!”耿微然兴奋地喊。这家西餐厅很安静,大白天点着蜡烛制造情调。他这么一喊,所有人都往他这边张望,马上有服务员过来,俯身贴心地询问他需要什么服务。   幸好这里没人认识于澜。   “冯济舟和钟行远这么熟,他一定知道钟行远的事情。我们去找冯济舟。”耿微然热情高涨。   这倒是一个办法。于澜也觉得钟行远挺奇怪的。   “我为什么要它未来会更好。适美现在的规模,我非常满意,我不想做大。”   这话谁信啊!把他们当小孩子,骗他们啊!   “你觉得怎么样?”耿微然想到就要做。   于澜不会反对。“我觉得行!但你不是挺讨厌冯济舟的吗?你现在又去求他。”   “我求他?我这是给他一个机会,原谅他今天对我女朋友不怀好意。顺带我还要警告他,别再对你打歪主意。痴心妄想!”   “闭嘴!你够了,耿微然!” 第63章 我警告你,你别打于澜的主意……   耿微然说做就做, 立刻给冯济舟打电话,关机。耿微然又当机立断,和于澜打车去冯济舟的投资公司。   冯济舟的投资公司坐落在江城最有名的金融中心。这里有许多大型超市, 专卖外国进口食物, 有时候折扣很诱人。于澜和姚瑶来过这里抢折扣。但那些金融投资大楼,她是没上去过的。   耿微然直奔冯济舟的公司, 向前台禀明来意。不大会儿,办公室里走出个长相漂亮身材窈窕穿着套裙的女人,年龄顶多二十五六。   她自称是冯总的助理,客客气气地告诉他们,冯总出差去了, 最快后天回来。   两人离开冯济舟的公司。耿微然自言自语说:“他会不会猜到我有求于他,故意躲起来。”   这思路,于澜佩服。“人家没你这么无聊。”   耿微然偏着脑袋,用警觉地眼神盯着她问:“我很无聊吗?他不无聊吗?你怎么知道?”   于澜快疯了!她自觉闭嘴好了。从现在开始,她拒绝和耿微然沟通任何有关冯济舟的事情, 她不会对冯济舟的事情发表任何评论。   耿微然又自言自语说:“我们不能等后天, 太慢了。”   他打电话给冯渡舟, 问他知不知道关于他哥哥投资适美的事情。冯渡舟说:“他从来不和我讨论他工作上的事情, 他只会骂我不好好学习。”   走出电梯,耿微然站着不动。于澜说:“耿少爷, 你是打算在这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吗?”   耿微然说:“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推进这件事。”   耿微然在适美这件事上, 表现出的积极态度,让于澜对他有些刮目相看。认真对待工作,必须把工作做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男人。在于澜这里, 永远散发着灼灼的魅力。耿微然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姚瑶说:“为什么你会欣赏这种男人呢?因为你就是这种女人。你们是同一个世界的生物。”   秦海阳点点头,表示对自己女朋友的赞同,接着他又对于澜发出直逼灵魂的拷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常若愚呢?他和你也是同一个世界的生物啊!”   “哪儿来这么多废话!”姚瑶训斥自己的男朋友,顺手给他夹了一个肉丸子。   为了配合于澜带回来的烤肠和肉丸子,两人去菜市场买了生菜和西兰花。吃得不亦乐乎。   如果以对待工作的态度来做比较,耿微然距离常若愚还差十万八千里。那她为什么不喜欢常若愚呢?或许是缺少了一点儿心动的感觉。她看中男人对待工作的态度,但她又不仅仅看中这种态度。   她需要的是一个爱她的,她也爱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工作搭档,合作伙伴。   耿微然在冯渡舟那里打探到冯济舟回家的时间,拉着于澜直奔冯济舟的家。   耿微然开着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于澜问他是谁的车,他倒是诚实。“我老妈送给我的。她说出门谈生意,没车不方便。”   三分钟后,耿微然又恢复了不正经的模样。“我现在有车了,以后可以天天接你上下班。”“谢了。”于澜说,“我才不想成为箭靶子。”   耿微然的身份已经公开。一举一动,全公司的人都看着他。他接于澜上下班,于澜还能在茂德苟活吗?其他人妒忌她暂且不提,周文君掐死她是肯定的。   耿微然说:“我真希望你像金若涵学学。”“怎么?”“她一直在追我,你不知道吗?”   这个金若涵挺能坚持的,挺有上进心的。   “哦,那你可以考虑,她又年轻又漂亮。”这句话,于澜说出来,听在她自己的耳朵里,她都觉得酸溜溜的。   “哈哈!年轻漂亮我就要考虑吗?年轻会变老,漂亮会变丑。再说了,我也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只有肤浅的小男生才喜欢年轻漂亮的。我是成熟男人。”说到这里,耿微然故意顿了顿,趁着红灯,放肆地盯着她看,眼都不眨,“我真是倒霉!我怎么爱上你这种没心没肺的。”   “你说谁没心没肺呢!”于澜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说你呢!”耿微然迅雷不及掩耳,在她脸上啪地亲了一下。   于澜毫无防备,连忙摸了摸脸,发烫得犹如高烧病人。她举手要打耿微然,耿微然躲着她,身体紧贴在车门上。“别动别动,宝贝儿,我在开车,危险!”   绿灯亮了,耿微然摆出一副“我现在很严肃我在做正经事请你别打扰我”的模样,让于澜不敢造次。   但是不到半分钟,他又说:“你看看你,是不是没心没肺。我都亲你了,你好歹也应该亲我一下吧,意思意思也好。你这个人啊!”   她这个人,她这个人怎么啦她!她还没抱怨他呢!   又过了半分钟,耿微然说:“你刚才摸脸的动作,挺可爱的,我喜欢,哈哈哈。”   这副回味悠长的色狼模样……如果他不是在开车,于澜真的会狠狠踹他。   到了冯济舟住的小区,还没进去,耿微然接到冯渡舟的电话。“我哥出去啦!”“什么?”“刚出去!”   挂掉电话,耿微然打方向盘掉头。于澜问:“现在怎么办?”耿微然说:“我来联系他,我不相信了,他能上天入地。”   正说着,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和他们擦肩而过。于澜瞥见车牌号,觉得有点熟悉。“耿微然,冯济舟,冯济舟。”没错,这是冯济舟的车。   耿微然也发现是冯济舟的车,他使劲按喇叭,又把车开到冯济舟的前面。冯济舟的车被逼停了。   两人下车,耿微然使劲拍冯济舟的车窗。冯济舟不情愿地打开车窗。“耿少爷,我没空陪你玩。”“我有空陪你玩。本少爷要问你话。”   冯济舟没有生气,他好脾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耿微然问:“钟行远为什么不愿意扩大适美的规模?为什么不愿意做线下实体渠道?”   “这问题你去问钟行远啊!你问我干嘛?你有毛病!”冯济舟关车窗。他刚才的好脾气,让于澜怀疑是装出来的。   耿微然阻拦他说:“我知道你知道。”   冯济舟说:“奇了怪了,我知道我就要告诉你!我弟弟那笔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冯济舟吩咐司机开车。耿微然急忙说:“哥哥,小冯哥哥,我的好哥哥,你说说你怎么才肯告诉我。”   耿微然这样说,冯济舟来了兴趣。“想知道?”耿微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笑嘻嘻地点头。冯济舟示意他们上车。   耿微然的豪车,他也不要了,拉着于澜上了冯济舟的车。   他亲亲热热地挨着冯济舟坐下,抓着冯济舟的袖子。那副巴结的嘴脸,于澜真心看不下去,甚至连冯济舟自己也看不下去。他使劲扯了扯自己的袖子,避之唯恐不及。“离我远点。”   耿微然不以为意,对冯济舟抛了个媚眼,说:“小冯哥哥,现在可以告诉人家了吧。”   冯济舟说:“告诉你?没问题!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耿微然说:“我保证,我以后不会主动找冯渡舟。但是他要找我,那我也没办法。”   冯济舟的脸沉下来。耿微然流利地接着上句话说:“即使他来找我,我工作这么忙,也未必有空见他。说实在的,我一点儿都不想见他。”   想到冯渡舟曾教耿微然用跳河来骗取于澜的同情。站在冯渡舟的角度,于澜倒觉得,他对耿微然这个朋友真是仁至义尽了。但是耿微然对他这个朋友……于澜为冯渡舟默哀三分钟。   冯济舟的脸色又好看了。“这是你该做的,不算什么。我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上刀山下火海,你尽管说。”耿微然这谄媚的嘴脸,令人作呕啊!   “没那么严重。”冯济舟笑笑,目光转向于澜。于澜发现他在看自己,心里渐渐有点忐忑。“冯先生……”“叫我冯济舟或者济舟。”   “你干嘛?你干嘛?”耿微然坐在于澜和冯济舟中间,他用身体挡住了于澜。   于澜听见冯济舟说:“别激动。小耿,只要你把你女朋友借给我半天,我就把钟行远的事情全部告诉你。我提醒你,他的事情,在整个亚洲地区,我最清楚,我是他唯一的代言人。你可以慢慢考虑。”   “我不用考虑!我现在就拒绝你!你想得太美了!”耿微然破口大骂,刚才谄媚的嘴脸瞬间消失了,“姓冯的,我警告你,你别打于澜的主意,她是我未来老婆。我谢谢你!和姓钟的合作,我宣布取消!我对你的代言没有任何兴趣!停车!”   耿微然背对着于澜,但是紧紧抓住了于澜的手。于澜想挣脱都挣不脱。   “据我所知,和适美的合作,是你升职部门经理后,独立负责的第一个项目。你有本事,你和周总说你取消了。看周总怎么揍你。还有你那个姐夫,看他怎么在周总面前打你小报告。你这么毛毛躁躁的,周总会放心把辉煌集团交给你吗?你不怕辉煌集团落入外姓人手里吗?”   “姓冯的,这是我的家事,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不劳你操心。你打我老婆的主意,你想都别想。”耿微然更紧地抓住了于澜的手。于澜很想告诉他,撒手,好疼。   “如果这次茂德和适美不能达成合作,意味着以后适美在线下的一百家门店,一千家门店,一万家门店,都没有茂德的份。啊!如果我把钟行远的事情卖给利佳,你说利佳会给我什么好处呢?”   “姓冯的,我警告你,你不要太过份!”   “过份的事情我做过很多,不在乎多这一件。这符合我的人设嘛!耿微然,只是借用你女朋友半天,我又不对她怎么样。我保证,下班前我把她毫发无损地还给你。”   于澜看出来了。这个冯济舟是在故意激怒耿微然。而可怜的耿微然,上了他的当。也许是因为涉及到她的缘故?   “停车停车!听见没有,给我停车!”耿微然又在叫嚣,可是那司机只听冯济舟的。   于澜轻咳了两声。“二位,这件事情,是不是应该问问我的意见?”   耿微然和冯渡舟齐刷刷地看向于澜,仿佛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于澜这个大活人也坐在车里。   于澜问:“冯济舟,你希望我帮你什么忙呢?”   冯济舟鼓掌。“于小姐,你的智慧和勇敢,让我佩服!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帮我什么忙,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十分钟后,车停。你给我答案,你看行吗?我从来不强求别人!”   你这还不是强求别人。难道真要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才称得上强求别人?   “行!”于澜淡淡地说。   “你疯啦!你答应他?他让你做他第十一个小三,你也答应他!”耿微然咆哮着,于澜的耳朵都要聋了。到底怎样才能让他闭嘴!   “冯济舟,不用考虑十分钟那么久,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于澜努力侧过身体,拨开耿微然这个阻挡,对冯济舟笑了笑。 第64章 有时候,她也很想欺负耿微然……   行驶的过程中, 于澜一直留心窗外的景物。车子从最繁华的市中心,驶入郊外。这里好像是……笄山?   于澜上次来笄山还是读初中的时候,班级组织春游。她记得她挖了很多笋子带回家。   车子停了, 司机下车给他们开门。于澜抬头, 看见面前是一处古色古香的中式院落,门头上有六个字, “温和天疗养院”。   耿微然问:“冯济舟,你又耍什么花样?”冯济舟说:“耿微然,接下来的事情和你无关了,你可以回去了。好走不送。”   耿微然说:“我老婆在这里,我不回去。”说完, 他大摇大摆,自己先进去了。   目送耿微然的背影消失,冯济舟说:“谢谢你信任我,不问我是什么事情就肯帮我。”于澜笑笑说:“希望你不要太为难我,否则我立刻走人。”   冯济舟也笑笑说:“你挺坦诚的。实话告诉你吧, 我奶奶住在这里, 她今年八十九了, 有阿兹海默症。我希望你能扮演我女朋友, 让她高兴高兴。”   这个要求,于澜有点犹豫。也许是看出了于澜的犹豫, 冯济舟又说:“大多数时候, 她不认识我。但是清醒的时候, 她总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想老人的日子也不多了……”   “行!没问题。如果我演技不好,你多提醒我。”于澜没等他说完,立刻答应了他。让一个老人在她最后的时光得偿所愿,于澜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要求。   冯济舟说:“于澜, 你很仗义。你放心,我们只是在这里扮演情侣。走出疗养院,我不会和耿微然抢你的。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故意气他。”   冯济舟说这段话的时候,非常严肃认真。于澜笑弯了腰,冯济舟反复问她笑什么。   冯济舟熟门熟路,带着于澜往里走。这座疗养院,外面很中式,里面却很现代化。整个疗养院可以用“高档”来形容。住在这里,价格不菲。   不过于澜很好奇,像冯济舟这种经济实力的人,完全可以请私人看护在家照顾奶奶,为什么要送到疗养院呢?疗养院再好,它也不是家啊!   冯济舟忽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孝顺?把奶奶送到这种地方来。”   “不不不!”于澜摇头,生怕冯济舟误会她,“我知道每个人看似不合理的举动,背后都有合理的原因。”   冯济舟似乎对她的话深以为同,他说:“她有哮喘,年轻时候落下的病根。这里空气好,医生建议我们送她过来。我和渡舟不管多忙,每星期都会来看她。我的父母早就不在了,除了渡舟,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三楼。护士敲了敲门,帮他们把门推开。   于澜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在沙发上,耿微然半蹲在她面前,摇头晃脑,逗她开心。这应该就是冯济舟的奶奶。   耿微然说:“奶奶,你没记错,我是你孙子,我是渡舟,冯渡舟。”老奶奶说:“济舟啊,你媳妇呢?怎么不带给我看看?”耿微然说:“跟人跑啦!不要我啦!”奶奶说:“你说什么?你大声点。”   冯济舟一把拉开耿微然。“瞎扯什么?给我滚!”   耿微然经过于澜身边,不忘瘪了瘪嘴。于澜拼命忍住了笑。   冯济舟冲于澜使了个眼色,于澜连忙走过去。冯济舟牵着她的手,举起来给奶奶看。   “奶奶,这是我女朋友。你不是一直念叨我没有女朋友吗?现在有了,我带给你看看。你喜欢吗?”   奶奶努力睁大眼睛,看了看冯济舟,又看了看于澜。   “水生,你来啦!儿媳妇,我好久没见到你啦!”她抓住于澜的手,摸摸索索,“你要多吃点,儿媳妇,你太瘦了。我给济舟做的尿布好不好用。”   冯济舟偏着头,小声对于澜说:“水生是我爸爸的乳名。”   于澜反过来紧握奶奶的手,干枯到能明显感觉到骨头的手。“好用,太好用啦!谢谢你!”   耿微然在旁边咯咯地笑,于澜和冯济舟齐齐抬头看他。耿微然不以为意,他挤眉弄眼地说:“冯济舟,你的尿布好不好用?不好用的话,我送你尿布湿。”   于澜和耿微然齐齐不理睬他。耿微然急了,走过来站在于澜和冯济舟中间。“姓冯的,意思意思就行了啊!你别得寸进尺。”说完,他将于澜和冯济舟牵着的手强势分开,“别趁机占我老婆便宜。”   耿微然这么自私小气!于澜压低声音说:“你烦不烦?”耿微然也压低声音说:“你嫌我烦?”   两人的争吵引起了奶奶的注意,她问耿微然:“你是谁啊?”“我是……”“奶奶,他是新来的医生。”耿微然的话没说完,就被冯济舟硬生生地打断了。   “走走走!你给我出去!”冯济舟把耿微然推出门,又把门锁上。门外立刻响起了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冯济舟仿佛没听见,于澜也懒得管。   奶奶又问冯济舟:“你是谁啊?”冯济舟说:“奶奶,我是你孙子,济舟,冯济舟。”   奶奶点头说:“我孙子,冯济舟。那她是谁啊?”她的目光转向于澜。   冯济舟再次牵着于澜的手,举起来给奶奶看,说:“奶奶,这是我女朋友,你看看,你喜欢吗?”   奶奶再次抓住于澜的手,上下端详她,说:“喜欢,我喜欢,这闺女真漂亮。济舟啊,你终于有女朋友了,快点结婚,我也可以对你爸妈有个交代。我留着一口气,就是想看你成家立业。”   奶奶老泪纵横。一股情感也在于澜的心里奔涌,她想哭,她拼命忍住。她不能在老人面前哭。   耿微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进来了,故意炫耀似的,将一把钥匙抛向空中,又抛向空中。他扯了桌上的纸巾,仔细将奶奶的眼泪擦干,并再次回答奶奶的问题,他是谁。   三人离开疗养院。耿微然紧紧抓住于澜的手不放,并且故意在冯济舟面前展示两人手牵手。   太丢脸了,于澜使劲也无法挣脱。她问他是不是有病,他说是。   如果是这样,那看来是真的有病了!   耿微然说:“冯济舟,我们帮了你的忙,现在可以告诉我们钟行远的事情了吧。”冯济舟说:“不是你们帮了我的忙,是于澜帮了我的忙。”   于澜闻到了火/药味,引线在燃烧,在空气里滋滋地响。   耿微然问:“你什么意思啊?”冯济舟说:“我可以告诉于澜,但我不想告诉你。”   车内安静了几秒钟,耿微然说:“行!我忍你!”他打开车门,又回头提醒于澜说:“宝贝,我在外面。如果他欺负你,你大声叫,我立刻来救你。”   于澜怒不可遏地说:“耿微然,你给我滚!”   耿微然下车后,冯济舟哈哈大笑。“这么多年,我终于抓住耿微然的软肋了。你不知道,我和渡舟从小就被他欺负。”   他似乎对自己今天的杰作非常满意,但是于澜才不相信他的话。“不可能吧。他比你年纪小,他能欺负你?”   “他人小鬼大,小时候我不知道被他骗了多少次,可恶!渡舟更惨。唉,我和渡舟太忠厚了,老实人。”最后一句话,冯渡舟不忘夸自己。   原来两人是世仇,难怪积怨这么深。   冯济舟说:“今天真痛快,什么仇都报了。晚上回去,我要好好和渡舟分享。”于澜说:“我有点能理解你为什么高兴。有时候……”   “有时候什么?”冯济舟问。于澜摇摇头,笑了笑,没往下说。   有时候,她也很想欺负耿微然,很想报仇。因为耿微然总让人讨厌得牙痒痒。   冯济舟也是识趣的人。她不往下说,他也不多问。   “我把钟行远的事情都告诉你吧,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些信息,对你是否有用。”   钟行远是苦出生,小时候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种苦。他是家里的老大,为了供他读书,他的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全部辍学打工。   考入名牌大学后,他有了女朋友,是他的同班同学,两人感情很好。毕业后,钟行远又考入英国名牌大学留学。女友工作,供他读书,还帮他照顾家里人。   毕业后,钟行远在香港从事金融工作,和女友结婚。两人恩恩爱爱,不久太太怀孕了。   某天钟行远加班到深夜,太太心疼他,开车去公司接他。   回家的路上,遇到醉酒驾驶。对方的车原本是会撞向副驾驶的位置。太太为了保护他,猛打方向盘,于是对方的车撞到了太太。   钟行远辞职了,崩溃了。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断绝和外界的联系,每天烂醉如泥。   冯济舟说:“他在银行工作的时候,我的公司和他有业务上的往来,我们之间算是有点交情。那段时间我去香港出差,空闲了,就顺带去看看他。”   钟行远辞职,断绝和外界的联系,每天烂醉如泥。冯济舟还能去看他,他还允许冯济舟去看他,还把这些事情告诉冯济舟,他们俩之间绝对不止“有点交情”。   冯济舟又说:“他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年,才开始振作。他太太是一名服装设计师,去世前,正在筹办自己的内衣品牌。因为看好内地市场,他太太准备将公司放在内地,通过互联网渠道进行销售。他太太是江城人。”   所以,为了完成太太临终前的遗愿,钟行远从香港来到江城。一个男人,创业做女性内衣。   他说他不想开辟线下渠道,是因为他太太原本没有这个打算。那么,他说他不想做大,又是为什么呢?   冯济舟说:“他经常和我感叹,以前总是忙于工作,没有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太太,是他生平最后悔的事情。如果可以重来,他会早早辞去银行忙碌的工作。和太太开一家卖衣服的小店,专卖太太设计的衣服,两人快快乐乐地过完这辈子。”   如果那天晚上太太没有开车去接钟行远,这件不幸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而太太开车去接他,是因为钟行远工作忙碌。   所以钟行远既创立了适美,又不想做大适美。他只希望将适美维持在一定的规模,不让自己忙碌。   他不在乎钱,他在乎的是自己要对得起死去的太太。哪怕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在他心里,他也每天必须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她。   这其实是一种创伤后遗症。   于澜陷入沉思。冯济舟打开车窗,对外面大声说:“喂,我和你女朋友谈过了!她觉得我比你帅,要和你分手!” 第65章 于澜心里高兴,暗暗为耿微然……   “滚你的吧!我和我女朋友情比金坚。”耿微然不理睬冯济舟的胡说八道。他上车, 坐在于澜旁边,递给于澜一个“你我心意相通”的眼神,直接把于澜恶心得不想说话。   他又对冯渡舟说:“好了, 我和我女朋友要回茂德, 快点开车。”   冯渡舟说:“你这什么语气?命令我还是命令我的司机。”   耿微然说:“明显是命令你啊!你的司机还不听你的吗?快走啊!不开车等开船吗?”   冯济舟当真吩咐司机开车。   于澜有点相信了,刚才冯济舟说他从小被耿微然欺负, 应该是真的。   午休的时候,在小办公室,于澜把钟行远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耿微然。   耿微然说:“原来是块木头。”“什么木头?”于澜问。   “想不通的木头。人活着,都是向前看的, 哪有钟行远这样,往后看。往后看怎么生活呢?”   耿微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平时吊儿郎当嘻皮笑脸的神气,相反他满脸的严肃和认真,带着一种透彻生活的领悟力。   刹那间, 于澜感觉这种领悟力有点沉重。她反倒希望耿微然还是和平时一样, 永远没正经。这才像他。   耿微然打听到钟行远太太的墓地在笄山, 又打听到她的忌日。没过几天, 大清早于澜和耿微然直奔笄山公墓。   于澜想着,这么个地方, 无论如何要庄重些, 所以特地穿了白衬衫黑裤子黑皮鞋, 又穿了黑色风衣。耿微然一看见她,就惊讶地问:“干什么?以为自己是杀手啊?”   耿微然还是和平时一样穿着浅色的休闲服,头上戴着黑色的棒球帽。于澜批评他说:“你太不庄重了!”   耿微然立刻取下他的棒球帽,塞进她的大挎包里, 又摸了摸自己的头,问:“尊敬的于经理,我现在够庄重吗?”   于澜翻了个白眼说:“马马虎虎。”   耿微然说:“庄重是放在心里的,不要拘泥形式。我们过去,足够说明我们够庄重,够诚意。”   两人来到笄山公墓,找到钟太太的墓碑。在墓碑那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钟行远的影子。耿微然走来走去。于澜问:“你不是这么快就没耐心了吧?”   耿微然说:“我们站在这里不合适,我们应该先隐藏起来。钟行远出现,我们再出现。还有,我们也不知道钟行远什么时候来。”   这话说得有道理。如果钟行远过来,迎面看见他们两个,肯定观感不好。再说了,如果钟行远天黑过来,难道他们两个要在这里站到天黑吗?   耿微然指着路边一棵松树说:“跑远了,他过来,我们看不见他。那棵松树就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   松树,墓园的松树……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两人站在松树下。于澜睁大双眼紧盯着钟太太的墓碑,生怕一个不小心,看漏了。   耿微然却轻松自在地走来走去,伸手摘松针玩儿。最后他干脆坐在地上,拿根树枝在地上画小白兔,画完小白兔又画了一只小猫,活灵活现。他颇为自负地对于澜说:“你喜欢什么动物,我都能给你画出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   “哟嗬!”于澜故意啧啧称叹,“瞧把你能耐的!我记得你的简历上,特长一栏没有画画啊!”   “你还记得我的简历,说明你很关注我。”耿微然又嘻皮笑脸了。于澜翻了个白眼,表示她不想理睬他。   耿微然说:“人嘛,当然要留点东西藏起来,免得被人一眼看穿。关键时刻再拿出来吓人,那才叫本事!比如我现在不就吓到你了吗!”   “哟嗬!”于澜现在真的有点惊叹了,“我好怕怕哦。你还懂藏起来?”   耿微然洋洋得意地说:“你正经点和我说话,我就告诉你更多我的秘密。”   耿微然?叫她正经点和他说话?世界颠倒了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过了一会儿,耿微然又自言自语:“中午吃饭怎么办?我们也不能离开这里。要不我们点外卖叫麻辣烫吧,你觉得怎么样?我还没在墓园吃过麻辣烫呢!”   于澜觉得不怎么样。   太阳渐渐隐进云层,乌云越来越多,轰隆隆的雷声预示着即将有一场大暴雨。   耿微然说:“我们不能在这里等了,得找个地方躲雨。”于澜从挎包里拿出一把伞,撑开。   耿微然欣喜地问:“你怎么有伞?早晨出门的时候,天气很好的。”于澜悠悠地说:“人嘛,当然要留点东西藏起来。”   说话间,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闪电之后,雷声和暴雨同来。于澜的伞这时候根本没法用,两人仓皇逃跑。耿微然拉着于澜,跑向不远处一个小亭子。   两人使劲抹脸,于澜拢了拢头发。小亭子里有石桌石凳,但是太脏了,没法坐。   耿微然说:“这暴雨,也不打招呼。”于澜说:“夏天的暴雨,都不打招呼。”   耿微然冲老天发了个白眼,嘴里说了一声“讨厌”!于澜急忙阻止他说:“别骂老天,会倒霉的!”   耿微然惊奇了:“你相信这个?”于澜说:“我老妈说的。”   耿微然更惊奇了:“你相信你老妈说的?我还以为谁说的你都不听的。你不是一直我行我素吗?”   像耿微然这种人,就不能对他太好,免得他蹬鼻子上脸。   暴雨中,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停在墓园门口。于澜和耿微然不约而同看过去。   司机先从小汽车里出来,他打开后座车门,管家出来了。接着管家搬出轮椅,钟行远出来了。他坐在轮椅上。司机撑伞,管家推着轮椅。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中,三个人气定神闲地慢慢向钟太太的墓碑走去。尤其是钟行远,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于澜问:“我们现在要过去打招呼吗?”耿微然说:“不!现在过去不合适。”于澜问:“为什么?”耿微然说:“我不想淋雨,我今天穿的是新衣服。”   于澜:“……”   现在过去打招呼的确不合适,但他说的是什么歪理?   于澜看见钟行远他们碰到台阶,轮椅上不去。司机蹲下来,躬着背。管家收了伞,将钟行远抱起来,放在司机的背上。   风雨交加,他们的身影在于澜的眼前有些模糊。钟行远,事业如此成功,却失去最爱的妻子,连自己的腿脚也不方便。每个人都生活得不容易吧,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吧。   耿微然沉重地叹了口气说:“钟行远好可怜。他妻子去世了,我真怀疑他身边还有没有能说话的人。他这个人又要强,肯定是再苦再累也不吭声的。”   于澜也叹了口气。耿微然惊喜地说:“你刚才点头了。”于澜问:“怎么了?”耿微然说:“你很少赞同我说的话,但是你刚才点头了,好神奇!”   于澜:“……”   神奇吗?好笑吗?无语!   于澜又转头去看钟行远。司机背着他,管家撑伞,三个人艰难地走着。路滑,那司机一下子就摔在地上。   “不好!”于澜大叫一声,刚想喊耿微然,只见耿微然已经比兔子跑得还快,冲出去了。于澜也跟着跑出去。   于澜赶到的时候,耿微然正在管家的帮助下,把钟行远放在自己的背上。钟行远明显对他们的这种行为非常不满。“耿微然,谢谢你,但是我不需要你背。”   耿微然说:“那你让你的司机背,你看他还能站起来吗?你这黑心的资本家,你就这么压榨员工。”   那司机勉强站起来,在管家的搀扶下,想继续往前走。钟行远看了看他说:“你们去小亭子等我!”   耿微然背着钟行远,于澜在后面撑着伞护着他们。   耿微然到底是运动健将,他在风雨中背着一个人,轻松极了,蹭蹭蹭地往前跑。他的速度很快,于澜差点跟不上他。   来到钟太太的墓前,因为没有轮椅,于澜和耿微然一左一右搀扶着钟行远的胳膊。耿微然的另一只手还帮三人撑着伞。   那伞尽力往于澜这边倾斜,耿微然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于澜想叫他照顾好自己,想了想,终是什么都没说。   于澜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听许多感人肺腑的话,但是钟行远什么也没说。她偷瞄钟行远,即使他脸上全是雨水,于澜也仍然确信,他在默默流泪。   快乐可以伪装,悲伤却无法掩饰。   也不知道他们在钟太太的墓前站了多久,总之于澜感觉她的胳膊失去了知觉,而身上也彻底湿透了。钟行远才有要走的意思。   和来时一样,耿微然背着钟行远,于澜在后面撑着伞护着他们。这伞是专门帮钟行远撑的,尽管钟行远浑身湿透了。但是于澜和耿微然更厉害,他们就像刚从河里被捞上来的。   “耿微然,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目的。从现在开始,直到前面的小亭子。如果你能说服我,我就在万福广场开实体店。如果你不能说服我,你今天找我别有用心,我也不会感谢你。”   于澜一听这话,立刻抬眼看那小亭子,管家和司机都站在小亭子里等他们。他们走过去,顶多三分钟。即使耿微然作弊,慢慢走过去,也顶多再拖两分钟。难道他能站在雨里不动吗?   之前不限时都没能说服钟行远,现在限时,更不可能说服钟行远。   耿微然笑笑说:“我现在把你扔地上,我们慢慢讨论这个问题。”钟行远笑笑说:“周总教育出来的儿子,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耿微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于澜也是服了,她非常着急。   “钟先生,如果适美想在江城开实体店,万福广场是你最好的选择。我们在市中心地铁口附近,四条地铁线从万福广场门前经过……”于澜忙不迭地想说服钟行远。这些信息,她倒背如流。   “我虽然很少出门,也知道万福广场那里,出了名的难停车。你们的客流量,根本比不上利佳购物中心。”   “但是我们的成交量和回购率都远远高于利佳购物中心!”耿微然停下来,伸手抹了一把脸,“适美的价格定位偏向中低收入人群。这些人在选择交通工具的时候,更多喜欢选择公共交通工具,而不是私家车。钟先生,你管万福广场好不好停车干嘛?你在市政府做城市规划吗?”   钟行远没有说话。于澜心里高兴,暗暗为耿微然喝彩。   谁知耿微然又接着说:“其实吧,我觉得你就是不想开实体店,故意为难我们。你为什么不想开实体店呢?因为你放不下你的妻子。你认为把生意做大,把全身心扑在事业上,是对不起她的行为。我真是没见过你这么胆小懦弱无能的男人。男人界以你为耻辱!”   于澜愣住了,连忙摆手示意耿微然不要再往下说,耿微然却对于澜的暗示视而不见。   “钟先生,人活着,都是向前看的,像你这样往后看,我真是从内心深处鄙视你。你算什么男人?钟太太在天之灵,眼神都懒得给你!” 第66章 于澜,我一定要成功!我不能……   于澜的手扶在钟行远的背上, 以防他掉下来,所以她是真切地感受到了钟行远在发抖。   “耿微然,请你不要侮辱我太太, 不要得寸进尺!”钟行远修养好。尽管生气, 说话也还维持着基本的礼貌,换作一般人, 早就破口大骂了。   耿微然嘿嘿笑了两声说:“钟先生,我是不是刺到你心上了?你就是那种摔倒了爬不起来的人!你不是不想把适美做大,你就是摔倒了爬不起来。”   “你!你!耿微然!”钟行远被气得说不出话。   于澜拼命给耿微然暗示,耿微然却继续往下说:“我没说错!钟太太去世了,你的人生支柱没有了, 你摔倒了,再也爬不起来了。别天天人模人样的。你这个懦夫,我可怜你!”   对于钟行远这样要强的人,耿微然的这些话,无异于杀了他。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钟行远使劲捶耿微然的背。于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风太大, 伞撑不住了, 她现在浑身是雨水, 冰冰凉。   “钟先生, 你冷静点。”于澜试图安慰钟行远,“他不是这个意思。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于澜!你不要欺骗他, 你欺骗他不就是可怜他吗?”耿微然一边说一边脚步不停, “钟先生你看, 连于澜这么善良的人都可怜你。你还不相信我的话吗?”   于澜看见钟行远额头上青筋爆起,他用尽力气推耿微然。   “钟先生,冷静!冷静!”于澜嘴里说着自己都觉得没有丝毫作用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让钟行远平息怒火。   也许是钟行远迸发了惊人的力量, 也许是耿微然故意的。总之钟行远从耿微然背上掉下来了,像一根木头似的,直挺挺的往下倒。   于澜连忙扶住钟行远。钟行远不能站立,整个人倒在于澜身上。于澜咬着牙,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钟行远真的倒了。她怕要强的钟行远会羞愧而死。   可是耿微然似乎不这么想。他说:“钟先生,你瞧瞧你自己,这不是摔倒了爬不起来吗?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吧,我看不起你这副熊样!”   “耿微然!你给我闭嘴!滚!”怒火冲天的是于澜。   “我不滚!我最喜欢看人摔倒了爬不起来!”狂风暴雨,耿微然也能淡定地笑。   管家和司机察觉到这边情况不对劲,已经赶过来了。管家将钟行远扶到司机背上,司机背着钟行远就走。管家对耿微然和于澜摇摇头,叹了口气,也走了。   自从钟行远整个人倒在于澜身上,他始终没睁开过双眼。   “耿微然!你疯了是吧!他不开店就不开店,你侮辱他干什么!”于澜再也不能忍受耿微然,走上前,对他拳打脚踢。   耿微然慌忙躲避于澜的拳脚。“别打,别打,疼!听我说,你快跟上去,即使他们赶你走,你也不要走,你要死皮赖脸!你帮我道歉!只要你能进钟宅的门,我们就有希望了!”   “你是不是有病!”于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她看不清耿微然。   “我是有病!这是我独立负责的第一个项目,我不能输!”耿微然抓住于澜的胳膊,“我老妈希望我回美国继续读书,我姐夫嫌我在公司碍手碍脚。于澜,我一定要成功!我不能失败!我不能被家里人看扁了!你听我说,钟行远这个人软硬不吃。我刚才那招,应该有点作用。我们现在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不讨厌你,你快过去!”   恍惚间,于澜明白了耿微然的意思,明白了他刚才那样做的原因。   “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   “我怕你演技不行,你这个人太真实!而且我们心灵相通,我相信我们一定能配和好!”   于澜还想和耿微然争辩,但是没有时间了。钟行远他们要上车了。于澜撒开腿向他们跑去,伞也不要了。她隐约听见耿微然在喊“加油”。希望是她听错了,否则他大概真的有毛病!   “钟先生,钟先生,等等我,等等我!”于澜跑到钟行远面前,“钟先生,他一向口无遮拦,请你别怪他!”   钟行远沉默,在管家的帮助下,他钻进汽车后座。   “钟先生!”于澜也准备钻进后座。耿微然把基石打好了,接下来看她的了。她也一定不能输,她也一定要成功!   管家伸手阻拦她,不让她进去,他说:“于小姐,请回吧,我们不欢迎你。”他拉开于澜,自己钻进后座,重重地关上门。   于澜不可能抓着汽车不让它走!她没有超能力。   狂风暴雨肆虐,于澜四处一看,耿微然正向她这边跑过来,似乎在叫她等他。于澜没有时间等他。她心中升腾起一股热切的不服输的渴望,她渴望完成这个项目。她不想这时候放弃这个项目!   于澜跑向墓园门口,有辆出租车经过。她招手示意,那出租车马上停下。太幸运了!雨天难打车。   于澜拉车门,有只手伸上来也要拉车门。于澜一看,是个年轻小伙子。   “不好意思,是我先招手的。”“是我先招手的,我站在你前面。”“车是停在我这里的。”   年轻小伙子仗着力气大,推开于澜就要上车。于澜向后踉跄两步,跌入一个浑身雨水并不温暖的怀抱,是耿微然。他安抚地,轻轻地拍了拍她。   “你要不要脸,和女人抢车!”耿微然扯住年轻小伙子,又非常礼貌地对于澜说,“这位女士,请你上车!”   于澜看了看耿微然,见他冲她使眼色,她连忙钻进后座。出租车立刻开走了。于澜回头,耿微然和那个年轻小伙子还在路边争执。   不一会儿,耿微然的电话来了。“你还好吧?”“我没事,你怎么样?”   “遇上个欺软怕硬的。我现在打车去钟宅,但是你不用等我,你见机行事吧。总之,于澜,都到这份上了,我们不能输!”   于澜挂掉电话,立刻又打给陈巧兰。“妈!你在不在家。你帮我熬一罐姜汤,多放姜。对,我马上回来!不不不!应该没那么快。你半个小时后再熬。我要一大罐。”   于澜挂掉电话,人瘫在座位上,动也不想动。司机对着后视镜说:“小姐,你到底去哪儿?问你好几遍了。”   “崇光岛,森林里小区。”   出租车进入崇光岛,于澜就有种回到自己地盘的感觉,心中多了几分自信。   陈巧兰见于澜浑身透湿回到家里,被吓了一跳。“你怎么搞的?你快去洗热水澡,我给你端姜汤。”   “妈!姜汤不是给我喝的!”于澜去卧室拿了衣服,走向卫生间,“你帮我把姜汤倒进咱们家的保温桶里,我马上就好。”   于澜洗完热水澡出来,陈巧兰已经把姜汤给她准备好了。“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也和我说一声。你淋湿了,你喝点。”   “妈,有人比我更需要这碗姜汤。现在就看你的姜汤味道怎么样了。”   陈巧兰进厨房,固执地端出一碗姜汤。“保温桶装满了,这是剩下的。”   于澜吹了口气,姜汤不冷不热,温度正好,辣辣的气味扑面而来,太适合她了。   喝完姜汤,于澜要出门。陈巧兰塞了一把伞给她。“到底什么事?毛手毛脚的。”   于澜一手提着保温桶,一手撑着伞,艰难地走在狂风暴雨中。很奇怪的是,她此刻反而没有了说服钟行远在万福开实体店的想法。此刻,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她必须把姜汤送给钟行远。   他今天因为她和耿微然受到伤害。淋雨什么的不提了,最重要的是,耿微然对他的打击会不会太大?这样想来,她竟觉得她和耿微然都很自私。   再一想,钟行远现在的心理状况令人担忧。他看着好好的,并且创立了自己的品牌,但是如耿微然所言,他的确还没爬起来。他创立适美,就是他没爬起来的证明。   有些人的伤口显而易见,有些人的伤口藏得很深。   钟太太离开人世这么久了,他仍旧缅怀她,他一直活在过去。这种状态,可以说是深情,也可以说是不健康。如果借着这次事情,他能振作起来,对他也是好事。   走近森林里,再往前走,钟宅逐渐映入眼帘。那扇黑色的铁门在狂风暴雨中矗立着。于澜正准备拨打可视电话,耿微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来。   他穿了一件粉红色的雨衣,打着一把大红色有卡通图案的伞。估计在哪家路边店顺手买的。   “我等你很久了。”耿微然问,“这是什么?”他看着她手里的保温桶。于澜说:“我妈熬的姜汤。”   “厉害!伯母考虑得太周到了!”耿微然笑嘻嘻地,“等这事成功了,我要亲自登门向伯母道谢。”   于澜说:“你现在就可以去我家,你快去洗个热水澡,否则你会感冒的。”耿微然说:“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你。”   于澜知道他固执起来是很固执的,想了想,她说:“你在这里,我压力很大。横竖事情就这样了。你去我家等我,我更安心。”   耿微然想了想,点头同意。“万一有事,或者他要对你动手,你马上打电话给我。”   这想法真奇怪。大不了钟行远不同意他们的合作邀请,怎么会对她动手?莫名其妙!   耿微然脱下自己的粉红色雨衣,硬给于澜穿上。   等耿微然一步三回头得走远了,于澜才拨打可视电话,接电话的是管家。“于小姐,你请回吧,钟先生今天不见客。”   于澜仅仅说了一声“喂”,她连说“我给钟先生送姜汤”的机会都没有,电话就被挂断了。   不甘心!于澜再次拨打可视电话。这次她不等管家开口,她抢着说:“我给钟先生送姜汤,我没有恶意。”   管家说:“谢谢你,于小姐。钟先生刚刚打了针,已经睡了。”   啪!电话又挂断了!   难道她要像耿微然上次一样,爬门进去?她倒是不怕爬门,她只是担心爬门会更加激怒钟行远。   茂德再怎么想和钟行远做生意,她这个部门经理也不能逼他。难道真的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问他是否同意合作?   想到这里,于澜感觉一阵轻松。她第三次拨打可视电话,这次没打通,电话那头是忙音。管家彻底把电话切断了。可见她是有多不受欢迎。在她意料之中啊!   于澜将保温桶从铁门的缝隙里塞进去。放好后,她还不安心,又脱下自己的雨衣,罩住小小的保温桶。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耿微然很想做成这件事情,她也很想做成这件事情。但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尽人力就足够了,剩下的不过是听天命。   “怎么样了?如果进不去,别勉强,快回家。”她收到耿微然的微信。 第67章 将来你们结婚,他打呼噜,你……   夜幕降临, 风雨未歇,于澜回到家。耿微然和陈巧兰正坐在餐桌前吃饭。不对!应该是吃麻辣烫。这是什么操作?   “你回来啦?快过来,快过来!”耿微然热情地招呼于澜, 让于澜错觉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而她则是远道登门的贵客。   耿微然站起来,拉开椅子请她坐。于潮的睡衣睡裤穿在他身上有点短, 手腕那里露出好大一截,裤脚那里也是吊着 的。   “伯母太客气了,这狂风暴雨的,非要出去买菜。我说不要不要,我这个人对吃不讲究。”耿微然大方地把几片烫熟的五花肉夹到于澜的盘子里。   陈巧兰可能怕自己怠慢了女儿的客人, 忙解释说:“小耿第一次来家里玩,我是想买点菜的。可是小耿说,他最爱吃麻辣烫,把家里现成的菜切切就行了。”   “你看看,多丰盛啊!小青菜、蘑菇、豆腐、五花肉、鹌鹑蛋。再配上我秘制的清汤锅底。人间美味啊!”耿微然闭上双眼,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刚才狂风暴雨她在钟宅外面徘徊, 他竟在她家里舒舒服服地吃麻辣烫。于澜无语了。   “我想过了, 这件事情, 我们努力了。它在我们这里结束了,我们再也耍不出新花招了。后面我们等消息吧。总之钟行远爱怎样就怎样。他不合作, 是他的损失。”   耿微然夹着蘑菇在香油碟里滚了滚, 美美地嚼了两口。   “你转变得真快!你怎么不早说?我也不用给他送姜汤。”   “是我们害他淋雨, 我们给他送姜汤也是应该的。不过我刚才洗热水澡的时候,我想通了。这件事情,我们做人不要太执着。所以我发微信给你,叫你别勉强, 快回家吃麻辣烫。”   原来那个微信……可恶……竟是叫她回家吃麻辣烫。她不仅要在外面陪他吃麻辣烫,她还要在她家里陪他吃麻辣烫。可恶!   于澜狠狠地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烫死她了。可恶!   “我煮了饭,我给你们盛饭。”陈巧兰起身进厨房。   “阿姨,我不用,你给于澜吧。我有麻辣烫就够了。”耿微然真是半点儿也不客气。   “你之前信誓旦旦,一定不能失败。现在你却放弃了。”   “之前信誓旦旦,是因为我们没有做到百分百的努力。现在?现在也不是我放弃,而是百分百的努力了,可以无憾了。我不想做人太累,也不想把自己的时间都投给适美。”   耿微然对她笑了笑。他夹了一块豆腐,在空中晃了晃,放进她的盘子里。   “不过是生意。和适美合作不成,茂德还可以和别家合作。谁能肯定下一家合作对象的利润不会超过适美呢?吃亏的是钟行远,不是茂德。”   于澜看着耿微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好像越来越商人了,会站在利益的角度考虑合作对象了。   一瞬间,她有点怀念初次见面,执着地要拉她去派出所的他。那时的他,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涉世未深的单纯。而现在,他长大了,成熟了。   他总会长大,总会成熟。以他的身份,以他未来身居的职位,想永远保持最初的单纯,是不可能的。他能保持现在的模样,已经很了不起。   所以,未来的耿微然会成为下一个常若愚吗?应该不会。   常若愚是从底层慢慢爬上去的。他小心翼翼,他察言观色,他八面玲珑,他长袖善舞。而这些本领,耿微然从出生起就不需要。   为什么之前的耿微然那么单纯?是因为他的家世足够纵容他单纯。可见,单纯是奢侈品,不是人人都能幸运地拥有它。   “耿微然,你搞清楚,狂风暴雨里给钟行远送姜汤的是我,不是我们!”   凭什么,耿微然一句话就想冒领她的苦劳。于澜不答应。   “好好好!是你,是你,都是你!于经理,你辛苦了。请品尝我精心烹饪的爱心五花肉。”耿微然将一片五花肉放进于澜的盘子里,“再搭配伯母精心准备的爱心香油。哇塞,好满足好满足啊!”   耿微然闭上眼睛。表情好夸张好夸张啊!   三个人吃着麻辣烫。耿微然不再和于澜说钟行远的事情,而是和陈巧兰闲聊天。   于澜发现耿微然很能聊,一向寡言少语的她老妈,被他哄得很开心,主动说了不少话。要不是于澜不时提醒,恐怕陈巧兰要把于澜的老底都给揭了。   三个人吃性正酣,屋子的大门开了,于潮回来了。他穿着雨衣,像个雨人。   陈巧兰首先迎上去,帮他脱雨衣。“你怎么回来了?上午不是说不回来吗?”于潮说:“我还是想回来。妈,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   红烧肉?于澜看看自己盘子里的五花肉。怪不得她老妈独自在家,也买了这么多菜,原来是准备于潮回家吃的。现在……红烧肉呢?   “于潮!”于澜说,“先去洗个热水澡,小心感冒!”   于潮不理会于澜。他放下自己的书包,走向餐桌,拿起于澜的筷子,夹住于澜盘子里的五花肉,塞进自己的嘴里。他问:“我的红烧肉呢?”   于澜说:“红烧肉浓油赤酱,吃多了不健康。”   “对对对!”耿微然忙不迭地点头说:“白汤煮五花肉,对身体好!”   “哟嗬!”于潮放下筷子,仿佛他这才注意到耿微然的存在,“这位客人贵姓啊?不认识。”   他哪里是不认识耿微然,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他肯定记得在医院见过耿微然。   “你好!我叫耿微然,茂德地产服装类招商部经理,于澜的同事。上次于澜晕倒,我们在医院见过。”耿微然冲于潮伸出手,他想和于潮握手。   于潮不理会耿微然。他又拿起于澜的筷子,稳稳地夹了一块豆腐,吹了吹气,塞进嘴里。   于澜看他眉头先皱后展,知道他肯定烫死了,但是他强忍着,不在耿微然面前显露。   她这弟弟,怎么对耿微然如此大的敌意。   耿微然悻悻地,冲于澜耸了耸肩。   “对对对!上次于澜晕倒,多亏小耿把她送到医院。”陈巧兰忙着打圆场,耿微然是客人,她不能让他太难堪,“这孩子真不懂事,没礼貌!快去洗澡,不洗澡不准吃饭!”   于潮到底有点怕陈巧兰,乖乖去洗澡了。   陈巧兰又忙着招呼耿微然。“小耿,你别客气,多吃点啊,也没什么好东西。我再去给你弄一碟香油。”   “谢谢伯母。伯母,麻辣烫对我来说,就是好东西。”   无语,麻辣烫,呵呵。   陈巧兰看了于澜一眼,问:“你笑什么?”于澜摆正表情。她笑了吗?“我没笑啊!”   陈巧兰说:“你一直憋着笑。两个人都不懂事,有客人在这里,真不礼貌!小耿,你别介意啊!他们姐弟从小被我惯坏了。”   “不介意,不介意。伯母,我就喜欢于澜这个样子,我一点儿也不介意。”耿微然才是那个偷偷憋着笑的人。   陈巧兰到厨房去弄香油碟。耿微然摇头晃脑地说:“惯坏了,嘿嘿嘿。”   于澜不说话,微笑,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耿微然痛得面部抽筋,他穿的是拖鞋。“小姐,我得罪你啦?”   “我高兴!”于澜淡淡地说。   于潮洗完澡,也出来吃麻辣烫。他吃得心不在焉,一双眼睛总在耿微然身上打转。耿微然明明看见了,却装作看不见。视而不见的本事,耿微然现在也学得差不多了。   吃完麻辣烫,于澜和陈巧兰收拾碗筷。耿微然要帮忙,陈巧兰说什么也不让他动手。   于澜跑进跑出,只见耿微然和于潮,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椅子上,大眼瞪小眼。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大家都是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孩子,又是动口不动手啊!   碗筷收拾完毕,大家看了会儿电视综艺,陈巧兰给大家分配今晚睡觉的地方。   于澜睡自己的卧室,耿微然睡于潮的卧室。   于潮的卧室其实不是卧室,是一个小小的杂物间。摆着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走进去转身都难。   虽然于澜比于潮更少回家,但是于澜在家里的地位不可撼动,她的卧室才是真正的卧室。   “我睡哪儿?”于潮闷闷地问。“你睡客厅的沙发。”陈巧兰说。   “那不行。客厅的沙发怎么睡?”于潮很不高兴。   耿微然说:“我睡客厅的沙发吧。我以前做背包客,经常睡别人家的沙发。我习惯了。”   陈巧兰说:“小耿,你来我们家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睡沙发呢?要不你和于潮都睡床?”   耿微然和于潮均是一愣。耿微然立刻笑嘻嘻地说:“我可以!”于潮大声说:“我不可以!我睡沙发行了吧!”   耿微然进去睡觉了,于潮还在骂骂咧咧。“什么客人!霸占我的床!”   于澜说:“你够了啊!给人留点面子。”   于潮上下打量于澜,不相信似的说:“你不会看上这毛孩子了吧!我问你,好好的,他为什么跑到我们家来?你带他来的。”于澜说:“你有病!”   半夜,于澜去卫生间,听见睡在沙发上的于潮嘴里嘟囔着“红烧肉,红烧肉”。   她轻轻帮于潮盖好被子。崇明岛的夏夜和市区的夏夜相比,温度低了点,尤其这白天还狂风暴雨的。   她又站在于潮的卧室门外偷听,听了会儿,只听见耿微然平静的呼吸声。   次日早晨,太阳很好,大家早早起床了。于澜和耿微然要上班,于潮要回学校,陈巧兰也要去外面做家政。   于澜瞄了一眼,耿微然把于潮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看不出来,他这么讲究。   于澜在卫生间刷牙,于潮溜进来。“姐,我跟你说,耿微然这个人不靠谱。”   “怎么……不靠谱。”于澜满嘴的牙膏沫,说话都说不清楚。   于潮对门外看了看,小声说:“昨晚我睡沙发,我听见他打呼噜,声音好大,吵死我了。”   耿微然打呼噜?于澜昨晚站在他门外没听见啊。“你确定?”   “我确定!你睡得和死猪一样,又睡在卧室里,你当然听不见。我告诉你,你不能和这个人在一起。你想啊,将来你们结婚,他打呼噜,你睡得着吗你?你不是最怕别人吵你睡觉吗?”   这个于潮,真是……   于潮正在说耿微然的坏话,耿微然却一头闯进来。他拿着于澜的手机,满脸兴奋地说:“快!钟行远给你打电话了!” 第68章 我非常欣赏你刚才对我不屑一……   钟行远坐在餐桌前吃早餐。管家将一盘盘搭配好的食物端出来, 中西式都有,牛奶豆浆也都有,非常丰盛。他的胃口很好。   “今天的煎蛋不错, 于经理真不要尝尝吗?”钟行远淡淡地问。于澜摇头说:“我已经吃过了, 谢谢钟先生。”   钟行远说:“我让你上午有空过来一趟,你来得倒挺快。”于澜笑笑说:“我家就在崇光岛, 昨晚我住家里的。”   她早晨接到钟行远的电话,三两口吃完早餐,立刻跑来了。她太激动,生怕钟行远改变主意。   可是现在,她看着钟行远姿势优雅地吃早餐, 淡淡得和她聊天。她突然疑心自己是不是想太多。钟行远在电话里并没有说他同意合作。   “耿经理也住在你家里吗?”钟行远又是淡淡地问。   于澜笑笑,解释说:“是的。他昨晚睡在我弟弟的房间。”   “哦,你还有个弟弟,那你是姐姐。”“是的。”   和钟行远聊天怎么聊到于潮了?一瞬间,于澜后知后觉, 明白过来。   钟行远问耿微然, 不是关心于澜和耿微然的关系, 他只是还在介怀昨天下午耿微然的所作所为。他知道于澜和耿微然是一伙的, 所以才问她。   而她却因为心里有鬼,向他解释什么耿微然住在于潮的房间。   她真是服了自己。不过话已出口, 她也只能这样了。   钟行远吃完他丰盛的早餐, 优雅地擦了擦嘴, 对管家说:“带于经理去书房。”又对于澜说:“不好意思,我换件衣服就去书房,请稍等。”   于澜走进书房。书房的摆设还和上次一样,厚厚的窗帘拉着, 黑乎乎的。管家打开了那张落地台灯。   于澜坐在沙发上,望着台灯昏黄的灯光,莫名的,心情越来越消沉。她摸不透钟行远到底什么意思。   几分钟后,钟行远来了。于澜礼貌地站起来,他示意她坐下。   他换了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领带是暗红色,又好像有点偏橙色。这种灯光下,不大容易分辨得出。   他从书桌上拿了他的遥控器,对着窗帘按了一下,窗帘慢慢被拉开。   于澜感觉眼前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至整间书房亮如白昼,恍若一个全新的世界呈现在她眼前。   钟行远顺手关掉落地台灯,又把窗户打开。夏天早晨的风,吹着白色的纱帘,轻轻摇曳,好不畅快。   “于经理,适美同意和茂德合作。”钟行远仍旧是他淡淡的语气,听在于澜的耳朵里,却仿佛平地惊雷。“真的吗?”于澜脱口而出。   钟行远问:“你看我像开玩笑的人吗?于澜不好意思地笑了。钟行远又说:“后续事宜,郑经理会跟进,你可以直接和他联系。”   幸福来得太突然,于澜有点不知所措。她立刻想到耿微然。这家伙真是歪打正着,摸透了钟行远的心理。   “小耿说的那些话,有道理。你替我谢谢他。”钟行远望着于澜。   于澜想了想问:“既然有道理,为什么你自己不谢谢他?”   钟行远笑笑说:“因为我不想看见他嚣张的样子。”   从钟宅出来,于澜身心愉快。远远地,她看见那个嚣张的家伙在钟宅大门口等她。她冲他挥挥手,大声说:“耿经理,恭喜你拿下大客户!”   钟宅的大门缓缓打开。耿微然冲进来,兴高采烈,一把抱住于澜,原地转了几个圈。   猝不及防的悬空,让于澜毫无安全感,但是年轻男人强劲有力的胳膊紧紧环着她的腰,她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这要命的接触啊……   于澜晕晕乎乎,整个人发懵,直到耿微然放她下来,她双脚落地,还没回过神。   于澜大口大口地呼吸。夏天清晨的风,好热!   去公司的路上,耿微然开心地展望未来和适美的合作,于澜一个字也听不进。   也许是昨晚没睡好,不知不觉,她竟睡着了。醒来,她靠在耿微然的肩膀上,耿微然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背后护住她。这动作有点暧昧。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先发制人。“你怎么不叫醒我?”耿微然笑眯眯地说:“你睡觉的样子好可爱啊!和你平时不一样。”   这话让于澜从心底深处产生了羞涩感。她故作不在意地问:“我平时不可爱吗?”   “平时也可爱。”耿微然笑眯眯地说,“但是我觉得你流口水的时候更可爱。”   于澜低头,看见耿微然的肩膀上,明晃晃的一块儿。   师傅,停车,停车,我要下车,哪里有地洞,我要钻到地洞里去。   “我说真的,不骗你。”耿微然生怕她不够尴尬,又补了一刀。   于澜,卒。   耿微然的招商部和适美签订合同之后,就由于澜的运营部对接。于澜将适美交给陶景平。陶景平做事认真,脾气又好,他来负责适美,于澜放心。   于澜专门打了电话感谢冯济舟。按理说,她应该登门感谢。但是像冯济舟这样的人,于澜怀疑自己登门感谢,在他眼里会不会是浪费他时间。所以,一个电话不多不少,恰恰好。   又过了段日子,陶景平告诉于澜说:“利佳为了和钟行远合作,真舍得下工夫。我听郑经理说,利佳曾经专门找到钟行远的朋友,好像姓冯,打听钟行远的喜好。姓冯的没见利佳的人,否则也轮不到我们和适美合作。”   于澜判断失误,一个电话的感谢是不够的。但是她打了电话之后又去登门感谢,就很有居心叵测的意思,会让人不舒服。以后有机会,她再当面感谢冯济舟吧。   心里这样想着,不料当面感谢的机会很快就有了。   于澜向罗骞汇报工作,竟在罗骞的办公室遇到冯济舟。她很惊讶,反倒是冯济舟笑嘻嘻地说:“于经理,别来无恙啊!”“冯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我经过万福,上来和周总、罗总打声招呼。”冯济舟仍旧是笑嘻嘻地,“于经理,我第二次纠正你。请你不要叫我冯先生,听着怪见外的。你可以叫我冯济舟,济舟。或者和小耿一样,叫我冯老爷,姓冯的你这个奸商。这样比较顺耳,也符合我的人设。”   于澜扑哧一声笑了,他怎么总是这样说自己。“那我叫你冯济舟吧。你也不要叫我于经理,朋友都叫我于澜。”   “好!”冯济舟爽快地说:“于澜,我也是你的朋友了。”   于澜又为钟行远的事情郑重向冯济舟道谢,冯济舟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等冯济舟离开,罗骞淡淡地问:“你和他很熟?”   于澜看了看罗骞的脸色,确定自己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她摇头说:“不熟!适美入驻万福,他帮过忙。”   罗骞不再多问,他垂下头,翻阅她交给他的文件。   于澜就站在办公桌前,她看见罗骞的黑发里夹杂了一根白头发。   读大学的时候,她发现他有白头发,每次都要大呼小叫。而他每次都会将脑袋凑到她面前,嘻皮笑脸地说:“这是生命的历程,麻烦女朋友帮我拔掉这段历程。”   “怎么啦?”罗骞抬头问她。于澜说:“没事。”罗骞继续望着她,满脸不相信她的表情。“到底什么事?”   于澜无奈地说:“你有一根白头发。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右耳。罗骞笑笑,继续在文件上签名字。   “冯济舟和耿家是世交,周文君非常信任他,做不了的决定喜欢问他意见。他这个人心狠手辣,生意场上从不讲情面。他的公司没上市,谁也不知道他有多少财产,我估计和耿家不相上下。”   罗骞将文件递给于澜,突然又说起冯济舟。于澜淡淡地说:“我和他不熟,他这种人和我的世界距离太远,我们做不了朋友。”   罗骞笑笑说:“我是好心提醒你。小心哪天他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   于澜也笑笑说:“我不贪心,也不觊觎他任何东西,他没机会卖我。”   罗骞又笑笑,垂下头继续处理满桌的文件。于澜转身出去了。   她在走廊又遇到冯济舟。他靠在墙上,手里拿着一副墨镜,微笑地望着她。“冯济舟,你怎么还没走?”   “你好像很希望我走?”“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听说适美入驻万福以后,实体店销售业绩可观,同时也带动了网络渠道的销售?恭喜啊!”他打断于澜,认真地问她。   “没那么夸张,才开业半个月,有些情况还看不出来。”于澜微笑,她说的是实情。   “我明白了!”冯济舟忽然说,“你就是不想请我吃顿感谢的饭。小气!”   于澜这才反映过来冯济舟是和她开玩笑。反正时间已经中午了,她想了想,干脆请他在万福的美食天地吃午饭。这地方距离近,而且既不隆重也不寒酸。   刚刚点好菜,耿微然不请自来。于澜问:“这么巧?”   耿微然没搭理于澜,他坐下来,拿过菜单开始点菜。他瞟了冯济舟一眼说:“姓冯的,我耳目众多,别以为你能躲得过去。”   冯济舟悠闲地抿了一口柠檬水,问:“怎么?你现在学你姐夫?在公司安插耳目,笼络人心?”   耿微然冷笑说:“奸商!别想诈我!我不上当!总之你想挖我墙角,没门!”   冯济舟的目光转向于澜,他眯着眼睛盯着于澜看,表情似笑非笑。于澜从没在他脸上见过这种表情,这种表情在温和中又有股狡黠之感。   于澜原本以为自己很熟悉冯济舟了。此刻,她想了想,冯济舟对她而言,恐怕还是陌生人,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陌生人。   冯济舟说:“我其实没有挖你墙角的打算,但是你反复提醒我,我倒真想挥一挥我的锄头了。”   耿微然说:“那你可以试试,我会让你知道我怎么用斧头砍断你的锄头。”   冯济舟又转向于澜,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消失了,他认真地问:“于澜,我和耿微然竞争的话,你会选择谁?只能选择我们中的一个。”   这无聊的问题,于澜正想斥责这两个人,又听冯济舟说:“我劝你好好考虑,不要草率做出选择。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耿微然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而我能给你的,耿微然未必能给你。”   自大狂!于澜在心里冷笑,语气便也藏不住地蔑视,她说:“冯先生费心了!请问冯先生,我想要什么呢?”   冯济舟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态度,他抿了抿唇,唇边露出小小的弧度,他看着她说:“初次见面,我已经知道我们是同类人,所以我想要什么,你就想要什么。还有,我非常欣赏你刚才对我不屑一顾的眼神,你尽可以保持这种眼神。但是我有信心,未来的某天,这眼神会变成对我的崇拜和爱。”   于澜的直觉,她遇到高手了。不是爱情的高手,而是,怎么说,惺惺相惜的那种高手。   一杯柠檬水准确无误地泼到冯济舟的脸上。冯济舟闭上眼睛又睁开,整个人坐在那里无动于衷,仿佛被泼水的不是他。   耿微然放下杯子,拿起纸巾,体贴地帮冯济舟擦脸。   “不好意思,手滑!小冯哥哥,你放心,于澜永远不会爱你!于澜只会爱我!” 第69章 原来你真是我姐夫的前女友啊……   又到了于澜最爱的下午茶时间, 陶景平进来问她喝什么,她拒绝了。她最近不太爱喝咖啡馆里买来的咖啡,她爱上了袋装速溶咖啡, 她在网上淘的某新品牌。   袋装的肯定没有店里的好喝, 不过新口味够新鲜,而且她也可以趁空档跑到茶水间偷懒。最近工作太忙了, 再不偷懒,真的要人命。偷懒也是为了更有精力地投入工作嘛。   茶水间竟然没人,于澜干脆把门关了,坐下来慢慢品尝她的咖啡。一边品尝,一边考虑下季度的工作计划。   门开了, 于澜扭头一看,是罗骞。他拿着杯子在接饮水机的热水。于澜记得他的办公室有饮水机的,豪华型的。堂堂副总裁怎么跑到茶水间来了?   可能因为于澜多看了他两眼,罗骞解释说:“我办公室的饮水机坏了,林琳今天又请假。”于澜哦了一声, 专注自己的咖啡。她手中的杯子是周末和姚瑶逛超市买的, 外黑内白, 骨瓷的, 流线型杯柄。她超喜欢。   罗骞走过来,和她并排站着, 他将杯子放在桌子上, 自言自语说:“好烫啊!”   于澜看了看罗骞的杯子, 他喝的是白开水,丝丝热气散发出来。她说:“之前不烫的,烧不到一百度。这饮水机坏了大半年,昨天才修好。”   “哦?”罗骞问, “坏了大半年,昨天才修好?”   于澜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改口说:“饮水机都是这样的,即使好好的,也烧不到一百度。”   罗骞笑笑,点了点头。他站在她旁边,也不说话,也不离开茶水间。   于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后勤部会不会因为她刚才的话而有什么麻烦,她又无话找话说:“你怎么来这层楼倒水?你那层楼没有饮水机吗?”   罗骞目视前方,前方的墙上贴着一张《茶水间环境卫生公约》。他淡淡地说:“我累了,下来走走,偷懒。”   于澜没忍住,扑哧笑了。罗骞问:“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于澜笑说,“就是你偷懒……对不起,我真的不是笑你……我记得你是铁人……”   罗骞淡淡地说:“铁人也会氧化。”   “对,氧化,生锈。”于澜点点头,说完她忍不住又笑了。   她记得大学的时候,她曾劝过罗骞,每周要抽点时间出来休息,别天天忙着学习和打工。罗骞当时的回答是,“我是铁人。”   她当时的反驳是,“铁人也会氧化,生锈。”   罗骞偏头看着于澜,他在微笑。于澜注意到他的目光,她从他的眼睛里知道他也记得这些往事。一时之间,于澜尴尬了。这些往事,她不应该还记得,她应该统统忘掉。   于澜说:“那个,其实……”   “你喝黑咖啡这么凶啊?喝多长时间了?我记得你以前喝白开水的。”罗骞不等她支支吾吾,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   现在什么状况?两人比赛回忆往事?   “嗯!”于澜尴尬地笑了笑说,“人是会变的嘛。有段时间经常加班,没有这个东西我熬不下去,后来就习惯了。”   罗骞笑笑,低头喝了一口他的白开水,淡淡地说:“我就不会变,我还是喜欢喝白开水。”   这句话像一片树叶,飘落到于澜心里,在她心里打了两个转,挠了又挠。于澜立刻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罗骞只是随便说了句话。并且他这个人……   她喝光最后一口咖啡,偷懒也差不多了,她该走了。“罗总,我先回去工作了。”   “于澜!”罗骞突然叫住她,他侧身看着她,目光深沉。于澜感觉她在他的目光中似乎发现了什么。   于澜的心跳了跳,她胆怯地问:“罗总?”   罗骞微笑,收起深沉的目光,他说:“如果我现在没结婚,我会吻你。”   这是什么话!于澜愣住了。她内心惊愕万分,不敢置信地看着罗骞,罗骞低头喝水,避开了她的目光。   于澜逼自己镇定,云淡风轻地说:“罗总,这可不行,我们分手了。”   罗骞抬起头,抿了抿唇,仿佛在咂摸白开水的味道,他笑了笑说:“对不起!我忘了!我应该记得,这事是我主动提出的!”   于澜讪讪地,很尴尬,努力装作毫不在意。   罗骞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你别怕。我和你开玩笑。”   听他这么说,于澜松了口气,这玩笑有点大,她承受不起。“哈哈!罗总,这玩笑还是少开,怪吓人的。”   于澜擦掉桌子上的咖啡渍,准备离开茶水间,转身看见曹佩仪弯腰在饮水机那里接水。   她什么时候进来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依她的性格,她进来肯定会主动和罗骞打招呼,但是她没有。   罗骞也看见曹佩仪了。曹佩仪微笑地叫了一声“罗总”,昂首挺胸走出茶水间。   于澜望着门口,非常懊悔。罗骞进来后,她怎么就不记得关门呢!   “没事!”罗骞笑了笑,似乎在安慰她,“我不相信,她有胆子编排副总裁的是非。”于澜也笑了笑说:“借你吉言。”罗骞又说:“希望我刚才的玩笑,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于澜的心里,刚刚潜伏下去的怀疑又冒出来探头探脑。他过得不幸福吗?她说:“罗总,既然是玩笑,那我肯定不会有困扰啦,你也别放在心上!”   风平浪静地过了三天。曹佩仪果然没胆量嚼罗副总裁的舌根。于澜观察曹佩仪,总觉得她憋得很难受。哼!你就给我狠狠憋着吧。   其实茂德地产有不少江城大学毕业的人,如果于澜在校的时候,他们也在校,那他们可能对于澜和罗骞的往事有所耳闻。   不过,正如罗骞所言,谁有胆子在背后编排副总裁的是非。饭碗不要了吗?   于澜的心慢慢放回肚子里,直到姚瑶突然告诉她一件事。“最近好奇怪,有几个八卦的人,跑来和我打听,问你和罗骞在学校是不是谈过。”   于澜立刻问:“你怎么说?”   “废话!我当然说没这回事!胡扯!”姚瑶顿了顿,“但是这几个女的不相信我。她们说得有鼻子有眼,说你们感情很好,罗骞出国遇到周总的女儿,你们才分手。怎么搞的?哪儿来的风声?”   不祥的阴云笼罩在于澜头上。次日早晨上班,从在电梯里遇到其他同事的那一刻起,她就感觉所有人都拿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对她指指点点。   她高估了曹佩仪的智商,也低估了曹佩仪的嘴。常若愚离婚的事情,她不也在背后说三道四吗!   作为一个成年人,想改变自己的习惯或性格,没那么容易啊!   于澜躲进洗手间的小格子间,握着手机,想了好久,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罗骞。这毕竟是风言风语,告诉罗骞,显得她好奇怪啊!   于澜走出小格子间,拧开水龙头,默默洗手。说不定,这风言风语已经传到罗骞的耳朵里去了呢!   “你挺淡定的嘛!躲在厕所看风景?”有个声音在背后悠悠地响起。   于澜吓一跳,不用回头看,她也知道是谁。   “姜书雅,我拜托你走路能不能弄点声音出来!”于澜不满地说。   “你还有心情惦记我走路有没有声音。你知道那些人在茶水间讨论什么吗?”姜书雅没有为于澜的态度而生气。   于澜垂下眼帘,沉默。姜书雅悠悠地说:“他们在讨论陈世美和秦香莲的故事。”   “什么?”于澜抬起头,她简直不敢相信姜书雅刚刚说的话,“他们了解多少?他们这样胡乱编排!真不是东西!”   姜书雅笑笑说:“我要是你,我就没时间纠结他们是不是东西!我现在要做的是赶紧让流言蜚语停下来,不让它传到周文君的耳朵里。”   于澜顿了顿,小声说:“嘴长在他们身上,我有什么办法!”   姜书雅笑笑说:“原来你没你表现得那么聪明嘛。你忘了?陈世美会有办法的。”   “可是……”于澜还想和姜书雅商量一下,姜书雅已经飘然而去了。   于澜想了想,给罗骞发了条微信。“最近公司有些风言风语,你听说了吗?”罗骞秒回:“什么风言风语?”   原来他还不知道。   “曾经的事情。”于澜不想说得太明白,谁知罗骞追问:“曾经的事情?”   这是不说明白不行了啊!于澜牙一咬,心一横,飞快地打字。“我们大学在一起的事情,我估计现在全公司都知道了。他们口无遮拦,说得好难听!”   这次过了几分钟罗骞才回复。“我会处理。你正常上班。”   看到这条回复,于澜松了口气。既然他说他处理,那就让他处理吧。反正她职位低微,也没能力处理,她乐得清净。   想通之后,心里舒服多了。于澜对着镜子,居然吹了一声口哨。   有两个女同事走进卫生间,忍不住多看了于澜几眼。于澜立刻做出笑眯眯的模样问:“怎么啦?我脸上刻字啦?”   两个女同事被吓得不轻,慌忙摆手,一再表示于澜脸上没有刻字,皮肤光洁,白里透红。   走出洗手间,在走廊遇到公关部总监郑航。两人擦肩而过,郑航忽然叫她,“于经理,于经理!”   郑航,四十多岁,在茂德工作三年,能力强,人缘等级评分优秀。但是于澜和他不熟,即使平时开会遇到了,也顶多点个头问个好的交情。他现在这么叫住她,倒像有什么急事。“郑总监?”   郑航看看四周,确定没人,这才小声说:“于经理,有些风言风语你不必放在心上。小泥鳅翻不起大浪。”   于澜愕然,他叫住她,为了和她说这件事情?四十多岁的男人,用不用这么八卦!   郑航察言观色,又说:“于经理,你不要误会。我是好意!罗总找过我。这件事情,今天就能平息。你不要烦恼!”   她猜错了!罗骞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并且在行动了。于澜看着郑航,他眼里流露着真诚。于澜说:“谢谢你!郑总监。”   “应该的,应该的。我的分内事。”郑航点头含笑,突然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说,“以后运营部有什么事情,需要公关部帮忙的。于澜,你直接和我说。我给你优先安排。如果你个人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也直接和我说。”   他不仅真诚,还赤/裸裸的真诚。这是在巴结她呢!他大概以为罗骞是于澜的靠山,所以他想趁早抱住于澜的大腿。   人啊人,呵呵!   于澜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看见耿微然坐在她的椅子上,双手撑着头发呆。于澜猜出他的来意,故作轻松地问:“耿经理,有何贵干啊?现在下班了,公事明天再谈哦。”   耿微然转过头,盯着她,过了好久才说:“原来你真是我姐夫的前女友啊!” 第70章 于澜,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离……   于澜瞟了耿微然一眼。他是谁?以什么身份来质问她?于澜冷笑问:“耿先生, 我犯法了吗?这件事我不早告诉过你了吗?”   耿微然嘻皮笑脸地说:“你看你,火气这么大。我是来叫你晚上一起吃饭的。”于澜冷哼一声说:“那你叫完了吗?可以滚了吗?”   “你这个人……”耿微然嘟囔着。于澜不理他,把他从她的椅子上拉起来, 使劲往门外推。“滚滚滚滚滚!”   耿微然抓住门框, 死活不走,挣扎着说:“下班去吃麻辣烫, 我请客!”   “不吃!”于澜咬着牙,将耿微然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又使劲拉他,最后将他踢出门外。   于澜回到办公室,整个办公室的人都静静地看着她。于澜笑笑说:“对付无赖要用无赖的办法。”   姜书雅递给于澜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小耿可不是无赖哦。”   于澜瞪了姜书雅一眼, 示意她不要多话。谁知姜书雅不怕她,反而伸出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食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又松开,动作极其暧昧。   于澜哭笑不得。她或许有办法对付曹佩仪,但她绝没有办法对付姜书雅, 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郑航行动迅速。第二天, 于澜来上班, 就几乎听不到风言风语了。第三天, 就完全听不到风言风语了。这件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   据姚瑶说,郑航私下找过人事部的欧阳好好先生, 委婉地提醒好好先生注意自己手下的员工, 让他们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而好好先生回来后, 也是委婉地提醒他们这些员工,不该议论的事情不要议论。   戚嘉言今天看于澜的眼神也和前两天不同。估计郑航也私下找过他。   郑航有没有找过常若愚。于澜看常若愚是看不出来的。这些天,常若愚和她进行工作上的沟通,他都和平时一样。他的冷静让于澜觉得这些风言风语根本没传到他的耳朵里, 但这显然不可能。常若愚是什么样的人精啊!   公司的其他部门,想必郑航也都私下找过了。这件事情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吧。这是于澜希望的。   下班的时候刚好和常若愚同电梯,出了电梯又一起走向万福广场大门口。常若愚说:“我送你去地铁。”   坐在车里,于澜看了看常若愚,把脸转向窗外。   常若愚忽然说:“今天周总召见我了。”“哦?”于澜转过头,等待常若愚的下文。他不会无端在她面前提起周文君,他要说的事情一定和她有关。   常若愚偏头看了她一眼,又认真开车。“他问我,于澜和罗骞在大学的时候是什么关系?”   于澜愣了愣。风言风语还是传到周文君的耳朵里了?于澜和罗骞什么关系,何必问常若愚,可以直接问于澜和罗骞啊!   想到这里,于澜冷哼一声。罗骞又偏头看了她一眼,问:“你不好奇我怎么回答的吗?”   于澜笑笑说:“我无所谓!我以前是破坏你婚姻的小三,现在是副总裁不可告人的前女友。我已经声名狼藉了,我不在乎。”   常若愚也笑笑说:“我向周总汇报,于经理和罗副总裁的私事,我不清楚。但是这些风言风语,很影响公司的形象。茂德是一家阳光健康,积极向上的公司,总有人拿男女关系抹黑同事,像什么样子!肮脏!”   于澜惊讶地看着常若愚,他这番话显然有他的目的。良久,于澜问:“你觉得周总会让我走人吗?”   “不会!”常若愚想都不想。   “罗骞是公司副总裁,周总的女婿,半子。他的形象很重要。”于澜想了想,认真地说。   “那又怎样?你是茂德利润率最高的部门经理。作为生意人,除非周总和钱有仇,她才会让你走人。”常若愚淡淡地说,说完他还俏皮地笑了一下。   于澜不置可否。常若愚又耐心地分析说:“罗总显然对周总有所隐瞒,至少隐瞒了曾经和你的关系,但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他们的家事,他们会解决。你操什么心呢!”   于澜静静地看着窗外看了好久,她咂摸常若愚的话,突然转头问:“你是不是对罗骞有意见?你不服他?”   常若愚想都不想说:“没有。罗骞是公司副总裁,周总的女婿,半子。”   于澜笑笑说:“地铁站到了,放我下来吧。”   于澜在地铁里抢到一个座位。她闭上双眼,思考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如果罗骞能委托郑航刹住风言风语,那罗骞为什么不早点儿这么做呢!现在这些话都传到周文君的耳朵里去了……   不过很难说。下面的人是很快能听到风言风语,但上面的人就不一定了。周文君不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吗?现在的处理速度应该就是罗骞最快的速度了。上和下之间,始终隔了十万八千里。   她不想再纠结这些破事。   回到住处,在玄关换鞋,一下子就闻到排骨汤的味道。于澜的心情好了很多。“姚瑶,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特别想吃排骨。”   “我猜的。聪明吧?”耿微然端着一个大汤盆,从厨房里走出来。“怎么是你?”于澜疑惑。   “莲藕排骨汤,就问你香不香。”耿微然拿过于澜的包,放在沙发上,又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于澜问:“你怎么进来的。”耿微然说:“等着,还有菜。”   这时候,姚瑶和秦海阳进来了。姚瑶说:“于澜,你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饭刚做好,你回来了。”“你们……”   秦海阳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我们去买了点儿水果和饭后甜品。小耿给我们做饭,我们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对嘛?”   耿微然又端出来一盘糖醋鱼。“肯定啊!你们当然要有所表示。我轻易不下厨的。”说完,他转身又走进厨房。   于澜趁机小声问姚瑶:“他发的什么疯?”姚瑶小声说:“我不知道。巴巴得跑过来,自带食材,没安好心。”   “你们别背着我说我坏话。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耿微然悻悻地,又端出来一盘大盘鸡,“我姐姐和我姐夫在家吵架,我来躲个清静。”   罗骞和周文君的女儿吵架?为什么吵架?于澜愣了愣,一勺一勺,给自己舀了一碗莲藕排骨。   姚瑶从她手上抢过勺子。“喂喂喂,你太能吃了吧,给我们留点儿吧。”   耿微然挠挠头说:“也不知道我姐姐从哪里听说了罗骞和于澜以前的事情。”   于澜抬头,望着耿微然。他在说什么呀?   耿微然也望着她,继续说:“是的。他们就为这件事情在家吵架,吵死了……”   “喂喂喂!”姚瑶说,“你搞清楚,这件事情和于澜没有任何关系。于澜和罗骞在一起的时候,可不知道罗骞以后会甩了她,更不知道罗骞以后会娶周总的女儿。”   姚瑶的话说得有点难听。秦海阳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快闭嘴。姚瑶瞪了秦海阳一眼说:“你扯我袖子干嘛?我说错了吗?”   耿微然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我知道啊!但是我姐姐这个人有时候不太讲道理,我妈也拿她没办法。不瞒你们说,他们当初结婚,我妈还不同意呢。我姐姐在家里闹,闹来闹去,我妈没办法才同意了。”   原来周总裁家有这么惊天的大瓜。于澜被惊到了。姚瑶和秦海阳也被惊到了。   “罗副总裁,真是人才啊!很有本事嘛!”姚瑶才不管耿微然是谁,当面冷嘲热讽。   耿微然尴尬了。于澜连忙帮他解围说:“吃饭吧,快吃饭吧,排骨汤凉了。”   吃完饭,耿微然和秦海阳洗碗。于澜和姚瑶坐在客厅看无聊的综艺。   姚瑶向厨房瞅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我觉得这事情还没结束。”“嗯?”于澜问,“什么?”姚瑶说:“你和罗骞的事情,我觉得还没结束。”   于澜想了想,问:“为了安慰女儿,周文君让我走人?”姚瑶望着她,重重地点头。   “我是茂德利润率最高的部门经理。”   “那又怎样?分分钟再招一个进来。女婿的面子最重要!女婿的面子就是她的面子。”   耿微然和秦海阳从厨房出来,两人系着粉红色的围裙。姚瑶看见了,笑了半天。于澜心中有事,陪着笑了笑。   于澜起身走去阳台,给那些半死不活的花草浇水。耿微然也来到阳台,趴在阳台上吹风。   耿微然自言自语说:“今晚我得在这里住。”   “你想得美!”于澜停止给花草浇水,将喷水壶放在旁边,坐在秋千椅上摇晃。   “我姐姐在家里闹,要赶你走。我和我妈大吵一架,跑出来了。我现在没地方去了。”耿微然的脸上写满可怜。   于澜冷笑一声,想说什么又没说。耿微然说:“于澜,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离开茂德的。”   “耿微然,你不觉得茂德这家公司很可笑吗?因为某个员工十年前和副总裁谈过恋爱,就要开除她。请问茂德是正规公司还是家庭小作坊?”   耿微然被噎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澜又说:“我只想好好工作,但是我整天被这些破事烦死了,爱怎样就怎样吧。我无所谓。”   于澜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使劲关上门。即使外面天塌了,她也不管了。   次日早晨起来,于澜没有看见耿微然。姚瑶把昨晚没吃完的米饭加水煮了煮,权当早餐。   于澜问:“秦海阳呢?上班去了?”   姚瑶说:“昨晚走了,和耿微然一块儿走的。你别满脑子肮脏思想,没事他不会在这里留宿的。”   于澜笑笑,姚瑶误会了她的意思。谁知姚瑶又笑笑说:“真的,没事他不会在这里留宿的。那次留宿不是因为下大雨嘛。那次耿微然也在。”   两人坐下来吃早餐。姚瑶问:“假如他们真逼你辞职?你怎么办?”于澜顿住了,问:“他们?”   姚瑶说:“周文君加罗骞。”   于澜沉默片刻,没有回答姚瑶的问题,良久她骂了一句说:“破公司破事真多!”   上午很忙,忙得脚不沾地,倒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破事。下午她和其他部门的经理开了一个会,耿微然也在,两人大眼瞪小眼。   快下班的时候,姚瑶发了条微信给她。“好好先生找曹佩仪了。放心吧,你不会有事了!”   于澜握着手机,心情复杂。她走出小办公室,看见曹佩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发呆。仿佛有所感应似的,她抬起头,恶狠狠地剜了于澜一眼。她的眼神中满是恨意。   于澜也很快从姚瑶那里得知了所有的消息。曹佩仪和好好先生达成协议,由公司主动出面裁员,按规矩支付曹佩仪赔偿金。   曹佩仪就这样走了,没有任何人议论这件事。因为不敢。   于澜坐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望着墙上的万福广场商铺规划图,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疲惫感。 第71章 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会强迫……   曹佩仪这个人虽然讨厌, 工作能力倒还是可以的。她走了之后,运营部的工作量增加了,而公司却没有给运营部招人的意思。   于澜每天忙忙碌碌。只要她在茂德, 她就必须遵守茂德的游戏规则。她不会同情曹佩仪。她没有时间, 也没有精力,更没有胆量同情曹佩仪。茂德是私企, 周文君想开除谁就开除谁。   耿微然没和她说什么。但是于澜心里很清楚,关于这件事,如果有人该走,那人肯定是她。现在她还在茂德上班,肯定是耿微然的功劳。她暂且把这称作功劳吧。   不久之后, 于澜在公司见到了罗骞的妻子。中午她来找罗骞吃饭,亲热地挽着罗骞的手。两人和下楼吃饭的员工同乘电梯。员工们争着抢着和罗副总裁打招呼。在外人面前,罗骞保持着他永远的彬彬有礼。   于澜和她并排站着。她有张精致单纯的脸,以及和她弟弟一样的亮晶晶的大眼睛,睫毛忽闪。她略略偏头, 眼神在于澜身上扫了又扫, 于澜感觉到她的怀疑和敌意。她认识于澜吗?   两人走出电梯后, 于澜听见总裁办的小姑娘背后议论, 说这就是周总的女儿,耿经理的姐姐, 罗副总的太太, 耿俏然。这时候于澜才算真正知道耿俏然的名字。   于澜盯着耿俏然的背影发了一阵呆。有的人天生是上帝的宠儿, 只要伸手就可以拥有别人非常努力才能拥有的东西。甚至拥有别人非常努力也不能拥有的东西。   看!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弱者就是这么无能为力!   忙忙碌碌地又过了一下午,于澜走出万福广场,下雨了。   雨不大,她慢腾腾地走向公交车站。其实她可以转身回办公室拿伞, 她记得她有把伞搁在办公室了。但她好像并不在意这场雨,淋湿了就淋湿了吧。   最近这些天,她好像对许多事情都不在意,她就是一个忙碌到没有思想的木偶。   “下雨了,还不跑快点!”身后有人大叫一声。于澜还没看清楚,她的手已经被那人抓住了,拉着她在雨中狂奔。于澜这才看清楚是耿微然。   耿微然拉着她,往她刚才的反方向跑。两人经过万福广场的侧门,又跨过两条宽阔的马路,进入一个高档小区。   是的,尽管被人拉着在雨中狂奔,于澜还是能辨别这是距离万福广场最近的那个高档小区。   以前午休的时候很无聊,姚瑶假装富婆要买房,于澜和她让中介带着到这个小区来看过房。姚瑶说:“见识见识有钱人住什么样的房子也好啊!”   很明显,有钱人耿微然住在这里。他拉着于澜的手,在电梯里也没松开,直到他要开密码锁,才不得不松开。   “进来吧!”耿微然在玄关处换鞋,又拿了一双女士拖鞋给于澜,于澜低头看了看,默默换鞋。   “我妈的。她有时候会过来。你自便。”耿微然说着,进了卫生间。卫生间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   这是大平层。客厅比于澜和姚瑶租的房子的总面积还要大。有三个房间,房门紧闭。客厅的阳台非常宽阔,采光良好,只是现在外面是大雨天。室内装修,连于澜这种不懂行的人也知道,是经过设计师精心设计的。   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真让人赏心悦目,烦恼都能减去百分之九十。   于澜的衣服湿了,她看了看沙发,决定不要破坏它。   耿微然从卫生间出来,扔给她一条干毛巾。于澜接过,慢慢擦头发。   耿微然走进其中一个房间,拿出一套衣服。“这是我的睡衣睡裤,新的,没穿过。你去洗澡吧!”   “你想干嘛!”于澜脱口而出,擦头发的手顿住了。   耿微然抢过她的毛巾,将睡衣睡裤塞到她手上。“于经理,你放心,我什么都不想干!我就是看你衣服湿了,怕你感冒!”   “我衣服没湿,我也不会感冒!”于澜倔强地说。   “行行行!”耿微然颇为无奈,“你牛!我服了你!”他又把自己的睡衣睡裤从她手上抢走了。   “我把空调打开了!你找本杂志给自己扇风吧!”耿微然又走进卫生间。   “我为什么要扇风?”   “扇风干得快,适合你!”耿微然扯着嗓子嘲讽她。   于澜不理他。她看见茶几上有许多杂志,财经、时事、地理、考古、足球。她拿起一本财经杂志,刚翻了两页,耿微然就出来了。   “这么快!”于澜惊讶地问。“洗澡而已,要多慢才符合你的标准!”他就是不好好说话的人。   外面雨声减小。于澜走到阳台看了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的,她待在这里也不方便。   “借我一把伞。”“什么?”“借我一把伞,我要回去了。”   “没伞!”耿微然简单干脆地拒绝了。   于澜:“……”   耿微然耸耸肩,走进厨房,于澜也跟着走进厨房,看他做什么。只见他拉开冰箱,端出两块牛排,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说:“你喜欢几分熟?”   于澜翻了个白眼,说:“我需要一把伞。”   耿微然笑嘻嘻地说:“红酒牛排,绝配。我有珍藏了三天的红酒,相信你会喜欢的。”   于澜冷哼一声说:“影视剧里红酒不都是珍藏好多年吗?”   耿微然笑嘻嘻地说:“这红酒是冯渡舟三天前,从冯济舟那里偷来孝敬我的,所以我也只能珍藏三天。今晚喝掉它。”   “谢谢!我不能喝酒!”“我知道,但是你可以看着我喝。我就想让你羡慕我。”   于澜懒得和他废话,她拿了自己的挎包,准备离开。可是客厅的门,有点难弄。   耿微然从厨房出来,拦在她面前。“今晚陪我吃饭,吃完我开车送你回去。”   “我不!你快把门打开!”   “我也不!你快留下!”   两人僵持着,对峙着。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几秒钟后,耿微然说:“我知道你害怕什么!你放心,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会强迫你的。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   于澜沉默,耿微然又说:“你把手机放在身上。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兽性大发,你立刻报警。让警察叔叔来抓我,你看行不行?”   于澜被这句话逗笑了,耿微然连忙拿过她的包,放在茶几上,又说:“我们来煎牛排吧。对了,你到底要几分熟?”   于澜说:“反正我不能看见血。”   耿微然说:“收到!耿厨的手艺,包君满意。”   耿微然教于澜煎牛排,顺带给她普及了一些有关牛排的知识。例如,哪国的牛排最好吃,什么样的牛排配什么样的红酒。望着侃侃而谈的耿微然,于澜极为惊讶,他的最爱不是路边摊的麻辣烫吗?   “其实我跟你说,这些花里胡哨的牛排都不如一碗麻辣烫实在。对了,这个麻辣烫,你知道要怎么烫才好吃吗?”   谢天谢地,这样的他,于澜才觉得正常。   耿微然忙活了好一阵子,端出来两份黑椒牛排。因为冰箱只剩下平菇,所以配菜也只有平菇。   两人坐下来,耿微然看看于澜,又看看自己,说:“不行,我不能这样和你吃晚餐。”   他飞快地溜进卧室,很快又出来。他换掉了睡衣睡裤,现在穿一身西装,打了领带,仿佛要去赴宴。   于澜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他干嘛。耿微然扯了扯自己的领带,让它更正,他坐下来说:“我怎么能穿着睡衣睡裤和我喜欢的人共进晚餐呢!”   于澜笑笑,服了他,问:“耿先生,现在可以共进晚餐了吗?我好饿!”   耿微然说:“可以……等等,不好意思。”   耿微然又起身,走向客厅,他蹲下身,拉开柜子的抽屉。于澜看见他在抽屉里翻来翻去,很快欢天喜地说:“找到了,找到了。”   耿微然将两根白乎乎且刻有彩色图案的东西放在桌上。于澜问:“这是什么?”   耿微然说:“手工蜡烛。我姐姐做的。”   话一出口,耿微然的表情立刻变得讪讪的。于澜其实倒不在乎,她问:“你不会要点蜡烛摸黑吃晚餐吧?”   耿微然旋即笑了,他说:“什么叫摸黑吃晚餐,我们这叫烛光晚餐。”   他点了蜡烛,关了大灯,开了音乐,给自己倒了红酒,给于澜倒了橙汁。接着他举起酒杯,说:“于澜,祝你……”他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这个艰难的问题。   于澜笑问:“祝我什么?出门捡钱?”   耿微然想了想问:“你最希望什么?”   于澜说:“母弟健康。”   “好!”耿微然笑说:“母弟健康。再加两个,于澜也健康,耿微然也健康。”   于澜咂摸了一下他的祝福,没有说话,和他碰了碰杯子。   朦胧的烛光,缓缓流淌的音乐,美食,以及坐在对面的帅哥,这些美好的存在让于澜沉醉。   耿微然切了一小块自己的牛排,放在于澜的盘子里。“尝尝我的。”   “这不一样吗?”“不一样。你尝尝。”   这块牛排吃在嘴里,真的没什么不一样,但又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   耿微然说:“我的,味道不一样吧。”于澜笑笑,她不是笨蛋,她明白耿微然的小伎俩。   耿微然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弯腰做了个很绅士的动作。于澜笑着摇摇头。耿微然也笑笑,再次弯腰。于澜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她不太会跳舞。“我不会。”“我教你。”   在他第三次弯腰请她的时候,于澜站起身,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耿微然的一只胳膊横过她的腰,轻轻揽着她的腰。   两人的脸贴得很近,耿微然低头盯着她,双眼闪亮。于澜能听见他的呼吸,但她不好意思盯着他。她眼神慌乱,最后选择低头研究两人的舞步。   耿微然说:“你把鞋子脱了,踩在我脚上。”“啊?”   “你把鞋子脱了,踩在我脚上。”他重复了一遍。   于澜没有反对,脱掉鞋子,光脚踩在他的拖鞋上。   越跳于澜越觉得奇怪。她问:“我怎么觉得你跳得不对。”   耿微然的嘴凑到她耳边,喃喃地说:“不对就不对,你纠结这个干嘛?”   于澜:“……”   耿微然又说:“原来你真的想跳舞,那我以后一定好好学。”   于澜:“……”   不再等她有任何质疑,疑耿微然停下舞步,低头吻住她。一个灼热又绵长的吻,直到两人都需要呼吸才停止。   于澜心旌摇荡,呆若木鸡。耿微然呼吸急促,他的胳膊紧紧圈住她,轻轻叫了她的名字,将她拦腰抱起。   突然的失重感,让于澜惊慌失措。她叫了他的名字,话音未落,她的嘴就被他堵住了。   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于澜闭上眼睛,享受这个吻。恍惚中,她听见砰的一声响,那是耿微然踢开了卧室的门。   于澜的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了他的脖子,回应他的吻。 第72章 于澜在这温柔的陷阱里,完全……   于澜闭着眼睛看不见, 她只感觉自己被耿微然放到柔软的床上。她深深地陷进去了。她伸出双手,恍恍惚惚地抱住那清冽又滚烫的身体。   耿微然的吻时而电闪雷鸣时而春风化雨,不给她留半点喘息的空间。于澜浑身软绵绵的, 没有力气。她等待着, 等待着那即将发生的事。   耿微然的一只手握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攀上她衬衫的纽扣。一颗, 两颗,三颗……他的唇也一路往下。突如其来的冰凉,让于澜燥热的意识逐渐清醒。   她使劲推他,使劲,使劲。耿微然不明所以, 抬起头,双眼氤氲地问:“怎么啦?小宝贝儿。”   “我……我没洗澡。”于澜艰难地喘息,语气却像在撒娇。   耿微然扑哧一声笑了,他说:“我也没洗澡,我不嫌弃你。”他低下头, 狠狠地吻她。   他再吻下去, 于澜感觉自己会化成一潭水。她又使劲推他。耿微然又抬起头, 声音温柔得发腻, 他说:“怎么啦?小宝贝儿。没洗澡没关系的。别纠结这个啦!好不好?听话。”   一点点残存的理智疯狂地在于澜的大脑里撞击。于澜,冷静, 不要冲动!冷静, 不要冲动!   耿微然的头低下来, 凑到她耳边,喃喃地说:“你是不是第一次?你别怕,我也是第一次。我会轻轻的。”   于澜又羞又窘。这时候了他怎么还这么多废话!他现在是打算和她聊天吗?聊往事?聊人生?   但他温柔也是真的温柔。女人的温柔是武器,男人的温柔是核武器。于澜在这温柔的陷阱里, 完全没有自持力。   她拼尽全力才抓住了他那不安分的手。“你有没有那个?”她认认真真地问他,语气却像在打情骂俏。   耿微然顾不得理会她,他忙着脱自己的西装,解衬衫的纽扣。   于澜撇开双眼,不敢直视眼前的人。“你到底有没有那个?”她再次艰难地问他,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像个正常人。   “什么?”耿微然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他继续吻她,越吻越疯狂。   于澜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她想逃避他的吻,可是除非她当场消失,否则她的一切挣扎在身高一米几且经常运动的耿微然面前都是徒劳。   “就是那个东西啊!你明不明白!你不明白,我走了!”   这句话吓到了耿微然。他从她身上抬起头,傻乎乎地看着她。猛地,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欣喜地说:“我明白!”   他明白?所以他家里有?于澜很不高兴地问:“是吗?你家里有?”   “我家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耿微然有点丧气,“现在要出去买吗?”   “要出去买!现在就出去买!立刻!马上!”听他说家里没有那种东西,于澜高兴多了。如果一个单身男人家里有那种东西,说明什么呢?   耿微然舍不得离开这张床,他低头狠狠地亲于澜。于澜简直要背过气了,好不容易瞅了个空隙,甜蜜蜜地对他说:“嗯,宝贝儿,你快去嘛!人家等着呢!快去嘛!”   听见这句话,耿微然脸上的表情从惊愕转到欣喜。他像被打了兴奋剂,毫不犹豫地跳下床,穿好衣服,旋风般地跑到门口,又回来捏了捏于澜的脸说:“小宝贝儿,等着我!小区有便利店!我很快!”   于澜甜蜜蜜地冲他微笑。   听见耿微然关门的声音,于澜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她赶紧扣上了衬衫的纽扣,整理了乱七八糟的头发,拿过了放在客厅的包,麻利地溜出了耿微然的房子。   好险!好险!刚才真的好险!吓死她了!好可怕啊!   于澜刚刚走出小区,包里的手机响了,她不敢接,她假装没听见。但是那手机铃声好像要和她作对似的,响个不停。   有出租车经过,于澜赶忙上车。坐在车里,她才放心地接电话。   “于澜!你搞什么鬼!你在哪?”电话里传来耿微然的咆哮,几乎要震破于澜的耳膜。于澜将听筒拿得远一点,听他说话。   “你什么意思!你耍我是吧!”耿微然气急败坏,电话里传来脚步声,“你在哪里?我去找你!”“你别来!我已经走了!”   电话里沉默了会儿,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耿微然,你没事吧?耿微然!”于澜忐忑不安,她的举动,是有点儿过分。可是那种情况下,她能怎么选择呢?   “我没事!你别担心我。我去洗个冷水澡就好了。”耿微然的语气平缓了,他把电话挂了。   于澜靠在座位上,吐了一口气,她真是累得不行了。刚刚的她仿佛经历了一场战争,此刻的她有股劫后余生的侥幸,又有股茫然不知所措的迷惘。   黑暗中,于澜望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她的岸在哪里?她的人生,应该何去何从?   回到住处,于澜洗了个热水澡就睡觉了。也许今晚真的很累吧,昏昏沉沉的,她竟睡得很香。次日早晨醒来,她坐在床上,揉了揉头发,想起昨晚的事情,觉得好像是一个梦。她做了什么?她没做什么?   她有点怕见到耿微然。倒不是尴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昨晚的事情。关键时刻,她选择了落荒而逃,把他一个人丢在原地,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人。   怕见到耿微然,却偏偏见到耿微然。早晨她醒得早,所以去公司也早。原本是想趁机避开他。谁知耿微然今天上班也早。两人在电梯里狭路相逢。而且,可能实在太早了,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于澜看了看耿微然,他长腿交叉斜靠在角落里,满脸落寞,一副全世界抛弃了他的模样。他完全当于澜不存在。   于澜祈祷这电梯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她想赶紧逃出去。   耿微然轻咳一声,站直了身体。   于澜的心动了一下。她祈祷他千万别过来,千万别过来,千万别过来。但耿微然还是转向她了。   “那个……”耿微然讪讪地,“昨晚我……”   于澜往前走了两步,抬头看着电梯上方的监控。耿微然应该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立刻闭嘴了。   电梯到楼层了,于澜赶紧跑出去。   刚刚在小办公室坐下,还没来得及倒杯水喝压压惊,手机微信响了,是耿微然。   “我为昨晚的事情向你道歉。是我太冲动,吓到你了。于澜,我保证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发生。请你别怕我!”   于澜握着手机,想了好半天,才回复他。   “耿微然,昨晚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希望你能谅解,别怪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希望你明白。”   耿微然秒回:“我明白!我怎么会怪你呢!是我自己的问题。有时间一起去吃麻辣烫啊!”最后这句话让于澜很想笑,她秒回:“好!”   说清楚之后,于澜轻松了很多。在茶水间遇到耿微然,耿微然也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两个人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那就是当一切从没发生过。也不是当,而是原本如此。事实就是没发生过啊!   于澜又开始忙忙碌碌的生活,每天机器人似的忙得脚不沾地。开会,巡店,做预算,在各种文件上签字,应付各种皮笑肉不笑的人。   她可能真的忙晕了吧,以致冯济舟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竟想不起自己认识这么一个人。   两人约了等于澜下班,冯济舟来万福接她。冯济舟比于澜早到。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冯济舟淡淡地说,“不对!你是卸磨杀驴,念完经不要和尚。无论如何,我总算帮你拿下了钟行远。”   冯济舟开玩笑,于澜也不客气。她说:“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电话里你唠叨过了,不用再唠叨了吧。”   冯济舟来找她,是有事求她帮忙。上周他去疗养院看奶奶,奶奶突然问他孙媳妇什么时候来看她。   奶奶明明得了阿兹海默症,怎么把只见过一次面的于澜给记在心上了。冯济舟为难了,赶紧打电话向于澜求救。于澜想也没想,立刻答应了。必须得答应啊!这件事情,她怎么能拒绝?   到了疗养院,奶奶果然认得于澜。哄老人家开心,于澜是有一手的。小时候她经常哄自己的外婆开心。   她陪着冯济舟的奶奶吃饭,又给她梳头,剪指甲,直把奶奶哄得满脸皱纹笑成了花。冯济舟偷偷向她竖了好几次大拇指。直到奶奶睡觉的时间到了,他们才离开。   冯济舟今天自己开车,他边开车边笑,一个人很自得其乐的模样。坐在副驾驶的于澜偏头看着他问:“冯济舟,你怕不怕笑太多,合不拢嘴。”   冯济舟说:“我不怕,合不拢嘴又不影响我帅气的外表。”   冯济舟外表挺正经的,甚至略有严肃,但是说话嘛……   冯济舟又说:“我想和你商量件事。”“什么?”   “我想请你每个月陪我去一次疗养院。”“这……”   “我不会让你白来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或者我们可以商量一下,你开个价吧。不是太高,我都可以接受。”   冯济舟非常坦诚,脸上挂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不错!他这副模样才像她心目中的冯济舟。可是,他当她是什么?   于澜冷笑一声问:“我在茂德的年薪,你可以按月支付给我吗?这就是我的开价。”   冯济舟偏头看了她一眼问:“你说真的?”于澜点点头说:“真的!你不是让我开价吗?”   冯济舟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要多少呢!放心吧,这点钱我付得起。明天我会先付你十二个月的薪水。如果哪个月我需要你多去,我会额外付薪。或者我也可以提前支付你一年的薪水。”   于澜傻眼了。他说的是真的吗?“……”   冯济舟又偏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我这么爽快地答应你,你后悔了?你想要多少,直接说。别磨磨蹭蹭的!你现在掌握着我奶奶这位法宝,还不把我吃得死死的。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所以,他的意思是她明天可以一次性拿到她在茂德十二年的薪水?这样的开价,他也愿意?   如此巨大的诱惑,于澜拍了拍心口,缓缓地说:“冯济舟,我发现,人要抵制诱惑真的好难啊!”   冯济舟并不明白她的心理,他反问:“为什么要抵制诱惑?顺从诱惑就好了啊!你到底要多少钱,你快说吧!”   “免费!”于澜缓缓又重重得说出这两个字。   她以为冯济舟会因她助人为乐的精神而感激得痛哭流涕,谁知冯济舟狐疑地对她看了又看,问:“免费?哈哈,于澜,你要么有病,要么有比钱更大的欲望。我告诉你,我是不婚主义者。你想谈恋爱,我可以。你想和我结婚,没门。”   于澜:“……”   这世上真的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她发了什么疯,她竟想帮他?   “行了,冯济舟,道不同不相为谋。停车!停车!我要下车!” 第73章 宝贝儿,你甩不掉我!……   左鸢非常暴躁, 冯济舟急速将车停在路边。左鸢推车门,冯济舟按住了她的手。   “是你傻还是你觉得我傻?你真以为我钱多没处花?”冯济舟轻笑一声。   “你什么意思?”于澜愣住了。   “我的意思是……”冯济舟拖长了音调,“于澜, 反正每个月你必须陪我去一次疗养院看奶奶。谁叫她老人家喜欢你呢?这是你作为我的朋友, 应尽的义务。你想问我要钱,门都没有。”   于澜想了想, 这才明白冯济舟刚才是耍她。她立刻捶了他一拳,冯济舟夸张地喊痛痛痛。   “唉,我有点后悔。”于澜闷闷地说,“我刚才如果能接受你对我人格的侮辱,我明天就可以买房了。”   “哈哈哈!”冯济舟开心地大笑, 车子又出发了,“你想买房,你可以叫耿微然买给你啊!”   “这怎么行?”于澜惊讶地说,“这是房子,江城的房子。不是一袋薯片, 也不是一顿饭。我叫他给我买房子?我疯了吗?”   “于澜, 人和人的价值观是不同的。你觉得那是房子, 可能在耿微然眼里, 那只是一袋薯片,一顿饭。江城的房价持续上涨, 其实你可以……”   “抱歉!我有手有脚, 我可以自己赚钱买房!我不会自己恶心自己。”于澜打断冯济舟不着调的建议。这个人太不着调了。   淡淡的笑容浮现在冯济舟的脸上, 他说:“原来耿微然还没把你拿下。”   “闭嘴!你又瞎说什么!什么拿下不拿下的。难听死了。”于澜对冯济舟更加不满。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过啊,清高的姑娘。早晚你会发现,你的清高只会让你吃亏。”冯济舟叹了口气, “清高一文不值。”   “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人可能为了保持清高,宁愿吃亏。”于澜笑嘻嘻地。冯济舟才比她大几岁,凭什么教她做人。   听见这话,冯济舟看了她一眼,笑笑,又看了她一眼,又笑笑。   这明显是在嘲笑她!不能忍!   于澜问:“冯济舟,你笑什么?”   冯济舟问:“你说谁?有些人?你说你?”   “我没说我。我说,有,些,人。”最后三个字,于澜一字一顿,特意强调。   冯济舟不再说话,车子上了高架,开得很快。车内一片黑暗,于澜正准备眯一会儿。冯济舟突然说:“今晚我重新认识你了,有点对你刮目相看。”   “呃?”于澜很奇怪,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有点儿期待他往下说,但是他专注开车,没有再往下说了。   黑暗中,于澜只觉得冯济舟那轮廓分明的侧脸一团模糊。   这之后,冯济舟有将近一个月没联系她,仿佛他根本没说过每个月去一次疗养院的事情。于澜在心里责怪自己太认真,总是把别人随口说说的玩笑话放在心上。难怪姚瑶说她傻。   算了,冯济舟自己的事情他自己不在意,她这个外人又在意什么呢!只是不知道疗养院那可怜的奶奶,会不会偶尔想起她。她也不方便贸贸然去看她。   工作依旧是忙碌的。招商运营不分家,好多事情她必须和耿微然一起做。   两个人都不再提那件事情了。工作上互相配合,似乎也没什么尴尬的。但是偶尔的目光接触,彼此都能在对方眼里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内容,这让于澜明白,那件事情在耿微然那里还没过去。在她这里,大概也没过去。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以前下班耿微然经常在喷水池附近等她,两个人会一起吃晚饭。这种事情现在没有了。他们的确不尴尬,可是有意避开却多少表明各自心里有鬼,并且相处起来也不舒服。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不怎么办!一切交给时间去办。   周五快下班的时候,冯济舟忽然来公司找她。他风尘仆仆,手里拎着一个小巧精致的购物袋,放在于澜的办公桌上。   于澜笑问:“你这是打哪儿来的啊?”   冯济舟不用人招呼,自己坐在沙发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说:“前段时间去英国谈了笔生意,刚下飞机。今晚想请你陪我去疗养院看奶奶。”   于澜笑说:“你没有提前通知我,我未必有空。”   冯济舟笑说:“你没空不要紧,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什么时候去。我今天过来,主要是给你送礼物。”   于澜从蓝色购物袋里拿出黑丝绒的盒子,打开,她看见一条细细的颈链,上面缀着一颗小珠子。   耿微然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说:“什么地摊货!冯济舟,这破烂玩意儿你也有脸送人。”   耿微然正坐在于澜对面,和她商量引进新商户的事情。冯济舟忽然闯进来,没和他打招呼,当他不存在。耿微然明显对冯济舟不满。   “即使我送地摊货给于澜,那也是我的心意,她不是在乎钱的人,更不会看不起我。”冯济舟冷笑,“倒是你!哪根葱?多管闲事!”   “好你个冯济舟……”耿微然轻易就被冯济舟激怒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瞪着冯济舟。   “哎呀哎呀,这链子真漂亮!”于澜夸张地叫着。他们俩怎么回事?她好像没见过他们俩心平气和地说话。   于澜这一叫,转移了两个人的注意力。耿微然说:“于澜,你有没有审美,这链子哪里漂亮!”   “于澜,我帮你戴。我在柜台问过,这条链子是这家品牌的最新款,专门为三十岁的年轻女性设计的。国内上市最快也要到年底。”冯济舟兴致勃勃。   于澜看出来了,耿微然越生气冯济舟越高兴。   于澜哭笑不得,她没打算现在戴这条链子,但是冯济舟不管她愿不愿意,已经一把拿过她手上的链子,强行替她戴在了脖子上。并且他还很贴心地问她:“很美吧?喜欢吗?我谈完生意,特地去买了送给你的。”   于澜摸着那颗小珠子,刚想表示谢意,不经意间目光与耿微然对视,她连忙低下头。耿微然的双眼燃烧着愤怒的小火苗,简直要把她烧死。   “冯济舟,我下班了,要不我们现在去疗养院吧。”于澜觉得,在她被烧死之前,她应该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于澜收拾自己的东西。耿微然说:“于澜,工作没做完,你怎么能这样?你今晚得加班。”   于澜说:“你放在这里,我周末做完,不会耽误周一的晨会。”   冯济舟笑嘻嘻地说:“茂德地产耿公子怎么这副德行!强迫员工加班!真不是一个好老板唉!”   于澜很怕他们俩会打起来,她忙拉着冯济舟一溜烟跑了。坐上冯济舟的车,她才舒了口气。   “冯济舟,你也是!好好的,为什么要送我链子。”   “戴着不挺漂亮的吗?我在伦敦瞎逛,看见了就买了。也没人送,只能送给你。”   “下次不要随便送我东西。   “你怕耿微然吃醋啊?”   “他吃醋不吃醋,和我没关系。”   冯济舟笑笑问:“如果我现在开始追你,我和耿微然谁会赢?”   于澜听见这话,惊讶极了,好半天才瞪了他一眼,说:“你没病吧!”   冯济舟笑笑说:“也许我有病呢!”   于澜严肃地说:“那你赶紧去医院,有病得治。”   冯济舟笑笑说:“我不去医院,我预感你会是我的药。”   于澜想再说点儿什么,和他打嘴仗。冯济舟忽然说:“你看后面,那辆白色的车。”   于澜不明所以,扭头往后看,只见有辆白色的车在他们后面,不远不近。车牌号……于澜想起来了,这是耿微然的车。   自从耿微然公开身份,他有时候会开这辆白色的车上下班。因为他住的地方距离公司实在太近,所以如果他来公司早,他会开车。如果他踩点来公司,他就不开车。怪不怪?处处和别人不一样!   于澜曾问他为什么这样。他说,时间充裕的话,他要开车去很远的地方吃早餐。中午可以开车去很远的地方吃麻辣烫。晚上……行了,行了,还可以继续吃麻辣烫。于澜不想听。   “他干嘛?”于澜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冯济舟笑说:“很明显,他在跟踪他女朋友。”   于澜沉下脸说:“我不是他女朋友!”   “好!于澜,凭你这句话!”冯济舟来劲了,“你坐稳!”   于澜坐直身子,冯济舟踩油门,车子立刻加速,比刚才快多了,有飞起来的感觉。于澜回头看,冷静地告诉冯济舟说:“他也加速了。”   “放心!我一定帮你摆脱他!”冯济舟笑眯眯地,“我成为老司机的时候,他还不到考驾照的年龄呢!”   冯济舟猛打方向盘,车子迅速拐上另一条马路。于澜再回头看,那辆白色的车不见了踪影。   冯济舟笑问:“我的车技还不赖吧。”   于澜笑说:“厉害!”顿了顿,她又说:“他知道我们去疗养院,他可以自己去。”   冯济舟看了她一眼问:“你们之间怎么了?你这么讨厌他?”   于澜说:“也没有讨厌他,就是觉得他很烦,不懂事。”   冯济舟笑说:“男人都是慢慢成长的。”   于澜和冯济舟到了疗养院,先在停车场停车。冯济舟轻轻笑了一下,于澜顺着他的目光,发现耿微然的车停在角落里。   冯济舟说:“他肯定超速了,等着被扣分吧,哼!”   于澜说:“他活该!”   两人到了奶奶的房间,耿微然正在帮奶奶剪指甲。看见他们,耿微然若无其事地说:“你们也太慢了吧?冯济舟,你凡事都比我慢一步。”   冯济舟说:“我比你慢,是因为我车上有于澜。你车上呢?没人!嘿嘿嘿。”   这句话弦外有音,耿微然阴沉着脸,目光瞥向于澜。   于澜连忙欢快地说:“奶奶,我是于澜,我来帮你剪指甲。”她推开耿微然,自己坐在奶奶面前。   于澜剪好奶奶的指甲,抬头发现耿微然和冯济舟不见了。她又陪着奶奶说了会儿话,两个人才回来。这时候,护士也进来伺候奶奶吃饭。   冯济舟说:“于澜,今晚我有个视频会议,我就不送你了。”   离开疗养院,走到门口。耿微然跟在于澜后面。于澜对他说:“我不坐你的车,我自己打车。”   “这里荒山野岭,哪有出租车!”耿微然说着,一把牵了她的手就往停车场走。于澜举起手,瞪着耿微然。她使劲用力想摆脱他的手,但他也使劲抓着她的手。   耿微然嘻皮笑脸地冲她说:“宝贝儿,你甩不掉我!” 第74章 我是有很多选择,但是全世界……   “你对冯济舟说了什么?”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于澜假装不经意地问。   耿微然在开车,他笑了笑说:“你是我先发现的,先来后到, 他没资格追你。如果他敢和我抢, 等我继承了辉煌集团,我保证辉煌集团和他断绝一切生意上的往来。”   于澜瞠目结舌, 想了半天才说:“你……病得不轻!”   耿微然认真地说:“我是病了。于澜,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病了。不过我不怕,因为你是我的药。”   于澜的心被这句话搞得乱糟糟的,她看了看耿微然, 他的侧脸很平静。她歪头假装睡觉,睡了两分钟,又睁眼看了看耿微然。   耿微然偏头对她笑了一下说:“睡吧,宝贝儿,到了我叫你。”   本来是假睡, 睡着睡着变成了真睡, 等于澜醒来, 车子已经停了。昏暗的路灯照进车里, 她看见耿微然坐在驾驶室里,侧着身体, 痴痴地望着她, 对她笑。   “你干嘛?想吓人啊!”于澜连忙坐直身子。耿微然递给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说:“你睡觉真可爱,你又流口水了。”   她怎么又在他面前流口水!于澜伸手去擦。耿微然抽了一张纸巾,伸手要帮她擦。于澜急忙拿过纸巾说:“我来,我来。”耿微然说:“你看不见。”   他小心翼翼地帮她擦, 边擦边笑。于澜说:“你能不能别笑。”“好好好!”耿微然笑说,“对不起,我尽量忍住。”   他帮她擦完,静静地望着她,她也望着他,眼神闪烁。车内有股奇妙的空气在流动。   耿微然拱起身子,伸直脖子,靠近她的脸。于澜闻到清冽的气息,她知道他要干什么,急忙伸手阻拦了他的唇。   他的唇落在她的掌心,他呼吸沉重,她的掌心热热的。他亲了亲她的掌心,压抑着叫了她的名字。“我对你是真心的,你考虑一下,好吗?”   于澜点头。耿微然欣喜,旋即又问:“你考虑多久?”   于澜点头原本只是敷衍他。他这个问题她已经考虑很久了,没结果。于澜说:“我也不知道。”   “没事。”耿微然的语气里是淡淡的失望,“你慢慢考虑,我不急,我可以等。”   于澜笑笑说:“其实你不必等我,你的选择应该有很多。”   耿微然也笑笑说:“我是有很多选择,但是全世界只有一个你啊!”   耿微然帮她打开了车门,于澜拿过自己的包,准备下车。   耿微然又说:“于澜,答应我。即使你不选择我,你也不要选择冯济舟。他真是个花花公子,女朋友无数。你哪怕选择常若愚,你也千万不要选择冯济舟!”   他这说的什么话!刚才对他生起的好感,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于澜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说:“耿微然,闭嘴!你够了!”   耿微然总有办法气她!   姚瑶还没睡,躺在沙发上敷面膜看综艺。于澜放下包,坐在她旁边,扭了扭着肩膀和脖子。   “成天低头工作,我们早晚都得颈椎炎。”姚瑶坐起来,帮于澜按摩,“舒服吗?”“太舒服了!”   “咦?你什么时候买的?你居然没叫我帮你参考!”姚瑶眼尖,发现了于澜脖子上戴的那条链子。   于澜摸了摸小珠子,轻描淡写地说:“朋友送的。”   “朋友送的?”姚瑶扳过于澜的肩膀,凑近了仔细看那条链子,又伸手摸了摸小珠子,笑问:“耿公子送的?那肯定不便宜哦。多少钱?卖掉资助我付首付吧,嘿嘿。”   于澜推开她去卫生间洗澡。“朋友送你礼物,你问朋友多少钱,你对得起朋友的心意吗!”   她关上卫生间的门,姚瑶的吼声还是传进来了。“于澜,等你开始攒首付你就知道了,你看见什么东西,你都会想它值多少钱!能买一块瓷砖还是两块瓷砖。”   于澜对着镜子,默默地看那条链子。灯光下,似乎闪耀着隐隐的光彩。   洗完澡出去,姚瑶涂满海底泥的脸转向她,故意做出一副惊恐的样子。于澜说:“你干什么?我穿衣服了!”   姚瑶放下平板,跳下沙发,三步两步走到她面前,一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拈起她脖子上的链子,另一只手轻抚着说:“你知道耿公子送给你的礼物价值几何?”   于澜低头看了看链子,说:“不知道。”   姚瑶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说:“我和秦海阳最近看中的那套房子,就是有超大阳台的那套,这条链子可以买下厨房的所有瓷砖。”   “你说什么!”于澜完全是无意识地,惊恐地大叫。她往后退了两步,姚瑶的手没来得及松开她的链子。于澜感觉自己的脖子一扯,那链子落在地上,断了。   姚瑶看着地上的链子,吓呆了。“对不起,对不起,于澜!我不是故意的。”她连忙捡起链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盯着它,“断了,真的断了。于澜,我不是故意的。天啦!这叫我怎么赔啊!我赔不起啊!一个厨房啊!”   “谁叫你赔啦!”于澜拿过链子,看了看,是搭扣坏了,“我明天拿去修就行了。”   姚瑶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你明天拿去修,如果修理费在一万块以内,我出。超过一万块,你让耿微然出吧。反正他有钱,他不在乎钱。”   于澜没想到这条链子如此之贵。她看见这条链子的第一眼,其实就猜了它的价钱,她想应该在两万块左右吧。少了,冯济舟拿不出手。多了,送给她这个普通朋友既不值得,也不合适。她万万没想到,冯济舟出手这么大方。   她想起冯济舟说过的话。“于澜,人和人的价值观是不同的。你觉得那是房子,可能在耿微然眼里,那只是一袋薯片,一顿饭。”   无论是耿微然还是冯济舟,都和她于澜不是同路人,差距太大了,真的太大了。有些门槛,是生下来就注定的,是不可逾越的。   姚瑶坐在沙发上,晃头晃脑地说:“和有钱人谈恋爱的女人,以后你身上再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必须提前告诉我,我得避开你。我的神经受不了惊吓!太恐怖了!天啦!你想想,你以后挂着这条链子上街,你就是在脖子上挂着一个厨房。天啦!你太值钱了!哈哈哈哈哈!”   无语了,于澜真的无语了。   第二天下班后,于澜打车去这家品牌的江城旗舰店修理链子。柜姐遗憾地告诉她,这款是最新品,国内没法修理,必须将链子返回伦敦总部修理,来去估计要三个月的时间。   除此之外,品牌不承担修理费和运费,因为这是人为损坏。于澜问:“那请问你们承担什么?”柜姐彬彬有礼地说:“我们可以帮您代寄。”   修理费用远远超过于澜的心理价位,差不多是她三个月的薪水。她这等市井小民,犯不着啊!除非她疯了!于澜想了想,这条链子,她原本也不准备戴在脖子上的,那干脆算了吧。   昨晚知道链子的价钱,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考虑是否要把链子还给冯济舟。但这样的话,她又感觉不太好,显得她过分刻意。朋友之间原本应该有来有往,她把链子还给冯济舟,不就是拒绝了和冯济舟做朋友吗   如果这条链子在冯济舟眼里真的和一袋薯片没区别,她倒不如收下。以后她多去疗养院陪他奶奶,算是对冯济舟的回礼。在冯济舟眼里,她多陪他奶奶,这绝对是比钱更重要的事。   想通之后,于澜回到崇光岛,将链子放在抽屉里锁起来。毕竟这么贵重,放在租的房子里,总觉得不安全。   耿微然注意到于澜的脖子上没有那条链子,非常高兴。他笑嘻嘻地问:“你不喜欢冯济舟送你的链子啊?”于澜说:“幼稚!”   耿微然笑嘻嘻地说:“他那条不好,老气横秋,回头我送你一条青春靓丽的链子。”   青春靓丽的链子是什么样的链子?   三天后,午休时间,耿微然拎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粉红色的购物袋来小办公室找她。她正在午睡,他把她叫醒。   于澜立即有不祥的感觉,她问:“你不会买了什么青春靓丽的链子送给我吧?”   耿微然示意她拆礼物。她从购物袋里掏出粉红色的盒子,打开,真的是一条链子。   于澜瞬间有点崩溃的感觉。“耿微然,你……”   她真的不需要这么贵重的礼物,戴在脖子上,感觉脖子有千斤重,真担心自己会得颈椎病。   耿微然说:“他那条,年底在国内就能买到!什么破烂玩意儿!也有脸送人!我这条是绝版,全世界仅此一条,你现在买不到,你以后也永远买不到。”   于澜欲哭无泪。耿微然兴致勃勃,拿过链子说:“来,我帮你戴上。你以后喜欢什么样的链子,我都可以买给你。”   “别别别!耿公子!”于澜急忙避开那条链子,站得远远地,背靠着门,“戴着这条链子,我都不敢上街。它是不是价值一套内环三居室?还是有超大阳台的那种?拜托,对不起,我心理压力太大了,求求你饶了我吧!”   这条链子,肯定比冯济舟送的那条更贵。这不是链子,这是捆绑她的枷锁。   “你胡说什么啊?”耿微然莫名其妙,“什么三居室?什么超大阳台?谁要买房?你要买房?”   于澜问:“你老实告诉我,这条链子,你花了多少钱?”   “三千块!”耿微然痛心疾首的表情,“你是不是觉得很贵?我也觉得很贵。我从来没买过这类东西,我想不到它这么贵。我吃一百顿麻辣烫都够了。”   “三……千……块?”于澜惊讶地结巴了,三个字喘了三次气才说完。   耿微然说:“真的是三千块,不还价。这是我定做的,我让他们刻了姓名首字母。你看看,你喜欢吗?”   确定是三千块,于澜放心了,伸进枷锁的脖子又伸出来了。   “你送我的礼物,刻了自己的姓名首字母,我不会要的。”   她边说边接过链子,她看见那颗小小的心形的坠子上,刻的是她自己的姓名首字母。   的确是全世界仅此一条。   耿微然说:“我以后会刻自己的姓名首字母送给你。现在不是时候,我知道。我能等,嘻嘻。”   于澜也笑了。这条链子,她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耿微然轻轻地帮于澜戴上链子,他的手拂过她的脸颊,顺势低头亲了一下。   于澜浑身激灵,往后瑟缩。耿微然急忙拉住她说:“没事,没事,宝贝儿别怕,我不亲了。”   她不是怕,她只是条件反射地想要躲着他。   上班时间到了,他冲她挥挥手,走出门又伸进头问:“于澜,你对房价这么关心。你要买房子吗?还是你朋友要买房子?如果买辉煌集团旗下的房子,可以找我,有优惠。” 第75章 我造了什么孽,全世界都是我……   常若愚下班后需要开视频会议, 请于澜帮忙去学校接常欢。这事于澜已经不止一次帮他的忙了。她驾轻就熟。“你安心开会,我带常欢吃晚饭,再辅导她做作业。”   常若愚笑着冲她抱拳说:“常欢有你这位贴心的阿姨, 真好!”于澜不满地说:“喂喂喂, 常欢叫我姐姐,你怎么倒叫我阿姨了!”   离开常若愚的办公室, 于澜在茶水间里躲懒,喝她的黑咖啡,耿微然也来了。他神神秘秘地凑近她,看了又看。   于澜身子往后倾,问:“你看什么?”耿微然得意地说:“这链子挺适合你的。谁送给你的?他真有品味!”   他有什么好得意的, 再说她不戴了。“我只是觉得它勉强能入眼,所以勉强戴着它。”于澜的手边伸向脖子,“算了,其实我也不太喜欢。”   “哎哎哎!”耿微然急忙阻拦她,“戴着戴着!你的链子离开你的脖子, 它会伤心的。”   油腔滑调, 于澜笑了一下。耿微然在饮水机接了热水, 和她并排站立。他问:“今晚下班有空吗?”于澜瞥了他一眼说:“说!”   “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麻辣烫的店, 我想去试试。”“……那你去啊……”   “你陪我去!”“不去!”   “为什么?”“因为我要去接常欢放学。”   “常若愚……哼哼……”“怎么了?”“不怎么!”   好半天,耿微然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说:“哎呀, 我想起来常欢也好久没见她的小耿哥哥了, 她肯定很想见她的小耿哥哥, 我不能让小孩子失望。”   于澜:“……”   “对!”耿微然举起右手,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自顾自地说, “我不能让她失望。今晚我去接她放学!”   于澜站在旁边望着他,瞠目结舌。这个人只怕是从幼稚星球来的吧!   下班后,耿微然死皮赖脸和于澜一起去学校接常欢放学。   常若愚事先告诉过常欢,于澜会去学校接她。但是当常欢看见耿微然的时候,她自动忽视于澜。   她双眼放光,亲热地挎着耿微然的胳膊,“小耿哥哥小耿哥哥”叫个不停。于澜跟在他们俩后面,恍若局外人。   好吧,这样也好,于澜落得轻松。至少过马路的时候她不用牵着常欢的手,注意她的安全。   耿微然回头,得意得冲于澜眨了一下眼睛。仿佛在说,我的人气比你高。   呵呵,谁稀罕啊!   过了马路,就是利佳购物中心,它在学校对面。虽然它是万福的死对头,但关键时刻,还是要在这里花钱,吃吃喝喝。   三个人直奔麦当劳。每次带常欢来这里,她都要求吃麦当劳。可怜的孩子,常若愚不准她吃垃圾食品,她只能偷偷摸摸地吃。   于澜找位子,耿微然带着常欢排队。不大会儿,两个人端着盘子过来了。   “特地为于经理点的。”耿微然递给于澜一份鸡块。   “买这么多,能吃完吗?”于澜看着满桌子的食物,有点担心。   “吃得完,有我呢!”常欢开心地说。   正是用餐时间,麦当劳里很热闹,好多家长带着小孩子在这里吃东西。耿微然坐在于澜旁边,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我们像不像一家三口。”   于澜立刻给了他一个白眼。常欢在这里,瞎说什么呢!口无遮拦。幸好常欢埋头对付她的汉堡,没注意他们俩。   有个背书包戴眼镜的小男孩跑来他们旁边站着,于澜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在等他们的位子,心想早着呢,慢慢等吧。她继续吃自己的鸡块。   可是耿微然却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是你啊!小朋友!”那小男孩高兴又害羞地叫了一声哥哥。   于澜疑惑地看看小男孩,又看看耿微然。耿微然笑着解释说:“你忘了吗?去年在这里,我还教他做数学题的。”   “噢!”于澜这才想起来。小孩男连忙乖巧地叫了一声姐姐。他的目光却落在常欢的汉堡上。   于澜问:“你吃过饭了吗?我请你吃汉堡好不好?”   小男孩摇摇头,忸怩地说:“爸爸上个星期买给我吃过了,他不让我随便问别人要东西吃。”   耿微然笑笑,塞给他一个汉堡说:“上个星期吃过了,这个星期不是还没吃过吗?再说了,这汉堡是我们请你吃的,不是你问我们要的。”   小男孩盯着手里的汉堡,挠挠头,一时之间,似乎想不出来拒绝耿微然的理由。   于澜笑笑说:“你就坐在这里吃吧。你爸爸不会知道的。”   听到于澜这句话,小男孩瞬间放下了所有的担心,大口大口地吃汉堡。耿微然起身,又去点了些东西回来,放在两个孩子面前。   吃好晚餐,耿微然辅导两个孩子做作业,于澜玩手机。   常欢特别虚心地向耿微然请教奥数题,一刻不停地和耿微然说话。如果于澜没记错,上个月她的奥数获奖了吧。人小鬼大啊!   小男孩捞不到机会,只能向于澜请教。才做了三四个题目,于澜就感觉自己不行了。好歹她也是数学系毕业的,怎么现在小学的数学都这么难了?她不抢功,还是让耿微然同学表现吧。   常若愚的视频会议结束了,说在来利佳购物中心的路上。常欢一听,吓得不行,连忙站起来收拾书包。“我要走,我要走。”   耿微然莫名其妙,问:“常欢,你干嘛?”   于澜解释说:“不能让常总看见我们坐在麦当劳,他肯定会认为我们吃了垃圾食品。”   “坐在麦当劳,也不代表我们吃了垃圾食品吧。我们的桌子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耿微然有底气这么说。刚才为了方便两个孩子做作业,他把那些包装袋等东西都扔进垃圾桶了。   “小耿哥哥,我爸爸不会相信你的,他只相信他自己的判断。他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常欢瞪大双眼,使用了一个文绉绉的成语。   “算了算了,快点吧!”于澜也起身拿包,“我们在商场门口等他。”   “那要在大门口站多久啊!过会儿再去不行吗?”耿微然很不情愿,哭丧着脸。   “不行!”常欢很肯定地说,“如果他很快到这里呢?如果他突击检查呢?走吧,小耿哥哥。”   常欢撒娇,耿微然立刻投降。三个人准备离开麦当劳,小男孩眨巴着眼睛说:“哥哥,姐姐,妹妹,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既可以做作业,又方便等叔叔过来。”   小男孩背上书包,给他们领路,往商场大门口走。大门口这里有一家专卖冰激凌的店,三面墙都是玻璃,很亮堂,有很多空位子。   小男孩骄傲地指着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说:“我每晚都在这里写作业,我不买冰激凌,他们也不赶我走。”   真是好地方!从玻璃墙能直接看到外面的小广场和马路,而且常若愚也会经过这扇大门进商场。   两个孩子重新把作业从书包里拿出来,耿微然又开始教他们。于澜悠闲地给常若愚发了条语音,告诉他,他们在商场正大门的冰激凌店做作业。   耿微然忙里偷闲,小声嘟囔着说:“你和常总的关系这么亲密吗?你从来不给我发语音。”   于澜给了他一个眼神,再次示意他常欢在这里不要乱说话,谁知道常欢听见了,拍着手笑嘻嘻地说:“小耿哥哥,你吃醋啦?于澜姐姐经常和我爸爸微信语音哦。有时候很晚,他们还在聊天。”   “不是聊天,是聊工作。”于澜在常欢的头上敲了一下,“快写作业!”   半小时后常若愚到了,他满脸笑容地坐在他们旁边,和他们打招呼。   “爸爸,爸爸,你怎么才来!”常欢扑到常若愚怀里撒娇。   “爸爸今晚要开会嘛。”常若愚摸摸女儿的头,问:“你们今晚吃什么了?”   “白斩鸡、清蒸鲈鱼、木耳菜心、海带蛋花汤。”常欢流利地背诵着三个人预先串通好的菜谱。   “哇,又丰盛又健康!有没有谢谢哥哥姐姐。”常若愚对女儿的回答非常满意。   于澜早注意到常若愚今晚特别高兴,她笑着问:“常总,你今晚有喜事吗?”   常若愚点点头说:“有喜事,但不是我有喜事,是你有喜事。”   于澜还没说话,耿微然却来了兴趣,他看了看于澜,问:“她能有什么喜事?”   于澜一听他的语气就不高兴了,说:“我不能有喜事吗?常总,快说!我有什么喜事?升职加薪一条龙?说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常若愚笑笑说:“真的是升职加薪一条龙。蒋求安辞职了,运营部总监的位子空出来了,我向周总推荐你,周总同意了。于澜,你得请客!”   于澜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即将坐上运营总监的位子?这么简单,这么突然?她盼了这么久的运营总监的位子?   “天啦!恭喜于总监!贺喜于总监!请客,请客,我们去吃全江城最贵的麻辣烫!”耿微然表现得就像个捧哏的。   于澜不可置信地望着常若愚,问:“你说真的?你确定?”   “放心吧!我看周总的意思,差不多了,她很器重你。过两天我作为人事副总裁,会正式和你谈话。再过两天,等周总回江城,她也会见你。在我正式和你谈话之前,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常若愚满脸掩饰不了的笑意。   常若愚最擅长察言观色,他说“差不多了”,那就是“肯定了”。   “我老妈很器重你哦!”耿微然腆着脸凑过来。于澜一把推开他,问:“你早就知道了?”   耿微然愣了愣,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肯定赶在常总之前先告诉你。”他的语气充满了没有先告诉于澜的遗憾。   常若愚说:“小耿不知道。这是今晚视频会议上的最新决定。”   “听到了吧!”耿微然酸溜溜地说,“这是今晚我不够资格参加的视频会议上的最新决定。”   常若愚拍了拍耿微然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小耿,你是茂德未来的掌舵者。周总只是想好好培养你,多多历练你,这对你的发展大有益处。你别着急!”   “我不着急!反正我老妈就是不相信我。”耿微然瘪瘪嘴,充分表达了对周文君的不满。   于澜心说,就你这副不着调不靠谱的模样,周总相信你才怪呢!换作是她,她也不相信他。   三个人离开冰激凌店,小男孩也跟着他们,他爸爸在附近卖炒饭。常若愚去路边停车场把车开过来,常欢和小男孩绕着喷水池跑来跑去。剩下于澜和耿微然站在商场大门口。   “于澜,常若愚喜欢你。”耿微然猛地来了一句,声音里暗含了极大的醋味。   于澜被惊到了,瞪着他问:“你什么!你瞎说什么!”   耿微然仰头看了看黑暗的天空,又看着她,表情沉重地说:“刚才他告诉你升职的事情,那深情的眼神,那讨好的语气……唉,我太他妈熟悉了。我造了什么孽,全世界都是我的情敌!一个冯济舟还不够,现在还要来一个常若愚!我太难了!” 第76章 我知道你恨他,你不要憋在心……   于澜看着常欢和小男孩绕着喷水池跑来跑去, 叫了声“注意安全”,两个小孩子对她的提醒充耳不闻,继续嬉闹。于澜也不再叫了, 她边和耿微然聊天, 边看着他们。   稍不留神,小男孩欢快地向远处跑去。于澜刚想叫他别乱跑, 就只见小男孩扑向一个男人的怀抱。距离远,光线又暗,于澜看不清男人的脸,但是那瘦弱矮小的身影……   “于澜,你怎么了?”耿微然伸手, 在她眼前晃了晃。“我没事。”她说,“我们快走。”   来不及了,于得禄推着三轮车过来了。他应该是过来道谢的。待走近了,他发现是于澜,立即想往后退, 小男孩却兴奋地拉着他说:“爸爸, 爸爸, 这是请我吃汉堡的哥哥姐姐, 是他们请我的,不是我要的。”   “于澜, 真, 真巧啊!”于得禄的脸上挤出笑容。   耿微然看看于得禄, 又看看于澜,不解地问:“于澜,你认识他?”   “不认识,我们走吧。”常欢也过来了, 于澜牵起她的手,想离开这里。   “小澜……”于得禄又叫了一声。小男孩也好奇地问:“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所以他就是于得禄和女服务员生的儿子。于澜冷笑,沉下脸对他说:“我不是你姐姐,你给我闭嘴!”   小男孩听见这话,呆住了,脸上显出害怕的神情,马上躲到于得禄身后。于得禄护住自己的儿子,嗫嚅地说:“小澜,爸爸……”   “你也给我闭嘴!你是他爸爸,不是我爸爸!”于澜非常愤怒,“于得禄,我警告你,不要骚扰我和我妈!”   于得禄的三轮车上有炉子,有锅,有泡沫饭盒,还有各种食材。三轮车上挂着一块硬纸板,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着“炒饭炒面炒年糕6元加鸡蛋加香肠1元”。   这种推三轮车占道卖小吃的,只要遇到城管,立即得跑。当年经营大饭店的于得禄一定想不到他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旁边的耿微然牵住于澜的手,一把将她揽入怀里,紧紧搂着她。   九月份的天气,夜晚,余热未褪,于澜在耿微然的怀里才察觉自己瑟瑟发抖。当年于得禄和女服务员在床上亲热的肮脏画面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甩都甩不掉。   “于澜,你还好吧!”常若愚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的车停在旁边。于澜挣脱耿微然的怀抱,站直了,对他说:“我没事,你快带常欢回家吧。”   常若愚看了一眼于得禄,又问:“真的没事?”于澜摇摇头。常若愚又看了一眼于得禄,说:“小耿,我们送于澜回去吧。”   耿微然点点头,扶着于澜走向常若愚的车子。于澜没有拒绝。刚才她歇斯底里,现在她累了。   常欢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于澜和耿微然坐在后排。车子沉默地行驶着。常若愚对常欢说:“把水拿给姐姐。”   常欢乖巧地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耿微然,她睁大双眼,扭着头趴着座椅的后背看着于澜。常若愚又说:“坐好!”她只得转身坐好。   耿微然拧开瓶盖,将矿泉水递给于澜。于澜先喝了一小口,又喝了一小口,接着她咕噜咕噜地喝了半瓶,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气。   耿微然接过矿泉水,轻轻拍她的手,似乎在安慰她。   常欢在车上,所以两个男人一句话也没问她。   到了金桂小区,耿微然让常若愚先回家,他自己送于澜上楼。常若愚也没坚持,开车走了。   姚瑶还没睡觉,和秦海阳在打游戏。看见耿微然搂着于澜回来,她一惊又一喜。于澜没有多解释,径直进卧室躺下了。   耿微然帮她开了空调,又盖好被子,说:“要不我明天帮你请假吧,刚好常总也知道情况。”   于澜摇摇头说:“我明天正常上班。”   耿微然说:“这怎么行?”   于澜勉强笑了笑说:“我是不会被他打趴下的!”   耿微然静静站了会儿,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接着关灯关门出去了。   黑暗中,于澜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闭上了眼睛。她听见客厅有小声交谈的声音,听不太清,大约是姚瑶在和耿微然说于得禄的事情。   又过了会儿,她感觉有个人来到她床边,轻轻地叹气,是姚瑶。   她挣扎着想起来洗个澡再睡,可是她又累又困,连睁眼的力气都缺乏,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次日早晨醒来,姚瑶已经买了包子和煎饺,并自己动手煮了白粥。她是难得早起的。她给于澜盛了一碗白粥,说:“有点烫。”   于澜点点头,坐下来,喝了一口白粥,不烫。“还好!”她笑笑。   姚瑶看了看她,义愤填膺地说:“那个人,你就当他是空气。你瞧,他现在过得这么惨,真是喜可贺!这叫老天有眼!你应该开心!你多想想阿姨和于潮!要是有空就约我逛街,我随时都有空。”   于澜说:“我没想到昨晚会遇到他,更没想到那小男孩是他儿子。我本来挺喜欢那小男孩的,可是……我当时真的感觉好恶心。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别想了,别想了!他是空气!快吃饭吧!”姚瑶将煎饺夹给她。于澜也在心里告诉自己,吃饱了就不要再多想了。   两人坐地铁去上班,姚瑶一路都在用手机看房子。于澜瞄了几眼,走出地铁忍不住问:“你们的预算到底多少?之前说那个超大阳台的死贵,你现在看的,比它更死贵。”   姚瑶说:“这你就不懂了吧!看房子都是越看越贵,看到后来,再也看不下去最初的了。超大阳台算什么,姐姐我喜欢大平层,开阔敞亮。”   于澜问:“那你们的首付怎么办?啃老吗?”   姚瑶说:“我们现在看的,啃老都不够!”   这个社会,借钱给别人买房,哪怕是亲朋好友,都要掂量再掂量。一是怕对方借钱不还,到时候互相翻脸,什么情谊都没有了。二是有钱做什么不好呢?为什么要想不开借给别人?   于澜郑重地说:“姚瑶,如果你要的不多,反正我暂时也不买房子……”   姚瑶是她很好很好的朋友,即使她将来不还钱,于澜也愿意把钱借给她。   但是,姚瑶轻蔑地说:“就你那点钱,留着自己花吧,姐姐。”   于澜无语了。她下定决心做最坏的打算,主动借钱给她买房,她不接受她的好意就算了,她还嘲笑她穷。世界上怎么有姚瑶这样的人。   “下班后,我和秦海阳去看你买不起的大平层。我晚点儿回去啊!”   “我管你回不回去!早点买房子早点搬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上午去向常若愚汇报工作,他向她投来关切的眼神,说:“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于澜摇摇头说:“没有!都是私事。我自己会处理。”   常若愚点点头,在她递给他的文件上签字。他将文件交给她,抿了抿唇,轻声说:“不要纠结过去的事情。如果你能原谅别人,于澜,你也会开心。”   原谅别人,放过自己?于澜的脑子嗡了一下,她冷笑说:“常总,你不了解情况。有些人,我是没有办法原谅的。”   “对不起!”常若愚立刻道歉,他讪讪地说,“昨晚常欢告诉我,说你们两次遇见那个小男孩,都玩得很开心。对不起!于澜,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常若愚是为她着想,但是他不明白她有多恨于得禄。所以真的不要轻易劝别人原谅谁。搞不清楚状况,会显得很傻,甚至会惹怒对方。   于澜说:“我知道,常总。谢谢你!但是这件事情就此打住。”   常若愚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公司任何人。”   常若愚的嘴巴紧,于澜当然放心。   中午耿微然来小办公室叫她出去吃午饭。于澜翻了个白眼说:“我不吃麻辣烫。”   耿微然笑嘻嘻地说:“美女,我们去吃你最喜欢的水饺。”   耿微然耀武扬威地从停车场开了辆车出来,于澜好像没见过他开这辆车,问:“耿少爷,你又换了新车啊?”   “这不还是上次那辆车吗?你坐过的!”耿微然目瞪口呆。   她坐过的吗?她怎么不记得?“哎呀,我对车没什么研究,你知道的。”于澜忙为自己打圆场。   耿微然定定地看了她好久说:“不是你对车没研究,而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我真是个失败的男朋友。”   于澜咳嗽了一声,耿微然忙改口说:“我真是个失败的未来的男朋友。”   耿微然不停地吹嘘那家饺子馆的饺子有多好吃,于澜听着听着,感觉自己都流口水了。她兴奋地和耿微然讨论吃什么馅儿的,最后决定吃全家福,各种口味来一个。   到了目的地,两人傻眼了,饺子馆正在装修。一问工人才知道,下个月黄焖鸡米饭开张大吉。   耿微然这家伙……无语……   “没事!”耿微然高兴地说,“我们可以去吃麻辣烫,附近有家卖麻辣烫的,我保证它没倒闭。”   于澜:“……”千逃万逃,为什么还是逃不了。   两人到了卖麻辣烫的小馆子,于澜坐着不动,她是真的提不起兴趣。耿微然熟门熟路,忙里忙外,一会儿选菜,一会儿吩咐老板加料。   忙完这些,他坐到她对面,笑嘻嘻地说:“包你吃过难忘。”   于澜说:“耿先生,和你吃的每一顿麻辣烫,我都毕生难忘。”   耿微然拍着桌子,大笑说:“那我真的很荣幸!”   老板端上来两大碗麻辣烫。于澜喜欢葱姜蒜,她那碗的葱姜蒜明显比耿微然的多。   耿微然边吃边问:“你打算怎么对付你前爸爸?”   “什么?”于澜没听明白。   耿微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仿佛很奇怪她为什么如此惊讶。   “你打算怎么对付你前爸爸?”他认真地说,“我可以帮你。如果你也想对付那个小男孩,我也可以帮你,我找人揍他。但是他太小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对付……我前爸爸?”于澜结结巴巴地问。   “是啊!”耿微然非常平静,“昨晚我听姚瑶说了你家的那些事。我找几个人,去他的小摊子,砸他的东西,让他不能在利佳附近做生意。全程不需要你出面。你要是想让他走投无路,我也可以……”   “停停停!”于澜急忙制止他,“耿微然,你说真的?”   耿微然看着她,认真地点头。于澜哭笑不得说:“耿微然,你是茂德地产服装类招商部经理,你不是地痞流氓!”   耿微然满不在乎地说:“那又怎样?我知道你恨他,你不要憋在心里,我为你出气。你放心,我保证他不会知道是你干的。冯渡舟认识不少小混混……”   于澜想了想,问:“你不觉得我应该原谅他吗?”   “为什么要原谅他?”耿微然诧异地问,“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原谅他?你想原谅他?”   于澜冲耿微然作揖,她忍着笑说:“耿公子,求你饶了我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我心领了。”   耿微然皱着眉头问:“你真的不想出气?”   于澜说:“我只想无视他的存在。”   耿微然的眉头渐渐舒展。于澜发现,这个人笑起来真是人神共愤的好看啊! 第77章 耿微然,你不能住在这里!……   于澜的升职面试非常顺利。在常若愚那里就是走个过场, 但是该问的,常若愚都问了。即使有人检查常若愚的面试监控,也不会找到他半点徇私的地方。   周文君那里, 和她上次面试总监时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周文君几乎没问她什么问题, 反而夸她,表达自己对她的欣赏和信任, 叮嘱她以后放手去干,好好为公司工作。   升职加薪。她当然会好好为公司工作。如果不停升值加薪,她会不停好好为公司工作。   生是茂德的人,死是茂德的鬼。如果周文君有这样的要求,她也可以。关键是给她升职加薪。对了, 也顺带让她实现自我价值。完美啊!   于澜不理解蒋求安为什么要辞职。两人交接工作的时候,蒋求安的脸上仍是挂着他惯有的人畜都不得罪的笑容。他什么也没说,于澜什么也没问。他带走了自己的那缸金鱼。于澜不喜欢在办公室搞这些东西,如果他不带走,于澜还得想办法处理。   “那不是金鱼。”常若愚说, “那是风水鱼。”   “风水鱼?”于澜问, “所以风水鱼保佑他辞职了。他去哪儿高就了?”   常若愚摇摇头说:“有竞业协议呢!他怎么高就?我估摸着过两年大概会去利佳吧。”   “呃?为什么辞职?”于澜的好奇心被激发出来。   常若愚的声音略略放低说:“他今年填了涨薪申请表, 人事不但没给他涨, 还给他降了。”   降薪的确是公司释放的一个信号。希望员工主动辞职,双方互留余地的信号。   常若愚又说:“年后开会, 好几次他发言, 周总和罗总都不怎么搭理他。他也不笨, 看脸色是他的特长。”   于澜点点头表示赞同,可是……她又问:“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一直做得还不错呀!”   常若愚笑笑说:“什么叫还不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在工作上没什么建树吧。他这一套,在老茂德吃得开, 现在嘛……”   这倒是真的。蒋求安不好不坏比较庸,平平稳稳是他的追求。周文君不喜欢这一套。   于澜正在琢磨常若愚的话,只听常若愚又说:“周总叫你放手去干,你就放手去干。周总这个人有想法,敢想敢做。她欣赏你,你不要浪费了她给你的机会。于澜,我相信你以后在茂德还有更好的发展。”   这是叫她抱周文君的大腿啊!但是跟着周文君这样有想法的老板,有何不可呢?既能升职加薪,又能做出一番事业。   人事部的聘书下来的当天,于澜兴冲冲地叫了外卖火锅,准备晚上回去和姚瑶吃火锅庆祝。大热天吃火锅,真是太爽了。要不是她不能喝酒,她都想来两瓶啤酒。   她回到住处,外卖火锅已经送来了,摆在桌上没拆开。姚瑶和秦海阳在客厅收拾行李。   于澜问:“你们干嘛呢?姚瑶,下午发你微信也不回我。”   姚瑶直起身子,捶着自己的背,满面笑容地说:“于澜,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买房了。”   “真的?”于澜又惊又喜,她一把抱住姚瑶,“太好了!你实现你的梦想了。姚瑶,你在江城有房了。你终于在江城有房了!你买在哪里的?”   秦海阳一边打包行李,一边嘿嘿地笑着。于澜松开姚瑶,看了看秦海阳,疑惑地问:“你们现在就搬吗?”   姚瑶说:“我们买的是二手房,婚房装修,没住过人。我和老秦都懒,所以就这样吧。早点搬过去,早点享受人生。”   姚瑶说的也对,但是买房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就无声无息地做了呢。于澜问:“你买在哪里的?你什么时候买的?多少钱?你都没告诉我。”   秦海阳说:“我们……”   “我们半个月前买的,看房的时候房东也在,当场下的定金。哎呀,等我们安顿好了,肯定请你过去玩啊!你想什么时候过去就什么时候过去。”姚瑶抢着说。   “这还差不多。”于澜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原本她因为姚瑶买房没提前和她说,有点不高兴,这股小情绪也烟消云散了。   姚瑶笑问:“我搬走了,你再找个室友吗?”   “我才不!”于澜自信地说,“姐姐我升职加薪,老板对我非常器重,我现在还付不起这点房租吗?”   姚瑶一阵狂笑,秦海阳咧着嘴,笑嘻嘻地说:“于澜就是能干啊!”   于澜说:“要不你们等会儿收拾,我们先来吃火锅吧!”   姚瑶说:“不行!今晚我们就得搬到那边去了。”   于澜惊讶地问:“你这么着急啊?”   屋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姚瑶问:“谁呀?”   “快递!”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于澜想也不想打开了门。她还没看清楚,门外的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她身边挤进了屋子。“哎哎哎,耿微然!你怎么来了!”   耿微然将他带过来的行李箱搁在墙角。“哈喽!”他摘下他的棒球帽,没理于澜,径直走过去和姚瑶打招呼,“姚瑶姐,要不要帮忙?”   “不要!善良的小男孩!”姚瑶干脆利落,“但是我麻烦你,在我走后,帮我把剩下的东西全扔了。我的东西,我想你这种有钱人也看不上眼。我来不及扔了。”   “姚瑶姐真会说话。放心,既然我在这里住,我肯定会把它打扫干净的。”耿微然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悠闲地四处张望。   “不是说好了明晚搬过来吗?这么迫不及待啊!”姚瑶满脸洋溢着笑容,好像在欢迎老朋友。   “今天没加班,有时间就搬过来了。”耿微然轻松舒适地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好像回家了似的。   于澜的表情由疑惑渐渐变成目瞪口呆。谁能告诉她,这两个人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等等,你们俩等等!你们俩干什么?”于澜问,“你搬走?你搬来?那我呢?”   姚瑶说:“你继续住在这里啊!继续做你的二房东啊!小耿又不白住,他会交房租的。”   耿微然站在姚瑶旁边,使劲地点头说:“放心吧,二房东,我不会拖欠房租的。”   谁关心他交不交房租!这是问题的重点吗?   “我说你们什么意思啊?耿微然,我没同意你住在这里。”   “是这样的,于澜!”姚瑶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耿微然说,他想住在离公司比较远的地方,督促自己早起。我呢,也是好心,想帮帮他。所以我就把这个客厅转租给他了。你还记得我当初搬进来的时候,我们的口头约定吗?如果我搬走,合同又没到期,我得帮你找一个承租人。你瞧,我找到了。你开心吧?”   我开心你个大头鬼啊!   仿佛为了证明姚瑶的话,耿微然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在于澜面前晃悠。于澜一把抢过来,竟是姚瑶和耿微然的转租合同。于澜三下两下将合同撕得粉碎,并狠狠踩了几脚。   “姚瑶姐猜到你会这么做,所以刚才的是复印件,原件我保存着呢!”耿微然得意洋洋,“我不会轻易拿出原件的,哼哼。”   “姚瑶,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现在我不需要你帮我找承租人。”于澜只差没咆哮了。   “那我已经找了,合同也签了。咋办呢?”姚瑶仿佛陷入痛苦之中,“他是茂德未来的老板,你敢得罪他,我可不敢得罪他。”   于澜看看嘻皮笑脸的耿微然,又看看仿佛很痛苦其实买了房不知道多开心的姚瑶,最后看看欲言又止的秦海阳。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于澜盯着秦海阳问:“秦海阳,你告诉我,你们的房子买在哪里,花了多少钱?”   秦海阳看了看自己的女朋友,保持沉默。于澜的目光转向姚瑶。   姚瑶叹了口气,对耿微然说:“算了,小耿,别瞒她了。我告诉过你,瞒不了的!她会猜到的。”   “老婆,我早说过这件事情,我们不应该瞒着于澜,太不仗义了。”秦海阳好不容易逮到了说话的机会,赶紧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别多事!”姚瑶瞪了他一眼,又对于澜说,“于澜,是这样的。我们买了内环的大平层。那个房子我真的太喜欢了,我看了之后,我的脚都挪不动了。小耿也是好心,愿意帮我们付首付。”   于澜真的目瞪口呆了。这什么玩意儿,闻所未闻!   姚瑶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于澜,你也知道。我作为一个外地人,江漂,我多想在江城有自己的房子啊!我从大四开始,我就让中介带我看房子了。现在我好不容易有钱买房子,你说,我能错过机会吗?”   你这叫有钱买房子?这是你的钱吗?   于澜慢慢缓过劲,她问:“所以你为了你的大平层,你把我给卖了?姚瑶,你是人吗?我平时对你不好吗?我们是好朋友吗?”   姚瑶走过来,亲热地拉着于澜的手。于澜一把甩开她,她也不生气,仍旧笑嘻嘻地说:“好!澜澜姐,你对我是很好!但我也是为了你好呀!我想让你和小耿有多点相处的时间,多点发展的机会。小耿对你是真心的。”   于澜沉默着不说话,姚瑶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于澜,他是傻子,我可不傻。这种机会终生难遇,我怎么能拒绝?你忍心让我拒绝?这次算我欠你的。以后你和他结婚了,肯定感谢我!”   于澜不理睬她这一招,冷冷地说:“姚瑶,我看不起你!一个房子而已,你卖了朋友,还卖了自己的尊严。”   姚瑶满不在乎地说:“那又怎么样?于澜,这个房子我到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我都买不起。尊严多少钱一斤,能买我家房子的半块瓷砖吗?”   于澜将手里的抱枕砸向姚瑶,被耿微然接住。   秦海阳说:“好了,好了。于澜,其实是这样的,我们只是向小耿借了首付,无息借款,我们会还的。我们打了欠条。”   秦海阳在行李箱找了又找,真的找出了欠条。他把欠条递给于澜。于澜刚看清借款人是姚瑶和秦海阳,还没看清他们借多少,姚瑶就一把抢走了欠条,塞进了自己的钱包。   “你现在放心了吧。我没有卖你,更没有卖我自己!我是那种人吗!”   你和那种人基本没区别了!   “你不是那种人吗?你心里不知道多想占别人便宜。”于澜悻悻地说,“你这个见利忘义的女人。”   “呦呦呦。这么快就心疼小耿的钱啦!”姚瑶笑嘻嘻地说,“我告诉你,即使我心里想占别人便宜,我也不会这么做。脸这个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我还是要的。”   “对不起!目前为止,我没发现你有这个优点。”于澜心里已经不怪姚瑶了,嘴里却不饶她。   在他们打嘴仗的时候,勤劳的秦海阳已经把所有姚瑶需要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剩下那些不要的,就拜托耿微然扔掉。两人挥挥手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于澜和耿微然。   于澜坐在沙发上,耿微然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玻璃茶几。良久,于澜开口打破了沉默,她说:“耿微然,你不能住在这里!”   “如果我偏要住在这里呢!”耿微然嘻皮笑脸地问,“你赶我走啊?” 第78章 协议的甲方是于澜,乙方是耿……   “对!我赶你走!”于澜认真地说。耿微然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 眨啊眨地望着她,似乎正品味她的这句话。   于澜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怎么的?他认为她对付不了无耻之徒吗?她立即起身进厨房,拿了一把扫帚出来。   耿微然:“……”于澜问:“你走不走!”耿微然:“……”   于澜弯腰扫地, 耿微然就是地上的垃圾。扫帚在垃圾的腿上打来打去, 垃圾避来避去。最后,垃圾坐不住了, 他跳起来,满客厅躲着于澜的追打。   于澜边打边问:“你走不走!你走不走!”耿微然无处可逃,但嘴巴还是很强硬地说:“我不走!我不走!”   也许是于澜的战斗力太强,情急之下,耿微然跳到了餐桌上。“你打我呀!你打我呀!来呀!来呀!”   于澜:“……”   他在餐桌上扭摆自己的着身体。他这是在跳舞吗?   于澜不甘示弱, 她歪头看着面前的捣蛋鬼。她拿他没办法了吗?想了想,她走向厨房,她记得姚瑶前天买了鸡蛋。拉开冰箱一看,还剩两颗,够了。   于澜站在厨房门口。耿微然本来已经停止跳舞了, 现在看见她, 又高兴地开始了。他边跳边冲于澜招手说:“上来玩儿!上来玩儿!”   尤其气人的是, 他把刚才她打他的扫帚捡起来了, 拿在手里充当话筒,边跳边嚎。“噢, 美女, 你拿我没办法。噢, 美女,你拿我没办法。”   这个人已经疯了!对付无耻之徒必须比他更无耻。   一颗鸡蛋准确无误地飞向耿微然的脸。啪得一声,耿微然的脸上,鸡蛋清混合着鸡蛋黄, 缓缓往下流。可惜冰箱没有虾仁,如果于澜再扔几粒虾仁,现在就可以在他的帅脸上做鸡蛋炒虾仁。可惜啊可惜!   耿微然停止了跳舞和唱歌,停止了他骚动不安的灵魂。他抹了一把脸,使劲眨了眨眼睛,于澜看见他长长的浓密的睫毛上挂着鸡蛋清。   耿微然点了点头,说:“美女,谢谢!我吃过晚饭了。”   于澜憋住笑,又一颗鸡蛋被她砸出去,飞向耿微然。耿微然的头往旁边歪了歪,那颗鸡蛋飞到墙上。以卵击石,鸡蛋撞得粉碎,跌落在沙发上。   糟糕!她不但弄脏了白色的墙,她还弄脏了沙发!啊啊啊!耿微然你个祸害   “耿微然!”于澜咆哮着,赶紧跑过去检查沙发。   “哎!”耿微然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他以于澜看不清的速度从餐桌上跳下来,兔子似的钻进于澜的房间,并重重地锁了门。   于澜顾不得沙发了,她连忙去拍卧室的门。“开门开门开门!”   里面很快传来耿微然瓮声瓮气地嗓音,他说:“于经理,大半夜的,你作为一个女孩子,你拍一个男人的卧室门。这样真的好吗?你这么着急吗?我告诉你,我不是那种男人!早点睡吧!晚安!”   于澜气得发疯,她咬牙切齿地说:“耿微然,你给我开门!我撞门啦!”   “你撞吧!东西坏了有房东修。我不心疼。”耿微然继续瓮声瓮气地和她说话。于澜怀疑他是不是钻进了被窝。   东西坏了的确是有房东修,但这样的人为损坏,房东会修吗?如果房东不修,那谁掏钱修?于澜默默收回了自己要踢门的脚。   “你把脸擦一擦,我书桌上有湿纸巾。”于澜不敢想,他那又是蛋清又是蛋黄的脸,蹭到她的被子,真是脏死了。   里面没有动静,于澜不放心,又叮嘱说:“湿纸巾就在书桌上。如果没有,你看看墙角那个储物柜,我记得……”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耿微然唱完,又说了一句,“大灰狼,你想骗我开门,你觉得我很好骗吗?哼!”   于澜哭笑不得,她在心里向他投降了。“我同意我睡沙发,但你至少给我床单吧。今晚有点凉。”   姚瑶刚才走的时候,把被子和床单都带走了。可见她这搬家有多匆忙,她都来不及为她的大平层置办这些东西。八成是耿微然催促的。   “你站远点!”耿微然大声说。“好!”于澜应了一句,她站着没动。里面传出耿微然嘿嘿嘿地冷笑,他问:“美女,你走路没声音吗?”   于澜服了,她重重地往后走了几步,接着她脱掉鞋子,轻轻地轻轻地走到房门口。谁知里面又传出来耿微然嘿嘿嘿地冷笑,他问:“美女,来来去去,你累吗?你以为你是飞盘啊?”   天啦!这是什么耳朵,这么灵敏!于澜盯着自己的光脚,陷入了沉思。   “哼哼,你以为你脱了鞋子我就听不见吗?我可以从门缝里看光影啊!笨蛋!”耿微然狂笑。   于澜低头一看,她的卧室门的确有条缝隙。想也知道,无论她靠近或走远,他在里面肯定可以凭借光影的分布,来判断她的位置。郁闷啊!   “你怎么知道我脱了鞋子?”于澜不甘心地问。“哈哈哈!”耿微然更高兴了,“我猜的。”   于澜这次真的退到后面去了。卧室门猛地打开,一床被单飞向她的怀里,同时卧室门又关上了。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是谁把床单扔给她。   经过这么一闹腾,于澜好累,火锅也不想吃。她匆匆洗了个澡睡觉了。   次日早晨被手机闹铃叫醒,于澜伸着懒腰,从沙发上爬起来,立刻闻到一股香味。   耿微然,他腰间系着姚瑶的粉红色的围裙,正从锅里往碗里舀白粥。餐桌上,昨晚的火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于澜走过去瞧了瞧……好家伙!这是把早餐店给搬过来了吗?   馒头、包子、饺子、烧卖、小米糕、油条、杂粮煎饼、手抓饼、不知道名字的饼、馄饨、茶叶蛋、豆花、咸菜……   “你下楼买的?”于澜惊讶地问,“你跑了多少家早餐店?”耿微然惊讶地看着她,眼神仿佛在看白痴,他问:“你不知道可以叫外卖吗?”   于澜:“……”她知道的,她只是忘记了。于澜飞速地跑去卫生间洗漱。今天洗漱她顶多只用了三十秒。   她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丰富的,不,这么奢侈的早餐。于澜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看着桌上吃剩的食物,问:“这怎么办?”耿微然说:“扔掉。”   从小被教育节约粮食的于澜,不能接受这种做法。她说:“放到冰箱里去吧,晚上回来热热还可以吃。”   耿微然忙不迭地点头,带着巴结的语气说:“贤惠啊贤惠!于美女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啊!”   于澜又想起昨晚的火锅,她问:“火锅呢?”耿微然皱着眉头说:“发臭了。我把它们扔掉了。”   于澜在心里可惜她的火锅。如果不是耿微然来搅局,如果不是姚瑶急匆匆搬走,昨晚她应该有一个美好的火锅之夜。   “以后每天下班我们回来吃饭吧?”耿微然笑嘻嘻地说,“不过偶尔出去吃或者叫外卖,我也同意。”   谁给他的勇气说这种话!“你说什么?”于澜哼了一声,“我同意你住在这里了吗?”   耿微然对她的态度丝毫不见怪。他笑嘻嘻地起身,走进她的卧室拿出来两张纸摆在她面前。   于澜低头一看,上面的标题非常醒目:《合租协议》。   耿微然悠悠地说:“昨晚你睡了,我还在苦苦拟定这份协议,我太难了!”   于澜拿起协议,瞪大双眼,不自觉地念出了声:“甲乙双方在自愿和平等的基础上,经过友好协商,基于遵纪守法、资源共享、互利互惠互补的原则,达成本协议……”   这什么破玩意儿!于澜给了耿微然一个白眼,耿微然忙说:“往下看,往下看。”   于澜坚持着往下看。越往下看,她越觉得这是一份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协议的甲方是于澜,乙方是耿微然。甲方提供客厅给乙方使用,乙方有权居住在客厅里。   乙方负责甲方的早晚饭,早饭可以叫外卖,晚饭必须乙方亲手做,甲方另有要求除外。乙方必须保证甲方吃得饱吃得好。甲方拥有对食物的最终解释权。   乙方负责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阳台等所有私人和公共空间的卫生,包括旮旯在内。甲方拥有对卫生标准的最终解释权。   乙方负责所有甲方认为乙方应该承担的家务。   甲方开心的时候,乙方必须陪着甲方开心。甲方悲伤的时候,乙方必须陪着甲方悲伤,同时必须以合情合理合法的语言安慰甲方。   如果甲方需要乙方的肩膀依靠,乙方应该立即出让自己的肩膀。如果甲方希望自己独立悲伤,则乙方应该立即滚远点,并在甲方视线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关注甲方,以备甲方随时呼唤乙方。   于澜匆匆看完这份协议。她数了数,甲方只有一条义务,就是把客厅租给乙方。而相对应的,乙方却有三十四条义务……   所以,她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份协议呢?一想到以后早晚餐有人为她准备好,卫生也有人打扫。她真的开心地想大叫。   尽管这个人是耿微然,但是……免费的,别要求那么多好吗?有本事自己花钱请保姆啊!她是升职加薪了,但是请保姆这种奢侈的行为不适合她。   只要她不说,耿微然不说,姚瑶不说。谁知道耿微然住在她这里呢?而且,看他这阵势,她是很难赶他走的。倒不如……   “你确定要签吗?”于澜淡淡地问。   耿微然早有准备,他恭敬地递上一支黑色水笔。这不是她房间书桌上的那支水笔吗?于澜龙飞凤舞地在甲方栏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耿微然也龙飞凤舞地在乙方栏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他给了于澜一份合同,又小心地收好了自己的那份合同。完了之后,他凑近于澜,笑嘻嘻地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   于澜一听,满脸发烫。“给我滚!耿微然!我不需要!你给我滚滚滚!”   耿微然昨晚是开车来的,于澜坐他的车去上班。今天出门有点晚,于澜本想有专车她不会迟到,可是谁知道路上堵车。再加上于澜怕公司的同事看见,她在距离公司很远的十字路口就下车了,所以她还是迟到了。   真不如坐地铁呢!今天如果坐地铁,肯定不会迟到。   “于总监,今天怎么从好远的路口走过来?你步行来上班?”在走廊遇到姜书雅,她抱着她的花茶壶,和于澜擦肩而过。   “哦哦,那个……”猛地被问,于澜没有心理准备,支支吾吾地说,“我其实,我今天……”   于澜回头一看,姜书雅早飘远了。这个女人,神出鬼没!唉,对方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她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第79章 有没有觉得我们今晚很像夫妻……   周一, 运营部和招商部照例开联合晨会。于澜也不知道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仔细想想,好像是适美入驻茂德的时候。   耿微然当时给她打了个电话。“今天运营部开晨会吗?一起吧!我们说说适美的事儿。”那次没说完,下次晨会继续说。又没说完, 又继续说。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习惯。   于澜也乐得省事。节约沟通成本啊!她兼任招商部经理的时候, 不也这么干吗!   而且有耿微然在,他头脑活络, 思路清晰,总能在一团乱麻中找到问题的关键。只要他发言或者分派任务,没人反对。如果反对,结局肯定是被耿微然问得哑口无言,自己打脸。   运营部和招商部的工作效率自此大大提高。   于澜如今升为运营部总监, 分管好几个品类的运营工作,不仅仅只有服装类。   她原本不需要再参加这种例行晨会,但是耿微然说:“经理的位子没定下来。于总监,万一有什么事他们处理不好,到时候还要来麻烦你。”   说的有道理啊!与其等他们来麻烦她, 她不如自觉参加晨会。这样更省事。她姑且再做几天运营部经理吧。   于澜已经向常若愚推荐了陶景平接替自己的位子。陶景平这个人能力一般, 但做事踏实, 对待工作认真负责。于澜想来想去, 运营部没人比他更适合做经理。   当然,于澜也有私心, 陶景平对她忠心耿耿这么多年, 她该报答他了。她上次准备辞职的时候, 就有心推荐他了。   同事们陆续到了会议室。姜书雅看见于澜,打趣说:“于总监也来参加我们这小破会啊!”   姜书雅很擅长阴阳怪气。要不是知道她没有恶意,于澜都要以为她是曹佩仪的徒弟了。自从曹佩仪辞职,全运营部属姜书雅最不买于澜的账。或者说, 姜书雅不买任何人的账。她能力强,又有个性,谁都不怕。   “你管得着吗?我高兴参加就参加。”于澜送给她一对白眼。   耿微然也到了,他进门就大声问:“你们谁认识靠谱的装修公司?”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陶景平说:“我认识。你的房子要装修吗?”   耿微然坐下来说:“对的!我想装修,最近搬新家,想好好地装修。”   “搬新家?好好地装修?”陶景平愣了愣,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小耿,我认识的装修公司应该做不了你的活。你可以试试找大型装修公司。”   陶景平这么一说,有个同事笑嘻嘻地问:“小耿,你的新家是别墅吧。”又有个同事认真地问:“别墅应该有那种专门做别墅装修的公司吧?小耿,你是不是还找设计公司设计过?”   其他同事一听这些话,议论纷纷。这个问耿微然室内设计需要多少钱,那个问别墅里有没有电梯。这个问装修的钱能不能在市中心买套房,那个问什么时候请大家去参观有钱人的家。   于澜想到自己那简陋的屋子,心虚得很。   她看了一眼耿微然,发现耿微然也在看她。他嘻皮笑脸的,像个做坏事得逞的孩子。于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耿微然接受到不友好的信号,立刻收住他的笑容,清清嗓子说:“那个……陶哥,你认识专门贴墙纸的装修公司……工人吗?”   贴墙纸?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耿微然,静静地看着他。姜书雅说:“原来别墅也会贴墙纸。小耿,你今天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陶景平说:“我倒是可以介绍贴墙纸的工人给你。不过我只认识一个贴墙纸的工人,你那里至少需要一个装修队吧?”   于澜又狠狠地瞪了耿微然一眼。耿微然连忙说:“算了,算了,陶哥,我自己搞定。”   闹哄哄过后,等人来齐了,由耿微然主持的招商运营部联合晨会才正式开始。于澜舒了一口气,她太怕他说出不该说的话了。   会议结束了,耿微然走到她身边,小声说:“下班一起去选墙纸吧。我觉得客厅粉红色的墙纸不适合我。”于澜也小声说:“你只是暂住,你管我用什么颜色的墙纸。”   “什么?你说什么?于总监,你觉得什么颜色的墙纸适合我家客厅啊?”耿微然猛地提高了音量,他几乎是在大喊大叫,走在前面还没走远的几个同事纷纷回头,其中就有姜书雅。   猝不及防的于澜在姜书雅的眼神中,看见了极其丰富的内容。这个精明的女人,她又猜到了什么!   “你的家,你喜欢什么颜色就选什么颜色啊!需要我帮忙挑墙纸,你尽管说。”于澜担心这几个同事听不见,也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谢谢于总监!下班麻烦你陪我去家装市场逛逛啊!”   于澜感觉她和耿微然两个人好像在说相声,而且话筒还坏了。   “我不会去的。合同里没有这一条。”待同事走远了,于澜恶狠狠地说。   “你刚才答应我了。于小姐,做人要言而有信。你如果不陪我去,我就把客厅装饰成非主流。天天晃你的眼睛。”耿微然继续他的威胁大法。   服了这个无赖!   于澜想想,自己原本打算买一块地毯。搁在床前,穿袜子踩在上面很舒服。但是最近忙着升职加薪,她没时间去,干脆今天下班去买了吧。   专门陪耿微然买墙纸,自己什么都不买,她觉得她亏大了。   下班后,耿微然提议先在万福广场负二层吃了麻辣烫再去家装市场,于澜拒绝了。她不是不愿意吃麻辣烫,她只是不想被同事看见她和耿微然一起吃晚饭。以前他们也经常在负二层吃晚饭,也经常被同事看见,都无所谓。现在她心里有鬼,那就不同了。   “买点菜回去自己做吧。”于澜说。   “那都不知道几点了。我饿。”耿微然有点不乐意。   “哟嗬,合同怎么说的?你负责做饭。做饭什么意思?你明白吗?在外面吃那不叫做饭。耿先生,做人要言而有信。”合同在手的于澜,振振有词。   耿微然没声了,好半天才说:“请于小姐上车,我们先去家装市场,再去菜市场。”   去了家装市场,于澜很快发现,耿微然提议先吃饭是对的。他倒是很快选定了墙纸,但是他没说他还要买其他东西。床、沙发、书桌、落地台灯……   “姚瑶的床没带走!”   “你认为那张小床放得下我这个人吗?”   “我的沙发配不上你吗?它哪里不好?”   “它哪里都好,就是太旧了,假皮都裂开了。”   “餐桌可以当书桌,姚瑶一直这么用。”   “我不是姚瑶。”   “客厅的灯光很亮,不需要落地台灯。”   “这盏落地台灯很漂亮,我想买。求求你,让我买吧。我的工资都交给你了,你可怜可怜我吧。”   耿微然演技满分,抓住她的袖子使劲地摇。在导购员鄙视的目光中,于澜掏出手机,被迫为那盏落地台灯付了钱。   耿微然好久没有从她这里骗钱了,以至于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他是这种人。她今晚真不该陪他来。   “你还需要买被子和床单。去前面的超市看看吧。”反正已经很晚了,于澜不在乎更晚。   “不去啦!被子和床单,我可以用你的。”耿微然似乎早有打算。   于澜彻底无语。现在快九点了,她还没吃晚饭,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你想吃什么?”耿微然问,“中餐西餐我都可以。”   “随便吧。”于澜有气无力地说,“只要是餐我都可以。”   耿微然想了想说:“你这么饿,那我做快手菜给你吃吧。”   于澜心想快手菜是什么?青椒炒蛋?凉拌黄瓜?这些菜都挺快手的。   因为菜市场关门了,超市进去转一圈又很费时间,耿微然在网上买的菜。于澜没管他,她回到住处就躺在假皮都裂开了的沙发上休息。   耿微然选的那些东西,约了商家明晚送过来。白天他们要上班。茶几上还有姚瑶之前买的薯片,她垫垫吧。太饿了!   顶多十分钟,耿微然从厨房出来了,他腰间系着粉红色的围裙,上面有凯蒂猫的图案。这是姚瑶的,姚瑶喜欢粉红色。   于澜看见他很想笑,不过她憋住了,她不想让他买新围裙,那她就看不见帅哥系着粉红色围裙给自己做饭了。   于澜摸出手机,趁他往桌上放盘子,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于小姐,快去洗手,吃晚饭了。”   “好嘞,我们的宵夜真丰盛啊!”这不是晚饭,这明明是十点钟的宵夜。她分得清。   当于澜看见桌上满满的菜,她傻眼了。丰盛是丰盛,但是……“耿微然,你的快手菜呢?为什么又是麻辣烫?”   “麻辣烫就是快手菜啊!还有比麻辣烫更快手的菜吗?”   这,倒是的确没有!   “五花肉都烫熟了。快不快?很快吧?”耿微然贴心地将两片五花肉都夹给她。   早知如此,她为什么不在万福广场吃麻辣烫?至少不用挨饿。   “耿先生,请问这桌上哪盘菜是你做的?”   桌子正中央是清汤锅,开水翻滚,能看见几片生姜和几瓣蒜,还有葱花。十多个盘子里的菜都生的。这就是合同上说的,他负责做饭吗?他怎么做的?   “都是我做的啊!”耿微然表情非常认真,“清汤锅里的姜和蒜,是我买的,我切的,我放进锅里的。这些菜,这些蔬菜和肉,全是我买的,我切的。我怕你觉得雨有腥味,我拿料酒泡过了。这些虾仁,是我亲手为你剥的。”   耿微然将一颗虾仁放进锅里,滚了两滚,立刻捞上来放进于澜的碟子里。   他说:“瞧瞧你的香油碟。这可不是普通的香油碟,这里面除了香油还有酱油和醋,还有葱花,它们都是我精心搭配的。瞧瞧这葱花,我的刀工不错吧。”   算了,不和耿微然争辩。无理他也能掘地三尺刨出三分理。联合晨会上,从来没有人在嘴皮子上胜过他。   “行了,行了,耿先生!请你闭嘴,再不吃宵夜,天都快亮了。”于澜将盘子里的油豆腐、老豆腐、豆腐皮一股脑地全倒进锅里。   “有没有觉得我们今晚很像夫妻过日子。我是受气包的老公,你是蛮不讲理的老婆。”耿微然猛地问了一句,亮晶晶的眼睛地望着于澜,等待她的回答。   于澜:“……”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第80章 帅哥什么时候最帅?当然是洗……   第二天中午, 午饭的时间,于澜和姚瑶在万福广场负二层吃水饺。耿微然发微信给于澜,说今晚下班坐他的车一起回去, 顺带到菜市场买菜。   于澜怕被公司的人看见, 不想坐他的车。可是姚瑶说不坐白不坐。省下四块钱的地铁票,能买两斤鸡毛菜, 可以吃三天。况且耿微然也是好意。   即将结婚的女人真会精打细算啊!   “哎呦!住大平层的姚美女,你还在意那点儿鸡毛菜的钱啊?”于澜故意阴阳怪气。   “唉!”姚瑶重重地叹了口气,“房贷我不说了,光是物业费就够我们受的了,冬天还有取暖费。”   “活该!”于澜幸灾乐祸, “谁让你买那么大的房子。”   “哈哈哈哈哈!”姚瑶忽然拍着桌子狂笑,“傻子借钱给我付首付,我为什么不买?睡着了我都笑醒了。哈哈哈哈哈!告诉你吧,秦海阳爸妈把之前准备的首付给我们了,让我们用来还贷!”   好吧, 这个女人!于澜无语了。   于澜纠结了几分钟, 最后告诉耿微然, 她会在公司前面的十字路口等他。那个十字路口距离公司比较远, 而且到公司不是直行是拐弯。视线隐蔽。安全!   “你这个麻烦的女人!”姚瑶批评她,“你准备偷偷摸摸一辈子啊!”   “你又想说什么?”于澜假装听不懂姚瑶的话。   姚瑶笑了笑说:“你们现在都同居了, 你到底什么打算?别拖了!耿微然对你是真心的。”   “什么同居?我们是合租!别收了他的钱就帮他说话。你搞清楚, 我们才是闺蜜。”   现在她和耿微然这种状态, 她到底什么打算?耿微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一步步靠近,她应该做出反应了。   可是她怕啊!她怕累,她怕伤,她怕没结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 她和有钱人小男生耿微然,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公司附近有个大型菜市场,耿微然图方便,想去那里,于澜死活不同意。反正金桂花园附近也有个菜市场,虽然小了点儿。   于澜不做饭,所以她对吃没有任何意见,全是耿微然做主。   耿微然问:“虾仁炒蛋怎么样?”她点头。   耿微然又问:“清蒸鲫鱼怎么样?”她又点头。   耿微然又又问:“明天早晨煮南瓜粥怎么样?”她又又点头。   只是在买蔬菜的时候,她建议买鸡毛菜。结果看价钱,一斤三块两毛钱。这个姚瑶,她不是说一斤两块钱吗?连这种小事都要骗她。可恶啊可恶!   耿微然说:“也许她买的是打折的鸡毛菜呢?”   两人回到住处,送家具的工人也到了,在门口等他们。床、沙发、书桌、落地台灯,全部送到了。耿微然兴高采烈地说:“吃了饭收拾屋子,嘿哟嘿。”   耿微然在厨房里忙活,于澜在客厅里忙活。在这张旧沙发被扔之前,她忙活着最后躺一躺。   顶多半小时,无聊的综艺才看了个开头。耿微然就系着那条粉红色卡通围裙从厨房出来了。“喂,美女,躺完了吗?帮忙端菜。”   于澜顺手拿起茶几上姚瑶留下的一本美妆杂志,盖在脸上,表示不要打扰她。她正在思考人生。   三分钟后,脸上的杂志被耿微然一把拿开。“美女,你还真是饭来张口啊!”   “协议。乙方负责所有甲方认为乙方应该承担的家务。”于澜慢条斯理地背诵。耿微然立刻闭嘴了。   有协议就是好啊!   吃完饭,于澜继续躺在沙发上,耿微然在厨房洗碗。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宽肩窄腰长腿,这身材……帅哥连背影都是帅的。那么,帅哥什么时候最帅?当然是洗碗的时候啦!   对了,她记得他有胸肌和腹肌的,那次在他的豪宅,她不小心看到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呃呃呃……   这种日子感觉真不错啊!很适合色女!   耿微然从厨房出来了,腰上还是那条粉红色卡通围裙。   “美女,起来吧。”   “我,懒,得,动。”   “我,要,扔,沙,发。”   不动不行了。于澜慢腾腾爬起来。耿微然顺手拿过沙发上的那本杂志,撕下对折的两页,叠了个帽子戴在她头上。   于澜摸了摸帽子,他的手还蛮巧的。她问:“干嘛?”   “保护美女,不受灰尘侵害。”说完,他又给自己叠了个戴在头上。   两人齐心合力,先将沙发搬到电梯里。出了电梯,幸好垃圾房距离他们这栋楼不远,否则于澜非累趴下不可。   将沙发放在垃圾房旁边,于澜还是趴下了,趴在沙发上。   耿微然问:“放这里行不行啊?会不会被投诉?”   于澜问:“那你觉得应该放哪里?”   正说着,负责看管垃圾房的大爷来了。他一看见沙发,双眼放光。“于小姐,于小姐,这沙发不要了啊?这还挺新的呢!”   于澜有气无力地说:“不要了。还有一张床在楼上。”   大爷兴高采烈地说:“那太好了,等会儿我上去搬啊!我去叫我儿子。”   于澜点了点头。她怎么没想到叫大爷去楼上收家具呢!她陪着这个傻子累死累活,她是不是近傻者傻?   耿微然说:“美女,上去吧。我们把床腾空。”床上有些姚瑶不要的衣服。   “你先上去吧,我歇歇。”于澜坐在沙发上,她真的想歇歇。   耿微然看着她,昏暗的灯光下,于澜送给他一对白眼。看什么看!   耿微然大步走过来,不给于澜反应的时间,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你干嘛,你干嘛,耿微然。放我下来!”于澜手脚乱弹。   “我干嘛?我干嘛?我干得还不明显吗?我抱你啊!”   “你有毛病啊!你快放我下来!”   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现在是晚上,可小区里有不少人在遛狗呢。   于澜抓住耿微然的衣襟,使劲摇晃。耿微然立刻低头作势要吻她,于澜连忙避开。耿微然哈哈大笑,不时低头吓她。他似乎在这个游戏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于澜怒气冲冲,但是耿微然力气大,她拗不过他,最后她放弃挣扎,把头搁在他胸前。   帅哥身上有股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她为什么不抓紧机会享受呢?她又不傻。耿微然在她头发上亲了两下,于澜佯装不知。   他一路抱着她,进了电梯。电梯里有摄像头,于澜彻底把自己的脸窝在他的胸前。直到他叫她,于澜才发现到住处了。   “美女,钥匙,开门。”“哦哦!”   于澜伸手在自己口袋里掏啊掏,掏啊掏,掏啊掏。糟糕!她好像……她没带钥匙。   “你不会没带钥匙吧?”耿微然问她。   于澜点点头反问他:“你不会也没带钥匙吧?”   耿微然示意她掏他的口袋。于澜调整了一下姿势,怎么都感觉姿势别扭,她说:“你放我下来!”   “少废话!快掏钥匙!这位美女你以为你很轻啊!你不瘦!”耿微然依旧抱着她,他的胳膊甚至还特意紧了紧。   这个人怎么说话呢?就不能点儿她爱听的吗?比如美女你好瘦啊!你怎么又瘦啦!   于澜瞪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裤子口袋里掏钥匙。掏啊掏,掏啊掏。两个口袋都掏了,没有。   “没有。”于澜望着他。   “后面。”耿微然歪了一下脑袋,“后面的口袋。”   “后面的口袋……”这个地方,也要让她掏吗?   “快点儿!我胳膊都酸了!”耿微然很不耐烦。   “那你放我下来啊!”   “不放!”   于澜看了看四周。这是一梯三户的房子,此时此刻,楼道很安静。她伸手在耿微然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掏钥匙。她像八爪鱼一样紧紧贴在耿微然身上。耿微然抱着她,她两只胳膊反过来也抱着耿微然。一只手掏一个口袋。   “喂喂,让你掏钥匙,没让你摸我。别趁机占我便宜!我坚贞不屈,至死不从的。”耿微然倒是会卖乖。   “谁占你便宜啦!”于澜又笑又气,她扬了扬手里的钥匙。耿微然笑嘻嘻地往前走了两步,示意她开门。   于澜把门打开,顺手又打开了玄关的灯。她不记得出去的时候她关灯了。   “哟嗬!”姚瑶突然蹦出来,“两位,这是开发了什么新游戏啊?小耿,臂力不错嘛!”   “你怎么来啦?”于澜很惊讶,又连忙对耿微然说,“还不放我下来!”   “于澜,小耿,我们回来收拾几件衣服。”秦海阳也蹦出来了。   姚瑶一把抓住秦海阳说:“瞧瞧人家小耿!每次叫你抱我都说抱不动,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当然是男人,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最清楚吗?”秦海阳现在也变得油嘴滑舌了。   于澜窘得没地方钻,只能瞪了耿微然一眼。谁知耿微然满脸的得意,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热情地说:“姚瑶姐,你要拿什么东西,我帮你,你的东西我还没扔。”   “瞧瞧,小耿不仅力气大,人也善良。你学着点儿。”姚瑶不忘批评秦海阳。   这时候,看管垃圾房的大爷和他儿子上门了。“于小姐,没打扰你们吧。我来搬床。”   姚瑶这时候才注意到客厅的角落里有张新床,还有新书桌和新落地台灯。   “好你个耿微然,我刚刚还夸你善良呢,原来你心眼坏得很呀!这么快就换大床了。”   姚瑶走过去,坐在那张大床上,晃来晃去。她嘴里在说耿微然,却一脸坏笑地看着于澜。   “姚瑶姐,你的床太小了,我睡不下,而且我睡觉不老实……”耿微然忙向姚瑶解释。   姚瑶听见这话,脸上的坏笑更加明显了。“不老实?怎么个不老实法?”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于澜,仿佛在向她八卦,耿微然睡觉怎么不老实啊!你快说给我听听!   于澜靠墙站着,她头顶上贴着那份《合租协议》。姚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走过去看了看,指着它笑得直不起腰。   “你们俩真会玩儿。秦海阳,你看看人家男朋友多会玩儿。”   秦海阳也走过去看,两个人同款笑得直不起腰,和吃了笑米饭似的。   于澜真的无语了。“够了,你够了,姚瑶!拿着你的衣服,快滚!”   大爷和他儿子已经把旧床搬走了,床上的几件衣服都放在茶几上。于澜将衣服塞给姚瑶,又将姚瑶推出去。   “我说你们俩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姚瑶边走边叫。   耿微然也学着于澜的样子,将秦海阳往外推。秦海阳说:“兄弟……”   耿微然压低声音说:“你要是我兄弟,你和姚瑶姐以后就别来打扰我。你懂不懂?”   于澜听见了这句话,装作没听见。   “兄弟,我懂!这个……”秦海阳举着钥匙,原来他是要给他钥匙。耿微然一把将钥匙抢到手里。   赶走姚瑶和秦海阳,世界安静了,于澜和耿微然相视而笑。   耿微然格外高兴,他扭了两下,欢快地说:“宝贝儿,我们来摆家具吧!”   “哼哼!”于澜学着他的样子扭了两下,“刚才那串钥匙给我。”   耿微然笑嘻嘻说:“我住在这里,我交房租,你总得给我钥匙吧。”   于澜一想,的确如此。如果她和他不同时下班,难道让他在门口等她吗?   于澜躺在新沙发上,动也不动,她好累啊!   耿微然说:“美女,我们来摆家具,帮我搬床。”   于澜指了指贴在墙上的《合租协议》,说:“耿先生,请你自己动手。” 第81章 她第一次在他脸上发现了某些……   于澜早晨不用闹钟了, 耿微然做好早餐会敲她的房门。她听见敲门声,慢悠悠地起床,洗漱。等她坐下来,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早餐。   如果早餐不够丰盛, 或者不合她的口味,她随时可以批评乙方工作不给力。如果乙方胆敢顶嘴, 她只需要往墙上瞟一眼,乙方立马会满脸挂着谄媚的笑容,将煮鸡蛋剥了壳放在她的盘子里。   这不就是她和姚瑶以前幻想过的,有保姆的幸福生活吗?现在实现了。耿微然比保姆更保姆。   不要说耿微然没人权,不要说她欺负耿微然, 墙上的《合租协议》是耿微然要求她签的。她只是严格执行这份协议而已。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耿微然问。   “我没笑啊!”于澜对自己无语,她怎么把心里想的事情表现在脸上呢?她怎么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无法反抗上呢?罪过!罪过!   “明明在笑,”耿微然嘟囔着,很不甘心的样子。于澜更开心了,狠狠咬了一口肉包子。   上周她只是随口说了句想吃他亲手做的包子, 这人立刻上网买了蒸笼, 对着视频研究了一晚上, 实验了大概两三次, 就真的把肉包子给捣腾出来了。厉害!天赋!他说自己以前从来没亲手做过包子,于澜不敢相信。他一定要好好发挥他的天赋啊!   吃过早餐, 于澜进卧室抓了件风衣, 两人急匆匆去上班。早餐丰盛也有弊端, 那就是吃早餐需要很长时间,有时候上班会迟到。   另外还有个弊端。一周之内,于澜胖了三斤。这应该不仅仅是早餐的锅,晚餐也要背锅。胖就胖吧, 在瘦和吃之间,于澜选择吃。实在不行,可以减肥嘛。抗拒美食的诱惑,恕她做不到。   在公司前面的那个十字路口,于澜要求下车。耿微然和她说了好几次,在万福的停车场下车,不会有同事看见,没那么巧。万一有同事看见,就说两人在路上碰到的。于澜不愿意。   后来,面对于澜的固执,耿微然也懒得再罗嗦了,到了十字路口他自觉停车,让于澜下车。于澜尽量走慢点,他尽量开快点,两人错开进电梯的时间,简直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于澜踩着高跟鞋,一路跑向万福。   今天上午罗骞召集服装类招商部和运营部开小会,商讨下季度的工作计划。共有五个人参加会议,分别是罗骞、戚嘉言、于澜、耿微然和姜书雅。   姜书雅现在是运营部经理,陶景平没能升上去。常若愚私下告诉于澜,周总欣赏敢想敢做的人,运营部就姜书雅是这种风格,陶景平差得太远。   常若愚作为人事副总裁,有权决定谁升迁。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周文君不会亲自过问。但是周文君不欣赏的人,常若愚也不会让他升迁。   于澜找了个中午的时间,单独请陶景平吃饭,委婉地安慰他。陶景平眉头紧锁。是啊!他来茂德也有五六年了,到现在连部门经理都混不上,能不发愁吗?   可惜于澜只是总监,她要是能坐上副总裁的位子,她一定请陶景平当自己的秘书。其实陶景平挺适合当秘书的。他做事细心、周到、妥帖。   副总裁?于澜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她才做总监不到一个月,她就想着要做副总裁!最近她真是膨胀得厉害啊!够了!够了!清醒!快清醒!   “上个月我们服装类销量平平。于总监,你有什么看法?”不知道罗骞是不是发现她在走神,找了个问题专门问她意见。   于澜抬起头。她手里拿着笔,面前摆着记事本。虽然她在走神,但是不妨碍她装模作样地记录上司的发言。   “上个月……”于澜翻了翻文件,她还没来得及往下说,就听更耿微然抢着说:“罗总,夏季是服装销售的淡季,销量平平不也很正常吗?况且我们的环比销售额是高于去年的。这都是于经理的功劳。”   耿微然抛给于澜一个“我帮你了快感谢我”的眼神。可是谁要他帮啊!   “罗总,我认为……”于澜想谈谈自己的看法。罗骞却笑了,于澜觉得这个笑有点冷。她迟疑了一下,问:“罗总……”   “行吧!于经理,你不用说了,耿经理已经说了。”罗骞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于澜很反感。   “于经理现在有人帮忙说话!好羡慕啊!”戚嘉言阴阳怪气,让于澜很讨厌。他不就是在暗示于澜巴结茂德未来的老板吗!   那他呢?他天天巴结罗骞算怎么回事。自从罗骞来到茂德,他就巴结罗骞。公司里巴结罗骞的人很多,但谁都没他巴结得明显,没他巴结得恶心。小人嘴脸!   “我看耿经理只是想在罗总面前表现自己吧。耿经理,你真爱表现啊!”姜书雅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小雅姐姐,我又被你看穿啦!”耿微然挺会配合的,活像个捧哏。于澜也跟着笑。罗骞的办公室瞬间变成了这三个人的主场。   罗骞看着他们,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戚嘉言看了一眼罗骞说:“罗总,关于下个季度的工作计划,我有几点意见。”罗骞点点头,示意戚嘉言往下说。   戚嘉言,真有你的。斜的说不过我们就赶紧说正的。于澜在心里冷笑,不经意间却对上罗骞的目光。罗骞的目光在探究中带着股陌生的寒意。   她刚才想谈谈自己的看法,罗骞用他的笑打断了她,她刚才觉得那个笑有点冷。而现在她可以确定,罗骞的目光充满了寒意。   其实仔细想想,她了解罗骞吗?未必吧!   走出罗骞的办公室,耿微然迫不及待地问:“你要怎么感谢我?”于澜反问:“我感谢你什么?”   耿微然说:“我帮你解围啊!你低着头睡觉,我看见了。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叫你早点睡,你还不听。”   她是低着头,但低着头不代表她在睡觉啊!她还没怪他多事呢!   “你们俩现在住一起吗?”走在后面的姜书雅突然走到他们俩中间。“呃!不不不!我们……”于澜想解释,姜书雅已经走远了。   这个奇女子啊!   于澜回头看耿微然,耿微然摊开双手,做了个“这不关我的事”的姿势。   “耿微然!”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来。于澜顺着声音,看见耿俏然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她见过耿俏然,她认识耿俏然。   罗骞的办公室外面是林琳办公的地方。如果罗骞的办公室有人,而这时候又有人来找罗骞,林琳就安排对方坐在沙发上等会儿。里面的人出来了,外面的人再进去。   耿俏然刚刚坐在沙发上。林琳弯腰给她泡茶,挡住了于澜的视线,所以于澜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她。耿微然也没有看见自己的姐姐。   现在耿微然看见了。“姐姐,你怎么来了?”   “找你姐夫吃午饭。我最近想见他一面都难。”   “姐夫忙嘛。他在公司加班。”耿微然说完这句,不动声色地看了林琳一眼,林琳连忙说:“是的!最近公司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罗总每天晚上都要加班。”   “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林琳吧。她不会骗你的。回头我和姐夫说说,叫他晚上早点回去,别加班了。”   耿微然敲了敲罗骞办公室的门,里面传出一声“进来”。耿微然把门打开,耿俏然走到门口却又回头望着于澜。   于澜先是迎着她的目光,继而在她的注视之下,又不自觉得避开了她的目光。   “你是于澜?”耿俏然发问了。   于澜只能迎着耿俏然的目光了。她笑了笑,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没什么好怕的,更没什么好尴尬的。当年出轨的不是她,第三者也不是她。   于澜伸出右手。“你好,我是于澜,茂德地产运营总监。”   耿俏然看了看于澜的手,她自己没伸手。她的脸很精致,她的表情很单纯。   “我在罗骞那里见过你的照片。你真人比照片更漂亮。难怪这么多年罗骞对你念念不忘。”   这话……于澜不知道怎么接啊!倒是耿微然,推着耿俏然往罗骞的办公室走。“姐姐,姐姐,姐夫在等你呢!”   可能是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这时候罗骞出来了。耿俏然一看罗骞,立刻挎上他的胳膊,将自己的头亲密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她望着于澜,眼神里满是挑战的意味。   于澜感觉很可笑。怎么?耿俏然炫耀自己是胜利者?或是她认为于澜心里还在意罗骞?   罗骞顺势牵了耿俏然的手,同时也不动声色地拂开了耿俏然。“进来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   耿俏然又看了于澜一眼,这才依偎着罗骞进了办公室。   于澜很想说,耿小姐,你别这样,我对你的丈夫不感兴趣。你的宝你自己守着吧。   于澜转身就走,耿微然几步追上来,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于澜忍不住问:“你想说什么?安慰的话我不需要,真心不需要。”   耿微然笑了笑说:“你别怪我姐姐,她就是这样的人,天真单纯,长不大,容易被人骗。我姐夫……其实他们感情不怎么好,经常吵架。每次吵架,罗骞都要拿你刺激我姐姐……所以,请你别怪我姐姐。她只是太爱罗骞了。”   于澜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耿微然的话信息量很大,可也不值得她费脑子去深究。此时此刻,她倒觉得她应该安慰一下满脸无奈和窘迫的耿微然。   “你上次开车去吃的那家麻辣烫怎么样?中午我们一起去吧。”   “好啊!你请客行不行?月底了,我的兜也见底了。”   耿微然秒速恢复了他招牌式的嘻皮笑脸的表情,但是于澜却不认为他是真的开心。   她仰头看着耿微然,她第一次在他脸上发现了某些深沉的东西。这些东西好像不属于他,又好像原本就属于他,只是她以前忽视了,从来没有留心。   耿微然给她的感觉永远是嘻皮笑脸,没有正经样,但是想想,他对待工作的认真,在招商运营部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他升任招商部经理,的确是空降。可是如果让于澜在招商部推荐一个人做经理,还真没有能力比他更强,性格比他更合适的人。   刚才他提到耿俏然的表情,那种无奈和窘迫,那种对自己的姐姐的关心和责备,倒有些像于潮对她。   好奇怪啊!为什么她以前会认为耿微然是不靠谱的傻子呢?   她从最开始的讨厌耿微然,给他小鞋穿,想把他赶出运营部,到现在接受和他合租。到底谁才是傻子? 第82章 于澜满脸堆笑,和耿微然假装……   周末一大早, 沉迷在梦乡中的于澜被耿微然拉起来了。他找了阿姨今天上午过来打扫卫生。这个时间他和于澜出去转转,方便阿姨做事。   于澜睡眼惺忪地穿衣服,洗漱, 吃早餐。周末不让人睡觉, 没天理啊!   于澜没告诉耿微然,姚瑶以前都是请陈巧兰过来打扫卫生。陈巧兰就是做家政的。帮自己的女儿打扫卫生, 她很开心,打扫得很干净。姚瑶对陈巧兰的服务很满意,于澜没理由反对。费用两人平摊。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现在不能请陈巧兰过来了。如果被陈巧兰发现耿微然住在这里,那还了得!她会乱想,她会告诉于潮。   这问题于澜也和他们解释不清楚。所以于澜干脆不吱声, 任由耿微然在网上找了个阿姨来打扫卫生。这阿姨打扫得可没陈巧兰打扫得干净。   吃完早餐,于澜又昏头昏脑地跟在耿微然后面去菜市场。唉,她真的好想睡懒觉啊!   耿微然现在的人生第一大爱好是逛菜市场,不但自己逛菜市场,他还拉着于澜逛菜市场。于澜是对吃很有兴趣, 但不代表她对那些菜的源头很有兴趣啊。   “今天中午我决定尝试一道新菜, 双色剁椒鱼头。我买的蒸锅昨天到了, 嘻嘻。”   这是耿微然的人生第二大爱好, 开发新菜式。   “耿先生,你可以自己买鱼头啊!你叫我干嘛?我躺在床上不会妨碍阿姨打扫的。还有, 你就不能让阿姨下午过来打扫吗?”   “于小姐, 我为什么要让阿姨下午过来打扫?方便你睡到十二点嘛?我一个人逛菜市场多没意思啊!”   好吧好吧, 算了算了。她大人不计小人过。   耿微然买了一个特大的胖鱼头,又买了青红剁椒,还买了些什么菜、水果、米面粮油之类的,于澜眼花缭乱分不清。反正买了很多很多。   两个人提不动怎么办?不要紧!有办法。耿微然拿辆小推车把他的食材全部驮回去了。   天啦!于澜真不想和他一起走路。小推车是阿姨们逛超市常用的那种小推车。这神奇的玩意儿从哪里来的, 什么时候来的,于澜都不知道。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住处多了很多神奇的玩意儿。比如这辆小推车,比如各种盛放或制作食物的器具,有些于澜都叫不出名字。   除此之外,帅哥爱运动,所以他把他的什么跑步机和自行车等等器材都给搬过来了,就放在客厅里。客厅太小,现在快没地方走路了。   每晚帅哥都要运动。这倒是好事。于澜饭后躺在沙发上,一边看无聊的综艺,一边欣赏汗流浃背的帅哥,多有意思啊!   两人买了菜回到住处,阿姨已经打扫完毕离开了。   “你瞧你瞧,多干净啊!”耿微然伸手在阳台玻璃门上摸了一把。   于澜有时候怀疑耿微然是不是有洁癖。他每天都要拖地,周末还要请阿姨打扫卫生。但是他又那么喜欢在街边小馆子吃麻辣烫。所以他到底有没有洁癖,真是个谜。   于澜倒在沙发上只想睡觉。好累啊!   “你不能这样躺着!”耿微然过来指手划脚。   “那请问我要怎么躺着啊?耿大管家。”于澜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   “你回来没换衣服。你不觉得你去过菜市场,浑身很臭吗?”   臭吗?臭吗?臭吗?好吧,不管臭不臭,她都明智点儿,快换衣服吧,否则耿大保姆会一直罗嗦她。   耿大厨师进厨房做饭,于澜进卧室换干净的衣服。出来看见跑步机,她来了兴致。自从健身卡到期,她好久没运动了。现成的器材,为什么不玩玩呢?   穿上运动鞋,于澜开始跑步。身在厨房的耿微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忙里偷闲地嚎了一嗓子,“于小姐你怎么不躺着啊!”   瞧瞧,瞧瞧,她躺也不对,不躺也不对。有这样的室友,难做人啊!   跑着跑着,于澜又有点想睡觉了。那么,如果边跑边睡会怎么样呢?   于澜闭眼跑步。嗯,感觉挺舒服的。但是很快,顶多跑了几十秒钟,她就哎呦一声,坐到地上了。   可恶的跑步机还在动。   耿微然拿着锅铲从厨房跑出来,看见于澜,他连忙过来扶她。“你是不是闭眼跑步了?哈哈哈!”   “你怎么知道?”于澜很惊讶,他在厨房怎么会看见她闭眼跑步呢?   “我神机妙算。”耿微然得意地说。   于澜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哈哈哈!你是不是也摔过?你怎么会了解情况?哈哈哈!”   敢笑话他,她肯定要笑回去。于澜伸出手指在耿微然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耿微然也不甘示弱,伸出手指在于澜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两人发明了新游戏,互相弹对方的脑门。弹来弹去,弹不过于澜的耿微然猛地将于澜抱起来。   “哈哈哈!我让你再弹我!我让你再弹我!”   “耿微然,你耍赖,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不放!”   耿微然抱着于澜在客厅里跑来跑去。悬在半空脚不落地,于澜有点害怕。   于澜越叫,耿微然越开心。他们两个人现在都变成疯子了。   这时候于澜听见有人敲门。“快放我下来!有人敲门。”   “没有!你别想骗我!”   “真的!你听!”   耿微然安静了两秒钟,真的听见有人敲门,他连忙把于澜放下来。   “遭了!遭了!”于澜有不祥的预感,“可能是于潮。他周末有时候会过来蹭饭。”   于澜看着耿微然,耿微然呆了呆,不等于澜提醒,他立刻转身躲进了于澜的卧室。   于澜整理了一下衣服去开门。如果是于潮,她会想办法打发他走,或者带他出去吃饭。如果他看见什么东西,比如客厅里耿微然的衣服,她可以说是秦海阳的。   于澜从猫眼看了看,不是于潮。她开门,门口站着陌生的一男一女,年龄大概二十五六岁,笑容可掬。   “请问你们是?”   “你好!”那男人说,“我们是新搬来的,住在你隔壁,我们过来打声招呼。”   “这是我自己做的甜点。送给你尝尝。”那女人说。   “你们好!你们好!”于澜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快请进!”   两人进来,女人将甜点放在餐桌上。男人自我介绍姓孙,在附近一所中学当老师。女人是他妻子,也姓孙,和他在同一所中学当老师。   于澜记得隔壁的房子前段时间在装修。那时姚瑶还没搬走,万事精通的她告诉于澜,这房子转手了。她们要有新邻居了。   女孙老师打量着屋子问:“于小姐,你是一个人住吗?你收拾得好整洁啊!你家的户型也比我们的好。”   于澜刚想说,是啊,她是一个人住。她就看见耿微然从卧室出来了,又听见他说:“老婆,你买给我的皮鞋,你放在哪里了?”   皮鞋?她买给他的皮鞋?何时何地何人能证明她买过皮鞋给他?   男孙老师说:“你好!你是于女士的爱人吧?我们是隔壁新搬过来的。”   刚才明明叫她于小姐,这么快变成于女士了。   耿微然迎上去和男孙老师握手。“你好!你好!我姓耿,在钱家汇的万福广场上班。我太太和我在同一家公司。”   耿微然说着,一把揽过于澜的肩膀。于澜挣扎了两下,想挣脱他,但是耿微然也暗暗使劲,她只能认命了。于澜满脸堆笑,和耿微然假装恩爱夫妻。   两位孙老师又站着聊了会儿。男孙老师是教体育的,和耿微然很有共同语言。   于澜一直憋到他们离开才发作,也算给足耿微然面子了。   “你是不是有病?”   “那你怎么和他们解释?”   “你待在卧室里别出来就行了!”   “我现在不出来,我能永远不出来吗?你看他们那股热情的劲儿,下次看见我,他们肯定会问你我是谁。现在一次性说清楚不是更好吗?”   “那……你非要这样说吗?你不能实话实说吗?”   “我怎么实话实说?我们合租?我们同居?哪种说法都影响你于小姐的名声!”   所以他说她是他老婆就不影响她的名声了,对吗?要不要她谢谢他啊!   “行了,行了,快去做你的饭吧,我不想看见你。”   “你别生气嘛!我是实话实说啊,我只是把将来的事情提前说出来。”   “什么?耿微然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赶紧去做饭,否则午饭变晚饭。”   吃过午饭,耿微然洗碗,于澜继续躺在沙发上。之前姚瑶在的时候,周末如果秦海阳不过来,她能和姚瑶躺一天。   “于小姐,出去走走。”   “不去!上午我走过了。”   “上午是上午,下午是下午。”   “不去!”“去不去?”“不去!”   耿微然作势又要抱她,这好像成了他对付她的法宝。   “去去去!”于澜忙不迭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又忙不迭地进卧室换了出门的衣服。想到回来她还要再换一次衣服,于澜就恨得牙痒痒。   明明协议上写的她是甲方,可为什么很多方面,她却必须听从这个乙方的呢?比如不要整天躺在沙发上,比如出去回来要换衣服。这些协议上没有规定啊!   于澜想了想,主要原因还是耿微然够罗嗦,而她最怕男人罗嗦。   女人的罗嗦是武器,男人的罗嗦是核武器。   耿微然这么优秀的男人,他罗嗦起来,那就是核武器中的核武器,将于澜炸得粉身碎骨。   “去哪儿呢?耿先生,我不想再去菜市场了。”   “去公园啊!秋高气爽当然去公园啊!”   距离小区不远,步行大概二十多分钟,有个不大不小的公园,于澜偶尔会去散步。她从没告诉耿微然有这么个公园存在,是他自己夜跑的时候发现的。   公园是开放式的,不收门票,附近小区的老人和孩子都很喜欢在这里玩耍。   今天天气很好,又是周末,公园里的人格外多。除了老人和孩子,还有许多年轻人。熙熙攘攘的,非常热闹。   于澜看见有人在草坪上铺着桌布吃东西,她琢磨着下次她也可以试试。让耿大厨做几样能带出来野餐的食物。嗯,嗯,不错,不错。   “你看,那边那些阿姨多有意思啊!”耿微然指着梧桐树下一群阿姨让于澜看。   不用看,于澜已经听见了震耳欲聋的音响声。“广场舞!你要跳广场舞吗?”   “你陪我,我就跳。”   扪心自问,她目前还没有跳广场舞的勇气。于澜笑了笑说:“你等我陪你跳广场舞,不知道等哪一年了。耿先生,你想跳就跳嘛!”   “我现在不跳!”耿微然嘻皮笑脸地说,“我等我们老了,一起跳广场舞。” 第83章 你了解我多少?你怎么知道我……   新搬来的两位孙老师着实热情。男孙老师热爱运动, 这爱好和耿微然是一致的,他经常拉耿微然出去夜跑,还经常和耿微然交流哪些装备好用, 如何科学跑步不受伤。   女孙老师热爱做甜品, 基本上店里卖的,她都会做。她还经常开发店里没有的新品种, 送给于澜和耿微然试吃。于澜试吃只是试吃,耿微然试吃就不同了,吃得多了,他开始自己动手做。   渐渐地,丰盛的晚餐之后, 于澜的面前会多一道甜品。不能拒绝耿微然的好意,更无法抵制甜品的诱惑。于澜只能每晚踩自行车减肥。最近,她的裤子紧了好多。   两位孙老师经常过来聊天,他们终于对客厅的那张大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女孙老师疑惑地问:“你们为什么要在客厅放张大床呢?”   于澜:“……”   “小耿,你真有情趣。”男孙老师一副“大家都是男人大家都懂”的模样。   耿微然忙解释说:“孙老师, 误会了!我小舅子有时候会过来住。”   好家伙!你解释什么啊!于潮什么时候成你小舅子了。你不怕于潮揍你吗!还有, 别人误会什么了!   这天是周末, 丰盛的午餐和美味的甜品之后, 于澜睡觉,耿微然收拾厨房。   等于澜醒过来, 两位热情的孙老师又来聊天了, 主要是和耿微然聊天。聊天是耿微然的特长。   等两位孙老师离开, 于澜换了衣服,准备和耿微然出去看场电影。新片上映,耿微然早就想去看了。他总是这样,对新事物极有兴趣。   这时候, 屋外又传来敲门声。   “我去看看,可能是男孙老师找我。”耿微然边说边走向玄关,两秒钟后,他大惊失色,压低了声音冲于澜大喊大叫,“不好了!不好了!我小舅子来了!”   于澜一听,整个人呆了,她连忙跑过去,从猫眼往外看。卧槽!这不是于潮是谁呢!他还很有节奏地敲门。   “快快快!藏到卧室里!”于澜推着耿微然往卧室去。   “这些东西怎么办?”耿微然指着客厅里他的东西,以及阳台上晾晒的他的衣服。   “这些都是秦海阳的。”于澜关上卧室的房门还不放心,她怕耿微然跑出来,干脆把房门锁了。这种事,保不定耿微然干得出来。   电话响了,是于潮。她连忙将电话静音,塞到沙发垫子下面。只要假装屋里没人就没事,于潮没钥匙。   于澜光脚走到玄关,从猫眼往外看,于潮正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没人,没人,电话也没人接。求求你,好弟弟,你快走吧。   猫眼里突然又冒出来一个人头。我的天!是隔壁热情的男孙老师!   于澜傻了!她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偷听外面两个人说什么。她想好了,无论如何,今天她都不能开门。   “你找谁啊?”这是男孙老师在问于潮。“我找我姐姐,好像没人。”这是于潮在回答。   “哦!我知道你是谁了?”男孙老师的语气非常兴奋。   完了!他不会说“你是耿微然的小舅子”吧?如果他这样说,于潮今天就是把门砸了他也要冲进来的。于澜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着。孙老师,孙老师,求你做件好事吧。   “你是于澜的弟弟,于潮。对不对?你们姐弟俩长得真像啊!我就住在隔壁。”男孙老师兴奋地问。   于澜的心从天上掉到地下!太吓人了!万幸!万幸!   于潮没有声音,大概是点头了。于澜又听见男孙老师说:“怎么会没人呢?我们刚刚才过来玩的。”   更大的敲门声响起。于澜侧身死死地抵住了门,仿佛门外的两个人下一秒会冲进来将她的住处夷为平地。   “真的不在。可能出去了。要不你先去我家坐坐,等你姐姐回来。”男孙老师热情地邀请于潮。   不要答应他!不要答应他!好弟弟,不要答应他!于澜在心里祈祷。   “不用了,谢谢你。医院还有事,我先回医院了。”这是于潮的声音。   于澜又从猫眼往外看,两个人都走了。   好可怕呀!于澜瘫倒在地上,半天不能动。   耿微然就是忍不住,他已经不耐烦地在敲门了。于澜打开卧室的房门。耿微然兔子似的蹦出来,兴奋地问:“怎么样?怎么样?你怎么应付他的?”   于澜说:“你不都听见了吗?”   “我什么声音都没听见。”他好像很有些惋惜的模样。   没听见就对了,不让于潮进来是最安全的办法。   两人按照原计划出去看电影。票都买了,不能浪费。出门的时候,于澜和做贼似的,生怕被热情的男孙老师发现她的踪迹。   耿微然却完全不在乎。“我们在屋里,但是不方便开门,不行啊!”   这话听着有点别扭。于澜提醒自己不要多想,不要误会耿微然。   两人看完电影,天已经黑了,顺带在外面吃了晚饭才回去。于澜的嘴被耿微然养刁了,她不太喜欢在外面吃饭,外面的厨子怎么比得上家里的这位厨子呢。   可是现在回去等耿微然做饭再吃饭,时间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睡太晚不健康,也起不来。   耿微然掏钥匙开门,于澜发现玄关的灯是亮的。   “你临走没关灯,浪费电。”于澜记得出门的时候,是耿微然锁门的,没关灯的人是他没错了。   “你在我后面出门,没关灯的人是你。”耿微然才不承认。   两人换了鞋子,于澜顺手摁了客厅的灯。   “哇!”耿微然尖叫一声。   “你有病!叫什么叫!吓死我了!”于澜顺着耿微然的目光看向沙发,“哇!于潮!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于潮端坐在沙发上,脊背挺得直直的,脸色冷冷的。他看了看于澜,又看了肯耿微然,目光停留在耿微然身上。   “我下午一点钟就来了,可是我进不来,所以我回崇光岛拿钥匙。现在,我两小时前来的。”   于潮没有钥匙。陈巧兰因为经常过来打扫卫生,她有钥匙。于潮回崇光岛,是向陈巧兰拿钥匙。他一点钟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屋里有人了?   于澜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那个,于潮……”   “老姐,你不用撒谎!书桌上全都是耿微然的东西,都写了他的名字了。”于潮打断了于澜,“我检查过阳台,那些衣服肯定是耿微然的,不可能是秦海阳的。还有,为什么突然出现这么多运动器材,不可能是你和姚瑶姐的。姚瑶姐是不是被耿微然赶走了?”   “于潮,你听我解释!”这个麻烦的弟弟,这么仇视耿微然,她到底要怎么解释,她也不知道。   “于潮,其实我现在……”耿微然也试图解释,但是他闭嘴比于澜闭嘴更快。于潮那灼灼逼人的目光使他闭嘴了。   “你们同居了是吗?”于潮的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悲壮感,“姐,你怎么能和这个人同居呢?”   刹那间,于澜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感觉于潮目光盈盈,似乎要哭。   她记得于潮上次哭,还是读初中的时候和同学打架。他打赢了,开开心心地回家向于澜炫耀,结果被陈巧兰一顿狂揍,揍到他泪流满面,去同学家道歉。   “姐,女孩子和人同居真不好!你不要相信网上那些什么男女平等的宣言,同居就是女孩子吃亏。而且他这个人又不正经又不靠谱,你将来会嫁给他吗?不会吧!嫁给他你也没有幸福!我看他就是个花花公子,骗子!”   于潮的这番话推心置腹,苦口婆心。于澜应该感动得和他抱头痛哭才应景。虽然他们姐弟的关系一向很好,但是于潮也很少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那个,于潮,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于澜必须和他解释清楚,否则这孩子今晚睡不着觉。   可是刚刚于潮的话惹恼了耿微然。耿微然非常不满地说:“于潮,你了解我多少?你怎么知道我又不正经又不靠谱?你怎么知道我是花花公子,骗子?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给于澜幸福?我们同居这段时间,你姐姐胖了五斤。我把她照顾得不好吗?”   等等,等等!谁让你说话的。于澜:“……”   “胖了五斤?”于潮走过来,围着于澜转了一圈,“怪不得!姐,你瞧你的腰,比水桶还粗!你整个人丑了三百六十度!你还不把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赶走!他就是想把你变胖变丑,这样就没别的男人要你了。”   “你瞎说!”耿微然急眼了,“我和她的那些情敌是公平竞争。不过我比他们聪明,所以我才能住在这里。”   等等,等等!这句话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明白!   “什么公平竞争!你就是靠你的无耻才能住在这里!是不是你把姚瑶姐赶走了?你真是不要脸啊!耿微然!之前大暴雨,你跑我家吃火锅,现在又跑到这里来!我身为男人,我觉得你这种追女孩子的方法,真的,真的……”   于潮“真的”了老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大概是耿微然的行为让他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吧!于潮这个人其实,怎么说呢,据于澜所知,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于澜也是搞不清楚,为什么她这个弟弟对耿微然有这么大的敌意?可能有些人天生就是敌人。于澜记得于潮第一次在医院见到耿微然,就很讨厌他。   “行了,行了!两位,听我说。于潮,耿微然是住在这里,但我们只是合租,他交房租。耿微然,于潮说得也不错,你就是又不正经又不靠谱。你给别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你怪不得别人,自己检讨吧。”   于澜说话,对面两个人安静了几秒钟。耿微然嘀咕说:“我给别人的印象又不正经又不靠谱吗?真的吗?”   于潮闷闷地看了看于澜,问:“你为什么要和他合租?引狼入室。”   “我不是狼!”耿微然正色说,“姚瑶搬走了,把房子转租给我。”   于潮问:“你为什么要租这个房子?”   耿微然说:“你没看见我租的是客厅吗?便宜!距离公司又近又便宜的房子,你以为很好找吗?”   于潮看向于澜,于澜点点头说:“真的!姚瑶临走的时候,把房子转给他了,有合同。我本来不想租给他的,可是有几个人来看过房子,嫌弃是客厅,都不要。我一个人负担不起这么高的房租。”   没办法。虽然是亲弟弟,偶尔也要说几句谎话骗骗他。   “你不是升职加薪了吗?”于潮不甘心。   “升职加薪就可以乱花钱了吗?”于澜反问。   于氏姐弟从小被陈巧兰教育勤俭节约,不和别人比吃穿,只和别人比学习,所以于澜这一句话就让于潮乖乖闭嘴了。   “弟弟,他住客厅,我住卧室,我们没什么。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于澜安慰于潮,同时坏点子又从她心里往外冒,“再说了,弟弟,你觉得你姐姐什么眼光,能看上他吗?他配得上我吗?”   于澜太了解于潮了。在于潮心里,全天下没有一个男人配得上他的好姐姐。   果然,最后这句话击中了于潮。“他当然配不上你!他哪点配得上你!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耿微然看着这对姐弟。先看看于澜,再看看于潮,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于澜得意洋洋,怎么的,你现在就是一文不值。   耿微然气得哈哈哈笑了三声说:“你们姐弟俩!你们姐弟俩真奇葩!”   “你才奇葩!又不正经又不靠谱又超级奇葩!”于氏姐弟俩齐声怼他。 第84章 我随时可以结婚啊!我在心理……   于潮为什么会跑回崇光岛拿钥匙。因为热情的男孙老师将他送到电梯口告诉他说:“你姐姐和你姐夫可能去公园散步了, 你去那里找找他们。”   于潮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三分钟。机智的他没有砸门,而是跑回崇光岛拿钥匙,直接入室。   “我们是和孙老师开玩笑, 谁知道他们当真了, 事后我们也不好解释。”于澜很淡定。   “那对夫妻太实诚,我们只能将错就错。”耿微然也很淡定, 但是于潮瞟了耿微然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你没有和老妈说什么吧?”于澜又问。   “我应该和老妈说什么?”于潮的警惕性又被提起来了。   于澜连忙说:“没什么可说的,没什么可说的。你吃过晚饭了吗?”   于潮摇摇头说:“没吃,我进来看见他的东西,以为你们同居了, 我气饱了。”   “哎呀!”耿微然叫了一声,姐弟俩同时瞪着他,他说,“不吃晚饭很容易饿得睡不着。你稍等,我去看看厨房还有什么能吃的。”   趁着耿微然在厨房忙碌, 于潮又小声问:“你们真没同居, 不是骗我?”   于澜服了, 她郑重地说:“没有!客厅这么大一张床你看不见啊!”   “那我就放心了!姐, 你不要怪我多事,我只是不想你受伤害!这小子不像好人!”于潮这时候才真正显出轻松的表情。   “来啦, 来啦!于医生, 请品尝我做的打卤面。”耿微然从厨房里出来, 端着一大碗打卤面出来,不对,应该是一大汤盆打卤面。这个汤盆很大,是耿微然特地买的, 他嫌弃于澜和姚瑶之前用的汤盆太小。   “你会做打卤面?”于潮有点不相信地望着耿微然。   “请品尝。”耿微然极力想掩饰自己的得意,可是他太得意了,于澜看见他的脸马上要笑成花了。   热爱厨艺也热爱吃的于潮毫不客气地坐下来。他用筷子夹起一点点卤,放进嘴里。   “猪肉、虾、鸡蛋、香菇、木耳、黄花菜、干丝、葱姜蒜。”于潮把食材全都报出来了。   耿微然做的打卤面,于澜吃过无数次。天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啊!   “你用的是五花肉吧?”于潮问。   “对啊!打卤面要用五花肉才好吃,用瘦肉就不好吃了。”耿微然很骄傲。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于潮笑笑说:“这么大一碗面,这么薄薄的一层卤,这打卤面也没什么好吃的。”   “哈哈哈!”耿微然狂笑,“你和你姐姐真像啊!她也喜欢这么说。”   耿微然转身进了厨房,不用看于澜也知道,他会端一碗卤出来。   耿微然将一碗卤放在于潮面前说:“所以我早有准备。”   于潮看了看这碗卤,又看了看于澜,问:“为什么深更半夜你们厨房有这么多食材?以前不是只能煮泡面加火腿肠吗?”   “哈哈哈!”耿微然又狂笑,“于医生,今非昔比!你也不看看现在谁住在这里。”   于潮把一汤盆打卤面和一碗卤都吃完了。他也不怕齁死。   次日下班,于潮又来了。他现在有钥匙,随时可以进来,不需要提前和于澜打招呼。而且他实习的医院,距离于澜的住处也就几站路,过来很方便。   于澜以为他是过来监督的,他可能不太相信自己的姐姐和耿微然只是合租关系。但是当于澜看见他每天晚上吃得特别多特别香的时候,于澜觉得她也许对自己的弟弟有什么误解。   于潮实习的医院是三甲医院,有食堂。于澜有次去看于潮,于潮带她去食堂吃饭。怎么说呢,总之,那饭菜是非常的一言难尽。大锅的食物怎么比得上小锅的食物呢?况且于潮从小就嘴刁。   “你不是讨厌耿微然吗?你每天晚上过来吃他做的饭菜,你好意思吗?”于澜问弟弟。   “因为讨厌他,所以不能放过他。要想批判他,先要了解他!”于潮的回答很有气势。   承认自己就是来混吃的,有那么难吗?   于澜看得出来,于潮有时候很想进厨房自己动手做,耿微然也很想把锅铲交给他,但是只要于澜在场,于潮是吭声都不敢吭声的。他唯一能做的是饭后洗碗。拖地依旧是属于耿微然的,没人和他抢。   于澜偶尔也会反思,她是不是双标?她鼓励耿微然做饭,开发新菜式,却不允许自己的亲弟弟进厨房。   管他呢!双标就双标!耿微然再怎么对厨房有兴趣,他都不可能成为一个厨师。于潮不同,他是有可能将厨师作为终生职业的人,他很想这样。   于澜绝对不能接受自己的亲弟弟成为一个厨师。因为于得禄的缘故,她对厨师这个职业存有天生的厌恶感。   “做厨师没什么不好的。这是于潮自己的人生选择,我觉得你不应该干涉。”有次吃晚饭的时候,耿微然郑重地和于澜说。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学医白学了是吧!”耿微然竟敢干涉她的干涉,于澜不能忍。   “我说你明晚想吃什么,下班我去买菜。”耿微然很聪明地转换了话题。算他反应快,哼哼。   两人说这些的时候,于潮也在场。他看看耿微然,又看看于澜,全程不敢吭声,闷头扒饭。   渐渐地,于澜觉得有点不对劲。自从耿微然公开支持于潮,于潮每次过来,似乎和耿微然更有话说了,和她这位亲姐姐没什么话说了。   如果耿微然和她顶嘴,于潮依旧是护着她的,但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哪里呢?   “你最近怎么和耿微然的关系这么好?你俩老在一块儿聊天。”趁着耿微然下楼倒垃圾的机会,于澜问于潮。   “我怎么可能和他关系好!我和他聊天,是给你面子。你是我亲姐姐,他充其量只是你的合租室友。即使将来他成为我姐夫,那不也还隔了一层吗?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和你最亲。你放心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他的回答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你记住,总之,千万不要告诉老妈,耿微然住在这里,免得她多想!”于澜警告于潮。她这个警告似乎也有点不对劲。前言不搭后语。   耿微然的身份,于潮已经知道了,是于澜主动告诉他的。即使她不说,于潮每天晚上往这里跑,听于澜和耿微然讨论公司的人和事,他会听不出来吗?他又不是傻子。   于潮叹了口气说:“姐,我现在倒真的希望他的家庭和我们一样,普普通通。”   于澜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问:“为什么?他的家庭什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于潮笑了笑,反问说:“不为什么。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于澜觉得她越来越管不着于潮了。于潮甚至加入了耿微然和男孙老师的夜跑队伍。跑完都十点钟了。如果医院没安排他值班,他也不好回医院。如果回学校又太远。那干脆在客厅睡沙发吧,第二天从这里去医院。   他们俩夜跑,于澜一个人待在屋里很无聊。以前姚瑶加班,她一个人待在屋里怎么不无聊呢?大概是习惯了热闹的生活之后,不习惯冷清的生活了。   于澜去找隔壁的女孙老师聊天。女孙老师吐槽男孙老师,于澜吐槽耿微然。   于澜不擅长撒谎,有次说漏嘴,将她和耿微然的真实关系说出来了。女孙老师哈哈大笑,她表示她和男孙老师完全没看出来。   她说:“不是我和老孙笨,而是你们太像夫妻了。不过,男女同事怎么会合租呢?倒也挺奇怪的。”   男女同事合租奇怪吗?于澜仔细想了想,是有点奇怪。男女合租很正常,但男女同事合租就是有点奇怪。   姚瑶挑了个周六的下午,邀请于澜和耿微然去她的新家暖房。没邀请于潮,于潮自己跟着去了。于澜怎么觉得,于潮现在这种厚脸皮的行事作风,和某个人非常非常像。   姚瑶的房子在内环,市中心,绝好地段,高档小区,大平层,豪华装修。   之前姚瑶非常喜欢的那个有超大阳台的梦想中的房子,于澜陪她看过好几次。和现在的大平层比,不堪一击。   “于澜,我的房子怎么样?好不好?好不好!哈哈哈哈哈!有钱真好!哈哈哈哈哈!感谢耿公子!”姚瑶的开心,无法用语言形容。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耿微然在房子里转了一圈,问了于澜想问的问题。   “最大的障碍解决了,我想早点结婚。”秦海阳说。   “我本来想明年结婚的,可是老秦家说明年没有春,不适合结婚,所以我们决定年底结婚。”姚瑶说。   “没有春,不适合结婚吗?为什么呀?姚瑶姐。”科学家于潮对这个说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也不知道。我看是老秦家胡诌的。”姚瑶笑眯眯地看了秦海阳一眼。   “没有胡诌。是真的!我们家那边的说法。没有春的那年如果结婚了,婚姻不幸福!很灵验的。”秦海阳倒是有板有眼地向于潮解释。   “于澜,我看干脆我们一起结婚吧,就年底。”姚瑶挤眉弄眼,开始发神经。   “你结你的,别多事!”于澜明白她在暗示什么。   耿微然保持沉默,他笑着看了看于澜,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如果海阳哥老家的说法真的灵验,那我也觉得计划明年结婚的人,可以提前到今年结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科学家于潮又发言了。   于澜彻底明白之前她总觉得于潮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了,他在耿微然每晚好吃好喝的进攻下,已经彻底投降了。他现在是耿微然的人了。他不是和她最亲的亲弟弟了。   这个于潮,太没用了!这个耿微然,太有心机了!   “于潮,谁计划明年结婚?”于澜故意问于潮。   于潮悄悄看了耿微然一眼,而耿微然也悄悄眨了眨眼睛。这两人眉目传情,全没能逃过于澜的法眼。   “我是泛指,泛指有的人,不是指你。”于潮转向耿微然,“对了,小耿哥,我特指你,你计划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耿微然指着自己的鼻子,假模假样的,似乎不相信于潮在问自己,但他很快笑嘻嘻地说,“我随时可以结婚啊!我在心理上早就准备好了!”   耿微然和于潮,这两个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于澜有种腹背受敌的感觉,她真怀疑他们是不是提前演练过台词。   于澜在耿微然热切的目光中,慢慢把头低下去。她和他连恋爱都没谈过,他却在心里想着结婚,是要吓死她吗? 第85章 我不仅长得帅,我人也好,太……   大清早, 于澜被耿微然的撞门声惊醒。“于总监,再不起床,你要迟到啦!别忘记你今天要汇报工作!”   睡意正浓的于澜睁开双眼, 看了手机时间, 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今天全公司的招商运营总监向罗骞汇报工作,昨晚她做PPT做到凌晨三点。升职加薪……唉, 她容易吗?   早餐也顾不得吃,匆匆抓了两个大包子,就和耿微然一起去上班了。耿微然这家伙,他起得早,于澜刷牙洗脸的时间, 他舒舒服服地吃了早餐。   好在耿微然车技了得,今天没迟到。于澜坐下来,先喘了口气,再收拾等会儿汇报工作需要用的东西。这时候她发现她没带优盘。耿微然提醒过她很多次用云盘备份文件,可是她不习惯。现在好了吧!百密一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风气, 汇报工作或者发言什么的, 不弄PPT就等同于工作没做。PPT做得漂亮就等同于工作做得漂亮, PPT做得丑就等同于工作不用心。   等会儿其他总监都有PPT, 唯独她没有……   于澜毫不犹豫地打电话向耿微然求助。耿微然很爽快,立即表示他现在就开车回去帮她拿。   “你让林琳把你的发言往后安排。我拿到优盘把PPT发到你的微信, 这样更快。”他提醒于澜。   所以有个耿微然这样的室友, 也是不错的。   林琳很好说话, 她将于澜的发言安排在最后,谁知道听了戚嘉言等几个总监的发言,罗骞忽然让于澜发言。于澜嗫嚅说:“对不起,罗总, 我的PPT落在家里了。我想等会儿。”罗骞倒也没责备她,点头示意大家继续进行。   于澜焦急地盯着手机,几乎每隔两三秒钟就要点开微信看一看。罗骞似乎注意到她的焦急,他说:“于总监,你别急,没有PPT也可以汇报工作。”   大家都笑了。于澜也笑了说:“不好意思,罗总,应该快了。”   微信显示收到一条新消息,是耿微然发来的PPT。于澜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的发言。   走出会议室,又收到耿微然的微信。“于总监,怎么谢我?中午是不是应该你请客!”   这个人,生怕她不请客吗?肯定是她请客啊!这还用说。吃什么她都替他考虑好了。麻辣烫!   午休时间两人一起出去吃饭,路上遇到罗骞和戚嘉言,有点尴尬。叫他们一起也不好,不叫他们一起也不好,彼此都知道对方不是同路人,客气或者不客气都会让对方感觉虚伪。   “姐夫今天的眼神有点怪怪的。”耿微然说。   罗骞和戚嘉言走得快,于澜和耿微然故意磨磨蹭蹭,为的是和他们错开。   “哪里怪怪的?”于澜问。   耿微然说:“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刚才问我,夜里冷不冷,要不要给我从家里拿床被子过去,我觉得怪怪的。他以前才不关心我冷不冷。今天为什么关心我?”   “你也是难伺候。关心你不行,不关心你也不行。”于澜认为耿微然自己心里有鬼,所以太多疑了。   下班后,于澜在十字路口等耿微然。那里不能停车,耿微然的车来了就要走。   于澜上了车,两人商量去买进口牛排。耿微然的嘴,不挑食的时候胡乱吃路边摊。挑食的时候,连牛排的产地他都要计较,非常苛刻。   冯济舟的公司附近有好几家超市,专卖进口食物。于澜提议去那里买。   耿微然问:“为什么要去那里买?冯济舟出国了哦。”   于澜说:“你有毛病!我和姚瑶以前去过那里,折扣力度大。”   于澜每个月都陪冯济舟去疗养院探望他奶奶,但她和冯济舟之间真的没什么,只是好朋友。她不喜欢别人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耿微然知道她的脾气,他就是喜欢气她。   耿微然开了一段路,频频看后视镜。于澜问他干什么。他说:“我好像看见姐夫的车在后面。”   于澜转过头,睁大双眼看了老半天,确定后面没有罗骞的车。她问:“你是不是怕罗总?”   耿微然笑笑说:“我会怕他?我才不会!”   于澜听出这句话里有股轻蔑的味道。耿微然似乎看不起罗骞。他们是一家人,又都在茂德举足轻重,于澜也不方便多问。她只是笑了笑说:“你好好开车吧。”   耿微然沉默了片刻,主动说:“我老妈其实不太信任罗骞,但是她更不信任我。”   于澜哦了一声,没有接话,耿微然却仿佛有意让她知道某些事情似的,他沉默了片刻,继续往下说:“罗骞在辉煌集团的时候,他投资的项目亏了很多钱。冯济舟说那些项目本身有问题。”   于澜又哦了一声,这次她问:“怎么本身有问题。”   “具体我不清楚,那时候我在读大学。我想,至少他不够尽职尽责,他没有将项目搞清楚就盲目投资。反正老妈挺不高兴的,他亏的都是集团的钱。也正因为如此,老妈把他调来茂德,不再让他负责投资。”   耿微然略略迟疑,还是说了。   罗骞到茂德来,有这么一段故事,而且是这么一段不太光彩的故事。这是于澜怎么想也想不到的。   在于澜心里,虽然她和罗骞早已是陌路人,现在她对他也谈不上什么好感,但罗骞在学生时代是校园风云人物,他给于澜的印象是聪明能干努力,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情。   没有搞清楚项目就盲目投资。投资亏钱,被周文君赶出辉煌集团。可不就是赶出吗?这些事情,也能发生在罗骞身上?   如果七八年前有人这样对于澜说,于澜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她是将罗骞过度神话了。   两人在超市买了牛排和红酒,这是今晚的主餐。不过既然来了,那不管有没有折扣,都必须多买点儿。耿微然买了于澜爱喝的黑咖啡,于澜买了耿微然爱吃的薯片。付款的时候,两人看着对方的购物篮笑弯了腰。   除了黑咖啡和薯片,两人都买了一种果汁软糖。自从合租后,如果晚上两人不加班,就会窝在沙发上看无聊的综艺或者文艺电影,这时候吃什么零食很费脑筋。准确地说,是耿微然很费脑筋。   于澜不喜欢吃零食,几乎任何零食都不喜欢吃,而耿微然无论吃什么零食,他都习惯性地先递到于澜面前。于澜的回答永远是“我刷过牙了”。   有次两人接常欢放学,常欢给了他们这种果汁软糖,耿微然很喜欢吃,难得于澜也喜欢吃。从此以后,这种果汁软糖就成为两人的家居常备品。   两人经常在网上买。有时候于澜买了,没和耿微然说,耿微然也买了,两人的快递同时到。   客厅沙发前的茶几上永远摆着这种软糖,拆封的和未拆封的都有。   于澜今天心情不错,上午汇报工作的时候,她管理的有两个品类,上季度利润率分别是第一和第二。可能是怕别的总监脸上不好看,罗骞没有特别夸她,但是谁在乎上司夸不夸啊,最重要的是奖金多多就行了。   于澜主动要求今晚她做饭,耿微然看她像看外星人似的,他说:“你知道吗?我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你从来没有为我做过一顿饭。”   是吗?她真的一段饭也没有做过吗?都是耿微然在做吗?她连下面条也没有过吗?   “那又怎样?我是严格执行我们的《合租协议》。我尊重你是乙方。”于澜一句话就能把耿微然噎住。   耿微然假装不在乎,耸耸肩离开厨房。   《合租协议》丧权辱国啊,他不喜欢于澜提起它。于澜偷笑,她就是知道他不喜欢,她才故意提起它。   “哎呀,我今晚终于可以享受一下有老婆给做饭是什么样的体验。”客厅里传来耿微然悠悠的声音。   “你说什么?”于澜看见耿微然躺在沙发上,两条长腿高高地举起来,靠在墙上。“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耿微然大声冲她喊。   于澜懒得和他计较,今晚她的主要任务是煎牛排。她从没煎过牛排,但她看耿微然煎过,好像不难。横竖是块肉罢了,有火的情况下,原始人都能把肉弄熟,她还不如原始人吗?   四十分钟后,于氏牛排端上餐桌。为配合她的牛排,耿微然穿了西装系了领带。没有餐巾,他把纸巾铺在面前。   他挥舞着刀叉,兴致勃勃地说:“让我来品尝于小姐的厨艺。”   嗯?他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啦?”于澜问。“好像有点糊。”耿微然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的脸色。   的确有点糊,刚才火太大了。“嘿嘿嘿。”于澜笑着说,“糊的你可以不吃。”   “那怎么行!”耿微然笑着说,“你做的,就算糊成炭,我也要吃。”   耿微然切开牛排,眉头又皱了一下。于澜紧张地问:“怎么啦?”   “好多血。”耿微然撇了撇嘴。这点他和于澜很像,都不喜欢牛排有血。   “那你闭着眼睛吃。”于澜想了想,只能这样解决问题。   耿微然慢慢嚼着牛排。在于澜的注视之下,他咽下了牛排,使劲冲她笑。   于澜感觉不对劲。“怎么啦?味道也不行吗?我按照你教的,腌过了。”   “味道其实还行。”耿微然挤出满脸的笑容,“于大厨,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让牛排外面糊里面血并且一点儿也嚼不动的。”   于澜:“……”这个问题,基本上,她也不知道。   这顿晚餐以耿微然重新给两人做青菜肉丝面结束。   吃完面,于澜还在心疼她的进口牛排。   耿微然说:“明晚下班再去买呗。”   于澜说:“可是今晚的浪费了啊!好多钱呢!”这话一说出来,于澜就后悔了。   耿微然笑嘻嘻地说:“牛排红酒都是我付的钱,你心疼我的钱啊!那我以后把工资都交给你吧!”   “别!别!别!”于澜从沙发上跳起来,起身去卧室睡觉,“别吓我!”   “喂,跑那么快干嘛!你刚才吃了果汁软糖,你没刷牙!”耿微然提醒她。   是的!她忘记了!于澜转身去卫生间刷牙,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耿微然乐颠颠地把手机拿到卫生间。于澜一看是于潮,让耿微然打开免提。   “姐,不好意思,我今天说漏了嘴。我和老妈说,你和男人合租。她想过来看看。”   “什么?”于澜惊叫一声,牙刷都掉了。耿微然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大眼。   “我劝过她了。我和她说是在医院见过的小耿,下雨天来我们家吃火锅的那个人,她就放心了。你们也放心吧,她不会去了。”于潮急忙解释。   于澜和耿微然相视,两人都舒了一口气。其他的暂且不提,如果陈巧兰来,肯定要问这问那,于澜怕烦。   挂了电话,耿微然站在卫生间不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你干嘛?”于澜问。   “刚才于潮的话,你仔细分析。他说是在医院见过的小耿,阿姨就放心了。嘻嘻,原来我第一次和阿姨见面就给她留下了这么好的印象啊!我太了不起了吧!”   耿微然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自言自语说:“我这么好吗?我真的这么好吗?我不仅长得帅,我人也好,太难得了吧!”   自恋到这种程度,于澜也是自叹不如的。 第86章 告诉你一个秘密。想不想听?……   耿俏然过生日, 周文君叫耿微然回家吃晚饭。之前耿微然和于澜说过,他姐姐和姐夫老吵架,他不喜欢回家。但现在是姐姐过生日, 怎么都要回家的。   “我今晚只是回家吃饭, 我还要回来睡觉的,你千万别把门反锁啊!”早晨出发去上班, 耿微然提醒于澜。   “耿微然,你知不知道今天早晨你说这件事说几次了?三次!整整三次!”   罗嗦的人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罗嗦。   于澜今天忙了一天,下班后她习惯性地去十字路口等耿微然。到了十字路口,她才猛地想起,耿微然今晚回家。于澜感觉很好笑, 耿微然提醒她三次,其实真的不算多,是她对他太不耐烦了。   于澜自己坐地铁回去。耿微然不在,意味着没人做饭,意味着她现在只能叫外卖或者……自己动手。   在耿微然的耳濡目染之下, 她现在也会做几个简单的小菜了。可是她最大的问题不是不会做菜, 烧熟谁不会啊!她最大的问题是太懒。纠结了几分钟, 于澜最终选择煮泡面。   这不是一碗简单的泡面, 这是一碗加料的丰盛的泡面。她加了鸡蛋、火腿肠、鸡毛菜、蘑菇。够丰盛吧!   于澜吃得很香,吃完她将锅碗泡在水池里。反正根据《合租协议》, 乙方负责所有甲方认为乙方应该承担的家务。   于澜裹着毯子, 窝在沙发上看了一部文艺电影, 看得她昏昏欲睡。没有耿微然捏肩膀,真不习惯。今天好像特别的腰酸背痛脖子疼。   于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她正在耿微然怀里, 他把她往床上放。   于澜挣扎了一下说:“你回来啦?”耿微然说:“在沙发上睡觉容易感冒。”于澜笑了笑说:“还不是为了等你回来。”   耿微然帮她盖被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掖被角,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晚安!”   于澜一把抓住耿微然。“你别走。”   耿微然转身,笑着说:“干嘛?我卖艺不卖身的。”   于澜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她问:“你有事?”   耿微然耸耸肩,表示他没有事。   “你有事!”于澜坐起来,看着他,“你怎么不大声和我说过生日的情形?你这么安静。耿微然,你有事!”   耿微然沉默片刻,坐在她的床边。他看着她,目光慢慢垂下。于澜的手在被子外面,他握住了她的手。   “我妈知道我住在这里,她让我搬回家住。”耿微然叹了口气,憋在心里的话还是说出口了。   “阿姨……周总怎么会知道?”   于澜的心没来由地顿了顿。这是个非常突然的消息,如同一块石头,猛地砸在她身上,让她无所适从,她没有心理准备。   她也想过,周文君早晚会知道耿微然和她合租。但万一周文君永远不知道呢?有没有这种可能呢?现在是没有了。   “是罗骞告诉她的。”   “罗骞?他怎么知道的?”   “你还记得那天你忘记带优盘,我回来帮你发PPT吗?那天中午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他还问我夜里冷不冷,要不要从家里给我拿床被子。他是在试探我。那天下班,我们去超市买牛排,我说他的车好像在后面跟踪我们。他是真的在跟踪我们,我没看错。那时候他就开始怀疑了。”   于澜仔细回想那天汇报工作的情形。当时她人坐在会议室,她告诉罗骞,她的PPT落在家里了,等会儿就好。所以,很明显,是有人帮她拿PPT。   但是,这也不能证明就是耿微然啊!不能是姚瑶吗?不能是于潮吗?   “这是他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猜测的。”   “他当然不会说他是怎么发现的。他说他看见你好几次下班都坐我的车,他觉得很奇怪。他还说前几天他加班到很晚,想在我那里睡,结果连续去了两晚,敲门都没人开门。后来,他早晨也看见你从我的车里出来。”   所以,一切都是他无意中看见和发现的。他没有特别去留心耿微然。   罗骞做事向来都稳稳当当,他应该是PPT汇报那天有所怀疑。   因为很容易打听到姚瑶那天上午一直在公司。也很容易打听到耿微然那天上午离开过公司。后来他肯定又跟踪他们来过金桂花园。他这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周文君。   罗骞,他现在怎么变成这样的人了!   “我真不明白!”于澜冷笑说,“他把这件事情告诉周总,他有什么好处?升职加薪吗?”   “罗骞现在不需要升职加薪,他现在需要的是我妈的信任。我姐姐在辉煌集团有股份,但她不管集团的事情。她的股份早晚会到罗骞手上。现在是我妈不同意,他才拿不到。如果我妈越来越信任他,越来越不信任我,那么他早晚会在辉煌集团占据一席之地。”   于澜静静地听耿微然说话。很明显,耿微然对他的这个姐夫没有半点好感。而且听起来,罗骞似乎在觊觎耿家的某些东西。耿微然已有察觉。   “你不喜欢你姐夫?”   “嫌贫爱富的男人,我看不起!姐姐和他谈恋爱的时候,那时候你们应该还没分手,我就告诉过姐姐,这个男人不是好人,不能要。他不过是看中了我姐姐的钱!可惜,我姐姐这个人傻里傻气的,太天真了。”   于澜有点被耿微然的话惊到。那时候耿微然就看穿罗骞了吗?罗骞真是这样的人吗?   从他的所作所为来分析,即使于澜对他有滤镜,她也不得不承认,耿微然的分析是有道理的。   同时于澜也对耿微然刮目相看了,这是那个不正经不靠谱永远嘻皮笑脸的耿微然吗?   不!绝对不是!于澜以前看错他了!   “那么,辉煌集团……”   “辉煌集团是我父母的心血。如果罗骞对我姐姐是真心的,我不介意分股份给他。但是,如果他只为了钱,我可以保证,他一毛钱也拿不到。辉煌集团姓耿!”   于澜呆呆地望着耿微然。他的这番话,怎么有点豪门内斗的意思。现在坐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活脱脱的霸道总裁啊!   “告诉你一个秘密。想不想听?”耿微然瞬间又嘻皮笑脸了。   于澜刚刚在心里完成了对他的看法的转变。现在,这么快就要颠覆吗?   “在美国的时候,我在他那里看过你的照片。当时我就想,罗骞不选你却选我姐姐,要么瞎了眼,要么为了钱。你这么漂亮大方,又一脸能干的模样,是我喜欢的类型,非常适合做我老婆。我不是说我姐姐不好啊!她很好,我很爱她,但是她太作了,娇气,我怀疑怎么有男人受得了她。”   于澜听耿微然说这些话,逐渐目瞪口呆,许多往事在她心里翻涌。她说:“所以……”   “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帮你把钱包追回来,是因为我认出你是谁了。不是每个女孩子的钱包被抢,我都要帮她追回来的。”   “耿微然!你……”于澜由目瞪口呆变成了瞠目结舌。他早就知道她是罗骞的前女友!所以他一直在她面前演戏。   “我早就知道你和他的关系,我装作不知道,是不想让你难堪,也不想因为你和他的关系而影响我们的关系。我怕你心有芥蒂。我总不能在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就和你说这些事情吧。另外,我也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   耿微然抓住她的手,亲了一下。他望着她,恳切地说:“于澜,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于澜抽回自己的手,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件事情。她问:“他们结婚那天晚上,我向你表白,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耿微然笑了笑说:“我当时很想答应你,很想很想,但是我知道,你不是真心爱我。你只是要找一个避风港。于澜,我真心爱你,所以我不愿意做你的避风港。我要你也真心爱我。”   “你现在才告诉我!我最讨厌欺骗!”于澜很不高兴。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以前我没有机会让你了解我,现在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了解了。于澜,做我女朋友,好吗?”   于澜沉思片刻说:“我考虑一下,我太乱了。”   “你要考虑多久?三天还是三年?”耿微然哭丧着脸问。   “一分钟。”于澜笑了笑说。   耿微然的脸立刻由阴转晴,他掏出手机,打开秒表,说:“那我开始计时了。六十秒,五十九秒,五十八秒……”   爱,太奢侈,也太珍贵!于澜现在不敢说她爱耿微然,但她现在真的每天都想看见耿微然。她看见他就开心。所以,让她自私一次吧。   “……三秒,两秒……”   “耿微然,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试试!”   耿微然定定地看着她。猛地,他大叫了一声,扑上来拥抱她。于澜被他勒得喘不过气。   “耿微然,耿微然,我呼吸困难。”   耿微然连忙松开她,对着她傻笑,眼睛亮晶晶的。于澜也笑了。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耿微然低头,握住于澜的手。   两人互相看了好久,耿微然才说:“于澜,你真好!”   于澜问:“我哪里好?”   “都好!”耿微然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耿微然扶于澜躺下,又替她掖被角。“晚安!明天早晨我做皮蛋瘦肉粥给你吃。”   他走到门口,于澜想起今晚他回来最先说的事情,她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今晚他们俩的谈话,怎么谈着谈着,变成他们俩确定男女朋友的关系了。这是怎么搞的?   “耿微然,你明天要搬走吗?”   耿微然回头一笑,亮晶晶的眼睛在闪光。“谁说我要搬走?我骗你的。我不用这件事情挑起话题,你怎么会答应做我女朋友呢?”   “耿!微!然!”于澜抓了抱枕,想也不想朝他扔过去。   “做人要言而有信。”耿微然已经把房门关上了。门外传来他的嚎叫。   无语!无语!于澜彻底无语!所以,她现在是耿微然的女朋友了吗?   周文君叫耿微然搬回家,周文君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吗?   于澜心乱如麻。她刚才怎么就爽快地答应了他呢?还是说,这个问题在她的心里,她早就默认了?   他一直知道她和罗骞的关系,但他始终不挑明。在她知道他是周文君的儿子之后,他还跑过来追问她和罗骞是什么关系。他才不是傻子,傻子是她。   于澜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可是,正如耿微然所说,难道在他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他就和她说这些事情吗?如果那时候他说了,于澜可以肯定,她不会对他有半分好感。她只会拒他于千里之外。   甚至,在他们合租前,如果耿微然告诉她,他在美国看过她的照片,而他来茂德后却装作不知道她和罗骞的关系。于澜可以肯定,她不会答应做他女朋友,还会骂他虚伪。   时间和相处真是可怕的东西。她在这两种东西的浸润之下,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一个她曾经看不顺眼的人。   各种复杂的思绪涌上于澜的心头,她渐渐困了。而所有的思绪在她入睡的那一刻,突然化成了甜蜜的感觉。 第87章 耿微然,我要分手!   耿微然谈恋爱很黏人。白天狂发微信语音, 晚上回到住处狂和于澜聊天。他把他从出生到现在所有能记得的事情,都一一告诉于澜,又逼着于澜把她从出生到现在所有能记得的事情, 都一一告诉他。   “耿微然, 我不行了,我好困, 明天再聊吧。”   “好的,你睡吧,我坐在这里,我看着你睡。”   “别,我们还是继续聊小学有意思的事情吧。”   “好啊!这是你要聊的, 不是我要聊的!” JSG   于澜和耿微然谈了一星期的恋爱,真的是“谈”恋爱。第八天,上班时间,周文君的秘书忽然打内线电话,通知于澜去总裁办公室。   作为运营总监的她, 最近工作上没什么事情需要接受总裁的召见啊!在电梯里, 于澜摸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标牌努力思索。猛地, 她的心震了一下, 她隐隐有股不好的感觉。   进了总裁办公室,周文君看见她, 客气地说:“于澜, 你先坐会儿, 我手头还有些工作。”   于澜点点头说:“不着急,周总,您先忙。”   她在靠墙的沙发上坐下来。周文君在处理文件,作为下级, 她只能等待。没什么可干的,百无聊赖之际,她打量对面墙上那幅油画,画的是年轻的周文君。罗骞的办公室也有一副油画,画的是罗骞。   她这两天听耿微然说,她才知道,这两幅油画都是耿俏然画的,耿俏然在国外读书,学油画。   于澜不懂油画,分辨不清好与坏,但是能在国外学,那肯定是很好的。曾经,大四毕业的于澜也有机会出国读书,她放弃了。唉,过去的事情,不想,不想。   周文君还在处理文件。于澜瞄了一眼手表,她是九点半过来的,现在都快十点了。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手机震动,她掏出看了看,是耿微然发微信语音给她。于澜将语音转成文字,原来是耿微然问她中午吃什么。于澜想了想,回复:“麻辣烫,开会,勿回”。耿微然秒回:“好的”。   服了!“勿回”,还要回“好的”。   于澜将手机放进口袋里。坐在这儿,她连手机也不敢玩。真是无事可做啊!   周文君很忙碌,她把秘书叫进来,吩咐了好几件事情。哪些是今天要做的,哪些是本周要做的,哪些是本月要做的,以及哪些是秘书以后要提醒她的,她都说得清清楚楚。   周文君的秘书不太像秘书,倒像专门的记录员和执行者。这也从侧面说明周文君是何等强势的人。   于澜又看了看手表,十点半了,她已经在这儿坐了一小时了。   有位副总裁进来向周文君汇报工作,于澜想回避,但是她见周文君似乎并没有让她回避的样子,她也就没开口了。副总裁和周文君聊了很久才走,接着周文君又开始打电话。   周文君背对着她,面对着落地玻璃窗,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   于澜不是故意偷听,但还是被她听到这些电话大致是打给客户和合作伙伴的。有的时间长,有的只是寒暄几句。   于澜听着听着都听累了,她第三次看了看手表。天啦!十一半点了。午饭时间到了。她在这儿坐了两小时了。   一瞬间,于澜恍然大悟,周文君根本不是忙碌,她是故意让她等,她是故意晾着她。   如果她真的忙碌,她不会让她在这里等。她可以让她过会儿再来,但是她没有。   于澜觉得自己是傻子,傻了两个多小时。她看向周文君,站起来,走到她的办公桌前,鼓足勇气,微笑着问:“周总,请问您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咦!”周文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抱歉,抱歉,我忘了你还在这里,请坐!”周文君指了指办公桌前的那把椅子。   于澜听到她这么说,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周文君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我忘了你还在这里”的意思是,你算什么东西,我都不记得还有你这个人。   让她等两小时,很伤人。现在这么说,更伤人。   周文君太厉害了,她太了解于澜是什么样的人了。还没开始谈话,她先打于澜两个耳光。不,不是两个耳光,是在于澜心上插两刀。杀人诛心!   “我还是站着吧。周总,您想和我说什么就说吧。”于澜尽量保持住笑容。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于澜,我早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姑娘。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必须立刻和耿微然分手,耿微然必须搬回家住。”   意料之中。上次耿俏然过生日,耿微然回家,周文君敲打过他了。当时于澜问耿微然是不是要搬走,耿微然说他是拿这件事情挑起话题,目的是让她答应做他女朋友。其实,于澜当时就觉得这件事情是真的,周文君是叫他搬回家住。   周文君望着于澜,在等她的回答。于澜沉思片刻说:“周总,如果我告诉您,我没有主动追求耿微然,我甚至一直拒绝他。您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这样的姑娘,分得清轻重。我很欣赏你,所以我才会同意你升任运营总监。于澜,我今天叫你来,不是要指责你,更不是要挖苦你,而是希望你能体谅一颗老母亲的心。”   说到这里,周文君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心里仿佛压了千钧重担似的。   “我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我三十二岁守寡,把耿微然拉扯大,是希望将来他能继承辉煌集团的产业。辉煌集团姓耿,必须由姓耿的人掌管。”   “于澜,你和耿微然不合适。他的婚姻他决定不了,我也决定不了。他的婚姻必须由辉煌集团来决定。辉煌集团现在处境艰难,他需要娶一个合适的姑娘,帮助辉煌集团渡过难关。我女儿的婚姻,已经弄成这个样子,对辉煌集团毫无帮助。我儿子的婚姻,我不能不插手了。于澜,你能理解我吗?”   她能理解周文君吗?于澜看着周文君。   周文君满脸恳切和乞求的表情。于澜原以为她会甩五百万在自己脸上,叫她离她儿子远点,这样于澜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她。可是现在,她说这些话,于澜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于澜,如果耿微然只是一个普通的白领,我会很高兴有你这么好的儿媳妇。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出生稍稍比现在强点儿,我也会很高兴接纳你。你知道吗?我在你身上看到我年轻时候的影子。”   “我想这就是命。你信命吗?我信!自从我丈夫去世,我就特别信命。于澜,你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即使在一起,也不会有幸福。耿微然现在是喜欢你,但是将来呢?我可以肯定将来他会喜欢对辉煌集团有帮助的姑娘。”   “爱情是女人的生命,可是对于男人,爱情只是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事业才是他们的生命。于澜,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你这样要强的姑娘,你将来能否承受被耿微然抛弃?”   “我不是吓你,我在这个圈子泡了几十年,我见过太多了。恋爱,那些公子哥都是谈着玩儿的,真正到结婚,必须门当户对。于澜,你是把恋爱谈着玩儿的人吗?你是只恋爱不考虑结婚的人吗?”   “你也可以不和他分手,你也可以坚持到和他结婚。但是,于澜,我刚才说了,辉煌集团现在处境艰难,集团继承人必须牺牲他的爱情。”   “到那时候,耿微然会恨你,会讨厌你,会想摆脱你,因为你对他的事业毫无帮助。姑娘,你这样要强的人,你想清楚啊!你能承受耿微然的白眼吗?你拖累自己爱的人!这是你追求的爱情吗?”   周文君最后的这番话像利刃插入于澜的心脏,又像闪电撕开茫茫无边的雨夜。   说到底,她于澜配不上耿微然,她会阻碍耿微然在事业上的发展。她会成为耿微然的包袱和累赘。   如果有一天,耿微然嫌弃她,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如果要她在爱情上摇尾乞怜,她会选择放弃。   爱情是最没有保障的东西。今天爱你的人,明天就不爱你了。你不能要求一个人永远爱你,因为你同样做不到永远爱一个人。   于澜渐渐平静下来,她说出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的话。“周总,我会和他谈谈的。”   周文君舒了口气,她点点头,抿了抿唇,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她说:“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和你沟通很省心。于澜,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处理好私人的事情,你在茂德前途不可限量。我不偏向你,我就是欣赏你能力强,工作认真。”   说到这里,周文君略有犹豫,但她还是往下说:“如果你需要经济方面的补偿,我不会看不起你,我认为这是你该得的。只要你不告诉他。”   “周总,谢谢,我不需要!你都说了,我是个聪明的姑娘,我想继续维持自己聪明的形象。”   耿微然对她是真心的,她不能用钱来侮辱耿微然。这是她能为他做的唯一的事情。   可是她该怎么和耿微然说分手呢?他们才谈了一星期恋爱,她现在说分手。耿微然会怎样?要么不相信她,要么以为她疯了。   晚上回到住处,吃过耿微然做的饭,于澜主动要求洗碗。   耿微然很开心地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甲方亲自做家务?算了,你别洗碗了,我们去看电影,回来还是我洗碗。”   于澜才没心思去看电影,她勉强笑了笑说:“天太冷了,我不想出去。”   听到这句话,一抹狡滑的笑在耿微然脸上掠过。他走上前,将于澜捞到怀里,紧紧抱住,喃喃地问:“现在还冷吗?”   这几天,已经被他抱过无数次了,但是此时此刻,于澜的心还是紧张得跳个不停。何况今晚她还要和他谈谈某个问题。   耿微然抱她抱了会儿,又拉她来到沙发边。他自己坐下来,让她坐在他腿上。   于澜问:“你干嘛?”   “干坏事。”说完他就开始亲她。   于澜条件反射地想要挣脱,可是耿微然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让她动弹不得。   大概是感觉到她的不顺从,耿微然不满意了。他说:“喂喂喂,怎么啦?我们才恋爱一星期,你就不让我亲你啦!以后一辈子怎么办?我可不做和尚!”   耿微然将她放倒在沙发上,整个人压上来,在她的脸上和脖子上,亲了又亲。   于澜使劲推他,推不动。耿微然望着她,双目中饱含深情,他说:“上次没做完的事情,我们现在把它做完,好不好?我昨天买了那个东西,你再没理由逃跑了!”   于澜使劲拨开他的头。为防止他又亲她,她只能撑着他的脖子,这种奇怪的姿势,让她看见他亮晶晶的眼睛在她的正上方。   于澜不敢直视这双眼睛,她心里有愧。她气喘吁吁地说:“耿微然,我要分手!” 第88章 她知道怎么刺伤一个人,她做……   耿微然扑哧一声笑了。他说:“你看你, 每到关键时刻,你都要找理由逃跑!胆小鬼!”   他坐起来,坐在她旁边, 又把她扶起来。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 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和她十指交叉。   他说:“你是不是怕我不负责任!你相信我, 我不是那种人!我和你恋爱,是奔着结婚去的,我觉得你特别适合做我老婆。于澜,我发誓,我不会辜负你。反而是你, 你要离你那些追求者远一点。”   “我的哪些追求者?”于澜倒不明白了。   “冯济舟和常若愚啊!冯济舟,每个月都要你陪着去疗养院看奶奶,还有那个常若愚,动不动以加班为借口,要你帮忙接常欢。大家都是男人, 我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阴谋诡计。他们就是想追求你!”   “我有那么好吗?值得他们那样吗?”于澜苦笑。   “值得!太值得了!我要把你藏起来, 不能让更多人发现你的好, 天天琢磨着对付这些人, 我很累。”   耿微然本是开玩笑的话,听在于澜的耳朵里, 却变了味道。   于澜笑笑问:“你要金屋藏娇啊!”   “我要金屋藏你!你才不娇。你哪点儿娇?你是女强人。”耿微然亲了她一下, 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脖子那里蹭来蹭去。   于澜笑笑说:“你找个老婆, 再把我金屋藏娇,我不成小三了吗?”   耿微然笑笑说:“做我的小三你还不愿意啊!来!我的卡随便刷!”   于澜推开耿微然,冷冷地说:“我永远不会做小三,钱对我没用!”   耿微然看着于澜, 于澜也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满是疑惑。但是很快地,他恢复了他招牌式的嘻皮笑脸的表情。   “你看你,我和你开玩笑呢!你今天是不是在公司受气了?告诉我,谁敢欺负我老婆,明天我揍他。”   耿微然握着拳头,对着抱枕狠狠地捶了两下,仿佛已经在捶欺负于澜的人。   “我没有!”于澜心里好难受。他越是这样,她心里越难受。   原本打算说的事情,现在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澜低下了头,此时此刻,她觉得她心里有愧。这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她自己也不清楚。   耿微然扳正了她的身体,让她面对自己。“于澜,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于澜顿了顿,抬起头看着耿微然。耿微然亮晶晶的眼睛上下打量她。在他的注视之下,于澜觉得自己无处可逃。   他说:“你有事。于澜,你有事。我妈找过你,对不对?”   于澜沉默。耿微然冷笑了一声说:“我就知道她会找你。在我这里想不出办法,她就向你施压。”   耿微然捧着她的脸,手指轻轻抚摸。“你不要听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我都能猜到她对你说什么。你信她还是信我?她是不是威胁你?你别怕!有我在!”   于澜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拿下来,轻轻握着。   “周总没有威胁我!周总是个很清醒的人,她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耿微然,我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我们来自两个世界。你现在是喜欢我,可是将来呢?你会嫌弃我,你会看不起我。你终归要回到你的世界去。而我,也会生活在属于我的世界。”   “什么狗屁世界不世界的。”耿微然一把抽出他的手,他站起来,烦躁地在客厅里走了两个来回,他使劲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好像愤怒的狮子,“我就猜到她会这么说。”   他在于澜面前蹲下来,双手放在她的膝盖上,亮晶晶的眼睛满含期待地望着她。“于澜,我问你一句话,你爱我吗?”   于澜也望着他,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她爱他吗?她爱他吗?最初是讨厌他,后来是逐渐对他产生好感,现在呢?她爱他吗?如果不爱,会答应做他女朋友吗?   可是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如果爱能解决一切问题,她和罗骞就不会分手。   “耿微然你听我说,我觉得和爱不爱相比,适合不适合更重要。爱是激情,激情会消散。再怎么相爱的人也会有相看两厌的日子。适合的人才能静水流深。你会找到一个适合你的人,我也会找到一个适合我的人。”   期待的笑容慢慢在耿微然的眼中消失。于澜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爱和人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她也曾经付出过,她得到了什么?她失败过一次,痛不欲生,她不想再失败一次。她是爱耿微然的,可是和耿微然在一起,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这些不确定性让她再一次失败的几率大大增加。   在工作中,她不是经常要写风险评估吗?在恋爱中,也应该有风险评估。耿微然身上,不可控因素太多了。她不能在他身上投入时间和感情。她很难收到预期的回报。   想到这些,于澜觉得自己心硬如铁。   “你吃牛排,你要看产地,要配红酒。我呢,我只会在菜市场买四十八块钱一斤的牛肉,回来放在电饭煲里,做牛肉炖胡萝卜。耿微然,这就是差距。这差距是由我们的出生环境……”   “我也喜欢吃路边的麻辣烫,你怎么不说?”耿微然迫不及待地打断她,“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去夜市吃麻辣烫吗?你都嫌弃那个地方脏,我却吃得很开心。于澜,大家都是人,人和人之间只有善良与邪恶的差距,没有高低贵贱的差距。”   如果在爱情中,一方可以被另一方说服,于澜现在真的要被耿微然说服了。如果她是冲动的人,她现在也真的要向耿微然投降了。   可惜的是,她在工作中敢想敢做的性格,并没有影响到她对爱情的态度。理智冷静又胆小谨慎是于澜对自己的评价。   “耿微然,我相信你爱我,我毫不怀疑你的诚意。但是,五年后呢,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你可以保证你能像今天这样爱我吗?一旦激情消退,我们之间的差距就会凸显。这种差距会让我们彼此讨厌,彼此憎恨,消磨我们曾经的爱。到那时候,耿微然,我们会成为仇人。”   “那又怎样?于澜,你可以保证你能像今天这样永远爱我吗?你也不能保证,对不对?于澜,我不想骗你,说什么爱你一辈子这种鬼话。我只知道,我今天是爱你的。如果你愿意,我们明天就去领证。”   于澜惊呆了,她唾沫横飞说这么老半天,耿微然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于澜,我是认真的,我想娶你做我老婆。在你和我表白之前,其实我已经有这个想法了。我可以保证,我永远不会讨厌你,也永远不会出轨。你不要怕我妈,她拗不过我,最后她还是要听我的。”   于澜彻底没辙了。她是很固执的人,可是耿微然比她更固执。如果这是一场商业谈判,那么现在的结果是谁也不肯让步,谁也不能说服谁。她该考虑以退为进了。   耿微然始终蹲在她面前,没起身。于澜也蹲下来,她双手抚摸着他的脸。   她是想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的,可是差距实在太大了。未来不可捉摸,她没有安全感。   还有,周文君是非常厉害的角色,她不是周文君的对手,她保护不了自己的爱情。她也不想因为要成全自己的爱情,而给耿微然带来任何的伤害。谁知道周文君会做什么呢?   于澜拉着耿微然的手,她慢慢站起来,他也慢慢站起来。两人四目相对,纵有千言万语,此吃此刻也化成了寂静的沉默。   她吻他,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短暂失神的耿微然很快清醒,他变被动为主动,步步进攻,将她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他吻得她喘不过气,迷迷糊糊中,她听见他说:“我不会放弃我爱的人!谁都不能强迫我!”   最后是耿微然把她抱回卧室。于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来想去,给姚瑶发了条微信:“你那里四间卧室,有没有哪一间比较适合我?”   原以为姚瑶应该睡觉了,明早才会回她的消息,不料姚瑶秒回:“哈哈哈哈哈,你们吵架啦?快过来!任选!”   耿微然是不会搬走的,所以只能她搬走。于澜立刻翻身下床,把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几瓶护肤品塞进她每天上班都带着的那个大挎包里。拿太多行李,耿微然肯定怀疑她。   她去姚瑶那里住,耿微然也能找到她。但是,她这样坚决地表明自己的态度,耿微然早晚会死心。   耿微然是人,人都有自尊,都有情绪的阈值。他再怎么爱她,只要她始终无视他,躲避他,他累了,倦了,也就死心了。   于澜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思考让耿微然死心的办法。她问自己,怎么能想到这些办法对付耿微然?   想了想,恍惚间她才回忆起来,这是罗骞当年对付她的办法。深夜里,于澜脊背上全是冷汗。   次日早晨,耿微然做了皮蛋瘦肉粥,两人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和往常一样吃了早餐去上班。于澜依旧是在那个十字路口下车,和耿微然错开进电梯的时间。   如果说有什么和往常不一样,那就是他们俩全程没有任何交谈。   如此甚好!今晚她不回去,耿微然也不用太惊讶。   麻木机械地上了一天班。开了两个会,听了三个下属汇报工作,看了无数文件。好不容易挨到下班,于澜逃去如飞。   “吵架而已,你不要跑这么快,随便跑跑就行了,你要给他机会向你道歉。”地铁里,姚瑶对她谆谆教导。于澜一句话也不想说。   耿微然的电话来得比她预想得更快。“你下班了吗?我在十字路口呢。”   于澜顿了顿,努力挤出若无其事的语气,她说:“我去姚瑶家住几天。”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接着传来耿微然若无其事的声音,他说:“好啊!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再拖拖拉拉了。于澜站直了身子,将话筒靠近嘴,她故意礼貌又冰冷地说:“等你搬走的时候!”   于澜感觉自己等了好久,也许有一两分钟吧,电话那头的人都没有说半个字,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于澜的心猛地被掏空。刹那间,她感觉自己身处在茫茫的世界,孤孤单单的她一个人。   她知道怎么刺伤一个人,她做了,她达到目的了,可是她没有任何的喜悦。   耿微然现在嗨没有死心,后面她必须做更多类似的事情来刺伤他。这就是她的长痛不如短痛吗?   “到站了,到站了。”姚瑶走过来,拉她出地铁。于澜昏昏沉沉,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 第89章 也许真的很难有一辈子的爱情……   姚瑶简单炒了两个菜, 于澜没什么胃口。姚瑶见她状态很差,这才起了疑心,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澜把事情告诉姚瑶。姚瑶也放下筷子, 她现在也没什么胃口了。   “你能不能不要管周文君怎么说?你先斩后奏, 和耿微然结婚,生米煮成熟饭!最好再有个孩子!”   于澜望着唾沫星子四溅的姚瑶。这什么馊主意!这种事情, 她于澜做得出来吗?   姚瑶也望着于澜,双目炯炯有神,她大概以为于澜在考虑她的主意,她兴奋地说:“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到时候, 周文君敢叫你们离婚,她不怕她孙子长大后恨她这个奶奶吗?再说了,我觉得耿微然不会听她的。他可不是软柿子。”   沉默了会儿,于澜说:“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那什么是问题的关键?你说说什么是问题的关键。”自己的主意被否定,姚瑶很不高兴。   于澜的耳边又响起周文君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 扎在她心上。如果周文君威胁她或者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那倒还好, 但是周文君偏偏说得很在理。   她和耿微然之间存在的差距, 很久之前她自己不就考虑过吗?只是在合租的这段时间里,她越来越发现耿微然的好, 致使她忽视了他们之间原本的不可能。答应和他在一起, 她是昏了头吧。   没有结果的爱情, 从来不是于澜追求的。她这个年龄,已经不天真不浪漫了。如果确定不能走到最后,她绝对不要开始。   没有结果的爱情,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何必呢?与其去追求没有结果的爱情, 为什么不去追求有结果的爱情。人生的时间有限啊!   “你会爱秦海阳一辈子吗?”于澜笑着问姚瑶。   姚瑶愣了几秒钟,很快她笑着回答说:“这问题秦海阳问过我,我的官方答案是会,我会一辈子爱他。哈哈哈!”   所以,那就是,不会了!   “你如果问我现在爱不爱秦海阳,我可以很肯定地回答你,我爱他。但是你问我会不会一辈子爱他,我怎么知道?我相信每对夫妻在结婚的时候,都确定会爱对方一辈子的。可是他们做不到啊!如果他们能做到,为什么出轨的这么多?为什么离婚的这么多。别动不动就说一辈子的事。一辈子太长,谁敢保证?”   “可我追求的就是一辈子!”   “耿微然不会一辈子爱你?别的男人会一辈子爱你?你肯定别的男人比耿微然靠谱?”   “也许真的很难有一辈子的爱情。可是让耿微然爱我一辈子,这概率太小了。在他的人生中,他会受到比其他男人更多的诱惑。”   “你是说有女人主动向他投怀送抱?你别怕!耿微然不是那种男人!你瞧瞧金若涵,对他围追堵截。有用吗?耿微然给过她眼神吗?你放心,耿微然对主动投怀送抱的货色没兴趣,你相信我!”   “不仅仅是女人。他的前途,他的事业。这些诱惑他能抵挡得住吗?有一天,当我和他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当我越来越跟不上他的脚步,我们会渐行渐远。他要的未来是广阔的大海,我要的未来只是小溪流。”   两个人聊着聊着,慢慢都沉默了。后来干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   和姚瑶讨论的过程,何尝不是于澜说服自己的过程。   她站到很远的地方重新审视自己,她发现一个自卑、敏感、多疑的于澜。这种发现拨动了她心底最深处的细微的惊慌。她是这样的人?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的不堪。   于澜低下头,又拿起筷子夹菜吃。“香菇挺好吃的。”   “秦海阳说,事业是男人的命。男人可以没有某个女人,但是不可以没有事业。”姚瑶笑笑说,“这么看来,事业好比男人的春/药。”   于澜不置可否,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吃她的香菇。   “你说话啊!事业好比男人的春/药。对不对?”姚瑶不罢休,继续追问。   于澜放下筷子,看着姚瑶,认真地说:“如果女人认为事业是男人的春/药,那么,事业就会成为男人的春/药。”   屋外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姚瑶随口说:“秦海阳回来了。”于澜随口问:“他不带钥匙吗?”   姚瑶一愣,于澜也一愣。两人对视,立刻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玄关,从猫眼往外看,不是耿微然还能是谁呢?   他戴着顶棒球帽,帽檐拉得很低。于澜看不见他的脸。   姚瑶打手势问于澜怎么办。于澜摆了摆手,飞快地溜进卧室,关上房门。她将耳朵紧紧地贴在房门上,想听姚瑶怎么说。可是这屋子的隔音做得太好了,她什么也听不见。   大概两三分钟后,姚瑶打开了房门。“我和他说,你吃过饭回崇光岛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于澜点点头。这个谎言,耿微然相信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铁了心要分手,才对他避而不见。耿微然会懂的,他不是傻子。   两人收拾碗筷去厨房洗刷,饭菜剩好多。她们都没胃口,秦海阳加班要很晚才回来。姚瑶把饭菜都倒了。   做完一切,时间尚早。姚瑶提议出门散步,于澜也不想闷在屋子里。初秋时节,吹吹夜风,也是很舒服的。   两人下楼,也没走远,就在小区里溜达。于澜上次过来,庆贺姚瑶乔迁之喜,姚瑶都没带她在小区转转,现在正好补上。这小区到底是高档小区,绿化做得非常到位,和公园似的。   姚瑶满脸得意地指着乔木掩映之中的一处建筑说:“那是我们小区内部的私人运动会所。可以游泳,可以打网球,可以……”   于澜打断她,故意问:“姚小姐,这些运动你都会吗?”   “你这人真煞风景!我不会,那我也住在这里,我以后学!”姚瑶愤懑地说。   于澜笑笑,她看见有几个小区的居民走进了那处建筑。运动?于澜心中立刻想到某个运动达人。他真的在她的心里生根了吧。否则,为什么她时时刻刻会想到他。   秋风刮过,地上几片梧桐落叶飞到于澜脚边,紧接着又飞到草丛里。于澜竖起风衣的领子,这一瞬间,她的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孤独的感觉。   她自认为够坚强,够独立,即使某天全世界只剩她一个人,她也有信心能将自己的生活打理得够精彩。但是,现在,这一瞬间,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这种能力。   又一片落叶飞到于澜脚边,她将落叶踢走。她说:“回去吧,我累了。”   于澜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小区里响起了一声非常高昂洪亮的喇叭。“于澜,你给我滚出来!”   于澜大吃一惊,姚瑶也大吃一惊,旁边散步的几个居民也大吃一惊,他们手里牵着的宠物狗汪汪地叫。   “于澜,我爱你,你给我滚出来!”又是一声震天吼。   耿微然发什么神经?对,就是耿微然,除了他还能是谁?这熟悉的声音。   于澜和姚瑶急忙循着声音奔过去。在是姚瑶住的那栋楼下,耿微然手持大喇叭,仰头对着楼上喊话。“于澜,我知道你在上面。你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围观的居民窃窃私语,几个孩子兴奋地绕着耿微然跑来跑去。保安束手无策,试图和耿微然沟通,但耿微然不理睬他们。   “好家伙!”姚瑶由衷地感叹。于澜对她翻了个白眼,她立刻聪明地问:“怎么办?好丢人!我去把他拉走吧!”   于澜没有回答姚瑶,她径直走向耿微然,又从耿微然面前径直走向电梯。她一出现,耿微然就看见她了。于澜没理睬他。   于澜走进电梯,耿微然立刻跟上来了,他快步走进电梯,手里还拿着他的喇叭。于澜瞥了一眼,他连忙将喇叭扔到外面。电梯门关上的刹那,于澜清晰地听见姚瑶哎呦了一声。   于澜看了看耿微然,莫名就笑了。于澜笑了,耿微然也孩子似的笑了。   如果耿微然出生普通,在公司里做白领,要为车子房子发愁,要为出国旅行攒大半年的钱。于澜觉得,她会永远爱这个男人。遇到一个自己爱的人,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她很想珍惜。   耿微然紧跟于澜,走进姚瑶的屋子。姚瑶是识趣的人,她现在不会回来。于澜可以把话和他说清楚。   一进门,耿微然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坐在沙发上,于澜肯定不方便和他坐同一张沙发。谁知他却像主人似的招呼于澜,霸气地说:“坐啊!你客气什么?”   于澜搬了椅子坐在他对面。耿微然不满地说:“你坐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于澜说:“你很扰民你知道吗?”   耿微然笑笑说:“我知道,但我没办法。谁让你不肯见我!”   他这是倒打一耙了。所以他拿着喇叭大喊大叫的事情,怪她?于澜真无语!   “耿微然,我现在和你说清楚。我和你分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周总,而是因为我自己。即使没有周总,我想过段时间,等我清醒了,我也会向你提出分手。我们现在相爱,一切问题都可以忽略。但是如果我们要长久,那就必须考虑长久的问题。我老实和你说,我对我们的未来没有信心,我想得很清楚,我不喜欢冒险,我也不能接受失败。”   和耿微然在一起,未来充满太多的不确定性。这是毫无疑问的。于澜认为她不能承受。为什么不能承受?大概是因为她发现她真的很爱耿微然。   如果某天被自己所爱的人抛弃,这种痛苦她能承受吗?她认为她不能。除非她不爱那个人。   她可以相信耿微然会永远爱她吗?不可以!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心。至少目前为止,她还不能相信耿微然会永远爱她!人是会变的,不是吗?   于澜说出这番话,她才明白为什么周文君能打动她,能轻易地突破她的心理防线。其实真的和周文君无关。是她没有信心,对自己没有信心,对耿微然没有信心,对他们俩的未来没有信心。   依她的性格,她做不了赌徒。她不会孤注一掷地拿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去冒险。说到底,她就是不敢,她就是胆小鬼。她渴望平平淡淡的生活,她喜欢按部就班的生活,所以耿微然不是她最好的选择。   “和我在一起需要冒险吗?我就这么不靠谱吗?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于澜,我会证明给你看!”   “耿微然,我很抱歉,但是我已经决定了!我在茂德工作八年不敢跳槽,理财不敢买股票,出差尽量不坐飞机,过马路必定左右看。我是个胆小的人,所以我请你原谅我!” 第90章 我们做不了男女朋友,至少可……   耿微然走了, 于澜坐在他刚刚坐过的沙发上,精神恍惚又思绪万千。他现在走了就是真的走了,不会再回头找她了。可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耿微然如火。和火在一起, 热烈、兴奋, 但结局却是灰烬。于澜不是火,她也不是水。那她是什么?   “你就是块木头!你这辈子再也没有好运气遇到耿微然这种男人了。”姚瑶唉声叹气地说。   “耿微然哪种男人?”于澜笑笑地问。   “有钱, 帅,对你真心实意!”姚瑶故意凑近于澜,很大声地说,仿佛怕她听不见似的。   于澜很想反驳姚瑶,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这时候, 她的手机响了,耿微然发来一条微信语音。   “于澜,我今晚收拾东西回去,你明天可以搬回来住。”   他的语气非常礼貌,云淡风轻, 甚至隐隐透露着公事公办的味道, 很明显在保持距离。   今晚收拾东西回去?这速度够快的。于澜直觉, 她伤到这个男人了。如果耿微然和她大吵大闹, 反而说明他没事。现在……所以她刚才很过分吗?   姚瑶盘腿坐在沙发上吃苹果,脸上故意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是要让于澜看见。“最熟悉的陌生人。于小姐, 你作成功了哦!”   “姚瑶, 我警告你,我没有作!我只是说出我最真实的想法。”   横竖已经和耿微然分手了,这事情就让它慢慢过去吧。无论如何,生活还要继续。她也没有什么后悔的。耿微然是很好, 但是不属于她。要冒险才能得到东西,从来不属于她,这是她的性格决定的。   于澜躺在床上,反复说服自己,她今晚做了人生中最正确的决定。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她不能也不应该再去多想了。   次日在公司,上午平安无事,中午接到姚瑶的小道消息,说人事部在拟聘书,耿微然要升为市场部副总裁兼规划中心总经理了。   这件事情,于澜听耿微然提过,是周文君的意思。周文君今年做了个手术,精神大不如前,萌生退意。   耿微然觉得从招商部经理直接升为副总裁太快了,可是他又拗不过强势的老妈。   “好奇怪啊!周总打的什么算盘,咱们现在有两个市场部副总裁了。”说完小道消息,姚瑶发出了质疑。   有些话,耿微然没有和于澜多说,但是于澜自己品出了其中的意思。   罗骞一直是市场部副总裁,分管公司招商和运营的全部业务。上个星期,周文君却将市场部的业务拆分为南北两块,说是为了精细化运作。现在看来,她是为了将罗骞手里的权利分一半给耿微然。   耿微然肯定明白周文君的意思。不过这里面牵涉到罗骞,牵涉到他的家事,他也没有和于澜多说,他只说他不想升得太快,闲言闲语不好听。   耿微然还是单纯。作为周文君的儿子,不管他怎样,闲言闲语都是免不了的。   “他负责南区业务还是北区业务?”于澜发了条微信给姚瑶。姚瑶很快秒回:“南区哦,嘿嘿。”   上个星期的会议,对于澜的工作也做出了调整,她以后主要负责南区的相关运营工作。当时还觉得是好事,至少以后出差不用跑太远。现在嘛……   下午于澜去茶水间躲懒,遇到耿微然和金若涵。金若涵正在强烈推荐耿微然去看这周上映的新电影。于澜假装接水,竖着耳朵偷听了几句,她从来不知道金若涵对电影如此有见解,如此有品味。   金若涵的胳膊若有若无地碰触耿微然的胳膊。于澜也不知道金若涵是不是故意的。也许她活泼可爱,不拘小节呢?   “喂,于总监,周末有空吗?这电影不错哦,我们一起去看吧。”耿微然猛地和于澜说话,同时举起胳膊,端着茶杯喝水,巧妙地避开了金若涵。   他侧过身,背对金若涵,满面笑容地望着于澜。   于澜愣了愣,还没等她说话,耿微然又说:“我请客。”   于澜笑了笑说:“耿经理,我周末没空,你自己去看吧。”   怎么?莫名其妙!请她看电影?他是想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没人陪我看,我也懒得去。真遗憾哦!”耿微然转过身,笑着对金若涵说。   金若涵再愚蠢再皮厚,也明白耿微然的意思了。她总不能说她陪他去吧,她都看过了啊!   金若涵离开茶水间,耿微然迫不及待对于澜说:“我们配合得太默契了,谢谢你。”   人都走了,他还演什么戏。于澜冷冷地说:“不用谢!我是真没空。”   “你别这样嘛!你瞧瞧你,浑身冷得和冰似的。”耿微然看了看外面的走廊,确信没人,他才继续说,“于澜,你要分手,我依你。但是我们做不了男女朋友,至少可以做普通朋友吧。我知道你周末有空,周末我也好无聊的,一起去嘛。好不好?嗯?”   这个人……他到底明不明白她是认真地和他分手?她当初是认真地愿意做他女朋友,她现在也是认真地和他分手。   为什么?为什么他好像什么事也没有。难道他以为他们在过家家?他当初做她男朋友是不是认真的?   耿微然满脸恳切,他在等于澜的回答。于澜望着他,不禁生出了深深的怀疑。这什么人啊!脑子的结构和正常人不一样吧?   下班后于澜就回自己的住处了,毕竟住在姚瑶那里也不太方便。   她叫了外卖。现在没人做饭,她厨艺不行人又懒,只能吃外卖。   吃了两口,感觉油太重了,好腻味。呆坐了片刻,她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看见里面塞得满满的。   一瞬间,于澜很恍惚,她的冰箱怎么会有这么多食材,这不是她的风格。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耿微然的风格。   这些食材是耿微然前天和她一起去超市买的。他们前天分手,她昨天去姚瑶那里,今天她回来。他们分手只不过两天而已,刚刚四十八小时,连冰箱的食材都是新鲜的。她怎么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于澜想炒个青椒肉丝,她拿起青椒和肉丝又放下了。无论她怎么炒,味道也比不上耿微然做的。还有什么意思呢?   于澜又打开冰箱下层的冷冻格,她看见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饺子,至少有几百个。这是……对了,耿微然和于潮一起包的。当时她也在,她是监工,自己不亲自动手的监工。   不错,这些饺子够她吃半个月了。   于澜胡乱煮了饺子,用汤碗盛了端到客厅,放在餐桌上慢慢吃。即使将吃饺子这件事做得很有仪式感,还是掩盖不了此刻屋内的安静和她内心深处的孤独、寂寞、无聊。   环视四周,耿微然将他的东西搬得干干净净,甚至那台跑步机都不见了。他的速度真快,怎么做到的?   她记得自己搬家,光是打包就花了几天时间。   他是怎么做到一夜之间不留痕迹地从她的生活中消失的?   饺子还没吃完,耿微然的电话来了。于澜愣住了,看着屏幕好半天,最终还是接了。   “于澜,我的拖鞋忘在你那里了。你现在方便让我过去拿吗?”   拖鞋?于澜起身到处看了看,客厅里并没有他的拖鞋。该不是想找个理由回来吧?   “这里没有你的拖鞋。”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敲门。于澜正要去开门,门自己开了。   耿微然站在门口,冲她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说:“不好意思啊!我的租约还没到期,所以理论上我还可以保留钥匙,随时出入。”   他径直走进来,弯腰检查沙发。沙发下面的空隙太窄,他大概是什么也没有看见,又站起来使劲挪沙发。   于澜站在旁边,冷冷地看他要演戏到什么时候。他却抬起头认真地望着她说:“你帮个忙呀!分手归分手,我们还是朋友吧。”   于澜服了他,无奈地帮他把沙发往前挪。刚挪了条缝,一双拖鞋稳稳地出现在眼前。他竟不是演戏,真的有一双拖鞋被他忘在这里了?   这双黑色的皮制软底拖鞋,是两人逛商场的时候,于澜买了送给他的。当然,于澜也有一双同款式的红色的,是他买了送给她的。   “哎呀,哎呀,终于找到了。你知道的,我很喜欢这双拖鞋,晚上没有它,我的脚得不到充分的休息,会影响我第二天的工作,给公司带来损失。”   “你记性挺好的,知道它一定在沙发下面,不在别的地方。”   很明显,他是故意将拖鞋落在这里的。于澜要是不戳破他,是会被他当成笨蛋吧。   “记性好是我的优点!”耿微然大言不惭,顽皮地冲于澜笑了一下。他看着桌上的饺子,又说:“吃着我包的饺子,还要揶揄我。于总监真是嘴上不饶人啊!就是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他用一种含有挑衅意味的眼光看着她,于澜避开他的眼光,想了想,又看着他说:“耿微然,你够了,快把钥匙还给我!这客厅我还要租给别人。”   “租给别人?那我希望不是别的男人。”耿微然笑了笑,没有为难她,很听话地将钥匙放在桌上。   于澜拿起钥匙揣进裤子的口袋里,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把钥匙抢回去似的。   耿微然又笑嘻嘻地说:“钥匙还给你也没关系,其实我早配了十把备用。”   “你说什么?”于澜惊讶地问。配了十把钥匙备用,这事情真的很像耿微然能干出来的事情。   “骗你的!我没那么无耻!”耿微然轻松地将沙发挪到原处。他刚才不是挪不动吗?   “你可以走了。”不能让他再待下去。于澜不是不相信他,她是不相信自己。   耿微然以拿拖鞋为借口,在这里磨磨蹭蹭,她还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吗?已经分手了就是分手了,于澜不想拖泥带水。   “行行行!我走!”耿微然走到门口,于澜要关门了,他却伸手挡住了门。“还有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于澜直觉,他又要说感情的事。   “冰箱里的海带是前天买的,不能吃了,记得扔掉!海带超过两天,会烂。”   于澜愣住了,等她反应过来,耿微然已经走了。   这个人,最后一件事,竟是提醒她把海带扔掉。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而且还莫名其妙地跑来拿自己的拖鞋,到底是要干什么。很明显他是故意把拖鞋落在这里的。   于澜苦笑了一下,懒得再去理解这个男人。   吃完饺子,洗漱上床睡觉。虽然时间还早,但是她没什么事情可做的,唯有睡觉能让人忘记现实。   她习惯性地看了看微信。有耿微然发来的一条微信,时间大概是他刚刚离开她这里。   “我对你的感情是永远保鲜的,我会等!” 第91章 男人对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还……   生活是一往无前的大道, 失恋只是路上的小石子。即使脚被踢到了,路还是要向前走。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忘记旧恋情最好的方法永远是投入新恋情。第二, 忙碌的工作可以让你没时间去想生活中的不如意。”   姚瑶怕于澜晚上一个人待着会心情不好, 这些天下班后都会拉着于澜去她家吃晚饭。秦海阳最近比较清闲,做晚饭是他的功课。姚瑶刚好有空和于澜聊天。   “我觉得第二个选择蛮适合我的。”这是于澜的真心话。或者第一个选择更有效果, 但她从来不是能很快投入新恋情的人。   “其实你可以考虑常若愚,他人不错。他离婚也一年多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有点儿意思。”姚瑶喋喋不休,仿佛今晚,此时此刻, 她必须搞定于澜的终生大事。   吃过晚饭,有时候姚瑶会和于澜去附近的商场逛逛。秦海阳开车送她们。   秦海阳的父母出钱给小夫妻买了辆二十万的代步车,毕竟这房子算是姚瑶买的。   秦海阳读书的时候就考了驾照,现在有了用武之地,恨不得时时刻刻摸着方向盘。   晚上于澜不在姚瑶这里睡觉, 秦海阳和姚瑶送她回去。其实于澜觉得不必如此麻烦, 她可以坐地铁回去, 奈何姚瑶太热情, 秦海阳又太想开车,她无法拒绝。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 于澜累了。姚瑶再怎么邀请她, 她也不过去了。   不管怎么说, 下班回去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躺在被窝里,她更喜欢这种生活。当然,姚瑶的好心她是理解的。   “你现在失恋, 你不能一个人待着,你会孤独,你会难受。”姚瑶振振有词。她的经验来自她失败的上一段恋情。   “我天天这么晚回去,睡不好,我更难受。”   失恋的难受是心理上的,可是天天往姚瑶家跑,回来躺在床上都快十二点了,长此以往,她身体吃不消啊!她又不是铁人。   姚瑶左看看于澜,又看看于澜。她问:“你到底喜欢不喜欢耿微然。你怎么不伤心?”   难道非要把伤心写在脸上,一天哭八百遍吗?这可不是于澜的风格。   再说了,她早过了为爱默默流泪的年纪。有那个时间,倒不如考虑下季度的运营计划。公司付她高薪,是要她做出业绩的,公司才不管她失恋不失恋。   耿微然已经正式成为她的顶头上司,她现在直接向耿微然汇报。是有些尴尬。但是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耿微然。如果耿微然也不尴尬呢?至少在于澜看来,他和她在工作上的配合还是挺默契的。   和去年罗骞空降茂德后,迫不及待给她小鞋穿相比,耿微然简直就是全世界前男友的楷模,心胸宽广,品德高尚,对待前女友如同对待普通朋友。从这点来看,耿微然人真不错。除了……   “今晚下班有空吗?一起去吃麻辣烫吧!”   不去!她对麻辣烫真的没兴趣,而且今晚冯济舟约了她。   于澜准时下班,在万福广场喷水池那里等冯济舟。冯济舟也很准时来接她。   于澜将自己中午买的桔子拿给冯济舟看。上次去疗养院探望冯济舟的奶奶,奶奶一连吃了三四个于澜买的桔子,所以今天趁着午休的时间,于澜又去买了几斤桔子,准备晚上带过去。   “还是在上次那家水果店买的,贵也有贵的道理,好吃!”给冯济舟看过桔子,于澜转身将桔子放在后座,她自己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   于澜上车后,冯济舟立即开车。这里不能停车。见冯济舟一言不发,于澜好奇地问:“喂,你怎么啦?你也失恋啦?”   于澜和耿微然的事情,冯济舟知道了。不是于澜说的,是耿微然告诉冯渡舟,冯渡舟再告诉冯济舟的。   于澜听冯济舟的转述,耿微然失恋后非常伤心,念着于澜的名字,喝得酩酊大醉,强迫冯渡舟听他诉说于澜怎么怎么好,他怎么怎么深爱于澜。后来他又对着冯渡舟痛哭流涕,吐冯渡舟一身。   于澜不太相信冯济舟的转述。她在公司看见的耿微然,精神状态很健康,甚至比她更健康。即使他伤心,也不会如此吧。   冯济舟也不是专门给于澜转述这件事情。他是作为朋友,打电话安慰失恋的于澜。只是半夜十二点打电话安慰她,真的挺有创意的。已经睡得呼呼的于澜被吵醒,毫不客气地臭骂了冯济舟一顿。   “今晚不是去疗养院看奶奶。”冯济舟瞥了于澜一眼,“我有事情请你帮忙。”   于澜问是什么事情,冯济舟起先不愿意说,要到了目的地再说。于澜不喜欢做没有准备的事情,无论是惊还是喜,她都不喜欢。在她的追问之下,冯济舟坦白了自己的阴谋。   “我有个大学同学,上个月从国外回来,想追我,我不喜欢她,我希望你能让她知难而退。”   冯济舟这番话挺直接,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于澜隐隐听出点自恋的味道。   “所以你希望我假装你女朋友?像在奶奶面前一样。”   “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这样效果更好。”   未婚妻和女朋友差不多,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于澜已经很娴熟了。毕竟她在疗养院得到了很好的锻炼。   “行!我没问题,不过你记住,你又欠我一个人情哦!”   这个大学同学把见面地点定在冯济舟公司附近的一家中餐厅,内有包厢。可谓考虑周到。冯济舟却皱着眉头说:“她就这么想和我单独相处吗?一个女人,半点儿矜持也没有。”   男人对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还真是恶意满满啊!连冯济舟这种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家伙都这么刻薄。   于澜笑着说:“既然这餐厅在你公司附近,我自己过来就行了,你何必跑去万福接我。”   冯济舟笑着说:“这点儿绅士风度我还是有的。”   啧啧,不仅刻薄,还自我感觉良好。   于澜进了包厢就觉得眼前一亮。对面坐着位穿戴入时很有气质的女士,薄施粉黛,短发干练,年约三十岁。她正在打电话,看见冯济舟进来,马上起身,热情地打招呼。   她注意到于澜,笑着问:“这位是?”   冯济舟一把揽过于澜的肩膀,笑着说:“这是我的未婚妻,于澜。”   于澜抬头看了看冯济舟。他满脸写着别爱我,没结果。   三人坐下,这时候,包厢的门突然开了,一位男士直接进来。那大学同学连忙拉住他,对冯济舟说:“济舟,我来介绍,这是我老公。”   于澜目瞪口呆,看了看冯济舟。冯济舟显然比她更目瞪口呆。   大学同学注意到他们的窘相,忙解释说:“济舟,是这样的,我老公他正在创业,做互联网。今天呢,我约你出来,是想和你介绍一下我老公的项目。我想着,你不是做天使投资这块儿吗?要是你对他的项目感兴趣……济舟,抱歉啊!我怕事先告诉你,你不肯出来见我们。”   于澜在心里哑然失笑。冯济舟以为人家喜欢他,为此苦恼不已,甚至请她假装未婚妻,结果人家只是看中他的钱,想让他投资。而且人家早结婚了。   于澜使劲憋住笑。倒是冯济舟,脸上没有任何诧异,云淡风轻地说:“我们公司也涉足互联网业务。说说吧,你们的项目是什么?”   这顿饭,三个人一直在聊这个互联网的项目。冯济舟很专业,问了许多问题,似乎对这个项目很有兴趣。买单的时候,他抢着付钱。   回去的路上,于澜越想越觉得好笑。冯济舟冷冷地说:“你用得着笑这么大声吗?我听得见。”   于澜笑嘻嘻地说:“我也没办法呀!自作多情的人太好笑了呀。”   想起今晚他们的谈话内容,于澜又很好奇地问:“你会投资这个项目吗?”   “你猜!”冯济舟脸上显出骄傲的表情,仿佛他有多了不起似的。   于澜歪头想了想说:“不会!”   “为什么不会!难道我没有表现出对他的项目很感兴趣吗?”冯济舟看了于澜一眼。车内没有开灯,暗暗的。   “因为你抢着买单。这是不想再见他们的意思,也是你不会投资他们而对他们做出的补偿。”   “他们要五百万,我付了五百块,这能补偿吗?你数学太差了吧。”   “这是你的补偿心理。在你看来,你付了饭钱,对他们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冯济舟哈哈大笑。于澜见他笑得很刻意,瞪着他说:“你用得着笑这么大声吗?我听得见。我说错了,你也不要这样嘲笑我吧!”   冯济舟止住笑说:“你没有说错,你说得完全正确。怪不得耿微然说你聪明。”   于澜听见这个名字,渐渐沉下脸,目无表情。   冯济舟看了她一眼说:“你还没放下啊?你真这么爱他啊?那小子有什么好……算了,我劝你别想了。以周文君的段位,你再修炼十年,你也不是她的对手。”   于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冯济舟却自顾自地往下说:“让我猜猜周文君怎么和你说的。她一定苦口婆心地告诉你,你和耿微然差距很大,耿微然对你的爱情是不会长久的。你的存在,会影响耿微然今后的发展。你的存在就是错误。她的态度极其诚恳……”   “行了,你闭嘴!冯济舟,你好吵!”   冯济舟伸手在嘴前横了一下,表示他给自己的嘴贴上了封条。可是没过一分钟,他又说:“我建议你可以开始一段新恋情,这才是忘记旧恋情的最好方式。”   于澜笑笑说:“你以为谈恋爱是买菜啊?出门左拐去菜市场,想吃什么菜买什么菜。冯济舟,遇到合适的人,谈一场恋爱太难了。”   “于澜,你这话说得不对。不是遇到合适的人谈恋爱,而是谈恋爱之后才知道对方是否合适。”   冯济舟将于澜送回金桂花园,一直到于澜上楼后,在窗户那里冲他挥手,他才开车离开。   于澜掏出手机,发现耿微然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还发了一条微信。“我看见冯济舟接你了。他找你干嘛?他是不是想趁我们分手趁虚而入。你什么都别听他的。他不是好人。我真心对你说这些话!真心真心!”   耿微然是不是有毛病?想象力真丰富!   于澜立刻删了这条微信,想了想又回复他三个字。“你有病?”耿微然那边倒是秒回,也是三个字。“你有药?”   哟嗬哟嗬,什么人啊!她就不能理他! 第92章 余生我会尽我所能,给你幸福……   从茶水间的窗户往下看, 于澜看见一排小学生穿着校服排队过马路,不知道他们是去哪里秋游还是参加活动。于澜看得入神,不提防常若愚也来到茶水间。   “看什么呢?”他和她并肩而立。这时候, 最后一个小学生已经走进了地铁站, 大街恢复了平静,也像往日那样车水马龙。   于澜冲常若愚笑笑说:“没什么, 发发呆,躲躲懒。”   这当然是真心话,但是也许因为她笑得不够灿烂,致使常若愚对他有什么误会。于澜分明听见常若愚问:“你还好吧?”   “嗯?”于澜质疑自己刚刚听见的。常若愚重复问:“你还好吧?”   这次于澜听得清清楚楚了。她笑得露出八颗牙齿并反问:“我为什么不好?”   常若愚的脸上,显出一丝尴尬的表情, 很快又消失了。他讪讪地说:“我还以为你会难过。”   她会难过?于澜一下子明白了。他指的是耿微然的事情。所以常若愚也知道她和耿微然的事情?罗骞知道,常若愚也知道,公司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常若愚可能猜出了她的心思,他说:“前些天我看见你上下班坐他的车,这些天我看见你们彼此不说话。我不是有意窥探你的隐私……”   连常若愚都这么八卦。现在这世界是什么世界!烦透了!   于澜望着他, 认真地说:“常总, 你猜得全对!我们在一起又分手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她的语气里带有隐隐的愠怒, 常若愚感受到这股气息, 忙说:“抱歉!于澜,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的关心。”   “常总, 谢谢你, 你的关心我收到了。但是,有时候,有些人,有些事, 我们可能宁愿独自待着,也不想要别人的关心。”   这话说得难听,所以于澜努力冲常若愚挤出一个微笑。这是她的肺腑之言,有什么不能说的。常若愚多管闲事,不太像他平时的为人。   常若愚没说什么就离开了,于澜想想,有点后悔。毕竟是上司,她得罪他干嘛呢?她较真干嘛呢?他也不过是关心她而已,忍忍不就算了吗?假如常若愚小心眼,分分钟给她小鞋穿。他现在可是人事副总裁。   这时候耿微然进来了。“嗨,于澜!”   “嗨什么嗨!”于澜扭头走了。在茶水间躲懒的时间太长了,也是不好的。   下班回到住处,吃过外卖,洗过澡准备早睡,于澜接到常欢的电话。小姑娘叽叽喳喳,先是和于澜聊了聊她的学习情况以及在学校的趣事,东拉西扯,然后就问于澜有没有空,她想邀请于澜周末来她家玩儿。   这不是常欢在邀请她,常欢周末忙着上各种辅导班,据说吃饭都是边走边吃,哪有时间玩儿。这是常若愚在邀请她。   于澜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她答应了常欢。开口拒绝小孩子,她总是有点不忍心。尽管这个小孩子好像充满了小心机。   周末,于澜一早起床,洗了头才出发。她以前和陶景平来过常若愚的家,所以认识路。在小区对面的超市买了水果和几样常欢爱吃的小零食,她直接登门。   常若愚和常欢都在家,常欢的奶奶也在家。还有个和常欢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常欢介绍说是她同班同学,也住这个小区,下午两人要一起去上口语课和花滑课。   常若愚正在厨房洗菜,于澜来了,他赶忙出来迎接。“于澜,今天中午试试我的手艺。”   “老爸做饭可好吃啦,平时他太忙了他不做,今天真给于澜姐姐面子,我们都沾于澜姐姐的光。”   常欢的一张嘴,不像常若愚,倒像刘婧婧,常若愚的前妻。   如果是在姚瑶家,于澜会帮着动手做饭,但这是在常若愚家,常若愚的母亲也在,于澜要是和常若愚客气,跑到厨房帮忙,那就显得奇怪了。弄不好老太太要误会她和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呢!所以于澜就等着吃饭吧。   常欢和于澜亲近,拉着她于澜去自己的房间。   小姑娘的房间贴满了男明星的海报。于澜数了数,至少有十几个男明星。她上次来,好像只有几个。   常若愚在对待孩子追星这件事情上,倒是挺开明的。他去年还带着常欢跑到日本去听演唱会。   于澜记得她小时候也收集过明星的贴纸,被于得禄一把火烧了。   常欢和她那位同班同学叽叽喳喳地聊八卦,如数家珍,又打开电脑,向于澜安利她喜欢的那些明星。   于澜当然不能说,她这个年纪对这些毫无兴趣。她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自己老了,并不得不装作有兴趣的模样。   好在常欢也机灵,很快不向她安利了,转而和同学继续聊八卦。   于澜无所事事,来到客厅,常若愚的母亲在剥蒜,脸盆里盛了小半盆剥好的蒜。常欢不爱吃蒜,爱吃饺子。常若愚想出来的办法,用蒜包饺子,常欢吃了蒜自己都不知道。   于澜帮着剥蒜,老太太很健谈。问于澜平时工作忙不忙,又问于澜家里都有什么人,做什么工作的。于澜一一回答,她有种感觉,老太太好像在查户口。   老太太看了看厨房里的常若愚,小声说:“姑娘,我是不是话太多了?我儿子从来没请过女同事回家吃饭,你是第一个,所以我就多问几句。”   老太太好厉害啊!轻易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于澜连忙笑着说:“没有,没有,奶奶。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和您聊天我很开心。”   她没叫老太太“阿姨”,而是叫她“奶奶”,这是跟着常欢来叫的。   吃过午饭,奶奶送常欢和她的同学去上辅导班,屋里就剩下常若愚和于澜。常若愚收拾碗筷,于澜这时候可以帮他了。   两人洗了碗,又拖了地。于澜琢磨着,她该告辞了。常若愚今天到底为什么请她来家里吃饭,她也不是很清楚。   大概是常若愚那天说错话,今天用这种方式表示歉意吧。但是于澜心思细腻,她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和常若愚在言语上起冲突也不是第一次了,常若愚可从没请她来家里吃饭赔罪啊!   不过以前他是她的直属上司,肯定拉不下脸这么做。现在他升职了,不是她的直属上司了,所以这么做也没什么了?   “出去走走吧。”于澜告辞的话没说出口,常若愚倒是先说出了这个提议。   行吧,那就出去走走吧。走到地铁站,她可以直接坐地地铁回去睡午觉。   两人出了小区往东走,那里是有名的网红大道。秋天,满地的金黄落叶不扫,景色很美丽。   常若愚慢慢地走着,于澜有意落后两步,他也没察觉。   三十多岁的男人,高而瘦,保养得宜。成熟男人的背影和小年轻的背影是不一样的。成熟男人的背影,静默如山,稳重且安全,单看背影就知道会有怎样一副吸引异性的脸孔。   “蚂蚁要找你报仇了,你踩死它们了。”   原来他不是没察觉她落后了,他是故意如此。于澜笑笑,紧走两步,和他并肩而行。   “有没有想过这样的画面,就像现在这样。你,我,常欢,还有一个小男孩或者小女孩,以及一只白色的大型犬。一家人在这条路上散步。孩子们斗嘴,我们俩耐心地听着。”   什么?等等?常若愚你在说什么?   于澜瞬间呆了,她停下来抬头望着他。常若愚笑笑说:“怎么?我说得不够明白吗?”   “不,你说得很明白,特别明白。”于澜讪讪地说,“可是……”   “你还记得北京那个肖芝吗?”常若愚表情平静,仿佛刚刚他只是在和于澜聊天气。   于澜点点头,北京分公司财务部的肖芝。她去年和耿微然到北京出差,在常若愚的办公室见过这个人。   “她前段时间联系我,说想来江城总公司工作,我让她公事公办,按照正常的手续申请调动。”   按照正常的手续申请调动,那就是调不动,那就是常若愚拒绝她的意思。   也许肖芝对于澜有敌意,但是于澜对肖芝的印象其实并不坏。她认为常若愚和她挺相配的。   “于澜,自从我离婚后,我经常反思,任何失败的婚姻都不是单方面造成的,所以我也有责任。我想,像我这样拥有失败婚姻的男人,还有没有资格再拥有幸福的生活。人生的路很长,即使我曾经有错,我也应该继续往前走。于澜,以前我只是觉得和你很默契,从来没往别的方面想,但是你和耿微然的事情,让我察觉到,我是如此在意你……”   “别说了,请你别说了!”于澜打断常若愚,不想再听下去。   “于澜,我是认真的。我知道我的条件不如他,但是我想,你从来都不是看重这些所谓条件的人。如果你嫁给我,我可以发誓,余生我会尽我所能,给你幸福。”   常若愚看着于澜,眼神真挚而热烈。于澜确定,在此之前,他从来没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一时之间,于澜心乱如麻。   常若愚?她真的从来没想过。她尊敬常若愚,也和常若愚谈得来,可是她并不爱他啊!她无法想象将来和常若愚在一起生活,是什么样子。   “常总,我们在工作上是合作伙伴,在生活上,我也当你是好朋友。不瞒你说,我最近正在重新考虑自己的人生规划。我对自己目前的状况不是很满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不是要离开公司?”   聪明如常若愚,她什么都没说,他竟猜到她的心里去了。   于澜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推测。   “你这是拒绝我的借口?还是因为他而想离开茂德?”常若愚想笑,努力了一下,最终也没没笑出来。   于澜笑了一下说:“我要是拒绝你,我可以直接拒绝,不用拐弯抹角找借口,这不是我的作风。至于耿微然,那更不是了。其实我去年已经有离开茂德的意思,只是不像现在这样有决心。常总,你说我能在茂德工作一辈子吗?不能吧?或者换个类似的公司继续工作?那也不能做一辈子吧?我希望我的人生还有其他可能。”   “我支持你去选择你人生的其他可能,但是,于澜,我也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的提议。这两者不矛盾,甚至我的提议会帮助你实现你的可能。”   于澜回去后,晚上临睡前给常若愚发了条微信。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发完她就睡觉了,早晨起来看,常若愚凌晨五点多钟回复她了,内容也是三个字。“我明白!”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没办法勉强喜欢,喜欢也没办法勉强不喜欢。   她和常若愚说的是真心话,从去年到今年,先有罗骞后有耿微然,她真的累了。她厌倦了这一切。   她想离开茂德,她想走得远远的,可是她能去哪里呢?江城就这么大,百货零售业的圈子就这么大,她能去哪里呢? 第93章 你和他分手了,你可以重新选……   想到要离开茂德, 于澜工作也提不起精神。越是提不起精神,她就越想离开茂德。也许她可以来个间隔年,休息休息?   反正现在她手头有些存款, 于潮正式成为了医生, 母亲身体健康。这时候如果她不自私点儿,她是不是对不起她的人生?   只是离开茂德之后, 间隔年之后,她又可以去哪里,这真的是伤脑筋的问题。   于澜反复思虑,最后她得出结论,她是一个对未来没有规划的人。在茂德工作八年, 她把自己卖给了茂德。现在打算离开,她居然不知道她可以去哪里,也不知道她可以做什么。   她简直活成了笑话。早晚洗漱,对着镜子,自己看着自己, 她都能笑出来。   耿微然搬走, 她并没有把客厅租出去。一是运营总监的收入可以轻松负担整个房子, 二是她不愿意再和人合租。她现在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一个人待着的感觉挺好的。她想她可以独自过完下半生, 只要母亲不反对的话。   想到陈巧兰,于澜才惊觉她已经好久没回家了。趁着周末, 她买了些吃的东西带回家。   她是吃中饭的时候到家的, 陈巧兰正在做饭。“妈, 看我多会赶时间。”   陈巧兰从厨房里伸头看了她一眼,关了煤气,笑笑地问:“怎么今天回来了?”   于澜将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在桌上,自顾自倒了杯水, 她说:“今天不是周末吗?回来看看你。”   于澜来到厨房。哇塞!今天的午饭好丰盛啊!鸡鸭鱼肉,样样俱全。“家里有客人?还是于潮今天也回来?他不是说最近医院很忙吗?”   陈巧兰没接于澜的话,反而问于澜说:“你和你公司那个小耿现在怎么样了?哪天带他回家吃饭吧!我听于潮说这个人对你很好。”   “于潮知道什么?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于澜含糊其辞。她不想解释她和耿微然之间的事情。这种事情,即使是自己的亲妈,也无法解释清楚。   陈巧兰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没有再多问。她顿了顿,又对于澜说:“我有件事情……”   陈巧兰的话还没说完,于澜就听见屋外响起了敲门声。“是于潮回来了。”于澜连忙去开门。   于潮有时候懒得掏钥匙,只要家里有人,他喜欢敲门。   “小澜!”陈巧兰在于澜身后叫了一声,话音未落,门已经被于澜打开了。门外站着于得禄,还有他那个和女服务员生的儿子。   小男孩看见于澜,缩到于得禄背后,一双眼睛鬼精鬼精地盯着于澜。   于澜接常欢放学,两次在利佳购物中心的麦当劳碰到他。那时候并不觉得这小男孩讨厌,现在却觉得他面目可憎。   于澜挡在门口,冷冷地问:“你来干嘛?我们家不欢迎你!”   于得禄讪讪地说:“小澜,我们过来吃饭的。”   于澜明白了,陈巧兰的那些鸡鸭鱼肉不是为于潮准备的,是为于得禄和这小男孩准备的。   于得禄已经登门入室了?他和她妈的关系发展得这么快!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天啦!于澜什么都不知道。   “小澜,今天周末,你爸……”陈巧兰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说话。   “他不是我爸!我没有爸!”于澜回头,看见陈巧兰懦弱的样子,心里有股莫名的怨气往上翻涌。即使是自己的亲妈,陈巧兰性格中某些方面,也让于澜觉得非常不满意。   于得禄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那个女服务员不在了,他大概是想和陈巧兰复婚。过年的时候,他就给陈巧兰打电话了。陈巧兰耳根子软,肯定什么都听他的。哼哼!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于得禄,我警告你,你趁早死了这份心!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和我妈和好,先问问我和于潮答应不答应!”   “小澜!”陈巧兰面红耳赤,叫了一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哀求的眼神看看女儿,又看看于得禄。   “小澜,我和你妈怎么样,那是我和你妈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和于潮来管!你是晚辈!我是你爸!”   “晚辈怎么了?长辈出轨,晚辈不能说吗?于得禄,当初你是怎么抛弃我们三个的,你忘了,我可没忘!我记得我抱着你的大腿,哭着求你别走,你一脚把我踢倒在烂泥里!于得禄,有你这么做爸的吗?你要是有点儿良心有点儿脸,你现在就别回来祸害我们!”   “于澜,你爸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于得禄没为自己辩解,陈巧兰倒帮他说话了。   “妈!你以为他真的知道错了?那个服务员死了,他现在推着板车在商场门口卖炒饭,所以他跑来跟你和好。他要是还开饭店,一年赚几十万,你以为他会跑来跟你和好!妈,你想黄昏恋,我和于潮举双手赞成,但你绝对不能和于得禄这个人渣复婚!”   于澜怒火烧心。她怎么离开家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走出小区,她才发现手机、钱包、钥匙,她什么都没带。她想回去拿,可又不想看见于得禄。   于澜漫无目的地在崇光岛闲逛。今天是周末,她有几个老同学肯定在家,现在去他们家找他们借两块钱坐公交车回市区,会不会被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不觉间,于澜走到了森林里小区。   钟行远在家吗?也许她可以进去讨杯热水喝?适美项目落地以后,她和钟行远没有再见面,所以也没有什么交情,但是讨杯热水喝,总还可以的。   于澜按门铃,管家很快来开门,他仍旧是彬彬有礼地称呼她为于小姐。于澜注意到管家往地上瞥了一眼,敏感的她也往地上看了看。啊!她穿了双拖鞋就跑出来了。粉红色的猫猫头拖鞋,配牛仔裤和风衣。这是什么操作?   于澜硬着头皮往里走。好在管家受过专业训练,对客人的着装视而不见,于澜觉得她也不用尴尬了。   被管家带到客厅里,阿姨很快端了热茶过来,于澜喝了一口,浑身暖和多了。   钟行远从楼上下来,跟在他后面的是冯济舟。冯济舟说:“什么东西南北风把于总监吹来了啊?”   于澜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和钟行远打招呼,就听冯济舟嘿嘿嘿地笑着说:“你怎么穿拖鞋跑到老钟这里来了?你这双拖鞋很可爱啊!”   于澜尴尬得不行,想把自己的脚藏起来,又做不到。钟行远倒是善解人意,他说:“于小姐和我熟不拘礼,她家也在崇光岛,穿拖鞋过来串门,不是很正常吗!”   冯济舟总算有良心,没有继续拿这件事情做文章。而钟行远也不问于澜找他有什么事情,所以于澜就淡定地和他们聊天。茶是喝了一杯又一杯,她真的好渴。冯济舟说:“你是渴死鬼投胎哦!”   正当于澜犹豫着要不要问钟行远借两块钱的时候,耿微然来了。他跟在管家后面走进客厅,倒是惊呆了于澜。   耿微然说:“于潮打电话给我,说你离家出走,我想你什么都没带,能跑多远,结果真被我猜中了,你在老钟家。”   听到离家出走四个字,冯济舟看向于澜,满脸“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这副鬼样子”的表情。   耿微然瞟了冯济舟一眼,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冯济舟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于澜,于澜觉得他的眼神含情脉脉。这人是不是有病!   冯济舟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于澜打电话给我,说她在老钟家,什么都没带,我来接她去我那里。”   于澜瞪着冯济舟。他在干嘛?净添乱!于澜又看耿微然,耿微然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钟行远冲管家点点头,管家马上走过去弯下腰,钟行远对他耳语几句,管家立刻离开了。   钟行远又摇着轮椅,走到墙角,那架势仿佛生怕耿微然和冯济舟打架会连累他这个无辜。   “我没有离家出走,我也没有给你打电话。行了,该干嘛就干嘛去吧,我要回家了。”   回家?她现在哪有家可回。今晚她只能去老同学家对付一夜了。真无语!要不是耿微然猛地冒出来,她现在肯定坐在公交车上,开开心心地回市区了。   “不行!于澜,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为什么冯济舟会在这里?”耿微然拦住于澜,不依不饶地问。   冯济舟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怎么知道?也许是和钟行远谈生意?这事不得问冯济舟吗?   “耿微然,你是不是有毛病?我懒得和你说话。”于澜真的不想继续在这里丢人了。   “等等!于澜!”这下轮到冯济舟拦住于澜了。   “你又有什么破事?”于澜没好气地问。两个神经病同时出现,她吃不消。   “我承认刚才是我瞎编的,你没有打电话给我。但是,于澜,今天我把话说清楚,我希望你以后遇到事情,可以第一时间打电话向我求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什么意思?”于澜和耿微然异口同声。   冯济舟笑笑,挑衅似的看了看耿微然,又转向于澜,诚恳地说:“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你和他分手了,你可以重新选择能给你幸福的人。于澜,我是最适合你的人,我能给你幸福。”   耿微然的脸由多云转阴,马上就要打雷了。够了,够了,冯济舟,我求你别再添乱了。   “哈哈哈!”于澜故意大笑三声说,“冯济舟,你说完了吗?说完我走了。再见!”   “于澜,我认真的!我胆小,我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向你表白,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趁你前男友在,我把话说清楚,也免得他以后纠缠你。”冯济舟冲于澜眨眨眼睛。   于澜明白了,冯济舟在帮她。她和他聊过耿微然的事情,他记在心里了。如果能趁这个机会,和耿微然彻底了断,她以后也不用烦了。   冯济舟向于澜伸出手说:“于澜,我们走!”   于澜看着冯济舟的手。只要她的手牵住这只手,耿微然就不会再对她心存幻想了。于澜慢慢伸出手,可是不等她的手牵住冯济舟的手,耿微然马上冲过来,一把牵住了她的手。   “好了,冯济舟,感谢你觊觎我女朋友,因为她真的很好。但是你配不上她。她是我的。再见!”   耿微然拉着于澜就要出门,于澜一把甩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冯济舟连忙过来,想抓于澜的手,也被于澜甩开了。她现在气急败坏,谁的账她都不买。   这时候管家回来了,他将一个鞋盒交给钟行远。自始自终冷眼旁观的钟行远打开鞋盒,取出一双高跟鞋,放到于澜脚下。   “我根据你的身高,估计你穿三十七码的鞋。你试试合脚吗?于澜,无论你今天跟谁走,你都要记住,你穿上自己的鞋才能走得远。” 第94章 我宁缺勿滥,我能等。   “于澜, 跟我走!”耿微然和冯济舟异口同声地说。   于澜看了看冯济舟,他的眼神认真中又带着期盼。于澜的心咯噔一下,如果说冯济舟在演戏, 那么, 他的演技也太好了。   联想到以前和冯济舟相处的种种,冯济舟说的那些略有暧昧的话, 此时此刻,于澜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假戏真做了。并非于澜自恋,觉得全天下所有的男人都爱她,而是这个冯济舟……总之,她不能不怀疑了。   “你们俩有毛病!我自己不认识路!我要跟你们走!你们算哪根葱!”   她推开两个男人, 夺路而逃。即使穿着高跟鞋,她也跑得飞快,后面两个男人追不上他。   钟宅大门外,正好有辆出租车经过,于澜跳上车。她看见耿微然和冯济舟站在路边, 双手叉腰, 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耿微然的电话立刻来了。“于澜……”   “耿微然, 我们说好的, 分手后不再纠缠。我希望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人生。”于澜说完挂了电话, 这时候坚决不能给耿微然申辩的机会。   冯济舟的电话紧随其后。“于澜……”   “冯济舟, 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 你是个好人。”把好人卡发给冯济舟,不管他刚才的话是真是假,他都不好意思再提这件事了吧。   冯济舟是黄金单身汉,理想的结婚对象, 他很好,她和他也聊得来,可是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这是最要命的。她没办法强迫自己去爱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一辈子的事情,她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心。   于澜叹了口气,难道她真要孤独终老吗?她并不想啊!她的人生计划中,有结婚生子的安排。她不是独身主义者,她并不想永远一个人。虽然她基本都处在一个人的状态,但那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出现而已。   耿微然合适吗?耿微然合适。如果他不是耿微然的话。   司机问于澜去哪里,于澜随口说金桂花园,想想又改口报了姚瑶那个小区的名字。她现在身无分文,只能让姚瑶付车费了。   到了姚瑶家,于澜才打电话给于潮,让于潮赶快把她的手机、钱包、钥匙给送过来。于潮这时候在医院,不在崇光岛,他能打电话给耿微然,是陈巧兰打电话给他,告诉他于澜离家出走。于潮还不知道于澜和耿微然分手的事情。   于澜现在不好意思回崇光岛,回家意味着低头认错。她把于得禄的事情大致和于潮讲了,于潮答应明天回崇光岛帮她拿东西。   姚瑶在旁边听见于得禄的事情,义愤填膺,恨不得跑去和陈巧兰谈谈。“你老妈是怎么想的?这样的渣男都能原谅!”   过了会儿,姚瑶又笑了,于澜瞪着她,她说:“对不起,我不是笑阿姨。我是觉得,你们母女两个人好奇怪,一个能连渣男都能原谅,一个却不接受好男人。”   次日早晨,于澜还在酣睡,于潮过来给她送东西了。他今天要帮同事代班,东西是他连夜回家拿的。   “妈怎么样?”于澜问。于潮摇摇头说:“不太好。”   亲生女儿反对自己和前夫复婚,以陈巧兰的性格,她现在一定左右为难。左右为难就说明她很想和于得禄复婚。   “我是不是错了?她也有她的自由。”于澜喃喃自语。   于潮又摇摇头说:“姐,我也不喜欢于得禄。你老说我那时候不记事,其实我记得老妈躲在房间哭的样子。我也想过,他曾经那样伤害老妈,老妈为什么会原谅他?我想不通。可是昨晚我回家,看见老妈红红的眼睛,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我这才发觉,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二十年,什么都被时间冲淡了。姐,我们两个都会结婚,都会有自己的家庭。老妈也需要一个伴。如果她铁了心要和于得禄复婚,我们顶多不赞成,其他的还是老妈自己决定。”   于澜愣愣地听于潮说了好多话,她几次张嘴想反驳于潮,她想告诉他,于得禄比他认识的更坏,更不是人。当年她看见于得禄和女服务员在床上鬼混,她有多恶心。   可是,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于潮离开的时候,她说:“弟弟,我觉得你长大了。我以后不会再随便骂你了。”   她叮嘱于潮,以后有事不要再找耿微然。于潮睁大了眼睛问她为什么,她沉默。沉默就是答案。   于潮叹了口气,心有不甘地离开了。   于潮的处理方式是正确的。如果陈巧兰铁了心要和于得禄复婚,他们顶多不赞成,其他的还是陈巧兰自己决定。说白了,她根本没有办法阻止陈巧兰。   难道她能因为陈巧兰和于得禄复婚,她就和陈巧兰断绝母女关系吗?   “你们到底怎么搞的?你要说说于潮。阿姨和渣男复婚,小心再被渣一次。”姚瑶对于潮的处理方式很不满意。   于澜笑笑说:“你以为他还有资本去渣吗?”   姚瑶点点头说:“倒也是!男人啊,从生物性上来说,都想渣。那些不渣的,只不过是没资本罢了。”   正在做早餐的秦海阳听见这句话,马上从厨房跑出来,挥舞着锅铲大声抗议,被姚瑶给骂回去了。   姚瑶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逢年过节的,你还回不回家?你要是不想回家,你就来我这里住,反正我这里有空卧室,你随时……”   “我打算出国读书!”   于澜一直静心凝神听姚瑶唠叨,这句话脱口而出,别说吓到了姚瑶,连她自己也被吓到了。   “什么?什么?你打算出国读书?于澜,我没听错吧?”姚瑶拍着自己的前额,似乎这样可以让她的耳朵变得敏锐些。   出国读书?她是什么时候有这个念头的?于澜也傻了。她大四那年考到了奖学金,后来她放弃了,进入茂德工作。   从此以后,她并没有刻意想过出国读书的事情,但是每当工作不顺利的时候,她都会想抛开一切,出国读书。   “于澜,你今年三十一,很快就三十二了,你现在出国读书,是不是太晚了!八年前你干什么去了?八年前你不出去,那是傻。现在你出去,那是重复傻。”   于澜没有反驳姚瑶。现在出国读书,或许的确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她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于澜给手机充电,冯济舟的电话立刻来了。“于澜,我昨晚打电话给你,是阿姨接的。她一直追问我是谁。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回答。”   于澜笑笑,故作什么都不懂地说:“你说你是我的普通朋友不就行了吗?”   冯济舟这么聪明的人,当然能听懂她在说什么。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他问她在哪里。   于澜明白,这是要和她面谈的意思。面谈也好,她最烦脱离带水扯不清。   她拒绝了冯济舟来接她的建议,和他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于澜坐地铁过去的,拥挤的车厢里,她抓着扶手,闭上眼睛。   她想起刚才和姚瑶说的出国读书的事情。她感觉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有存在感。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出国读书。   她最渴望出国读书的时候,就是大四考上全额奖学金的时候,但是她不也放弃了吗放弃说明不够想。现在呢?现在她感觉她足够想,非常想。   就她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真的是最适合她的一条路。陈巧兰有自己的生活,于潮也长大了,这里不需要她了。而且现在出国读书也算完成她曾经的理想,何乐而不为?   想通这些之后,于澜心里轻松多了。她喜气洋洋地来到和冯济舟约定的咖啡馆。   “和我见面这么高兴?还是说你有其他比见到我更高兴的事情?”   冯济舟这么说,于澜才惊觉自己是高兴过头了。“没什么高兴的事情,不过是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和我有关吗?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冯济舟饶有兴致地问。   再说下去,这个家伙该表白了吧。有什么办法可以堵住他的嘴,让他别说出来吗?   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决定出国读书的事情。现在告诉别人这件事情会不会太早?   于澜正想着,却听见冯济舟说:“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于澜看着冯济舟,静待下文。   冯济舟对她好奇的表情似乎非常满意,他笑笑,接着说:“耿微然一定告诉过你,我读大学的时候害女朋友怀孕打胎的事情,其实事情并不是耿微然说的那样。”   冯济舟的学长有个女朋友,女朋友怀孕,两人准备结婚。不幸的是,快要举行婚礼的时候,学长遭遇车祸。女朋友考虑到自己将来还要嫁人,所以决定偷偷打掉孩子。   冯济舟说:“她是瞒着学长父母的,他们希望她能把孩子生下来。可是我觉得她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毕竟她有自己的人生。当时她一个人很害怕,求我陪她去。结果我在医院遇到老同学,我总不能把实情说出来吧。所以……”   “所以你就把这口黑锅背下来了?”   冯济舟点点头说:“一直到现在,学长父母都以为那孩子是因为他们未来儿媳伤心过度,自然流产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位女朋友,这对学长父母……唉,人生啊,真是一言难尽!   “你怎么了?”冯济舟伸手在于澜面前晃了晃,于澜这才回过神。“没什么。我只是感觉谁活得都不容易。”   冯济舟笑笑说:“我不过说了个故事,把自己洗白,怎么就让你有这么深沉的感慨呢!”   于澜也笑笑,她没接话,也没反驳。她放下咖啡杯,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冯济舟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于澜大吃一惊,本能地想缩回去,但是冯济舟握得很紧了。“冯济舟,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样我要生气了。”   “于澜,你很聪明,我心里怎么想的,你一直都知道,你只是假装不懂。以前我没有表白,是因为我觉得你喜欢耿微然,耿微然也喜欢你,我不会和好朋友抢女人。但是现在你和他不可能了,我希望你考虑我。耿微然有多喜欢你,我就有多喜欢你。耿微然能给你的,无论是物质方面的还是精神方面的,我也都能给你。或者,他不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因为我比他更成熟更稳重,更适合你。”   于澜使劲抽使劲抽,还是抽不回自己的手。她狠狠瞪了冯济舟一眼,冯济舟才笑着松开他的手。   于澜的手被握得微微发红,她捏了好几下,抬头对冯济舟说:“那个,我……”   冯济舟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他说:“你很聪明,我也不笨。于澜,你不用现在回答我,你好好考虑,考虑多久都行。我宁缺勿滥,我能等。”   “我不是要拒绝你!”于澜摇摇头说,“我是想告诉你一个我对未来的打算。你能为我保密吗?”   冯济舟看着于澜,郑重地点头。   于澜笑笑说:“我打算出国读书,也许三年,也许五年。如果能在国外找到工作,也许我永远不回来了。”   冯济舟愣住了,表情呆呆的,但是一瞬间,他又谈笑自若了,他说:“于澜,你这是变着法子拒绝我啊!” 第95章 于澜,我们到此结束。……   一周之内, 拒绝两个男人,于澜觉得自己战斗力爆满。可惜吗?可惜!多好的两个男人啊!但是,不喜欢又能怎么办呢?她从来都不擅长伪装自己。   伪装或许可以过一时, 却不能过一辈子。漫漫一辈子, 多长的时间啊!和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想想就吓得瑟瑟发抖。   于澜开始在网络上搜寻出国读书的信息。她想快点走, 最好的办法是先找个语言学校。她的英文在学校的时候其实挺不错的,但是要做到在国外听课和交流无障碍,估计还有点儿难度。她都毕业八年了,八年没碰英文,早就生疏了。   最近下班后, 她回到住处就开始听英文,一直听到睡觉。这叫沉浸式学习。江城大学的英语角,她周末偶尔也会去。不过,去英语角的都是中国人,她觉得效果并不理想。   无论如何, 她要快点确定语言学校。一旦确定, 她就会辞职。远走高飞, 摆脱这里的一切。她真的累了。   耿微然成为她的顶头上司, 两人每天都免不了见面。工作的时候,耿微然是很正经的。但是只要没有其他人在场, 他都要凑过来调戏她几句。对, 就是调戏。除了这个词, 她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这个人。   “我明晚去相亲,你要不要跟着我去看看那个女孩。看看她有没有你漂亮。”   莫名其妙!他相亲就相亲吧。关她什么事?既然分手了,各自安好不行吗?   他和她分手也不过月余,这么快跑去相亲。呵呵, 男人啊!永远是说的比做的漂亮。   下班前,于澜去耿微然的办公室汇报工作,秘书说耿副总裁已经走了。   “走了?他这几天让大家加班,他自己走这么早?”于澜冷笑了一下。什么人啊!   秘书见于总监脸色不佳,压低了声音说:“耿副总裁是去相亲,有钱人叫联姻。听说女方比耿家还有钱。茂德的日子现在不好过。”   茂德今年的业绩的确不太好,于澜已经深切感受到了。其他的不说,仅仅是茶水间每天提供的零食和水果,质量就大不如前。   所谓开源节流,节流是从公司内部下手,那么开源大概就是从耿微然身上下手了吧。联姻?她只在影视剧里看过,想不到还真有这样的事情。   于澜将一叠文件扔在耿微然的办公桌上,转身就走。随便他了。他是副总裁,茂德是他的,他不管这些事情,难道她一个打工的要提醒他吗?联他的姻去吧。   下班后,姚瑶来叫于澜一起去吃晚饭。秦海阳加班,这几天睡在公司,姚瑶不想下班后就回家。“我一个人太孤单了!”姚瑶说。   一个人孤单吗?于澜这么多年不都是一个人吗?   姚瑶又说:“于澜,你不是人,你是铁人,所以你不孤单。”   姚瑶坚持要打车去一个很远的高级餐厅吃晚饭。“你背负上千万的房贷,你不省省吗?”于澜调侃她。   姚瑶笑说:“于澜,你落伍啦!钱不是省出来的,钱是赚出来的。我请你,行了吧。”   晚高峰,路上堵车,于澜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终于听见姚瑶欢快地说:“到了!”   这不就是她和姚瑶以前买进口食品的地方吗?“干嘛跑到这里来吃饭?你闲得慌?”   “这里有家旋转餐厅,带你见识见识。”   什么旋转餐厅,她没兴趣见识,先来碗白饭吧。   于澜刚坐下来,立刻发现不对劲。斜对面那张桌子,正对着她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漂亮的妆容精致的姑娘,而背对着她的那个男人,怎么有点儿眼熟呢?   于澜瞟了一眼佯装认真点菜的姚瑶,问:“你什么意思?”   姚瑶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她,仿佛听不懂她在问什么。   于澜说:“别装了!是他叫你带我来的吗?你们俩真无聊。”   姚瑶朝斜对面那张桌子努了努嘴,笑嘻嘻地说:“他相亲,我就不信你不想来看看。”   这时候耿微然回头看了于澜一下,表情洋洋得意。和她相亲的那姑娘倒是什么都没发觉,依旧在和他谈话。   “幼稚鬼!”于澜真是不明白了,他联他的姻,非让姚瑶把她骗来干什么。于澜抓起自己的包,站起身说:“他又给了你多少钱?你又出卖我!”   姚瑶连忙按住于澜,说:“我是为你好!反正都过来了,这餐他付钱,浪费粮食可耻!”   不知道耿微然说了什么笑话,那姑娘笑得满脸春花。两人还伸手,握了握手。   姚瑶说:“你看,你看,多亲热啊!你不嫉妒吗?这个男人本该是你的。”   于澜冷眼旁观。那姑娘似无意又似有意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于澜连忙把头低下去。   这时候服务员来上菜了,刚好挡住了于澜的视线,也挡住了那姑娘看于澜的视线。于澜总感觉耿微然和那姑娘在讨论她。   于澜和姚瑶吃饭吃到一半,耿微然那边结束了。耿微然和那姑娘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两人齐齐看了她一眼,耿微然附赠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于澜问:“今晚他叫你带我来,到底是要干嘛?”   姚瑶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老板,我是下属,他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啊!”   于澜说:“你工作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老板的话。”   和姚瑶吃完饭,于澜拒绝了姚瑶送她回去的提议。她烦死姚瑶了。为什么今晚要带她来这里看耿微然联姻?   回到住处,耿微然靠在她门口等她。   “哟嗬,什么风把耿副总裁吹来了?你不送那位美女回家吗?”   这话说出口于澜就后悔了,连她自己都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醋味。她这是怎么了?   “嘿嘿,你吃醋啦?”耿微然嘻皮笑脸地凑过来,趁她不注意,一把抢了她的钥匙,自己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于澜跟在后面走进去。   耿微然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打量屋子。   “嗯,我一个月没来这里,大变样啊!换了新茶几,贴了新墙纸,买了新盆栽。好家伙……我的冷水壶呢?于澜,你把我的冷水壶给扔了?”   “这么冷的天,你认为我会用冷水壶喝水吗?”于澜的声音比冷水壶的冷水还要冷。   “哦哦,你收起来了啊,你当宝贝一样收起来了啊!哈哈!”   于澜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她转身去厨房,从柜子里找出那个耿微然买的冷水壶,将它放在他面前。   “谢谢你了,把它带走吧!这么贵重的东西,千万别放在我这里。”   耿微然望着她,笑说:“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他拍拍沙发,示意于澜坐在他旁边。   于澜朝他翻了个白眼,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想说什么,说完快走,别耽误我睡觉。”   耿微然对她的拒绝并不在意。他见她不坐,顺势拂了拂沙发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横竖他不尴尬。   “今晚和我相亲的姑娘,家里是开造船厂的,非常有钱。我准备和她结婚。茂德现在不景气,我作为继承人,应该牺牲色相。”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今天天气挺不错。   于澜心里拧了一下,无法言语的难受。但凡他对她还有半点儿情意,他就不可能这么平和地说这些话。   “恭喜你遇到门当户对的人!”于澜笑笑,她认为她的回答很得体。   任何时候,哪怕是摔倒在泥坑里,满脸泥,浑身泥,只要旁边有人,就不能失了姿态。   耿微然看着于澜,上下看,左右看,看得于澜莫名其妙。“你看我干嘛?你有病?”   “我和别人结婚,你怎么不伤心?如果我知道你和别人结婚,我肯定伤心极了。”耿微然的语气里带着遗憾的味道。   “不好意思,我就是不伤心。怎么办呢?”她伤心,她也用不着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吧。   “你啊……”耿微然话音未落,目光触及到茶几上一摞宣传资料,他拿过来翻了翻,脸色越来越暗沉,“你要走?”   这些宣传资料是于澜去留学申请机构咨询的时候,顺手带回来的。   “不是!路上发传单的,硬塞给我的。”   肯定不能把自己心里的打算告诉耿微然。这件事情,她和他说不清楚。她更怕说清楚了,她就走不成了。   “谁会把路上的传单带回家里来,还放在茶几上。”耿微然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于澜的谎言。   于澜无语,这时候她真的没什么可说的。耿微然继续翻那些传单,一页页地看,最后他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放好。   “要不要我帮你找学校?我在美国有许多同学。”过了好久,耿微然开口,说的却是这样的话。   于澜笑笑说:“不用了,我又不一定去美国。”   耿微然太机灵,还是不要让她知道她准备去哪里读书比较好。   “于澜,我真不懂,我们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觉得你心里明明是有我的,你为什么不承认呢?”   都走到这一步了,心里有没有他,重要吗?他都要结婚了。   “我让姚瑶带你过去,我以为你看见我相亲,你会痛苦,你会愿意再给我机会,可是我错了。于澜,你并不愿意留下来和我共度难关。”   “耿微然,能陪你共度难关的应该是那个姑娘。她有资本,我没有,我很抱歉。”   耿微然笑笑,亮晶晶地眼睛望着于澜。一瞬间,于澜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情景。他也是这样望着她,眼睛亮晶晶的。那时候他神气活现,耀武扬威。而现在,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哀愁。   “你以为我叫你留下来,是因为茂德吗?放心吧!处理茂德的事情,我还是有办法的。我,卖艺不卖身。什么联姻,别恶心我。我不会让我妈操控我的人生。”   于澜愣住了,刚才是谁说他要和那个姑娘结婚的。   “我不会和她结婚,她也不会和我结婚。她有男朋友,昨晚我见到了。她老爸不喜欢她男朋友。我和她同病相怜。她让我帮他糊弄她老爸。多有个性的姑娘啊!于澜,是不是和你很像?”   原来是这么回事。“有钱人真会玩。”于澜压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这时候如果她笑,有点儿不合适。她又问:“那你需要我和你共度什么难关?”   耿微然惊讶地看着她。怎么?她哪里说错了吗?   耿微然笑笑,他的手按在那叠留学资料上,他说:“我今晚来找你,本以为能和你破镜重圆,没想到是自讨没趣。于澜,面对我妈,让我妈接受你,不就是我们需要共度的难关吗?我们没试过,我始终不甘心。可是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那我以后也不用费尽心思地来刺激你了。于澜,我们到此结束。”   耿微然什么时候走的,于澜不知道。“到此结束”四个字在她脑海里嗡嗡嗡地响着,让她失眠了一整夜。   快!快!快!她要赶快离开这里。 第96章 他当年怎么伤害你的!于澜,……   于澜中午出去吃了顿饭, 回来就听说了爆炸性的消息。耿微然和罗骞为了茂德的新项目,在会议室吵得不可开交。周文君一怒之下,让儿子和女婿都滚蛋。   耿微然当真滚蛋了, 直到下午也没回公司, 秘书打了他几百遍电话,他手机关机。于澜借故跑去好几次汇报工作, 秘书都对她直摇头。   于澜联系冯渡舟,冯渡舟在学校上课,说耿微然没联系过他。冯济舟那边也没有耿微然的消息。   于总监焦灼不安的神色被姜经理发现了。   姜书雅说:“你不是在担心耿副总裁吧?于澜,你还说你们之间没什么。你骗谁啊!你的眼神出卖了你的心。耿微然也是,怎么搞得像小孩子, 现在全公司都知道他失踪了。”   周文君打内线电话给于澜,让于澜去她办公室。仅仅一天时间,周文君就好像老了很多。于澜昨天见她还神采奕奕的,今天已经满脸倦容了。   “你知道耿微然跑到哪里去了吗?”周文君劈头就问。   于澜摇头,她真的不知道, 她也打了他的电话, 关机。   “周总, 您别着急, 他不是小孩子。他离开公司也不过几个小时,我想他晚上会回家的。”   周文君穿着深色的套装, 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这种隐隐的威严感和她忧郁无助的眼神, 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不知道情况, 这次情况比较严重。他不会回家的。我怕他连茂德也不会回了。”   于澜想问,到底什么情况如此严重。可是,她一个小小的运营总监。哪有资格介入公司上层的权力斗争。所以,最终, 她还是保持了沉默。   周文君挥挥手,让于澜出去。于澜走到门口,她突然又叮嘱说:“他一定会去找你的。如果你有他的消息,你告诉他,妈妈说万事好商量。”   下班前,于澜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耿微然那边仍旧是关机。   姚瑶特意跑她办公室来找她,关上门告诉她说:“小道消息,耿微然要把罗骞踢走,周文君不同意。耿微然已经和他老妈他老姐闹翻了。”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下班前,陶景平以汇报工作为借口,也来她办公室找她,也像姚瑶一样神神秘秘地关上门。   “有个人刚才悄悄联系我,让我带口信给你,叫你下班赶紧回住处,不要加班,他在等你。还有,当心周文君跟踪你。”   这什么玩意儿?于澜愣了愣才明白过来,是谁让陶景平带口信给她。“他不能直接联系我吗?”   陶景平皱眉说:“如果你七点钟没回到住处,他默认你不想见他。”   于澜笑了。那天他说他们到此结束,所以现在不好意思再联系她了,对吗?拐着弯让陶景平带口信,亏他想得出来。   于澜等不到下班就匆匆离开了公司。她叮嘱陶景平不要告诉任何人耿微然联系她的事情,尤其别让周文君和罗骞知道。   于澜回到住处,走出电梯,就看见耿微然坐在她家门前。对!他坐在地上,背靠着门,眼神黯淡无光,整个人没精打采。看见于澜回来,他也不站起来。   于澜问:“你不会整个下午都坐在这里吧?”   于澜开门,耿微然站起来,跟在后面进来。于澜又说:“周总很着急,你不该这样。”耿微然还是不说话。   行吧,行吧,你就做哑巴吧。于澜也懒得和他多说了。   厨房有面条,于澜煮了两碗面条,特意把唯一的那颗鸡蛋放在他碗里。她端出面条叫他吃,可是一看,耿微然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睡着了?这么累?   他睡得很香,双唇轻合,睫毛密而长,像个婴孩。在于澜的印象中,从未见他如此安静过。他通常都很聒噪的。   于澜蹲下来,静静地看了会儿。她将沙发上那床毛巾被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他动了动,似乎要醒却又没醒。最终他侧过头,脸朝下,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于澜舒了口气,坐下来慢慢吃面条。   “于澜,于澜……”耿微然猛地叫她的名字。于澜一惊,抬头看过去,原来他只是在梦呓。   要不要叫醒他?或者今晚就让他睡在这里?于澜正在考虑着,门铃响了。   这时候谁来了?周文君?于澜忙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罗骞。“你怎么来了?”于澜脱口而出。   罗骞没有回答,伸长脖子往里张望。于澜明白了,他不是来找她的,他是来找耿微然的。于澜让路,示意他进去。   耿微然醒了,看见罗骞,他坐起来没好气又带着嘲讽的口吻说:“姐夫,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真能干!”   罗骞看着耿微然,眼神阴冷。于澜心里打了个寒颤。罗骞的眼神让她感觉恐怖,她从未见过罗骞用这种眼神看人。   罗骞说:“你叫我姐夫,说明你心里还有俏然。你非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吗?你逼我就是逼俏然。”   耿微然说:“罗骞,你的路是你自己选择的,不是我逼你的。请你不要动不动就拿姐姐做挡箭牌。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爱过她。”   耿微然说完这句话,看了于澜一眼。于澜无语,他看她干什么?她和罗骞分手多少年了,那些事情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别再把她扯进来行不行?   于澜重重咳了一声,说:“耿副总裁,罗副总裁,两位如果有事情要谈,请出去谈好吗?这里不是公司,这里是我家。”   她是倒了什么霉,两个神经病跑到她这里来吵架。快滚!快滚!快快滚!别耽误她早睡早起。   罗骞转向于澜,一字一顿地说:“于澜,你知道吗?耿微然想让我坐牢。”   于澜惊呆了。这话什么意思?坐牢?发生了什么事?于澜看看罗骞,又看看耿微然。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耿微然脸上。   耿微然笑笑说:“罗骞,你不用找于澜说情。你当年怎么伤害她的。你以为她今天会帮你吗?我告诉你,谁为你说情都没用,包括于澜,包括周总。”   罗骞沉默了半天,冷冷地说:“耿微然,我知道了,你一直在找我的把柄。你处心积虑,就是想把我从茂德踢走。”   耿微然走到桌边。桌上那碗加鸡蛋的面条,还在冒热气。他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吃面条,边吃边含糊不清地对于澜说:“好棒!厨艺有进步!”   你是饿死鬼投胎啊!即使你是饿死鬼投胎,这时候你吃什么面条啊!   罗骞走过去,站在耿微然对面。他低头,正好俯视耿微然。他的眼神好恐怖。   耿微然抬头,冲他笑笑说:“没用的,罗骞。从美国到江城,你吞了辉煌集团多少钱,你心里有数。周总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总能容忍你,我不能!”   于澜这才听出来端倪。她看向罗骞,他怎么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她问:“罗骞,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罗骞猛地发怒,声音大得能震碎人的耳膜,“于澜,我为耿家做牛做马,我不该得到一点点的报酬吗?”   “罗骞,你现在的年薪和分红足以让你在江城过上很好的生活。你又娶了我姐姐,只要你好好对她,将来辉煌集团也有你的股份,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发怒的是耿微然。   罗骞冷笑说:“将来?将来是什么时候?我不过是耿家一个打工的,我一无所有。股份?别拿这些骗人的东西糊弄我。耿微然,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没穷过,你永远不知道把钱抓在自己手上是多么重要。你去告我吧,我不怕!”   罗骞摘下领带,脱掉外套,解开衬衫的纽扣,走到于澜面前。他转过身,背对于澜,一把将衬衫褪到腰间。   他裸露在外的肩膀上呈现道道红印。这些红印不是新的,看起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   “于澜,你知道的,我小时候家里特别穷。我想读书,可是我连一支铅笔也买不起。这些红印是我长年累月在砖窑背砖留下的。于澜,二十年了,二十年这些红印都不能消除,它们会陪我一辈子。我一辈子也抹不去这些红印。”   于澜的眼泪一下子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叫罗骞的名字,双唇颤抖,半天说不出话。罗骞看向她,脸上是痛苦、绝望、无助、哀求的表情。   “罗骞,你到底拿了多少钱?你还给茂德,你还给耿家。你要是不够,我可以帮你。”她又转向耿微然,“你别告他,行不行?我求求你,你别告他,行不行?”   耿微然冷笑说:“他当年怎么伤害你的!于澜,你忘了吗?他现在耍个小花招,你就为他求情。于澜,你蠢不蠢啊?罗骞,你又利用女人,你真有本事!我鄙视你!”   更多的眼泪从于澜的眼里往外涌。屋里很安静,只剩下她低低的哭泣声。   罗骞绝望地走了,于澜也渐渐止住了哭泣。   耿微然说:“唉,这面条都冷了。我没吃饱,你吃饱了吗?我叫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你真要告他吗你不告他行不行?”   “于澜,这问题你刚才已经问过我了。很遗憾,我下午离开公司以后,就去报警了。所以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于澜呆了呆,她望着耿微然,他真的……她又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情景。耿微然帮她抓住了抢她手机的那个贼,他也是坚持要报警。   耿微然拉于澜坐在沙发上。他说:“你肯定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罗骞在辉煌集团的时候,投资的项目亏了很多钱,那些项目本身有问题。耿微然后来发现,钱都进了罗骞的口袋。   周文君将罗骞调入茂德,分管市场部具体的招商和运营工作,不再负责辉煌集团的投资事宜。这原本是周文君看在女儿的面子上,给女婿改过的机会。可是罗骞没有停手,他勾结戚嘉言,疯狂侵吞各种款项。   “我一直在收集证据,最近收集的差不多了。今天我和他翻脸,但是我没想到老妈为了姐姐,竟站在他那边,主张内部解决。于澜,这种事情怎么内部解决?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搞垮茂德。如果我不告他,如果我内部解决,你认为他能改过吗?他要是能改过,他就不会在茂德胡作非为。你知道茂德在南京的新项目他吞了多少钱吗?”   耿微然报了一个数字。此时此刻,于澜无话可说。   耿微然揽住于澜的肩膀,轻轻地问:“你怪我?”   于澜摇头。耿微然有耿微然的原则、立场和难处。她没有资格怪他。   耿微然又说:“老妈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一直给他机会,包括让我做副总裁,也是为了牵制他。可是他这种人,贪得无厌,不采取法律手段,我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以对付他。再说了,他还年轻,如果这次的事情能让他醒悟,他的人生还有救。”   于澜沉默着,任凭耿微然揽住她的肩膀。她的心沉入潭底。罗骞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他已经不是她认识的罗骞了。   “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良久,于澜问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耿微然叹了口气说:“我听姐姐有次和他吵架,好像是……他在美国的时候……就染上了赌瘾……” 第97章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有什么计……   经侦第二天上午就到茂德来了, 罗骞和戚嘉言跟他们去了警察局。   于澜站在同事身后,罗骞经过的时候,看了她一眼。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心理, 于澜连忙把头低下了, 她不敢看他。她没有做错事,却有做错事的感觉。真是奇怪!   耿俏然赶到公司的时候, 罗骞的办公室空空荡荡。听林琳说,耿俏然在办公室里嚎啕大哭,周文君过来把她送回家了。   耿微然自始自终没有出现。   耿微然昨晚在她那里待到很晚,和她说了很多事,主要是关于罗骞的, 以及他怎么对付罗骞的。最后他死赖着不走。   “于澜,我现在有家不能归。我老妈和我老姐都不原谅我,你能不能收留我。我好可怜的。”   不能!非常不能!绝对不能!什么收留?这还了得!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的十秒钟内,于澜成功把他赶走了。   一直到此时此刻,他也没在于澜面前出现。于澜想了想, 发了条微信给他, 告诉他罗骞被警察带走了。他秒回:“我知道。”   他知道?他消息倒是灵通啊!   “我在万福广场对面的那家小咖啡馆, 你要不要来找我?”他又回了一条。   原来如此!于澜打开办公室的窗户, 对面正是那家咖啡馆。坐在里面,透过玻璃墙, 刚好可以看到万福广场的大门。他真会找地方。   “等我!”于澜想了想, 给他一个这样的回复。她得去看看他怎么样。   关上办公室的门, 于澜都已经走出去了,却又听见内线电话响。是常若愚打来的,让她立刻去他办公室。   自从上次于澜拒绝常若愚,两人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即使是公事上的联系也没有。常若愚不是她的直属上司, 她本来也不用向他汇报工作。那么,现在叫她去他办公室干嘛呢?   “今天上午的事情你也看到了。目前公司暂停了戚嘉言的一切工作。我想让你兼任招商部总监的职位。”常若愚开门见山。   又是兼任!两年前她任运营部经理的时候,让她兼任招商部经理,现在她任运营部总监,又让她兼任招商部总监。   常若愚见她沉默,又说:“于澜,这是周总的意思。她觉得你处事果断,不拖泥带水,有风范,是可造之才。她真的很欣赏你。于澜,你好好干,未来你在茂德至少可以坐到我的位置。”   于澜笑笑,她明白周文君所谓的“处事果断,不拖泥带水”指的是什么事情。看来她对感情的处理方式,得到了周文君的认同。   想想还挺讽刺的。周文君欣赏她,却不能接受她和她儿子在一起。周文君让她远离她儿子,却又在工作上对她委以重任。只能说周文君这个人精明能干,公私分明,分得太清太清了。   “常总,运营部的事情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我想我真的不能再兼任招商部的工作。以前我兼任招商部经理,那是因为在运营方面,我只要做好服装类就可以了。现在我是运营部总监,我要负责好几个大类的运营工作。所以……”   所以,对不起,我不接受。   “于澜,我和周总都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让别的同事顶替,谁能比你更熟悉招商部的工作呢?年底公司也不好招人。招人也要到明年三四月份。所以无论如何,你要坚持到明年三四月份。”   让她坚持到明年三四月份?不可能!她今年都干不完。   她申请了好几个语言学校,虽然泥牛入海,但她还在继续申请。她是铁了心要年前出国的。她不可能在家过年,她不可能和于得禄坐同一张桌子吃年夜饭。   “常总,有件事情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常若愚疑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常若愚这个人,其他的不说,于澜相信他嘴巴是很紧的。即使现在她和他之间有小小的不愉快,于澜依旧相信他的为人。   “我想年前我会辞职,我准备出国读书。”   常若愚惊讶地看着她,似乎不相信从她嘴里说出的话。   于澜笑笑,补充说:“真的!常总,你应该能理解我一直有出国读书的梦想。我刚进茂德那会儿,我告诉过你。”   大四那年,于澜考取全额奖学金,罗骞考取半额奖学金。以罗骞家的经济条件,他想都没想,第一时间决定放弃。   于澜知道后,努力劝服他出国读书。罗骞申请的学校比她申请的学校好很多,她觉得如果罗骞放弃就太可惜了。   她做了一个她认为伟大又值得的选择,那就是她自己放弃出国读书的机会,进茂德工作,赚的钱用来支持罗骞的学业。   她刚进茂德那会儿,和罗骞还处在热恋期。有次视频聊天被常若愚看见。反正常若愚亦师亦友,她索性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了。   当时男朋友不在身边,即使是和别人分享男朋友的事情,她心里也是甜甜蜜蜜的。   她记得常若愚当时笑了笑说:“于澜,你自己的选择,不后悔就好。”   现在回想起来,常若愚真是老谋深算的人精啊!   于澜看见常若愚的眉眼渐渐舒展,他一定是也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我记得,我理解!”常若愚点点头,“于澜,你放心,你只需要提前一个月交辞职信给我,我会让你顺利离开茂德。”   常若愚没有更多的话,他没提罗骞,他也没打听她要去哪里读书,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用安静又沉稳的眼神看着她。他就是这么支持她。   这种默契让于澜的内心暖流翻涌,她有想哭的冲动。如果说在茂德谁是她的知音,那只能是常若愚。他们之间的沟通,从来不需要太多的言语。   “谢谢!”于澜向常若愚鞠了一个躬。   有点儿夸张。可是不这样,她觉得她无法向常若愚表达她的感激之情。她感激他并不是因为他刚才说他会让她顺利离开茂德,而是因为两人共事八年,常若愚对她无条件的信任和包容。这种信任和包容,在勾心斗角的职场,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如果她能爱上常若愚,那该多好啊!如果她能爱上常若愚,她不会离开茂德!   从常若愚的办公室出来,于澜去了万福对面的咖啡馆。这家咖啡馆不大,站在门口就可以扫视里面所有的人。于澜并没有看见耿微然。   她抓住服务员问:“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在这里。”那服务员摇摇头。   难道她这么久没过来,他走了?于澜皱眉,转身准备回公司,却和耿微然撞了个满怀。   “嗨,这位小姐,听说你在找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不知道是不是我这样的呢?”耿微然嘻皮笑脸,伸手使劲扯了扯自己的腮帮子。   贫嘴!这时候还有心情贫嘴!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有什么计划?”于澜问。   耿微然笑笑说:“这里太闷了,出去说吧。”   咖啡馆旁边有个停车场,耿微然往那边走,于澜也跟着往那边走。耿微然让她在原地等他,他自己去开车过来。   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对面的万福广场陆续有同事出来吃午饭。   很快,于澜看见两个人,惊得她下巴快掉了。   姜书雅和陶景平?他们一前一后从万福的正大门出来,又一前一后往东走。   万福的东边是居民区,西边是美食街。这附近工作的白领都习惯去西边吃午饭。哪有人往东边跑的?   不对!于澜睁大了眼睛。她看见姜书雅主动牵了陶景平的手,陶景平没有拒绝,反而趁势搂住了姜书雅的腰。   天啦!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在茂德,谁和谁在一起,于澜都不会觉得奇怪。但是这两个人的性格……这两个人是怎么在一起的?   耿微然的车来了,于澜上车后立刻将这一爆炸性新闻告诉耿微然。谁知道耿微然没有半点儿惊讶。   “你早知道了?”于澜问。耿微然点点头,笑而不答。   “你早知道你不告诉我。”于澜说。   耿微然看了她一眼说:“我怎么告诉你?从你家搬出来那时候,我就发现他们在一起了。我想告诉你,你给我机会了吗?”   这倒也是。那时候他们俩刚刚分手了,耿微然的确没有机会和她八卦这种事情。可是,怎么从耿微然嘴里说出来,倒好像她有错似的。她有错?分手就是分手啊!   于澜轻咳一声说:“你觉得他们俩配吗?”   耿微然说:“配!很配!非常配!但是不如我们俩配!”   好吧,好吧,别讨论这个话题了,她闭目养神吧。   要说姜书雅和陶景平是否相配,于澜想了想,他们俩还真是挺相配的。   姜书雅独立、能干、高傲、脾气大,人缘不佳。陶景平各方面条件一般,胜在脾气好,有耐心,有包容心,适合姜书雅。这两人互补。   姜书雅有眼光,以她的条件她可以找到更好的,但是她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陶景平。   陶景平追过乔安娜,追过金若涵,他的真命天女却是和他共事多年的姜书雅。   “你笑什么?”耿微然问。   于澜一下子缓过神,忙说:“没什么!   ”耿微然没再追问。车子停了,他们来到了海边。   这是罗骞和耿俏然举行婚礼那天,耿微然带于澜来过的海边。于澜曾在这里向耿微然表白。往事刹那间涌上心头。   算算看,从那天到现在,其实也不过一年多而已,这中间发生了多少事情啊!真的像做了场梦似的。   这是她的过去。那么她的未来会怎样呢?她的人生会怎样呢?   耿微然带她去了海边的一家餐厅。点好菜以后,耿微然说:“于澜,你刚才问我打算怎么办,有什么计划。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国?去哪个国家?哪所学校?读什么专业?”   于澜笑笑说:“你问这么详细,你想干嘛?”   耿微然也笑笑说:“随便问问。”   顿了顿,于澜又说:“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我现在还没弄好。真的!我也不知道我会去哪里。”   耿微然笑笑说:“明白!”   于澜说的是真心话。不过还有一半的话,她没说出来。那就是,即使弄好了,她也不能告诉他她会去哪里。既然决定了结束,那就干干净净地结束吧。   “罗骞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以我老妈的性格,一定会叫我姐姐和他离婚。”   “你姐姐会同意吗?她好像挺爱罗骞。”于澜本来不想这么问的,不过还是问出来了。   耿微然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姐姐挺固执的。唉,为什么要在垃圾堆里选择人生伴侣!”   为什么要在垃圾堆里选择人生伴侣?唉,有时候看走眼,分不清谁是垃圾啊!   于澜想了想说:“我对罗骞还算有点儿了解。以他的性格,他会主动要求和你姐姐离婚。他不会接受你姐姐对他的同情。”   耿微然疑惑地望着于澜,于澜点点头说:“性格决定命运!他走的每一步路,他的每一个选择,决定了他今天的结局。”   两个人都陷入沉默。于澜问:“你呢?什么时候回茂德?”   耿微然说:“下午。等会儿吃完饭就回去。我要和老妈谈谈茂德未来的发展。”   这么快!她还以为他要再过几天,等周文君气消了再回去。不过也是!罗骞不在了,现在市场部南北两区的工作都等着耿副总裁处理。没有他,公司怎么运转?   耿微然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好事,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说:“上次和我相亲的女孩,她带我去见过她的父亲。那是一个眼里只有钱的生意人,所以,我和他的女儿虽然不会结婚,但是茂德和他的公司却会有合作。唉,和眼里只有钱的人沟通,真是太简单,太愉快了。”   “恭喜你!”于澜笑说。看他的表情,茂德遇到的问题应该可以迎刃而解了。   “于澜,我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操控我的人生。你要相信我!茂德会好的,辉煌集团会好的,我们俩也会好的。” 第98章 正文完结   冬天到了, 江城的天气越来越冷。风衣也好,大衣也好,都不太管用。于澜想起自己最厚的那件羽绒服, 它被落在了崇光岛。   如果周末回家拿, 肯定会撞见于得禄,所以她选在周四下班后, 赶回崇光岛拿羽绒服。谁知还是撞见了于得禄。   听于潮说,于得禄最近动不动就来家里吃饭。“老妈是要和他重新领证吗?”于澜不高兴地问。   “领证不领证的,我不知道,但现在不就是一起过了吗?有区别吗?我最近都不想回家了。”于潮也不高兴。   撞见于得禄,于澜只能当他不存在。她进房间拿羽绒服, 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随手找了个袋子装好,再穿上羽绒服,转身准备走。陈巧兰站在门口。   陈巧兰讷讷地说:“晚上在家吃饭吧。小澜,你好久没回家吃饭了。”   于澜摇摇头说:“妈, 下次吧。今晚我还要回公司加班。”   这当然是假话。母女之间隔着纱, 谁也不好意思戳破。   于得禄在给花浇水。从于澜进门直到于澜离开, 他一直很认真地在阳台给花浇水。   这是母亲的选择。她没有干涉母亲生活的权利。说到底, 她和于潮都不能陪母亲一辈子。   走出小区,于澜深呼吸, 狠狠将冷空气吸进肺部, 好舒服啊!   遥望远处万家灯火, 点点闪耀,她发现崇光岛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她现在才是真正无家可归的人了。   她没有告诉陈巧兰她出国读书的打算,等一切尘埃落定买好机票的那天再告诉她也不迟。   于澜沿着小路往公交车站走。现在是晚饭时间,崇光岛上看不到几个人影, 路上只有森森树影。   今晚月色很好。有个想法猛地从于澜的心里冒出来。如果这时候耿微然在她身边,她会感觉很幸福很幸福。人到了一定年龄,总会渴望有个家。因为独自活着太累了。   “于澜!”树丛里有人叫她。于澜被吓了一跳,再看,原来是钟行远。“钟先生,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钟行远坐在轮椅上,后面是推轮椅的管家。   钟行远说:“今晚喝了点酒,出来散散酒气。”   于澜笑说:“看来今晚钟先生的心情不错啊!”   钟行远笑说:“适美的生意蒸蒸日上,我每天的心情都不错。”   这倒是真的。适美入驻万福广场之后,营业额几乎每月攀升。于澜也有奖金。   管家推着钟行远往前走,于澜和钟行远并排。   钟行远问:“有个问题,我想知道答案,希望你不要介意。”   于澜疑惑地点头。钟行远抬头看着她,问:“上次在我家,耿微然和冯济舟,你最后跟谁走了?”   于澜笑笑说:“我自己走了。他们两个都追不上我。”   钟行远笑,管家也笑。于澜怕他们不相信,忙又说:“真的。别看我穿高跟鞋,可是我跑得快。”   钟行远笑说:“相信你!我相信你!恕我多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又是这个问题。耿微然也问,钟行远也问。   不对!钟行远和耿微然不同。钟行远的意思是,耿微然和冯济舟,她会选择谁。   于澜犹豫了一下说:“我打算出国读书。”   “哦?”钟行远似乎有点惊讶,顿了顿,他又问:“什么时候走呢?”   于澜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希望是年前吧。只是时间太赶了,学校到现在还没弄好。”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森林里小区的门口。钟行远说:“好了,谢谢你陪我走到这里。于澜,如果你决定了出国读书,我可以帮你找学校。如果你还没决定……”   “我决定了,钟先生!我希望尽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她迫不及待地打断钟行远的话,并向他表明自己的态度。   钟行远笑了笑说:“我明白!我也年轻过!你等我的消息。”   坐上公交车,于澜感觉轻松许多。羽绒服穿在身上柔软又暖和,很舒服。   她望着窗外。明天,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充满期待的一天。有期待的人生,真是太美好了。   钟行远说到做到,效率极高,他很快帮于澜找了一所语言学校。   钟行远说:“你先读半年语言学校,后续我再帮你想办法。你看这样行不行?”   行!当然行!事情如此顺利,她还有什么不行的?钟行远真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   于澜当天就打了辞职申请交给常若愚。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半月,按照她和常若愚的约定,她的时间绰绰有余。   于澜说:“常总,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希望你能尽量为我保密。尤其是……”   常若愚笑问:“尤其是耿微然?”   于澜点头。她想平静地离开,她不想在离开之前,再生任何事端。   常若愚用右手无名指敲击桌面,这是他的习惯。他说:“这很难。运营总监离职,按照正常程序走流程,他作为公司副总裁不可能不知道。”   于澜沉默。常若愚明明说过,她只需要提前一个月交辞职信给他,他会让她顺利离开茂德。现在是不准备帮她了吗?那么当初又何必说大话呢?   于澜说:“常总,无论如何,我提前一个月交了辞职信,我想我有权利……”   “于澜!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干净利索地离开,你应该快点儿完成工作交接。作为人事副总裁,我这边没问题。你的辞职信,我现在就批准。”   于澜又惊又喜,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常若愚的意思是,如果她今天完成工作交接,她今天就可以离开茂德。   她今天就可以离开茂德?她工作八年的茂德?   “常总,不,师父,我真的……我真的……很感谢很感谢你!这么多年……你对我的照顾……我真的……”   于澜深深地给常若愚鞠了一躬,常若愚忙站起来扶她。   “你这是干什么?上次这样,现在又这样。”他笑着说,“你去哪个国家读书?美国还是英国?明年暑假常欢参加夏令营,有你这个姐姐照顾她,我也放心。”   听到“姐姐”两个字,于澜笑了。她说:“等我安顿好了,我会把地址给你。不过……”   “不过我要保密!放心吧,于澜,我尊重你的决定。”常若愚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于澜的工作一部分交接给常若愚。在升任人事副总裁之前,常若愚原本就是运营总监。还有一部分,常若愚让她和姜书雅交接。   于澜告诉姜书雅她辞职的事情。   姜书雅满脸奸笑地说:“你是为了避开小耿吧。别不承认,我早觉得你们俩有问题。”   这时候她还否认这件事情也没有必要了。于澜说:“全世界你最聪明!不过,陶景平选了你,他比你更聪明。”   姜书雅的脸色瞬间变了。于澜故意云淡风轻地说:“放心,我们是老朋友。你帮我保密,我也帮你保密。谢谢你这么多年配合我的工作。”   姜书雅乐了,她说:“我才没那个闲工夫配合你,我只是做好我自己的事。”   于澜说:“如果在职场上,每个人都能做好自己的事,其实也够了。”   于澜花了两天时间交接工作,下班的时候她给姚瑶发了条微信。“我不去和你告别了,明晚去你家吃饭。”   姚瑶秒回:“姚大厨亲自下厨做给你吃。”   于澜这两天没看见耿微然。事实上在她交辞职信给常若愚之前,耿微然就去南京出差了。他去处理茂德在南京的新项目。   这个项目被罗骞弄得一塌糊涂。耿微然现在的主要工作是负责收拾罗骞留下的烂摊子,有他忙的。   于澜最后看了看自己的办公室。如果她能坚持留在这里,她的事业应该可以有更好的发展。   今天上午,周文君召见了她。周文君说:“于澜,我很欣赏你的工作能力,也相信你可以处理好公事和私事之间的关系。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留在茂德,你会有前途的。”   周文君为茂德挽留于澜,可是她高看了于澜。于澜再怎么理智,也不能像她这样将公事和私事分得清清楚楚。   回到住处,于潮在屋子里等她。他知道她很快要走,这几天下班后都会过来做饭给她吃。   她也不再反对于潮拿锅铲了。陈巧兰和于得禄的事情,让她明白一个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别人无权干涉。   她取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于潮。“这里面有些钱,你拿着。”   于潮不接,反而满脸惊讶地问:“好好的,为什么给我钱?我现在挣钱了。”   于澜说:“你才挣多少?你拿着。我想,以后如果老妈需要用钱……或者你需要用钱……”   “姐,你什么意思?你不回来了吗?”于潮急了,瞪大了眼睛。   她当然会回来。面包和牛排,偶尔吃吃还可以,长期吃吃不是要她的命吗?但是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至少现在不知道。   “我会回来的。我怎么不会回来呢?总有毕业的一天嘛。”于澜将银行卡塞进于潮的口袋。   屋外有人敲门。“这么晚了是谁啊!”于潮去开门。于澜立刻听见于潮喜出望外的声音。“小耿哥,你可来了!”   耿微然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于澜面前,身后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   “于澜,你不仅工作效率高,你做其他事情同样效率高。你什么时候走?”   耿微然不是在南京吗?怎么跑回江城了?谁告诉他她辞职的事情?   于澜想了想,很快明白了。是陶景平。姜书雅知道她辞职等于陶景平知道她辞职。   陶景平,哼哼,他曾经是于澜最忠实的下属。他什么时候叛变的?至少那次耿微然托他带口信给她,他就已经叛变了。   “过两天!”于澜尽量语气平静。   耿微然勉强笑了笑说:“好!到时候我送你!”   于澜也笑了笑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姚瑶和秦海阳开车送我。”   两个人站在客厅中央,像木桩似的僵持着。这是在谈判嘛。   于潮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哎呀,我差点忘了,今晚轮我大夜班,我得赶紧走了。”   屋子里只剩两个人。耿微然又说:“于澜,你留下来,我保证不纠缠你。”   于澜摇摇头,冲他挤出笑容。她说:“我走,不是怕你纠缠我,而是我想趁年轻多读点书,多充实自己。你不会反对我提升自己吧?”   她这么说,是不给耿微然任何进攻的机会,也是不给自己任何后退的机会。   “我不反对!”耿微然满脸苦笑,“于澜,你比我心志坚定,比我厉害。我真的越来越欣赏你了。”   耿微然拖着他的行李箱走了。很明显,他是今天傍晚得到陶景平的消息后,立刻赶回江城,再来到她的住处。他希望她能为他留下。   于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到底怎么了?   她最近都在反思自己的决定。她竟想不起自己最初为什么要和耿微然分手。   他不好吗?不!他太好了!所以她才不想耽误他!   于澜回了一趟崇光岛看陈巧兰,母女俩绝口不提于得禄的名字。   她又去森林里小区向钟行远表示谢意。钟行远将自己一个朋友的联系方式交给她。她在美国有什么事情,可以找这个朋友帮忙。   冯济舟去她的住处找她,请她吃饭为她送别。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于澜感觉,她真的要和这座她生活了三十年的城市分开了,彻底脱离关系了。   耿微然自从那天晚上走了,就再也没出现。她去机场,他也没出现。如此甚好,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钟行远的朋友很热情,他在美国那边的机场接她。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朝气蓬勃,浑身上下充满活力,好像永远有用不完的劲儿。   于澜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他,他却爽快地说:“你是钟行远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叫我小吴吧。”   语言学校还没开学,于澜是提前到的。因为要租房子,要熟悉环境,这些都是麻烦事。谁知小吴提前帮她把这些麻烦事全部解决了。   “于澜,我自作主张,替你租了公寓,你看看满意吗?如果不满意可以再换。我就住在这个街区,这里的环境我很熟悉,明天我带你转转。对了,你会开车吗?这里没有车不太方便。如果你要买二手车,我可以帮你。我同学有辆二手车正在出售,价格便宜。”   天啦!连她没想到的,小吴都替她想到了。身在异国他乡,她竟没有一件事情需要自己操心。之前做好的心理准备,现在统统没用。   一周后,于澜报读的语言课程正式开始上课。她很快适应了新环境,和班里的同学相处得极好。   小吴几乎每天都会抽空过来看看她。他在读博士课程,理工科的学生特别忙,于澜让他别过来。小吴表示学业太累了,过来看看于澜当散心。于澜就懒得再和他客气了。反正他也不是矫情的人。   那天是农历大年三十,于澜约了小吴来她的公寓吃晚饭。   她现在能像模像样地做几道菜了。来这里这么久,她什么都适应了,唯独适应不了吃,所以只好自己动手。   她打电话给于潮,得意地说:“我现在的手艺不比你差,哼哼。”   于澜做好四菜一汤,精心摆盘,全是中国菜。这时候门铃响了。她忙去开门。   屋外雪花纷飞,风声如潮。她的门前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围着黑色的围巾,戴着黑色的手套,但是他的眼睛却仿佛夜空的星星那样亮晶晶。   他望着她,嘻皮笑脸地说:“嗨!于小姐,不认识我了吗?还是不欢迎我?”   于澜激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是愣愣地望着他,惊喜交加。   耿微然又说:“或者你在等别人?我劝你别等了。我叫小吴今天不要过来了。因为我过来了。”   耿微然大踏步进了屋。他摘掉围巾和手套,脱下大衣,随意扔在沙发上,像自己家那么随意。他的脸冻得通红,不停地搓手。   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吸引了他的注意。“于澜,这是你做的?”   于澜点点头。耿微然望着她笑,问:“不打算请我这位客人吃年夜饭吗?”   于澜这时候才确认自己不是做梦。眼前的人真的是耿微然。   他来了?他怎么来了?   于澜忙要去厨房给他拿碗筷。谁知耿微然先她一步,挡住了她的路。他伸手一拉,将她拉到怀里。   他紧紧抱着她,他的头搁在她的肩膀,喃喃地问:“想我吗?”   于澜浑身僵硬,她使劲点点头。   耿微然又说:“想我吗?想不想?快说!我好不容易收拾了茂德的烂摊子,这才有时间来找你。你不要担心我老妈,她没有阻拦我,就表示她已经默认你了。你快说想不想我嘛!你要是敢说不想我,我现在就走!我问你,你舍得我走吗?”   她刚才点头,他没看见。于澜忙说:“想。”   耿微然得意地问:“有多想?”   于澜吸了口气说:“很想很想,比外面的风声还响。”   耿微然松开她,胳膊却依旧牢牢圈住她的腰,仿佛怕她跑了。他望着她,良久才说:“你瘦了!小吴怎么照顾你的!明天我去找他算账。”   “小吴……”   耿微然笑嘻嘻地说:“钟行远帮你申请学校,但是他不会找人照顾你!你又不是他女朋友!笨蛋!”   所以,小吴不是钟行远的朋友,是耿微然的朋友。所以,钟行远和耿微然串通?耿微然花了多少钱收买钟行远?钟行远也不像能被收买的人啊!   “耿微然!”于澜使劲推他,怎么也推不开。这个人就是一块牛皮糖。   “听我说,听我说。那天我从南京赶到你的住处,你不让我送机,我很伤心。当晚我联系于潮,他跟我说有个姓钟的帮你申请的语言学校,我就连夜去找钟行远。”   她怕于潮多嘴,才不告诉于潮地址。没想到这家伙终究是吃里扒外。   “你猜我在钟行远那里遇到了谁?”耿微然的表情有小小的得意。   于澜摇头。她不在现场,他遇到谁,她怎么知道。   耿微然的表情变成了大大的得意。他说:“我遇到了冯济舟。他也想问你的地址。不过钟行远这个人非常有眼光,他只把你的地址告诉了我,没告诉姓冯的。哈哈哈!”   于澜愣住了。她想起她去向钟行远辞行的时候,钟行远问:“如果耿微然向我要你的地址,我给他吗?”她坚决地说:“不给!”   钟行远又问:“如果冯济舟向我要你的地址,我给他吗?”她笑笑说:“可以。我和他是好朋友。”   钟行远也笑笑说:“好的。我明白了。”   所以,钟先生,你到底明白了没有啊!   “这说明,在钟行远这只老狐狸的眼里,我比冯济舟更适合你。”   耿微然越说越得意。真是够了!于澜趁他不注意,把他推开。她坐下来吃饭,耿微然也坐下来吃饭。   耿微然每道菜尝了一口,点评说:“不行啊!你做的这些菜不太合我的胃口。”   于澜翻了个白眼说:“爱吃就吃,不吃拉倒。”   耿微然嘻皮笑脸地说:“还记得我们同居,哦不,合租的那段日子吗?我是多么认真研究你的胃口啊!你也花点心思研究我的胃口嘛。好不好?我觉得只要两个人在吃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意见,他们的生活就会很幸福很幸福了。”   于澜笑着问:“你什么胃口啊?”   耿微然笑着说:“我麻辣烫的胃口啊!你了解的啊!”   什么意思?她这辈子是摆脱不了麻辣烫了吗?   耿微然给她舀了碗汤,说:“亲爱的,你也别太自卑。你这青菜肉丝蛋花汤挺不错的。但是我觉得以后做饭这类家务事,还是由我一力承担。谁叫你的手艺不如我呢!你说好不好?你说好不好嘛?老婆!”   于澜望着耿微然。耿微然亮晶晶的眼睛也望着她,他在期待她的回答。   于澜的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涌。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屋外雪花纷飞,风声如潮。在寒冷的冬季里,在漫长的生命里,有这样一个喜欢她的人为她,她也为这个她喜欢的人,真好,真好。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