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的金手指是已故老攻 01   谢遇安猛地睁开双眼,身体剧烈抖动片刻,从昏迷状态中苏醒过来。   好痛!   他的骨头仿佛被碾碎般,从骨髓深处到末梢神经都痛得要命。但当他意识彻底回笼,却发现自己处于一个白色大厅内,坐一个猩红色靠椅上。   而他对面坐着四个陌生人,一女三男。他们都面色苍白,朝他投射过来紧张的目光。   “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位身穿白裙的年轻女孩率先开口。   就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般,五个人同时手机铃声大作。谢遇安低头看了眼手机,将锁屏滑开,屏幕中赫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那像是某个粗制滥造的游戏介绍,界面粗糙,配色浮夸,最显眼的是用夸张的血字标注着:   “欢迎来到《无人生还》游戏世界。”   “这什么东西!”看着这条信息,身侧一个胡子拉碴,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嚷嚷起来,“是谁?在这里戏弄我们?”   他气愤地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回转了几个圈,对着空荡荡的墙壁无能狂怒。   回答他的只有回荡在空旷大厅的阵阵回音。同时,还伴随着断断续续、滴答作响的背景音。   谢遇安感觉脸色传来一阵湿热,他下意识伸手一摸,手间是粘稠的触感,还伴随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   血?   圆桌旁的其他四人朝着血滴的方向望去,见到天花板上的场景,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这大厅上方挂灯上,竟然悬着一具尸体!   从身形和外貌依稀能辨别出,那是个女人。她的身体从中对折,腰挂在天花板的灯座上,如同枯草般的头发向下垂落,宛如索魂的鬼爪。   “啊啊啊啊!!”众人起此彼伏的尖叫起来。   “啪——!”   突兀的声响响起,那浑身是是血,四肢扭曲的尸体从天而降,摔落在圆桌之中。   众人皆被这场景吓得一个激灵,那身穿白衣的女子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差点从椅子上跌坐下来。   唯独只有谢遇安保持着震惊。毕竟他是个工作七八年的刑|警,这种血腥场面早就见怪不怪。   “大家先别惊慌,”他出声尽量安抚着众人,他扫了一眼,发现现场有位女性,声音放柔和了许多。   “害怕的话,暂时离远一点,尸体留给我来检查。”   谢遇安的声音沉稳带着力量,让人能够信服,刚刚惊叫的众人渐渐噤了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身子微微向前倾,想把这具尸体看得更清楚点。   这具尸体身上的白色衬衫被血染透,在晃眼的灯光下,红得刺眼。   谢遇安下意识找了找手套,后知后觉自己现在处在一个异时空中。只好无奈地耸了耸肩,用手将她的尸体翻过来。   女尸的脸如同烧融的蜡像,面目全非,而她胸前粘贴着一张字条,上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着一行字:   【请找出凶手是谁。】   谢遇安心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凶手?就这么从天而降一个尸体,让他怎么去找凶手?   而且就这种异常情况,估计也不能用常理进行推理分析吧。   其他人自然也是这个想法,一个身穿黄色卫衣的年轻男人指着尸体,手指不断地抖。   “神经病啊!就这样掉下来个尸体,什么线索不给,我们知道凶手是谁啊!”   谢遇安不理会他人的惊慌失措,而是俯下|身去,解开那具女尸体的衬衫,继续检查这具尸体。   那女尸体身上被刀子划得稀烂,此时已经是血肉模糊,一块完整的好肉都辨不出来。   这还不是最惨的,她的肚子也被人刨开,里面的内脏被尽数掏干净。   谢遇安垂下眼睑,眼睛眯了眯,手指在她那血呼啦差的肚子里翻弄一番。   嗯?他眉头一皱,从那女尸的肚子里拽出一团血淋淋的不明物体。   那又是张纸条。   身旁穿白连衣裙的女孩哪里见过这场面,当即面露菜色,眼看着都快要吐出来。   谢遇安兀自镇定地展开纸条,顺手拿来那女尸的白色衬衫,勉强把上面的血迹擦了擦,直到可以依稀地辨认上面的签字体。   这字条上也写着一句话:【看窗外。】   谢遇安和围过来的三名男性立马把头转向窗户方向。   “咚咚咚……”像是回应他们般,窗户那里传来阵阵渗人的敲窗声。   “这…又是什么啊……”其中的锅盖头也忍受不住,缩在椅子里,瑟瑟发抖起来。   不管是什么,这个游戏都在引导他们继续往下。看这个诡异的情况,跟现实世界逻辑相差甚远,只能暂时配合看看了。   谢遇安这样想着,果断走到窗前,拉开了厚重的遮光窗帘。   眼前的场景,就算是身经百战的他,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在大厅内他们完全没有接触到外界。谁能料想,窗外风雨呼啸,黑暗中树干被狂风撕扯,而浓墨般的黑暗中,一个人正站在窗外。   那人身形瘦高,穿着一个兜帽斗篷,脸上缠满了泛黄的绷带,一双赤红的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他们。   他右手朝上方抛着几颗石子,左手则拿着一把带血的长刀,那刀上鲜血蜿蜒,鲜红顺着刀尖滴落着。   这眼前一幕,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桌上的尸体。   伴随着阵阵惊呼,身穿白裙的女子连连后退,她抱住头蹲下身不住颤抖,嘴里念叨着不明的话语:   “杀人魔,杀人魔啊!”   她嘴里的杀人魔,正看着房间五个人自乱阵脚。他嘴上的绷带微微裂开,干裂脱皮的嘴唇勾起夸张的弧度,露出一个残忍而渗人的微笑。   搞什么玩意?遭遇这种惊恐离奇的事件,谢遇安虽然表面维持镇定,但是内心里已经开始烦躁起来。   他直觉这是有人故意戏耍众人,心中就像是火柴头撩了打火石,窜起来一簇火苗。   “你们向后退,”谢遇安转过身来对那几人强调,“若是有什么防身的武器都拿出来用用。”   身后那几人听了他的话,立刻操起了圆桌旁的凳子,并且躲在了那面桌子后方。   谢遇安这才转回头,他不管那窗外绷带人如何可怖,如何神秘,径直上前逼近,想着这家伙如果感贸然行动,自己就立马把人擒住。   结果,等他靠近了窗户,那绷带人却像是背后牵了绳的提线木偶,飞速地朝后退去,眨眼功夫便缩成一个点,隐入茫茫黑暗中。   谢遇安盯着窗外,保持着警惕观察着异动。半晌后,那个怪人没有再次出现在窗外后,他才小心翼翼打开搭扣,翻窗出去,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窗户再次合上。   谢遇安这一出去,窗外的暴雨直接将他浇了个透心凉。那雨水倾盆而下,迅速迷乱了他的眼睛。   他顺手把脸上的雨水一抹,让自己的视线不再受遮挡。他朝远方望了望,想看看那怪人的去向,准备追过去。结果他还没向前两步,面前就出现了一道阻碍,令他无法前进。   谢遇安用力推了推前方,这才发现,这阳台上出现了一个空气墙。   这空气墙单从视觉上识别不出来,却把阳台纵向一分为二,并且坚硬无比,根本无法击破。   看来是没法追出去了。   “怎么回事?”另外四个人,这时才壮着胆子围过来,隔着窗户对他发问。   谢遇安的手撑在玻璃墙上,不甘心地锤了下它,这才转头对房间里的另外四人解释:   “这外面有个空气墙,把公寓整个围起来了。我打开窗户也出不去,那家伙也跑了。”   “这样……那现在该怎么办?”那个形容萎靡的大叔见他身手不错,瞬间对他流露出了攀附之意。   谢遇安并没回答他,他的视线被窗台上的另个东西吸引。   那是一团被雨水沁湿,揉得皱巴巴的纸条。   又是纸条?谢遇安内心浮现出一丝不详。他弯腰将纸条从地上捡起。但是奈何外面雨水密集,在这里打开纸条,显然不合时宜。   谢遇安身体行动早于内心,直接又翻进大厅里,锁好了窗户。   那纸条已经被雨水泡得湿透。谢遇安小心翼翼打开它。   那上面黑色的字迹已经被水晕开,不甚明晰,但依稀能辨别出来一句话:   【三号玩家余顾,死于2020年4月16日,已经登录游戏。】   这又是什么鬼?又是游戏又是玩家又是从天而降的尸体,真当自己在演《电锯惊魂》?   谢遇安心中的不爽在蔓延,他压根不想管这个余顾是谁,只想赶紧找到出路离开。毕竟他身上还背着血债。   想到这里,他环顾四周,想看看这个大厅除了窗户,还有没有其他出口。   结果,打眼一看,这房间里的另外四人不知也从何处找到了另外的新字条。   他们望着手里攥着的字条,面面相觑,露出困惑的表情。   “怎么了?”谢遇安挑起一根眉,“字条上又写了什么?”   “那个……”身穿黄色卫衣的男人踌躇之间第一个开口,“请问谁是谢遇安?”   谢遇安皱了皱眉,对人应了声:“是我。”   “这上面写了,你是为人报仇,跟人同归于尽。死亡时间4月16日,死亡地点是楼西路那个烂尾楼。”   谢遇安没想到这游戏会通晓他生前的细节,当即愣了一下,一段回忆清晰倾入脑海:   他回想起来,他刚刚还在追击杀死周凉的凶手,结果那家伙死到临头前,拉开身后的炸|弹引线。   随着轰隆一声炸|弹的巨响,眼前的亮光让巩膜曝光至失色,耳旁的爆炸声使耳蜗震出鲜血。火光、轰鸣、将谢遇安整个人吞噬,他的意识消散殆尽。   待他苏醒过来,便来到了这个诡异的游戏当中。   听了黄卫衣的话,谢遇安似乎觉察到什么。他赶紧把那张泡开水的字条捡起,看了下上面的人名。   “谁是余顾?”谢遇安仰起头问。   他右手边那个胡子拉碴的大叔,被他犀利的眼神刺到,颤抖着发声:“啊……是我。”   “你们的字条上都写了什么?都拿出来看看。”谢遇安突然意识到什么,语气严肃。   他毕竟多年审问犯人,气场强大,震慑力十足。在场另外三个人,立马将手上的字条交出,放在了大厅中的圆桌上。   这五张字条上写着五个人名。不出谢遇安所料,分别对应就是大厅中的五个人。   而上面都有一条共同的信息:这五个人都是死于2020年4月16日。   还有一个奇怪的点:上面有2、3、4、5、6号玩家,却唯独缺了1。   谢遇安将这五张纸条按序号排列好,这才惊奇地发现,这五张字条是由一张纸撕开的。   他反应很快将每张纸条都翻了个面,再次拼接好。之前五张纸条背后都有看似杂乱无章的图案,现在拼图合成,图案也完整地显现在众人眼前。   上面又出现了一行字:【有愿必达机制启动,许下你的心愿,让它帮你逃出密室。】   这又是什么?谢遇安顿时烦躁起来,这张字条压根跟之前字条毫无关联,简直就像是乱弹琴。   他的心愿?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周凉能回来,可这个破游戏能实现吗?   就在谢遇安嗤之以鼻笑出声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了一声微信提示音。   那是专属周凉的提示音。   不会吧……真有这么邪门?   谢遇安顿了顿,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滑开屏幕。微信上弹出一条新信息:   周凉那尘封三年的聊天框,蓦然间有了动静。   【我来了。你在哪里?】 02   谢遇安盯着那条消息,整整呆怔了三秒。   他拿着手机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在周凉走了之后,他很多次怀着微小的希冀,试着给周凉发微信短信。但是这些消息都石沉大海。   时隔三年,为什么周凉会再给他发消息?难道说,这个游戏真的能有愿必答。   周凉他,真的回来了?   谢遇安强行按捺住心中激动,不让手指抖得太狠,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   【周凉?是你吗?】   信息显示发送成功,那忐忑不安的等待混杂着擂鼓般的心跳,时间刚过去一秒,那边很快又回复了一条。   【我大概知道你在哪里了,把现场的情况拍照片发我。】   看到这条消息,谢遇安只感觉血液刹那涌上头顶。他环顾四周,径直朝大厅的大门处冲去。   他急躁地扭动着门把手,结果那门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纹丝不动。   被这样一拦,谢遇安更是焦心如焚。其他人看着原本淡定镇静的谢遇安突然慌张混乱,又紧张又好奇地问起。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谢遇安不管他们的追问,又冲去另一侧的小门处,企图打开房门。   结果意料之中,这大厅就像是锁住他们的牢笼。压根不会给他们任何逃出的机会。   叮咚……   谢遇安的微信提示音再次响起,他手忙脚乱解开屏幕。   周凉又有新消息:【不用试图打开房门了,那个房间被人从外锁死了。】   谢遇安再也无法忍受,他忘记周凉手机已经停机的事实,果断给周凉拨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在他心中无限拉长,耳侧只传来拖长的嘟音。听到他的烦躁值即将到达顶峰。   周凉一直没接电话。   【不要打电话。】周凉的新信息很快又发送过来。   【现在把你那边的情况,拍照发给我,我来想办法。】紧接着另外一条信息也随之弹出。   这确实是周凉的口吻。谢遇安兵荒马乱的内心,开始渐渐平复。   他是死了之后,来到了这个游戏里。周凉他三年前也死了,他俩现在都是死人了,那再见到不是理所当然吗?   想明白这点,谢遇安体内的多巴胺开始分泌,浓烈的狂喜席卷全身,迅速攀上眼睛眉梢。   他打算不追究周凉故作神秘的责任,等眼前这离奇事件解决了再说。   谢遇安遵循了周凉的要求,将圆桌上的尸体和收集来的几张字条,依次拍照发给了周凉。同时没忘记,告诉周凉窗外绷带人的事情。   周凉那头收到信息,很快给他进行了回复:【稍等。】   其他几人见谢遇安状态有异常,都大气不敢喘地望着他。   那白裙女孩终是忍不住了,鼓起勇气,嗫嚅着问他:“那个,你有办法了?出去的办法。”   谢遇安扫了她一眼,沉声道:“快了。”   他这不是在骗人,虽然说他是多年的刑|警,但是他的老攻却观察力敏锐,智商也超出他许多。   就像是验证他所言一般,周凉飞速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有几点不对劲。】   【一、玩家序号里从2到6都有,唯独缺了1。】   【二、你刚所经历的一切,都像是排练好的。这不正常。】   谢遇安扫了眼,回复周凉:【我们现在处于一个逃生游戏里,怎么常理来进行分析?那具尸体莫名出现,一点征兆都没有,一切都不合常规。】   周凉看到了他的疑问,马上又跟了几句。   【你想一下,为什么要安排尸体出现在天花板,然后在掉落在你们面前?】   故弄玄虚,吓唬他们呗。谢遇安第一反应是这个,但迅速有发觉哪里似乎不对。   【这么大张旗鼓,是有人在刻意吸引你们注意力。你再想想,他为什么要吸引你注意?】   【无非两点:要么混淆视听。但是你们那间房除了一面圆桌和几张椅子,再无其他摆设。这人混淆视听没意义。】   【那上述一点排除,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刻意引导你们,去检查那具尸体。】   【这尸体肯定还有哪里不对劲,你再检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新线索?】   见到周凉一如既往发来一长串推理,那熟悉的安全感又回来了。   谢遇安抿了抿嘴,见他这么嘱咐,便快速按照周凉的意思来。   他又忍受着血腥味,又把那具尸体来来回|回检查了个遍,依旧没瞧出来哪里不对。   【没有。】谢遇安如实回答。   【你只检查了外面,嘴里、后门还有阴|部呢?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发现呢?】   沃日!他心里暗骂一声。   谢遇安毕竟不是法医出身,他也承认自己确实有所疏忽。但检查嘴巴也就算了,那个后门和……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想通之后,谢遇安果断行动,伸手将那具尸体的嘴巴硬生生掰开。   看着尸体那泛着紫色的唇舌,内里宛如幽暗恐惧的巢穴般,谢遇安心里微微有些膈应。他是不怕血,但是对人的口水分泌物这些,他却出奇的恶心。   他顿了两秒,做好心理建设,还是将两根手指伸了进去。   指尖传来一阵湿漉漉、滑溜溜的触感,那女尸的口舌冰冷,就如同潜伏在阴暗湿地的蛇,紧紧缠绕着他的指尖。   谢遇安头皮一阵发麻,恨不得赶紧把手指抽出来。但想离开这里见到周凉的念头,一波强烈过一波。在这强大的驱动力下,他强忍着不适,猛地将手指往里一捅。   这一捅不要紧,还真的让他发现了新线索。   一个硌手的金属物品,似乎就藏在那女尸的喉咙中。   看来周凉的推断是正确的。谢遇安当即喜上眉梢,伸手往里抠了抠,将那个金属物彻底勾了出来。   那是一把黄铜色的钥匙,顶端拉着一条线,线末尾还跟着一张新的字条。   那上面还混合着女尸的口水和不明分泌物。谢遇安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急忙在女尸衬衫上擦了擦,试图让它们不再粘稠,就迫不及待打开那张新的字条。   【请用这把钥匙,打开东方向的门。】   谢遇安抬起头,目光和众人一起,落在东方向的门上。   这扇门比西方向的门略微小一些,木制的,上面还刻着一幅画,画着西西弗斯。   传说中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众神对他重下神罚,令他不断将一块巨石推上山顶,当巨石推上山顶后,又会再度滚下来。这样他就终身消磨在这无止境轮回之中[1]。   看到目前有转机,谢遇安身边的黄卫衣男子和那个白裙女孩都激动地催促起来,要他快些打开门。   谢遇安拿起那把黄铜钥匙,下意识又刷开屏幕,扫了一眼跟周凉的对话框。   周凉的对话框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与他的聊天,就是一场梦一般。   谢遇安朝西门走去,他手里攥着那把黄铜钥匙,却感觉那钥匙千斤重般。至少希望这次不再是无谓的幻想吧,他内心如此希冀着,插进了锁孔,打开了西门。   门打开了,屋外的光猛地打进室内,将刚刚的恐惧阴霾一扫而光。   谢遇安身后的白衣女子不由发出咦的一声,他闻声朝后一望,惊奇地发现:   刚刚还瘫在圆桌上的尸体,此时竟然化作数片数据流,在空中飘散开来。   不过数秒钟,那具女尸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除此之外,圆桌上的血迹,字条也依次消失殆尽,就跟那尸体消失的方式一样。   谢遇安收起视线,又转过头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在刺眼的光芒下,众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从剪影来看,是一个身形颀长,身穿风衣的男人。待那人渐渐走近,面庞被灯光打亮后。   谢遇安的瞳孔渐渐收缩了。   那人正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周凉!   背光将他整个人烘托得朦胧梦幻,精美得仿佛一尊BJD娃娃。   他一头顺滑乌黑的长发顺着肩膀滑至腰际。   黑发被身后照射的光晕染,散出夹杂碎尘的光斑。他一如过往那般美艳惊人,鼻梁高挺,眼眸深邃。   他全身有种浑然天成的雌雄莫辨气质,是个一眼难忘的中性美人。   谢遇安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失态。他眼睛倏地泛红,克制不住就向前走着,妄图将眼前这个男人抱紧怀中。   还未等他伤春悲秋完,周凉眼睑微微往下一压,递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周凉的眼睛狭长,微微向上勾起,过去看他的时候,总是含情脉脉。但这此时此刻却冰冷得不见人情,传达出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谢遇安的动作顿时僵住了。总觉得周凉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他虽心中满是疑惑,但依旧选择听从周凉的暗示。他悻悻收敛回自己的情绪,默默站在另外四人一侧。   他倒要看看,周凉在这故弄玄虚,到底是想搞些什么鬼。   另外四人也在好奇打量着谢遇安与周凉,默默猜测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其中那黄卫衣的男人终是憋不住,问出了声:“你俩认识吗?”   “不认识。”听到他的问话,周凉将附着在谢遇安身上的目光收回,冷漠地回答。   ???谢遇安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心里冒出无数问号。   其他人听后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神情复杂,暗色的眼底,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周凉面对谢遇安的微动作无动于衷,他面色薄凉,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调到微信页面。   那上面赫然也出现了《无人生还》的短信介绍页,同时旁边还备注着一个猩红的数字——7。   他微微勾起唇,露出了一个程序化般的微笑,对着面前五人淡然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是七号玩家,周凉。”   谢遇安看见他这般,心中疑问更是加深。   周凉……他的动作,怎么看起来…这么不自然?就跟个机器人一样。   “七号玩家?”听到周凉的自我介绍,旁边几人窃窃私语起来,打量周凉的眼神也开始带着试探与怀疑。   “你是七号玩家?”那身穿黄色卫衣的男人率先提出疑惑,“那你刚刚怎么没跟我们一起待在密室里?”   “对啊,”那落魄大叔也开始接话,语气十分不客气,“这奇怪密室,怕不就是你设计的吧!”   周凉听到他们的质疑,嘴上依旧噙着笑。眼神却出人意料有些呆板,内里却毫无笑意。   “问题问得好,但不是所有玩家都出现在密室里的。你问我为什么不在里面,那你不妨不问问一号玩家为何也不在?”   “一号玩家?”那黄色卫衣的男人仿佛被他问蒙了,眼睛四处乱瞟起来。   “你出来吧,不用躲在吧台下面了。”   众人这才发现,刚刚刺眼的光芒已经缓缓消散,而他们此时正身处在一个咖啡厅中。   咖啡厅左侧墙壁处,砌着一个一米多高的吧台,上面放着咖啡壶和瓶装咖啡豆。   听到了周凉的这声质问,那吧台下方果真有所动静。一个人从下方缓缓起身,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那是个身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人,年纪约莫三四十岁,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她拨弄着自己额发,对着面前的众人露出干巴巴笑容。   “我想,你就是一号玩家吧?”周凉先发制人,盘问起她来。   那女人依旧笑而不语。   “就是你,把其他五个人关在一起,设计了刚刚的密室逃脱吧?” 03   “是的。”那女人虽被质问,但却丝毫不惧周凉。她也不管他脸色多么难看,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她从吧台中走出,找了个位置,微笑着落座,将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她的开场白。   “我叫虞双,为了方便,你们可以称呼我为虞姐,这位小哥说得没错,我就是这次游戏里的一号玩家。也是上一轮的幸存者。”   “就是你把我们关在那鬼地方!”那落魄大叔气从中来,立马朝前迈了一步,朝虞双吼起来。   “冷静一点。”虞双眼睛微微压着,内里藏着一丝不悦,“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为了我们好?”白色连衣裙女孩难以置信,一双杏眼瞪得滚圆。   “其实刚刚大家看到的,不过是类似游戏的开场介绍而已。那些血腥可怕的场景,也不过是虚拟出来的。”   “就算那样又如何,你就能这样不打招呼吓老子?”大叔不依不饶,打断了虞双。   虞双微微压了压手,笑得妩媚。   “我也是没有办法,”她继续解释,“除了这样,或许没有更好的方式来为大家重视这个游戏机制。”   “大家来到这个游戏里,或许只能有去无回。”虞双声音突然凝重起来,“你们应该都收到那条短信了吧,这个游戏名叫《无人生还》。而且,你们也应该知道,大家都是4月16日那天死后,才来到了这里。”   众人鸦雀无声,目光开始聚焦在虞双身上。   “为什么这游戏名叫无人生还?就是因为我们稍有不注意,就会被窗外的绷带人杀死。就像我刚刚演示给各位的那样。”   “等等……”那身穿白衣的女子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脸色煞白,“刚刚那大厅里的场景,是虚拟出来的,但是窗外的绷带人,他不是虚拟的?他…他是真实存在的?”   虞双转过身来,对那女子流露出赞赏的眼光。   “你的理解能力很好。这个游戏,每次在只剩余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再次拽进六个玩家,组成一个七人局。   然后屋外的绷带人会想方设法杀死我们,如果我们不想办法,就会变成刚刚那具女尸一样。所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逃脱他的追杀,保住自己的命。”   “那……那该怎么办?”那女孩已经被虞双渲染出的恐怖氛围所感染,瑟瑟发抖地问。   “其实大家不用怕,刚刚你们应该就探索过这里了。这公寓外有层空气墙,算是公寓的防御机制,凡是公寓外的人,是进不来的。还有……”   虞双朝谢遇安走来,对他摊开了手心。   “这位玩家手里的那枚黄铜钥匙,先请你交出来吧。”   谢遇安按下眉,与对面的虞双对峙。虞双的脸上依旧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那那双眼睛里背后的内容,却令人捉摸不透。   就在他准备质问虞双为什么的时候,旁边的周凉轻咳了一声,并且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谢遇安瞥了一眼他,周凉的脸依旧古井不波,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虽然心中满腹不满,被人耍弄惊吓的怒火还缭绕在胸腔内,但看到周凉这样暗示他,谢遇安还是潜意识选择配合。   他有些不情愿抬起手,将钥匙丢进了虞双的手心里。   虞双拿起那枚钥匙,竖起来,给大家继续介绍:   “这枚钥匙,是我们生存的关键。别看它普通,它可是能打开公寓里所有的门,包括公寓的大门。所以,为了避免它遗失,我建议大家最好轮流守护它。”   “什么意思?”身旁人纷纷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追问起来,“这个公寓不是有个空气墙包围着吗?为什么还要守着这把钥匙?”   虞双也不做多余的解释,她转过身,径直走到吧台处,   她弯下|身敲击了三下吧台前方的地板,中间地板直接旋转开来,地底有个近两米长宽的正方形座子缓缓上升。   等它停下来,谢遇安发现那是个类似楼市展示的沙盘。里面呈现的正是这座公寓的模型。而此时公寓每层房间,隔着模拟的窗户,可以看见里面坐着一个陶瓷小人模型。   谢遇安心中数了数,正好七个。   “这里陶瓷小人,就代表了这里的七个人?”他不由问出声。   “没错,”虞姐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子,接着解释,“大家可以看看房间的布局,上面都有编号,到时候各位便可以按照你们的玩家编号进入房间休息。”     “还有,不知你们看见没,这个公寓模型外侧,有个大门。”虞姐继续向下说,“这座公寓楼里面的确十分安全,但是依然有个地方没有空气墙保护,那就是大门前。”   虞姐在沙盘上方点了点,下方立柱座中间离开旋开,从旋开空隙里弹出一个小抽屉。   她将刚刚从谢遇安那里取来的黄铜钥匙,放进了这个小抽屉里。   “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每天抽两个人守夜,不让绷带人有机可乘进入公寓,就可以了。”   她挺直背脊,将小抽屉合上,对众人郑重说道。   “接下来,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虞双笑容未变,客套又疏离地问起。   在场的其余四人表示并无异议,纷纷点头同意。就在事情发展顺利成章之时,一人突兀地对虞双提出质疑。   那人正是周凉,他问她:“既然有门,我们为什么不出去呢?”   虞双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但随即她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笑容:“这位小兄弟,我刚刚说得很清楚吧,那公寓外飘荡的可是个杀人魔啊。”   “可我们有七个人,除去你和她,”周凉指了指旁边那身穿白裙的女子,“其余五个都是男人,难道我们不能先发制人,出去后制服那个绷带人吗?”   他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公寓里的几人面面相觑,表情各异。   谢遇安眼睛微微抖着,很是纳闷地望向周凉。   在他印象里,周凉对外人是温文尔雅、姿态谦逊的。就算是他极其不愿意交往的人,他也是内敛含蓄、彬彬有礼的,不会如此外露出情绪。   哪里会这么直接唐突?   虞双似乎没料到周凉如此刚,脸上标志笑容微微裂开些许,她正欲说些什么,身边的几个男性就卖起怂来。   “别开玩笑了这位小小兄弟,”黄卫衣男青年紧张地絮叨着,“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啊,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啊!而且外面的绷带人是人是鬼还不得知,我可不想跟着你们去送命啊!”   他这一表态,身旁的蘑菇头和落魄大叔纷纷赞成,大家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浑身上下刻满了拒绝。   虞双见局面并未因周凉的话而变动,便对周凉看似无奈实则得意地耸了耸肩。   周凉杵在旁边,一声不吭,似乎默认了他们的行为。   这场聚会到这就结束了,大家依次错位离开。周凉却未留下来等谢遇安,他跟着人群,很快便走到咖啡店门口,只留给谢遇安一个冷漠的背影。   搞什么鬼?谢遇安顿时满头问号。除了疑惑,他心中又涌上一阵酸楚。   明明好不容易再次见面……这家伙,怎么回事?对他这么冷漠?   谢遇安再也无法压抑心中情感,快步跟了上去,出了咖啡厅,外面便是一条大理石走廊。走廊的尽头,对着一个电梯。   他刚刚故意落到后面,想拉住周凉跟他说说话来着。   结果周凉压根不理会他,掉头就走。导致现在他出来晚了,大家都纷纷回到了自己房间,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   谢遇安急躁地按下了电梯按键。他刚刚看了那公寓沙盘,知道这个楼总共三层,而他是六号玩家,被分配在三楼的六号房中。   等他从电梯里出来后,正好看见周凉孤零零站在走廊上,盯着走廊的三个房间看。   恰逢此时,他感受到谢遇安的目光,微微抬了抬眼,一双澄澈的蓝紫色眼睛正盯过来,直望向对面的他。    爱人失而复得,刚刚的浓烈的思绪被迫中断,当下四下无人,谢遇安胸腔里汹涌的感情再也掩盖不住。   他朝前几步,情不自禁地将周凉抱入怀中。   熟悉的体温熨帖在他的肌肤上,鼻尖缭绕着周凉身上的气息。他的手指越收越紧,生怕这又是一场梦境般。可几秒钟过去后,谢遇安却发现了异常。   周凉浑身僵硬地杵在原地,双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地顿在半空中,这完全不是他该有的反应。   谢遇安猛地反应过来,他松开双臂,与周凉错开了一段距离。他仔细审视着周凉的脸,才发现周凉脸上尽是错愕。这副模样,就像他们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请问是你召唤我的吗?主人。”这是周凉问他的第一句话。   “什么?”这回轮到谢遇安惊讶了。   他怔楞在原地,手指还扯着周凉的衣服,久久未能出声。   “我是由你许下愿望所生。”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谢遇安胸脯起伏起来,情绪逐渐激动。   “你什么意思?”   周凉抬起手,伸到他面前。   谢遇安这才发现,周凉的左手呈现透明状,手指末端闪烁着些许蓝色光斑,就跟刚刚大厅里尸体消失的特效一样。   “我是根据你脑中人物的状态设定出来的,是你召唤了我。”   谢遇安听完这句解释才猛地反应过来。之前那游戏里的字条告诉他,能实现他的愿望。结果他就随便一提:如果能让周凉回来就好了。   结果……   他心中浮现出不好的猜测,试探问:   “难道说,你是周凉的复刻品?”   周凉缓缓理解着他话语的意思,机械性地眨了眨眼:“我想是的。”   “你怎么敢?!”谢遇安突然暴怒起来,“谁做的?谁干的这一切!”   周凉不明白他为何要发这么大的火,茫然地瞅着他的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复。   谢遇安抓了抓头发,如没头苍蝇般来回转了几圈。他脑子里乱作一团,过去与周凉的记忆缤纷涌出。   不对,哪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他就随口一提,这个游戏就直接给他捏一个复刻品出来?这肯定就是周凉本人!现在他俩都死了,再见面很正常。周凉他肯定又像以前那样捉弄自己,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谢遇安就没好气起来,抓着他肩膀嚷嚷:“周凉,你演我对吧?”   他绕着圈子打量周凉,拎起周凉的上臂狠狠掐了把:“你演得挺逼真啊,还准备了道具?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样?想看我有多想你?”   周凉眼睛跟着他的身影转,内里却毫无过去的恶劣狡猾,倒是茫然与困惑充斥了他的眼眸。   谢遇安本来以为能把他胳膊上的道具拆下来,但手指却扑了个空,径直从他的下臂穿了过去。   这不可能,他眨了眨眼愣了几秒,肯定是哪种很逼真的道具吧,周凉这家伙的无耻程度他又不是不清楚。   “可以啊你,这次玩大的是吧?”   谢遇安火气莫名窜起,猛地把人翻过身,扒开他的风衣,撩起他衬衫的后衣摆。周凉后腰处有块蝴蝶状的胎记,这个他总不能作假吧?   然而没有。周凉的后背光洁一片,连车祸后的伤疤都消失了。   周凉无措地转过头来,谢遇安的手还拽着他的衣角,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周凉不该是这样的反应,谢遇安内心焦灼起来。如果真的是他,他绝对会嬉皮笑脸打趣他。   不对不对,如果真不是,那他手上怎么会有周凉的手机?   想到这里,谢遇安呵得笑出声,他拍了下周凉的胳膊,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你说你不是就不是?那你手上的手机哪里来的?”   周凉眨了眨眼,听到他问起手机,便从口袋抽出来,递给他:   “我也不知道,我被召唤来之后,这个手机就出现了,可能跟你的心愿有所关联吧。”   谢遇安不想听他胡扯八道,拿过手机就准备输入熟知的密码。自从周凉死后,他的手机就莫名失踪了,现在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解开屏幕,发现那手机还原了出厂设置,能用的APP就只剩下微信和自带的浏览器。微信里的好友就只有他一个人,并且所有聊天记录也清空了。   谢遇安拿着手机,手微微颤抖着,心里已乱作一团。难道说,这眼前人,真的如他描述一样,不过是周凉的复刻品?   “我问你,我们独处时你会叫我什么?”他不依不饶起来,发疯般攥住周凉的肩膀,双眼刹那间变得通红。   快回答,回答他那个答案。   周凉呆呆望着他。对面这个燃烧的男人,眼角还余留着未干的泪痕,他就像是被夺走幼崽的母狮,狂躁但却无助。鬼使神差般,他将手伸出,擦掉了谢遇安眼角的泪水。   “主人,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听到他这句话,谢遇安的动作停滞了。他瞳仁紧缩着,内里复杂的情绪波动着。周凉静静盯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反应,结果他却错开了眼神,偃旗息鼓了。   ?04   谢遇安沉默地打开房门,六号房里什么配置都没有,只弥漫着白灰色的雾气。   他正纳闷着,却发现周围的景象发生了异化。雾气逐渐消散,空间的景物具象化起来。墙面地面一砖砖延伸开来,紧接着家具,电器,摆设一件件凭空出现在应有的位置上。   谢遇安征愣间睁大眼睛,惊愕看着眼前场景。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间房间正是三年前他和周凉同居时的房间!   他站起身来,手指试探性地抚上客厅的沙发,触感跟现实中一样,这不是他的幻觉。   玄关处胡乱摆着几双鞋子,其中还混杂着他常穿的运动鞋和马丁靴。客厅里恒温壶中的水正好沸腾,从壶嘴里喷出阵阵白雾。恒温壶旁摆着他俩的马克杯,他的那杯还余了一半水。   这是什么意思?这破游戏不仅给他复刻出一个周凉,还附送了过去的家?   谢遇安顿时气急败坏。他也不知道那心中冲撞的感情如同能平息,只好找不着北般,在屋里来回踱步。   身后的周凉见他把门打开,居然也自觉地走了进来,来到了他的身边。   谢遇安见他跟过来,心中有气却无处发泄,只能勉强在沙发上寻了个位置坐下。周凉被他撇在一边,两人中间隔着几乎一人多的距离。   “主人,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沉默持续几分钟,周凉蹲下|身,他将手覆在他手上。他从上至下仰视他,懵懂地问出这个问题。谢遇安看着他透光的双眸,干净得能望到底。   他不是周凉。他只是自己无意犯下的错误。谢遇安在心里反复默念这句话,抽回了自己的手。   “没什么……”   “可你看上去好难过,为什么?难道我跟你想见的人不一样?”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只有外表一样怎么能叫一样?   谢遇安双唇颤抖着,被迫接受着他探究的视线,半晌却卡不出一句话。   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个事,谢遇安强打精神,从沙发上起来。他对刚刚虞姐所说的话十分在意,准备探索一下自己的房间。   他起身拉开窗帘,目光投向窗外。窗外的景色被雾气遮挡,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他陷入思索之际,周凉却好奇地环顾着公寓四周,到处转转摸摸,还自来熟地坐在沙发摸着上面的布艺面料。   他拿起茶几上的马克杯对光端详了会儿,直接送到嘴边喝了口水。   谢遇安原本还在思考,见状神情一变,冲过来就夺下了他手中的杯子。   “这不是你的,别随便碰!”   周凉被他搞得一惊,歪了歪脑袋,眯着眼纳闷地望着他。   “咳,”他这才发现自己有些粗暴,他将手中的情侣杯塞进茶几下的抽屉,又从里面拿出几个一次性杯子递给周凉,生硬地说,“你用这个。”   周凉并没有接过他手中的一次性杯子,而是起身又晃到了玄关处。   这家伙又想怎样?谢遇安不禁头疼,本来就不敢直视他的脸,现在迫不得已跟他捆绑在一起,只能勉为其难地跟着他。   只见周凉脱掉自己的鞋子,精准无误地在散落一地的鞋子里找到自己的拖鞋,准备套进脚里。   “你别碰他的东西!”谢遇安再也无法忍受,低吼出声。   周凉动作顿住了,转脸惊讶地看着他:“那我穿什么?”   谢遇安升起几分烦躁,手指摸了摸鼻尖。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面前人,只能赌气在玄关鞋柜里一顿乱翻,找出客用拖鞋扔在周凉面前。   “穿这个。”   随后,他仔细检查下公寓,将周凉的牙刷毛巾等私人用品还有两人的合照一股脑塞进置物柜,又换上了客用版本,告诉身后的“周凉”这些东西他才可以用。   周凉默默看着他忙进忙出,冷淡地吐槽一句:“感觉那些东西才是我的吧,为什么不给我用?”   谢遇安正抱着床上换下的床褥被套,愣了几秒,回避似地扭过头,把人撇在身后。   这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身问起周凉:“你之前好像有说,你是七号玩家。你不该应该去七号房去睡吗?”   周凉眨了眨眼,继续维持着机械化的语调开口:“我那是骗他们的。”   “骗他们?”这回轮到谢遇安纳闷了,“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心愿所答,不是人类。如果我不骗他们,他们就会追问我的来源,到时候你如何解释呢?”   “这……”   怪不得他刚刚要装作跟自己不认识。   谢遇安万万没料到,这个周凉居然心思如此深沉,当即有些惊讶。   毕竟他自述自己为数据人,数据人怎么会通晓人类才理解的人情世故呢?   “你还知道怎么骗别人?谁教你的?”   周凉似乎不太理解谢遇安的意思,反问一句:“这很难吗?”   他拿出手机,上面的词条以几乎肉眼看不清的速度,飞速滑动。   “我只需要联网读取下数据就可以了,学习你们人类的行为,并不困难。”   谢遇安惊讶地看着他的骚操作,嘴巴久久不能合上。   “所以,”周凉探究着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期待,“主人,我今天晚上睡哪?”   谢遇安:……   他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过,但是面对那张酷似周凉的脸,又让他什么都发泄不出来。   他只能憋屈地对人交代:“你…先去洗澡……”   “应该先去洗澡的人是你,你衣服都湿透了。”周凉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双眸子死死盯着他。   经周凉这一提醒,谢遇安才觉察自己已成落汤鸡的事实。他扯了扯皱巴巴黏在身上的衣服,不在意对人说:   “我老这样,不要紧。换身衣服就好了。”   周凉却十分坚持,甚至提出了个过分的要求:“要不,一起洗?”   “滚!”   经过一番骚动,谢遇安把湿透的衣服换掉,周凉也被他好说歹说哄进了浴室,他终于能冷静一下了。   谢遇安疲倦地将自己甩到床上,靠在枕头上翻开自己的手机。他的手机字体很特殊,那是过去周凉常用的一种字体,自从周凉死后,他也把字体设置成了这样。   “你在看什么?”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耳边猝不及防响起了周凉的声音。他转头一看,周凉不知何时洗漱完毕,穿好睡衣来到他身边。   搞不好周凉说他是什么复刻人,就是在骗自己呢,他要不要再试试?谢遇安心存侥幸。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他试探着问。   周凉拿过他的手机仔细看了看,不解地偏了偏头:“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不会用这么可爱的字体。”   说的也是。谢遇安一米八五,肩宽腰窄,是去了健身房频频引起侧目的身材,再加上他英俊逼人的外貌。乍一眼看去,他就像只蛰伏在密林里,伺机而发的豹子。这确实与他形象不符。   “哦。”谢遇安的声音立马低沉了下去。   果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幻想什么?谢遇安默默按熄了屏幕。   “怎么了?你要在这睡?”他扫了眼身边人,发现周凉一直杵在床边,等候他安排。   “只有这间屋子有床啊。”   他倒是忘记了,客房因为不经常使用,早就被他改成了书房加储物间。这公寓确实只有这一间卧室。   “好吧,”谢遇安魂不附体地收拾必需品,“你在这里睡吧,我睡客厅。”   他正欲离开,手却被人强硬拽住。掉头一看,周凉眉头压下来,神情凝重地看着他。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这明明是张双人床,你为什么不睡在这里。”   谢遇安一阵烦闷涌上心头,他伸手甩掉周凉的钳制:“问那么多干嘛?”   结果那家伙却出其意料再次钳住他,将他扯住后一个力道反拽。   谢遇安只感到这家伙力道大的惊人,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周凉便得寸进尺地将他逼到了墙边。   虽说谢遇安身高腿长,但周凉也属于身材颀长,肌肉比例协调那类,甚至个头上还高出他几厘米。这样撑着胳膊壁咚人,确实还有几分压迫感。   只不过他空有一身怪力,并无多少格斗技巧,周凉太小瞧谢遇安的临场发挥能力了。   谢遇安一个矮身从他的胳膊下挣脱包围圈,反手便将周凉的胳膊反拧了九十度。情势瞬间逆转。此刻他从后背将周凉整个抵在墙面上,手指还按住了周凉手腕处的脉门。   “你小子找死吗?以后少离我这么近!”他凑近周凉的耳侧,提高音量警告道。   威胁完,谢遇安便准备摔门离开,却听见周凉冷下声音的质问。   “我跟你到底什么关系?”他突然提高音量,“你讨厌我吗?讨厌我为什么要把我造出来?”   谢遇安的背脊不自然地僵硬了,沉默片刻后,他才缓缓道:“……我不讨厌你,你别瞎想。”   “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需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你把我造出来,应该是需要我代替谁吧?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我做什么你都这么反感?”   “你不介意我把你当替身?”   “有什么好介意的?因为你有需求,我才能诞生,我的生命和名字都是你赋予的,你是我的主人,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没想到周凉居然是这样的脑回路?谢遇安有些讶异。   “你别叫我主人了,我……我不是你的主人。”   周凉望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懵懂问他:“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叫我阿……”之前周凉为他起的昵称险些脱口而出。   谢遇安脑中回闪起他过往的声音:   “阿圆,上次体检结果忘了?又躲在这里偷偷抽烟?”   “阿圆,你身上味道好好闻……”   “阿圆,我想你了,什么时候任务结束?我去接你。”   “阿圆,我爱你……”   “阿圆……”   “主人?”过去周凉的声音渐行渐远,被眼前这个周凉的声音所取代。   他视线穿过眼前的雾气,面前周凉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周凉正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等待他给与答案。   面前这个周凉,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你……就叫我名字,谢遇安。”   他叹了口气,努力将情绪埋藏心底,放缓了声音,“还有,这其实不是你的问题,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别多想了,先休息吧。”   “……”   周凉眼巴巴看着他,还想说些什么,只可惜声音全被谢遇安阻隔在了门外。   门外谢遇安的身体渐渐下滑,他手指插进头发中,恶狠狠地来回猛抓,恨不得将头皮扯起,最终堵在胸腔里的千言万语只汇成一个字:   “操!” 05   “阿圆~”谢遇安听到一个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那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呼吸都轻喷在他的面颊上。      他自然而然地转身,将手臂搭在那人腰侧上。      “还不起来吗?”那人轻轻拨弄着他的发旋,柔着声音问。      “不起,困。”他打了个哈欠,往那人怀里窝得更深。      “你引以为傲的作息呢?”      “你好意思说,”他眯着眼不耐烦咕哝,“谁昨晚上折腾我到半夜来着?”      那人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虽是嗔怪的话语,但语调却暗含几分宠溺:“谁让你半夜又出去喝酒,吐得到处都是,不这样整整你,你就是不长记性。”      谢遇安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他怀里:“你还生我气啊?”      “……我还要再气三分钟。”那人捏了捏他的后颈,“你先躺会吧,我先去做饭,不然你空腹还得难受。”      谢遇安感到臂弯处忽然一空,那人掀开被子起身离去了。      他突然间惊醒,手朝那人离开的方向无助伸去:“别走,别走……”      他嘴里不断呢喃着,声音从急切变换到哽咽,情绪从高处极限下坠。      “阿圆,你怕什么?我不会离开你的。”那人转过身来,笑容温暖,目光和煦。      可下一秒,他的脸就变得狰狞可怖,白皙的脸青紫一片,浑身溅满了鲜血。      “啊啊啊啊!”他突然失心疯般嘶喊起来,“不要!周凉!周凉!!!!”      ---      一阵猛烈抽搐中,谢遇安感到有人紧紧抱住他,那人的手轻抚着他的背。手法与周凉极其相似,都是先手背着地,然后手指轻轻反转过来附在他的肌肤上。      谢遇安的眉紧锁着,痉挛后猛地睁开眼,投入眼帘的果然是那家伙放大数倍的脸,就连左眼下方的泪痣位置都一样。      窗外风雨交加,雷电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期间还夹杂着暴风撕裂空气的声音。      “我怎么会在这?”      “变天了,我怕你在客厅睡着凉,而且,你一直在喊我的名字……所以我就擅作主张把你抱进来了。”      “……”谢遇安听了前半句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但听到后半句又觉得有几分奇怪,“你抱得动我?”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周凉抱不动他。就算有好几次打闹过程中周凉尝试着抱他,但都以失败告终。为此他还笑话过周凉好几次。      对面人似乎有些被问懵了,他迟疑片刻才回道:“抱得动啊。”      说罢还伸出手想示范下,不过被谢遇安下意识地拍开了。      “……”      气氛瞬间有几分尴尬。他正想着起身抽根烟,这时却突发状况,窗外除了狂风骤雨的呼啸声,还传来一阵诡异的声音。那声音颇有节奏,三长两短,敲击在窗户上,笃笃直响。      难不成,是那个绷带人?      谢遇安忙冲向窗边,刷得拉开了遮光窗帘。      可眼前一幕,却让他呆滞在原地。      只见一个男人正站在窗前,他身上的黑衣被雨水灌溉。他的脸几乎贴在玻璃上,眼睛睁到眼眶都要裂开的程度。他嘴角裂开到一个夸张的弧度,那双发红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瞪着屋里的两个人。      但只一瞬间,这怪人像是牵线了般,立刻朝向后方移动,转眼便湮没在层层黑暗之中,只余留眼中红光还在夜空里闪烁,那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这人不是他之前见到的绷带人,他身上没有绑带,这人代号欧文,正是杀死周凉的凶手,也是这人4月16日引爆了炸弹,与自己同归于尽。      “是谁?”身后周凉高声问他。      复刻周凉不知道他是谁,可这张脸谢遇安就算是进了骨灰盒也会记得。      他二话不说解开窗户扣锁,想跳出窗户追击欧文。结果他来到露天阳台处,那层坚硬的空气墙就拦住了他的去向,令他无法再前进半分。      就这样,那欧文在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被倾盆大雨浇到浑身湿透。      怎么回事?难道不止他一人穿越到这世界?那欧文也穿了进来?      他心里正疑窦丛生,却突然感到头顶上瓢泼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他抬眼一看,有人撑着伞将雨水隔绝在外,而那个撑伞人正是周凉。      “那个人是谁?你怎么突然就冲出去了?”周凉扯着他的胳膊着急地问,“外面雨这么大,你还站在这里发呆?”      他精致的五官扭在一起,之前还老冷冰冰垮着脸,此时却掺着几分焦急与关切。      怎么连担忧的模样都一模一样。谢遇安垂下头不去看他的眼睛,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哑着声音说:      “知道了。”      回屋后,周凉便将强硬他推进浴室,并催促他赶紧洗个热水澡驱走寒气。他机械性走进浴室打开花洒,任凭热水淋在身上,思绪却被刚刚的突发事件勾走。      欧文也跟他一并炸成灰了,他也来到这里。对了,之前进入游戏的那些玩家,他们不也都是4月16号那天死的吗?      欧文他与自己同归于尽,那他也应该是4月16号那天死的。那他来到这个游戏,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想到这里,谢遇安觉得自己的内心被攫住了。他赶紧关掉水,随便裹了条浴巾,脚步踉跄着,就准备往外冲。      屋外周凉见他如此慌张,连忙拽住他,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谢遇安仿佛魔怔了般,周凉的话语丝毫没起到缓解的作用,只让他心里更加焦灼。      钥匙……他此时此刻,心里不断弹出这样的字眼,有钥匙的话,他就能出去,出去以后,就能找到欧文报仇。      他挣开周凉的束缚,随便给自己套了几件衣服,便给虞双打了个电话。      谢遇安注意着旁边周凉的表情,刻意没有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换了个角度说:“虞姐,我们今天看见绷带人的正脸了,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当面谈下。”      虞双那头分外严肃,立即要他下楼到一楼与她见面。      今夜是虞双与五号房的蘑菇头一起守夜。但很奇怪的是,公寓的其他人也都聚集在大厅,这估计是虞双约齐的。      虞双见两人下来,立马追问起来他电话里的事。      “那绷带人我认识,他是一个杀人犯。”他一点不想拖延此事,开门见山就直奔主题,“他也是4月16号那天死的,十有八|九跟我一起穿越进来了。   这个人很危险,必须铲除掉。这事你们做不来,就交给我做吧。我穿越进来前是个警察,你们让我出去……”      一听到他说出“出去”这两个字眼,虞姐脸色瞬间苍白。      “这位年轻人,我不管你是警察还是什么。屋外的绷带人是什么样的,我比你更加清楚。你以为上一轮游戏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活着?这个绷带人他压根就不属于人类。”      公寓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向她望去,还有人咽了口唾沫。      “每到夜晚,那家伙就在公寓外游荡,企图进来。一旦防守被攻破,他进来了,就会不断有人死去。而且你压根就察觉不到这家伙藏在哪里,怎么动的手。   他就跟一个幽灵一样,令我们防不胜防,我也是侥幸才从他的魔爪下逃脱,才能留着命在你面前讲话。   要不然,我为什么不顾你们的怒火和责问,那么大费周章要把你们关在密室里体验那个场景?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想着出去?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里,只要保住了命,说不定还有转机。我可不想再一个人顺延进下一个轮回,简直太折磨人了!”      虞姐说着说着,就抱着双臂痉挛般抖动起来,仿佛那惊魂未定的场景又在她眼前重演。      她这样一说,周围人立刻附和起来。立马就有人开始劝他:   “小哥,要不算了吧。你想想,那屋外毕竟是个杀人犯啊!”   “就是,我们就算一起也不一定赢得了他吧……”   “总之,先冷静点吧……”      谢遇安就算再怎么冲动,也知道此刻这种状态,他难以说服众人为他开门。可他心中燃烧起来的怒火哪里是那么容易熄灭的。      “这样好了,”他尽量控制情绪,平静提议,“你们让我一个人出去,我可以自己去对付屋外的欧文。   这样大家也不会遭遇危险,如果我遇到不测,你们大可以按照现在的方式继续自保;如果我杀死了欧文,那大家所面临的威胁也就解决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虞姐微微眯了眯眼,表情有几分严肃:“看来你与门外人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很抱歉,恐怕不可以。”      “为什么?”      “他压根就没有制服绷带人的实力。”虞姐踌躇片刻正欲回答,却被一个清冷男声打断。谢遇安顺着声音望去,顿时一脸震惊,那人竟是周凉。      “你刚刚也说了吧,你是跟绷带人一起穿越进来的,但是这个游戏只有死人才会进来。   那我推断有三种可能:一你跟他同归于尽;二你被他杀了,然后他再遭遇了什么死亡;三你杀了他,然后你遭遇了什么死亡。   但看你一副至死不休要寻仇的模样,你杀了他的可能性很低。”      谢遇安没料到他突然帮腔虞姐,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以对。      “既然如此,何必造成无辜的牺牲?我同意虞姐的想法。在一切不明朗的情况下,大家还是先自保吧。”      虞姐见有人附和,微微点了点头:“那么,我们还是按照之前的安排来进行吧,你觉得如何呢?”      她貌似和善地问谢遇安,眉眼中却传达出不可忤逆的压力。      谢遇安额头的青筋直跳,他张了张嘴还欲反驳些什么。      但在周围的人探究目光的投射下,他也只能选择沉默。 ?06   周凉这次又没等他,他先于谢遇安一步回到房间。      等谢遇安回到房间后,一开门就发现周凉正倚着玄关处等他。      他眼中阴霾一片,蹬掉脚上的鞋子准备错开周凉朝里走。结果这个家伙却没眼力见般,擒住了他的胳膊。      看来昨天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他费劲挣了下没挣开,便下意识便想反击。没想到这家伙却像是料到他的路数,将他的双臂死死按住令他回手不能。随着啪的一声,这次轮到他被反|压在墙壁上。      周凉眼睑下压,内里透出狼虎般将人拆食入腹的眼神。周凉一点点朝他逼近,直到阴影完全将他笼罩。      “放手!”谢遇安挣脱不成,低声呵斥了他一声。      周凉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他与他鼻尖都几乎贴在一起,彼此气息交错。      “你在生气?”      “你明知故问!”他气急败坏骂出声。      谢遇安也不明白他哪里来的火气。明明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个人并不是真的周凉,只是他误操作下的复刻品。   可他还是在周凉帮腔别人的那刻瞬间委屈。一想到这,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一个人面对那家伙太危险了,我不放心。”周凉企图解释,但是谢遇安却抗拒得厉害。一双金色眼睛恶狠狠瞪着某人,眼角气得泛红,活像只被掐住咽喉的老虎。      周凉叹了口气,态度温和了点,“我大概猜到了点,就是窗外的那人,杀死了周凉对吧?”      谢遇安没料到他会猜到,微微怔住,脸上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因为他杀死了周凉,所以你决定给周凉仇,结果却和他同归于尽一起穿到了游戏里,是这样对吗?”      “……”谢遇安的眼睛转向一侧。      “这个结论不难推断出来。”周凉松开了对他的钳制,拉开点距离,让他得以喘息,“既然你生前就被欧文暗算过一次,那么这次你有什么信心一个人就能搞定他?”      “这些跟你有关系吗?”谢遇安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吼出声来。      周凉眼睛微微一眯,内里闪出一丝不悦,他的手臂猛地在谢遇安脸侧一按,又将人重新堵回墙上。      在谢遇安错愕的眼瞳中,周凉的眼睑抬起,那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又充斥了他的眼眸。      “当然有关系。你是我第一个遇到的人,还是我的主人……我不管你谁管你?”      谢遇安被他的话惊到,下意识想逃离,后背却紧贴在墙壁上,无处可逃。      “如果我是周凉的替身的话,你把我当做是他不就好了?你告诉我他会怎么做。”周凉伸出手来,抚摸在他的脸颊上,“他是这样碰你吗?”      感受到谢遇安微微瑟缩,周凉得寸进尺地贴近他,耳语道:      “我会学习他的一切,我会模仿到跟他一模一样,这样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这么苦恼?为什么要这么抗拒?   你想他,想见他,可你将我造出来了啊,难道这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去追杀欧文?为什么还要以身犯险?我不明白。”      谢遇安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他是真的服了这家伙的脑回路。他猛地将人朝外一推,朝他吼道:      “你为什么要变成他的样子?”      “因为你这样很糟糕。”      “我不需要你这样做!你难道没有自尊心吗?”      他不由自主又提高了音量,周凉被他质问,机械眨了眨眼。      “自尊心是什么?我没有人类那种莫须有的情感。我跟他长得一样吧,你每次看我都像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你既然会为了他那么难受,那么找最接近的代替品是最快捷的办法,为什么不用?”      他忘了,这家伙不是人,他怎么会以人类的模式思考?      “算了,这个问题我不想再讨论了。而且,”谢遇安将眉压下来,一字一顿强调,“你代替不了他,永远都不可能代替得了。”      谢遇安错开身体,有意撞了下周凉的肩膀。他将周凉一个人撇在玄关处,砰得一声关上了主卧的门。      谢遇安倚在床头点了根烟猛吸一口,转眼卧室里烟雾缭绕,可惜尼古丁也散不去他心中的烦闷。      他是真没想到周凉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本来他已经开始适应了目前的状态,打算把这个周凉当做身边的…朋友看待。看来……他算是被周凉之前那无辜样迷惑了吗?这家伙远不像他以为得那样人畜无害。      他越想越烦躁,偏偏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又干什么?”他想也不想就吼过去。      “……”门外人沉默了半晌,似乎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用指甲挠了挠门。      谢遇安嘁了一声,伸手猛地拉开房门。只见周凉杵在门外,他收起刚刚的锋芒,垂着脑袋,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      虽是如此,但他依旧不能理解谢遇安愤怒的点,只好执拗着说:“我想,我应该道歉。”      “……”谢遇安面对这样的他,简直无言以对。      “对不起。”周凉见他不理会自己,便自顾自弯下腰,对他深深鞠了一躬。      他像是在等他的宣判,半晌都不肯直起腰来。      谢遇安用手埋住脸,微不可闻叹了口气。这家伙顶着周凉的脸做出这样的行为,只会让他失去原则。      这家伙,他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为什么非得做周凉的替身?这一晚上发生了什么,让他突然变化这么大?      谢遇安努力将自己抽离出来,审视了番自己最近的行为,再试着把自己带入到周凉的角色里。是他……太过于忽略周凉了吗?谢遇安胡乱猜测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他自己不也挺……过分的。      “我没生你气,我顶多在气我自己。”      周凉抬起头,蓝紫色的眸子倒映着他的身影。看起来居然有一丝丝委屈。      既然躲也躲不掉,倒不如正视面对,他也不知道为何要逃避,反倒让情况越变越糟糕。      谢遇安清了清嗓子,决定对周凉坦诚相待:“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侧开身子,让周凉进到卧室里。      进屋后,谢遇安指了指床,示意让周凉坐下。谢遇安手指微颤着,点燃一支烟猛吸几口,试图用尼古丁麻痹自己,不愿流露出过多情绪。      “其实,我也过分了,你不用跟我道歉。”      “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老是跟我道歉?”周凉仿佛跟这件事拧上了,非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这一问,谢遇安又烦躁起来:“这很重要吗?非要那么清楚?”      “嗯,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遇安看见他赤|裸|裸的眼神,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移开目光,被逼无奈地坦白:      “他是我的爱人。”      周凉默默盯着他,听到这句话,瞳仁刹那间放大了。      “后来呢?”      “他死了,就是像你猜测那样。我怀着想见他一面的心情,许下心愿,结果却犯了一个错误——这游戏将你生成出来。你虽然和他长得一样,但是本质上却是不同的人。      “我第一时间没法面对这样的你,也没办法面对自欺欺人的我,所以……之前才会那样……总之,这算是我的过错,你不用那么愧疚。你不用成为他的替身,而且,他在我心里是无人能够替代的。”      呼,谢遇安以为会难以启齿,没想到一切讲明白后,却不由松了口气。      周凉听闻他的话语,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遮住他的眼眸。他俩中间隔着长久的沉默。      谢遇安手指间的烟渐渐燃烧,红色烧痕快退到过滤嘴,烟灰成段成段掉落,他都丝毫未察觉。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2017年12月1日,他从病床上苏醒过来,却到处也找不到周凉。结果隔天后,周凉的尸体被发现于一间废弃烂尾楼中。      周凉的尸体有被人殴打的痕迹,并且多处要害被刺伤,现场简直跟屠宰场一样,到处都是血迹。      而谋杀他的凶手代号为欧文。自那天开始,他便开启了时达三年的缉凶之路。      直到现在,他跟欧文同归于尽,来到这个奇怪的游戏当中。      周凉盯着谢遇安的脸,看见他身上的烛火由摇摇欲坠转为熄灭。他眼神波动一番,微微垂下头,主动开口: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提他的事了。我和你,可以从朋友的关系开始吗?”      谢遇安听到这个答案,不由松了口气,这正是他所希望的走向。      “嗯,”他勉强笑了笑,“就从朋友关系开始吧。”      谢遇安伸出手,有些客套般的友好。周凉默默盯着他的指尖,缓缓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这段风波算是暂时平息。      “对了,你对游戏里的其他玩家怎么看?”      周凉观察着他的表情,转移了话题。      “怎么看,还能怎么看,”谢遇安将燃尽的烟蒂按熄在烟灰缸里,“他们都很奇怪吧。”      “你也这么觉得?”      “那个虞双就不用说了,什么都知道。还有其他人,被拉进这么个古怪游戏里,虞双说什么就听什么,很奇怪啊。”      “我也有这种感觉。我感觉他们之间彼此认识。”      “你觉得他们是一伙的?一起联合起来坑我们?”      “嗯。”听到谢遇安嘴里的那声“我们”,周凉显然很受用。他下意识就朝人靠近,结果谢遇安却刻意拉开了距离。      “我倒觉得没这个可能,”谢遇安假装没看见周凉失望的微表情,接着往下分析,“他们五个人不像是互相认识,但是却有种联系。不知道我直觉对不对。   “那种联系就像是散落各地的人,中秋节看见月亮就会思亲。明明他们之间彼此不认识,但他们就是被一种习惯一种信仰牵扯在一起。”      周凉歪了歪脑袋,直愣愣瞅着他,眼里仿佛能射|出两道光一般。      “算了,这种事情你现在还不明白的。”谢遇安瞅见他这表情,下意识笑出声,安慰他道。      毕竟只是个数据人,再怎么跟着网上信息学习,多少还是会跟真人有些差异。      周凉看见他笑,还以为谢遇安在笑话自己。他像是为了证明什么般,很快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相册,递给谢遇安。      “我大概推算了下,这个公寓一楼和二楼应该有三个房间。一楼算□□大厅,有两个房间,按顺序是1号和2号。二楼有三个房间,分别是3、4、5号。再就是我们这一层,6号、7号和8号房。”      谢遇安听他分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一接过手机,发现他居然把公寓的七人全部拍了下来,并且还在边上加上了备注。      “我想这样方便我们更快认下公寓里的人。刚刚出咖啡店时,我刻意留在大家身后。那个穿着裙子的女孩,就是那个叫茉莉的。她没有上电梯,她应该住在一楼。其他三个男人都坐着电梯上去,他们三个应该住在二楼。那么虞姐应该也在一楼。”      谢遇安滑动照片,默默将刚刚见到的人信息全部再次熟悉遍。      咦,他皱着眉再次翻了遍,相册里无论什么角度,有一个人的正脸总是看不清。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个人看不清脸?”      周凉奇怪地啊了一声,他接过手机再次检查了遍。确实如他所说,有一个人的脸总是处在一片阴影之中,模糊不清。      谢遇安再次在脑海里过了遍进游戏后的记忆,发觉其他人都有记忆点,唯独这个拍不清的人,他一点印象没有。      这是怎么一回事? 07   “怎么会这样?”      见到此状,周凉也纳闷着垂下头。      谢遇安看他揉着太阳穴,那副疑惑不解的模样像极了他的爱人。虽说要从朋友开始,但谢遇安胸口还是袭来一阵酸涩,他轻咳几声,赶紧用其他话题转移自己注意力。      “那个沙盘你看到没有?”      周凉:“嗯……看到了。你是在说那个七号房和八号房吧?因为我之前谎称我是七号玩家,所以大家都以为我住在七号房。”      谢遇安:“但是那个房间里,一直没看见人出来,八号房也是一样。我有点在意……要不要去看看?”      周凉点了点头。两人来到三楼走廊处。      周凉敲了敲七号房的门,房间里如他们所料,无人应声。他又微微弯下身,贴近门口猫眼处仔细往里瞧了半天。      谢遇安在他身后好奇地问:“怎么样?发现什么了没?”      周凉并未第一时间回答他。谢遇安正欲也凑过去,周凉突然背脊僵硬,猝不及防往后退一步,发出“啊”的一声叫喊。      谢遇安险些魂吓飞。他捂住胸口舒缓了片刻,焦急地询问周凉:      “怎么回事?那房里有什么?”      结果话音未落,他就看见周凉露出一丝狡黠的笑。那是周凉惯用的表情。每当周凉捉弄他成功,他都会这样勾着嘴笑得得意。      “我靠,你有病吧!”谢遇安被回忆勾住了神儿,习惯性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周凉跳着躲开他的巴掌,两人在走廊里嬉闹了几秒钟,谢遇安才回过神来。他这是在干嘛?跟人又不熟悉,这样玩闹未免太过亲昵了。      想到这,他悻悻收回动作,跟周凉隔开距离,严肃的面具重新戴回脸上。      “七号房里没人住吗?”他又将话题转为正经。      周凉有些失落,但依旧老实回答:“应该是没人。但是想要确定,就只能去拿黄铜钥匙开门了。”      谢遇安:“目前这个趋势,钥匙如此敏感,还被严防死守着,显然不现实。”      周凉:“这个简单啊,我去跟公寓里的人说,我房间的钥匙丢了,他们说不定会把黄铜钥匙借给我用。”      谢遇安瞥了周凉一眼,有些无奈:“这太牵强了,你撒这个谎,如果虞姐同意将黄铜钥匙借给你,那你就会成为公寓里的众矢之的;如果她不同意借给你,后面就会把你分配到别的房间。你如果执意提出跟我一个房间,大家就会猜到我俩的关系了。这和你之前所做的背道相驰,没有必要。”      周凉哦了一声。看向谢遇安的眼神立马又多了几分欣赏。      谢遇安躲开他的眼神,又去八号房前敲了敲门。八号房同样无人应答。他顺手拨弄下房门垂落下的数字“8”,想把它拨回原位,结果那个“8”又执拗地躺回去,变成了“∞”。      这番检查无果,谢遇安只得放弃。他正欲和周凉回房间,转头便看见电梯数字在跳动。      有人要上三楼来了。      “快点进房间,你暂时待在卧室别出门。”他情急跟周凉嘱咐。      不出他所料,数秒后,谢遇安刚在客厅坐下来,门口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叩叩叩……”这敲门声轻柔有节奏,应该是个女孩子。      谢遇安起身去玄关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孩,正是之前那位白裙女孩,谢遇安记得她叫茉莉。她见到他便腼腆地朝他笑了笑,举起手里的便当盒对他晃了晃。      “我们今天刚刚见过面,还记得我吗?”      他点了点头:“你是二号房的茉莉,对吧?”      既然她在一楼,那就试探下吧,看看她究竟住在那间房。      “啊,没错。”茉莉堆起微笑,对他眨了眨眼:“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对了,你还没有吃饭吧?喏,我准备了便当,请收下吧。”      谢遇安下意识想着拒绝,但是对方却盛情难却,一个劲往他怀里塞。他想了想他自己那糟糕的手艺,还是不要拂了别人的美意,便半推半就收下了。      “哦对了,虞姐让我提个醒,平时的物资,我们都会去咖啡店的货物架领取。”      “好,谢谢。”他道过谢,正准备关上房门。      “等等,”茉莉这时却伸出手撑住门,她脸上浮现出一片不自然的绯红,“我也给七号房的小哥哥准备了便当。可是我敲他的门,里面却无人应声,我把东西给你吧,方便转达给他吗?毕竟你跟他住得比较近。”      看到她这个表情,谢遇安微微一愣,随后心中了然。他接过茉莉手中的第二份便当,淡淡回复:   “好,我会转达给他的。”      “那么,再见。”茉莉脸上又浮现出少女般甜美的笑容,转身离开。      谢遇安提着两份便当,用脚把门勾上。周凉正好从卧室里出来。      “她是来试探你的。”      “怎么说?”      “她刚刚在看玄关处的鞋子。”      这话听到谢遇安一惊,他只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倒是没留意她的目光落在何处。      周凉的分析或许有几分道理,但谢遇安却觉得是另一种可能。      “你为什么不想想,是那女孩看上你了呢?”      他坐下来,把包装袋拆开,撇开方便筷子,指了指对面的周凉。      “看上我?”周凉显然对自己的美貌不自知,他转了转脑袋,“这对她什么好处?”      听到他的话,谢遇安差点没把水喷出来,这果然是数据思维,只会计算利益得失:“算了,别想了,先填饱肚子吧。”      “你要吃她做的饭?”周凉快步走来,一脸难以置信。      “怎么了,我试过毒,这饭菜是正常的。而且我做饭的水平……不把厨房炸了就不错了。现在能有的吃,你就知足吧。”      周凉听闻后,脸上瞬间聚集着一团浓烈的黑气。他快步走过来,径直抢走那两份便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丢进了垃圾桶。      谢遇安举着筷子只来得及喊了一声。      “你搞什么啊?”      “现在一切不明朗,还是谨慎点好吧。你就这么大心,吃陌生女人的饭?”不知为何他把女人两字咬得格外重。      “……那总不能饿着吧,送来的,不吃白不吃啊。”谢遇安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周凉背过身去,微微叹了口气:“你不会做饭,那以后就我下厨做饭吧,你别再吃别人的东西了。”      “什么?”      谢遇安只当他是随口一说,他没想到周凉立马便付诸了实践。      周凉系好围裙,径直走进厨房。不一会儿,一股鲜香味便扑鼻而来。谢遇安寻着味道来到厨房外,正好看见周凉正在料理台捣鼓着什么。      他的眉微微皱着,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另一只手在砧板上摸索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看到他认真模样,熟悉的画面眼前交叠,谢遇安嘴角不自觉翘起,思绪纷飞到过去:      周凉厨艺精湛,在他外出执行任务时,周凉就发各种美食的照片,把他欠得在床上打滚臭骂他。但这个周凉明显动作生疏,果然再怎么像,他俩本质上还是不同。      谢遇安牵起的嘴角又微微落下来。他怏怏走进厨房,结果看见惊悚的一幕——周凉这家伙,扫了眼教程,将手径直就往冒烟的锅里放。      “你干嘛?!”      周凉听到他的吼声,征愣地回头望过来,手却依旧在锅里放着。      谢遇安快步冲过来,就看见他的手已经快要被沸腾的水没过。他眼疾手快把周凉的手捞出来,那上面已经被烫到通红,不一会儿就滚起来好几个水泡。      “你做饭就做饭,干嘛把手伸进去?”      周凉被他问傻了,直愣愣回复道:“我就想试下温度是不是跟教程上一样。”      谢遇安不由扶额:“你不痛吗?”      就看见周凉转了转了脑袋,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算了。”谢遇安牵着他的手腕,把灶台关闭,“跟我来,我给你处理下。”      谢遇安拽住他,把人拉到客厅,示意他把手伸出来。周凉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自觉把手搭在他的手心里。      他先用冰水浸湿毛巾给周凉冷敷了段时间,又在茶几下翻翻找找,拖出来一个医药箱。      谢遇安俯身认真给周凉的烫伤处涂抹烫伤药。窗外霞光洒进来,在他周身镀了层金色的微光,周凉瞳仁放大了,面前人像是晃了他的眼,他下意识抖动了下。      “怎么了?疼?我下手重了吗?”      谢遇安立马放轻了力道,变得温柔许多,像是在对待极其珍惜的宝贝。      周凉似乎get到了什么,他往他身边凑了凑,故意皱了皱眉,哼唧了一声。      谢遇安的力道立马又轻了很多,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就这样几个来回,谢遇安才终于反应过来。      “你小子,演我是吧!”他伸手在周凉脑门上敲了下。      周凉却倏地笑了。他很少露出笑颜,这么将五官放松开来,眉角眼梢都融化了般。      “你终于笑了。”      谢遇安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我很少笑吗?”      “是啊,之前你总是板着脸,皱着眉,一脸严肃的模样。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露出笑容。”      谢遇安默然了。他也不知道为何,明知道这个人不是周凉,却在他身边不由自主放松下来。就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他与周凉共处的美好时光中。 08   恰逢雨季,中昌市近日阴雨绵绵。车壁黏着着紧密的水珠,湿气笼罩着密闭的空间。车里宛若一个蒸笼,将尘世间浓稠难耐的气息蒸馏到每个角落。   莫熙坐在后座,他皮肤透着病态白皙,五官小巧精致,一双吊梢眼下布着厚重黑眼圈。此时他的手机画面定格在一条社会新闻上。   那条报道上刊登了4月16号发生的爆炸案,并登载几张现场、打码嫌犯和受害者的照片。莫熙凭借依稀的印象,根据照片上人的轮廓,勉强认出来其中之一是谢遇安。   他双眸微微放大,心脏顿时骤停般,握住手机的手不经意间颤抖起来。   第一次听说谢遇安这个名字,是从三年前一个男人嘴里。那个男人给他的初印象就如同明星般耀眼。他留着一头过腰间的黑发,左眼下方有颗泪痣,并且自称自己为周凉。   莫熙对这张脸留有印象。这个家伙最近很出名,他年关时出了车祸,连人带车滚下了山崖,结果没几天便奇迹般存活下来。媒体对这起离奇的事故争相报道,再加上事主外貌惊艳绝人,很快就上了各大社交平台的热搜榜,本来就是网红的他,更是大火了一把。   周凉当时在研究所外粗鲁地拦住他,焦急地请求他帮忙。当时莫熙只当是一个精神错乱的人胡言乱语。毕竟周凉自称他来自于2020年,而且还说是自己拜托他来寻求帮助。   “可我压根就不认识你啊!”莫熙有些无奈。   可这个男人依旧对他纠缠不休。于是他想了个办法:问他2017年到2020年会发生什么大事件(当然他更想问的是未来那组六合彩能中奖)。这个古怪的男人果真答不上来。   于是,他只好对这个怪人礼貌笑了笑,委婉表示自己的拒绝。   但是周凉后面的一句话却令他背脊发凉。   他说:“我极有可能活不过2017年12月1日,我会死在中昌市远城区楼西路45号的废弃烂尾楼里。”   哪有人会预告自己的死亡?莫熙当时就扭过身来,劝他冷静别做傻事。   “我不是得了绝症,也不是自杀,是有人会在那个时间杀掉我。”   “那你应该报警。”他拿出手机想要帮忙。   “没用的,”周凉摇了摇头,“看来还是不行,我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疲惫。   “这次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得知我的死讯后,请立刻采取行动。如果你依旧无动于衷,那2020年4月16号那天可能会死掉七个人。分别是谢遇安、虞双、茉莉、余顾、郝云、肖矢、【--】。所以,拜托了。”   他像是名溺水者,想抓住救命稻草,结果却抓住了刀刃。告知完这一切,他便离开了,他的背影被夕阳拉长,周身染上血般的彷徨。   之后莫熙没能再见到他。因为没过几天便是2017年12月1日,新闻刊登了一桩凶杀案。那位名为周凉的男人,果真在这一天被人杀死。死亡地点就正好在中昌市远城区楼西路45号的废弃烂尾楼里。跟周凉预告的一模一样。   莫熙看到这条新闻后,宛如被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凉。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离奇的事件?他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胳膊,恐惧与懊恼还有愧疚感一并袭来,充斥了他的大脑。   几天后,他利用关系打探这起案件的细节,从熟人嘴里得知:市里调查队对这起凶杀案一筹莫展。   案发现场痕迹几乎被处理干净,手法极其专业,没留下任何线索;那片烂尾楼位于人迹罕至的郊区,周围基础设施并不完善,天眼监控系统也没有覆盖;警|察们排查了死者生前人际交往圈,毫无突破,基本排除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最后只能定义为这是起激情谋杀案件,凶手与死者之前并未交集。可就是这类凶案,是最难以侦破。   他这个时候才记起那个男人发出的第二则死亡预告:2020年4月16日,还会死去七个人。   莫熙记忆力不错,他还能记起周凉嘴里所说的那七人姓名。他将那七个人姓名写下来,暗地里委托私人侦探进行调查。   但这种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毕竟现在人口这么多,同名同姓一大把。那私人侦探仔细排查多次,也没查出对应这七个名字的人,毕竟这七个名字没有任何重合的交际圈。只有一个人,还能算得上跟周凉有点关联。   他算是周凉的男友,名叫谢遇安。调查他的社会关系后,才发现他竟然是市调查队队长。莫熙单就扫了眼履历,就从字里行间感受这人的“强悍”。   他安排人默默观察他一阵子,奈何这家伙警惕心和反侦察能力奇高,他派的人差点就被打成残废,还一度被怀疑成杀死周凉的凶手,闹了好大的乌龙。   他本还想着要不向谢遇安坦白一切,面对这也由衷怂了起来。要是表达不清楚,被人误会成杀死周凉的凶手,那可就不妙了啊。   后来他因工作原因和调查队合作,正巧接触到谢遇安。发现他在周凉死后,颓靡不振了一段时间,但就平时的言谈举止,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生活与工作。   或许周凉的死,只是一次意外的巧合吧。他升起这样的侥幸心理。毕竟像是谢遇安这么强大的人,怎样都不会被打倒吧。   时间能够麻痹任何激烈的情绪。他虽被周凉的死亡阴影折磨,但多日调查无果,他也渐渐疲倦,萌生了逃避的念头。直到那死亡预告时间,2020年4月16日的到来。   谢遇安在爆炸事故中死亡,与他同时身亡的那名嫌犯,名字赫然在那七个人之中。   莫熙感觉整个人都快要撕裂开来,他到底干了什么?就因为他选择了不信任和逃避,八个本可挽回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强烈的自责感与愧疚感汹涌如潮水,彻底将他淹没。他必须采取行动了,就算已经迟了。   随着车辆停稳,莫熙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迈进了调查队总部。年前他协助他们研发了一款天眼系统。   那时正面临大型庆典,维|稳反|恐迫在眉睫,那项技术专注于监听民众言论,从中筛选可疑人员,从而减轻警|察的工作量。当然这项技术不会告知民众,以免引发舆论,造成社会动荡。   那时他便和调查队密切合作过,这次他又接收到新任队长沈洛的邀请,来进行技术支撑。莫熙联想到4月16日的爆炸案,想也不想便同意下来。于是他又来到这个熟悉的地方。   来到会议室,第一个眼熟的人,便是队长沈洛。这个英俊挺拔的男人一直散发着冷硬的气场,但他今天一脸萎靡,眼角泛着红。   也难怪,毕竟谢遇安是他最好的兄弟。他俩是大学室友,过去谢遇安对沈洛多般照顾,他俩也算是铁哥们。   他尴尬地打了声招呼。沈洛赶紧擦了把脸,勉强对他点了点头。沈洛先是拿来保密协议给他签订,然后简单地给他介绍下案情。   仔细听完案件介绍,他这才感到毛骨悚然。   就在爆炸案发生的当天,中昌市远城区楼西路45号的废弃烂尾楼里,还有五个人不约而同聚集在那。他们一个人进入了一个房间,同时选择了割腕自|杀。   调查社会背景后,才发现他们五人社交圈并无任何交集。但是他们有个共同特征,那便是生活中都遭遇了极大打击,求生欲几乎为零。只要有人在这时踹他们一脚,这些人就可能跳下深渊。   莫熙一边听着沈洛给他讲解案情,一边身体情不自禁地发抖。   “怎么了?”沈洛注意到他的异常,停下来询问。   “这……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   沈洛紧抿嘴唇,半晌才开口:“不知道,有可能是网上的自|杀俱乐部,也有可能是受了邪教蛊惑。”   “会不会是被人胁迫?”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是可能性很低。”沈洛沉吟道,“而且,还有件离奇的事。他们并不算是完全死亡。”   “什么意思?”   沈洛朝身边两位警察示意了下,他俩很快便退出了房间。沈洛打开了面前的触摸一体机。   “等会看见什么画面都请做好心理准备。”他转头嘱咐一声。   但是来不及了,当那些刺激的画面映入莫熙视网膜后,他还是不能自已尖叫出声。   一间通白的医疗房里,以环状摆着七个人,其中两人已经面目全非。他们的头颅处连接着数根数据线,串联到中间一台类似服务器的机器中。   “你还记得上次跟我们合作时,那个自杀式爆炸案的嫌犯连口气都不剩,你是怎么读取他大脑的吗?”   这件事他当然有印象。那位嫌疑犯当时心跳停止,呼吸消失,血压为零。照传统概念上来说,已经属于死亡。但是莫熙发现他的脑干中枢系统依旧在运作,他并未脑死亡[1]。   那时反|恐工作迫在眉睫。虽然有些反人道主义,他还是听从指挥,设计了一个电子系统。将嫌犯的意识输入进了电脑,模拟了虚拟场景进行审讯。   “这次也跟上次类似。他们的大脑还存有意识,虽然很微弱,说不定也可以用这种办法查清案件真相。”   沈洛的声音由远及近,这样对他解释道。   “所以,我们才会想到你,莫熙博士。你能从你的专业角度出发,试着进入他们的思维世界吗?”   (脑死亡定义来源百度) 09   “噔噔噔”随着敲门声响起,三号房的余顾打开房门。   见到门外之人,他微微一惊,紧接着面露几分惧色,赶紧让那人进屋。不仅如此,他关上房门时还警惕朝外瞄着,生怕被人看到什么。   “你怎么来了?”余顾刻意压低声音质问着面前之人,似乎怕被人偷听。   那人面带坦然的笑意,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摊开手,掌心上放着一枚徽章,上面刻着宇视公司的商标。余顾看见那枚徽章后,脸色大变,颓然瘫坐在他面前。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你公司的标记吧。我三年前就警告过你,不要投资中昌市远城区楼西路的烂尾楼。结果你不信这个邪。那个网红惨死在那里后,你公司像是中了邪般股价大跌,从此一蹶不振直到破产。”   余顾听到这人的描述,顿时浑身剧烈战栗起来。   “你果真,你果真……”他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因兴奋还是害怕,迟迟未能吐出。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目前的一切,我全部都经历过。不过还好,你最后还肯听我的话。怎么样,现在你死后穿了,也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那我真的能通过这个空间回到2017年吗?”余顾瞪大眼眶,浑浊不清的眼球里满载期望。   “当然了,大家都是被逼无奈后才会这样。他们都希望回到三年前,才会聚集在一起选择死亡。”   “但是只有一个人能回去。”余顾像是中了邪般念叨着。   “没错,只有一个人能回去,这件事我也只告诉了你一个人。所以务必请你抓住机会,能够逆天改命的机会或许就在这次了。”   “为什么只告诉我一个人?那你呢?”余顾抬起眼望了那人一眼,将警惕藏于眼底。   那人听到他的疑问后,身体明显一怔,他面上流露出一丝不易捕捉的惆怅。   “我已经回17年一次了,那次我已经弥补了我的遗憾。所以,这次回17年的机会要顺延下去。你不用管其他人,毕竟,我也不知道轮到谁,这个轮回才会终结。”   “这个穿越的名额,会轮流来一遍?”   “当然了,这是当初大家约定好的吧。”   余顾眼珠转了转,将堵在喉间的话语强行压了下去,转而问了另一个纠结他良久的问题。   “那个网红,那个名叫周凉的网红,他不是三年前就被人杀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游戏里?这个游戏里不该只有4月16号死亡的人吗?”   对面那人眸色突然暗沉,一瞬间余顾从他面部肌肉抽搐里解读出凶恶狠戾。   “那个周凉,会是我们的大麻烦。你过来。”那人对余顾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点。   也不知道房间里明明没有他人,这家伙为何还要如此故作神秘。   余顾虽百般不情愿,但迫于对方身上传来的压力,还是壮着胆子将耳朵递过去。   那人在他耳际悄声耳语几句,余顾当场身体抖若筛糠,面如土色。   “如果你想一切顺利,就按我的安排做,明白了吗?”   余顾惊惧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巩膜因为过度紧张而布满血丝。他忙不迭点了点头。   ---   送走那个瘟神般的家伙,余顾总算松了口气。今晚上轮到他和四号房的郝云看守钥匙。   这是他第一次跟郝云打照面。郝云穿着黄色卫衣,戴着一副玳瑁框眼镜。他进入咖啡馆后,一脸的漫不经心,耳朵里还塞着蓝牙耳机,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模样,余顾扬起根眉。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副德行,总是不知天高地厚,一点不脚踏实地。   想想他当年创业时吃得苦……唉,这些事情不提也罢,反正他搭上半辈子的公司也垮掉了。如果不是那个周凉死在了他的地皮上,他大概不会被舆论反噬成那个样子。   没想到他能在游戏里再次见到周凉,这家伙……余顾在内心问候着他,表情阴晴不定。   余顾与郝云相视无言,两人静默片刻,直到虞姐拨通视频通话。她一见到郝云戴着耳机便皱起眉头。   “郝云,你作为看守,这样戴着耳机,总归不太妥当吧?”   郝云有些不满,嘴里嘀咕了几句,还是按照她的意思将耳机去掉了。   看守钥匙的夜晚格外漫长和无聊,时间久了,郝云就开始跟他絮叨一些琐碎事。余顾也只得边打哈欠,边与他有一言没一语地打发无聊时光。   在聊完一个话题后,郝云突然单臂支起身子,故作神秘又问了余顾一句:“你觉得我们这种风平浪静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没听说过中国海上大逃杀鲁荣渔案件,还有日本32男1女被困孤岛事件?   都是和我们这样,与世隔绝被困在一起,没有社会法则约束,渐渐人们会为了自身利益互相猜忌,最终演变成了残忍的大逃杀事件。”   “别说了,怎么会呢,大家人都挺好的,相处也很和谐吧。”   “只是现在如此吧……”郝云叹了口气,扯了扯扣在脑袋上的卫衣兜帽,露出了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你觉得虞姐就没有对我们隐瞒什么吗?像她知道这么多,不会就是幕后boss吧?”   “怎么可能,如果她是幕后boss,她就该藏起来,看我们慌成一团,然后趁机使坏。才不会这么早露面,还告诉我们这么在这里生存。我看你是对她刚刚要你摘掉耳机表示不满吧?”   “我才不是!”郝云涨红了脸,辩白道,“我就是觉得这里的人都很奇怪。还有这个游戏……大叔你看过阿加莎的《无人生还》吗?”   “没有……”   “嗨呀,那你可真得看看,那可是推理小说里的神作!这个游戏很多设置跟《无人生还》类似,都是暴风雪山庄模式,几个人被困在与世隔绝的地方。   “还有那个陶瓷小人,那部小说里也有。我敢说,后面如果谁死了,那代表着谁的陶瓷小人就会消失掉。还有谢遇安口中的欧文,小说里也有体现,欧文就是Unknown,也就是无名氏啊!   欧文也是那部小说里幕后黑手的代称。你品品,谢遇安说他就是绷带人,还是个杀人犯,这中间肯定有名堂。”   看来这小子果然还是年轻,什么心里话都藏不住,突突就往外说。余顾没再接话,眼神却朝另一个方向瞟去。如果他没估错时间,那家伙已经要开始行动了。   就在这时,大厅休息沙发下方,露出一截类似手柄黑褐色东西。余顾定睛一看,果真如他所料。   那是把手|枪!   他许下的心愿,终于在此刻显灵了。   余顾额头上浮现出一片冷汗,郝云所说的话,也只听进去一半。他有些心虚转过头,看向郝云。他正玩弄着一枚硬币,完全没有留意到这边。   余顾稍稍心安下来,暗想着用什么办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拿到藏在沙发下的手|枪。就在他挠破头也不得良策时,仿佛天助他也般,中|央大厅的灯频繁闪烁起来。   “怎么回事?电压不稳吗?”郝云注意力果然被灯光吸引。   与此同时,咖啡厅窗外也传来一阵渗人的敲击窗户声音。郝云寻着声响径直朝窗户走去。余顾自然知道那里会出现什么。果不其然,没过几秒钟,郝云便尖叫着朝后退着,嘴里语无伦次地大喊着:   “啊啊啊啊,是……是那个!是那个绷带人!”   就在他自乱阵脚的几秒钟内,余顾飞速移动到沙发附近,将沙发下的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进了自己上衣口袋中。就在他做完这一切,那绷带人正好掠过窗外,那双可怖的猩红眼睛直对着他,仿佛在对他狞笑。   余顾吓出一身冷汗,但他很快便调整好状态。   “行了行了,这家伙不是每天都来敲窗户吗?你多少淡定吧。”他壮起胆子扯了下吓怂胆躲在沙发角落的郝云。   “现在该怎么办?”郝云完全吓懵了,瑟瑟发抖地问。   “只能通知大家开会商量这事呗,虞姐不是说了,我们发现绷带人出现在大厅就一定汇报吗?”   郝云忙不迭点了点头,拿出手机,准备发出警报。余顾眼神望向别处,嘴角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   谢遇安眼皮不安抖动着,一个缥缈的声音如同雾气般附在他耳侧。   “想回到三年前吗?”   “想回去吗?”   “回到三年前,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那声音湿得能沁出水般,直往他耳蜗里钻。他闭紧眼蜷缩起身体,内脏被搅得天翻地覆,身上冷汗一层层冒,很快睡衣便打湿了。   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人在用湿毛巾擦拭他的脸颊。他皱了皱眉睁开眼,果然又看见某人放大数倍的脸正对着自己。周凉不知何时又把他从客厅抱回了主卧,并且正拿毛巾给他擦拭身体。   而他此时睡衣松垮,胸口大片皮肤暴露出来。他的皮肤偏向蜜色,灯光投射下,阴影将胸肌勾勒得圆润饱满,看上去十分性|感。   谢遇安顿时感觉一阵头疼。   “又做噩梦了?”周凉似乎没料到他突然会醒。   “我为什么,”他撑起身体,一手扶住额头,“又到主卧了?”   “夜里你一直在呓语,还蹬掉了三次被子。抱你进来,我方便照顾你。”周凉解释道。   谢遇安强行按了下太阳穴,让自己的神志清醒点:“我觉得我之前跟你解释得够清楚了吧。”   “我和你都是男的,睡在一张床上也不要紧吧。”   “你应该知道我是弯的吧。”   “你不是说了,不会把我当他的替代品,而是当朋友吗?我不对你有歪心思,你也不会对朋友有歪心思的,对不对?”周凉眨了眨眼,试图带偏逻辑。   这家伙……谢遇安额头上弹起几根青筋。   周凉见他没有像之前那般抗拒,便得寸进尺继续。他伸手扯开他的衣领,将毛巾伸进去擦拭。却没料到谢遇安曲起腿,冷不防对他就是一脚!   随着“哐啷”一声,周凉猝不及防被蹬下了床。等他回过神来爬上床沿,只见谢遇安正单手系上睡衣最后一粒扣子。   “小子,你再对我胡搅蛮缠,就不只是踹下床那么简单了。”他眯着眼瞪了周凉一眼,冷言冷语丢下一句威胁。   周凉委屈巴巴看着他,还想说些什么,这时窗外却传来一阵渗人的咚咚声。   谢遇安立马警惕起来,跟周凉对望一眼,用唇语跟他说:“开窗看看。”   周凉也严肃起来,他蹑手蹑脚挪动到窗边,猛地一把扯开窗帘。这次谢遇安做好心理准备,想着无论再惊悚的场景都不会吓到他。   结果,窗外却并无一人。    ?10   谢遇安升起疑惑,也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屋外依旧是倾盆大雨,黑暗中狂风肆虐,传来鬼魅般的哭啸。谢遇安贴近窗户向外看去,阳台那里确实没有人。   确认之后,他心中还是觉得不妥,拿来雨伞又翻身出窗,周凉也紧随其后。   阳台的宽度大概有三人通过的距离,雨伞无法完整撑开。谢遇安试探着朝前方伸手,手在阳台中间被薄膜阻挡住了。就跟之前那样。   周凉观察着他的动作,也注意起这个空气墙来。他沿着阳台走了一个来回,手来回摸索敲打着薄膜。他检查完后跟谢遇安汇报:   “这个墙不知道什么材质,看似透明,实际坚硬无比,确实很难打破。”   谢遇安对他点了点头,正准备收伞回房间,不过一扫眼的功夫,他的余光,陡然瞥见阳台的外侧边,似乎有人。   他以为自己眼花,晃了下眼,再定睛去看。这回,他清楚地看到,栏杆后那里,确实有一个人。   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浑身缠满绷带的人。   而且那绷带上,还染着大片斑驳的、不规则的红,让人联想到那绷带下面有溃烂生疮的伤口,正在汩汩地往外渗着血。   那样惊悚、那样骇人。   谢遇安头皮一阵发麻,他心中骇意升腾,吓得脊梁骨都开始淌汗了。   他鼓起勇气来,步履飞快,想要走近窗边,再看个真切。   还没等谢遇安有什么反应,就在下一秒,那人的身形忽然晃了晃,开始飞速地向下滑动,不过几秒的时间,便消失不见了。   而他滑走前,似乎还勾提起唇来,对谢遇安露了个笑。   那笑容诡谲无比,直让人浑身都皮紧毛竖。   他腿软脚酸地走到阳台边缘处,才发现还有个令人在意的点:阳台外侧有个绳索随着风来回摆动。   “是那个绷带人?”周凉也反应过来,一同看向阳台外侧。   “我知道绷带人怎么爬上来了,”谢遇安贴在薄膜,眯着眼尽力捕捉绳索细节,“那挂在阳台扶手上的,是个绳梯。他就是通过这个绳梯爬来爬去。”   周凉听后,反应很快问道:“他是我们之前看到的欧文吗?”   “不知道……”谢遇安沉声道,“光线太暗,压根看不清楚。”   周凉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两人手机却同时铃声大作。那是虞姐拨来的紧急电话。   虽是半夜,公寓里的七人还是聚集在一起开了一个短会。   “你说那绷带人出现在哪里?”虞姐没有化妆,那张脸苍老快十岁。她拧着眉,不知道为何,白炽灯下的她,表情有些狰狞。   周凉身边的一个小哥,见状惊呼一声,随即捂住了嘴巴。   谢遇安闻声望去。那人他估计不足一米五,头发剪得过分整齐,不仔细看就像是套了钢盔在头上;他长着一双耷拉眼,塌鼻子,相貌平平无奇,算是丢进人堆里绝对认不出的类型。   奇怪,明明之前的聚会他也在刻意留意大家的外貌特征,可是这张脸无论看几次,就是很陌生。   “他……他就出现在大厅窗户外。”郝云吓得不轻,他颤抖着指向大厅窗户,连舌头都捋不直。   “我刚刚也看见了,”谢遇安插进话来,“他出现在三楼,就在我房间外。”   众人皆是面色一沉。同一时间绷带人出现在了那个地方,这种事情可能吗?   “这很正常,”虞双开始解释,“那家伙本来就不算是人类,现在最关键的是,他出现在了一楼大厅外……”   据她说,这绷带人之前挨个敲击住户窗户,估计就是想知道钥匙藏在哪间房里。现在他出现在大厅窗外,很可能就是锁定了目标。   “没关系的吧,他反正没钥匙也进不来啊……”茉莉惨白着脸,勉强笑着说。   虞姐咬了咬拇指,沉吟道:“我们只要保持着每日守夜的习惯,不掉以轻心不敷衍偷懒,钥匙不丢失,就不会有问题。”   她这话指向性太明显,有几个人当即涨红了脸。   “要我说大家不要怕,”之前很少提意见,只知道奉承虞姐的余顾突然表现得自信满满,“就算那绷带杀手进来了,我们也可以解决他。”   “我之前就说了这个游戏的机制就是躲避绷带人的追杀,他如果进来我们就全玩完了。不对,”虞姐原本不耐烦,此时却像是明白过来什么般警惕起来,她眉毛微微下压,“你怎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这不像是你的风格。”   余顾咧开嘴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抽出一把手|枪。这把枪表面透出一层冷硬的寒光,将在场众人的不安焦灼全映照在内。谢遇安瞳仁微缩了下。那是把柯尔特响尾蛇型左|轮|枪,弹|容六发,后坐力小但杀伤力很足。   虞姐见到他抽出手|枪也是面色一怔,她瞪大眼睛,顿了半晌才迟迟开口:“你怎么弄到枪的?”   余顾扬起一根眉,面露不悦:“这你就不用管了吧。在座的各位只要知道,我们现在有枪,能搞死那绷带人,这就足够了啊!”   “不行!”虞姐提高音量,斩钉截铁地作出决定,“你不能拿枪,我们在座的每位都不可以,请你把枪交出来,余顾。”   “凭什么?”余顾并不赞同,与虞姐对峙起来。   其实余顾拿出手|枪那一刻,大家的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惊慌。但是这两天被绷带人骚扰,其实也有人倾向于余顾的想法。既然拥有武器,为什么不先把眼前的威胁清除掉?很快其他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不明白吗?”虞姐努力想稳住场子,“如果我们当中有人拥有了武器,那么一切就变了。本来大家都是一个起点,会平等相处下去,但是一旦武力和权力出现了倾斜,那一切都会变得糟糕起来,这比屋外的绷带人更为恐怖。”   就冲余顾此时嚣张得意的样子,谁能打包票,他后期不会做出更为过分的事来。   “没错,”郝云带头响应她,“日本32男1女被困孤岛事件就是这样。当中有个人捡到了枪,就开始了杀人事件。余叔,你还是把枪交出来吧。”   “交出来?”余顾眯了眯眼,手把着手|枪指了指虞姐,此时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老实巴交的大叔,反而透出一脸匪气,“大家现在都听你的,我交给你,你既有了武力,又有了权力。用你的逻辑来讲,怎么让大家放心?”   谢遇安却几乎无视了这场争执。周遭的一切仿佛被镜头虚化,都与他无关,他的目光只对焦在那把枪身上。   有枪,有枪的话,就算他要出去也不会被人阻拦吧。只要他出去,他就可以找到欧文,为周凉复仇……   周凉本来关注着眼前闹剧,侧过身来却发现谢遇安已经神游般,两眼直勾勾贴在那把枪上。周凉若有所思转了转眼睛,目光又投落到面前争执的两人。   虞姐静静接受着余顾审判般的目光,淡淡说:“我就压根不会用枪,这个你可以放心。”   “哼,哈哈哈哈。你说你不会用就不会用,那我也可以说我不会伤害大家。”他朝着在座的各位摊了摊手。   “大家也都动脑筋想一想吧。我们进入这个游戏后,这个自称是前一轮生还的女人就跳出来给大家科普游戏规则。   但是呢,她本意却是要我们都留守在公寓里,却不告诉我们怎么出去的办法,这不奇怪吗?要我说,你们就心甘情愿被圈在这公寓里?就完全没有想要离开的念头?”   他这一席话,像是点燃炸弹引线的火苗。嗖得一下,在场各位的表情便十分精彩。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应该有讲过离开公寓的风险吧!你这是要人跟你一起去送死吗?”   “你说这公寓的保护机制,是为了让我们免遭绷带人的毒手。可我反过来想了想,这个公寓那层透明的外墙,也是禁闭我们的牢笼;而那屋外飘荡的绷带人就是监狱的看守。   他每天敲击窗户,就是想看看被他关押的人们有没有逃跑。如果我们不走,绷带人就会跟猫捉耗子般,一个个杀了我们……”   “别,别再说了!”茉莉首先扛不住,她双臂抱胸,身体瑟瑟发抖。   谢遇安的眼角抽|动着。刚刚那席话像是劈开了他的头颅,再将滚烫的岩浆倒入。他整个人都沸腾起来。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层?他之前到底在干什么?他这三年唯一驱动力,不就是为周凉复仇吗?   为什么周凉的复刻品一出现,他的行动就缓和了,他居然还有心情跟周凉的复刻品吃饭睡觉?真是作孽!   余顾咧嘴一笑,仿佛没注意到周围动静,继续他的演讲:   “既然如此,为何不打开门去外面看看,搞不好还能找到出去的办法。这样好了,同意我观念的人,加我的微信,我们可以商量商量怎么离开。反正我是不会再傻乎乎看着那钥匙。”   他对着众人丢下这句,便率先转身大步离开。   这么一折腾,天边也露出晨光。剩余人面面相觑,各怀着心思道了别,这场聚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他俩与郝云和那蘑菇头一起进了电梯。周凉刻意在众人之间寻找话题,郝云为人开朗,不一会儿便打开话匣子。   “昨晚上真是吓人啊,又是那绷带人,又是那余顾手里的枪。我还跟他住在一层,真是可怕。”   “是吗?”周凉假装热络地跟他攀谈,企图再套出一些更有用的信息。   他俩还在前方说这些什么,谢遇安却没仔细听。他面对着电梯墙面,镜面将他的身影扭曲,他麻木盯着镜中人的眼睛,那人就仿佛行尸走肉般。   与此同时,和他平行的还有那个蘑菇头。那男孩一进电梯便脸朝着墙面,仿佛与另外三人格格不入。那电梯反光中男孩的脸,竟然是一张模糊不清的幻影。   “喂,喂,那个叫什么来着,你跟我说了几次我还是记不清楚。我们到了,该下电梯了。”   那蘑菇头这时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对郝云答道:“肖矢。”   他的声音微弱蚊蝇,不仔细去捕捉,甚至都听不清。   “行行行,快走啦,结个伴总比单人回去强啊。”郝云在电梯外不断催促着。 11   回到房间后,周凉去客卧杂物里翻找出一块白板,用记号笔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谢遇安看见他的字迹,瞳孔微微收缩。他的字迹跟周凉一模一样!   他不由凑近过去。才发现周凉在梳理人物关系,他将公寓七人对应的房间号与人名都按楼层标记清楚。   一楼:一号房——虞姐,二号房——茉莉,大厅咖啡馆(钥匙在里面)   二楼:三号房——余顾,四号房——郝云,五号房——肖矢   三楼:六号房——谢遇安,七号房——空(?),八号房——空   周凉扶着下巴略微思索了片刻,又在虞姐边上加了条备注:上一轮幸存者。他写完后笔又顿了顿,在后方打了个问号。   “你也觉得虞姐有问题?”   “毕竟她对这里规则太熟悉了。况且目前我们所了解的一切,全是靠她的描述。”   周凉在旁边标上虞姐的这些特点,接着向下滑。他在余顾边上标注了,有枪;在五号房肖矢旁标注了,透明化。   “这两个人很奇怪。”周凉若有所思,“你有见过像肖矢这样的人吗?我明明在五分钟内见过他,现在却完全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还有余顾手里的那把枪,他怎么突然就有了枪?这都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谢遇安沉默注视着他。周凉此时苦恼思索的模样与记忆中的那人完全重叠在一起,令他一时间晃了神。   这个周凉……为什么会和过去周凉的字迹一样,甚至连小动作微表情都一模一样?明明他之前都试探过那么多次了……   “喂,喂。”周凉见谢遇安不回应,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你怎么想啊?”   “啊,嗯,”谢遇安轻咳了一声才回过神,“你……怎么不把你的名字加上?”   “我的?我不是人类啊,而且……”周凉眨巴眨巴眼睛,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讲?”   周凉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眼睛一亮,抬起笔迅速在谢遇安的名字旁边打了个括号,然后把“周凉”两字写了上去。   “……”谢遇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懵,下意识伸手一拦,“你干什么?”   周凉却突然兴奋起来:“你这么提醒,我明白过来了,这座公寓里不止这么一件怪事。”   “什么?”   “还有我啊,”周凉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是因为你的心愿诞生的啊。所以肖矢和余顾他俩会那样也不奇怪了,他们很可能也跟你一样,进入游戏后,许下了什么心愿吧。”   周凉还在激动地进行着分析,但听完他的话,谢遇安刚刚升起的错乱感立马又打消了。   对哦,就算他和过去周凉有相似之处也不奇怪吧,毕竟他是根据过去周凉的形象来的。   谢遇安目光暗淡下来,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用手指将白板上的“周凉”蹭干净。   “为什么要擦掉?”   听到周凉困惑地疑问,谢遇安欲盖弥彰地摸了摸鼻尖,许久他才迟迟回答:“你把名字写在括号里,有点奇怪,像是附属于我一样。”   “可我本来就是啊……”   “你不是……”谢遇安下意识就反驳。   “我不是什么?我确实是属于你的啊,没有你,我就没法从数据流里重生了。”   “你不要那样讲……”谢遇安顿时一阵头疼,他心里五味成杂,踌躇半天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苦苦思忖着,该如何跟这个数据人解释当中道理。琢磨了半天,他尽量降低话语里的理解门槛,对人循循善诱道:   “我…我希望我和你直接是平等的关系。虽然你是因为我的执念从数据流里蹦出来,但是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依附于我的存在。你明白吗?”   周凉蹙着眉毛,一双蓝紫色眼眸波光粼粼,对他所说的话,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   “这样说吧,我不希望你是我的附庸品,也不希望你扮演周凉的替身。你就是你,不管你是怎么诞生的,也不管你属不属于人类,你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现在你懂了吗?”   周凉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瞳孔在这一瞬间又放大了。他眼睛像是落了星光般,熠熠生辉。   “好了,接着说回正题。”谢遇安垂下眼睑,绕回刚刚话题,“刚刚你说的那个,余顾和肖矢身上的不合理情况。我觉得你分析得有几分道理。这个游戏很古怪,或许不止我一个人实现了愿望。”   周凉处在怔楞中,没有立刻回应。谢遇安望向他,轻咳了两声,周凉才堪堪回神。   “哦嗯……那余顾的心愿是得到武器,而肖矢的心愿则是变成透明人?”   “我想是这样。这应该是游戏的某种机制,就像是小说里金手指一样,可以提升玩家竞争优势。还有……刚刚余顾的话,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这么?”   “感觉他说的某些话很刻意,我想去探下他的真实目的。”   “你既然知道他是在钓你,直接找他是不是太着急了点?再等等吧。”   “正因为是这样,才更应该去找他搞清楚不是吗?”   他的话还未说完,周凉就眯了眯眼睛,似乎捕捉到了谢遇安流露出的不安情绪。   周凉弯下身子,将手搭在谢遇安的手上,放缓了声音劝他:   “我感觉你现在很焦虑……现在不是做决定的最好时刻。”   谢遇安没有立刻回答他,他抬起眼睛看了周凉一眼,很快又错开了眼神,不光如此,他还伸出食指揉了揉鼻尖。   几番欲言又止后,他似乎拿定了决心: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周凉的背脊挺起来,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似乎对他的执拗很是不解。   “我已经等了整整三年了,”谢遇安微微晃动着身子,勉强对人笑了笑了,笑容里满是悲戚,“整整三年,”他又对周凉强调了一遍,“我才得到凶手的蛛丝马迹,可他现在就在公寓外面,他还挑衅地敲我窗户……”   谢遇安摇了摇头,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双手将脸覆盖住,用力地掩盖住此时的失态,吞咽下喉咙里的哽咽。往返多次,这才平息下心中涌动的情绪。   “我一分一秒都不想等下去了……就算余顾他要给我埋陷阱,我只要能达到我出去复仇的目的,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周凉听到他的话,险些一口气没顺到。他胸口起伏片刻,肩膀耸起又无奈瘫下。他捏了捏眉心,斟酌片刻才开口劝谢遇安:   “你要报仇可以,等一切明了些,我会帮你的。”   谢遇安抬眼凝视着他。周凉的蓝紫色的眼眸清澈无暇,却很奇怪,除他之外的景色,全都印不进周凉的眼帘。   他一时间看晃了眼,敏感地避开周凉的视线,他喉结上下滚动一番,这才接着说:   “这是我的私事,跟你没关系,我一个人处理就好了。”   “我跟你就是一条战线上的啊,你为什么要分这么开?”   谢遇安的眼睛失去了高光,他十指略带紧张地相交在一起。脑袋无力垂着,整个人阴霾过境。   “你告诉我,你复仇后,有什么打算?”周凉还在继续追问,语气越发咄咄逼人。   不知道。   谢遇安想回答这句话。想开口却发觉嗓子干痛,撕扯着疼,于是只能烦躁地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周凉艰难顺了口气,他半蹲下来,将手搭在谢遇安的手上,尽量与谢遇安保持视线平行。   “你压根就没想过未来,你就是单纯想为他复仇。所以,你才会跟欧文同归于尽。我猜你当时可以找到支援吧,但是你没打算给自己留后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欲望!”   谢遇安想将手指抽走,结果发觉周凉的手指越收越紧,恨不得像个紧箍,将人紧紧攥住。   他不得不正视他的目光。周凉的眼神出奇的平静,像一弯无波澜的湖水,但是内里却藏着幽暗的漩涡。只一眼,他就仿佛要被吸进去。   谢遇安陡然间本能升起一股的畏惧,猛地朝后退去。   “他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为他搭上自己的人生?”周凉继续逼问着他。   “你跟我什么关系,要这样管我?”不知道是畏惧作祟还是怒字当头,谢遇安猛地挥手打掉了周凉的钳制,情急下口不择言。   “你——”   谢遇安感到自己的衣领被人扯起,血液像是离弦,原本混沌的大脑瞬间空白。转眼间他整个人都被提起来。他被燃烧的怒火裹挟,正面对的是周凉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周凉是第一次这么生气。他的手指在谢遇安衣领上缓缓收紧,直到衣褶上都刻下他的不甘。周凉这才从愤怒间抽离,从不甘间回落,失望渐显。许久后,周凉手指渐渐松开,放开了面前这个男人。   “反正我做什么对你来说都是无用功吧。”   周凉眼中寒霜密布,抛下这句话,便转身进了客卧,把谢遇安一人丢弃在原地。   看样子,他又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啊。谢遇安叹了口气,手习惯性伸进衣袋,掏出烟盒,怼出一根烟点上。   他后仰在沙发上,尼古丁没有令他镇静,相反令他心乱如麻。   谢遇安不是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自从他穿越进游戏里后,“周凉”的出现就令他倍感纠结。其实复刻周凉说对了。   自从三年前周凉死后,他每天都魂不附体,其他人或事都褪了色虚了影,只有为周凉复仇的念想清晰在脑中盘旋,支撑他活了三年。    久而久之,复仇像是刻进了他的基因里,成了他人生必须完成的任务。   然而,最近这个念想却越发冲淡了。谢遇安明明知道这不过是自己臆想出的复刻品,却还是情不自禁放松心态。这是不对的,他心底深处暗骂自己。   这样下去,死去的周凉该如何瞑目?每当谢遇安有松懈的念头,他就狠掐自己的虎口,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劝自己清醒过来。   周凉死得那么惨,他谢遇安有什么理由,如此安逸轻松的苟活着?   就在他抓挠着头发自我斗争间,一根烟已经悄然燃尽。他将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眼神却不由自主瞟向房间门。   要不要去道歉呢?他托住下颌,眼睛仿佛能将那扇门盯出一个洞来。无数思绪在胸腔中翻涌,拉扯着他,几乎要将他撕裂开来。   “啪!啪!”谢遇安伸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拍了两巴掌。   难道说把周凉牵扯进去比较好吗?阵痛过后,谢遇安大脑稍微清晰点,他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做出了选择。   他翻开手机,在群里找到了余顾的微信。他游魂般盯着余顾的头像三秒,伸出手指选了将用户添加至通讯录。   随着微信提示音响起,余顾给他发来了信息。   “十点,你来三号房,我们见面谈。”   就这样吧。谢遇安又转过头犹豫看了房门一眼,随后狠掐了把虎口,肉体的疼痛令他短暂性清醒。   他站起身,弹掉身上的烟灰,下定决心准备赴约了。 ?12   谢遇安没料到他刚换上鞋子,身后房门便传出咔哒的声响,随着脚步声停下。不出意外,周凉应该就在他身后。   “你别去好不好?”周凉一改刚刚的强势逼人,声线软了下来。   谢遇安感觉后背衣料被他紧紧拽住,周凉的头无助靠在他的后脊背上,活像个被人抛弃的可怜虫。   这个家伙真的很会找他的软肋,谢遇安暗自咋舌。既然下了决定,还是要狠下心来,他咬了咬牙,无视周凉的哀求,准备打开房门。   谁知就在他伸手即将触碰到把手时,身后之人猛地伸出双臂将他紧紧环住。周凉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黑发交缠在他的脖颈处,微凉却带着眷恋。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周凉身体在微微颤抖。   “别去……”他仿佛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越发乞求,越发卑微。   “松开!”谢遇安恨不得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   明明就知道自己面对他很没有原则了,还要做出这种出格的举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他真的会动摇,但是他现在不能动摇,不能动摇。   他开始掰周凉环在腰间的手臂,可费了好大的劲,那人压根纹丝不动。   “你,你松手!”谢遇安越发气急败坏,喉头腥甜又涌上来,委屈又在泛滥。   “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两人对峙着,僵持不下。周凉突然精分般,换了态度。他此刻宛若高高在上的神明,冷冰冰宣判着某种结局。   紧接着,谢遇安感觉自己手腕处传来一阵冰凉。他定睛一看,不知何时,一副手铐已经将他两只手紧紧铐住。   “你什么时候拿了我的手铐?!”   谢遇安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当时周凉为何要冲进客卧。   他一般都是将手铐放在客卧的保险箱里。上次检查房屋,他输入密码查看了里面的警用八件套。   当时,周凉就在旁边,只要他多做留意,知道密码不难。原来这家伙刚刚不仅仅是置气离开,还思考了要怎么制服他,并且去房间拿手铐。   这个家伙,心思还不是一般的深沉。   周凉并不打算回应他的怒火。将谢遇安铐住后,周凉得寸进尺将人猛地往上一提。虽说谢遇安也堂堂七尺男儿,结果却被人轻松反折过来扛在了肩上。   他双腿发力想借助惯性落地,奈何那圈住双腿的小臂结实有力,他压根动弹不得。   于是乎,就在谢遇安骂骂咧咧的声讨中,他被周凉整个扛进了主卧,摔到了床铺上。   这还没算完,周凉不止拿了一副手铐,他还不知道从哪里寻来几根尼龙绳。周凉一只手臂紧紧圈住他腿腕,借助另一只手和嘴将他双腿也绑了个结结实实。   “你特么,你特么给老子松开!”谢遇安何时受过这种屈辱,当即气红了眼,张嘴就骂。   “对不起。”绑完了人,周凉俯下身来,轻抚着他的脸颊。   周凉眼角泛着湿透着红,眼中潋滟流光,好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要不是他前一秒刚刚把自己绑起来,谢遇安准又要被这张脸迷惑。   “你所要面临的一切,等我试水后再去面对也不迟。我不想要你孤军奋战。所以,等我回来后,你再惩罚我吧。”   周凉伸手从口袋里抽走了谢遇安的手机,留下这句告别,便离开了房间。   ---   莫熙将数据线往机箱里使劲怼了怼,又起身到机房内置键盘处敲打几串代码。机房里陈设的交互式一体机屏幕闪烁片刻,最终定格在几个固定画面上。   “能看见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微喘着问沈洛。   沈洛目不转睛盯着画面,眉头不经意间拧紧。他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画面,数秒钟都没有答复。反倒是周边坐着几位警察回答:“可以。”   莫熙见状目光移至屏幕上。只见那屏幕被分割为四块画面,分别对应着三条走廊,一座电梯。像是监控录像拍摄的画面。   这跟上次进入嫌疑犯的思维世界不一样。思维世界是潜意识的聚合体,特征是无序散乱充满想象。而这几个人的思维世界却共联在一起,每一处都跟现实世界相差无几。   “有点奇怪……”莫熙喃喃自语道。   “嗯……”沈洛若有所思盯着画面,房间里的人陆陆续续出来,他眼睛微微睁大。   “这房间号的顺序有些古怪啊。”坐在右手边的李见瞅了瞅白板上的思维导图,对比了七位死者的照片,猜测道。   李见是谢遇安一手带出来的,算是师徒关系,跟谢遇安感情非同一般。   “什么意思?”   沈洛在白板上指了指,莫熙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动过去。   据沈洛介绍,4月16号当天死亡的这七个人,除了谢遇安和欧文。他们都是选择了一个房间在里面自杀。而此时镜头里这五个人所住的房间,正好跟他们自杀的房间对应上。   屏幕里的七人应该是参加某个聚会,纷纷朝一楼咖啡馆走去。这时,一号房门迟迟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女人,径直穿过一楼大厅,向着一座咖啡馆走去。   “这些人,他们的房间都是按照死亡顺序来的。那五个自杀的先死,安哥和嫌疑人随后身亡,所以安哥被安排到了最后的6号房。”李见指着屏幕就嚷嚷起来。   “是是是,但是你分析那么到位,这七号房里怎么没出来人?”身旁人不忘记挤兑他。   沈洛在旁一直沉默不语,他一直死盯着屏幕。这时屏幕突然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他身体猛地朝前一倾。   “周……周凉?”沈洛原本眯着眼难以置信地瞪大。   身旁几个警员听到这个名字,也纷纷凑近了仔细分析模糊的监控画面。凭借着多年交情,他们很容易就认出了谢遇安,而他身边身材修长的长发男人……经过沈洛这么一提醒,他们才反应过来,还真的是三年前死去的周凉!   原本李见的推理还有几分道理。可这突然出现的周凉,又令事件扑朔迷离起来。按理来说,这七人思维世界共联,这多年前就死透的周凉是如何出现在里面?而且七号房一直未打开,那身份不明的欧文也不知去向。   同时,莫熙盯着一号房那个女人,又瞟向了白板上虞双的照片。虽然投射过来的画面极度模糊,只能依稀根据人物特点辨认他们,但他还是觉得监控画面里的虞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这时,一声手机短信提示音打断了众人。莫熙一摸口袋,才发现是自己忘记静音了。他一边露出歉意的笑容,一边解锁手机屏幕。   一张图片赫然弹出来,它像是不入流的恐怖游戏广告,图片制作得粗制滥造,上面还有一行特效浮夸的血字。   “欢迎来到《无人生还》游戏世界。”   也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莫熙皱了皱眉,旋即选择删除,结果这条短信却怎么删也删不掉。   “怎么了?”身旁的沈洛好奇地问。   “没什么,”莫熙有些烦躁按熄屏幕,将手机塞进口袋,“只是收到了一条垃圾短信而已。”   ---   周凉死死盯着电梯里的监控摄像头,那目光犀利到仿佛能让它燃烧。许久后,他才移开目光。   总感觉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周凉靠在电梯墙上。他的背脊因为警惕,保持着僵硬的角度。希望是自己的错觉吧。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二楼处。不锈钢门从中滑开后,有个人冒冒失失往里冲,差点撞入他怀里。短促尖叫声停滞,他看清来人是二号房的茉莉。   “啊,真是不好意思。”茉莉一见是他,脸上便堆起笑容。她伸手将脸颊旁的碎发拨弄至脑后,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绯红。   周凉没有关注她矫揉造作的小动作,而是将目光落在她手上的两份便当上。   “我正准备去楼上给你俩送饭来着。”茉莉意识到他的目光,将两份便当提起解释道。   “你不是住在一楼吗?为什么不直接上三楼?”   “哦,我看大家也没什么心情吃饭,就打算把七个人的伙食全部包下来,刚刚正巧给二楼三位送饭来着。”   当时余顾拿出枪跟虞姐叫嚣着要分庭抗礼,这个叫做茉莉的女人表现得十分紧张不安,可远没有现在这么淡定。怎么了,现在不怕余顾了?   “这样啊,”虽然心中留有疑虑,但周凉却依旧面露微笑,“你把饭给我吧,我一会儿给六号房的兄弟带上去。”   “那太好了,免得我再跑一趟。”茉莉笑容满面,双手将便当交到他手中。   周凉微微点头表示谢意,便提脚向前走去。   “对了。”茉莉声音突兀在身后响起,“你昨天好像不在七号房,我拜托六号房的小哥把便当转交给你,他照做了吗?”   周凉脚步顿时停滞,他转过头重新面向茉莉,这个女孩单纯热烈的笑容此时看起来有些怪异。   “嗯,他给我了。”   “你到二楼来,是要找谁吗?”   “这与你无关吧。”   茉莉似乎没料到刚刚还和善温和的人,突然态度转变,丝毫不给她留情面,她的笑容也随之一僵。   “说的也是呢,那么我先走了。”她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电梯门此时缓缓合拢,她面容被阴影侵蚀,原本甜美的脸庞透着几分阴森森的诡异。    ?13   周凉等到电梯门彻底关合,便打开楼道里的公共垃圾桶,准备将手中的便当扔进去,但当他看见里面的垃圾,动作停滞了。   垃圾桶里有几件垃圾格外醒目,那是一组木偶的身体碎片,他们的断截面都十分整齐,像是被锯子锯开了般。   周凉将木偶掉落的头部捡起来细细观察。   那木偶脸上包着白纸,上面简单粗暴画着五官,像是老式葬礼才会用的纸娃娃,看起来鬼气森森。他将娃娃木质身体也捡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它背后用日式片假名刻着一个人名。   周凉拿出手机,将这些木偶残片一一拍照,再丢回垃圾桶中。待他做完这些,他听到咔哒一声门开的声音。他抬头望去,原来是五号房的肖矢。   房门关合间,周凉听见五号房里传来一阵音乐声,那是人类用于丧葬或追悼仪式的哀乐。肖矢很离奇地穿着一身黑色的丧服,那宽大的衣服显得他身材更加矮小,他似乎对周凉的出现有些意外,呆愣在原地。   周凉皱了皱鼻子,从肖矢身上清晰地闻到一股纸钱与香火的味道。肖矢手中还抱着已燃尽的火盆,结合这一切,肖矢刚刚在屋里做了什么显然易见。   “是在悼念谁吗?”周凉友善地笑着问。   肖矢只沉默地注视着他,眼神阴郁且警惕。他抱着那个火盆,迅速来到垃圾桶边,将里侧的灰烬倒掉,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滑到自己门前,将门关上。   他做这一切时,眼睛一直锁定在周凉身上,合上门时,还诡异地瞪了他一眼。周凉有些疑惑,奈何现在并不是深究肖矢奇怪举止的时候,他继续向三号房走去。     现在离谢遇安与余顾约定的时间还早。周凉伸手在余顾的门前敲了敲,想出其不意吓吓这家伙。   他在门前等待了没几分钟,三号房的门便匆匆打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面前——那是虞双。   虞双神情复杂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几分哀怨。随后她便一言不发沿着楼道快速离开了,还隐隐带着几声抽噎。   “真是要命!”余顾这时候才从门后出现,他抱着双臂抱怨着,“这女人真是不依不饶,表面上来求和,其实就是软磨硬泡想我交出手|枪。哼,鬼才会上她的当。”   这时,余顾才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是周凉,他讶异地张了张嘴,伸手想调整下并不存在的衣领,结果却扑了空。他有些尴尬垂下手,勉强镇定下来。   “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的说法我很赞成,想听听你怎么打算的。”周凉笑弯了眼,但认真揣摩的话,就会发现他的笑意未达眼底。     “呵,总算遇到了个明眼人,进来吧。”   余顾挑起一根眉,对周凉摆出了个请进的姿势。   周凉真的万万没料到,人前萎靡的余顾,房间居然如此奢华。   偌大的客厅装修得气派豪华,地面上铺着精致的大理石砖,还走了几条轻奢风的波打线;室内家具都是红木材质,墙上还挂着几幅名家书法真迹。   余顾笑呵呵从茶几柜里拿出一罐上好普洱,手指捻起一簇茶叶,丢进茶几上的茶具中。   “这是我三年前的别墅,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回来住,虽然只是幻想而已。”他眼里尽是怅然。   周凉对余顾的人生感慨不予置评。他仔细打量着四周,尽可能捕捉屋内的细节。他刚准备落座,余顾却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将他拉起。   “唉,不好意思,小兄弟,这个位置你不能坐,你还是坐这边吧。”余顾像是犯了什么忌讳般把他拉起来,临时给他换了个位置。   周凉微微一笑,他留意到刚刚座位下方放着一个茶杯,里面未尽的茶水还散着雾气。而这个茶杯对应着的方位正好是东边,也就是上座。看余顾房间的风水布置,就明白他对座位很讲究。   看来这杯茶是沏给比他上位的人。   “其实,我也不想闹成这样。”余顾拿起茶杯饮了一口,便开始了话匣子,“你就说说,虞姐这女人离谱不?我们被困在这里,第一想法不应该逃出去找到生路吗?   结果却因为怕外面那绷带杀手,就要我们畏畏缩缩躲在公寓里,这得躲到啥时候才算个头?我们七个人里五个人都是爷们,难道还还要听一个女人的指挥?这叫个什么事啊!”   “对,我也觉得奇怪。我们现在已知的规则,全靠虞姐描述,如果她想信息误导,从而获益,简直易如反掌。”周凉身子微微前倾,伪装出一副寻觅到知音的模样,“我之前就对她不满,可惜我看大家对她都没什么意见,我也只能随波逐流了。”   余顾立马露出一副果然还是你懂的眼神。   “你先加下我的微信。等人数差不多了,我们就绕开虞姐,想办法抢到钥匙离开公寓。”   “你现在筹集到了几个人?”   “算上你,有三个了,还有个一会儿就来谈。”   余顾指的第三人应该是谢遇安,但是他不知道谢遇安不会来了。   “已经有三个人了,是不是今晚上就行动呢?我觉得这里太诡异了,越快离开这里越好吧!”   “拜托小兄弟,你也太着急了吧。这种事情肯定人数越多越占优势啊,万一那外面的绷带人真跟虞姐形容一样难以对付怎么办?还是防患于未然比较好吧。”   如果余顾真跟上午表现那样勇猛无畏,他大概就不会说出这般话。   周凉心中了然,他恭顺地拿出手机。但就在一瞬间,余顾的上牵嘴角落下,他眼神里透出几分狠毒。不过很快,他就又重新扬起笑容,欲盖弥彰拍了拍周凉的肩膀。   “对了,余叔。”周凉扶住下颌,“有件事不知会不会冒犯到你,我真的挺好奇的,你是怎么搞到那把枪的?”   余顾将手机收起,随即干巴巴笑了几声:“这个问题,你应该知道答案吧?”   他毫不避讳地盯着周凉的眼睛,似乎想从里挖掘出什么,周凉也毫不畏惧地回望着他。两人无声对峙几秒,随即两人都笑起来,以茶代酒,化解了这暂时的交锋。   语毕,余顾将周凉送至玄关处。周凉拉开房门,装作不经意间问道:“余叔,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   余顾嘴角笑容眼看着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幻莫测起来。他凝视着周凉,仿佛看见一个仇人般,瞳仁深处映射出深深的恐惧和怨毒。   “怎么会呢?”几秒后,余顾笑着打哈哈,“想多了吧。”   周凉点了点头,身后的门随即关上。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虽然暂时不知道余顾到底打着什么算盘,但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余顾很可能认识他,不对,他应该认识的是三年前的周凉。难不成余顾跟三年前周凉的死有联系?   周凉兀自在电梯里思索。等他回到房间后,才发现已经过了两点,他这想起谢遇安从早上起什么都没吃,还被他绑在卧室里不能动弹,顿时有几分懊恼。   他原本是想略微惩罚一下他。谢遇安口不择言的那句“跟你有什么关系!”,实实在在刺得他心里一痛。   周凉遇见的第一个人是谢遇安,天然便对他升起了莫名依恋感。他把谢遇安视作主人,时刻都想跟谢遇安建立某种亲密的关系。   可谢遇安对他态度隐忍克制,总是若即若离。他又产生了好奇心,所以屡次僭越红线,想探查他俩的关系。可明明他什么都以谢遇安为第一考量,处处照顾他的感受,这谢遇安却竖起一身的刺,丝毫不领情。   他推开卧室门。谢遇安维持着他离开的姿势捆在床头。   从这个角度来看,谢遇安的双腿笔直修长,身材比例好得不得了。他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落下一片扇形阴影,身体纹丝不动,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周凉还以为他一进门会被谢遇安恶狠狠臭骂一顿,结果看见这个画面,又莫名触到内心某个柔软处。   还是做得太过分了。   他找到剪刀将谢遇安腿上的尼龙绳剪开。谢遇安依旧毫无反应。   周凉又从口袋里找出手铐钥匙,准备给他解铐。凑近才发现谢遇安手腕上尽是通红的印记,看来狠狠地挣扎过啊。   这下子完了。周凉咽了口口水。他似乎预料到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还未为自己祈祷,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力钳制住。天地旋转间,他还未看清谢遇安的动作,就被人恶狠狠擒住双臂,夹住腰,反制在身下。   谢遇安气得手臂都在发抖,他单手提着周凉的衣襟,扬起右臂,就准备照周凉脸挥上猛烈一拳。   待那撕裂空气的拳风逼近,周凉下意识闭上眼睛,他乖乖束手就擒,等待着惩罚到来。结果那拳却迟迟未落到他脸上。几秒后,周凉微微眯着眼偷瞄面前的男人。   谢遇安的拳在距离他的脸只有几毫米时停下了。他浑身剧烈颤抖着,手指用力到抽搐,连指甲深深陷入其中,甚至掐出血痕。   他狠咬着自己的嘴唇,一对浓眉下压紧皱着,表情凶狠又暴戾,矛盾又纠结,眼里风暴肆虐着。   这个画面定格了数秒。最终,谢遇安松开了手,周凉也摔回床铺上。   是看着这张酷似周凉的脸,舍不得动手吗?   在这种紧张时刻,周凉本不该胡思乱想,但谢遇安在他眼里活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老虎,有点可爱。可谢遇安露出这样可爱的表情,只是因为他和死去的周凉一模一样罢了。   周凉蜷在床单上的手指不甘收紧。他心中腾起陌生的情愫,彼时他不知道,这叫做嫉妒。    14   周凉的心思谢遇安并未察觉。   谢遇安可难受坏了,那一口火气没抒发出来,憋得心血上涨。无处发泄的他,只得抓耳挠腮,气得原地跺脚。   他回头瞟了眼半躺在床上的周凉。那家伙倚在床头,嘴角似笑非笑,仿佛在看他的笑话。谢遇安越想越气,干脆扯开房门,打算眼不看为净。   “我把房门反锁了,房屋的钥匙我暂时藏起来了。你别想着心思出去了。”身后周凉的声音偏偏欠揍传来。   果然刚刚就不该心软,就该揍他一顿。谢遇安斜睨了周凉一眼,眼神满是杀气。   “好啦,就当是为你好。”周凉试图缓解气氛,软下声音劝他,“如果我没猜错,今晚上估计要出大事,你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   谢遇安只是冷冷地瞪他。   “听我的,今天别出门。”周凉表情严肃起来,但是回应他的只是一记响亮的摔门声。   周凉似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等他出去准备做饭时才发现,谢遇安就当他是个空气人,面色阴沉进进出出收拾客房,并且当着他的面啪得一声关上房门,似乎下定决心跟他分房了。   完了,这是要跟他冷战的节奏啊,那还不如狠狠揍他一顿呢。周凉咬了咬舌尖,有点悔不该当初。   谢遇安将自己锁在客房里,一根接一根抽着烟,越抽心里就越烦。偏偏这个时候,肚子还不争气地叫唤。他这才反应过来,他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什么东西,这对食量偏大胃口又刁的他,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他胃里酸水不断翻腾时,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饭香味从门缝里传来,还直往他鼻孔里钻。   想也不想,就是那个混蛋故意的!他气急拉开房门。果真就看见周凉坐在厨房餐桌上,面前摆着色泽鲜亮的三菜一汤:糖醋排骨、清炒苋菜、莲藕猪蹄汤,还有一大盆麻辣小龙虾。   周凉端着碗饭慢里斯条地吃着,见谢遇安出来,便示好般将碗筷摆好,朝他的方向推了推。   “肚子饿了吧,等吃饱了再生气也不迟……”还未等周凉将话说完,啪得一声,房门又被谢遇安摔上了。   周凉的手失落地垂下来。不过一会儿,门又重新打开。在某人目光跟踪下,谢遇安从冰箱里取出部分食材,走进厨房,开始叮叮哐哐泄愤般做起饭来。没多久,厨房就传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糊味。   周凉刚想起身前去帮忙,就看见谢遇安端着一份黑黢黢食物,目不斜视地忽略他,径直回到自己房间。   看来食物诱惑法彻底失败。周凉捏了捏眉心,露出一丝苦笑。   不得不说,饭桌上少了一个人,还是不由寂寞啊。周凉将碗筷收拾干净,盯着谢遇安的房间默默发呆起来。   他转了转眼睛,思索着之前他招惹谢遇安以后,他俩是怎么和好的。   对了?他可以不打感情牌,正经跟谢遇安讨论游戏的内容,以此来转移谢遇安的注意力。于是,他拿出手机将今天所见所闻简明扼要编辑一番,然后发送到谢遇安微信上。   信息显示发送成功,但是十分钟后,谢遇安都没有回复他。他抱着疑问又发送了一条,结果发出后左侧就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叹号。   谢遇安这家伙,把他拉黑了!他忙打电话过去,结果却提示不在服务区,连电话都拉黑了吗?这是准备彻底跟他冷战的节奏?   周凉不由心里发凉,他起身四处瞅了瞅,赶紧从台历上扯下几张便签纸。   “别生气了好不好?”他写完第一条,便蹲在谢遇安门前,将字条推进门缝里。   字条石沉大海,那头丝毫不为所动。   “是我不好,不该绑你的。你要真的气不过,出来揍我一顿吧。”他再接再厉。   那头宛若当机,静若止水。   “我真的错了!是我方法不当,我罪该万死,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拜托再给我一次机会嘛,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吧,你别这样了好不好?”   字条再次塞进门缝,这次那头依旧毫无动静。   周凉倚在门前,锲而不舍地准备用第四张便签纸写下更恬不知耻的道歉宣言。结果下一秒,他就听见一声踹门,那三张字条被原封不动踹了出来。   ---   余顾为坐在上位的人沏好茶,他的手因恐惧颤抖,茶水甚至有几滴飞溅出来。那人端起茶杯,轻轻吹去缭绕的烟雾,对余顾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这么说,我们放了饵,没钓到谢遇安,反而吸引来了周凉。”   “是这样没错。”余顾伸出手,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虚汗。   “看来一切不像我想的那么顺利。别看周凉表面随和温顺,实际上那家伙精得很,他来这一趟,大概率就是想从你这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我都是按您的吩咐做的,什么都没乱讲。”   “我知道,毕竟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你是有信念感的人,这样的人我才会帮他。既然我们的第一步计划失败了,那就只好进行第二步计划了。你过来……”那人放下茶杯对余顾招了招手。   余顾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壮起胆子将耳朵递过去。那人在余顾耳侧悄声嘱咐了几句,余顾的脸霎时间变白了。伴随着几声阴恻恻的笑,那人轻浮拍了拍余顾的脸颊。   ---   常用的套路都试过了,谢遇安就是不理睬他,这可怎么办?周凉瞅着门缝下方被某人恶狠狠踹出的字条,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这么一僵持,他顿时感觉自己浑身难受。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那么作死啊!现在想想还是有很多温和的办法可以化解矛盾的,唉!   不过,周凉还没难受多久,便听到楼下传来几声清晰的枪响。他看了一眼时间,当下时间是下午七点四十。   听到枪声,客房里的谢遇安再也坐不住了。他拉开房门向外冲出去,险些撞到门外人身上。他定睛向下一看,只见周凉蹲在他门前,手里把玩着几张便签纸,正仰着头眼巴巴望着他。   谢遇安嘴角抽搐几下,心中那把火因为周凉示弱暗了几分,但他余火还未灭,便毫不客气冲周凉嚷嚷道:   “钥匙呢,还不快开门!”   周凉也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赶紧将钥匙从裤子某处拽出来,急匆匆打开房门。   “操,你把钥匙藏这里?”   周凉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反而转过头来,如获新生般眼睛里闪着光:“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你是三岁小孩吗?”   “其实,我被造出来才两天多,按人类的算法的话,我零岁。”   “你闭嘴!”谢遇安顿时一点也不想跟他讲话了。   枪声是从余顾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待他俩赶到前,二楼的两位已经到达了。谢遇安挤进房门,却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身上。他抬起头看了眼那人,那人垂着头,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半张脸,谢遇安警惕地眯了眯眼,却没想起这人的名字。   身后的周凉眸色一暗,下意识就抓住了谢遇安的手腕,将他往后一拉。谢遇安诧异向后望去,只见周凉脸上晦暗不清,根本无法揣摩到他是何用意。   余顾那奢华的别墅如同飓风过境,遍地狼藉。他瘫坐在地面上,浑身猛烈哆嗦着,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前方。前方对应的窗户被击碎,玻璃朝内散落了一地,而窗棂上则挂着几条染血的绷带。   “他进来了。”余顾眼里满是惊悚,“那个绷带人,他进屋了。”   “怎么可能?”   这时,一个女声从他俩身后响起。那是姗姗来迟的虞姐。茉莉紧随她其后,也进了屋子。   “我没说谎!”余顾忍不住咆哮起来,“他刚刚就打破了窗户,直接闯了进来,还好我手上有枪,不然的话……啊啊啊,不对!”他又想起什么般抓挠着自己的头发,“枪被他抢走了!他这次来,就是为了抢走枪啊!!!”   谢遇安上前一步,这才发觉余顾的右手无力垂落在身侧,角度还有几分诡异。他走过去不顾余顾的惊叫声撸起他的袖子,肱骨错位了,这条胳膊被人拧断了。   他再朝前走了几步,地面上除了玻璃残渣,还余留着几颗弹头。他捡起弹壳捻了捻,还烫手,是刚刚打出的。他观察了下四周,发现天花板处、左侧墙壁、沙发上各有一处枪击穿刺。   “之前绷带人都是晚上出没,我哪里想到他会白天出现。再说那家伙那么渗人,我平时屋里的窗帘都是拉上的,眼不看为净。”身后的余顾勉强组织语言向众人解释来龙去脉。   “我就坐在客厅喝茶,就听见敲窗户的声音,紧接着窗户就碎了。那家伙,那家伙跑了进来!他就朝我扑过来!   我下意识就拿枪出来,结果他速度太快了,我……我根本打不中他。他就,他就拧断我的胳膊,硬生生把枪抢走了!现在想想,他就是冲着我手里的枪来的!怎么会有这种事!”   他用还完好的左手捂住脸,慌张擦去他惊吓过度掉落下的泪水。   茉莉见余顾这副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她蹲下身子,掏出纸巾给他擦拭脸颊。而虞姐依旧不能相信余顾的说辞,反复强调着公寓外的人不可能进到屋内。   “不可能!”余顾被她执着的说辞刺激到,眼睛瞪得浑圆,“那我难道自己把自己的胳膊拧断吗?”   “这……”面对这点,虞姐似乎又找不到合适的解释。   “还有你们可以搜索我的房间,看看那把枪是不是丢了,我会做那么愚蠢的事情,把枪拱手相让吗?”余顾的情绪越发失控,指着虞姐的手指都在发颤。 15   这点就算余顾不说,其他人也会有这种顾虑。明明之前他拿到枪的时候,洋洋得意,气焰嚣张,余顾自然不会把这么好的筹码交付到他人手中。   在场的几位男性不和他客气,当场便开始搜索他的房间。大家一方面是想核实他所言是否属实;另一方面也害怕那绷带人真的进来,就躲藏在他房间的某一角落。   结果一趟搜索下来,确实如余顾所言,那把枪果真不在房间内。这突发事件与虞姐所说的情报背道相驰。   现在该怎么办?这是盘旋在众人面前的一道新难题。   虞姐转了转手上的玉镯子,思索片刻。现在情况有变,她只好另外提议道:“我想……要不以后大家一起行动?这样的话,就算遇到绷带人,也好一起应对。”   “是啊,毕竟人多力量大。”茉莉有点被吓到,揪着衣角,脸色发白。   “我不同意,”众人没料到,居然是郝云先站出来辩驳,“这件事很奇怪,我不是说不相信余叔受到了袭击。照虞姐的意思,绷带人他会本能杀掉我们这些人;谢遇安之前也说过了,屋外绷带人是个杀人犯。可是他这次却只是闯进余叔的房间,抢走了枪,而并没有杀掉余叔。不觉得很奇怪吗?”   “是啊,没错。”经过郝云这么一分析,其他人醍醐灌顶,似乎明白过来,“为什么都拿到武器了,却不直接把人灭口呢?”   “喂,你们非要这样讲吗?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受害者余顾听到这分析,气得直嚷嚷。   “依我看,袭击余顾的人不是屋外的绷带人。”郝云抛出了自己的判断。   “那会是谁?”茉莉问。   “如果没猜错,就是我们当中之一吧。他借着绷带人的传闻,假扮成绷带人,然后闯进余顾的房间,夺走手枪。在我看来,夺走手枪才是这位袭击者的真正目的。”   郝云的分析貌似头头是道,但是周凉却像是明白了什么,眉头越皱越紧。   “可窗户的玻璃碎了啊,那人是从窗户外闯进来的啊!”茉莉皱了皱眉,很是不解。   “这人就是利用这点在混淆视听。我们的公寓外有一层保护膜,这点大家是知道的,但是这层薄膜距离公寓墙壁还有几十公分的距离。   我之前没有真正跟绷带人打过照面,听你们的描述,我还以为绷带人是贴在窗户上用手敲窗户。结果我昨晚上看见了那家伙,他压根不是贴在玻璃上,而是在往窗户上丢石子。   毕竟薄膜断隔了公寓与外界,绷带人就算贴在薄膜上,离窗户也有一段距离,所以他只能用石头敲我们的窗户,以这样的手段吓唬我们。   大家试想一下,如果是我们内部的人,他借用了这几十公分的空隙,从自己房间窗户翻出,再沿着墙壁爬到余叔的阳台,敲破余叔的窗户。   不就可以制造出余叔被绷带人袭击的效果吗?而且最关键一点,余顾自己也说过,他平时都是拉着窗帘的,所以在窗户破裂之前,他是完全不知道屋外是什么情况。”   “啊啊啊,没错。你说得对!我完全没看清那家伙怎么进来的,只知道玻璃碎了,然后他就闯进来了。”余顾一听,立马激动地嚷嚷起来。   “这不就对了。”郝云对着空气比出一个枪击的手势,“要我说,那屋外的绷带怪人怎么知道你手上有枪?只有我们在场的七人才知道这点吧。”   郝云所分析得逻辑清晰,条条在理,很快大家便对他的推理所折服。   “那这个假扮成绷带人,还夺走手枪的人会是谁呢?”虞姐顺势问道。   “唔,那就得做一下犯罪特写了。首先,这个人得体力足身手好。你们想想,他要沿着墙壁从一个阳台爬到另一个阳台,稍有不慎,就得摔下去,这三楼虽然不致死,也很容易翻车啊。   再就是他能够躲过子弹,将余叔打倒在地,并拧断余叔的胳膊。余叔好歹也是个男人,能做到这点,多少得会招数吧;其次,请各位在想一想,谁会对余顾手上的枪,十分渴望。”   郝云列出了几大特征,指向性都十分明确。   这下子屋内六人鸦雀无声。他们的目光,瞬间便落在了谢遇安身上。   谢遇安本来还在检查现场有没有什么线索,结果就被众人目光扎了个结实。他喉咙下意识吞咽口水,肾上腺素直线飙升,紧张逐渐演化为愤怒。   “不是我!”这句辩解脱口而出。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要知道就以他的身手,全场除了周凉,那五个人合起伙来都不一定是他对手。   他还想解释些什么,拳头被人从后方握住。周凉将他的手指掰开,在他手心上飞快写下几个字。   “什么都别说,让我来。”   做完这一切,周凉上前一步,将谢遇安挡在身后。他一脸云淡风轻,笑盈盈地打破沉默。   “这样的推断也太武断了吧。刚刚听到枪声时,我看了眼时间,刚刚好七点四十。我意识到情况不妙,便立马出门赶过来,出门时正巧就遇到了谢遇安,我俩是同时到达了余顾的房间。要按照你这么分析,谢遇安是能瞬移吗?夺完余叔的手枪,他立刻就能闪现到三楼?”   有了周凉作证,众人刚刚升起的怀疑开始动摇,这时郝云也开始打圆场。   “我可没打算指认你们任何一个。”他匆忙撇开关系,“我说这番话只是想说,眼前发生的一切,很可能不是绷带人做的。毕竟虞姐是上一轮玩家,她所说的游戏规则还是可信的。所以,我们七个人当中,可能有内鬼!”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又心照不宣移开了目光。   “所以,虞姐你说刚刚要我们一起行动,我看还是不必了。”郝云紧接着表明态度,“我现在可不放心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我要回我自己的房间待着。”   “这……”虞姐张了张嘴,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好了,”郝云争取到了主动权,便进一步加大攻势,“我也不想虞姐为难,大家投票表态吧。同意我观点的举个手。”   他率先表态。伴随着一段令人心悸的沉默过去,站在角落的肖矢缓缓举起了手;接着茉莉尴尬地笑了笑,也抬起了胳膊;而最后一个举起手的人,果不其然,便是周凉。   “那不就成了,”郝云双手合十,对虞姐说,“少数服从多数,我们今天还是各回各家吧。”   “等等!那我怎么办!”众人见状纷纷从余顾屋中散去,余顾则在他们身后发出哀嚎声,“我今晚上可不想一个人留屋里睡啊!”   周凉在屋里磨磨蹭蹭不愿意离开。他余光瞟到:郝云拍了拍余顾的肩膀,悄声对他说了句什么。   余顾的眼睛精明地滴溜转了一圈,似乎在征求某人同意般望向某处,随即才对郝云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表现分外古怪。本来周凉心中还有怀疑方向,现在看到这一幕,他却如大海中失去导航的船只,没有了方向。     ---   电梯里周凉一直沉默不语。谢遇安在他身边很是局促不安,经过这么一折腾,他也渐渐反应过来当中的猫腻。   他开始为之前的冲动而懊恼。当然周凉绑住他这件事他还是很气,但是周凉刚刚出面为他解围,他心里又有几丝触动。   这几种感情混杂在一起,简直就是几发味冲的中药,非要按住他灌下去,把他整个人弄得不上不下的。   “喂,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察觉到当中有问题?”谢遇安不好直接跟人示软,只好自己给自己台阶下。   周凉两眼直视前方,仿佛入定了般,丝毫没意识到他在讲话。谢遇安只好欲盖弥彰地挠了挠头,有些憋屈地别过脸,不再出声了。   结果等到两人进入了房间,周凉却反应过来般,他挑起一根眉,一脸嫌弃地回答:“当然了,谁像你那样愚蠢?”   谢遇安第一反应是怀疑了下自己的耳朵,这是周凉会说的话吗?所以他没有一时间反击,而是反问道:“你说什么?”   “说你呢!”周凉语气更加刻薄,“笨得要死!知道我为了你操了多少心?天天不知好歹甩我脸色,现在倒是知道我的好了?”   “你,你TM有病吧!”   “呵,”周凉冷笑一声,“看起来人高马大,长了一身腱子肉,结果有什么用?既没有脑子又没有情商,关键时刻还不是要躲在我身后寻求帮助?”   他飞快朝前走了几步,还未等谢遇安反应过来,就把人逼到沙发角落处。谢遇安下意识伸出胳膊格挡,结果周凉眼疾手快就将他的手腕单手按住,拉到他头顶上方。   周凉表现出不同往日的轻浮,另一只手开始动手动脚。他的手顺着他的腰线一路摸过去,引起了谢遇安剧烈战栗。   “这么敏|感?”周凉咧嘴一笑,故意在谢遇安脖颈处呼气。   谢遇安屈膝想顶他,结果被人压制住腿。如果他全力反击周凉是奈何不了他的,但他直觉周凉这样做肯定有原因,反抗也变得轻描淡写。      ?16   可就在两人僵持不下间,他的某处被周凉狠狠捏了一把,情急下,谢遇安只得口不择言:   “操,你个王八蛋!别闹了行吗?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周凉微微一怔,手指从下方抽走。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周凉脸上的错愕眨眼间消匿无踪,他又摆上那副流氓的姿态,还用一只手指翘起了谢遇安的下巴。   谢遇安无奈地拍掉他的手指:“你不会做这种事,你会这样肯定是事出有因。你能不能从我身上下去,有想法不能坦诚点告诉我吗?还有你刚刚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找什么呢?”   周凉没料到谢遇安居然洞察到他的目的,他心虚从谢遇安身上滑下去,不去看谢遇安探究式的目光。   “你打算什么都不跟我说?”   周凉继续装死。   “你跟他这点倒是挺像的。”   谢遇安苦笑一声,却不料戳中周凉的爆点。周凉本来表情还有几分微妙,一听到这番对比,立马面部扭曲起来,看上去有些狰狞。   “我和他?你总拿我和他作比较,但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我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   “如果我真的和他很像,你会像对他那样对我吗?你会和我上|床吗?”   刚刚有所缓和的关系,因周凉这句质问迅速降到冰点,谢遇安的语气骤然变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受够了,受够了你总把我和另一个人作比较,受够了我热脸贴你冷屁股。谢遇安,”周凉凑近过来,手指狠狠戳了戳他的胸口,“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没了你,我就找不了别人了吗?”   他对他冷笑一声,大步朝门口走去:“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要去哪里?”谢遇安直觉不妙,出声阻拦,可回复他的,却是周凉狠狠摔上的房门。   ---   周凉自然是演的。他没料到,谢遇安面对他如此隐忍,就算自己那般羞辱他欺负他,谢遇安依旧选择相信自己。   刚刚那出戏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效果,他本来想让谢遇安狠狠揍他一顿,看来他只能再想点别的办法。   周凉乘坐电梯来到一楼,此时正值夜晚,一楼中|央大厅灯火通明。周凉穿过大厅来到咖啡厅,咖啡厅里坐着两个个人,分别是虞姐和茉莉。   “嗨,这么晚了还下来取物资吗?”虞姐见到他自然地打了声招呼。   “嗯。”周凉冷淡地应了声。   他径直走向货架,准备给谢遇安存够食物。这个货架很特别,上面的商品琳琅满目,类别齐全;最神奇的是,它每过一天,都会自动更新。   周凉在上方挑挑选选,将一些速食品丢进购物篮中。弯腰取饮用水的时候,他留意到地面上多了几个矿泉水箱,他习惯往纸箱里摸,结果那瓦楞纸箱却是空的。   为什么是空的?谁放在这里的吗?   他微微蹙起了眉头,若有所思朝那两个人望去。这一望不打紧,正好跟那二人目光撞了正着。   虞姐看见他回望过来,心照不宣地移开了目光。茉莉依旧直勾勾看着他,她嘴角噙着笑,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周凉低下头去,将最后一件物品扔进购物车。他佯装检查什么,从货架反光隔板上观察下后方,虞姐的目光果然再次移到他身上,严肃而警惕。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的发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出现在咖啡店门口,好奇地向里面张望。周凉忍不住勾嘴笑了笑,谢遇安这家伙,这是对他不放心吗?居然跟了过来。   他将所有物品打包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路过那两人时他停顿片刻,伸手在茉莉桌前敲了敲,然后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咖啡厅外并没有逮到谢遇安,看来他提前藏好了。不消一会儿功夫,茉莉便激动地从门后出来,她双手无措地梳理自己的长发,一双杏眼闪闪发亮。   “你喜欢我吧?”周凉开门见山地问她。   茉莉似乎没料到他这么直接,愣了几秒后,开心地笑裂开了嘴,忙不迭冲他点了点头。   “那我们去上|床吧。”周凉丝毫不犹豫,直接甩出了这句话。   茉莉似乎被他的话吓傻了,一脸呆滞地瞪着他。   “怎么了,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难道连这点事都做不到?”他有些不耐烦地扬起眉,故意将声音抬高。   “这不像是你会说出的话。”   茉莉瞳仁紧缩着,周凉的话,让她宛若踩了雷,她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你不是这种人啊!”她眼珠在眼眶中疯狂抖动着,一双手像是鸡爪般猛地攥住周凉的胳膊,“你怎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当初就是因为你,我才被人……才被人……”   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她由激愤变为恐慌,不停抓挠着脸。过了几秒钟,她神经质般蹲下身子,双手抱住胸前,开始剧烈发抖。   “别让他们靠近我,太脏了,太脏了!我受不了!”茉莉嘴唇颤抖着,嘴里絮叨着不明意义的词语。   周凉万万没料到茉莉会是这种反应。看她的样子,她似乎也认识三年前的自己?   “喂,”他俯下身,“你认识我吗?”   茉莉听到周凉的问题,转过头来诧异地看了他两秒:“你又问这种问题?我知道,你就是嫌我脏,所以才要装作不认识我,我知道你是这样想的!”   她突然激动起来,猛地拽住他的胳膊不放。而从另一个角度,就好像周凉在推搡茉莉,对她行不轨之事。   “喂!”只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男声传来,周凉的胳膊被人用蛮力制住。   他与茉莉的拉扯引起了误会。谢遇安实在看不下去了,跳出来准备给茉莉解围。   他一双剑眉紧拧着,严肃喝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周凉眯了眯眼,看了眼地上蜷缩着的茉莉,眼神又回到谢遇安身上。虽然走向跟他预想的不太一样,但至少目的达到了。   周凉一脸不屑甩开谢遇安的牵制。他一边揉着自己被捏红的胳膊,一边不情愿犯起嘀咕:“你管得到挺宽,也不知道是谁之前给你解了围?现在倒插手我的事,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我警告你,再别乱说话!”谢遇安指向周凉的手指止不住发颤,怒气值眼看着蓄满。   两个大男人之间高嗓门的争吵,很快吸引来了虞姐。茉莉见状赶紧躲在虞姐身后。虞姐停在门口担忧地看着他俩,插嘴询问着什么。可他俩都在气头上,那还听得下去劝说。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干涉我,你到底算老几啊!我想下楼就下楼,想拿什么就拿什么,你特么装什么正义人士啊!”   虞姐听到周凉怒从中来的话,立马警惕起来:“等一下,周凉你刚刚说什么?你下楼是想拿什么东西?”   周凉却不搭理她。   他故意朝谢遇安逼近,贴近谢遇安的耳朵进一步激怒他:“怎么了?这就生气了?你不是在气我吧?其实最让你生气的,难道不是我顶着周凉的脸,却把你最不齿的事做了个遍吗?”   “别提他名字!”   “呵,他就是一个死人,名字有那么金贵?还不准人提?”   周凉话还未说完,一阵凛冽的拳风正朝着他的门面袭来。他并未躲闪,嘴角反而泄出一丝狂喜的笑。   谢遇安那狠厉的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周凉顿时头脑发白。眼前场景开始发虚,他脚步虚浮几下,被人恶狠狠掼倒在地上。   他眯起眼睛勉强看清现在的形势,周边的两位女性发出阵阵尖叫声。跨坐他身上的谢遇安双眼发红,他宛若修罗附体,一拳接一拳锤在周凉身上。不消一会儿功夫,周凉嘴角便咳出几口血,身上也泛起殴打出的青紫伤痕。   一片混乱中,周凉听见虞姐慌张地给人打电话。很快二楼的余顾和郝云便赶来。他俩见到这阵仗也不敢懈怠,赶紧劝架。拉扯之间,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气晕了头的谢遇安从周凉身上拉开。   “到底干什么啊?怎么就打起来了!”郝云气喘吁吁问在场的人。   茉莉此时躲在虞姐身后,抽噎了一声。虞姐眼神飘忽不定,片刻后,她犹豫再三才坦白:“没什么,就是我俩在楼下看守钥匙,周凉突然下来叫走了茉莉,紧接着这两人就打起来了。”   郝云跟余顾交换了个眼神,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周凉朝咖啡馆里望了望,只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里侧不知忙活些什么。   虞姐感应到他的目光,直呼一声糟了,便赶忙冲进咖啡厅。她拉开门,肖矢推着货物车从里侧出来,正巧与她擦肩而过。   她有些狐疑盯着肖矢的背影,但手却第一时间打开沙盘模型。从周凉的角度看,他只能看清她的背影。只见到虞姐紧绷的肩膀逐渐放松,她按动按钮,又将模型合拢回去。   “行了,我看两位也都冷静下来了。现在也不早了,请各位回房间休息吧。谢遇安要不你先上去?”虞姐又回到门口,语气温婉提议道。   谢遇安一直垂头坐在地面上,像是块顽石一动不动,别人的问话他也一概不理。直到听见这句话,他才从地上爬起来,闷头往电梯方向走去。    ?17   郝云和余顾见风波暂缓,也都道了声晚安便离开了现场。待二人进了电梯,郝云才揉了揉肩膀对余顾说:“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他俩关系挺好的。”   余顾心不在焉地听着郝云的话,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真是令人意外,居然会因为个女人打起来,还真是冲动的生物呢。”郝云没有觉察到余顾的异常,自顾自往下说,语气里还带了几分轻蔑。   电梯滴声响起后,余顾提脚便朝自己房间走去。可身后的郝云却叫住了他:“喂,大叔,你不是害怕一个人吗?你来我房间里睡啊。”   余顾本来想联系那人问问他的意思,此时也只好改变主意。他尴尬地转过身来,对郝云笑了笑。   这郝云也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之前明明抵触一起行动,现在倒一脸热情邀他去房间。   郝云一边招手让他过去,一边打开了房门。而见到郝云屋内的摆设,余顾当场楞在原地,直冒冷汗。   郝云的房间不似他的房间那般宽敞奢华,反而透着阴暗诡谲。正对余顾的墙壁是一面陈列墙,上面挂着各类泛着幽幽蓝光的刀具刑具,其中最显眼的,是一把锃亮的电锯。   侧面的墙上很是凌乱,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而另一面墙则是一排置物柜,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个造型诡异的木偶娃娃,有些娃娃的肢体还被截断。   还未等他回过劲来,郝云便狠劲将余顾推进门里。随着吧嗒一声,门被彻底关上。郝云半张脸被阴影覆盖,下半张脸被强光打亮,他弯起的嘴角角度未变,却从之前的开朗转为阴森恐怖。   余顾打心底升起一阵寒意,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一座硬物上,他往后扫了眼,看清那是面钢架方桌。   那方桌上摆着一副小型手脚架,上面还用红色细绳绑着一个木偶。   那个木偶被锯掉脑袋,脑袋掉落在木偶旁边。木偶无机质琉璃眼凝望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方桌上还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四面散开几张白纸,上面画着各类肢解的尸体,边上还附着密密麻麻标注。   “这是梅泽时子。”郝云见余顾盯着那木偶,善解人意为他介绍。   见余顾迷惑不解望着他,郝云又开始补充道:“她是岛田庄司《占星术杀人魔法》一书里的角色,在书里她被砍去了脑袋。被吓到了吗?这些都是我在模仿推理小说里的作案手法。我是个推理小说发烧友。”   说罢,他朝书架指了指,余顾这才看清,那上面插满的书全是各国著名的推理小说。   “好了,自我介绍时间结束,现在该轮到你了。”郝云双手合十,他笑容未变,眼底却浮起寒意,“你和那个人一直在联系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余顾有些心虚撇开目光。   “一般小说里的角色说这种对白,就证明他一定知道些什么。那个人——也就是爆炸案前联系我们的人。   他要我们4月16号前往中昌市远城区楼西路45号的烂尾楼,说在那里能给我们一次人生重启的机会。要不是他,我们七个人不会凑在这里,你不会不记得他了吧?”   “记得……当然记得,可你说我在和他联系,这什么,我不明白。”   “或许你不知道吧,昨天晚上我俩看守钥匙的时候,你自以为你很高明,当我什么也没看见。可惜啊,我强运附体,正好看见了你拿走枪的那一幕。”   “……”   “一楼大厅之前我们去过那么多次,沙发下压根就没枪。我只能理解为,你是动用了游戏里心愿必答的规则,才得到了这把枪。   可让我疑惑的是,你为什么不在穿越进游戏那一刻,就立马许下心愿?这真是费解啊!直到今天你假装受到袭击,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你们是在设局啊!”   “我哪里假装了?”余顾牵强笑了笑,下意识地吞咽口水。   “快别装了,”郝云不屑地笑了笑,“你那拙劣的演技,也就只能哄哄其他人。”   “……”   郝云盯着余顾,笑里透着几分狂气。他开始根据目前发生的一切,自问自答起来:   “我推断你之所以把心愿留到这个时候用,是有人一开始就授意你这么做。你们将一系列看似毫无联系的事件串联好,让众人眼中谢遇安的印象逐步变差,这目的性太过明显了。   于是我就想到了,那个人。他或许就在我们当中。但是他为什么只联系你一个人?你俩是不是达成了什么交易?”   余顾心里咯噔一响,他没料到郝云居然如此机敏。在他们自以为滴水不漏的行动里,居然洞察出他们的真实目的。但越是这种时刻,他越不能出卖那人。   想到这里,余顾脸上堆起假笑:“这位小兄弟,你的疑心病未免太重了点。我就跟你坦白吧,我没跟他联系过。至于我为什么针对谢遇安,是有原因的。”   见郝云不信,余顾笑容染了几分痞气。他接着往下说:   “你之前跟我看守钥匙的时,有讲过中国海上大逃杀鲁荣渔案件,还有日本32男1女被困孤岛事件。这些我也略有耳闻。我自然知道在这种环境下获得武力支撑有多么重要,但是谢遇安这小子很明显会碍我的事。   “你也能猜测出他在现实世界里是什么身份吧,他虽然没说,但就那个身板和气质,要不就是当过兵,要不就是警|察。他实力太强悍,会成为我路上的阻碍。所以,我算是防患于未然,将能威胁我的苗头提前掐灭。不能直接跟他硬刚,那让他名声扫地孤立无援,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这样啊……”郝云听了余顾的说辞,手指在方桌上敲打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不过啊,大叔,”郝云的声音阴恻恻从耳侧传来,“给你句忠告,千万被人当刀使。不然等你失去利用价值,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可就惨咯。”   余顾回望着郝云,嘴角抽搐片刻,难看地笑了笑。   ---   当晚,窗外狂风怒涛翻滚,卷起的骤雨噼里啪啦敲打在玻璃上。   周凉将购物篮中的速食品都摆放整齐,又在冰箱里塞满食材和水果。他望着客卧幽幽叹了口气,这才提起笔,将后面的安排事无巨细地写在便条上。写好后,他将便条贴在之前分析人物的白板后面。   周凉心里浮出强烈的不安,今晚注定会是个不眠夜了。   ---   是夜,四号房内。   睡在郝云身旁的余顾辗转反侧。在一阵手机振动中,余顾猛地惊醒,他手指痉挛着,赶紧按熄闹铃,目光停留在墙上那把电锯上。   那人嘱咐的行动就在今晚了。余顾心里默念着,浑身紧张得仿佛要抽筋起来。   月光下,那电锯透着幽幽蓝光,宛如哀乐的前奏。   ---   咖啡厅里的虞双正在安慰哭泣的茉莉。   “好了好了,早就跟你说过,不要依照外表去判断男人,现在知道他那副德行,及时止损也好呀。”   茉莉在她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咬着下唇,委屈地点了点头。   “这样好了,我看你状态也不好,下半夜你回房间休息吧,这里我来看着就好。”   “可以吗?”   “不要紧,马上就要天亮了,天亮后就没事了,你快去吧。”   这么一说,茉莉确实倍感疲惫,她对虞姐道了声谢,拖着迟钝的身体回到房间。这时,她恍惚听到蜜蜂煽动翅膀的声音,嗡嗡嗡,由远及近而来。   这是精神状态不好产生了错觉吧,这里怎么会有蜜蜂呢。她这样宽慰自己,扭开房门进了屋。   ---   五号房里,肖矢穿着丧服跪在地上。他颤抖举着三根香,对着一座灵牌,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那灵牌后面还挂着张黑白照片,上面印着一位少年。   “安息吧,”他碎碎念道,“不要再找我的麻烦了,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肖矢由刚开始的平静变得狂躁,手指插进头发里,开始狠狠拽自己的头皮。    ---   虞双等茉莉走后,习惯性地打开了沙盘模型。   公寓模型里的七个陶瓷小人规规矩矩待在自己屋中,看上去分外和谐。她微微笑了笑,拿起一号房里的陶瓷小人仔细端详起来。   数秒后,她不知从陶瓷人的投影上看到了什么,笑容凝结在了脸上,渐渐幻化为恐惧。   她手中的陶瓷小人脖颈处赫然出现了一道裂痕。虞双皱着眉,伸手轻轻一模。那小人的头便掉落下来,摔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赶紧俯身去捡,这时她却听见一阵嗡鸣声从身后传来。那声音很像是蜜蜂拍打翅膀的声音,音色太清晰,就响在耳侧边。   虞双脸上滑落下一滴冷汗,猛地朝后方望去。待她看清身后的场景,她本能地瞪大双眼。她妄图发出一声呼救,可惜那声尖叫却再也发不出来了。   待一切归于寂静后……   沙盘中的陶瓷人安静定在原位,褐色釉描绘出的眼睛嘴角,弯起诡异的弧度。   随着光影变化,原本圆润可爱的陶瓷人的脸被光打亮,看起来鬼气森森。   它们透亮的白瓷面上,倒影着几道红影,那红飞溅着、扭转着、飞舞着,划出索命的抛物线。   “嘻嘻嘻……”   一个清脆而幼齿的声音,突兀从沙盘盒中响起。那像是诡异八音盒的伴奏,又像是鬼婴儿的哭泣。   用天真浪漫的声音吟唱着一首诡异恐怖的童谣: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小人做游戏,   七六五四三二一,都会死得很离奇。   大花喊,大花叫,锯子落下来,去头去手又去脚。 ……    ?18   当阳光钻入谢遇安的眼睑,他这才悠悠转醒。昨晚几乎一宿未眠,令他头疼欲裂。   谢遇安拉开客卧的门,正巧就看见周凉坐在客厅望着他。经过一晚上,周凉白皙脸上红肿减退,泛起几块淤青。   感受到谢遇安的目光,周凉回望过来,与他对视,眼神欲语还休。   谢遇安面色一沉,直接忽略他,径直走进厨房打算自己弄点吃的。厨房餐桌上照例摆着一份精美的早餐,一看就是给他准备的。昨晚那憋屈劲又涌上心头。   “喂!”他扭头望向客厅的周凉,“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周凉盯着他,眼尾透着一抹红,他狠咬下下唇,这才出声:“我可能要离开了,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从昨天开始就奇奇怪怪的!我再给你次机会……”   “别问了。”周凉微微扬起声音,打断了他。   “我……”谢遇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干脆气得扭头彻底不理他了。   两人没僵持很久,便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谢遇安接起手机,发现那是茉莉的号。   电话那头首先传来几声粗喘,紧接着,茉莉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出事了!你快点到一楼来,这里有好多血!!好多血!!!”   听到这尖利到变形哭叫,内里还带着恐惧的颤音。谢遇安立马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他立马穿好衣服便向外冲,跨过门口时,他才意识到常常伴在身边的周凉没有跟来。   他回头望过去,周凉对电话那头随意应答了几声。他看起来郁郁寡欢。   谢遇安望着他的身影顿了两秒,直觉哪里不对。   周凉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站在门口有所犹豫。   但他心中疑虑却被眼前的紧迫性冲刷殆尽,谢遇安顿了几秒,还是选择提前一步离开了房间。   ---   很快所有人便聚集到咖啡厅。茉莉已经瘫软在原地,据她所说,她昨晚提前回到房间,今天早上想去咖啡厅购物架挑选物资,结果就看见这骇人的场景。   咖啡厅正厅有一道喷溅式血迹,从地面到天花板都是。   除非有人被切断了大动脉才会造成这种血液。但是大厅里其他物品都摆放整齐,没有搏斗或者挣扎的痕迹,除了地上的一个陶瓷小人。   谢遇安俯身将它捡起来。那个陶瓷小人已经破碎,整个头不知掉落在何处。刚刚弯腰捡东西时,他还注意到,咖啡厅的地面非常干净,似乎被人仔细清理过。   与此同时,他身边的余顾和肖矢都吓得脸色发白。郝云来回渡步,显得很焦虑。而周凉面色一暗,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对了,虞姐在哪里?”   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虞双并不在现场。按理说,她算是这几人中的Leader,这个时候怎么会不在。   “我给她打过电话,没人接。”茉莉捂着脸,泪水从中无声掉落,“昨晚我提前回去了,就剩虞姐一个人看守。我在想,会不会,会不会是她……”   她说不下去了,声音断断续续,完全听不清楚。   谢遇安心中掠过一丝不详,他马上冲到一号房前想拉开房门。他把门把手旋转几遍,房门却紧锁,完全打不开。   “没用的,”身边有人劝他,“我们刚刚试过了,门从里反锁住了,完全打不开。”   “现在怎么办?还能用什么办法进虞姐房间?”   还能用什么办法?这个问题传入谢遇安的耳膜。门进不去,那就只能通过窗户,而要通过窗户,就得试试昨天郝云说的办法。   “有绳子吗?”他转头问现场的各位。见大家都一脸茫然,他又重复了一遍,“有绳子吗?”   郝云这才如梦方醒,赶紧回答:“啊,有的,有的。”   他转身就往楼上跑,谢遇安在他身后又嘱咐了一句:“如果有锤子榔头这类的工具,也帮我拿一把。”   紧接着他对其他几人说道:“既然门进不去,我就按昨天郝云的设想试一下。我从二楼三号房拉绳子下去,试试能不能破窗进一号房。”   面对这种紧急事件大家都表现得义不容辞,没起什么分歧。   谢遇安火速进行安排:余顾和周凉留在一楼,肖矢和郝云在二楼进行协助。   当肖矢将郝云带来的麻绳绑在他腰上,谢遇安奇怪地瞄了他一眼。肖矢眼睛被过长刘海遮住,嘴角微微抽搐着,似乎在害怕什么。   谢遇安狐疑起来,但是面前的事刻不容缓,他只好暂且放一放。他忍下这一刻的不安,嘱咐肖矢和郝云两人拉住麻绳放他下楼。   他来到阳台处,伸出手探了探玻璃外膜与窗户的距离,大概有两人宽左右。玻璃薄膜贯穿了部分阳台。他来到阳台侧面,这里的缝隙足够一人通过,确实如余顾所说,是可以爬下去的。   凭借过去的工作经验,这些对他而言并不费劲,他很快就来到一号房阳台。一号房的窗户并无破损痕迹,而是从内侧牢牢紧闭。   希望里面的人也能没事,虽然看咖啡厅的现场,估计凶多吉少了。   谢遇安眉头紧压,从腰侧取出郝云给他的钉锤,使用巧力敲击窗户四角。   随着哗啦声响,很快玻璃应声破碎。他清理掉窗户周边的残渣,二话不说,便翻身进屋。   由于拉着窗帘的缘故,屋里昏黄幽暗。谢遇安随手拉开窗帘,随着阳光洒进房间,眼前的一幕令他震惊在原地。   首先入眼帘的,是虞姐摆在枕头上的头。   那颗人头上布满伤口,那伤口被水浸泡过,边缘泛着白,每条口子都外翻着。   那凶手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将她的脸用刀子划得破破烂烂,那张还算风韵犹存的脸,此刻连一块好肉都没有。   而她的躯干整整齐齐摆放在床上。   她的尸体像是安眠般,双手叠放胸前。最诡异的是,她身上铺满厚厚一层黄色钱纸,只露出了四截灰白的胳膊和腿。   这还没完,她床边还点满一圈白色蜡烛。   蜡烛的火光伴随着谢遇安的呼吸,在发冷的空气中晃动,摇摇欲坠。   若谢遇安动作粗莽点,撞翻几根蜡烛,虞姐的尸体都能直接点着。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酒精味。   他屏住呼吸,直到听见门外人不住的催促声,这才想起要赶紧把门打开。这扇门果然是从里反锁了,他扭开搭锁,门外人进来后,看到眼前场景,纷纷倒吸了口冷气。   众人当中唯一的女性茉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就吓哭了。她不断抱着脸尖叫,眼角沁出了数滴泪花。   但是比茉莉反应更夸张居然是肖矢,他一进屋看见摆在枕头上的人头,立马膝盖发软,瘫倒在地上。   “这到底在搞什么鬼?谁干的?谁把现场布置成了这样?”   郝云紧跟着靠近床铺,当他看清尸体后,便瞪大眼睛发出一连串疑问,只可惜没人能回答他。   郝云开始忧心忡忡在屋里乱转。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他发出一声尖叫,手指颤抖指向一个地方。   原来是床边靠着的一把染血的电锯。这显然是凶手分尸后留下的。   这把凶器却把郝云吓得不轻,他连退几步碰撞到虞姐的床上。他这一碰可倒好,床上的蜡烛立马倒下几根。那火苗接触到易燃的纸钱,火焰立马窜起来,很快便演变为熊熊大火。   众人惊呼夹杂着咒骂。谢遇安脱下衣服朝火焰处猛扑几下,火势依旧不减弱,这样下去,现场迟早要被破坏干净。   他连忙冲出一号房,去取来咖啡厅墙边上的消防栓。待他回来时,屋里人都因为被浓烟呛到,暂时离开了房间。他和在场几位男性赶紧打开灭火器灭火,这么来回一折腾,火势才堪堪扑灭。   等火势扑灭,纸钱几乎都燃为灰烬,虞姐躺在床上的尸体被熏黑,也彻底显露出来。   她还穿着昨天青色旗袍,手腕上戴着她的标志性玉镯。这时众人才发现,她不仅仅被割掉了脑袋,四肢和躯干也是分开的。   她此刻就像是积木般拼接在一起,摆成了正面仰躺的姿势。   “居然被分尸了?!看这手法很熟练啊,难道说屋外那个杀人魔真的进来了?”余顾吓得嘴唇直哆嗦。   这同样也是萦绕在大家心里的疑问。面对这种情况,大家不约而同陷入沉默,除了周凉。   他拢起长发,附身检查着虞姐放在枕头上的头颅。他垂下头眯着眼睛仔细观察虞姐的脸,甚至伸出手在虞姐脸上抹了一把,放进嘴里舔了舔。   “你干什么?别随便破坏现场。”谢遇安抓住他的手,一脸震惊地望着他。   “因为刚刚的火灾,伤口表面被烧焦了。”周凉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般自言自语,“没法判断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这句话听起来没头没脑的,目前公寓里只有虞姐死亡,她昨天还活得好好的,那还能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他不搭理现场困惑的几人,而是自顾自地掰开了虞双的嘴。   “你们看,她舌头被割掉了。”周凉指了指虞双的口腔内部。   众人好奇地顺着他的动作望过去,只见那嘴里赫然出现一个舌头断截面,伤口处还残留着猩红血迹,顿时头皮发麻。   检查完尸体后,周凉又走到窗户边向外张望。   谢遇安跟随他的动作也看了眼窗外,可外面空空如也,也不懂他到底想干嘛。周凉也不解释,又蹲下触摸地面。   “好干净,是被人打扫过。”周凉眼神一暗,似乎有所察觉。   他开始在房间里翻翻找找,把每个箱子柜子都擅自打开检查。很多箱子柜子都被人为锁上了,只有一个到顶衣柜微微虚掩。周凉眼睛一眯,猝不及防地拉开衣柜。   谢遇安好奇凑过去一看,衣柜里什么也没有,只不过作为一名女性的衣柜,里面出奇得空。   衣柜里躺着一个相框,周凉将他捡起来。谢遇安凑过去,发现那是张合影。   上面的虞双环抱着一个男孩,两人站在一个花坛前,笑得一脸幸福。那男孩样貌与虞双极其相似。   “这……不会是她儿子吧?”   周凉对谢遇安点了点头,表示这很有可能。   周凉皱了皱眉,仿佛想到了什么。他又折回了床前,扑到虞姐身上,费劲撕扯她身上烧焦的衣服,并且解开她的胸衣。这下果真又有新发现。   “你们看。”他指了指虞姐的胸口。   房间里的电锯和咖啡厅那道血迹,让人下意识以为虞姐是被电锯所杀。令人没想到的是,她的胸口处还有处伤口,这是一处贯穿伤,伤口虽被熏黑,很依稀可以辨认出是枪伤。   谢遇安面色一凛,找到梳妆台的一次性手套和一些棉签,朝里拨弄了番。   “没错,是柯尔特响尾蛇型左轮枪的子弹,就是余顾被人夺走的那把。”   这下大家的表情都十分精彩。郝云率先反应过来,他惊慌失色地叫嚷一句:“钥匙!昨天虞姐在看守公寓的钥匙!”   喊完,他便慌张地冲到咖啡厅,颤抖地打开沙盘模型,将存放钥匙的顶盒旋开。   那里空空如也。那枚至关重要的钥匙,不见了踪影! ?19   钥匙不见后,谢遇安反应迅速,立马小步快走,来到公寓的大门前。   大门依旧是紧锁的状态。   随后而来的周凉突然贴身凑近,并且把手搭在他的腰间,在他耳侧提醒般说了句:   “等我做出奇怪的举动后,请务必相信我。”   谢遇安疑惑转过来。周凉轻咳两声,从他身边拉开距离,并故作镇定指了指门周围,成功转移了身后其他人的注意。   其他人果然受到引导,重新去查看门间的细节。那门与门框衔接处夹着一些泥土,结合昨晚恶劣的天气,大门应该昨晚打开过,又被人合上锁好了。   看守人虞姐的死、昨天余顾遭受袭击、万能钥匙的丢失,这三起事件结合在一起,让公寓里六人惊惶不安起来。   “那个绷带人他真的进来了!昨天余顾没有说谎,他真的进来了,他先是夺走了手枪,再杀了虞姐,他就在我们这座公寓里!”   茉莉率先失去理智,她抓挠着自己的脸,头癫痫般摇动着,声音尖利到变形起来。这女孩疯起来没完没了,整个大厅都充斥着她的尖叫声。   谢遇安见状拍了拍她的肩,沉默给她递过一杯水,安排她先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休息。   他以为她差不多慢慢缓过来了,却没料想到,在他没注意的视角里——   茉莉脸上满是泪痕,她下意识地伸出颤抖的手,用一只手指尖狠狠拽住指甲盖上的肉刺,毫不留情地撕扯着。   而谢遇安完全被另外几位男士所吸引,他来回打量着其余四人的表情:   肖矢自从见到虞姐的尸体后,就魂不附体,他脚步悬浮,后劲比茉莉还大;余顾和郝云表情都极度不自然,看上去各怀鬼胎。   不过,最令他头疼还是周凉,面对如此残暴的谋杀——   周凉……未免也冷静过了头吧。   “各位,我们不如聊一聊对这件事的看法吧。”   现在多重迷雾缭绕眼前,令人琢磨不透。谢遇安参不透真相,只好这般提议,探探其他人的口风。   剩余六位生还者沉默在咖啡厅就坐,一如他们刚来游戏那样,只不过虞姐位置已经空了。   “我还是认为,昨天袭击余顾的人不是绷带怪人。”谢遇安还想着怎么开场,结果郝云就先行抛出结论。   谢遇安:“怎么说?”   “今天动手的跟昨天动手明显不像是一个人。杀死虞姐的凶手手段如此凶残,那么他昨天袭击余顾后,我倾向于他会直接杀死他,不是只扭断他的胳膊这么简单。   你们再想想,虞姐为何非要我们轮流看守钥匙?除非是有人会偷钥匙,才有看守的必要吧。   她精心策划密室逃脱,跟我们讲解游戏规则,看来是有所担心。担心什么呢?我现在才想明白,当然是担心我们当中出现内鬼!”   郝云将卫衣扯了扯,兜帽的阴影投落在他的脸上,令他的表情更加莫测。   “按我的推测,昨天袭击余顾的人,应该就是我们当中之一。   他先假扮成绷带人,再袭击余顾夺走手枪,这样他就有了武器;紧接着,他需要那枚钥匙离开公寓。   可是钥匙每晚上都有两个人看守,很难下手偷走它。   偏偏昨晚上偏偏就虞姐一个人落了单,他便认为这是偷走钥匙的最好时刻。   但我猜测,虞姐可能发现了他的意图,两人争执间他开枪杀死虞姐,然后偷走钥匙。   为了不被怀疑,他将虞姐拖进房间,然后分尸伪造出被绷带怪人残杀的样子。”   茉莉:“虽然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但虞姐房间的门窗都是从内反锁的啊,这个内鬼是怎么制作出这样的密室呢?”   “你问得很好!”郝云双手合十,眼睛发出一道亮光,对提出质疑的茉莉称赞道,“其实你多看几本推理小说就会知道,这世界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密室杀人案。   所谓密室杀人,就像是魔术师变魔术,是凶手利用诡计欺骗我们的眼球。大家想一想,我们六个人当中有谁,迫切需要钥匙离开公寓?又是谁第一个进入虞姐的房间?”   谢遇安怎么会听不出郝云意有所指。他立马怒从中来:“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暗示这些都是我做的?”   郝云面对谢遇安的质问,表现得云淡风轻,他靠在椅背上悠悠然道:   “虞姐房间的门是反锁着的,这点我们都很清楚。但是虞姐窗户是从内锁死这一消息,则是你谢遇安告诉大家的。实际上,你进虞姐的房间前,窗户是什么样,谁也不清楚吧。”   谢遇安听到郝云赤裸裸的构陷,当即气得眼睛充血。   他昨天就察觉到郝云在刻意针对他,没想到今天居然又给他泼这么大盆脏水。   他抿了抿嘴,回想了下案件的细节,撇头嗤笑一声:   “那照你的意思,我的目的就是钥匙,那我杀了虞姐就可以了。我有必要在虞姐身上撒纸钱,还摆上一圈蜡烛吗?”   “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郝云摆了摆手指,说得格外笃定,“你在故弄玄虚,想将杀人的罪名引到绷带杀手身上,好让自己洗清嫌疑。接下来,就让我来复盘下你整个的流程吧。”   郝云摊开手,站起身对在座六人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我们几个第一次见面时,谢遇安就明确表现出来离开公寓的倾向,他那时候就和各位产生了分歧。   随后第二天,余顾告诉大家他手上有武器,可以出去探路。不知道那时你们留意了没有,谢遇安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他一直盯着余顾手中的枪。”   说到这里,在场有人默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我猜那个时候,谢遇安就计划了这一切。   随后,余顾便受到了袭击,刚刚大家也亲眼所见,我昨天的设想完全奏效。   隔膜和窗户之间的距离,可以让公寓内部的人通过阳台闯入别人的房间。   我猜测昨晚就是谢遇安假扮成绷带人打破窗户,闯入余顾房间,夺走了手枪。   “大家也看到谢遇安的身手了,他完全可以做到这点。紧接着,到了晚上,他和周凉因为茉莉发生争执。   我猜那个时候他想试探是谁在看守钥匙。到了晚上,他就潜伏在一楼,这时茉莉受惊后回到房间,虞姐落单,这便是他偷走钥匙的最好时机。   “于是他便开始故技重施,假扮成绷带人意图偷走钥匙,但过程中可能被虞姐识破。   情急之下,他只好杀死了她,并把她拖回房间里。   他为了事情不败露,便临时想到制造出一个密室,他将房门反锁离开了一号房。   “这时他再爬到二楼,从已经破窗的三号房里进入公寓。昨天余顾因为受到袭击,并不在自己房间,他是跟我睡的。   谢遇安只要用钥匙打开三号门房门,就可以从余顾的房间里离开。   “等到今天,大家发现联系不上虞姐,他便伪装成正义之士,说要借助那道缝隙进入虞姐房间。   实际上虞姐的窗户锁没锁好,不都是他说了算吗?   谢遇安完全可以从打破的窗户翻进去,再从内扣上搭锁。等大家进了房间,再对我们说进来前窗户是锁着的。   这不就制造出完美的密室杀人案吗?”   郝云这一复盘,分析得头头是道。仿佛作案的现场都被他窥探般,说得谢遇安差点都以为昨天他梦游了,去干了这么件荒唐事。   就在众人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谢遇安时,周凉这时却举起手,打断了郝云的推论。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周凉眯眼微笑着,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谢遇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了周凉一句:“你说什么?”   周凉的脸一半藏于阴影之中。他笑容不变,视线在谢遇安与郝云之间游荡一圈,重复道:   “我说我赞同郝云的观点。”   谢遇安抬起头略带震惊望着他的侧脸。   周凉的长发散落在脸颊处,从他角度只能看清周凉嘴角微微弯起,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那微笑没有一点温度,反而透着几丝寒意。   他又在搞什么鬼?一些闪回片段涌入大脑,谢遇安一阵恍惚。每当他这样,都会做出一些费解的行为。   这是他来自灵魂深处的记忆。   所以这次……会不会也是一样?   “只可惜,”周凉垂下头发出促狭一笑,“推理很精彩,却一点证据也没有。”   郝云微微一怔,他嘴角微微抽搐,眼球不禁向下滑去,余光不自然瞟向余顾。   这点当然没能躲过周凉的眼睛。他眼睛眯起来,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不过说到证据,我倒是有个想法,这内鬼在这么短时间内偷钥匙、杀人、分尸,说不定那把钥匙他还没来得及处理。”   余顾表情瞬间不自然,同时表情不自然的还有肖矢。   “要不……”周凉轮流打量着这几人,故意拖长声音,“我们搜身吧。”   “搜……搜身?有这个必要吗?”茉莉不太情愿。   “当然有这个必要,现在可是发生了命案,你不会想跟杀人犯共处一室吧。”   “可……可是……”茉莉下意识捂住胸口。她毕竟是在场唯一女性,总会对这种切肤行为有所排斥。   周凉对这点十分迟钝,完全没get到她的顾虑:“自然是不会从你先开始,怎么样也该从嫌疑最大的人入手吧。”   他目光投落在谢遇安脸上,表情平静得毫无涟漪,令人琢磨不透。    ?20   谢遇安与他对视数秒,期间全场寂静无声,各位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他生前深知人言可畏,最反感就是被人恶意揣测,污蔑造谣。虽然时间能证明清白,但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背着莫须有的罪名,又有几个人能承受这种不白之冤。   这些也就罢了,没想到周凉居然这个时候倒打一耙。谢遇安自嘲笑了笑,胸口涌上来一阵腥甜,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他双眼涌动着怒潮,一眨不眨瞪着周凉。周凉毫不回避与他对视,那双蓝眼睛透彻清凉。   周凉会做那样的事情吗?谢遇安心中的怒火与委屈晃动了,这个疑问刹那间涌上他的心头,暂且盖过了那波怒气。   就算他只是过去周凉的复刻品,但是他行为处事模式,却与周凉多次重合。更何况他从昨天起就表现得很奇怪。   周凉在给他传达一种讯号,微弱的,却坚定的讯号。他是不是难言之隐,才不得已而为之?   谢遇安心中突然有了别的念头:他该不会被周凉给绕进去了?他又被周凉牵着自己鼻子走了吧?想到这,他决定跟着周凉的剧本来,试探下周凉的目的。   “凭什么要从我开始?我没做过你们说的那些事。”谢遇安有些气笑般地反问。   余顾张着嘴望了望周凉,又看了看谢遇安,似乎被他俩的行为整迷惑了。   郝云身子向后一倾,十指并拢,似乎搞明白了什么,开始煽风点火:   “好啊,那就搜身吧。谢遇安你不是说不是你做的吗?那不正好以此自证清白。”   “为什么要我自证清白?不该先你们证明这些事情是我做的吗?”   “你不愿意,不会是心虚了吧。”余顾眼睛一眯,开始火上浇油。   谢遇安嘴巴紧抿成缝,胸口剧烈起伏起来,他赤红着眼睛,怒瞪着面前肆意栽赃他几人。   可能是他视线太过凶狠,让几个人不自在撇开了眼睛。   除了周凉,他依旧平静地与他对峙。   “你在报复我吧?”谢遇安恶狠狠地砸了拳桌子,把身边的茉莉吓了一跳,“因为昨天我揍你的事情。”   “你既然是清白的,又何必这么激动?把危险份子排除在外,也是为了大家好。”   “好啊,好!”谢遇安抬起手指向周凉鼻尖,“可以啊,搜身就搜身,你来搜!”   “我来就我来!”周凉明显也被激怒了,立马就和他对刚起来。   余顾见情况失控,赶紧假惺惺从中调和:“等等,你俩先别吵。”   但这两人都怒火冲天,争吵更是一波高过一波,哪里还听得进去别人的劝词。很快嘴上争吵演变成互相推搡撕扯。   他俩嘴上骂骂咧咧,实际上在他人没注意的时候,谢遇安唇语问周凉:你到底搞什么鬼?   周凉面对他的疑问,只是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并未回复。   他俩争执不下,眼看情况越演越烈,桌上三位男性见事态不妙,赶紧将即将厮打在一起的二人分开。   他俩被圆桌隔开,对望而坐。在他人游说下,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余顾左顾右盼一番,旧事重提:   “我想,为了确保大家安全,搜身还是有必要的吧。   并不是针对你谢遇安,除了你,大家都要搜身的。就连茉莉也要。   现在就别管忌讳不忌讳,方便不方便了,找出凶手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外之音太刺耳了,看来今天是逃不过搜身这一劫。谢遇安虽然满腹疑惑与委屈,也只能打破牙齿和血吞。   他闭了闭眼,强忍心中不悦,倏地站起来抬起胳膊,做出妥协之态。   余顾见他让步,喜形于色,他微表歉意凑近来,将手放在他身上:“冒犯了。”   由于在场有女性,所以搜身安排在咖啡厅隔间。茉莉在外面等候,几位男性在里围观,来充当人证。   搜身是几人轮流进行,要求不夹带任何私人感情,最大限度公平公正。   搜身搜得很仔细,余顾几乎将谢遇安身上每寸地方都搜了个遍,连衣服缝都要扒开来看一看。   “有吗?”谢遇安边穿外套,边挑起一根眉问。   余顾愣在原地,呆滞看着他的手心,一时半会没有回复他。直到谢遇安拉开咖啡厅隔间的门,他才回过神来应了几声。   在场的郝云和肖矢立马表情变得很微妙。   下一个被搜身的是肖矢,他的搜身标准一下子变得宽松起来,基本就是身上摸了几把,就简单宣布了结果。   结果是没有。   郝云走上前来,面对搜身的肖矢,他满不在乎地抬起胳膊。   他身上也没有钥匙。   接下来是周凉,他缓缓走过去,窗外的光在他身上映射出一道弧光。晃得谢遇安下意识眨了眨眼,他突然心里没由来升起不好的预感。   如果他能料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当初绝对不会配合周凉演这出戏。   就像后来周凉所说的,这出戏有剧本有演员,唯独只有他是毫不知情的瓮中鳖。而周凉就是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硬生生扭转已然书写好结局的演出。   “不用搜身了。”准备搜身的郝云手还未搭在他身上,周凉就突然出声。   光与影在周凉脸上交织,他虽面无表情,那张绝美的脸却异样扭曲起来,看起来有几分妖异。   他倒退一步,咧嘴一笑,仿佛是地狱而来的恶犬:   “你们要找这个吗?”   众目睽睽之下,周凉将手伸进口袋,从里捻出一个黄铜色金属物,将它抛出来。那金属物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闪出铂金反光,精准掉落在众人围坐的圆桌中|央。   众人定睛一看,那正是消失不见的黄铜钥匙!   在场各位纷纷倒吸口冷气。除了谢遇安,他眼睛豁然地瞪大了,瞬间明白周凉为何要做出之前的奇怪举动。   他压根没料到周凉居然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周凉居然将关键证物转移到自己身上,替他顶罪!这压根就是乱弹琴!要是他能提前洞知,他压根就不会顺着周凉陪他演戏。   可惜谢遇安明白得太晚,到了这一步,局势已经失去控制,他再怎么妄图逆转,都是无用功了。   毕竟面对如此铁证,又有谁会会听信他的说辞。   “没错,是我干的。”   周凉像是个平静的殉道者,面对众人淡淡一笑。   “怎么可能?是的你话,你为什么要赞成搜身?”郝云干笑一声,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不可能?”周凉反问他一句,眼神犀利得令人胆寒,“你先做出一个错误的假设,自然推理出来都是错误的答案。我其实没时间把钥匙转移出去。   现在想想,各位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呢,最多也就是赶我走而已。这和我的目的不谋而合,我也没必要在这里遮遮掩掩了。”   “那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密室杀人?”余顾犹豫片刻,不甘心问出声。   “很简单啊。昨天一切,都和郝云推理得一致。   你们以为余顾得到枪后,只有谢遇安一个人动摇了。   可惜了,听了那番话后,可不止是他一个人产生了要出去的念头。   你还记得我昨天下午与你见过面吧。”   桌上剩余人都好奇地望向余顾。余顾眼睛转了转,只好硬着头皮回:“是啊。”   “那个时候我就想试探番你的想法,结果你嘴上说得好听,却不愿意付出实际行动。   当时我就萌生了抢走手枪的想法。我刻意留意你房间的布局,策划接下来的行动。   不然,你以为那个闯入者是怎么精准破窗?又是怎么恰巧袭击到你?就凭谢遇安?   谢遇安连你房间都没去过,他知道窗户面对是哪件房吗?”   周凉的证词,瓦解了之前的郝云的猜测,构建出另一个情景。圆桌上的人们再一次动摇起来。   谢遇安心里不是滋味,又欲开口,但还未等他张嘴,周凉就打断了他。   周凉刻意抢在他插话之前就抛出猛料:   “我还真没料到你们会把视线都投到谢遇安身上。你们难道不记得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就你跟谢遇安打了一架吗?哦,不对,”郝云像是反应过来般,“你该不会是……”   “没错,我是故意激怒谢遇安的,因为我需要制造一场风波来转移大家的视线。还记得吧,当时打架的时候大家都在劝架,就连看守钥匙的虞姐和茉莉都离开了咖啡厅。”   “不会吧,难道说你……”   “没错,那个混乱的时刻,是最容易顺走了钥匙的时机吧。”   周凉牵起嘴角,一字一顿说着,他眼睛死盯着余顾,眼神仿佛能绞杀他。余顾额头只冒冷汗,只好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等一下,”谢遇安终于逮到机会,急切地打断了他,“真要是你做的,那密室是怎么回事?你明明跟大家一起来到的现场。”   “我有说杀人是我做的吗?”   这又是搞什么鬼?谢遇安被他给整蒙了。   “大家都忘记屋外的绷带人了吗?当然是他干的。”   “这……”   “我昨天拿到钥匙后,就假装回到房间。   我之前刻意语言攻击茉莉,就是为了让茉莉情绪崩溃,提前回房。   我半夜偷偷下楼,虞姐果然落单,对付她一个人可比对付两个人容易多了。   我从背后袭击了她,然后偷到黄铜钥匙打开了公寓门,门开了以后,我就离开了大厅。   后面的事情自然是外面的绷带人做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要离开,那拿到钥匙后不就可以走了吗?”茉莉对绷带人怪谈深信不疑,听到周凉的说辞,更是义愤填膺。   “那么危险的家伙在外面,我出去怎么全身而退?当然是把他引进公寓里比较合适些吧。”   说罢,周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笑容。   “怎么这样,太过分了吧!”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快住嘴!”谢遇安忍无可忍,咆哮起来,恨不得马上凑过去捂住他的嘴巴。   可惜周凉坐的位置离他太远,他俩中间又隔着余顾和郝云。这两人像是商量好般,压根不给他机会。   ?21   “我没胡说八道。”   周凉他直立起身,目光一直在众人间睃巡:   “虞姐的房间门窗紧锁,而大家也是第一时间来到了她的屋里,除了绷带人又有谁能杀人于无形?”   众人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整座大厅里鸦雀无声。   “而且,我估计绷带人还没离开,他此时说不定就藏在某个人的房间里……”   他话音还未落,桌上各位的脸上顿时毫无血色。   “怎么可能啊!”余顾率先嚷嚷起来。   “对哦,他很有可能就躲在你的房间里,余顾,毕竟只有你的窗户是破的呀。”   余顾嘴上说着不可能,头却很诚实地朝房间处扭去,仿佛这样就能透视水泥板,看见他房间的实况。   “还有件事,你刚刚说你偷了钥匙,但是你那时明明在和谢遇安打架啊。”茉莉不解地问。   周凉手撑住下颌,视线在几人脸上徘徊一番,才迟迟开口:“我有说是我自己偷的吗?”   “什么意思?难道说谁在帮你?”   周凉并未立刻答复,他眯了眯眼,眼神定在肖矢身上。几分钟后,他突然咧嘴笑起来,笑容放肆又病态。   “在座的各位或许都知道吧,每一个参与游戏的玩家,都可以达成一个心愿。”   在场几人听到他这句话,都心照不宣地移开眼睛。   “有人许愿获得实物,”周凉的目光停在余顾身上两秒,“有人获得能力,”他目光又移到肖矢身上,“总之,我们当中有个人,只要运用好能力,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偷走钥匙。”   肖矢本来垂着头,长长的齐刘海把脸挡得死死地,听到这句猛然就抬起头来,脸色顿时惨白。   “当然了,我不会做那么缺德的事情。那个帮我的人是谁,我不会说出他的名字。至于是谁,就请各位自行猜测吧。”   周凉朝椅背上一倚,他下巴微扬,眼睑垂下,流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这便是周凉最后的话语。至此之后,他便一言不发,任人质问。他嘴角噙着笑,虽然被责备刁难,却仿佛是手握胜券的赢家,镇定自若,云淡风轻。   谢遇安瞪大双眼看着他,只觉得周遭一切议论、争吵都弱化淡去。   那些坐在桌上讨论如何处置周凉的人。他们的声音或高或低,在他耳侧徒留下阵阵作呕的嗡鸣;他们的脸在光线下旋转扭曲,化为佛教壁画中狰狞的罗刹鬼。   谢遇安想伸出手抓住什么,却发现什么也抓不住。   在他印象里周凉还停留在对一切事物懵懂,不懂人情的姿态。周凉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他难道在相处过程中遗漏了什么?周凉怎么会变得如此陌生?   他屡次暗示他,周凉只错开他的眼神。他这才想起手机。他赶紧把周凉的黑名单解除,给周凉发送信息:   [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遇安抬头焦急地看了眼周凉。周凉只将手指触在手机背面,压根就没有打字,微信却传送了过来。这应该是利用数据人的优势再跟他对话。   [出去说不定可以搞清楚一些事情。]   [那我跟你一起出去。]他飞快回复道。   [你留在这里,调查清楚真相。]   看到这句话,谢遇安抬眼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把手机扔到周凉的脸上。但周凉的接下来一句话,却让他冻结在原位。   [留在这里,你要找到欧文,他就在公寓里。]   欧文……谢遇安眼睛盯着那个名字迟迟没有动作。他抬头看了周凉一眼,只看他微不可见对他点了点头。   这个杀死周凉的凶手,他真的在公寓里吗?如果换以前,只要有人愿意提供欧文的信息,他就算是赴汤蹈火也要去一探究竟。可是现在,是留下来复仇?还是坦白一切挽留周凉?   面对这两个选择,谢遇安犹豫了。   等到投票结果公布后,果不其然,三票同意放逐出公寓。   谢遇安像被刺扎到般痉挛抽痛,浑身力气被抽走般,瘫坐在椅子上。   他这才意识到,他在这场局中局里什么也做不了。他的大脑轰然一片空白,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包裹住他,压抑得令他无法呼吸。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公寓有人问周凉。   “没什么好说的了。”周凉微微一笑,“我只想对某个人说,你就算什么也不做,他们也会找上你的。”   他这句话不知对谁说,圆桌上的每人却都听者有心,纷纷沉默不语。   茉莉用万能钥匙打开公寓门,公寓外的亮光将他的身影吞噬。   周凉正欲踏出,却似有所感地转过头来。   他凝望着谢遇安的眼睛,嘴角牵起一丝不易捕捉的笑,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寓。   周凉走后,长久的沉默贯穿了整个咖啡厅。谢遇安波澜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的手不知何时握成拳。   冷静下来后,谢遇安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便开口问:   “周凉他刚刚说绷带人进公寓了。”   “……”大家心照不宣地躲闪着他的目光,并未回答他。   “如果周凉说的是真的,根据虞姐之前介绍的规则,绷带人会杀了我们。那公寓才是最危险的地方才对。为什么我们不拿钥匙离开,把绷带怪人反锁在公寓里呢?”   “不行!”   他话音还未落,就有人反对。是茉莉,她脸色苍白,声音尖利得不像话。   或许是她表现得太过怪异,她很快就开始打补丁:   “出去的话,如果没有水没有食物怎么办?”   谢遇安:“……”   “对啊,”郝云也开始附和,“外面不定因素太多,还是待在公寓里比较好吧。”   “那最好我们每个房间都进去搜查一遍。”谢遇安换了个思路提议。   他以为这是很正常的想法,却没料到另外三人都很不自然地望着他。   “怎么了?”   “我不同意。”郝云又表态,“既然绷带人进入了公寓,那哪里都是危险的。   公寓的区域他都可以活动,我们就算搜索所有房间,也不一定能抓住他。   他可以不同房间之间来回躲避,甚至可以贴在墙壁上,藏在死角处。   倒还不如到自己房间里躲着,还比较安全些。”   “你忘了他可以打破窗户进屋吗?”谢遇安一脸愕然。   “总是有办法的,与其搜索房间,不如想个办法加固窗户,让自己免遭袭击。”   “说得有道理。”余顾和茉莉纷纷赞同。   他们提起咖啡厅的购物架上有一些钉子和木板,如果用这些工具将窗户封死,那不就免去了被破窗袭击的危险吗?   于是商量之后,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这三人各自领走了一部分材料,并用货物车带走了足够量的口粮,便心照不宣地在电梯处分手。   谢遇安并没有领取材料,他凝望着电梯上的监控摄像头,心中疑窦丛生。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里的几人宁可冒着被杀的风险,也不愿意别人踏入自己的房间。为什么呢?   难道说,他们的房间里都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   现实里,摄像头对面的调查队已然乱作一团。   大家都没料到,在24小时的严密监控下,公寓里居然发生了杀人事件。   “怎么回事?昨天是谁值班看守监控?”沈洛的眉压下来,脸上阴云密布。   面对电脑的一名警|察被他的低气压吓得瑟瑟发抖,半晌才弱弱开口:“是我……”   “你怎么搞得?发生了这种事件都不上报?!”   “其实……我一直在盯着监控,但是……但监控里根本就没有异常。昨天晚上,余顾和郝云一起睡,半夜余顾从四号房出来,拿了一个长条物品去了三号房,随后又回到了四号房;   “虞双和茉莉在大厅看守钥匙,茉莉先回房间,没一会儿,虞双也回了房间……我也没料到虞双会死在房间里,她房间压根就没人进去啊。”那警|察吓得不轻,吞吞吐吐半天才讲清楚话。   莫熙听后微微皱了皱眉,他身旁的李见立马问那警|察:“虞双回房间时候有没有什么怪异的举动?”   “没什么啊……”   “把监控回放出来看看。”沈洛当即下命令。   监控画面很快切回昨晚凌晨三点,画面里茉莉走出咖啡厅,左顾右盼一番进入了房间。到了凌晨四点半,虞姐从大厅门出现,她费劲地拖着一个矿泉水箱,将它向房间里拖去。   那纸箱出乎意料的沉。虞姐拖一会儿便停下来,蹲在地上擦除什么,直到她进入房间。   监控画面持续着,正如那警探所说,没人进入虞双的房间,虞双也没从房间里出来。   直到早上六点左右,茉莉走出二号房进入大厅,没几秒她便慌慌张张跑出来,拍打着一号房房门。   后续大家已经从公寓里人的反应得知,虞双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好奇怪,”李见将监控跳回虞双拖动箱子的画面,“只是一个矿泉水箱,虞双拖得那么吃力?还有她蹲在地上在干嘛?”   “她很有可能在擦留下来的印记,监控里看不出来颜色,估计是水吧。那矿泉水箱子装说不定……我有个不好的猜测,该不会……是尸体?”沈洛突然抛出这个推断。   “是谁的尸体?屋里人除了虞双都健在,虞双进了房间后就死了。”李见问。   沈洛顿了顿,抿了抿嘴,叹了口气:“我们得跟里面的人联系,莫熙,你能想办法做到吗?”   莫熙刚刚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分析,脑子浮现出各类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冷不丁打了几个寒战。听到沈洛问话这才回过神来:   “啊,技术上应该是可以吧。”   沈洛点了点头,示意他赶紧操作。莫熙明白当中要害,赶紧坐在电脑旁敲击代码。   在他忙活的几小时里,众人紧张围坐他身旁大气也不敢出。沈洛在旁来回踱步,时不时问下进度。   莫熙则满头大汗,心越提越紧。   最终事与愿违,莫熙疲倦地垂下酸痛的手,低沉着声音对沈洛说:   “不行,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没法跟他们取得联系。”   会议室里一片唉声叹气,大家扶着额一言不发。   沈洛眨了眨眼,眸里的亮光黯淡了下来,但他还是拍了拍莫熙的肩膀,宽慰他:   “没事,这几天熬夜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下吧,博士。” ?22   莫熙也不知道怎么开车回到家里,他一路上心不在焉,一直琢磨着刚刚的事情。   按理来说,会成功才对。   他和调查队合作过很多次。侵入犯罪分子思维世界,从他们潜意识里获取情报……对这他驾轻就熟。   怎么唯独这次就偏偏失败了呢?   莫熙拧巴劲上来,心中悬着这件事,做什么都心神不定。他进屋甩掉脚上运动鞋,偷偷从外套内缝里取出一个U盘。   这里面有他从警局里偷偷拷贝出的思维世界模型,还有他之前实验失败的代码。   莫熙趴在电脑旁,将U盘插进去,准备死马当活马医。   电脑屏幕飞速地弹出一个个对话框,程序显示即将读取思维世界。   他手指在鼠标上顿了顿,将之前编辑好的代码上传。   他并不抱太大希望,毕竟家里的配置比起调查队里的差很多。或许是不甘心作祟,他鬼使神差间就想试试。   随着嘟声响起,莫熙手指滑动着鼠标滚轮,内心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紧张。突然画面弹出一个弹窗,他的眼睛蓦然瞪大了。   如果他没猜错,这是微信视频聊天的对话框。   而视频对面的人头像正是周凉!   手机对面,周凉将手机画面调亮,眯着眼看清镜头中人,疑惑问:“你是谁?”   莫熙看见他,心里不由咯噔一响。说真的,周凉三年前的死亡预告,他到现在还留有心理阴影。所以,听到周凉这句疑问,莫熙蒙了。   “你不认识我了?”   “我应该认识你吗?”   “……”这是什么对话?   周凉沉思一会儿,突然又说出一句更费解的话:“我明白了,你认识的是三年前的他。”   “?”这让莫熙更加疑惑了。   他盯着视频那头的周凉,突然觉得周凉的脸有些陌生。三年前的周凉彬彬有礼,谈吐不凡,视频那头的周凉却理智冷漠,仿佛不像真人。   他能确信他俩是同一个人,但总有种说不出的细微差异。   周凉面对呆怔的莫熙,眼睛突然犀利得发亮。他语气严肃地追问:“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联系我?怎么联系上我的?”   莫熙或许是被他的眼神震慑到,或许是出自对他的愧疚,又或许是想尽力弥补眼前残局。他咬着唇犹豫片刻,才将眼前的古怪抛在脑后,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这么说的话,从你们的视角里,能看见游戏里的画面。但你们只能看见三条走廊还有电梯,其他地方就是你们的死角。   昨天虞姐她拖着一个箱子进了房间,就再也没出来,结果却死在房间里,还被人分了尸……”周凉边思索边沉吟。   “没错。”   “你确定监控里那个女人是虞姐吗?”   “确定,监控设备有人脸识别,虞姐的正脸出现在镜头中过。”   周凉拇指托住下巴,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这个先暂且放一放,我想搞清楚一点:这公寓里的人,是不是除了我之外,都是4月16号死的?还很有可能是故意约在一起死的……”   “应该是这样。”   周凉来回踱步几次,不知道想到什么般笑起来:“怪不得呢。”   “怎么了?”   周凉却越笑越放肆,对他摆了摆手,这才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谢遇安的直觉真是准确。”   莫熙听到他提起谢遇安的名字,才发现有哪里不对。他忙问:“谢遇安怎么没在你身边?”   “我出来了,被当做内鬼被赶出来了。”   随后,周凉将他在公寓里的遭遇告诉了莫熙。   “那你……”还笑这么开心。后半句话莫熙险些脱口而出。   周凉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般,回答了他未问出的问题:“我如果不替他顶罪,可能在他心里永远都占不了一席之地。”   “你在说什么?”莫熙被他颠三倒四的话语弄得一头雾水。   谢遇安怎么会不重视周凉?周凉死后谢遇安的种种表现,都表明了谢遇安对他情深意切、难以忘怀。周凉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周凉的表情晦暗不清,瞳仁里更是涌动着股疯劲。这时的莫熙还不懂那读作什么,到后来他得知了周凉的起源——   他才明白,那种情绪叫做求而不得的偏执。   周凉并未答复莫熙的疑惑,转而对他提出问题:“你刚刚说在调查队里无法跟我们取得联络,但是回到家里却又可以了?”   “是这样没错。”   “既然你能联系到我,那你可以联系到其他人吗?比如说谢遇安。”   莫熙埋头又重新敲击了几段代码,对周凉摇了摇头:“恐怕不能,读取不到其他人的信息。”   周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能排查出原因吗?我现在不在公寓内,我跟其他人来历也不同。   读取不出其他六人的信号,是因为讯号被公寓阻隔了?还是因为我与他们有差异?”   莫熙扭紧了眉毛,按他给出两种思路进行分析,他琢磨许久后,才迟迟道出:“这两种应该都不是……我以前做过很多次类似项目,从来就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或许是调查队出了问题。毕竟我的身体不在调查队里,其他六个人则在他们的掌控范围内。你觉得是设备出了问题?还是人出了问题?”   周凉两句反问,听得莫熙心里一惊。他的潜台词他怎么会听不懂呢?周凉这是在暗示:调查队有人在刻意阻碍这次行动。   “今天你和我联系的事,你最好别汇报。”周凉盯着他的脸,缓缓说道,“往后去了调查队,先收集信息。等回到家里,我再跟你进行情报交换。”   莫熙心生胆寒,对他点了点头。   这场对话眼看就要结束,可就在周凉准备挂断之刻,莫熙从他身后看见一道反光。   他眯着眼集中视线,发现周凉身后门框处,影影绰绰藏着什么。   莫熙双指将屏幕放大,再定睛一看,顿时冷汗直冒。   那门框后方,居然露出半个人来。那人手举着一把枪,而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着周凉!   “小心!”莫熙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本能地尖叫一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间,枪声响了。   周凉听到他的警告声,迅速矮身一躲。他扬起的长发被呼啸而过的子弹贯穿出洞,堪堪躲过后面人的偷袭。   趴附在地面的周凉猛地往后一瞥,眼中泄出宛若罗刹般血色。他将手机迅速往口袋里一插,后腿一蹬借力跑起,朝那偷袭人追去。   那个偷袭他的家伙跑得飞快,眨眼功夫便消失在黑暗中。   周凉只得做罢。   追逐过程中他只瞅见了偷袭人的虚影,勉强看清了那人身上缠满了泛黄的绷带,与之前所看到的绷带人一致。   “喂,喂!周凉,你还在吗?”他口袋里的手机不停作响。   周凉抽出手机,继续跟莫熙对话:   “我在,没事,那个偷袭的人跑了。”   那头的莫熙惊魂未定,反应比他这个被袭击的还夸张些。   “这也太危险了,你要想办法回到公寓里去。”   “回去?”周凉嗤笑一声,对莫熙摇了摇头,“他来袭击我是件好事。这样我身上才能带伤,我受伤了谢遇安才会担心我,才会把视线放在我身上。”   莫熙:“……”   周凉与莫熙的对话在半夜结束了。周凉盯着熄灭的屏幕,靠在公寓外侧薄膜上陷入沉思。   这个人,能帮助谢遇安离开吗?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能平安脱离这诡异的游戏;但是谢遇安离开了,他是不是就无法再见到他了?   这可真是令人矛盾的问题。   谢遇安会带他一起离开吗?想想也不可能吧。谢遇安对自己的态度不就说明了一切吗?   他就算什么都以谢遇安为核心,把一切都做到完美极致,他还是无法取代的了那人在谢遇安心中的地位。   一想到这,周凉喉间便泛起酸楚,一种陌生的情愫充斥着他的大脑,折磨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周凉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如果能把谢遇安捆在身边就好了,让他目光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上,就在这个游戏里,彼此都不分开。   如果能这样…谢遇安总有一天能忘记那位死去的周凉吧。    ?23   周凉环视着四周,他已经来到公寓门外。当他一推开公寓门,很是惊讶。   他离开公寓前,屋内显示明明是白天,结果屋外却与公寓里相反。   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虽然是户外,却是黑夜状态。   周凉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公寓外是普通的户外绿植环境。周凉转了转,朝着外围探索。   他约走了一公里后,便被一面墙阻隔了去路。这面墙就像是《楚门的世界》般,上面刻印着环境壁纸,远处看,特别逼真。   经过他大概探索,了解到外围这片绿植呈环状结构,将整座公寓包围起来,整个游戏区域就像是个“回”。   他还没仔细检查清楚,结果就接到了莫熙拨来的视频电话,随后便遭到了绷带怪人的袭击。   普通人遭遇这种事,定然心有余悸,周凉却与他们不同。他刚刚逃脱死神的魔爪,肾上腺素急速分泌,蔓延在血管里的后怕却被兴奋掩盖。   这可真是太好了!他猜测绷带怪人会袭击他有两大原因:   一是,绷带人将目标从谢遇安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二是,这公寓外必然有什么重要线索,绷带人不想让他发现,因此选择灭他口。   总之不管是哪个,周凉都很清楚,他接近了这场阴谋的暴风眼——这些家伙,狗急跳墙了。   理清思路,周凉浑身兴奋起来。他决定彻底检查一番公寓外。   他仔细地沿着外围的回字绕了一圈,还真的得到了不少新发现。   一号房窗户旁丢弃着烧焦的纸盒残骸。他将那些残屑翻开仔细查看,勉强从黑黢黢烧痕下辨认出几个广告字眼,那正是昨晚上他摸过的那个空纸箱。   看来是用来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啊。   周凉将纸盒残片捡起,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连燃烧碳化的烟熏味都遮掩不住。   这个纸箱里放了什么昭然若揭。   周凉迅速拿出手机,对着纸箱拍了几张照片。   接着,他继续探索起来。三号房的窗下角落处,他发现了几条发黄的绷带,那绑带上还残留着变黑的血迹。   接着,他发现了一根水管,那水管的头对着一号房,他沿着水管朝远处走去,在不远处草地上发现令人震惊的场景。   草地上湿漉漉一片,大部分草叶被压得东倒西歪。   周凉蹲下身,将草叶扒开细细查看一番。那被水润湿的草叶上还残留着些许血沫。   而草叶遮挡的地面被水洇湿,颜色深了一大块,上面还分布着一些不明肉体组织。   周凉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拍下这一惊悚的一幕。脑子里电光噼里啪啦闪过,他想他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但是他还缺少证据,那关键性的证据,还需要谢遇安来找到。   ---   谢遇安打开了房门,第一眼看到房间里没了周凉的身影,这场景与过去重叠在一起,失去周凉的悲痛又开始撕扯他的神经。   他双眼微微发红,不自主地叹了口气。   明明之前很抗拒复刻品周凉,很反感周凉做出的出格举动,但这次他真的离开了,还是为了自己被人驱逐出了公寓。   谢遇安又于心不忍,心生愧疚。   他拉开之前周凉用过的那块白板,那上面还有周凉留下的字迹。笔锋转角处锋利,但字体却细瘦,跟三年前周凉一模一样。谢遇安手指在上面摩挲着,突然发现了什么般,把白板整个转过来。   那背后贴着几张便签纸。他取了下来,看到上面的内容,眼睛微微睁大。   [置物柜里有一些速食品,按照说明步骤来操作,不复杂,记得按时吃饭。]   [冰箱里有水果,别忘记吃。]   [空调别开得太低了,容易着凉。]   他怎么会,怎么会做这种事?谢遇安的心蓦然被揪紧。   这明明是过去周凉才有的行为!   他记得,以前他和周凉聚少离多。每次分别时,周凉都会在冰箱上填上便利贴,上面写满了嘱咐。   这个周凉,他后背上没有蝴蝶状的胎记,他力气比过去周凉大,他抱得动他,他不知道他的昵称,他没有他们之间的回忆……   他告诉他,他只是周凉的复刻品。   他也接受了他与周凉不一样的现实。   可是为什么,他的微动作微表情跟他那么像,他的字迹也跟他一样,他还会做出跟周凉类似的举动?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   就在谢遇安晃神间,他听到房间的窗户传来一阵哐哐哐的敲击声。   这个声音间隔三长两短,谢遇安第一时间绷紧神经。   是绷带人?   可这大白天的,敲击的节奏也与之前不同。难道说——   是公寓外的周凉?   谢遇安的心跳跃起来,赶紧起身拉开窗帘。   果然是他。   周凉坐在阳台上,单膝立起,手里朝上随意抛着几颗石子,嘴角噙着丝笑,那双桃花眼微微弯着,含眸望着他。   身后的暖色调的光将他包裹住,周凉周身仿佛镀了一层金边般,闪烁着微光。   谢遇安设想过他出现的画面。他打过无数次腹稿,也有无数次问题想问他,但是现在真见到他的脸,那些问题又全被他抛到脑后。   这个混蛋,还笑得出来!谢遇安看到他这副模样就来气。   他双手撑在窗台上,猛地翻身一跃,来到阳台上。   一步、两步、三步……   谢遇安朝他靠近,周凉身外的背景在眼里都被虚化,他瞳孔里此刻只能印入他的身影。   不可名状的思绪牵扯着谢遇安,一道道裹在他的心脏上,勒得他呼吸困难。   他还想往前进,结果那道透明的墙,却将他挡了个结结实实。   果不其然,看到他撞到空气墙上,周凉噗得一声笑出声。   谢遇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又瞪大眼睛。因为他发现,周凉衣服上有灰土,脸上还有一处擦痕,在白皙的皮肤很是明显。   谢遇安的心立马被揪紧了,胸腔传来莫名的痛。   他手贴在空气墙上,忙问道:   “怎么回事?有人袭击你了?”   周凉这才后知后觉捂住脸上的伤口,他对谢遇安随意笑笑,安慰他道:“我没事,就是躲得时候不小心擦地上了。”   这不就说明他被人袭击了吗?   谢遇安面色一沉:“谁干的?是不是欧文?”   “应该是欧文,他装扮成绷带人出现的,我没看清他的脸。”   “你还说他就在公寓里,那你怎么受到袭击了?”听这里,谢遇安不由提高了音量。情急起来。   周凉:“他是在公寓里没错,不过刚刚离开了公寓而已。”   谢遇安:“那他得有钥匙才能出门……刚刚我们在大厅分手后,钥匙又放回了沙盘盒子里,现在是白天,也没有人看管。”   周凉:“是啊,根据虞姐的说法,这欧文,他还得从大门出去。”   谢遇安:“可是并没有?因为你在外面,如果他从大门出去,你应该会看见。”   周凉:“是的,这座公寓,恐怕还另有玄机。可能还有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密道,能连接公寓内部与外部。”   谢遇安眼神朝下滑去,他沉思几秒,拧下眉不管不顾对人说:“我去抢钥匙,我跟你一起出去。”   “你别冲动……”   “难道非要等你出事了,让我后悔吗?你漂亮话说得倒好听,什么出去就能调查到线索!结果现在还不过一个小时吧,你就被人袭击了!”   谢遇安又急又恼,转过头来对人就没头没脑吼了一句,吼完他才发现他余音都在颤抖。   “好啦,”见他这样,周凉不由软下声音,“我保证我不会出事,你先冷静一点点。”   谢遇安只瞪着他,一双眼倏地通红,他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没想到周凉这家伙看见他着急模样,居然垂下头勾嘴笑出了声,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他没好气吼:“还笑?笑什么笑!”   没想到他这一质问,周凉笑得更是停不下来,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得意些什么?   谢遇安的脸更黑了,周凉见他浑身散发着黑气,这才收敛了笑意。   “好啦,我不笑了,可以吧。”   谢遇安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这家伙撩拨了,他好气又好笑地对人努了努拳头:   “你这个家伙…都这个时候,能不能有点正形?好了,说回正事了,我有问题要问你。”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他偏过脑袋,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心中不解,“你很清楚吧,有人在故意栽赃我,我压根没做那些事。”   周凉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但是有一点,如果这件事是你做的,你想证明,很容易;   如果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你想证明,很难。你没发现吗?不知从何时起,你在人群中的印象就变差了,这种情况下想自证清白,那更困难。”   “这些都该是我面对的事情,但你却……”   “没什么好但是的,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周凉对谢遇安勾了勾手指,诱哄般说:“你再靠近点,靠近点我就告诉你。” ?24   谢遇安贴在薄膜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他潜意识里知道周凉想要做什么。他垂眸望着他,微光顺着睫毛弧度闪着,宛若碎钻,散落下星星点点,那勾起的嘴角也透着狡猾。   这个模样的周凉他见过很多次,就在三年前。   那时他刚做完体检,肺部结果非常不好。周凉抢过他的体检报告,越看脸色越凝重。谢遇安哪见过这副模样的周凉,一时间居然大气不敢出。   周凉手指夹着纸张之间,用平静的语调跟他交代道:“阿圆,从今天开始戒烟吧。”   “啊?”他有些不情愿地挠了挠头。   谢遇安着迷于他的绝伦美颜,沦陷于他的精湛厨艺,眷恋于他的似水温柔,失守于他的深情款款。   他原以为跟周凉好了,就跟找了个女朋友差不多。只不过需要躺一躺,反正也是不费力享受。   他本来还沾沾自喜洋洋自得,哪想到这家伙表面温润如玉,实际上方方面面都插手管,就跟个老妈子似的!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他的烟全都被周凉藏起来,而且他几乎被周凉二十四小时监督,就连他的队友都倒戈为周凉的眼线。   谢遇安实在憋得难受,某天终于暗搓搓寻到一根烟,悄咪咪躲在客卧角落里抽。还没等他快活三秒钟,就听到周凉魔鬼般声音从头顶响起。   “没收。”   周凉伸出两根手指,夹走他手中的烟,在谢遇安错愕间,迅速给他嘴里塞了根棒棒糖。   “你干什么你!谁要吃这玩意?娘们兮兮的!”谢遇安气得只发飙。只可惜他叼着根棒棒糖,脸色再怎么臭,也凶狠不起来。   那时的周凉就像这样望着他笑,蔫坏的,狡猾的,无奈的,又有几分宠溺的。   周凉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这里周凉刚用推子推过,上面都是硬硬的发茬。   周凉捏住他的脖颈,弯下身取走他嘴里的棒棒糖,猝不及防俯下身。   在谢遇安惊愕的双眼里,周凉的脸无限放大。那双蓝紫色眼眸蓄着挑|弄,含着宠溺,将他彻底淹没在这一往情深中。   几分钟过去,谢遇安怔在原地,嘴唇上残留着蜂蜜柚子茶的甜,那是周凉刚刚喝过的茶。   周凉凑到他耳侧,盯着他发红的耳根,用暧昧又欠揍的语气轻声说:“你不喜欢棒棒糖,那我换这个喜欢吗?”   “操!”谢遇安这才后知后觉将他推开,得到却是周凉更加得意的笑声。   谢遇安眼睛直勾勾望着空气墙外的周凉,回忆里的身影与面前人互相交叠,面前的周凉像是笼罩了一层过去周凉的魂,让他心神荡漾,失去了辨别能力。   “再靠近一点……”   周凉的话像是蛊惑般,谢遇安凑得更近了,直到他的脸几乎贴在那层薄膜上。就在一刹那,周凉的脸突然放大,他的唇落在薄膜上,给他留下一个隔空的吻。   谢遇安被亲了个措手不及,他受惊向后一退,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你干什么?”   周凉就跟回忆里如出一辙,露出一个得逞的坏笑。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告诉你答案,是因为你。”   “因为我?因为我什么?”他承认他在明知故问。   “因为喜欢你,在乎你,所以才会做这些事情。”周凉知道他装聋作哑,干脆戳穿了这层窗户纸。   谢遇安摸了摸鼻子,纠结地看了他一眼,又错开眼睛。   “我跟你解释得很清楚吧,我不可能忘记他的。”   “我知道,我不求你回报我什么,我只想你明白,你还被人爱着。   所以……能不能为了我,再努力好好活下去?   你在进游戏前就死过一次,如果你在游戏里再次为复仇而遭遇不测,我会很难过。   我会像你思念周凉那样思念你,也会像你失去周凉那样痛苦。   所以,可不可以别那么固执冲动?能不能有什么事情跟我商量一下?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想跟你一起面对。行吗?”   谢遇安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周凉的目光太过热烈,令他不敢直视。   “你这臭小子,这些话从哪里学来的?”找不到合适的回答,他只好尽量扯向别的话题。“还有,你喜欢我,就不经过我允许偷袭我啊?”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周凉眨了眨眼,故意软着声音对他撒娇,“本来是不该这样做的,可你就在我面前,还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实在忍不住了。”   谢遇安抿了抿嘴,想教育周凉又扫到他脸上的伤痕,批评的话堵在喉间。他幽幽叹了口气,转而无奈道:“下不为例。”   “好。”周凉答应得爽快,他像是绽开了般,整张脸容光焕发。   谢遇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想起了他的骚操作,低声暗骂一句:“臭小子!”   周凉听到他的嗔怪,眼睛一弯,低头嘿嘿一笑。   “你是不是早就发觉公寓有人不对劲?”   “其实也没有多早。”周凉听到他问起整件事来龙去脉,立马收敛了笑意,正经起来,“我是在余顾被袭击后,郝云质疑是你干的时候,才发觉了这些事的走向不对。   一切太过于巧合了,就像是编排好的戏剧一样。现在回想下,从公寓住户第一次聚集,就有人在刻意将视线往你身上引。   “当时虞姐在为我们介绍规则,随后便提到了守夜看着钥匙。随后,我们马上就在窗外看见了欧文。   你立马提出需要钥匙离开,去外面找欧文报仇。这便是个引子,让其他住户留下你迫切需要钥匙的印象。   第二次大家见面,是余顾炫耀自己得到了枪,与虞姐叫板要离开公寓。   还记得吗?当时的你动摇了,非要去试探余顾。   我想余顾那时就在故意给你下套,如果你当时去了,下午他遭受袭击,你是怎么样都洗脱不了嫌疑的。”   谢遇安听到这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周凉这么一复盘,他才发觉原来有这么多细节他从未发现。这么一看,他真的像个大傻瓜,被人牵着鼻子绕了这么大圈,自己还不晓得。   “我有个疑问,余顾当时说他是被绷带人袭击的……”   “他如果直接说是你,又有几个人能信服?当时将嫌疑直接指向你的人,是郝云。我一度以为他俩是一伙的。”   “难道他们不是吗?”   周凉的眉微微一压,眸色暗沉下来:   “我觉得不太像……能做出这样一个局,说明一件事,这幕后策划者对你很熟悉。   他知道你背负血海深仇,还了解你的性格,不然他不会这么容易猜测出你的心理。   这个家伙,只能是欧文。而这公寓里的人,有多少是在当他这幕戏的演员,我弄不清楚。   “余顾是浮在表面的,他见到我的脸表情很古怪,我怀疑他认识三年前的周凉。   但他很狡猾,关键的信息,他都借由郝云的口来说。   看上去他们好像一唱一和,实际上郝云被余顾利用了。   当然,除了余顾和郝云,我想还有其他人也参与在了其中。”   “所以,你就故意搞后面一出,来激怒我?”   “没错,我假装跟你起冲突,就是为了检测这公寓里还有多少人是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如果他们知道,看见我俩的演出,说不定就能露出马脚。”   听到这里,谢遇安又有点坐不住了:“我是不懂你为何要兜圈子,你既然知道有人要栽赃我?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周凉盯着他的脸,笑容有一瞬间不自然,但很快他就调整了表情,摆上了笑脸:   “我想公寓外肯定还有什么线索,所以才这样安排的。”   “是吗?”谢遇安此时还对他全盘信任,哪里猜得到他的更深层用意,继续问他,“那你出去后有发现什么吗?”   “有,”周凉见谢遇安气消得差不多,不再追究他了。便忙拿出手机,献宝似的给谢遇安看刚刚拍摄的照片。   “我之前很疑惑,那个绷带人为何每次都晚上出没?出去后我才清楚,外界和公寓内部的时间是不同的,当时我们在公寓的时候,显示是白天状态。   可我到了外面,却变成了黑夜状态。也就是说,公寓内和公寓外,是日夜颠倒的。”   谢遇安滑动着照片眉越拧越紧。一些不好的猜想也涌入脑海。   “这么说,虞姐是在外面被分尸了?而那个矿泉水箱,很可能是运送尸体的工具?”   “没错,虞姐的房间没有分尸的痕迹,被人清扫得很干净。   但是听茉莉的证词,她昨晚凌晨三点和虞姐分手,早上七点敲响了虞姐的房门。   这么短短四个小时内,凶手要完成杀人分尸、清洗尸体、打扫房间、摆设纸钱和蜡烛、设置密室、离开虞姐房间。   他要做这么多事,时间也太紧迫了。”   “而且照现在的线索,是有人先杀了虞姐,然后把她拖到公寓外分尸,最后将她的尸块用矿泉水箱装起来,再运回到她的房间。这很奇怪啊,凶手干嘛要做这么麻烦的事情?”    25   “没错,相当奇怪。凶手分尸会很难清洁现场,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选择分尸的。”   周凉接过他的话,继续分析:   “一般来说,凶手会分尸有几大原因。   一是嫉妒憎恨对方,这种情况分尸,凶手大多是泄愤,尸体会遭受严重毁坏,不会像虞姐的尸体那样,被清洗干净,断截面还那么清晰;   “第二种可能便是宗教祭祀,这种情况大多数会留下特殊痕迹,虞姐身旁点满了蜡烛身上还撒上了纸钱,看上去很玄乎,但结合公寓住户的情况,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第三种便是方便凶手携带运输。   但是就像刚刚你说的,如果凶手在一楼大厅杀了虞姐,那将她的尸体拖入一号房也不费力,何必去多此一举分尸?这就像是用微积分去解一元一次方程,太小题大做了。   “还有最让我在意的一点,”周凉顿了下,声音向下沉了几分,“你记得虞姐的脸吗?”   “当然,她的脸被人划破了。”   “没错。如果放在侦探小说里,她被人砍了头,还划破了脸,那很可能是凶手想利用无头尸体来移花接木。   可是虞姐这起案件不是,她的脸虽然被划破了,还被那场火灼烧了皮肤,但我们还是能清晰认出来,那个人头,就是虞姐的。”   周凉说得没错,当时看见虞姐的尸体时,他们公寓所有人都没对此产生疑问,因为虞姐的额头上有块褐色陈年疤痕,而且她的手腕上还带着她惯戴得玉镯。   这当中确实有矛盾的点:凶手砍下她的头,划破她的脸,乍一看很像是要混淆死者的身份,但是凶手又故意将虞姐的特征显露出来,生怕别人认不出她是虞姐一样。   “我觉得这凶手是想用虞姐的尸体做文章,目的不是互换身份,而是别有用意。”   “所以你就想离开公寓看看外面有没有线索?”   “没错。”   听到这里谢遇安沉默片刻,他万万没料到,周凉这家伙心思缜密到这种程度。   他深吸口气,游戏中画面一帧帧在他脑海中掠过,公寓里每个成员的对白在耳侧回响……这一系列事件串联在了一起,又连带出无数疑点,让一切更加扑朔迷离。   谢遇安的大脑噼里啪啦作响,心中波涛涌动,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待他稍稍平静下来,他双臂抱胸,沉着脸,说出自己的打算:   “现在我们至少还知道余顾、郝云有鬼。对他俩逐一击破,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线索。”   “找余顾是没用的。”周凉冷静抛出这个结论。   “为什么……”   还未等他表达出疑惑,周凉就解释道:   “你别看余顾平时唯唯诺诺的,这家伙远比你想到要狡猾、果断。   你想,他能为了栽赃你,就废掉自己一根胳膊,这得多狠的心才做得出来?   你现在找他,就算你严刑逼供,他也一个字不会告诉你,只会打草惊蛇。”   “那就从郝云身上入手。”谢遇安有些不甘心,想到周凉在外面会再有可能遇险,他就心急如焚。   “郝云的话……恐怕也不是最好的突破口。你想想就他那张口就来,凭空捏造的能力,他可仅凭一张嘴就差点把你罪名坐实了。”   “……”   谢遇安就算再急,不得不承认周凉分析有道理。目前莽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只能沉着下来,耐心去琢磨这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总会有突破口的,总会有!   他苦思冥想半天,突然一个模糊的方向出现在眼前,他问向周凉:   “之前,你故意激怒我,跟我假装打架,故意制造肢体接触,是不是为了转移那把黄铜钥匙?”   “是的。”   果然是那个时候,谢遇安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当时他们想彻底把罪名推到我身上,这把钥匙,就是关键的证据。”   “没错,但这把关键性的钥匙,应该不是余顾或者郝云放在你身上的。”   “这我当然知道,他们近不了身,我会发现的。”他接受多年训练,这点警惕心还是有的。   但那会是谁?谢遇安陷入了沉思,他大脑中回忆片段在急速翻飞,快速检索着。   周凉昨天假装跟他吵架,争执期间,搜索了他的身体,那时候钥匙还不在他身上。接着,周凉冲出房间,到了一楼,和茉莉引发争执。他被周凉激怒,两人打了一架。期间虞姐打电话求助,余顾和郝云前来拉架。   是这个时候吗?不可能。当时虞姐还在看守钥匙,钥匙不会自动跑到他的口袋里。   不对!谢遇安心猛地一沉。周凉在为他顶罪时,说了什么?   “当时打架的时候大家都在劝架,就连看守钥匙的虞姐和茉莉都离开了咖啡厅。”   “总之,我们当中有个人,只要运用好能力,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偷走钥匙。”   那个时候只有一个人没有参与这场风波当中,他推着运货车从咖啡厅里走了出来。而且他常年透明人,一般人想发现他的存在都困难。他如果想把钥匙偷偷发在自己身上,比其他人都要容易得多。   想通了这两点,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是肖矢吗?”   周凉见他开窍,面露几分欣慰,对他点了点头:“只可能是他。”   “操,这公寓里还有几个人没有问题。”   面对他的抱怨,周凉沉下声来:“可能这五个人都有,而且就像你预感的那样,他们五个人存在着某种联系。但至少,我们现在还有个突破口。”   “啊!”想到肖矢,谢遇安脑中灵光一现,突然间明白过来。   “怎么了?”   “我突然明白过来了!”   “啊?”周凉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   “你知道你敲我窗户时候,我想到什么了吗?”   周凉歪了歪脑袋:“那个绷带人?”   “没错,我第一反应是绷带人来了,但是现在又是白天,我这才想到,会不会是你。”   周凉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这就是关键。”谢遇安打了个响指,“你敲我的窗户,是为了找到我。   那这个绷带人为何要每天去敲我们的窗户?难道真的就是单纯地吓唬我们吗?   他会不会也像你刚才那样,只是非常想找到某个人……”   听到他的猜测,周凉脑中电光石火反应过来。他猛地一侧头,对谢遇安喊道:   “没错,现在想想,那绷带人他只是敲响窗户,却没做出另外的行为。每当我们跟他打照面,他看到窗里的我们,立刻就离开了。   如果是真的想杀我们,会这样表现吗?   你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绷带人很可能就是在找人。   但正常人找人,只要几个房间轮流找过去,便能找到他想要找的人。可是绷带人却每天周而复始这样做!这不正常!”   “是的,这是不是说明,他找的这个人,每过一天,他就会忘记。到了新的一天,他就需要重新去寻找。”   “那这个人,他只能是——”   此时答案已豁然开朗,被激动的两人几乎同时念出:“肖矢。”   “肖矢他肯定有问题!”谢遇安捏紧了拳头。   “你得快点去,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现在能想到这一步,欧文说不定也能想到。余顾和肖矢,很有可能会被欧文控制住。你得赶在他的前面行动。” ?26   此时,公寓另一头,三号房内。   郝云脸上寒意从生。他强行拽住余顾未受伤的胳膊。   在余顾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就被他一股强力推得踉跄,后背硬生生撞在水泥墙上,骨骼都发出一声哀鸣。   郝云恶狠狠拽住他的衣襟,双眼迸发出火焰。他逼近余顾,双眼交织着怒火,焦灼的气息都喷打在余顾的脸上。   “你搞什么?”郝云火冒三丈地吼出声。   “什么?”面对他的咄咄逼人,余顾还在装傻,摆出一副懵了的表情。   “放在虞姐尸体旁边的电锯,就是我房间的那把。是不是你昨晚上偷走的?说,你为什么干这种事情!”   余顾凝视着郝云阴云密布的脸,暗自思忖着怎么应付郝云。他眸子里闪过一丝凶恶,但嘴角却干巴巴翘起,很快却陪起笑脸来。   “瞧你这说的,我偷电锯做什么?再说了,如果真的有人偷走了电锯,那你为什么不指认对方?照你的推理能力,还是很多人信服的吧。”   “少给我来这套!”郝云用力将他再往上提了几分,“你把电锯放在尸体旁,就想栽赃人是我杀的。你要我怎么解释?”   余顾见郝云这气急败坏的模样,手放在郝云钳制自己的胳膊上,言笑晏晏。   “所以你为了撇清干系,就把脏水都泼到谢遇安身上,真是高明啊。”   “哼!”郝云气得手直抖,他狠咬了口后槽牙,接着怒骂余顾,“这就是你们的目的,让我为了摆脱嫌疑栽赃谢遇安,这样我就跟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可当真是狡猾啊!”   余顾抓住郝云的手,猛地一使劲,将郝云的手从脖子上扒开,对他露出耐人寻味的一笑。   郝云自然知道他笑容背后的深意。他原以为这余顾胆小懦弱,没想到他居然城府深沉。从他开始帮腔那一刻起,他就跟余顾一伙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余顾现在的态度,明摆地表明坑了他,而且毫无愧疚,心安理得。   他郝云自幼天资聪颖,自命不凡,何时被人这般利用?受过这种窝囊气?他当即目眦欲裂,气得想杀人。   “行啊,这次算你走运,没让我落到把柄。我告诉你,可别得意太久,迟早有天你会留下痕迹,到时候可别怪我无情。”   余顾被他高声威胁,面子一时挂不住,特别是听到那抓住把柄的字眼,他那双耷拉眼瞬间闪过一丝凶恶。   他受那人胁迫,手上做了那些腌臜之事,本就郁结于心。他一直在观察着公寓人的动向,想着得个机会设计那人,反杀掉他最好。   只是他手上的枪已经被拿走,胳膊又被那人拧断,现在毫无办法。   此时此刻又被这晚辈拿捏住把柄质问,余顾心里是又憋屈又愤懑,一腔浊气无处发泄。   不过余顾脸上那复杂的表情转瞬即逝,郝云气得头脑发晕,自然没捕捉到。   “行了,年轻人,别那么意气用事。”余顾拿出长辈的姿态,惺惺作态,“你先冷静一会儿,我会告诉你欧文这样做的原因,你听了后自然就明白了。”   “来,先坐下。”余顾对他比了个友好的手势。   郝云怒气未消,颇为防范地瞪了他一眼。   余顾不置可否,他眼中冒出一道精光,背在身后的伤手袖口中赫然闪出一道锋利的光,他动用手指将刀转给正常的右手。   余顾的右手蓦然抬起。   郝云余光扫到他手中一道金属亮光,那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余顾本来目测多次,心里有数,这突如其来一刺,郝云肯定躲不过去。结果就在这千钧一发间,郝云脚底一滑,就这么摔倒在地面,堪堪躲过了这次袭击。   余顾扑了个空,杀气更甚。   他迅速站起来,继续挥刀朝郝云刺去。   郝云被摔了个懵,他本来就常年伏案写稿子,身体素质远不如常人,这下根本来不及躲闪。他绝望闭上眼睛,等待死神之吻落下。   结果那把匕首猛地刺下来,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余顾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因为自己手臂受伤,准头偏移,郝云平时挂在脖子上的手机,此刻正好替他挡下了这一刀。   余顾恶向胆边生,怒从心中起,大吼一句,再次举刀准备了结了这家伙。   只可惜,太迟了。   随着一声枪响,余顾维持着举刀的动作顿在半空中。   他双眼瞪大,难以置信望向前方。他僵硬了几秒,垂下头向下看去,这才发现他的胸口被子弹贯穿出一个洞,洞口出向外迸射出数道鲜血。   “啊呃呃——!”他嘴里发出最后的哀鸣,最终死不瞑目地倒在郝云身上。   郝云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浑身抽搐,他不由自主尖叫着,向后死命倒退着,伸手将余顾的尸体推到一旁。   待他冷静下来,他才看清躲在暗处有个人。   那便是开枪打死余顾的凶手。   “是你?”他惊讶间瞪大双眼,这答案,也太出乎意料了。   那人将消声器卸下来,平静地俯视着郝云,启唇轻声问:   “你,想回到三年前吗?”   郝云瞅了瞅身旁余顾的尸体,又瞅了瞅那人手中的枪,他的身体因恐惧而战栗,但心里的不甘心又在作祟。   他当然想回到三年前,那时候他写了那份网红车祸的新闻稿。结果那网红却临时改变说辞,说那起车祸不是警方失职引起,结果他们新闻社被舆论反噬。   他作为撰稿人,不得不背下所有责任,引咎辞职。   “你能让我回去?”郝云吞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问出声。   “你之所以能来到这里,不都是接受了我的邀请吗?”   “你就是欧文?”   对方不置可否。   “呵呵,”郝云瞥了眼倒地的余顾,他的尸体还温热着,“你也是这样跟余顾说的吧?结果他现在就这个结局?那我怎么能确保,我和你合作后,我不会跟他是一样的结局?”   “……”那人垂下眸俯视郝云,眼里是死般的寂静。   郝云被那眼神震慑住,撑在地面的手指不由蜷缩起来。   那人凝视了他半晌,才再次开口:   “你说得有道理。但你不知道,我杀他其实有原因的。他违反了和我的约定,我没安排他杀你,他却擅自行动了。   余顾这家伙城府极深,又心生狡诈,他今天能违背我的命令去杀你,那明天说不定也会背叛我,对我心生杀意。所以,还是除掉比较好。”   郝云盯着那人的脸,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坦诚。   “你……真的能让我回到三年前吗?”他试探性问了那人一句。   “当然了,如果你能回去,你还会去报道17年的那起车祸案吗?”   听到这个字眼,郝云的脸霎时间变得毫无血色。   “你……你怎么会知道,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   “所以,你的答案是?”那人反用疑问回答他的问题,对他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微笑。   郝云转了转眼睛,努力不让自己气息紊乱。   他开始权衡这其中利弊,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在地上转了转。待那硬币停止转动倒在地上——   他看了眼结果,吁了口气,最终对那人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先开始第一步吧,也算是你的投名状。”   “需……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需要处理尸体,然后把五号房的肖矢……控制起来。” ---   一号房内。   房屋昏暗,光影斑驳,仔细一看,那黑暗中有个人影,影影绰绰。   他微微弯着腰,打开了虞双房间的冰箱门。   冷冻室里的寒气接触到空气,迅速凝结为白雾,缭绕在那人周身。   那人也不顾寒冷,手指伸进冷冻箱里来回翻动着。   “哗啦——哗啦——”   冷冻室里的冰块被他翻得直作响。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无限放大,挑动着人脆弱的神经。   终于,那人停止了手上的翻动。   因为,就在那层层冰块的掩盖下,赫然露出一个苍白的人脸。   那人头的五官扭曲着,死不瞑目,眉毛睫毛还有头发上,都凝结着一层白霜。   黑暗中的人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病态的笑容。他伸手将人头从冰柜里提出来,引得里面的冰块稀里哗啦一阵作响。   不一会儿,那冰冻人头就被放在卫生间的地板上。   在卫浴灯光下,那人手里拿着一把榔头,在手心里掂量着。   如果这一榔头砸下去,这被冻得发脆的人头,会不会像是西瓜一样,啪得一声,碎得稀烂呢?   那人如是想着,朝着人头挥起了榔头。   “啪——!”   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响起,一切又重归于黑暗中。   “嘻嘻嘻……”幼齿的童音在空旷的大厅里突兀响起。   就在众人没注意的咖啡厅角落,那沙盘中的小陶瓷人又开始吟唱起歌: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小人做游戏。 七六五四三二一,都会死得很离奇。 大花喊,大花叫,锯子落下来,去头去手又去脚。 三郎奸,三郎闹,刀子砍下来,脑袋不知哪里找。   …… --- 一墙之隔外,谢遇安敲响了肖矢的房门。  “咚咚咚……” 半晌后房门后无人应声,他将耳朵贴在五号门前。   隔着墙壁,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上。他似乎听见屋里传来淅沥沥水声,又仿佛听见了重物被拖拽的摩擦声。   这些声音隐隐约约,若有若无,钻进他的耳蜗里般,挑动着他高度紧张的神经。   冷汗顺着谢遇安的脸颊缓缓滑落,当他再度想去捕捉点什么时——   屋里又寂静一片,好像毫无人气。   难道刚刚这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遇安身后猝不及防响起一个声音。 27   不知什么时候打了下课铃,大家都义愤填膺地离开礼堂,他拖在后面慢吞吞收拾着东西。走在前面的尼格这时折回来敲了敲他的桌面提醒他:   “你快点,团长来了,好像是来找你的。”   “什…什么?”谢遇安手僵在半空中,瞪大眼睛望向尼格,“不会吧,他应该不是来找我的吧。”   尼格似乎不愿意多做解释,偏了偏脑袋,让他自己去看。   谢遇安赶紧连奔带跑来到礼堂门前,人头攒动中确实看见了远处站着的周凉,路过的团员纷纷向他敬礼,他简单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眼睛却目不斜视望向他的方向。   居然真的来了!他不一直挺忙的?三个月封闭培训期里经常都是立体投影代替他传达内容,期初他还分不清哪个是真人哪个才是投影,最后渐渐习惯了,就没有那么大惊小怪了。   怎么今天突然找过来?不会是因为他拖着没选舰队就来找他麻烦吧?他平时都不会过问这些细节啊?   谢遇安放在肩带上的手指下意识捏紧,嘴巴来回抿了抿,眼神躲闪片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他看见男人朝他招了招手,用口型对他说道:过来。   什么玩意?就跟招小猫小狗一样。算了,不跟他计较了。周围那么多人看着他,也让他很不自在。   谢遇安腹诽道,还是抬起脚不情愿地走到他面前。   周凉并没有因为选队的事情责怪他,只是垂下眼睑问了一句:“受伤了吗?”   谢遇安楞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看来他知道他跑去跟人打架的事了。   “一会儿跟我去个地方,去找一个人。”周凉笑了笑,接着说道。   周凉并没有告诉他地点,也没有告诉他去找谁。他被带上一辆昆式战机,穿上了防辐射防护服带上了防风镜,看来会是个环境恶劣的地方。   果不其然,他一下飞船就注意到这里是隔离区边缘地带。四周被橙红色的雾霾笼罩,一家破旧的酒馆突兀杵在隔离区的铁丝网前,里屋透出的昏黄灯光穿透空气尘埃消失在空中。   周凉领着他走进那家招牌在烈风中飘零的酒馆,屋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呛人的烟草味,十几个脸色潮|红的大汉在此醉生梦死,昏暗的灯光在他们脸色摇曳生姿,他们手上的酒杯中的白沫泼了布满油脂的亚克力桌面。   其中一位坐在吧台前的男人,裸露出上半身盘曲虬结的块状肌肉,他的一双手臂纯机械化,不锈钢反光中透着冷硬和强悍,侧臂还装置着两把泛着蓝光的大马革士刀。   “你们都怕他,那个鬼修罗,我可不怕。”他举起面前的酒杯,将其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酒水因为他的动作顺着他嘴角撒地满到处都是,“他就是你们这帮胆小鬼把名声吹起来的,我在夜城玩了好几个不到十岁的雏儿,毁坏了他们的电子脑,篡改了他们的记忆。我把他们卖到幻悦城,他们还心甘情愿把屁股撅起来给客人们干,那老鸨笑得嘴巴都要裂开了……”   “拜托,贝利,你可别说了。”酒保顺着门一开一合吹进来的冷风,畏惧地注视着朝这方向走来的周凉,颤抖着提醒对面的倒霉蛋。   那个叫贝利的男人,猛地感受到一阵寒意从身后袭来,他瞬间立起身子,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双眼立马瞪圆了,里面满载着深深地惊怖。   “我……我先去撒个尿……”   他几乎是战栗般说出最后这一句话。他并能如愿,随着“啪”的一声巨响,身后之人就一手将他妄图攻击的右手臂钳住,另一手将他的脸直接按在吧台之上。周凉这一突袭,让他的脸直接砸在他喝过的酒杯上,那酒杯应声而碎,玻璃渣全部扎进贝利的脸中,让他那张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脸顿时血肉模糊。   “天呐,天呐,”吧台那个留着络腮胡子的老板顿时尖叫起来,“拜托你,周凉,别在酒吧里杀人,拜托!”   周围几个喝得烂醉的犯罪分子,一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浑身一哆嗦,酒立刻就吓醒了。他们下意识想远离那个可怕的鬼修罗,但是身体又不听使唤,只能僵立在原地微微颤抖。   周凉无视掉老板惊呼声,也无视掉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的滑稽声。他手指微微用力,将那个叫贝利的人贩子的手臂便被硬生生折成一个扭曲的角度。   “这对胳膊,耐高温钢材,出自赛冬城工匠的手艺,可惜今天就要废了。”他冷酷无情的声音伴着贝利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传遍了酒吧的每个角落,“我今天只是来打听一个人,他叫阿尚,如果有人告诉我他的去向,这个家伙可能还会留下他的烂命。”   谢遇安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场面一时都来不及反应,直到他听到阿尚的名字,他才稍稍找回一点神。   周凉他到底要干什么?   但周凉似乎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同样他也没有给其他人犹疑的时间。他见周围人都沉默不语,立刻将制住贝利后颈的手转向,双指并拢直接刺向贝尔的肘部,硬生生地将他关节球从机械臂中挖拽了出来。关节处一直是智人最脆弱的部位,那里分布了无数连接线,将神经网络共联在一起。周凉这样的手法会让这个智人万分痛苦,还会导致他彻底瘫痪,植入体变成一堆废铁。   “阿尚他就在这里,他在楼上2704号房间,企图搞一个孕妇!”这时,终于有人出声了,他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   周凉这时候才松开那个罪犯,贝利翻了翻白眼,口吐白沫,像是烂泥般瘫倒在地,浑身抽搐不已。周凉嫌恶般地将沾满鲜血和粘液的手指在吧台上蹭了蹭,来到谢遇安身边。   “走吧,去找那个家伙算账。”   谢遇安企图抬头正视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这就是鬼修罗,那个令犯罪分子闻风丧胆,梦里梦见还会失禁的鬼修罗。他没有名字,他一出现在世界上就被人们称为发疯的恶鬼。因为他认为这个世界深受顽疾,而文明而有底线的治疗手段不过是在缓解疼痛,想要从根本解决病灶,想要真正震慑住那些恶人,唯有用更加狠厉的刀,划出更深更痛的口子,才行。   因此,一句为人是周凉,为鬼是修罗,一直流传在世间,宛若一把利刃威慑着那些不法之徒。 ?28   在听到周凉的话语之后,谢遇安感觉自己身体一下子僵硬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那三个月集训时间里,他几乎将这件事情忘干净,他以为他走出来了,但是没想到周凉只是提起阿尚的名字,他就冷到浑身发颤,那种屈辱感,那种无力感,又如同潮水般涌回来,将他几乎吞灭。   “没什么好怕的。”周凉的声音很低很沉,听起来意外有些温柔,“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谢遇安看着他,他的眼神依旧深不见底,他完全看不透。他下意识地摇头抗拒他的建议,然后意图逃离。   “如果你想选择那条容易的路也未必不可,自己考虑清楚。”在他转过头的瞬间,周凉提醒他,他的声线冷了下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谢遇安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他必须面对的过去。他转过身来,径直从电梯出来,朝那2704号房间走去。   临近门口时,他便听到了一个女人哭泣声音,还有张狂淫|荡的笑声,那声音他不会忘记的,那是阿尚哥的笑声。   他猛地踢开门,他看见阿尚哥正把一个可怜的女子压在床上,他的两只手正在受害人身上游移。旁边还有一个男人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着,他被五花大绑,身上遍布伤痕,一看便是阿尚哥的手下所做。他大致能推算出,这个绑着的男人,应该是那正在被侵|犯的女子的丈夫。看来上次的惩罚没有对他起到任何惩治作用,他依旧恶性难改,怙恶不悛。   谢遇安闪身到阿尚哥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从这个角度上,他能看清楚,那个可怜的女人微微隆起的腹部,她还是个刚怀孕的孕妇,这个禽兽!   阿尚哥转过头来,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谁啊?别来坏老子好……”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谢遇安狠厉的一拳正中他的门面,阿尚哥的脸立即凹陷了进去,鼻子都打歪了,正淅淅沥沥淌着鼻血。他正了正脑袋,定睛一看这不速之客。   “是你?”阿尚哥笑了,有点难以置信。   他的两个手下还想对谢遇安发难,却被阿尚哥制止,那可怜的孕妇赶紧得空爬起来,拽着他的老公,连忙跑走了。   伴随着他俩逃走的门吱哑一响,随后房间重归平静。谢遇安和阿尚哥,两人安静地对峙着,半晌后阿尚哥打破平静,他笑了:“没想到啊,周凉真的把你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   “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呢?”他又问道。   做什么呢?他心里也不清楚,是来一场快意恩仇的复仇,还是来一场心胸豁达的救赎?他心里知道,这都不是答案。所以当他开口时,变成了这样:“我只是想来问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对我做那种事情?”   阿尚哥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傻|B,他笑出声来,笑得肆无忌惮眼泪直流。   “还能为什么?”他裂口嘴,露出一口黄牙,“还不是因为你看起来就好欺负!”   果然如此,他心里早有预料,但是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他可能觉得如果这个人能够流露出哪怕一点点的愧疚,一点点的悔恨,他就会放过他吧。   但是他没有,他怎么可能会有?   谢遇安腾起的熊熊怒火几乎将理智燃烧殆尽,他的身体比头脑先行动起来,他一下又一下死命地攻击起面前之人,就像是发了疯的恶犬般。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失心狂笑,也没有意识到鲜血如同彼岸花般绽放在地面与墙上。   在他反应过来时,他才发现整个房间像是屠宰场一般被鲜血染红。他看见阿尚哥他的手下已经倒在血泊中,几乎不省人事了。而阿尚哥最惨,他奄奄一息瘫倒在地几乎意识全无,他两股之间的事物被谢遇安一刀削下,手筋脚筋都被挑断。   在最后他咧着嘴笑起来,气若游丝地对他说:“在这里,我们就像是疯狗般被关在一起,每天做的就是相互撕咬,比的就是谁的牙齿爪子更加锋利。”   “恭喜你,小绵羊,你也变成了一只疯狗,哈哈哈哈。”他丧心病狂地笑着,随后笑声逐渐减弱,他的头滑到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谢遇安捂住嘴巴,止住自己的呕吐欲,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杀了人吗?现在到底该如何是好?   他心中慌乱不已,手足无措,脚步踉跄地走出房间,乘坐电梯,来到了外面。   周凉站在不远处,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蓝灰色的雪,那是夹杂着灰尘与辐射物的雪。他抬起头来,雪花在他脸上渐渐消融,不知怎的,看起来有些寂寞。   “完事了?”他看着他问道。   谢遇安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被血染红,像是进了染坊。他颤抖着抬起双手,那上面也是刺眼的红。到处都是,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这令人刺眼的红色。   这令他感到头晕目眩,浑身发虚。   “我感觉不太好。”这不应该,没有手刃敌人的快感,却感觉自己掉入了冰窖,满身战栗。“我感觉不太好,师父。”他又对着男人重复了一遍,眼中的赤红褪去,蓄了一滴降落未落的泪,“我想洗手,我想,我想洗手……”   他疯狂开始揉搓起手心,想把手上的血迹清除干净,仿佛这样他就能减轻罪恶。   突然,他的手被握住了。他顺着那手臂向上望去,周凉正注视着他,那眼神无端就让他不堪重负的心平复下来。   他握紧了他的手,将那血与污都包进手心里,未干的鲜血顺着两人相连的掌心向下滴落,滴落在荒芜的焦土之上。   谢遇安向他缓缓靠近,只要一点点就可以,只要一点点安慰就可以。他这样想着,这样观察着男人的表情。他没有拒绝,也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谢遇安开始放肆大胆起来,他把身体投进男人的怀抱中,另一只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身体。   他期初只是想单纯地抱住他,让自己不那么害怕。结果他发现周凉并没有推开他,停滞了数秒后,他还伸出了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发顶。谢遇安感受到难得的温存后,越发得寸进尺起来,他开始在男人怀里磨蹭起来,像只缺乏关注的小猫咪,企图得到更多的安抚。   周凉伸出胳膊环住他,无奈的笑声从胸腔传进他的耳侧,谢遇安把头埋进他的怀中,得逞般地勾嘴狡黠一笑。     ?29   谢遇安没想到总部利维坦还藏着一家地下酒吧。他顺着钢制支架楼梯迈着长腿走下去,就看见昏暗灯光下,偌大场地中央摆着几面台球桌,而台球桌后吧台货架上成列着琳琅满目的酒,站在吧台前擦拭酒杯的酒保居然就是今天给他们上过课的文森特。   文森特抬起眼瞄了瞄来人,见到团长身后的谢遇安,动作微微一滞,明显有点吃惊。   “你成年了吧?”走在谢遇安前面的周凉突然问道。   “嗯,今年刚好满十八岁。”谢遇安低声应道,眼睛却瞄到角落的一团黑雾,那团黑雾渐渐显形变成了一只猫头鹰,在黑暗中扑凌着翅膀。   周凉来到文森特面前,跟他寒暄几句,取了一瓶渗着寒气的冰镇朗姆酒和两个洛杯,领着谢遇安进了一间包厢。   等他俩的身影消失,那只猫头鹰立刻飞到吧台上,爪子在木质桌面上抓出一阵刺啦声。   “什么情况?”那猫头鹰眼睑落下展开,发出一个低沉的男音,向吧台后的文森特问道。   文森特也一脸懵逼,按理说这里是军团里几个高层私下会面的地点,怎么就把那个新来的素人带进来了?   “不知道。”他注视着包厢的门,喃喃说道。   包厢内,谢遇安坐在布艺沙发上,看见周凉的脸被房间变换的蓝靛色条状灯光分割为迷幻的块状,他为他斟了一杯酒,洛杯中黄色的朗姆翻转跳跃,玻璃外侧立马泛起一层透明的水滴。   他将酒杯递给他:“偶尔放松一下,有些事先暂且忘掉。”   谢遇安有些痴迷地注视着他的脸,仿佛受了蛊惑般接过那杯酒,直接一饮而尽。酒入喉头,一阵辛辣感从中袭来,他胃里立马翻江倒海,酒意上头,白皙的脸立刻就红了。   他弯下腰干呕了几下,感受到男人的手掌顺着他的背脊慢慢下滑,周凉忍不住笑了起来:“笨蛋,谁让你一口闷的?”   一口闷的代价就是他直接就醉了。此时谢遇安被酒精麻醉得恰到好处:他双眼迷离,朦胧之间眼角闪着点点泪光,脸颊绯红,嘴唇微微嘟起来,有些傻兮兮地盯着面前人看个不停。   面前的周凉看起来没有那么凶狠也没有那么冷硬了,包厢里的灯光在他脸上交叉变换,让他的五官变得出奇的柔和。   “师…师父,”或许是酒壮怂人胆,也或许是今天的周凉看起来格外的温柔,谢遇安摇晃着脑袋,张口问道,“我有问题想问您。”   “你问吧,”周凉的声音宛若悠扬的大提琴音,在他耳侧荡漾,“今天你问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你,但是仅此一次。”   “美莉……”他得到许可后,踌躇片刻,但还是问出来,“你当时为什么不救美莉?”   他心里已经知道了原因,但是依旧固执地想从周凉嘴里听到答案。   周凉沉默了许久,似是微不可闻地叹声气,终于回道:“如果我当时能再快一点就好了……”   这个男人他能瞬间移动到你的面前,他也能将自己传送到任何地方,他还可以召唤出无数的激光刃将敌人焠成齑粉……他这么的强大超能,应该没有人能比他更快行动了,但是他现在却无比失落地告诉他,如果他能够再快一点就好了。   原来对于美莉的死,最遗憾最失落的那个人,其实是他。   谢遇安抬起头来,努力聚焦目光,极为认真地看着他。如果在三个月前的话,他肯定觉得自己疯了,因为他不过是凡夫俗子,肉体凡胎,是这个世界进化的底层。但是现在他内心冲着一股气,他不想再留下任何遗憾。   “师父,我想变强,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英雄!”他一字一句说道。   立下雄心壮志的谢遇安没有支撑一会儿,就像是失了主心骨般栽倒在男人怀里,意识模糊了。   在颠簸之间,谢遇安意识到自己被男人横抱在怀里,他被送到了宿舍房间中。周凉将他软绵绵的身体小心翼翼放在床上,并掖好被子。   他也不知道哪里又寻回来的力气,突然就将手臂抬起,环在男人的脖颈上。   “我…我还没有问完……”他的声音软糯中带着娇嗔的鼻音,听起来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周凉手臂撑在他耳侧,专注的眼神直直打进他的紫眸中,鼻尖几乎就跟他鼻尖贴在一起。   “其实我对你…很喜欢,你能不能……”他话音未了,周凉便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巴。   谢遇安无辜地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还太小,见到的人太少,你对我那不一定就是爱。”   谢遇安听到了他的解释,他心中一阵苦涩袭来。他又把我当小孩子。   他咬了咬下唇,叛逆导致的不甘心又掌控了大脑,他不服气地小声嘟囔抗议:“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对你的就不是爱?”   面前的周凉沉默不语,半晌才收走敷在他唇上的手,转而捏了捏他的脸。   “我这一辈子犯过无数的错误,总是用新的错误去弥补旧的错误,但是唯独对你,我不想再犯错了。”   他留着这句意义不明的话语,俯下|身来,在谢遇安左眼下的泪痣上印下轻轻一吻。随后,谢遇安感到自己的床上的重量一下子消失了,连带着那种旖旎暧昧的气息也一并消失了。   他走了。谢遇安得到这样的认知后,微微侧过脸。他打开了手腕上的智能手环,弹出了前一个小时提交的舰队申请页面。   混蛋!大混蛋!他注视着页面上男人发光的3D照片,一滴眼泪顺着发梢落在了枕头上。 ?30   四年后。   一辆风暴太子改装哈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停在一架昆式战机前,拦住了它的去路。战机上的两人见状无奈地摇头,打开机翼从上面跳下来。   “嘿,搞什么啊你,谢遇安!都说了这次任务你不能去!”其中一个精瘦的矮子一下来就嚷嚷起来。他眼睛上方覆盖了两块圆形黑色镜片,那里植入了微管道硅片接口。他叫飞仔,是一名黑客,也是他的好搭档好队友。   谢遇安长腿从机车上迈过,从上面跳了下来。他摘下黑色头盔,银色的头发调皮翘起,经过四年时间磨砺,他的外形变得成熟而出众,身体也窜高了好几厘米。   “你们需要我,我知道你们在内网上发布了拼队帖。今天晚上的任务,尼格不能来了,你们缺一个素人。”   “那也不能是你,你难道想把培训翘了不成?要知道今天团长要回来啊。你可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因为这个被团长迁怒。”飞仔还在持续性高声抱怨。   他身侧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也走过来,摊开手劝他:“说真的,平时团长不在你倒是从没翘过培训,今天怎么就突发奇想非要出去?”   他名叫萨姆,他的双腿从膝盖处被截断,被一双钢制双刃刀片取代了位置。   谢遇安嘴巴一撇,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嘟哝了一句:“就是因为他回来,我才要翘掉培训。”   谢遇安已经不记得他多久没回军团了,一个月?三个月?反正这四年来,周凉一直扮演好合格的长辈,严厉的师长,称职的领导的角色,对他再未有所僭越,四年前那个浅尝辄止的吻就像是南柯一梦,让他感到恍惚而不真切。   他平时不在的时候,就留下一个预设投影,或者嘱咐艾力将训练内容转达给他。但他今天要回来,那说明晚上的私训不可避免会见到他本人。   而谢遇安并不想见到他。   接下来谢遇安死皮赖脸,再三保证如果团长降罪下来,他全部一个人扛。然后,还堵在萨姆和飞仔面前不让他们离开。他的两名队友知道他耍赖功夫可比他拳脚功夫更胜一筹,最终只得妥协。谢遇安勾嘴狡猾一笑,推着他的哈雷就上了战机。   “话说,为什么尼格不能来了?”上了战机,谢遇安扭过头去问萨姆。   萨姆和尼格同属于雷霆战队,自然比神锋战队的他提前知晓情况:“别说了,”萨姆叹了口气,“有个不长眼的家伙跟尼格起了冲突,骂他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种,尼格把他直接揍进了重症监护室。”   “没去竞技场?”谢遇安吃惊地张大嘴巴,这可不是尼格的风格啊,要知道他可是团里素人中的榜样楷模。件件事都做得优秀完美,让人挑不出毛病。   “没去,属于私斗,被副团长关进了禁闭室,至少三天才能出来。”   “哦~”谢遇安拉长声音,此时却陷入疑惑中,但萨姆没给他时间思考尼格出乎常理的行为。   他把任务单发到谢遇安的智能手环上,让他仔细阅读清楚今天要进行的任务。   那上面介绍得很清楚,这次任务是去救一名被失控机器人绑架的议员,他目前在幻悦城,此时下落不明。   “幻悦城!”谢遇安一看这个地名就开始激动起来。   “行了,别激动。”飞仔转过来,眼睛上黑色镜片的反光闪了闪,“那倒霉兄弟是被拐进了红灯区,可是那红灯区背后的势力据说很大,似乎跟联合政府的某个政要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这次可不好办啊。”   谢遇安似乎完全没听进去他的话:“红灯区,哇塞,那里是不是有很多漂亮的大姐姐啊!”   “你是来完成任务的吗?”萨姆扶额无语提醒道。   转眼间,昆式战机滑破夜晚的云层,悬停并降落在幻悦城一家废弃高楼顶层上,它此时全身包裹着光学迷彩,在外人眼中完全是透明状态。   飞仔手指在战机操作台上点了点,那里弹出几个碳接口,他的眼睛此时伸出几根接线出来,连接到接口上去。   “我先接入网络空间,进入他们的监控系统,搜寻一下,看看那个倒霉蛋被那机器人带到哪里去了。”他话毕,身体便瘫倒在座椅上,他的意识被传送进了网络空间。   谢遇安和萨姆守在他身边,实时监测他的机体情况。不一会儿,飞仔身体抽搐片刻,他醒了过来,他眼前的接线自动从接口处断开收回黑色镜片中。   “不行,这幻悦城的防火墙系数好高,我黑不进去。动作再大一点,他们的图灵卫兵就要发现我的入侵了。”   萨姆把他先扶起来,眉毛微微蹙起来,似是犯了难:“这可怎么办,这幻悦城这么大,找人不易于大海捞针。”   况且那个绑架议员的机器人“莉莉丝”,还是个情|色机器人。他们是从阿瓦隆淘汰下来的品种,据说是因为忒弥斯发现了人们对于娱乐性机器人的沉迷,导致了阿瓦隆的生育率逐年递减,至此之后,阿瓦隆也禁止生产类人形机器人。   这样的类人型机器人混在色|情行业发达的幻悦城中,确实让人难以搜寻。而且如果硬闯防火墙,招来幻悦城的图灵卫兵,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因为像这种任务他们一般都没走外交程序,到时候补手续时间都够那机器人带人逃脱了,常规手段显然走不通了。   “如果黑不进去网络,那就用老办法来咯,去找几个人打听打听不就行了。”谢遇安突然出声建议。   “找谁打听,难道你认识幻悦城的人?”萨姆一脸防备看着他,生怕他整出什么幺蛾子。   “不认识,但是你们太小瞧了男人的魅力。”   谢遇安伸出手将头发往后拢了拢,露出光洁的额头;随后,还将自己衬衫上方的扣子解开几颗,露出胸前白皙的皮肤,硬生生凹出一个多情浪子的帅气造型。   “我去找幻悦城的大姐姐们套取一下情报,去去就回~”他对着两个队友吹了个轻浮的口哨,转身便从战机上跳了出去。   萨姆和飞仔看见他消失在夜空的浓稠雨中,相视无言片刻。   “萨姆,你知道吗?每当他这样时,我都想把午餐的三明治砸在他脸上。”飞仔率先打破沉默说道。   “深表同意。”萨姆附和着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后,谢遇安果然回来了。当然脸上还带着几个鲜艳的口红印子,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露出胸前大片肌肤和隐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飞仔和萨姆不约而同叹了口气:这家伙,还真是受欢迎啊,走哪里都被女孩子包围,不亏是“芳心纵火犯”,完全不浪得虚名。   “被我问到了,”他迫不及待地对队友们说道,“那家伙最近出没在花柳街38号巷子里,开始行动吧。”     ?31   幻悦城的雨令街道肮脏而潮湿,裹挟着城市发展留下的重度污染物。花柳街的高楼灯火通明,娼客们言笑晏晏,七彩缤纷的霓虹灯将整座城笼罩在富丽堂皇的假象之中。   三人来到花柳街38号巷子中,那里的店铺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广告牌凌乱无序,霓虹灯被扭成打开的大腿形象,闪着刺眼而淫|靡的荧光色。   “在那里。”飞仔注视着面前一栋楼上方,后天植入的义眼自动为其调整焦距,让他清晰看见了顶楼上的场景:一个破损的莉莉丝型号机器人,以她的机械手臂作为武器,架在一个胖男人的脖子上。   “我从前面上去,你从后面。”萨姆对谢遇安说道。   他意思让两人分两路包抄目标,谢遇安对他点了点头。便从作战服袖子中甩一根飞索钢丝,钢丝的头部的双刃刀立即变化成一只鹰勾爪,紧紧地扣住墙壁,这是他的武器——流星。这样他就可以借助飞索的力量在空中闪转腾挪,快速跃行。   他没怎么费力就登上了顶楼,那上面乱七八糟的晾衣绳相互穿插,上面还有几床未被收走的床单被罩,被烈风吹得鼓起。   谢遇安绕过凌乱不堪的晾衣绳,对着那双发着幽幽亮光的眼睛,借着夜色和遮挡物隐在她身后,还好这只是普通情|色机器人,没有安装夜视器。   那莉莉丝机器人外形是一位金发性感尤物,此时衣着破碎,裸露的皮肤上有几道深深的绑痕,掉出来的一只乳|房上面被人穿上了牙签,看来这个肥胖的议员,私底下还是名SM爱好者。   这莉莉丝那本该是纤纤玉手的位置,人造表皮脱落,露出狰狞可怖的机械手,这机械手,现在正牢牢地扼住受害者的咽喉。   “M-0712号莉莉丝机器人,请你立即放手,让人质离开,不然我们将采取行动。”萨姆此时也上来了,他面朝着那机器人发出警告,并举起了手上的枪。   “莉莉丝”脑袋机械性地转了转,她绿色的眼睛无机质地望过来,似乎对萨姆的话语有些不解。   肥胖的男人被它更加用力一勒,一道血痕瞬间在脖子上出现,那胖男人吓得汗湿的脸上肥肉直颤。   此时,谢遇安趁机来到那莉莉丝的背后。他对萨姆比了比手势,意思让他吸引莉莉丝的注意力。   萨姆将枪对准那莉莉丝:“你不放人那我只有采取强制措施了。”   莉莉丝听到萨姆的话语,它脑中接收到威胁信号。瞬时间,那机器人锋利的机械手便向萨姆袭去。与此同时,谢遇安将手中的EMP小型手雷丢了出去,正好砸在那机器人身上。伴随着一阵蓝色强光,电磁脉冲手雷破坏了机器人身体里的百分之八十线路。“莉莉丝”软绵绵地倒在地上,这次打击将它的人造躯体机能几乎全部击毁,它仰着脑袋,身体扭曲着,不能再动弹。   而它被绑架的那位肥胖的受害者,夜都里某个好色的议员,惊吓过度,甚至失禁了。   谢遇安无语地看着那个怂货,要不是为了任务,可真不想跟这种人接触。他朝他议员走去,把他强行拉拽起来。   “今天还算顺利,可以提前收工了。”身后萨姆笑了起来,把那个破损机器人打包进空间箱里,准备带回去研究她程序出错的原因。   “今天任务报告轮到你写了啊。”萨姆将空间箱递了过来。   “哦,天呐!”谢遇安忘了还有写任务报告这一茬,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结束任务,驾驶昆式战机离开的三人没想到,在那花柳街里一只沙棘虫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数记录在电子复眼中。   它顺着窗棂爬进一间昏暗的小屋,那里有一个墙上嵌着一块电幕,上面闪烁着雪花。电幕前,无数沙棘虫渐渐汇拢起来,扭曲成一个人形。   “看见了吗?”那个电幕传来声音,“那个素人还活着。”   身后的鬼蜘蛛顿了顿,身上的虫子涌动了片刻,迟缓回答道:“看见了,看来四年前死的那个并不是他本人。”   “是的,你们的记忆被人为篡改了。这也解释了忒弥斯为什么一直克隆不成功新的副体。”   鬼蜘蛛一时无言。   “这个素人会成为忒弥斯的阻碍,要么把他的存在抹除,要么就使用手段让他把没签的条约签了。”   “是,”鬼蜘蛛欠了欠身,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我知道该怎么做了,Boss。”   “这次不光是你,我也要亲自参与。”电幕那头继续说道,“我需要占领一副身体。”   ————————————————   谢遇安打开空间箱,把那莉莉丝的身体从中取出来。摩西看见主人回来,立马蹭了过去,尾巴在他鼻尖扫来扫去。   谢遇安把它抱起来,放在旁边说道:“现在要忙,等会再来陪你玩。”   摩西一看主人不理会他,立马伸出爪子,在他脸上糊了一巴掌。然后跳到椅子上蜷缩起来,懒洋洋地打起呼噜。   谢遇安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只猫性子随了谁?他找出工具箱,拿出几根电极管,一头连接在莉莉丝耳侧的电极管上,另一头连接在电脑里。   他敲打了几下光屏,输入几行代码,调出了这机器人的程序语言,查看她的源代码。这机器人的源代码被人修改过,加了一条奇怪的条件语句:如果自身遭遇疼痛级别超过一定量级,就会启动武力反抗程序。   这简直无稽之谈,且不说这违反了机器人三大法则,而且也没有哪个生产商会这样设计程序。毕竟机器人程序与机器人三大法则产生了悖论,会造成机器人启动自毁程序,这是得不偿失的行为。   谢遇安有点好奇他的制造者是谁了,他在密密麻麻代码中搜寻片刻,居然看见一个令人吃惊的名字——尼格。   怎么会是他?谢遇安心里一惊,手指在屏幕上止住了。   这时,艾力的声音突兀在房间里响起:“谢遇安,团长要你去他办公室解释今天翘掉培训的原因。”   谢遇安被他吓到一个激灵,抚着胸口半天才回答到:“我不去,你就跟他回复,我是个正常男人,我偶尔也要出去找找乐子,每天培训都在晚上,我都要被耽误了。”   艾力接收到了他的回复,消失在了半空中。   谢遇安继续查看代码,企图再发现一些跟尼格相关的信息。这时,摩西突然察觉到什么,它从椅子上跳下来,不安地凑到谢遇安身边喵喵叫起来。   猫的紫外线视线能让它们看见一些人类看不见的东西。等到谢遇安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看见空中出现了熟悉的红色光线,周凉瞬间凭空出现在他的房间里,俨然还带着隐隐未发的怒气。   而他只来得及将那个莉莉丝塞进柜子里。 ?32   这四年来周凉的外表几乎毫无变化。此时,他周身带着不容忽视的寒气,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外面披着一件黑色长风衣,让他整个人都显得高大挺拔器宇不凡。   穿这么正式,看来这次外出应该是去中央区的联合政府参加会议了。   谢遇安与他僵持相对站立片刻,两人都沉默不语,但摩西似乎感觉到两股焦灼的视线在空中交错厮杀,它便很怂地钻进谢遇安的床底躲起来,免得遭受波及。   “去哪了?”周凉率先打破沉默。   他视线停在谢遇安脸上,这张脸四年来长开了,五官更加立体精致,脸上稚气将退未退,还夹杂着一丝叛逆。但此时此刻,他注意到他脸上有未擦干净的口红印子,电子脑高速运转后,痕迹分析将当时场景再现出来,好家伙,总有七个唇印。还不止这些,空气中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粉脂香水味,令他不由皱了皱眉。   谢遇安咬了咬下唇干脆豁出去般答道:“幻悦城。”   “去那干什么?”   “我刚才不是跟艾力说了,我去找乐子去了。”谢遇安故意不说实话,眼睛转了转,语调一扬,变得轻佻起来,“那里的大姐姐可漂亮了,又香又软,说话声音也好听。可不像团里的男人们,又臭又硬。”   被暗讽为又臭又硬的团长额头青筋微微跳了跳。   “而且她们的胸都好大,手感特别好,一只手都几乎握不住。”他故意将手拢起,夸张在胸前比划起来,变着花样意图激怒面前这个男人。“她们还说我下次去,可以给我打三折,如果不是我每天都有培训,任务多到做不完,我真想在那里办卡啊。”   他一边刺激男人,一边眼神偷瞄他。企图从那万年不动的冰山脸上看到一丝丝裂痕。然而他并未能如愿,周凉坐在摩西刚刚趴过的椅子上,双腿交叠,表情纹丝不动。   又是这样吗?谢遇安自讨没趣,只得撇了撇嘴,声音渐渐弱下来。   “说完了?”周凉扬起一根眉毛,“这就是你翘掉培训的原因?”   谢遇安原本躲闪的眼光突然直直打过去,随后又匆匆移开,他垂下目光盯着房间一处角落不放。   “这些年来,你放任自流,做尽荒唐事。上课睡觉,考试挂科,培训无故不来……”周凉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他走过来,一点点将他逼向角落,“现在又在这里毫无逻辑地东拉西扯,你想通过这些来证明些什么?”   谢遇安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他眼睑下垂,胸口微微起伏,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次培训我会补上的……”被他逼得退无可退,谢遇安声若蚊蝇地补救道。   他知道他意气用事了,明明男人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翘掉培训,以及他后期要怎么进行弥补。他却在那里风马牛不相及地扯一堆无关紧要的东西,只为了激怒面前之人。但是讽刺的是,周凉根本就不在乎,独留他一个人在那里像个跳梁小丑般地滑稽表演,多么可笑。   “把头抬起来,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他听见男人低沉话语在耳侧响起,充满了威压,“这才是你逃走的真正原因?你是害怕跟我见面吗?”   听到这句话,被戳中心思的谢遇安身体猛得一颤,突然抬起双眼,直直地看向面前的男人:“不,不是的。您才是不愿意跟我见面吧,这些年来,你不是一直对我很失望?”   “你应该问问你自己,有没有对自己失望?”他气息打在他的脸侧,刺激着谢遇安脆弱的神经。   从来都是这样,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以一个成熟长辈姿态居高临下、自以为是地设想好所有的一切。周凉一直把他当做不成熟的小鬼,无视掉他一厢情愿的感情,把它只当做是年轻人幼稚冲动的一时兴起。他把他无情丢在一边,让他毫无准备艰难地进行自我消化,反正智人把感情开关一关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却独留他一人痛苦煎熬。   周凉什么都不会在乎,就算他捅出再大的篓子,他也是这样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冷眼旁观着。   谢遇安心里突然一紧,不可名状的疼痛从心中无限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浑身冰凉。他眼中突然蓄满泪水,突然而来的暴怒像是宇宙中的超新星爆炸,引爆了整个脑骸。   “既然对我这么失望,这么不满,为什么还要找过来?为什么还要来管我?你干脆把我开除舰队不就好了!”他突然冲男人怒吼出声,一拳闷打在身后的柜门上。   他爆发后,空气里一片寂静,一滴泪水顺着谢遇安的面颊向下流下。他瞪着面前的男人,等待着他会作何反应。反正智人也不能直接杀死素人,他没什么好怕的,顶多就是训练加倍,关禁闭,他倒是要看看他还能罚出什么花样来。   这时,一丝甜香味却从柜门处溢出来,直接传进谢遇安的鼻子中。他皱了皱眉,向柜门处望去,这才发现刚才他一气之下的一拳,让柜门稍微裂开了一条缝,一阵泡泡糖般的艳粉色烟雾从柜门里飘出来。   是那个莉莉丝,也不知道刚刚一拳启发了她的什么程序。真是的好死不死,这种时刻就遇到这种事。   他赶紧想把柜门用脚关紧,那个机器人程序里有尼格的名字,他不想被团长发现,给尼格惹来麻烦。   突然他就被周凉捂住口鼻。   “别吸进去。”他对他说道,看上去有些紧张。   谢遇安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他对男人的怒火尚在,并不想跟他有任何肢体接触。他企图把周凉附在脸上的手扯下去,却发现他突然双腿一软没了力气。   他被周凉捞住腰,勉强站立起来。他尴尬地发现自己此时浑身燥热不已,牙齿像是音叉在嘴里震颤不已,身下某处突然硬得像铁杵一般。他身上疯狂分泌出的汗液,将他的衣服沾湿黏贴在身体上,衬出他曼妙的腰线。   看来那个莉莉丝不知启动了什么程序,那粉色烟雾里带着某种催|情的药物。 ?33   这真的是令人哭笑不得的局面,谢遇安不由这样想到。他和周凉刚刚还剑拔弩张,现在他却倚在男人身上,难耐地扭动着身体。他时不时发出令人遐想的喘息声,整个人几乎被蒸熟散发着阵阵热气。两颊鲜红欲滴,紫色眸子焦距涣散开来,沉浸在某种欲|望里。   周凉虽然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口鼻,但已为时已晚。那催情药物药力看来极大,而且他本身素人身份也及其容易受精神药物的影响。   他等待着周凉的下一步动作,心存侥幸与幻想,希望他能抱住他,安抚他。   结果周凉把他从身上撕下来,无情丢到床上:“你自己弄出来。”谢遇安听见他略带烦躁地命令出声道。   谢遇安水光粼粼的眼睛直望向他,有点不敢相信他居然可以这么绝情。他在床上假装企图翻身,故意做出一副浑身无力的模样给他看。   “我…我不会。”谢遇安有些无辜地盯着他,理直气壮赌气般地说。就仿佛四年前在男人床上自|慰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我不会,你教我。”他又强调了一遍,就好像这四年之间他从来没有喊过男人的名字在床上攀上顶峰一样。   周凉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一本正经撒着谎。他的身体不断乱蹭将床单揉皱,还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那上面附着着一层薄薄的却线条明显腹肌,在灯光衬托下皮肤散发着珍珠般的细滑质感。这些年来谢遇安个子长高了,腿也变得格外修长,一米八的个子从现在的角度来看几乎有一米三的腿,他现在不住把腿并拢难受磨蹭着。   谢遇安迷离的眼神直勾勾向他望过来,那里面尽是邀请之意。他嘴唇微微翕动道:“帮帮我,师父,帮帮我……”   谢遇安看见周凉停滞了数秒,整个人像是凝固了一般,时间也仿佛凝固了一般。   失败了吗?他都这样子,男人依旧不为所动吗?他心中不由沮丧。   接下来,周凉的动作却令他喜出望外,他看见男人走了过来,坐到了他的身侧。还把他身体扶了起来靠在他身上,他有些无奈地在他耳侧说:“就只这一次。”   谢遇安背对着周凉,被他抱起来坐在他大腿上。周凉开始动了,他单刀直入,一只手顺着腰线伸进他的腰带,直接剥开了他的裤子。谢遇安挺翘的臀部和大腿立刻裸露在空气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接触到冷空气的原因,微微地打着颤。   周凉眼神从那小鬼肩头微微向下看去,就看见那小鬼双腿之间翘起来的性器,尺寸虽还算可观,但未经沙场透着干净稚嫩的粉红色。   哼,天天嘴皮子挺溜的,满嘴跑火车,结果却是个实战经历为零的雏。   谢遇安感觉周凉粗粝手指在他会阴处简单撩拨几下,他身体顿时一抖,刺激感从脊椎向上攀升至大脑。他似是有意玩弄自己,并没有直接抚慰发硬的茎体,而是用指甲轻描淡写地在他阴囊处不断刮过,玩起了他两个卵蛋。直到谢遇安扭动起身体,发出难以启齿的娇媚吟哦。   “师父,嗯……求你…好难受……”谢遇安扭过头来,泫然欲泣地向男人发出请求声。   周凉依旧面无表情,就好像在身下不断作恶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但听到谢遇安难耐情急的喘息声,他还是转移阵地,整个手掌将他不断渗出晶莹液体的茎体包裹住,开始从上至下撸动起来。   他的动作不算温柔,但轻重缓急之间很有技巧。谢遇安被他时急时缓的节奏乱了呼吸,嘴中不断溢出渐渐拔高的呻吟声,又娇又媚,就像只发情时撒娇的小奶猫一样。谢遇安感到他的拇指不断揉搓着自己顶端,时不时指盖还刮蹭过尿道口,每当他这样时,他都感到一阵电流从下身蔓延着全身,令他大脑一片空白。   “嗯……嗯嗯……啊啊啊……”谢遇安在欲望中沉沦,发出阵阵不知廉耻的叫床声。他脑中羞耻感荡然无存,被四年觊觎已久的性幻想对象手淫,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都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快感。   好舒服。他身体不断在男人身上扭蹭着,用心感受着他的动作,心中渐渐被变态般的餍足感溢满。期间他企图转过头来,此时银色细软的头发已经几乎汗湿,一缕一缕粘粘在脸侧。   他眼神痴迷地注视着男人,他离他好近,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就可以,就可以吻到他的唇。   这样想着的谢遇安,肆无忌惮就往前凑去,他嘴唇微启,喘息间仿佛能看见色气的白雾从他唇间呼出。   这时,意识到他企图的周凉却把他手臂用力反向一拧,谢遇安仰着脖子吃痛叫出声来,露出纤长颈部线条。   谢遇安心中酸涩瞬间泛起,眼眶立马红了。这个刚才还在男人身上娇吟出声的小妖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起来,企图逃离男人的桎梏。周凉感受到他反抗的意愿,与他暗暗角逐,将他身体牢牢锁在怀中,握住性器的手指徒然力度加大。   谢遇安果然受不了这刺激,叫声拔高,一下子就软在他怀里。他感到男人制住他胳膊的手松开了,那只手再渐渐向下,掰开了臀缝直接朝那从未开放过的穴口刺去。   “干什么?”谢遇安下意识身体就要弹起,无奈要害抓在男人手中揉搓着,让他使不出半分力气。   “嘘——”他感到周凉在他耳侧轻轻吹了口气。   一根手指不知沾染了什么膏体,冰冰凉凉的,他先是按了按穴口,便毫不客气地捅了进去。   “啊——!”谢遇安身体弓起来,发出一声尖叫,“好难受!拿出去!”   他不是没想过跟男人做,但是真正实战起来,他却犯起怂来。他被周凉动作弄到难以自制,灭顶的快感让他感到新奇的同时也隐隐害怕起来。   那温热的内里渐渐适应周凉的手指,男人便开始肆意妄为搅动起来,淫靡的水声清晰在耳侧响起。待那紧致的穴口适应了外物的侵入,谢遇安就感到又有两根手指也伸了进来。   “嗯……”他难受得直哼唧,里面真的好涨好难受,但也酥酥麻麻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三根手指进去以后,谢遇安感觉他在小穴里不断摸索起来,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他难受地扭了扭腰肢,想远离那股强烈的刺激,就被男人强行带回怀中,手指也捅进更深地方。   “啊——!”这一下刺到一个奇怪的位置,谢遇安身体瞬间弹起,生理泪水立刻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这个小鬼的敏感点还真是如他所料,跟他的那些小心思一样好猜。周凉一边腹诽道,一边不断按压这那处,同时撸动茎体的动作也加快粗暴起来。   “啊啊啊啊——!”谢遇安被前后的快感夹击,整个人仰着头带着哭腔尖叫出声,“我不行了,嗯……师…师父……不行了……”   就在这即将高潮的瞬间,周凉却做了一件极其没有床品的事。他拇指按住了顶端,硬生生阻止了谢遇安射精的欲望。   “嗯嗯……你松开……”谢遇安真的很想把这家伙踹下床去,但此时此刻高潮被强行掐断,让他痛苦不已,只能委屈巴巴央求男人。   “你是真的想离队吗?”谢遇安听到周凉在他耳侧问道,那双红眸审视般望着他。   偏偏这个时候问这个!谢遇安又气又急,手在男人胳膊上不断抓挠起来,想要他放手。   周凉不为所动:“告诉我!”他又在他耳边强调了一遍。   谢遇安胸口剧烈起伏起来,他带着哭腔喘息片刻,泪眼婆娑地望着那个混蛋,嘴巴微颤着,气若游丝最终坦白道:“没…没有……”   周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撤掉了覆盖在顶端的拇指。他快速撸动片刻,一股浓稠的精液从谢遇安的性器顶端喷出,他颤抖着射了出来,整个人卸了力,瘫倒在身后男人的怀中。     ?34   “起来。”   谢遇安还浸在高|潮余韵中,整个人都像是泡在水中虚浮着。就听到周凉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毫无感情。   他略有不甘心地回头瞪了他一眼,结果发现男人目光波澜不惊,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药效已经过了,起来,上床睡觉去。”他像是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注视着他说道。   谢遇安咬了咬唇,怒视了他半晌。刚才的旖旎温情荡然无存,原来他只把刚才的事当做一场意外。   才不会让你得逞,别想把我甩开。   他心里这样想着,立马付诸行动。身体像是抽走骨头般黏在男人身上,就是耍赖不起来。   “我…我起不来了……”他微微喘着气说道,“没力气了……”   他微微侧过脑袋痴恋地望着他,眼波流转,眼角还带着一抹未褪的红。男人无动于衷,但也没有皱眉,更没有推开他。谢遇安像是得到许可般,迅速蹬掉褪到膝盖间的裤子,将身体转了过来。他将两条腿完整裸露出来,缠在男人腰间。他的腿型很好看,小腿比大腿略微长一些,线条修长匀称,一丝多余的赘肉都没有。   那些红灯区的女人是怎么做的?谢遇安在脑中搜索着今晚所见所闻,迅速把所学应用上身。   他用紧实的大腿内侧包裹住周凉的腰侧,挺翘的臀部开始在男人身上磨蹭起来,他得意地感受到一个灼热的巨大硬物正顶着他的臀缝。   哼,明明就硬了,还装作什么都发生,想都别想!   他不断诱惑地扭动着腰,感受着巨物在他的动作下渐渐变大,周凉的气息也渐渐变得粗重起来。刚才小穴扩张后分泌出的粘液从中流出,沾染在男人一尘不染的西装布料上,将那处濡湿了一小块。但男人的表情依旧如故,一点波动都没有。   谢遇安波光粼粼地望着男人,凑上前去,与他气息交缠。他大胆地伸出舌尖,仔细描摹起男人的唇线。   然后,他搂住男人的脖颈含情脉脉轻声说道:“师父,我的初吻和第一次都在,是留给您的。”   他像是献上自己最珍贵的宝贝那般说出这般话,说完后就仔细观察起男人的表情,深怕遗漏掉一点细节。   周凉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就毫无动作,眼睛都没眨一下。要不是他轻微的呼吸声若有若无出现在耳侧,谢遇安都感觉他是死机了。   还是不行,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谢遇安沮丧想到,他不喜欢我,根本就不喜欢我!   他打算结束自己单方面的表演,从男人身上爬起来,结果却被周凉手按住后脑勺,带回怀中。谢遇安瞪大眼睛的瞬间感到自己的唇被急切封住,谢遇安感觉自己的唇瓣被他用力吮吸着,微微发麻发痛。周凉情急地用舌尖撬开了他的唇,在他口腔中毫无章法地攻城略地,将他发软的舌尖拽住不断吸吮。男人的眼睛像是染了血一般赤红,样子凶恶无比,仿佛要将他拆食入腹。   上钩了吗?谢遇安心中一阵窃喜。他努力配合起男人激烈的吻,笨拙在狂风骤雨般的掠夺下学着换气。他手指插进男人的黑色发间,动情地揉乱了他发。   还没等他得意完,就感到男人将他臀部托起来用力向下按去。谢遇安立马感受到那身下的巨物蓄势待发的攻势,恨不得下一秒就冲进他的身体深处。   突然就在此时,艾力的声音响起:“团长,夜啼他有要事汇报,他一直在办公室等您。”   周凉手指还在意图掰开谢遇安的翘臀,他双目中的赤红未褪,恶狠狠地对艾力回道:“让他继续等!”   艾力似乎不懂他的意思,继续说道:“可是夜啼已经等了您四十分钟了。”   “艾力!”周凉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对那AI低声吼道。   艾力无辜杵在角落,完全不明白主人为何发那么大的火。   谢遇安手指还缠绕着男人冰凉的发丝,他装作懂事地说道:“您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哼,让你硬着走,难受不死你!他暗暗勾嘴坏笑一下,报复而来的快感徒然从心中升起。   周凉盯着那祸国殃民小狐狸精的脸,突然泄愤般在他唇上咬了下。然后,他一反常态,将谢遇安温柔放在床上,背过去整理一下凌乱的衣装,瞬间表情又恢复如常,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要走了吗?谢遇安微微撑起身体,注视着他立起来的身影。突然就伸出手来将男人的手握住,周凉身体停顿了片刻,转过身来探寻地看向他。   谢遇安将自己的手指绞入男人指间,与他十指相扣。   “师父,你是真的对我失望了吗?”他抬起头来,极为认真地问出这个问题。   “没有,”周凉眼中难以察觉的一丝温柔转瞬即逝,他又重复了一遍,“从来都没有。”   说完这句后,他便消失了。   谢遇安怔怔注视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头往枕头笔直倒下去,倒下去后他再也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耶!成功了!他明明对我也有意思!   得到这样答案的谢遇安喜出望外,他在床上忍不住打起滚来,激动之情简直难以言表。他滚到床边,突然想起什么来,把手往下一勾,把床下怂兮兮的摩西硬生生捞出来。   “摩西~”他将摩西举起来,鼻尖在它毛茸茸脸上乱蹭着,“今天晚上,喂你吃猫罐头好不好啊?”   摩西横着眼睛扫了一眼昨天就已没有存货的猫罐头盒子,回过头来,一爪子呼在谢遇安脸上。      ————————————————      周凉回到办公室时,夜啼坐在沙发上喝着早已放凉的茶。见他显形在屋内,一身黑色忍者装束的夜啼连忙起身,举起右拳在左胸上锤了一下,向团长敬了个礼。   “有情况了?”周凉率先开口问道。   “是的,”夜啼下半张脸均被黑雾遮掩着,声音像是被变音器处理过,嘶哑粗糙,“那沙棘虫,又出现了。”   “出现在哪里?”   “幻悦城。”   周凉瞳仁顿时紧缩,他侧过头对夜啼说道:“你继续盯着,有情况第一时间跟我汇报。”   “得令。”得到团长指示的夜啼半膝跪地。   他身体腾起一阵黑雾,待黑雾散去,一只黑色猫头鹰出现。它扑凌着翅膀从房屋飞出窗外,渐渐融入黑夜中,消失不见了。   周凉注视着夜啼离开的方向,窗外的夜是浓得化不开的黑。他轻捻了一下手指,那细腻柔滑的皮肤触感还弥留在上。谢遇安年轻而有活力的肉体对人确实是一种极大的诱惑。   那种微妙的熟悉感又来了,他动情了。周凉心里承认,而且还是感情屏蔽的情况下。   许多年来的头一次,他忘记他上一次动情在何时。自从成为了高阶智人,精神与肉体脱离开来,他徜徉在虚空般网路之中,就再没有体会过这种情感。这种是肉体上才会拥有的情感,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回笼。   令他理智崩盘,行为失序。     ?35   2082年6月5日,今天下着雨,我又看见了她,她还是老样子带着全包式耳机,坐在图书馆角落里翻着那本书看。我今天能得到她的姓名吗?看来困难,她好像有所察觉般地望过来,但我却连与那目光接触的勇气都没有。我还真是没用。   ————————————————   谢遇安这几天都如沐春风,心情格外愉悦。他准备展开攻略,对男人发起猛烈追求。但周凉实在太神秘了,他来历不清,对任何人和事都态度不明,甚至连名字都是假的。虽然他位高权重,但目前的主流媒体都没有过多宣传过他,反倒是凛然存在感更强一些。   也是,作为女权代表的凛然更能代表弱势群体,而且惩治罪犯的手段没有那么过激,再加上她形象出彩,把她当做军团门面,确实政治正确,也会带来了更好的社会影响和不错的收益。   想到这里谢遇安心里犯起了难,也总不能每次都去色|诱人家吧。他心里清楚,靠着露大腿和露屁|股上位得来的感情终究不会持久。于是,他捡了捡几乎掉没的节操,准备深入调查某人,想靠自己的硬实力来赢得他的心。   他在队友群里发了投影频道,想向队友们讨教一下,毕竟萨姆和飞仔都比他入团时间早,说不定能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往事。   “等等,你刚刚说你想追谁?”   飞仔和萨姆他们俩住一个房间,此时他俩全息影像同时出现在屋里。听到他说的话后,飞仔手里的洋葱卷差点没甩到萨姆脸上,萨姆则是一口水没咽下去直接喷了出来。   “团长啊。”   “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团长吗?”萨姆小心翼翼再次追问道。   谢遇安忙不迭点了点头,脸突然有点红。   “谢遇安我敬你是条汉子!我活这么多年就没看见哪个敢去追求团长!”飞仔由衷赞叹,还给他竖起了大拇指,“我只要被团长凝视三秒钟以上,我都觉得我昨天放在枕头下的《情迷佳人》被他知道了。虽然他可能不会管这些闲事,但他的眼神真的好吓人啊,我每次跟他对视都觉得被扼住了喉咙,气都踹不过来了,你居然还敢追他?”   有吗?还好吧,明明有时候也挺温柔的。谢遇安腹诽道。   接下来这两个损友根本没给出任何有用的意见,反倒讨论起谢遇安会以何种方式被团长毒打后丢出房间,甚至到最后都打起赌来。   谢遇安叹了口气,最后敷衍跟队友们告了别,关掉了全息投影。   他百无聊赖仰躺在床上,愁容满面。这可怎么办,完全无从下手啊!   不过愁归愁,他打算把自己掉下来的课业捡起来补一补了。这些年来,他表面装作放浪不羁,每天上课睡觉,考试故意答白卷,充当万年吊车尾一枚。除此之外,他还时不时撩一下团里的妹子,把那些小姑娘们撩得面红耳赤的,情人节收到的巧克力恨不得堆到了天花板上。   他之所以有这些行为,其实就是因为当年被拒绝后跟周凉别着了,不想那么乖顺的走他喜欢的既定路线,就是想叛逆地变着法惹他生气。   但毕竟人生路那么长,他又不想对不起自己。所以每次课上放纵,课下又偷偷熬夜补习,尽量不要自己落下太多课程。   所以今天文森特最后一节课,他打算去好好听听。结果,他就在礼堂门口遇到了三天未见的尼格。   四年时间过去,尼格也成长为一名相貌出众的翩翩少年。他头发剪短了,整个人精神焕发,目光也不再似过去那般阴沉。   谢遇安一看到尼格就想起那个莉莉丝机器人,他好奇心一起,就忍不住去撩他:“尼格,你终于出来了,没有你在的日子里,我好寂寞啊!”   尼格像是看白痴一样横了他一眼。   谢遇安无视掉这个眼神,他眼睛眯起来狡黠说道:“我前天去把你没能做得任务做了。我把那个犯事的机器人带回来,结果发现那莉莉丝居然是你生产的,哟吼吼吼,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尼格~”他嘴角泛起坏笑,手指抖得像是条海带,一副贱兮兮的模样。   “你跟团长上床了?”尼格眼睛撇过来,冷不丁突然问道。   “卧槽,你说啥呢!”谢遇安脸顿时爆红,不顾形象大声嚷嚷起来。   “那你跟个发情的野猫似的,尾巴竖得老高。”尼格不忘再毒舌他一句。   “槽,还能不能做朋友了?嗯?嗯?”谢遇安果然炸毛。   尼格看见那小贱样吃瘪,心里暗爽无比。随后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奇怪地问他:“那条代码我写在根目录里了,你是怎么看见的。”   谢遇安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学渣的人设可不能功亏一篑啊!   他忙随便搪塞道:“瞎猫撞见死耗子,正好就让我看见了呗。”   尼格怀疑地扫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反倒是轻叹口气,跟他坦白道:“那是我四年前没进军团时,干得营生。”   “我当时呆的那家工厂,就是以贩卖色|情机器人为主业。我负责将这些阿瓦隆上淘汰下来的商品进行重组改造,让它们能够启动,重新投入市场。当时它们的销量很高,出奇得高。买家口中评价就是,那些莉莉丝使用起来像是真人一般。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机器人与智人本质区别是体内没有ghost,一堆机械体,代码编写得再精细,也不可能像真人。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工厂的秘密。”   尼格语音沉下来,眼神突然变得可怖:“他们把真人放在培养皿里,让那些智人脑部与莉莉丝的服务器共联在一起,再将那些智人的ghost复制加载在莉莉丝身上,他们把这些人称之为‘种子’。这样每个卖出去的莉莉丝身体里都会存在真人的ghost映射。那些培养皿中的‘种子’的肉体神经被强行切断,精神上却要遭受一次次被侵|犯的折磨。”   “得知我在做的是这种勾当,我就把手头上每个莉莉丝的代码改写了。只是为了引起机器人暴乱,吸引VLV军团的注意力。然后我就遇到了副团长,她当时本来是要抓我回来审讯的,得知实情后,便免去了我的罪责,所以我就来到了这里。”   “因为她知道那些被囚禁的‘种子’里,还有我的母亲。”尼格的眼神黑得看不见底,他语调毫无起伏,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谢遇安没想到尼格身后还有这么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怪不得他会把那两个侮辱他父母的人揍进重症监护室,他不由心里有些堵。   随后,他拍了拍尼格的肩膀,有些抱歉地说道:“兄弟,忘记我刚才说的话吧。”   尼格点了点头,表明他不再在意。   “我其实有时候也会想起我的父母,”谢遇安沉默片刻,还是说出声来,“他们的记忆被改写了,早就把我忘了。虽然我似乎对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他们更像是一个既定的配置,他们对我说得话语更像是注射器推进我的大脑中一样。但如果我能在回阿瓦隆一次,我真的很想再见他们一次,想知道忒弥斯有没有对他们做什么?他们是不是安然无恙?是不是幸福安康?”   其实在四年前,谢遇安在问出素人强制转换的问题后,素人们都义愤填膺,意见很大。他以为他捅了个大篓子,毕竟素人那么稀有,如果因为他那时候犯蠢,导致素人资源流失,那军团损失可就大了。结果第二天上课时,他却发现没有一个素人离开军团。原因再简单不过了,虽然素人培养周期长,存活率极低,甚至不足百分之二十,但是比起着严苛而残酷的未来,他们却面临着无家可归的现状。离开军团不一定会过得更好,相反留下来才是更理智的选择。   毕竟像是尼格曾经历过的这种惨剧,每天每日都会在这片土地上上演。 ?36   不一会儿,文森特来了,全场交谈声渐渐减弱,安静了下来。他轻咳两声又开始了那毫无起伏干巴巴的讲课。   谢遇安一听到他那跟拉锯子般粗糙的嗓音,以及枯燥无比的内容。瞬间脑袋跟脱线了般栽倒在桌上,昏昏欲睡。   在离下课还差五分钟不到时间了,他感到尼格在用手指戳他。他赶紧从桌上爬起来,惊慌失措地瞄了瞄四周,看见团长没来巡查。他稍稍放下提起来的心,揉了揉睡眼惺忪的脸,有些不解地看向弄醒他的尼格。   尼格对着讲台偏了偏脑袋,意思很明显,文森特在讲关键信息或通知。   谢遇安听到文森特尽可能地扯着嗓子讲道:   “同学们,今天是所有课程的最后一节了。也标志着大家的学员生涯彻底结束了,接下来,会有一场素人测试赛,通过测试的同学们才能继续留在军团里。”他顿了顿,这是很自然的,当然这些淘汰了的素人,团里也会给安排其他出路。他紧接着又说,“不过,就算通过了测试,你们也需要重新选择舰队。”   “什么意思?重新选择舰队?”有人反应很快,立马追问道。   “没错,通过测试的素人也不能留在原来的舰队里,你们需要提出交流申请,去别的舰队。”   “为什么?”   “因为素人的作用不仅仅是出任务时分辨智人所布置的圈套幻境,你们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一项功能,便是找到舰队里隐藏的异化智人,他们已经变成机器的傀儡,是最容易背叛组织的‘人’。而你们在一个舰队里呆的时间越长,与周围同伴产生羁绊就越深,那么遇到这样的傀儡就越下不去手。所以,每隔四年,素人们就需要交换舰队。”   “不是吧,搞什么啊!”   “我可不想换队啊!”   “这样不公平,我们没有自主选择权!”   立马有人抗议起来,整个会场又陷入一片哗然中。   文森特冷汗又冒出来了,他结结巴巴为自己挽救尊严:“不…不过,也不是没有另外的路。有一个彩蛋的,那就是有人能拿到素人测试第一名的话,他就有资格自主选择自己的舰队,就算是回原来的舰队也可以。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团长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就一个人吗?第一名?”有人在确定。   “是…是的。”   谢遇安顿时脸上发白。他并不害怕素人的测试,他有信心过。但是他没想到团里还有这样的规定,那就意味着,比赛过后,如果他不是第一,他就要离开神锋舰队,他就要离开周凉。一想到这一点,他就像是掉进了冰窖一般,浑身冰凉。   明明前两天他还和周凉见过面,亲密接触过,他重新鼓起勇气准备再次追求他。现在这个晴天霹雳仿佛在告诉他,以后他可能不再是他的师父了。他才发现,其实他与周凉之间的距离是那么遥远,那么触手不可及。他也没想到原来自己在这场关系里,地位是如此的卑微被动,都还没出测试结果,他一想到周凉可能离开自己,他就感到心如刀绞无法呼吸。   “抱怨什么的根本没用吧,”尼格收拾起东西,此时已经下课了,会场还有一半的人没走,还在激烈讨论此事,“不是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吗?”   本来还在失魂落魄状态中的谢遇安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要争夺到第一名,不就是可以继续留在原队吗?”四年来,尼格自始至终都是素人里的第一,作为万年学霸,自然有信心和实力说出这样的话。   他说得很对,他在那里还未开始就畏难苟安,患得患失,确实不像个样子。   当然听到尼格的话语,谢遇安心中还升起了别的念头,他抱住脑袋,心里暗暗大叫:完了,有尼格这样的存在,他就算是隐藏了实力,也不见得赢得了啊!   还未开始的追求之路遭遇波折,让谢遇安焦虑不安起来。他瞅了瞅尼格的房间,他不在里面,凛然要给他制定培训计划,他走的时候一副志在必夺、势在必胜的模样。   周凉肯定也知道这场比赛,说不定这个奇葩的规定就是他制定的,但是他却没像凛然那样当即就联系尼格去加紧培训积极应战。谢遇安打开自己的智能手环,那上面一直没有他发来的信息,他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他是对自己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失望了吗?想要放弃他?明明他前两天走的时候还说从未对自己失望过。   但是谢遇安他自己并不想放弃,虽然尼格很强大,他也想去争夺第一。不仅为了留在舰队里,更是想证明自己的实力,想让周凉看看他的徒弟并非孬种。如果能在军团礼堂的聚光灯下,得到这至高无上的荣誉,在满载掌声与荣光中跟男人表白心意,那应该是最好的时机。   毕竟最优秀的素人才能配得上团长,谢遇安心里这样想着。决定主动联系那个冰坨子。   “进来。”谢遇安又来到了周凉门前,门口的人脸识别光线扫过,他听到门内人的略显疲惫的回应。   聚合材料门自动从两侧分开,谢遇安走了进去,看见他面前打开了数十个屏幕,那些半透明蓝色光屏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将男人的脸遮掩得严严实实。   周凉见他进来便挥了挥手,那些屏幕瞬间就收到办公桌角落折叠在了一起。   他揉了揉眉心,拿起桌边的一杯酒抿了一口,眼神瞥向他:“在忙,有事?”   谢遇安看到他那犀利的眼神,本来背得滚瓜烂熟的腹稿就忘了七七八八。   “师父,我…我要参加素人测试赛了……”   “嗯,我知道。”周凉的声音毫无起伏。   “我想争夺第一名。”谢遇安正视着他的眼神,干脆地说出自己意愿,下定决心明志。   周凉注视着他坚定的目光,沉默了半晌。   “你为什么想争夺第一名?”他沉声问道。   “为了舰队荣誉……”谢遇安不知道他为何要问这个问题,抬眸回答道。   “撒谎,”还没等谢遇安说完,周凉便打断他,“你不是为了这个。”   谢遇安咬了咬下唇,深呼吸几下,继续说道:“为了不给师父您丢脸……”   “这也不是你心里的真实想法,而且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做这种事。”周凉直视着他,眼神像是能探进他心里每一个角落缝隙,令他无处可逃,“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实话。”   谢遇安抿了抿嘴,心中有些难受,他不明白男人为何总是逼他,令他无法喘息。他是不相信自己能战胜尼格吗?   他压下心中苦涩,重新组织语言,再次抬起头来坚定说道:“是我自己想赢,我想战胜其他人,站在领奖台上由您亲自授予荣誉。”   我还想让您对我刮目相看,让您为我自豪,然后,赢得您的心。   但是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   听到这个答案周凉才满意,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般地说道:“好,接下来一起制定培训计划吧。” ?37   尼格正在训练场单手做俯卧撑,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颚滴落下来,肌肉随着身体起伏极有张力鼓动着。   凛然正把腿翘在办公桌沿,看他拟好的训练计划,时不时在光屏上点点画画给他进行修改。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就按照上面的来好了。”她把手指一划将改好的计划发到他的终端上。   尼格突然停下动作,他起身,仰起头问她:“副团,你觉得我可以拿第一吗?”   “为什么要怀疑,你不一直都是第一吗?”凛然挑起眉毛。   尼格抿着嘴角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她。   凛然与他对视片刻,身体向后仰去,赖洋洋地靠在磁悬浮聚乙烯材质椅靠背上,她问:“你觉得对你威胁最大的人是谁?”   尼格摇了摇头,看上去有些茫然,但他心里却感受到一阵没由来的慌乱。   “听着,你的对手只有一个,”她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咄咄逼人,“那就是谢遇安。”   尼格不解地看着她,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报出一个万年吊车尾学渣的名。   “你想想他身后的人是谁,那可是周凉。”凛然手指撑在太阳穴处,“四年来,他一直放逐自流,放浪形骸,四年前的那场逆袭就像是昙花一现迅速凋落。但周凉他不会等任何一个人,如果他真的那么不堪,他早就放弃那小子了,这说明什么?”她调整了一下脚的交叠顺序,接着说,“只能说明谢遇安只是表面如此,背地里他隐藏了部分实力。”   尼格的眸子暗了暗,手指倏地收紧了。   凛然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点难接受,但是兵不厌诈,这是很正常的。周凉他从来都没输过,不管是他本人,还是他带的徒弟。所以说,这次比赛只有谢遇安才是你势均力敌的对手。”   “你要是打败谢遇安,这不仅是为舰队争取了荣誉,还等于把周凉的不败神话破了,你懂我的意思吗?”凛然目光钉过来,带着深深期许。   尼格单膝跪地,他虔诚地望向凛然,低声说道:“明白,我这次比赛不仅是代表了舰队,更是代表了您出战。”   凛然点了点头,道:“不枉我费尽心思栽培你。”   她的蓝色眼睛冰冷可怕,心里想到:能不能把周凉拉下神坛,就看她这把即将出鞘的剑锋不锋利了。   ————————————————   此时,北漠之地以北,一片漠土荒野上白雪皑皑寒风肆虐,几个零星的松柏树上砌着厚实糍糯的雪顶。隔离区铁丝网外围,几只沙棘虫从雪地里涌出,朝着一处方向爬去。顺着它们爬行的方向,可以看到一座高大的类似宫殿的建筑矗立在不远处,那建筑就算被空中冰雾模糊了形态,也能从远处感受到散发出阵阵寒气。   这宫殿内部尽是哥特式尖肋拱顶与修长的束柱,营造出一种神秘高贵的感觉,而且这建筑居然都是由冰构成,整个环视过去,晶莹剔透,别致冷艳。   这宫殿的主人长相也与之类似:绛紫色长袍包裹修长身材,一头银色头发如同瀑布般散在肩头。更特别是他的脸,皮肤苍白似雪,甚至连睫毛都是白的,颧骨极高,两颊深凹,阴影部分甚至是蓝色。他的嘴唇发蓝而且很薄,头总是高高昂起,显得人及其刻薄傲慢。   他漫步在这仙境般的宫殿中,突然停住脚步,眉头一锁,手指一扬,一道冰锥准确地飞出,插在一只沙棘虫身上。   “现在都流行当不速之客闯进别人的地盘撒野吗?”他厉声说道,音色如同他本人寒冷高傲。   “呵呵呵。”一群沙棘虫破开冰制地板,在空中迅速汇成一个人形,这人便是鬼蜘蛛。   “是我失礼了,冰霜之主。”鬼蜘蛛全是虫子的身体象征性欠了欠身,“但是我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我想我可以和您谈一笔交易……”   话还未完,只见无数冰锥从鬼蜘蛛脚下升起,不过一瞬就将鬼蜘蛛整个身体冻成冰雕。   “我可不和犯罪分子做交易。”冰霜之主——封里打了个响指,哗的一声,那“冰雕”直接从内到外碎成一地冰渣。   封里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这人他知道,活跃在北漠之地边缘地带,在暗网做些人口贩卖军火买卖的低劣下作勾当。四年前周凉闯到了他的地盘,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当回事,但是他居然没把这家伙斩草除根,周凉这家伙还真的是堕落了。   不等封里思考完这些,他前路又被挡住了。那鬼蜘蛛居然没死!无数沙棘虫又从地面爬出,迅速幻化出一个新的鬼蜘蛛出现。   “我也可以是鬼蜘蛛,他也可以是鬼蜘蛛,”他指了指地面的冰碴,无数的沙棘虫冻僵在里面,“这世界上谁都可以是鬼蜘蛛。但是世界上只有一个VLV军团,VLV里也只有一个团长。”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难道您不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听到这话,封里冰锥立马扬起,无数冰刃立起筑起一面尖锥的墙,对准着鬼蜘蛛的面部。   “你最好说清楚,不然我管你能再生几次,照样打成渣滓!”他怒言,嘴里寒气直喷。   “呵呵呵呵,”鬼蜘蛛笑起来,脸上的沙棘虫不停抖动,“五年前周凉一意孤行选择了雷霆女侠当副团长,那本应该是属于您的东西,不是吗?冰霜之主。”   “周凉!”听到这个名字,封里就一阵震怒,“我原以为他是黑暗中的灯塔,能够消灭恶势力匡扶正义。但是他和那个女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肮脏无比,早就违背了作为英雄的初衷。而且他根本就没看见那女人眼里满满的野心,她迟早有一天要毁了军团。”   “所以,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您,冰霜之主,我是来诚心谈合作的。”   “哼,”封里高傲哼笑一句,“嘴皮子光会说不行,我要看到你的诚意和筹码。”   “没问题。”   鬼蜘蛛话音刚落,只见那宫殿外千里之外,无数沙棘虫从地面爬出,密密麻麻像是一层地毯。然后这虫子都迅速幻化出一个个人形,那些人身型高大威猛,出生后便朝天长啸,看起来战意汹涌,他们还自幻化出坚硬的战甲和凶猛的武器。不一会儿,一支人数庞大军备齐全的军队就凭空出现空旷的荒漠之上。   封里看着这场面,嘴角一扬,眉毛轻挑,他面向鬼蜘蛛,格外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不愧是名震北漠的冰霜之主,脑筋就是活络,鬼蜘蛛桀桀一笑,答道:“我的条件很简单,我只要这个男孩。”   一张3D照片传至封里面前,里面的男孩笑容灿烂,银色的自来卷,紫色的眼睛自然弯着,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那是谢遇安的照片。 ?38   谢遇安万万没想到,崇尚武力的VLV军团,第一场考试内容居然是笔试!   正确来说是笔试加物联网改装。笔试内容都是文森特课上的知识,物联网则涉及到编程,将自己的武器战衣进行合理物联改装。   等到通知出来时,大家哀嚎遍野。谢遇安则心里咯噔一响,他想起来,唯一在文森特课上肯耐下心来听讲的人,不就只有尼格了吗。这第一场考试还未考,感觉尼格就已经略占上风。   当他把自己惨不忍睹的笔记全部上交上去,给周凉检查。周凉大致翻了翻他残缺不全的笔记,就往办公桌上一甩,扶着额头一言不发。   谢遇安胆战心惊地站在他面前,等待着阴云密布后的暴风雨降临在自己身上。他没想到自己出师未捷,追求周凉的第一步就让他看见自己不堪的一面。   结果他没等来男人的大发雷霆,只听到他淡淡说了一句:“你以为自己在保留实力,演戏给人看。却不知道演来演去成了角色,反而失去了自我,却还在那里毫不自知,沾沾自喜?”   谢遇安心里一凉,他过去行为乖张,放纵不羁,只为了吸引周凉的注意力,结果他其实什么都知道,还像旁观者般默默看他在台上演独角戏。   太可笑了,他做的事,真是傻,又傻又可笑!   他垂下脑袋,心中顿时酸涩袭来,他发红的鼻尖抽了抽,看起来有些落寞。   “我会把拉下的内容补上的,对不起,师父。”   谢遇安伸手想把笔记本拿回来,不料手却被男人按住了。他顺着那只手看向对面的周凉,他正注视着自己。   “你准备找谁去补?”   “……”这倒是把他问住了,文森特课上基本每次都睡到一大片,唯一笔记最全的人是尼格,但他肯定不会借笔记给他的。   周凉看了一眼他急红了的双眼,眼眶处还转了薄薄一层泪,看上去委屈又着急。   “算了,原谅你一次,但是下不为例。”他不由开口道。   周凉恐怕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又一次对谢遇安降低了标准。   结果事情就发展成了这样:堂堂军团团长,难得暂时放下公务,倚在悬浮办公椅上,给他不争气的小徒弟亲自补课。   谢遇安也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知识点,文森特讲得时候他就听得昏昏欲睡,但是通过周凉磁性的声音讲出来,他就瞬间理解,笔在纸间飞舞起来,并且消化得飞快。   几个小时后,谢遇安甩了甩自己酸胀的手臂。没有电子脑进行存储记忆就是麻烦,所以素人想把这些完全记忆在脑中,只能通过最原始的读抄背写。   等把这该死的笔记补完,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他梦寐以求的独处时间吗?而且居然跟周凉共处了四五个小时,这都破了以前记录了,而且还是周凉亲自下地为他补课!最重要的是,期间他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嫌弃他,还很耐心跟他讲解难点要点。   这简直不要太棒!   后知后觉的谢遇安,突然心花怒放,面色绯红,眼神频频朝某人瞄去。   现在周凉要他去会客的沙发上把刚才教的再巩固强化,他则把丢到一旁堆积成山的文件捡起来重新批阅。   然后他就感受这小鬼时不时瞟过来的视线,等他回望过去,那小鬼就心虚地移开目光,嘴里念叨声音徒然变大。就这样几个来回下去,周凉意识到他在这里完全就静不下心。   “你回自己房间去。”周凉突然出声下令道。   “诶?”谢遇安顿时慌了神,想争取难得的独处机会,“我在这里背不可以吗?”   “你在这里背,我会忍不住想揍你。”   周凉无情撇下这句话,就不再理睬他的抗议,执意把他撵回了房间。   等到办公室清静下来,周凉陷入沉思:自从那次失控后,感情屏蔽就越发失灵,每次看到那个小鬼在面前晃,都忍不住想对他做些什么,简直跟中了病毒一样。   被撵回房间的谢遇安,果然从小鹿乱撞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潜心扎进去学习里。他现在就把头都埋在笔记本中,嘴里一遍嘟囔着知识点,一边困得头往下直啄。   “智人在进化到一定地步后,身体会催生出异能,大部分都是义体化达到50%以上之后才会出现……”   “其实脑部入侵并非我们想象那么容易,智人的大脑改造之后类似于电脑。想要入侵大脑,还要攻破防火墙,绕过潜意识攻击,才可以攻进去……”   “哈——”谢遇安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现在已经凌晨两点钟,他头不由自主倒下去,然后就被桌上冰刺扎醒,这是他专门放在书桌上防他睡着的利器,除了这个他还想学习古人“头悬梁,锥刺股”,无奈头发太短,悬不了。现在他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少年不知勤学苦,老来方悔读书迟。   尼格这个时候肯定也没睡,他瞄了一眼对面房间,门隙里还透着灯光。他不可以输!他猛地弹起身来,像打了鸡血一般,又开始埋头复习。   半夜,谢遇安最终还是无法抵挡住困意的侵袭,最终摊在桌上沉沉睡去,就连那冰刺也奈何不了他任何了。他头不停乱蹭着,想找个舒服点的位置,好像睡得很不踏实。   不一会儿,他感觉他被揽身横抱起来,进入一个温暖怀抱里。那人味道很熟悉,他情不自禁拱了拱身体,凑过去使劲嗅了嗅。看到他这样,一声男人的低笑传入他的耳朵。   那人的声音太熟悉,夜转梦回中他似乎听见过无数次。谢遇安努力扒开睡眼惺忪的眼睛,醒了过来。   然后他就吃惊地发现,此时他正窝在周凉的怀里,而男人俯视的视线恰巧落入他的眼眸。   瞬间,谢遇安感到自己心脏漏跳了一拍。不会是梦吧,他在周凉怀里蹭了蹭,感受到熟悉的温暖体温,居然不是梦!   得到这样认知的他,声音带着略微梦醒后的沙哑,小声嗫嚅道:“我还以为我屋里住着田螺姑娘呢?”   周凉没有回应他,身体有些僵硬,似乎没想到这个时候谢遇安居然就这么醒了。   “师父,”谢遇安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就伸手环住了男人的脖子,贴在他胸口撒娇般问道,“每次您都只是惩罚我,从来都没有奖励。那这次,能不能,能不能给我点奖励?”   谢遇安贴在他胸口,感受他呼吸带来的起伏,周凉沉默许久,最终开口回道:“赢了才有,输了免谈。”   得到承诺的谢遇安顿时一阵欣喜,他开始顺杆爬提出更过分的要求:“那这次我不想要蝴蝶刀,也不想要纳米战衣,我可不可以要这个?”   他微微抬起头,大胆地凑上前去,轻轻地在男人唇上印上一吻。以周凉的速度,完全可以躲开,但他没有拒绝。   浅尝辄止的吻完毕,谢遇安忐忑不安地盯着男人的脸,期待着他的回应。   “好。”许久后,男人将他放在床上,手指拂过他的脸,轻声回答道。   谢遇安得到了想要的,嘴角勾起甜甜的笑。他进入那柔软的被窝,拱了拱身体,感觉一下子放松了,踏实了,便很快进入了梦乡。     ?39   第二天早上第一缕阳光照进宿舍,谢遇安便条件反射一个轱辘爬起来,准备接着看笔记。   紧接着他脑子里回放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刷的一下脸整个红透了。   他……答应了吗,居……居然不是梦吗?   他捏了捏自己发红的耳尖,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暗暗握紧拳头。不管是不是为了自己突发奇想提出的奖励,这次都要拼尽全力博一把。   所以,接下来几天,谢遇安熬夜在屋中复习,再没去找过周凉,他知道再去周凉房间可能自己又会把持不住盯着男人看个不停,压根没有效率。   考试那天如期而至,谢遇安拿起电子试卷深吸一口气,他大脑有些不清晰,记忆中的知识点开始缠绕在一起,他有些紧张又有些后悔,早知道把某些不清晰的知识点再多看几眼,那些知识点就像是人群中看到面熟的人,似曾相识但又记不起他们的姓名。他心里甚至开始有些发虚。   不要紧的,不要紧。他强行给自己打气,他已经尽了全力,现在就是展现自己实力的时刻了。如果因为紧张发挥失误,那多对不起这么多天努力的日日夜夜,如果这样考砸了,他应该会想要捶死自己。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点开试卷扫了一眼题目,试着做了一题。还好,那种熟悉感又来了,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他发现他渐渐沉浸进去了,没有那么紧张了。   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考试很快便结束了。   这是他最怵的一门,接下来会有一些简单的编程言语应用分析。那是他的强项,对于编程他天赋异禀,可能前世就精通与此,对于那些复杂而难懂的代码,他熟门熟路信手拈来,很快就解决了问题。   第一场考试的成绩是当场机器判的。谢遇安登录星网输入了自己的信息,成绩页面顿时弹出来,他立马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后缓缓分开指头,从指缝那里偷偷瞄过去。   唔……虽然努力过,但果然理论课成绩还是不能和尼格相提并论。他指缝裂开更大,再向下瞄去。   哇靠,他的编程是满分!然后他顺着总分往下看了看排名。天呐!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总分居然拿到了第一!而尼格以一分之差拿了第二。   “啊——!”谢遇安瞬间尖叫出声,他太激动了,仿佛一道雷电击中了天灵盖一般,他本能地跳起来,猛地抱住身边的飞仔欢呼起来。   “行了行了,快松开快松开!”飞仔虽然嫌弃,但还是抑制不住笑着回抱了他,“今天晚上庆祝你旗开得胜,为舰队取得第一响,我们去开舰队派对吧!”   这句话没把谢遇安从极度兴奋中拉了回现实,他对派对什么的都不感兴趣,他现在非常想直接飞过去见到周凉。但这是不合乎程序的,平时,如果想跟事务缠身的团长见面,必须要先发信息他,团长批准了才可以见面。   就在他亢奋不已,满心盘算着怎么尽快见到周凉之时,他看见尼格正朝他走过来。尼格的眼神里装着些许难以置信还夹杂着被背叛后的阴冷,让他无端心中一凉。   “你一直以来都装得可真像啊,”他眼角有些微红,声音淬满了冰碴,“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地跟我比试,非要玩这种阴的?这样拿到第一,就这么有成就感吗?”   跟在尼格身后的萨姆,扯了扯尼格的袖子,小声劝他:“算了,尼格。”   尼格甩开萨姆的手,恶狠狠地瞪了谢遇安一眼,转身忿忿离开了。   同队的萨姆也瞟了一眼谢遇安,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默默跟在尼格身后离开了。   等两人走后,谢遇安才反应过来尼格的话中之意。刚刚的如同开水般沸腾的心,顿时如同掉入冰窖。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放浪不羁装学渣气周凉的行为,居然无意之间伤害到了尼格。   ————————————————   事后,尼格拨打了凛然的电话,这次没有让他等待很久,那边居然秒接。   他看了一眼那边熟悉的脸,声音暗下来:“我输了,副团。”   凛然显然才完成任务,纳米金属制服上血迹斑斑,脸上凶态尚在,眼中杀气未褪。她斜睨了尼格一眼,哼了一声。   “我知道,是你轻敌了。”   看见凛然的态度,尼格显然心里又凉了几分:“是的,您明明提醒过我,可我还是……”   “尼格,你在难受什么?”凛然出声打断他,蓝色的眼睛审视过来,“是因为一向出类拔萃的你,居然被一名吊车尾打败的不甘?还是被朋友欺瞒背叛后的心寒?”   “……”尼格暗暗要紧牙关,一声语塞。   “尼格,竞技场上无友谊,记住这一点。”凛然声音柔和了几分,“而且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牢不可破的友谊。”   “您……和团长也是如此吗?”尼格踟蹰片刻,明知僭越,却还是问出了口。   这来自一个传言:VLV军团的团长与副团长曾经出生入死十几年,曾是能生死关头交付后背的战友,但也听闻说他俩早就貌合神离,心有间隙。   凛然动作停滞了片刻,尼格以为她不会理会他冒犯的提问,结果却听她缓缓说道:“周凉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将我从禁匿岛那个魔窟带了出来,给我一次再生的机会。这么多年来,我为他冲锋陷阵,赴汤蹈火打下一片江山。曾经我以为他让我去爬刀山下火海,我都会万死不辞毫不犹豫地接受。   五年前,他准备和联合政府联手,而军团并不像现在这样,毕竟曾经就是拿钱消灾的组织,能有多干净呢?他想让军团在民众面前洗白,他需要一个伟光正能代表弱势群体的形象来当门面,于是就找到了我。等我答应后,接受他的包装改造,成功将军团形象一步步扭转成现在的模样,但是印着雷霆女侠名号的画报也开始满天飞了。   当人们真的相信一个闪闪发光的女人会从天而降拯救他们与水深火热之中时,周凉他开始担忧了。他像是一只守着王座的孤独狮子,被我这只猎豹穷追不舍。他一面希望这种局面继续,毕竟没什么能跟他势均力敌的敌人,他在无敌路上是如此寂寞,我的存在正好让他时时警惕不至于懈怠;另一方面他又怕我实力过于强大,我猜他曾经有无数次梦里都想杀了我,但是却不能把自己一手扶上来的军团门面堂而皇之地弄死。   所以说,哪里有什么他妈的友情,都不过是一层一捅就破的纸。”末了,她总结道,不知为何表情带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哀伤。   ————————————————   谢遇安没有按照之前想法,直接冲到周凉的房间去。他被尼格的眼神和话语所伤,不由开始反省自己:这些年他只顾着惹周凉生气,想引起他的关注,殊不知自己的幼稚行为早就明白被男人洞穿,根本没起到卵用,反而是无意之间伤害了尼格,他这次确实胜之不武,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就在他失落之间,智能手环却弹出消息,那是周凉发来的。   “过来。”他只发了这么简短的两个字。     ?40   当谢遇安来到周凉房间时,立马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周凉罕见地没有穿作战服或者西装,而是穿着一件浴袍,应该是刚洗完澡,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流过饱满结实的胸肌,然后汇合流向八块腹肌下的人鱼线,随后隐去不见了。他的黑发也没有梳成常见的背头,而是湿漉漉地散落下来,看起来至少年轻了五岁。   他正坐在房间会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还摆着一瓶顶级园干红和两只高脚杯。此时周凉注视着他的眼神里,少了几分冷漠严厉,多了几分缱绻温柔。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面对这样的师父,谢遇安现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到底想干嘛?   虽然平时来他房间进行私训时,周凉也挺不修边幅。毕竟有时他刚刚完成任务回来,身上都是残渣血污,洗澡后穿着浴袍的情景谢遇安也不是没见过。但从未像今天这般诡异!   他看着男人昏黄灯光下晕染得有些温润的脸,有些怂兮兮地蹭过去,坐在周凉身侧。果然他一坐下去,男人一身的酒味就扑鼻而来,呛得他鼻头一皱。   周凉从刚刚眼神就附着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着,现在看见小徒弟坐在自己身侧,两人只间隔了不到一拳的距离,他不由伸出手,揉了揉谢遇安细软的银发。   “不是赢了吗?怎么耳朵都耷拉下去了?”周凉的声音很低,几乎就是气音。他呼出的气息几乎喷洒在谢遇安的耳侧,弄得谢遇安有些发痒。   “师父,您喝醉了。”谢遇安有些想躲开,不料男人的手指却下滑,紧紧捏住他的后颈。   “怎么不高兴了?”周凉不理会谢遇安的话语,反而问起这个。   谢遇安心微微下沉,脑袋垂下来,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我这次胜之不武,赢得不光彩,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谁说的?”   谢遇安不做声,脑袋垂得更低了。   周凉轻笑一声,将那小鬼的脑袋扶起来,要他正视着自己:“是尼格吗?”   “……”谢遇安还是沉默,但是微微发红的眼眶已经出卖了自己。   “不过,从尼格的角度上来看,你确实挺过分的。”   听到男人的话语,谢遇安立刻咬了咬牙,心中悲愤交加。他腹诽道:还不是因为你才会这样!但是他却万万不敢把这句抱怨说出口,只得低着头嗫嚅道:   “就是因为确实是我过分了,才难过……”   “谢遇安,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想参加比赛?为了什么想拿第一?”周凉看见他这副模样,突然语气严肃起来,又抛出这个问题,让谢遇安以为刚刚他的醉酒莫不是错觉。   “……”重新正视这个问题,却让他短暂性陷入迷惘中。   “你跟尼格本来就处于竞争关系,两个人之间肯定有人会受伤。”周凉手指在他脸上温柔着磨挲着,注视着他的红眸却犀利无比,“再说了,这场比赛又不是小孩子玩家家酒。你以为赢得了第一,就只用享受带来的荣誉感和成就感吗?别人的质疑,嫉恨,不甘,倒彩都会汇集到你这里来,你有这个觉悟去承担这一切吗?”   谢遇安瞪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如果没有这个觉悟,就从比赛里跳出来,去做一名旁观者,自然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   “不是的,”一听到周凉说让他放弃比赛,谢遇安立马出声阻止他,“我有这个觉悟去承受这一切,请别……”   他还未说完,就注意到周凉正朝他渐渐靠近,顿时剩下的话全咽进肚子了。   他离他很近,近到他都能看清周凉睫毛投落在脸上的阴影,他还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他的心跳声。而且该死的,他感到他俩的距离居然越来越近,周凉眸里出奇地带着一丝旖旎柔情。谢遇安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肯定脸红得要滴血了,如果他是个电水壶,那么现在肯定在疯狂喷气。   周凉拇指在他嘴角处不住轻蹭,他甚至能感到那粗糙指腹带来过电般的酥麻。   “本来想等你完成比赛后再给你这个奖励,”周凉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如同羽毛般撩动着他的心,“这次就提前给你吧。”   周凉尾音刚落,便吻住了他的唇。谢遇安眼睛徒然睁大,他感觉男人好像笑了一下,便将他的下唇含进嘴里轻轻吸吮了片刻,末了还在上面轻咬了几下。谢遇安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毕竟他潜意识里认为,周凉只会蜻蜓点水象征性亲他一下。但却没想到男人直接撬开了他的牙关,舔弄了一下他的贝齿,便将因为震惊僵在里侧的软舌勾出来抵死缠绕。   谢遇安瞬间就觉得气息不足,身体开始发软下滑,却被男人扣紧了后脑勺往前又按了几分。谢遇安感觉自己简直要原地去世了,周凉的吻技也太好了吧!他的舌头在他口腔中攻城略地,风卷残云,像是个钩子一般,都要把他魂勾跑了。他不住扭动腰肢挣扎起来,却听到两人津液交换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色|情,将他微弱的呜咽声都几乎盖住,不由满脸通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周凉才放开他,两人唇间扯出一根晶莹银丝。谢遇安眼睛微微半阖,里面雾气蒙蒙,红扑扑两颊下,两片唇微微嘟起,有些红肿了。   周凉手指微微揩过他濡湿的嘴唇,轻笑着问:“喜欢吗?”   谢遇安痴痴地看着面前男人,这一声问就像是扰乱平静湖水的石子,在他心里荡起一片涟漪。   “喜欢……”他不由往男人身上蹭过去,贴在他的胸口上,“是酒味的,我,醉了……”   他感受到男人身上雄健结实的肌肉,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隆起的胸肌勃发着力量之美,还有块状分明的腹肌,那上面还有未干的水渍,反射着暧昧的暖光,晃得他眼前景色发虚。   他估计这辈子都练不成这样的身材吧,谢遇安心中有些懊恼,不过这感觉很快就淡去。   他鬼使神差地就把手伸了过去,先是在男人的胸肌上戳了一下。嗯,跟红灯区里的女人确实不一样,她们香软如玉,但是周凉的肌肉很有弹性,还硬硬的,他很喜欢。他抬起头来,瞅一眼男人的表情,周凉就默默看着他对自己身体胡作非为,并无反应。   谢遇安壮起胆子,伸出爪子,从胸肌往下一路摸下去,时不时指腹还刮蹭过腹肌之间的沟壑处。   这手感也太好了吧,他一边摸,一边痴汉般地发出赞叹。就在他上下其手之间,他听见男人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   谢遇安还沉浸在抚摸美好肉体的享受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凉的浴袍被他东拉西扯,已经从男人的肩头悄无声息滑了下去。   等他准备手再往下摸的时候,他就看见周凉人鱼线下方茂密的黑色毛发,以及毛发下潜伏着的蓄势待发的巨物。   他顿时如梦方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吃了人家半天的豆腐。他忙欲把手收走,却不料周凉却把他的手紧紧按住。   “怎么不继续了?”男人在他耳侧坏笑着问道。   谢遇安被男人重新带回怀中,牢牢锁住。他牵引着他的手继续向下,谢遇安的手指柔若无骨般撩过粗硬的毛发,然后感受到一个炙热巨大的硬物在他手掌下勃发,把他烫得一个激灵。   “你把火撩起来了,你负责灭。”他听见男人这样命令道,“用手弄出来。”     ?41   谢遇安想要移开视线,但却又不由被手里的那巨物的灼热存在感所吸引,眼睛下意识就瞄过去:那泛着紫红的性器生得粗壮狰狞,极具攻势的伞状龟头冲他翘起,马眼处渗出了晶莹的液体。谢遇安虽然嘴巴天天开火车,但实际就是个雏,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有些怯懦,他手指轻轻扶住性器,怯怯包裹住,暗暗回想上次周凉是怎么做的,笨拙地班门弄斧撸动起来。   他这一动,瞬间感觉那玩意在手里跳动了一下,变得更大了。而且一只手都把握不住,只得伸出两只手拢住巨物,艰难地上下套弄起来。   周凉被他轻描淡写的青涩动作弄得极不尽兴,把人拽了过来,干脆放在腿上坐着。谢遇安被他一拽,有些愣愣地看着他,红扑扑的脸蛋,加上有些茫然纯真的眼神,确实十分惹人怜爱。   “用点力气,没吃饱饭吗?”   周凉与他只隔了几厘米不到距离,这句命令清晰敲打在他心口。谢遇安手速立马快了起来,他手指微微用力,更加卖力地讨好起那根硕大巨物。   谢遇安感觉男人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被强硬地搂入怀中,上衣被粗暴地扯上去,露出大片胸前光景。   “咬住。”他听到男人话语传来,随后衣角被塞入嘴中被迫咬住。   谢遇安现在叼着上衣衣角,紫色眼眸闪烁着几点泪光,看上去又委屈又可怜。他白皙嫩滑的皮肤在男人眼前展露无疑,在昏黄灯光下闪着奶油般的光泽。因为长期训练,胸前和腹部都覆盖着薄薄一层的肌肉,胸前粉嫩两颗乳首在空气下微微颤抖,格外让人疼惜。还有他那纤细的腰肢,形状十分适合被人掐住。   周凉一直垂眸凝视着他的身体,那眼神无端就让谢遇安身体一颤。这时,周凉突然伸出手来,在他左乳尖处狠狠拧了一把。那力度让谢遇安顿时过电般一抖,生理泪水一下子渗出来了。   周凉拧完那颗乳首,就松开来,用指甲不住在上面刮蹭起来,还时不时地钻进乳孔里狠狠蹂躏一番。没几下,刚刚还软软的粉色乳头被他虐待得颤巍巍硬起来,变得殷红欲滴。   “唔唔唔……”几番刺激下,谢遇安被玩弄得想要尖叫,但咬住衣服又让他没法出声,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难耐不已。   周凉笑着摸了摸那小可怜的脸,不再欺负那两颗乳头,而是转而将他并无多少的乳肉拢起来反复揉捏。随后,这双大手逐渐向下摸索下去,略过肌理分明的腹部,然后向后扣去,正好扣住谢遇安的腰窝处。那双手还在往下游移,手指插入裤腰,渐渐挺进进去。不一会儿,谢遇安就感觉那两只作恶的手完整地包裹住自己的臀部,男人开始反复揉捏起来,力度大到谢遇安感觉自己的屁股都要被捏青了。他被男人不甚温柔的爱抚带着小声哼唧起来,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都像是着了火,浑身燥热起来。   谢遇安的屁股确实翘,平时穿作战衣时,在紧身衣包裹下,就让人无法忽视这点。而且他的臀肉不是细软绵柔的手感,而是紧实而有弹性,令人欲罢不能。   周凉手从他裤子里抽出来,现在他的裤子已经被褪到大腿根处,只露出半截挺翘白嫩屁股,那上面遍布着红色的指痕,看起来格外色情。周凉的手从他臂弯处穿过,将他身体稍微提起来,然后另一只手直接拽住裤腰干脆将将褪未褪的裤子扒了下去。   一双修长匀称的美腿就这样呈现在眼前。   周凉欣赏了片刻,便扣住他的腰窝,将他重新锁进怀里,同时把他狠狠地按向自己的腰间。这只小狐狸精很是自觉,将自己的腿立马盘了上来。   就在这几番爱抚下,谢遇安已经气息不稳,身体撑不住地往男人身上靠,手上撸动的动作也渐渐停滞下来。   周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将他的脑袋扶住,在他耳侧轻轻哈气:“看来用手完全弄不出来啊?”   谢遇安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有些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只摸了男人几下,结果男人反过来把他几乎扒光,还摸了那么多下。   真是不公平!早知道他就多摸几下!   “转过身去,”周凉对他轻声命令道。就掐住他的腰把他扶起来,在男人身上转了一百八十度。   姿势改变,现在谢遇安成了背对他的样子。他两腿被男人膝盖顶开,很羞耻地张开大腿坐在男人胯部,他很清晰感受到那个狰狞的巨物正在摩擦着臀缝,蹭得他两瓣臀肉上,尽是男人淫液。   男人的手顺着他发红的膝盖处轻轻向上掠过,摸到大腿根部,手指就故意使坏般弹了弹秀气粉嫩的性器。   “嗯嗯——!”再也受不了的谢遇安叼住的衣角终于从唇间掉落,他难耐地呻吟出声。   他感到周凉身下巨大的性器正从臀缝处蹭过来,停留在穴口处时,在那褶皱处戳弄了一番,便恋恋不舍向前挺去,那粗硬的龟头狠狠碾过他的会阴处,随后紧紧贴住了他的性器。   这个动作激地谢遇安身体一抖,他下意识向下看去,就看见紫黑色的粗长性器与自己的欣长粉嫩的性器紧紧挨在一起,形成强大的反差对比。   周凉将他的腿合起来,从他肩头凑过来,咬住了他的耳廓,湿漉漉地带着情欲要求道:“把腿夹紧。”   谢遇安下意识照做,细嫩的大腿根部清晰地感受到那巨物上勃起跳动的青筋。   周凉开始耸动起来,那看起来就久战沙场的粗硬性器不断在他腿间进进出出,凶狠地碾过自己未经开发的性器,把那略带稚气的玩意欺负地汁水连连,尿道口处不断溢出精液。   周凉的动作一开始就不算温柔,谢遇安感觉自己的腿间很快就被磨得生疼,但是自己的敏感点却又被男人抓得死死的,身下性器被技巧性戳弄下,快感连连不断直冲大脑。   “啊……嗯啊啊啊……”他开始无意识呻吟起来,声音百转千回,又娇又媚,尾音还向上魅惑地勾一下。   就在周凉用身下巨物欺负他时,他的手也没停歇,不停在谢遇安身上抚摸着,像是得到了那个失而复得的人,格外想疼惜他。   周凉自己也暗暗觉得奇怪,这个小鬼的身体太过于熟悉了,几乎所有的敏感点他一碰就知,真的是令人惊奇。   男人的动作徒然加快,谢遇安被男人动作带着身体不住起伏,眼泪被晃动着扑凌凌掉落下来。他感觉男人的性器像是铁杵一般在腿间磨动着,大腿间娇嫩的皮肤被他越来越快的动作,弄得发热发红,几乎要燃烧起来。   “嗯……嗯,慢一点,慢一点,师父……”他开始害怕起来,在这样动下去,会有灭顶之灾般的快感袭来,他怕自己承受不住。   听到谢遇安的求饶声,周凉置若罔闻,他的动作越发变快,直到谢遇安的呻吟声已染上了哭腔。   “听话,一起去,好不好?”周凉把头搁在他肩头,柔声哄了一句。   谢遇安果然被男人难得一见的温柔唬住,乖顺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将腿夹得更紧了。   “真乖。”周凉表扬道。   他扯过他银色的发,将他的头扭了过来,霸道且强势地吻了上去,随着两人舌尖难解的纠缠,津液来回的交换,两人终于在某一刻同时攀上了顶峰,两股精液射出,飞溅在谢遇安衣服还有脸上,斑斑点点,格外淫靡。   谢遇安脑子一片电光闪过,瞬间空白一片,喘息着倒在男人怀中。   等到意识渐渐回笼,他感觉被男人抱了起来,他被送到周凉的浴室浴缸里,周凉正在给浴缸放水,可能是想给他清理。   谢遇安注视着周凉不甚清明的眼睛,这才想起来,男人喝醉了的事实。   他会不会酒后不承认啊?谢遇安突然开始焦虑起来。   他猛地抱住周凉的臂膀,急吼吼问道:“师父,你,你知道我,我是谁吗?”   周凉转过来,看似认真思考了半天,才歪着脑袋笑着回道;“小狐狸精。”   什…什么?他的回答让谢遇安一时语塞,不过他还是反应很快继续追问:“不对,不对,我的名字,名字!”   周凉俯下身来,向他渐渐靠近,将他逼到浴缸边缘处,就在谢遇安心脏怦怦直跳时,他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物。   “莫熙。”他说出一个谢遇安万万没想到的名字,却令谢遇安心里一阵钝痛袭来,一些纷杂的记忆突然在脑海中纷飞错乱闪现交错。   但那突如其来的奇怪感觉转瞬即逝,谢遇安甚至以为自己只是晃了神。   他回神过来,委屈地抗议起来:“我……我不是猫啊。”   周凉注视着他半晌,突然低笑出声,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用几乎宠溺的语气说道:“你不是,你是我的小白。”     ?42   谢遇安扒在浴缸边缘上,愣愣地听着他说出这句话。这还是周凉第一次叫他的昵称,让他有些许不适,但他很快回过味来,心中咂摸出一丝甜蜜。   不过很快那丝甜就被花洒喷出来的水流冲击打断了。喝醉的周凉今天格外不正常,拿着花洒就往他身上脸上乱喷,坏笑着看小美人浑身湿漉漉的,像只落水狗一般甩着头发。   谢遇安感受到男人存心的逗弄,鼓起腮帮扭过脑袋不再理会他。   就不该对这个混蛋有一丝丝心动!   周凉看他气鼓鼓的狼狈模样不由失笑出声,决定不再捉弄他。他取过浴巾把小美人从浴缸里捞出来,把他整个包进去揉擦干净。谢遇安被裹进浴巾里,感受到男人不甚温柔的擦拭,很是不老实,像只小猫般拱来拱去。   “老实点!”周凉出声低喝道。   随着清脆的一声“啪”,谢遇安布满指痕的屁股跟着一颤。周凉做了一件谢遇安万万没料到的事情,他伸手打了他的屁股。   “啊!”谢遇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叫出声来,随即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男人。   周凉不为所动,用手托住他的屁股,把他整个人抱起来,手还不老实地捏了捏饱满的臀肉。   他被男人抱到床上。周凉丢给他一件睡袍,然后自己也披上一件黑色的丝质睡袍,他面无表情系好带子,看样子是要去工作了。   谢遇安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动作看,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就在他注视着男人背影时,周凉正巧转过身来,看见那小鬼一脸落寞的表情。   他动作停顿了,两秒过后只听他说道:“艾力,把今天要看的文件传送过来。”   然后他走了过来,掀开被子半躺在谢遇安身侧处,伸手揉了揉他的发。谢遇安原本像只小动物般瑟缩在他身侧,见状超级自觉地贴靠上来,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周凉无奈地笑了笑,伸出臂膀搂住了小美人。   “很晚了,快点睡。”周凉在他耳侧轻声说道,声音如水,令他沉醉。   当清晨阳光从窗帘钻去房间,谢遇安眼珠滚动片刻,立马就醒了。这些年他坚持晨跑,作息时间稳定,就算昨天闹到很晚,也能准时起床参加训练。   他耸了耸鼻子,闻到一股熟悉的铃兰花香,转身望去,周凉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正在给窗前的铃兰花浇水。他身上穿着一件藏蓝色针织衫,底下陪着条灰色棉麻质地的长裤,看起来儒雅温和。   谢遇安注视着这个画面,突然就觉得恍若隔世,一阵莫名哀伤袭来。   “醒了?”男人注意到他的动作,侧过脸询问他。   “嗯。”谢遇安被这句话点醒,那股没由来的感情随即消逝。同时他注意到男人的音调降了至少两调,周凉应该是清醒过来了,那就意味着昨夜春宵一度,那些甜蜜恩爱都将离他而去。   谢遇安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快速地穿起衣服。穿到裤子时,不由嘶了一声,他垂下头一看,腿根那里红肿一片,似乎还有些破皮了。   这时,他看见一管药膏递了过来,他顺着那双手向上望去,周凉正注视着他,但是眼中毫无波澜。   他接过药膏,当着周凉的面褪下裤子,擦起药来。他心中愤愤不已,动作也急躁起来,明明就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这种冷冰冰的态度?   周凉不知为何轻咳了两声,他转开停在谢遇安腿间的视线,对他说道:“等会去挑一下新的作战服。”   “嗯?”谢遇安抬起头来,有些迷茫。   “属于你自己的专属定制作战服,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谢遇安确实一直想要,一件专属作战服意味着他不再是学员,而是一名独当一面的英雄。他一直有浓重英雄主义情结,渴望自己能够成为像周凉那样名震四方的超级英雄,然后与男人并肩作战。他没想到,他还没毕业,周凉就打算郑重其事地给他这份礼物,这让他又惊又喜,刚才的低落顿时一扫而光。   “师父你看这件怎么样?”谢遇安挑了一件蛛丝材质的战衣,边在镜子面前摆弄姿势,边询问周凉。   周凉大致扫了一眼,这衣服很薄很紧,约等于没穿,让谢遇安的细腰翘臀长腿展现无疑。   “不行。”半晌他回答道。   “诶?”谢遇安自己还不自知,“可是这个很轻薄耶,行动起来也比较方便,其他的太重了。”   然后,他看见周凉眼神,立马投降:“好吧好吧,我试试别的。”   他俩现在正在文森特的研发室里,这里陈列着全军团最先进的高科技产品,当然也包括最新的武器和战衣。   文森特看着这两人,不由叹了口气。谢遇安对他而言就是个外表天使,内里恶魔的小狐狸。上次他跑到他的研发室,看见了刚研发出来的,以马氏体时效钢为材料的双刃刀。就企图软磨硬泡要走它,结果文森特不依,要知道生产出一把像这样的武器是很费时费力的。   结果这小魔王就在他的研发室赖了一个月,又是打扫卫生又是打下手,跟他手底下的助手全部打成一片,还把研发室的妹子们撩得面红耳赤,集体跟文森特求情,让他把那把双刃刀送给他。他最终没辙还是把那把双刃刀送给了他,现在他就别在腰间,还给它取了一个中二的名字——流星。   现在他来到这里,又不知道会看上什么。更何况这次他身边还跟着个老狐狸——周凉。   果不其然,他听到了谢遇安一声拖长的“哦”声,头开始疼起来。   “文森特老师,这是什么?”谢遇安指着玻璃橱窗里的一件战衣问道。   “这是石墨烯材质生产出来的作战服,哎哎哎,你别靠那么近啊,这个不能试穿,也不能给你。”   谢遇安整个脸都贴在玻璃上,把脸上的肉都挤出白印子:“我只是看看,您别那么小气嘛。”   虽然谢遇安嘴巴上说是看看,但是他却感觉对这制服一见钟情。因为这件衣服确实太酷了,黑色的主色调,配上暗金色的暗纹,无论是色调还是造型都很像周凉那件,如果穿上它,那岂不是跟周凉情侣装?想想就让他向往不已。   但是石墨烯材料作为最坚硬的材料,比较成熟方法便是用微机械剥离法从石墨中提炼,而且每次提炼量少得可怜。文森特能做出整个战衣,肯定也是花费了很多心血,他还是看看别的吧。   他挑了一件别的衣服进了试衣室,老狐狸周凉就朝文森特走来。他看了看橱窗里的战衣。   “石墨烯,应该是现今发现最坚硬的材料吧。”   文森特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是…是的,但是这材料很不好提取。”   “普通激光刀应该切不开吧?”周凉没有搭理他,接着问。   “……切不开。”   “文森特,我看你最近研究很辛苦,这里的发明一看就是花了心血完成的。我决定明年给研发部门投入两倍的资金,作为对你的支持,你看怎么样?”   “嗯……”文森特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两分钟之后,谢遇安穿着新战衣跑到周凉面前显摆,整个眼睛流光溢彩,别提多开心了。   文森特扶额,你俩开心就好。真的是老狐狸带着小狐狸来洗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43   “知道第二场要考什么吗?”看见小美人重新展现笑颜,周凉不由舒展眉眼,笑着问他。   “双人对决?实战演练?人机对战?”谢遇安抱著作战服的礼盒,并肩与他走在一起。   “双人对决,以淘汰赛的机制进行。”   “师父,我下一场比赛有信心赢,”谢遇安得了便宜,狐狸尾巴便翘起来,“我跟尼格的对战记录是51:49,格斗是我的强项,不会像上一场那么怵了。”   周凉看了看他嘚瑟的小样,不由勾嘴一笑:“你怎么不想想你和我的对战记录?”   谢遇安立马闭紧嘴巴。他和周凉的对战记录是0:342,还是周凉只用了不到一成力,并且不使用异能的情况下。   周凉看他像是过山车般地转换情绪,刚刚还得意炫耀,现在立马就萎了,看不见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了下去。   他轻笑一声,伸出手揉了揉那小鬼的头:“那这次看你表现了,可别掉链子。”   谢遇安感受到他的温柔,下意识在他掌心处蹭了蹭,抿嘴不由一笑。他暗暗发觉,还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接下来这几天,谢遇安连夜将他的新战衣物联在一起,开发它的新功能。   军团里的战衣平时都存储在一块核心水晶里,在作战时,里面的纳米材料会收到电子副脑发出的指令,自动包裹到他们的身体上。而素人的核心水晶会复杂一点,他们的战衣不能像智人那样做成一体式的,而是分几个大组件进行组装。因为如果作战时,素人的战衣被敌方入侵反控,那就直接game over了。这就像是串联电路和并联电路,这样子设计,素人的战衣就算是损坏一块,也对他们造成不了过大影响。   他这几天都耗在卧室里,通过电脑进行编程改装他的武器“流星”和新战衣。改装完毕,就开始约人出去干架。毕竟周凉平时比较忙,不能总是陪他进行训练,他需要多跟几个对手过过招,累积丰富的实战经验。   这样就导致了飞仔与萨姆见到他就躲。   “求求你别来找我们了,我们还是单身,老是被你虐还怎么找女朋友!”飞仔双手合十冲他求饶道。   “那萨姆?”谢遇安立刻将视线放在新受害者身上。   萨姆捡起他刚刚投掷过来的“流星”,表情有些异样。   “我就不了。”他把那把双刃刀扔回给谢遇安,凉凉回道。   “别惹他,”飞仔对一脸莫名其妙的谢遇安用口型解释,“那家伙不知道怎么的,最近心情很差。”   第二场考试如期而至,各位素人先是参加小组赛,然后以8进4,4进2,2进1这样的淘汰赛方式决出最终胜者。   小组赛没什么说的,胜利取得的很轻松,谢遇安和尼格几乎没怎么挂彩就直接挺进了复赛。   这就像是命运特意安排一般,8进4和4进2复赛时,谢遇安都提心吊胆深怕和尼格对上,结果谢遇安和尼格在决赛前都没有碰到,并且他俩都在4进2比赛时打败了对手,挺进决赛。就这样,为了自己最在乎的人,两个曾经要好的朋友,将会在利维坦的圆形竞技场上拼命厮杀直到决出胜负。   决赛那天,整个圆形竞技场座无虚席,十三个舰队没有外出任务的人员悉数而来,观众席上密密麻麻水泄不通。在观众席最中间,团长,副团长,还有几个战舰的舰长齐刷刷地坐在那里,他们将作为裁判为这次决斗打分。   谢遇安在等候区深吸一口气,他的新作战服很合适,数据他也检查了N次,都调整到最佳的位置,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转动着“流星”来缓解他的紧张情绪。   “滴——”面前的蓝色电子卷匣门打开了。他听见主持人在激情洋溢的介绍他,但是却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去。   他走上前来,脚竟然有些发软,他看见尼格正在朝他的方向走来。他看起来蓄势待发,一身黑衣,背上两把激光剑发着幽幽绿光。   “……现在请两位比赛选手握手!我来强调一遍,本次比赛只为胜负,不可取人性命,如果一方已经丧失行动力,即可判定输赢。”冗长的开场白过去后,他听见赛场上的主持人这样说道。   尼格对他伸出手来,谢遇安赶紧握住,两人暗暗较劲,手都快要捏碎了。同时,他俩的眼神也在空中厮杀了几十个回合。   很快他俩松开手,比赛正式开始了。   谢遇安松手后立马跳开尼格的进攻圈。他心里很清楚尼格最擅长的是近身攻击,而他可以利用飞索在远攻上占优势。   他脚不断移动着,改变着走位。上过格斗场的人都知道,一场战斗在开始时,输赢可能就已经定了。当你走上角斗场,两人互相散发出的气场,进攻厮杀,如果有人流露出来胆怯,那在这一瞬间便已经决出胜负。但是这场决斗他不知道,两个人明显势均力敌,棋逢对手。这次针锋相对想必会是他最为艰难的一战。   “刷——”谢遇安掷出流星,同时尼格也飞出他的激光剑,朝他击去。两个人都想要先发制人。   只听“乒——”一声,流星与激光剑交叉相碰,随即又落回主人手中。   第一回合算是平手,谢遇安不落下风。如果能缴了尼格的激光剑就好了,但是想要这样做,必须要近他的身。   正待谢遇安思索之际,尼格近身向前,直接挥起两把光剑朝谢遇安砍去,谢遇安猝不及防连忙拿出双刃刀格挡。那几下攻击又快又狠,谢遇安被击到连连败退,最后他急中生智,向后一个跃身,踩在角斗场围栏上借力射出“流星”,那双刃刀直击尼格门面,尼格只能向后闪躲。   裁判席上,凛然的手紧紧地扣住扶手,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看上去有些紧张。   而周凉刚刚还倚在靠椅上,现在却身体微微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的动态。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顿时加油声此起彼伏,沸反盈天。   不过在谢遇安心里这都不是事,他甚至都听不到台上的人都在为谁加油。他稳了稳手,刚才尼格的几下猛攻他接得力不从心,手臂震得生疼,尼格真的好强啊!这次他落了下风,下次他要扳回局面,他不能输。   谢遇安注视着尼格,汗从脸颊落下。他只能用刚才的办法了,近身去用飞索绕住那两把烦人的激光剑,然后让尼格失去武器,如果他能够做到,那么这个比赛他就相当于赢了。   思考完毕,他不待犹疑,立马朝尼格冲去。尼格显然没想到这谢遇安仅如此作死,立起光剑就准备把这蠢小子削到站不起来。   论近战果然还是尼格更胜一筹,谢遇安这样想着,面对直面袭来的第一把光剑,他躲也未躲,直接牺牲自己的肩膀去接。面对这样高密度激光利刃,就算是石墨烯这样坚硬的纳米材料,也接受不了这等攻击,瞬间战甲瓦解殆尽,谢遇安顿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击伤。   不过没事,他看见尼格正欲操作第二只光剑发动攻击,他立马挥舞飞索,将那光剑牢牢缠住,从尼格手上夺了下来。但是那双刃刀准头却突然不由他控制,直向尼格的门面袭去,谢遇安心中暗叫“不好。”,他立即临时起意,改变身体方向朝另一边滚去。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要知道他现在肩膀受了伤,身体平衡性不受自主控制,重心也找不稳,他就这样惨烈狼狈在竞技场的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你总是那么善良。”   只见尼格挥动一下手指,那把击伤谢遇安肩膀的光剑又回到他的手里,他一跃跳到躺在地上的谢遇安面前,亮出剑抵住谢遇安的喉咙。   “如果是别的我都可以让你,”他听到尼格这样说道,“但是唯独这次不能,我们都有不得不上战场的理由,为了赢我们都要不得已而为之,所以,对不起了。”   他那把剑移动至谢遇安的伤口处,刚才战甲为他挡住了大部分伤害,那里只受了轻微的皮肉伤,但是那里也彻底失去了防护,成为了谢遇安唯一的弱点。   尼格握紧光剑,朝着他的肩膀狠狠刺过去。谢遇安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尼格居然会做到这个地步,他的肩膀被光剑狠狠地贯穿,随着尼格抽出光剑,他的鲜血顿时像是喷泉般喷洒至空中。   场地裁判立马出现在竞技场上,他对谢遇安比着手势,口里大声念着倒计时。谢遇安倒在地上,伤口还在汩汩流血,染红了竞技场上灰黑色的地砖。他挣扎着想起来,但是伤口处传来的剧痛却让他无法支撑起身体,他不停地用腿徒劳地瞎蹬着,想爬起来,但是光滑的地板上哪里有可以借力的外物。   “……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了,主持人将尼格的手举起,用激情昂扬的声音向会场所有人宣布:“最终的胜者是,尼格!”   谢遇安手指向前伸着,无助地想抓住什么,他听到全场先是几秒的寂静,随后才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真是爆了大冷门,要知道团长带出来的人,不管智人还是素人,格斗场上都不会输给别的舰队。而今天,谢遇安却输给了雷霆舰队的尼格,这真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啊!   等大家都反应过来时,场上爆发了不敢置信的议论声,等几分钟过后,才有人稀稀拉拉鼓起了掌,这像是提示般将懵逼的群众点醒,随后热烈的掌声瞬间爆发,全场一片轰动。最高兴的是凛然,她立马纵身一跃翻过裁判席朝格斗场奔去。   尼格看到凛然径直朝他走来,脸上喜气洋洋。   “不愧是我徒弟。”他听到凛然这样讲。   “走吧,好好去庆祝一下。”凛然揽过他的臂膀,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第一次与他有肢体接触。   “嗯。”尼格微微一愣,随即对着她淡淡一笑。   而另一边谢遇安感觉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像是被世界抽离开了一般,周遭欢喜喝彩全都与他无关。只感到痛,非常痛,不知是不是伤口造成的,感觉不是又感觉是。   这时,他感觉有人把他扶起来,他恍惚之间确认一下,是周凉。   “没事了。”他听见周凉这样安慰道,“没事的。”看见他那汩汩流血的伤口,他又强调了一遍。   不,他有事,他输了,不过没关系,还有一场比赛,赢回来就可以了,只要赢回来就可以了吧。想到这里他就努力想支起身体,他还努力的不够,他还要继续…继续变强。   周凉看见他这样,把他按回来:“你受伤了。”   谢遇安虚弱地挣扎起来,他看着他的师父,突然哽咽出声:“我不能输,我不想输,不想输……” ?44   2082年11月21日,今天是素人测试赛第二场比赛,是决赛。不出所料,我和她对上了,她真的又美丽又强大,我败倒在她手下。我想她应该能记住我的姓名吧,毕竟我努力那么久只为了今天和她对上面,让她的生命轨迹中出现我的印记。   ————————————————   谢遇安忘记自己是怎样被送到医疗部的,他只记得自己被打了一发强化剂。这种强化剂可以加快新陈代谢,让他贯穿伤机体恢复更快,但是强化剂的副作用也很强。导致他在医疗部的病床上浑浑噩噩,意识不甚清明。   直到格斗赛结束的第三天,他猛地一掀被子,回光返照一般深吸几口气。他捂住受伤的左臂,不顾几个医护人员的喊叫,径直从病房的窗户跳了出去。   已经浪费三天时间了,他真是个废物!   第三场考试的提示已经出来了,形式是完成情景模拟式的战术任务,谁先达成任务谁便是第一。   他离开医疗部就泡在VR全景室里,把之前学过的几种模拟任务分别再次熟悉。他刚从毫无打击感的枪击模拟练习中出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也在这里。   是萨姆。   他看着他被纱布包裹住的左肩,眼神纠结地来回扫过,他嘴角抽动片刻,踌躇片刻还是问道:   “你受了伤也这么拼啊?”   谢遇安回望了他一眼,他能理解萨姆的感受。毕竟他隶属于凛然的雷霆战舰,必然是支持尼格那一方的。   “嗯,还是想努力博一下吧。”他微微一笑,苍白的脸看上去很虚弱。   萨姆略有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干咳两声,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般地说道:   “其实……我也不想看见你俩变成这样,真的,我……”   谢遇安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在说下去了。萨姆抿了抿嘴,最后耸了耸肩,对他扯出一丝笑:   “素人是很难进入情境的,毕竟你们没装芯片,没办法和主脑共联。”   “嗯,”谢遇安简单应了一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但我还是试试吧。”   他没有发觉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怪圈,只有赢的执念还勉强牵扯着他行动。   萨姆看见他又准备带上VR眼镜,进入新的虚拟环境中,突然制止他:“这样练习没有用的,这些设备都是给智人用的,我来给你找找适合你的装备。”   “关于我帮你的事情,你可千万要保密。”   他冲谢遇安眨了眨眼,便起身走到全景室的一个储物室里,不一会儿拖着一大箱机器回来。这些设备一看就淘汰许久,上面落满了灰尘,能不能用都够呛。   “这个是感应漫步机,呼——”他拖出来一个大玩意,把它放在地上,“那个是智能绳索系统,还有这个传感衣,再加上你带的那个VR眼镜,这样你才能有真实的动感体验。”   “来吧,哥们,我一个人可组装不了这么复杂的动感体验系统,也不知道这些老古董能不能用,一起动手吧!”萨姆双手扶腰,微微喘着气说道。   两人齐心协力,不一会儿就将这复杂的组件组装起来。别看它们刚才像团垃圾,现在经过改装竟然像模像样焕然一新,而且基本都能用。完工后,谢遇安找到一台电脑,编写程序,将这些机器物联在一起,赋予他们灵魂。   “现在再试试?”萨姆全程帮忙,略略喘气,对着那机器偏了偏头。   “嗯。”谢遇安对他灿然一笑,很是感激。   在动感系统加持下,模拟训练变得真实多了,打击感失重感都与现实中基本类似,他的训练变得流畅许多。   谢遇安在VR全景室呆了五六个小时,在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脑子也使用过度变成浆糊时,他终于肯走了。让他意外的是,萨姆居然没有离开,要知道VR全景室面对智人有防沉迷系统,他似乎已经过了防沉迷的时间,但是他依旧坐在角落里,神情颓然,似乎在沉思。   “怎么了?”谢遇安走过去递给他一瓶水,不由问道。   “我来这里,只是想见一见已故的朋友。”他听到萨姆说道。   当他再往下追问时,萨姆只是摇头不再应声了。   等谢遇安回到宿舍时,他已经精疲力竭,立刻把自己丢到床上,动也不想动。摩西见到主人回来,跳上床来亲昵地舔了舔他脸,一副求抱抱求爱|抚的模样。谢遇安感觉最近确实冷落了它,不由心中过意不去,他想伸手去摸一摸摩西,但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摩西突然不安起来,他不住地围着谢遇安打转,喵喵叫个不停。   谢遇安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这不会是周凉即将到来的讯号吧?他立马爬起来坐好,努力将腰板挺直,果不其然就看见周凉凭空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   周凉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焦急,愤怒,甚至还掺着一丝担忧。总之他从未见过,让他有点琢磨不透。   “你去哪了?”他开门见山就问,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谢遇安被他凌厉的眼神定在原地,有些结巴回道:“V……VR全景室。”   “受那么重伤乱跑什么?”他突然出声低喝了一声,把谢遇安吓了一跳。   谢遇安征愣着看他突然发火,一时不该作何反应。周凉原本对他紧蹙着眉,现在却观察到这个小鬼整张脸惨白到毫无血色,连嘴唇都透着乌青色,显然是因为失血过多造成的。   他深呼吸了几下,尽量调整气息,还是对那小鬼说道:“伤口给我看看。”   他的态度不分由说,谢遇安只得照做,他将自己的上衣解开,露出了包裹着层层纱布的左肩。那里因为刚才在VR全景室里过量运动,伤口撕扯开来,又渗出了绯色的血渍。   周凉凝视着那伤口半晌,嘴角微微抽|动起来,他示意艾力取药过来。然后就把谢遇安扯到自己身前,将他的绷带解了下来。   一道狰狞可怕的伤口呈现在眼前,因为是激光剑造成的贯穿伤,伤口周围呈现碳化后的焦褐色。虽然做了及时处理,但还是不住渗着血,新生红色的嫩肉依旧外翻出来。看到这个画面,周凉眼神一紧。   他默默接过艾力递过来的药和纱布,手将谢遇安的背脊扶住,开始给他上药重新包扎伤口。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谢遇安能瞧见他的睫毛都几乎不颤。   他注视着他的脸,想起周凉对他的种种,再想起三天前的战败,心中的苦涩与失落再也包藏不住,他突然哽咽道:“我……我没脸见您……”   周凉对他那么好,想要亲吻也给了,还特意带他去挑选战衣,受伤后还来亲自为他包扎伤口……给予如此多的厚望在他身上,结果他还是输了,输得那么惨。   他现在才意识到,这场比赛不仅是他与尼格直接的较量,还是军团内两股势力之间的暗暗争锋,相互角逐。而他作为周凉这方的代表,却输给了尼格,动摇了周凉十几年来树立起的威信。   周凉凝视着他的眼眶变得通红,显得那张本来就病恹恹的脸更加苍白。   “你在说什么傻话?”   “您应该告诉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比赛。”   周凉眨了眨眼,声音毫无起伏回答他:“这就是你自己的比赛。”   谢遇安听完却略微不甘地抬起头来:“明明就不是,我是代表了您参赛,如果我输了就会……”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周凉用手指封住了他的唇。   “你不用代表任何人,你只代表你自己就够了。”   谢遇安愣愣地看了他两秒,他突然脱口而出问道:“师父,我想知道如果我……”   输了怎么办?这后半句他没能说出口,他不想在男人面前表现出懦弱的一面。但他又隐隐害怕离开他。他期待周凉能给他这个特权:就算输了也可以不离开原队。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问出口,如果问出口,那就是在退缩,在示弱,他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勇往直前、越挫越勇的人,他不想自己变成那样。   “算了……”他声音渐行渐弱,“没什么,师父。”   ————————————————   夜晚如期而降,一只黑色猫头鹰悄无声息落在位于北漠的宫殿窗棂上,它歪着脑袋,目光落在不远中庭处,正和鬼蜘蛛交谈的封里身上。   封里皱了皱眉,扬起一根蓝莹莹的手指制止了喋喋不休的鬼蜘蛛,随后示意鬼蜘蛛离开这里。   鬼蜘蛛了然,立马身体化为数十只虫子,顺着地板缝爬走了。   “哼,我还以为是哪只老鼠,没想到居然是个老朋友不请自来。”封里高傲地说道,他的身体瞬间移动到窗棂处,但凡移动到的地方都留下一道浅浅冰痕。   那猫头鹰听罢,抖了抖翅膀,一片黑雾腾起,一个身影出现在封里面前。他穿着像是核前时代的日本忍者,面上笼罩着一片黑雾,看不清他的面容,这便是VLV军团的“夜啼”。   “哼,每次都鬼鬼祟祟的。这次来想干嘛,不会又是来讨酒喝的吧?”   “封里……不,冰霜之主,你不能受那个家伙蛊惑,快和我回团里去。”   “回团里?团里哪里还容得下我,十三个舰长,全都抱团成风,尔虞我诈。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周凉堕落了软弱了,不知从何时起,他把权力下放,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某个包含祸心的女人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他也不曾察觉。以前那个英明果断的周凉已经不见了,VLV军团宗旨也变了。”   “所以你宁可和鬼蜘蛛那样的家伙合作,你到底要做什么?”   封里傲然一笑:“越是表面平和的景象,越是需要一把锋利的锥子来破冰不是吗?”   夜啼声音猛地一滞:“难道你想?”   他身后的影子开始扭曲起来,渐渐膨胀变大,变成可怖的杀器。   “我不会让你去做任何威胁到军团的事。”夜啼沉声说道,语气俨然已带杀气。   “呵呵呵呵,”封里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出来阻拦我,我也知道周凉一直派你监视我,但我更知道的是,你致命的弱点——”   此时,夜啼身后突然亮起了无数盏聚光灯,那刺眼明亮的灯光立马将那黑漆漆的影子逼到角落。   “——你怕光啊!”   封里扬起手来,无数冰锥朝着夜啼一并射去。 ?45   谢遇安尽量将受伤的胳膊张开,方便周凉将纱布重新包上。距离太近,他清晰地看见男人的睫毛根根分明,在脸上投射出的扇形阴影,他还能地听见他一下下有力的心跳声从胸腔处传来,让他瞬间呼吸急促,心脏不由自控地扑通扑通直跳。恰在此时,周凉抬起头来,正好与他视线平行,谢遇安被他的眼神击到,立刻错开眼神,掩耳盗铃般想掩饰自己已经小鹿乱撞的事实。   “呵~”他听到周凉轻笑一声,随后感到身上绷带被收紧打好了结。   周凉站起来,坐在他对面的靠椅上,“把你的武器给我看看。”他突然笑容收敛,很突兀地提出了这个要求。   谢遇安短暂楞了一下,很快就将“流星”从腰间抽出来,递给周凉。他看见周凉手指从双刃刀掠过,眉头渐渐蹙在一起,表情开始凝重。   “除了你自己,还有谁碰过它吗?”周凉检查完后,将“流星”还给他。   “没有谁啊……”谢遇安挠了挠脑袋,有些不解。   突然之间他醍醐灌顶,反应过来。上场比赛时,他明明没有操作失误,但“流星”莫名其妙就不按常理朝着尼格的门面飞去,所以导致他输掉了比赛,这难道是他的武器设置出了问题?但是不应该啊,比赛之前有很充分的检查时间,他来回检查了几次,他确信他的武器设置应该没有差错。   周凉看着他眉毛都几乎拧在一起,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若有所思。   这时艾力却闪身出现,打破了沉默,他对周凉汇报到:“主人,有紧急情况。”   周凉扫了一眼坐在床上的谢遇安,他咬着拇指头,似乎还在苦恼着什么。   他不由放缓声调对那个小鬼说道:“这几天训练可以暂缓,等伤养好了再说。”   “可是……”谢遇安还想据理力争。   “没什么可是的,按我的安排去做。”周凉冷冷地打断他,随后就注意到那小鬼蔫了吧唧的表情,他又添了一句,“没必要拼命死撑,我相信你的实力,就算是差尼格几天,你也同样可以赢。”   他的声音很柔和,谢遇安盯着他的脸半晌,从男人眼中看见满载的信任与期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   在他反复承诺绝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后,周凉便消失了。   周凉回到办公室,才问起艾力:“什么情况?”   “主人,夜啼他与总部失联了。”   听到艾力的汇报,周凉不由脚步一滞:“夜啼最后一次留下信息的地点在哪里?”   “北漠之地。”   周凉的眼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一下,北漠之地?鬼蜘蛛最初活动的范围,同时也是封里的地盘,而派去调查沙棘虫情况的夜啼,正好在此地失踪。这件事无不透露着蹊跷、诡异。   他揉了揉眉心,压着嗓子对艾力命令道:“立刻给我准备一架战机,坐标北漠之地。”   ————————————————   而此时此刻,凛然与尼格正在进行远程通话。   “这简直是个绝好的机会,谢遇安那家伙受了重伤,估计到第三场比赛的时候也没法完全恢复。”   尼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悬浮光屏那头的凛然,她在比赛后就外出执行任务,百忙中抽空跟他联络,随时了解目前的情况。此时,尼格的脸笼罩在一片蓝色微光下,表情不明所以。   “……而且在第二次比赛后,他被送去医疗部躺了三天,这段空窗期你可以做成很多事情,这次比赛我们赢面很大。”凛然显然注意到尼格的异常,亢奋的语速逐渐停下来,“尼格,尼格,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尼格听到凛然的喊声,无机质的眼睛下意识地眨动一下,从迷惘状态中回过神来。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正好看见那头的凛然一脸严肃地审视着他。   “你心里很难受?因为捅了好友一剑?”凛然音调顿时降低了。   尼格一言不发,微微垂下脑袋,将自己发红的眼眶欲盖弥彰般地用发丝掩住,然而握紧的双手却出卖了他。   “唉,”凛然深呼一口气,摆了摆手,“真的过意不去就去看看他吧,别憋在心里。”   尼格听闻后奇怪地抬起头,似乎没有意料到凛然会是这种反应。   凛然看了看他纠结的微表情,倏地一笑,似乎是在默许。   尼格垂下眼眸,静静思考许久,最终还是沉声说道:“算了,还是算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第三场考试眼看着也临近了。谢遇安来到考点,今天是考生踩点的日子。考场是一片密林,几栋废弃的破旧高楼隐藏其中。除了这他还看见了尼格,他忙调过头,想从其他地方绕过去,避免和他见面,结果听到尼格在背后叫住了他。   “伤口怎么样了?”尼格问他。   “没什么大碍。”谢遇安只好尴尬转过身来,假笑着挠了挠脑袋。   “如果你没那么蠢,赢得那个人就应该是你了。”尼格又挤兑他道。   谢遇安听罢,顿时气得涨红了脸:“还有一场比赛呢,你少得意了!”   “好啊,我等着。”尼格不怒反笑。   就这样来回一斗嘴,两个人之间的间隙慢慢消融了,气氛没有那么尴尬了。   “明天考试时,你们每个人都会配备一只信号器,如果遇到处理不来的紧急情况,就发送红色信号,考试就会中断。”布置考场的大块头负责人详细地讲解着,一面把信号器发到每个考生手里,“切记切记,千万不要逞强。”他深深地看了谢遇安和尼格一眼,特意强调道。   时间就像是被按了快进键一般,谢遇安站在场地入口处感慨着,没想到为期一个月的素人测试赛这么快就迎来了最后一关,也是对他来说最为关键的一关。   他在前台机器上抽取了任务卡,上面写着潜入敌方大本营,解救人质并找到机密文件,将文件护送到指定地点蓝塔上。   还好,这种类型的任务他之前已经做过很多次了,VR模拟时也练习过类似任务,他心里的紧张感渐渐平息下来。   他点了点胸口的核心水晶,石墨烯作战服迅速包裹全身。他打开胳膊上的智能手表,敲击一段代码,光学迷彩程序启动,他渐渐与周围背景融为一体,变成了隐身人。   隐身状态的他利用壁虎手套,爬上敌方所在的楼层,临近时他并没有直接翻越进去,而是将双刃刀“流星”插进楼层间隙中,利用它身上的声呐功能测得楼上敌人数量以及方位,得到准确数据之后,他才用激光切割开那坚硬钢化玻璃,悄声潜入到敌方后面。   他走路丝毫不见声音,迅速将一“敌人”的锁喉,那倒霉蛋一声没吭就直接被飞索勒到窒息昏迷,谢遇安将他拖到不显眼的角落处。   如法炮制,谢遇安干掉了好几个“敌方”,现在他离人质的房间越来越近,而人质房间边上的守卫最多。并且那房间只有一个进出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最终,还是有人发现了他的入侵,忙叫嚷起来:“快打开热视仪,找到那个狗娘养的入侵者!”   那人话还未落音,只见谢遇安操控着飞索直接锁住他的脖子,他立马抽|动身体随之晕厥倒地。谢遇安正欲跟其他几个敌人交手,却发现这整座楼都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敌人”们都摘下头盔,谢遇安发现他们都很面熟,“外面发生了什么?”   几个人纷纷朝窗户望去,只见这密林中,徒然出现了一只近百米高的怪物,那怪物外形黑漆丑陋,目似铜铃凶恶无比,身上还在不停掉着黑渣。它如同与大卫大战的巨人歌利亚一般,力大无比狂乱无智。那怪物挥舞着手中的粗犷滥制巨斧,竟朝着谢遇安他们所在的高楼砍来。那巨斧猛地砍中高楼,将顶上几层直接拦腰截断,随着楼房的剧烈晃动,碎石砂砾落了他们一身。   “卧槽,考试里面没有这一环吧!”身边几个假扮“敌人”的智人慌乱起来。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遇安却愣住了,那怪物身上掉落下来的黑色渣滓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沙棘虫。   这是一只由沙棘虫构成的巨大怪物! ?46   旁边的几个智人还未反应过来,他们就看见谢遇安就从楼上一跃飞了下去,喊也喊不住。   这沙棘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四年前它们应该都被周凉一锅端了才是,难道鬼蜘蛛他并没有死?谢遇安心中疑窦丛生,四年前的记忆又重新涌回大脑。   他来到那怪物身边,沙棘虫从地里密密麻麻地钻出,纷纷朝着巨大怪物汇总而去,那怪物每有大动作,他身上也会抖落下来无数虫子。现在这怪物正挥舞着它手中的巨斧,朝着几栋废弃高楼走去。   谢遇安拦在它面前,妄想阻挡它的去路,结果那怪物却对他视为不见,绕过他继续准备向前,它身上的虫子随着他迈步,噗噗下落,撒得谢遇安满身都是虫子。他想立马抖掉这些虫子,结果却不想那些虫子一着他的身体,就立马爬开,跟它的主人一样。   混乱中,他看见有人发射了红色信号,但是这怪物的斧头眼看就要将那高楼一劈两半。他急中生智,忙用飞索套住那怪物的腿,结果飞索绕过一圈却像是切豆腐一样切开了怪物的身体,又直接飞回到他手中。那是因为沙棘虫感知到了这武器的攻击,它们自动将怪物的腿分开截断,让谢遇安扑了个空。   不过这招虽然没对怪物造成伤害,却让它转移了目标,它似乎发现了某只烦人的蝼蚁正在意图对它作妖。它扭过身体来,挥舞着巨斧从谢遇安头顶扬过。谢遇安忙矮下身,感受到那凌冽的斧风,几乎要把他头皮都要被削走了。   不过怎么着,没打到,嘿嘿。他朝着那怪物狂吐舌头,累计仇恨值,吸引战火力。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那怪物也没有那么蠢,他虽然没有击中谢遇安,但是谢遇安身边的几颗苍天大树却被它砍成两截,摇摇欲坠直向他的方向倒去。   完了,眼看着来不及躲闪,谢遇安心里想着,这下恐怕真的完了。   说那时迟那时快,凌冽的雷光闪过天际,一道正朝那发了疯的怪物击去,一道朝着那欲砸向谢遇安的大树袭去,大树瞬间被雷击爆成木渣。而那怪物被雷击打伤,痛苦咆哮大叫,那巨斧也从不停攻击的路线也收回了。   一道伴着雷光的矫健身影在谢遇安面前腾空而落。   那是雷霆女侠——凛然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尼格,凛然松开把着他的手,他就在旁边吐了起来,被高阶智人带着瞬间移动,他不要在体验第二次了。   谢遇安看见尼格身上挂了彩,就知道他肯定也受到了这怪物攻击的波及。   “尼格,那边上有架战机,你带上谢遇安和楼里成员迅速离开这里,我来对付这个大家伙!”   尼格不带犹疑,忙拉起谢遇安朝一架小型战机跑去。等他们进入战机里,才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他俩都不会开这种类型的战机啊!   “尼格,打开驾驶座上的3D打印机。”就在此时,凛然的声音传进战机。   尼格忙按照她吩咐去做。只见那驾驶座上立马出现无数条蓝色光线,那光线交叉组合,俨然变成了一个人的形象,那人看起来像是凛然二号。3D打印机急速运转,给那人的双手打印出金属骨骼,然后还附着了硅基皮肤。现在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由蓝色光线造成的蛛网人,只有她的手是物理材质,真正存在与空中。   “分神系统即将启动,即将加载您的ghost至打印好的分身上。5%,10%,15%……”一个冰冷的系统音响起。   等到加载到30%时,那凛然的分|身开始动了,“她”打开战机电源,仪表盘和位置灯光啪得亮起,她又在操作顶盘上敲击几个按键,这架战机立马腾空起飞了。   谢遇安扫了一眼悬窗,外面的凛然在空中飞速移动,她的左手已经变形成一只巨大的黑色鬼爪,数道雷击攻击在怪物黑色甲鳞上,那怪物被她打得节节败退,痛苦地扭动身体高声嚎叫。   卧槽,谢遇安看到这波操作,心中只剩下这两个词能表达他此时内心的想法。   但很快分神系统的弊端就显现出来,分|身凛然开战机急需注意力,真身凛然显然战斗过程中不能发挥她所有的实力,再加上那怪物由沙棘虫组成,恢复能力强的可怕,就算是凛然用雷电打下它两条腿,断了它的行动力,依旧有无数沙棘虫前赴后继,迅速上位填充好它的断臂残肢。   就在战机即将到达高楼时,那怪物挥舞起巨斧朝凛然袭去,凛然闪避不及,被它击飞到地面,腾起一片沙尘。   “副团,”尼格显然坐不住了,“你去专心作战,战机交给我们来开!”   “……你们…又没有电子脑,又不能把说明上传到大脑里,怎么让你们开?”凛然显然不愿意。   “我们可以学!”谢遇安和尼格同时喊道,“相信我们!”   凛然顿了顿,思考片刻:“好吧,信你们一次,不过记住千万别按红色按钮。”   分神系统瞬间关闭,分|身凛然的蓝色光线迅速撤走,那两只打印出来的手也掉落在战机甲板上。   尼格和谢遇安忙上前,尼格坐在正驾驶位置,谢遇安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他俩对着凛然刚发来的说明书,有模有样的照着操作一遍,这战机果然像是牵了线的风筝,变得可操控起来。   “好吧,好吧,看我的了!”谢遇安按下一个按键。   战机的机翼立刻朝着左边倾斜,尼格和谢遇安在座位上一震,尼格气急败坏朝他吼着:“你能不能靠谱点!认真学!”   谢遇安一阵心虚,忙仔细研读说明书。但是学习的速度显然比不上情况突发的速度,就这样两个人磕磕绊绊,战机在空中绕出麻花型线路,但是有惊无险,还是安全抵达了目标地点。   他俩忙找到合适位置下落,放下衔板。谢遇安立刻跳出战机朝着楼上的同伴大喊,开始组织他们离开这里。   等到大家都安全上了战机,谢遇安往后看了一眼,怪物与凛然的战斗似乎陷入了胶着状态,那怪物打不死也受不了伤,但是它也打不赢凛然,纯粹是打算和她持久战,准备消磨凛然的战斗力。   在尼格和谢遇安的配合下,他俩成功将所有人护送到考场外围的安全地带。考场外的几个工作人员似乎急疯了,忙核对人员,生怕有人落在里面出什么闪失。   尼格头上包着毛巾,医护人员正在给他的伤口包扎上药,他显得很不耐烦,一直在抖动脚尖,眼睛频频朝着考场方向望去。那里只有一道道电光透过来,不时还伴随着一声怪物怒吼,震得地面直颤。   在他没注意之时,谢遇安悄悄弓着身子蹭过来,他在他耳边悄声道:“我们回去帮副团吧。”   尼格和谢遇安对上了眼神,不约而同瞅向那只停在不远处的昆式战机。     ?47   凛然此时心里很焦躁,这怪物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突破了利维坦的三层防御圈,直接攻到这里来,中断了考试,估计团里出了内鬼。这怪物很是棘手,没有实形,浑身都是由那些恶心肮脏的虫子组成,打坏一部分,立马再生。简直就是在磨她的意志与耐心。   不过,这都没有她看见那架昆式战机又飞回来时,让人心烦。她简直要气死了,两个素人,不顾“保护自己生命”的第一要素,又跑回到战斗的中心地带,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于是她腾空飞起,直接闪到战机侧翼处,冲着里面两个蠢蛋大声呵斥道:“谁让你们两个回来的?”   谢遇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这一声喊,吓得一个激灵。   “我们来帮你!”尼格回复道。   “谁要你们帮忙了?这他娘的到底谁出的主意?”   谢遇安立马吓得缩了缩身体。   “谢遇安,如果这次尼格出了什么闪失,考试结束后,我非宰了你不可!”凛然放下狠话,立马又飞回去,加入了战斗。   尼格扫了一眼吓傻的谢遇安,安慰他道:“没事,她是那样的,刀子嘴豆腐心。”   其实这乍一眼看上去是有勇无谋的莽夫之举,但实际上,谢遇安是有过自己思量的,面对这种身形巨大的敌人,掌握领空权,对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以很好牵制这怪物的注意力。   尼格心中了然,而且他俩经过刚才的临时学习,已经对驾驶战机“比较”熟练,再加上俩人之间配合默契,他俩驾驶着战机对着那怪物的头部绕来绕去,喷了它一脸的尾气,那怪物动作笨拙,抓又抓不住这“苍蝇”,气得它七窍生烟,直跺双脚。   “尼格,你知道吗?电影里都会这样演,不能按的那个红色按钮,它一般都会超厉害的功能……”谢遇安突然说道,然后他的手就朝着那个禁忌的红色按钮移去。   “你干嘛?副团让你不要按,你就别按,喂——!”   太迟了,只见一道赤红的火焰从战机底部喷发出来,正好射进那怪物眼睛里,那怪物痛得直声怒吼,震得他俩耳膜生疼。   “哇塞,棒呆了!”谢遇安看了看他作的妖,兴奋地呐喊起来,“尼格,它的弱点——”   “我知道。”尼格喊着回话。   这怪物的弱点是眼睛。   凛然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和他俩默契地打起了配合。当他俩烧瞎那怪物的眼睛时,凛然迅速切断了它的腿部,速度快到让那怪物来不及再生,它终于重重摔倒在地面上,引得丛林中鸟兽纷纷飞散。   就在他们都以为战斗结束之时,那怪物身上的虫子如同喷泉爆炸开来,朝着谢遇安和尼格的战机袭来。战机的前窗立马糊满了一层虫子,他俩的视线受阻,眼看着战机即将不受控制撞击到不远的废旧高楼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数道红色光线将战机包裹住,那恼人的沙棘虫碰到这光线便化成齑粉,从战机上掉落下来。那光线网将战机从失控状态拽了回来,并浮着它,让它稳稳地降落在地面上。   谢遇安透过悬窗,看见外面也有一片红色光线,它们组成一面盾牌,牢牢守护住凛然的身体,抵住了沙棘虫对她的疯狂攻击。   他们团长,周凉终于来了。   周凉缓缓从天空中降落下来,他面色不虞,眉宇间怒气俨然隐藏不住。   他操纵着身边的光刃,那光刃朝着每一只沙棘虫攻击去,不会儿,那些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虫子尽数变成了灰。   凛然坐在地上微微喘了喘气,然后看着周凉的背影说道:“周凉,跟你商量个事呗,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抢我人头?”   周凉:“……”   “还有你那个徒弟,”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落在身上的虫子灰,“跟你当年一样莽!”   谢遇安原本踮着脚尖,悄咪咪想躲在战机身后,立马就感觉一道严厉的目光朝他射来,芒刺在背的。   “不过,周凉,夜啼找到了吗?”这是凛然开启了脑波交流,问他。   周凉摇了摇头,眉头紧锁。   就在诸位以为这突如其来的风波总算是平息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比赛场地的讲解光屏闪了闪屏,然后一个身穿紫袍,浑身蓝莹莹的男人出现在屏幕上。   周凉和凛然看见他均心往下一沉。   怎么是他?——封里。   “哎呀呀,原来我讨厌的人都在这里,那我必须长话短说了。”封里看似礼貌地勾嘴一笑,眼睛里却尽是冷漠不屑。   “周凉,这次只是我给你的一份见面礼,很快你就会看到更多惊喜。五年前的血债我会让你一一偿还,这里会有一个真正和平美好的全新世界出现,它会取代掉你现在苦心经营的一切。”   “还有,别再找人跟踪我监视我,想我回去,要拿出点诚意来。”   他话音刚落,一只黑色的猫头鹰便被扔到周凉面前,那猫头鹰意识全无,羽毛凌乱,身上还渗着血。   “夜啼——!”凛然发出凄厉的叫声。她虽有洁癖,也不愿与人肢体接触,但是这个时候,她还是冲了过去,把“夜啼”紧紧抱在怀里。   “VLV军团有一个老传统,我很喜欢,那就是团长争夺赛。但是这比赛到底多久没进行了?三年?还是五年?所以现在团里什么货色都能当舰长,甚至当副团长。”他这话意有所指,凛然毫不示弱,与他怒目而视,“一个月的今天,我会再来VLV军团,那是我们以前进行争夺赛的日子。而那一天,我会拿回属于我的荣誉和身份。”   这赤裸裸的言论带着满满的挑衅。   “有种你就来啊,你这狗娘养的——!”   还未待凛然骂完,周凉瞪了一眼空中的光屏,这意外的通讯直接被他强行切断。   “呵呵……”封里面对黑了的屏幕笑了起来,还是老样子啊,周凉。   “你怎么能这么冒进,这完全是在打草惊蛇!”身边的鬼蜘蛛对他今天的行动显然很是不满。   “你懂什么?”封里看着那气急败坏的鬼蜘蛛,眼里满是不屑,这草芥之人也配对他指手画脚,“我自有考量。”   “还有你,”封里转过身来,正面向鬼蜘蛛,“既然合作关系还那么不坦诚,你的boss目前就藏身在军团里吧,这么重要的情报都不分享出来吗?”   “……”鬼蜘蛛听言突然沉默,明显不想把这关键信息泄露出来。   嘁,封里嗤笑一声,转过身来,看来还是不够信任他,完全从那鬼蜘蛛里套不出来那boss的信息。 ?48   突如其来的通讯被强行切断,凛然扫了一眼被破坏得惨不忍睹的比赛场地,转过身跟周凉商量:“要不先修复场地,将比赛延期后比?”   “不用,”周凉并没有采纳她的意见,而是说道,“他们这次是进行场景模拟任务,虽然遇到突袭,但这也算是对他们的考验,比赛继续。”   谢遇安和尼格还正对那个大放厥词的蓝色男人进行着不负责任的各种猜测,这谁啊?怎么黑进来的?但是还未等他们脑补出来什么奇怪的关系,他们就更懵逼地听到团长说:“比赛继续。”   额……行动进行到哪一步来着?好像是要找到机密文件然后护送到蓝塔上。想到这,尼格与谢遇安对视一眼,分别朝着不同方向急速奔跑起来,现在最后关头了,就是拼速度的时候了,加油,不能输!谢遇安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他跑回之前行动的楼里,现在这座楼拦腰截断,刚才“敌人”和“人质”所在的楼层废墟一片,满地狼藉。他打开比赛提示,那机密文件其实是一枚蓝色水晶,它现在就应该藏在某个角落里,熠熠发光。   他打开光感仪,朝着整个空间逡巡。快点,快点,快点让我找到!他心中念叨着,汗水开始从额头冒出。   他跨过无数障碍物,被地上的咧着钢筋的断壁碎石差点绊倒,他磕磕绊绊地翻过无数废弃物,手上都被划破了无数小口子,微微渗着血。终于在一个马桶的抽水箱里,他找到了这枚关键的水晶。藏这水晶的人可真他娘是个人才!他在心里暗骂。忙借助流星,从楼上一跃跳下,朝着蓝塔的方向就急急奔去。   就在离蓝塔还有五百米距离时,他看见尼格也在急速朝着它全力冲刺。两人不相上下,势均力敌,几乎在同一时间踏在了蓝塔的门槛上。   他俩拉开面前的门,一个拉左门,一个拉右门。让他俩没想到的是,这里面居然有人在等着他们。   谢遇安面前的人是周凉,而尼格面前的人是凛然!   “祝贺你!尼格,你到达了终点。”凛然对尼格笑道,并且为他鼓起了掌。   “干得不错,小子。”周凉难得一笑,赞许地对谢遇安说道。   “现在,”几乎同时,周凉与凛然对着自己的徒弟说道:“把水晶交给我,你便胜利了。”   谢遇安愣在原地,他本能感觉出来有些不对劲,他将手里的水晶攥了又攥,藏在身后,不愿交出来。   周凉对他伸出手来,他的声音温柔得要滴水:“听话,把它交出来。”   凛然朝尼格走来,摸了摸他的头:“我的尼格最棒了,快把水晶给我吧。”   “不。”尼格镇静地望着面前的凛然,突然说道,“我不会交给你,因为你不是副团。”   他抽出光剑,毫不迟疑地一剑劈下去,将面前的凛然一刀两半,假凛然顿时像玻璃一样破碎成片,哗啦啦散落一地。那幻像撤掉了,真凛然鼓着掌从里屋走了进来,她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   “你赢了,尼格!”   她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脸上满溢着喜悦的笑容。   就在尼格杀掉假凛然的瞬间,谢遇安面前的周凉也扭曲变形消失不见了。真正的周凉从幻象后走进来,他眉毛低压,怒气沉沉。   “知道是假的,为什么不动手?”   谢遇安已经很久没看见他这样了,他下意识摇了摇头,他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一关要设置成这样,和自己的师父兵刃相交。   “作为一个素人,能找到队伍里的傀儡,把他们清除出去,是最基本的素养,你却连这都做不到?”   谢遇安以为他能做到,但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其他人我都可以做到,”他企图解释,“但是你,我…我做不到,我不想和你…对上,师父。”   “早晚有一天,你和我会是这样的局面,这是你迟早要面对的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周凉的声音变轻了。   “可我不想!”谢遇安突然抬起头对着他喊道。   “为什么不想,你还是那么的懦弱!”刚才的温柔转瞬而逝,周凉的吼声震得他耳朵生疼。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的,你明明就知道……”他为什么老是逼迫自己,谢遇安心里感到一阵酸涩,难道之前所有对他的好,都是错觉?都不过是他自相情愿,自作多情的臆想吗?   “我不想听你的借口,你输了。”周凉有些不耐烦,“你根本不明白,如果有一天背叛军团的人就站在你面前,你却犹豫之间下不了手,这会对组织造成多大的损失?”   “你也会这样吗?”也会被敌人入侵,变成他对立的一方?谢遇安有些难以接受,在他心中宛如神明般强大的周凉,他也会这样吗?   “会。”周凉只回了他一个字。   “您费劲心力培养我,让我变得强大,就是为了在某一天,让我杀死你吗?”谢遇安有些恍惚,但还是问出了口。   “是。”依旧是一个字眼,周凉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像是再说一个既定的事实。   “你明明知道的,明明就知道,我喜欢你!”情急之下迫不得已,谢遇安吼出了心中暗藏已久的告白。   喊出来他就觉得后悔不已,不应该是这种时候说出来,在这么不堪、这么狼狈、这么落魄的时候。他原本计划着赢取第一,他想在满载的荣誉中对男人表白,他想让自己跟他更加相配,结果却壮志未酬、事与愿违。   “喜欢我?”周凉的眼神变得奇异起来,“你根本就不了解我,谈什么喜欢?”   这句话深深刺痛谢遇安的内心,他说的是事实,他甚至连周凉的真名都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泪水渗出眼眶,企图阻止周凉说出更加狠绝的话。   “团里智人和素人是禁止恋爱的,你不知道吗?”   他知道,他也知道这条禁令实施的原因。那是因为如果作为恋人的智人变成了傀儡,素人是没办法将他狠心清除的。他也知道这场禁忌的暗恋很有可能有始无终,但他还是企图让面前的男人可怜可怜自己,不要对他这么残忍,不要就这样干脆地拒绝他。   “师父……”他啜泣出声,“我…我可以转换成智人,让我转换成智人吧。”他不想被那条禁令束缚,也不想在某一天和周凉短兵相接。所以他泫然欲泣,低声哀求,只为了能够更加光明正大地去爱他。   没想到,周凉听了这话,突然脸色一凛,寒气将他整个人包裹住,他猛地把谢遇安整个人提起来甩在墙壁上。谢遇安听到他的背脊被撞出“哐”的一声,骨头都快摔碎了。这时,他看见周凉的眼神,他感觉整个人掉进了冰窖。周凉盯着他,眼里满是对他的失望。   他攥着他的脖颈,让谢遇安感到一阵窒息,这是第二次他这样对他,他说道:“你这个无能的懦夫!”   随后那股令人压抑的力道消失了,谢遇安的身体从墙壁软绵绵滑落下来,他像是失了魂一般,把头埋进了膝盖中,痛哭出声。   他输了,输得一塌糊涂,输得体无完肤! ?49   2083年5月21日,神锋舰队和我们一起出任务。这次我们遇到了巨大的沙暴,一只巨大的机械怪物正在攻击她,我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等我醒来时,我发现我失去了我的双腿,看来我必须要接受改造计划变为智人了,我离她,又更远了一步……   ————————————————   利维坦的地下酒吧里,几个军团的核心成员静默不语。文森特正把周凉抓来的沙棘虫做成样本,然后进行质谱分析,几道亮光时不时在质谱仪中闪起。夜啼受了伤还没法恢复人形,只能以猫头鹰姿态立着单腿,另一条腿上包着绷带。他此时在吧台上跳来跳去,戳着高脚杯里的鸡肉块吃。   “他是来复仇的。”凛然双手扶住下巴,对着不知在思索什么的周凉说道,“对于五年前阿律的死,他还是无法释怀。”   听到凛然的话,文森特抬起头来不安地瞥了凛然一眼,阿律的死对于整个军团可是禁忌的话题,特别在周凉面前,根本没人敢提。   “不管他因为什么回来,他此时都跟鬼蜘蛛合作了,那他就是我们要消灭的对象。”周凉回答她道,显然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   凛然只好识相闭嘴。   这时文森特那边的质谱仪停止了运转,他走了过来,面色有些难看。看来他得出了什么不好的结论。   “这沙棘虫上有ghost信号。”他开口说道。   “你是说,有人在用分神系统操控他们?”凛然问。那也太离奇了,这么多只沙棘虫,他要把自己的ghost分割成多少份?   “不是,”文森特难得语调凝重,“那不是ghost碎片,那是ghost的复制体。”   众人听罢,陷入一片沉默中。科学发展到今天,肉体都可替换的智人,之所以能够感知到自己生为人类的实感,全靠体内的ghost。ghost是区别智人与机器人的唯一标准,结果这个人却把自己的ghost当做是一份电脑文件,无限制地复制,加载到每一只沙棘虫上,这听起来有些让人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甚至头皮发麻。   “原来如此。”   四年前周凉明明将鬼蜘蛛的大本营一锅端了,结果四年后它们又卷土重来,如果是这样的解释,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只要有一只沙棘虫逃脱了他的攻击,那么它就可以带着复制版的ghost,来一个“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怪不得,凛然心里想到,她是觉得奇怪,按理说周凉应该没有失手的时候。看来这个鬼蜘蛛进化程度很高,甚至有可能远超了目前已知的智人。   “这么多ghost复制体,那么谁来操控它们行动?”周凉抓住重点问。   文森特答道:“它们共用蜂巢思维。就像是一个蜂巢内部,工蜂收到母蜂的信息素暗示,几十只工蜂共用一个思维频道,就像是一个整体,这样可以让每一只工蜂工作的效率最大化。这些沙棘虫也是一样,它们虽然数量庞大,但是却全部接入在一个AI矩阵里,思维与意识共联在一起,一只沙棘虫可以称为是鬼蜘蛛,一群沙棘虫也可以称为鬼蜘蛛。一即是全,全即是一。”   “而且它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文森特打开吧台的光屏,那上面放映着这几天出现的奇怪新闻:沙棘虫从各个区域井喷式出现,袭击无辜路人。这些被袭击的路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后颈上都有一道深深的钳印,那是沙棘虫造成的。   而被造成这样伤痕的人都会不约而同昏迷过去,不对昏迷的形容并不准确,应该体内的ghost被强行拽入到网络空间中。   “这就是封里说的和平美好的世界?让大家都陷入一场虚无缥缈的美梦中?”凛然反应很快,get到重点。   “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呢?团长。”文森特似乎很忧虑。   “找到那只‘母蜂’。”周凉言简意赅地回答。   周凉回到办公室后,面色极其不好,在他捏着眉心看似很疲倦时,艾力飘了过来。   “需要召见谢遇安吗?”   没想到,周凉在听到谢遇安的名字后,额头的青筋又跳动了几下。   “把他喊过来做什么?”艾力听到主人忍耐着怒气低吼道。   “经过数据分析,您在压力大的时候,如果见到谢遇安,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会血压下降,肾上腺素分泌归为稳定……”   但是还未等艾力说完,周凉就打断了他:   “艾力,以后把谢遇安的信息都屏蔽掉!”   艾力微微一顿,接着问道:“请问屏蔽时间是?”   “12个小时内,不要让我接到他任何的信息!”   ————————————————   谢遇安此时正坐在竞技场的看台上,今晚是素人测试赛拉上帷幕颁奖现场,团里就对获得第一的尼格进行了表彰。表彰仪式上周凉上台发言,赞扬尼格的勇敢与机智,称他是当之无愧的勇士。他坐在观众席里,听见周围窃窃私语,他们对这次比赛结果表示惊叹诧异,没想到那个战无不胜的周凉,居然因为自己的徒弟败北了。   谢遇安感觉伤口隐隐作痛,整颗心沉到谷底。他看着周凉将荣誉和勋章授予尼格,尼格站上领奖台,所有的灯光照射在他身上,熠熠生辉。以后就是这样了,他只能这样远远看着周凉,他不再是他的师父,他与他之间只有一个遥不可及的团长称呼,触不可及的,将他们连接在一起。   就在这时,舰队的退队提示就发送到他的手环上。   谢遇安机械性地把它点开,那上面说:有为期两周的缓冲时间供他和原队成员告别,然后他可以去其他舰队了解情况,再来进行下一步的入队选择。这看似人性化的规定,他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什么素人测试赛,就是一坨狗屎!为什么要逼着他退队,为什么要逼着他和尼格去竞争?就像原来那样,不好吗?他可以为了舰队去拼命,就算是千米高的高空跳,他也可以义无反顾跳下去;就算是为了保护无辜群众去挡敌人的子弹,他也会第一个冲出去当肉盾……为什么要这样逼他?这已经是他这二十二年来最为努力去做的一件事了,他已经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这么用心,但是他什么都没得到。   周凉不要他了,真的不要他了。   ————————————————   尼格走下领奖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凛然的方向,冲她走去。终于取得了胜利,又可以留在她的身边了,他这样想着,脚步不由地轻快了许多。   凛然似乎意识到他执着的目光,正好转过身来,她的表情有些奇怪,没有赞扬没有自豪,反而看上去有些纠结复杂。   “你过来,尼格,我有话问你。”凛然对尼格招了招手,让他进自己的房间。   “你赢了以后想去哪个舰队?”还未等尼格完全坐在会客沙发上,凛然就发问。   “我想留在原队。”尼格眼睛直直往上,印着房间的灯光与窗外的星光,那么的纯粹那么的璀璨。   “你不能留在原队。”没想到凛然皱了皱眉,表情严肃,直接给他当头泼了一桶冷水,“十三个舰队你去哪里都可以,唯独不可以留在我这里。”   尼格眼睛眨了眨,似乎没听懂凛然的意思。他一直努力想达到她的要求,她的期许,他宁愿当她的利刃,她的武器,就算是被利用也在所不辞。但是凛然她现在为何要这副态度?   “你知道我以后想要做什么吗?”凛然看尼格似有不懂,跟他解释道,“我这一辈子刀口舔血,戎马倥偬,我已经习惯了刺激而危险的生活。我喜欢去赌,我也愿意去赌,我用身边一切去赌,甚至用命我也不在乎。在我眼里我只有两种结局,要么赢要么死。我接下来做的事,如果胜了就是一荣俱荣,败了就是满盘皆输……”   “我愿意留下来陪您一起,不论输赢。”还未等凛然说完,尼格就情急之下打断了她。   凛然沉默地注视着他,还是摇了摇头:“不,你不能,你还太小,我不能拿你去当赌注。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走吧,去别的舰队,未来还很长,别那么任性。”   她说完这番话,便对门偏了偏头,很明显的逐客令,表明她已经不想谈下去了。   尼格嘴角抽动了片刻,有些话如鲠在喉,最终还是被他吞咽进心底。他将获得的荣誉奖章悉数摘下,放在了凛然的办公桌上,向她沉默地深鞠一躬,最终退出了她的房间。 ?50   谢遇安拖着虚乏的脚步从竞技场回到宿舍,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绝望。   事后,他给周凉发了无数条消息。他说他错了,不应该那样讲,不应该想要转换为智人;他还说自己很没用,给师父丢了脸,现在周凉的威信直线下降。毕竟素人不像智人,有后天改造的加持,他们都是站在同一水平线上,这次素人比赛是最直观表现各个舰队战斗力水平的机会。而崇尚武学的VLV军团,一旦你不再强势,便会有人动摇并不再信服。   最后他放弃了所有的自尊心,苦苦哀求他,求他不要丢下他,不要不要他……   但这些信息全部石沉大海,周凉那边完全不予回应。   谢遇安感觉自己疲惫不已,第二次格斗赛中受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他扯开衣领看了一眼,可能是因为之前动作起伏太大,那原本快要愈合的伤口又扯开来,印出了浅红的血印。   他暗暗嘶了一声,从医药箱里拿出纱布和药水,准备处理一下。他将肩膀上的旧纱布环绕着取下来,一晃神间就想起上次周凉给他包扎伤口的情境,虽然他低垂着眼睑,可他还是从周凉的眼中看见了疼惜。   难道都是假象吗?都是他想多了吗?   不过说实话,周凉确实没有给他任何承诺。第一次他觉得有希望追到周凉,是因为自己中了春药,他才勉为其难帮他解决;第二次是周凉喝醉了酒,他俩才误打误撞地睡了,而且第二天男人的表情尴尬不已,他应该也觉得那是一场意外。   其实这都代表不了什么,不是吗?   他被周凉似是而非的态度唬住了,像是愿化为泡沫的美人鱼,一厢情愿毫无保留的付出,但却不知道这全都是他单方面的自作多情。他的欢喜悲痛全部牵在他的一念之间,前几天他还觉得自己身在天堂,现在他就落入地狱,生不如死。   他的眼泪不由涌出,顺着面颊滴落下来,浸湿在衣物上,印出一片水渍。   太不公平了!   他突然从床上弹起,像个神经病一样,把他的“百宝箱”从床底拖出来。那里面放着他作战衣的核心水晶,一袋拆封不久的糖果,还有一把蝴蝶刀……这些东西都是周凉曾经送给他的。有些东西甚至看起来不值一文,毫无价值,但他还是把它们细致地收藏在他的“百宝箱”里,每每看到这些小物件,他都会暖得牵嘴一笑。   现在这些宝贝全部成了一场梦魇。   他抱着这箱子,从屋里走出去,宛若一具行尸走肉,他来到利维坦上的一处人工湖边,把它用力推了进去。   “都滚吧!都去死吧!”他泄愤般地朝平静的湖面嘶声喊道。   然后,他就头不回地跑回宿舍,一路上不停地用胳膊擦着飞出来的眼泪。   到了凌晨,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又猛地立起身子,穿着单薄的睡衣就往外冲。他来到湖边,猛地一头扎进冰冷的湖面。他开始后悔了,这个湖刚才看起来没有这么大也没有这么深。他会不会找不到他的箱子,找不到该怎么办?他心中开始惶恐起来,慌乱中呛了好几口水,冰冷的湖水也刺得他太阳穴直发痛。   就在他潜入湖底时,发现他的箱子就静静躺在淤泥上。他忙游过去,双手紧紧抱住。   这时,头上笼罩下一片阴影,他在漆黑的湖底向上望去,是个人正朝着他游来。上方的水折射着光芒,让那人的身体显得扭曲发虚,似曾相识。   会是周凉吗?恍惚之间,他心生期待,希望是那个男人来拽他上岸。   结果待那人游近,谢遇安才失望地发现,是尼格。   尼格看起来怒气冲冲,他使出全身力气划水来到谢遇安身边,一把抓住他奋力往上游。   两人猛得冲出水面,溅起无数水花,谢遇安被呛得不住咳嗽,尼格却揪住他的衣襟怒吼道:“谢遇安,你有病吗?不就失个恋至于这么想不开?”   谢遇安被他这一下吼,震得耳朵嗡鸣,愣愣的,不知作何反应。   尼格恨铁不成钢,忿忿地把他拽上了岸。   上岸后,谢遇安连忙打开箱子,箱子里进了一点水。心疼得他赶紧拿起一件件物品来检查,还好他的糖没化,他的匕首也没有起锈。都在,他的宝贝都在。   他抱着自己的箱子像个找回了瓜子的傻仓鼠一样坐在地上,片刻后,再也克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得眼泪鼻涕直流,鼻头通红。   尼格冲天空翻了个白眼儿,冲他没好气地喝道:“起来!”   谢遇安置若罔闻,完全沉浸在不可名状的痛苦中,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喂,谢遇安!”   尼格又喊了他几遍,实在忍无可忍,终于拽起谢遇安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朝那狼狈不堪满是泪痕的脸上怒其不争地甩了两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后,谢遇安的脸立刻红肿了,他停止了哭声,张着嘴瞪着两个肿得核桃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尼格,打了个气嗝。   “过去一个月时间,我可是真心实意把你当做我最棘手的对手,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打败你,而你现在却跟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能不能清醒一点!”他拽着谢遇安的衣领,冲他扯着嗓门大喊,眼睛赤红,表情看上去有些失控。   谢遇安从未见过这样的尼格,当即呆在原地,发蒙的大脑渐渐回过神来。   “走吧,”尼格松开他的衣领,朝他伸出手来,“我们回去。”   谢遇安注视着尼格,他今天不知怎地,整个人都仿佛处于癫狂的边缘。谢遇安沉默良久,最终将心中的郁结与苦闷用力压了压。他伸出手,握住了尼格的手。他感受尼格用力一扯,将他整个带起来,踉跄地向回走去。   “你以为得了第一就了不起吗?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吗?”谢遇安微微一滞,他只看得见尼格的背影,但他听得出尼格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握紧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们都是利用完我们就丢的骗子,没什么好难过的。”   “而且,这是第二次了,”尼格声音渐渐低落,“这是我第二次被抛弃,你以为我的母亲是被人强迫去当‘种子’的吗?”   谢遇安沉默不语,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他。   但是尼格似乎不需要安慰,他自顾自地在前面讲道:“她是自愿的,只为了能够得到高昂的实验费用,只是因为忍受不了贫穷,她就离开了我,就只是这样。她们都是这样的人,没什么好奇怪的。”   谢遇安不会知道,在他没法注意到的角度,尼格早已神情崩溃,泪流满面。 ?51   谢遇安也不知道怎么跟尼格回的房间,他将湿透衣服脱掉,随便冲洗了一下身体,便昏昏沉沉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大冷天去湖里泡了半天,再加上也没有及时烘干身体。果不其然,谢遇安发烧了:38.5°。   他四肢无力,昏沉沉看了一眼体温计,然后呼唤艾力,叫他拿一片降温贴给他。素人就是麻烦,还会生病发烧,他随随便便一贴,心里突然期待艾力会不会把他生病的消息传给周凉呢?随即他就摇了摇头,心里笑话自己没出息。他艰难从床上爬起来,在群里问萨姆和飞仔有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任务,就准备出门。   做点事情的话,应该可以麻痹自己。不然他老是想周凉的事情,像是中了邪一样,就跟昨天一样做一堆蠢事,他讨厌那样的自己。   很快萨姆就发了消息过来,说接了一个简单活儿。谢遇安立马起身,准备去舰桥上跟他们碰头。   “你干嘛去?”   谢遇安手扶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正在提鞋,冷不丁听到尼格问道。   “我去做个任务,换换心情。”他一张嘴才发现声音嘶哑得有些厉害,估计是昨天哭了的缘故。   尼格朝他走近,手扶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温度,毫无起伏地陈述:“你发烧了。”   “没事,我吃了药,还贴了降温贴。”他以前也这样出过任务,能有什么?只是发烧而已,抗一抗就过去了。   尼格注视着他良久,感觉谢遇安的身体都有些轻微晃动,他开口说道:“我跟你一起吧。”   谢遇安没有拒绝,他行尸走肉般跟在尼格身后走,很快,他俩就见到了萨姆和飞仔。   谢遇安看了一眼任务单,这次需要他们去查一款叫做《六道》的游戏,有很多人玩了这款游戏就沉迷进去,无法退出。他们需要调查清楚原因,写一份报告单交上去。   这是个很简单的任务,就是比较需要消耗脑力,而且这是份必须由素人主导的任务,因为智人登录游戏需要连接电子脑,就有沉迷游戏的风险。而素人只带VR眼镜,没有实感体验,他们会比较容易从游戏里退出,所以任务里他们常常扮演监督者的角色。   “这看来是防沉迷系统没做好,”萨姆对谢遇安和尼格说道,“你俩进去时小心点。”   “怕什么?我们都是素人。”谢遇安有些无所谓。   他接过VR头盔,把它戴在头上,登录游戏。登录画面立马出现了几行金灿灿梵文,它们缓慢地交叉移动,这交错的画面中还掺杂着几个佛祖和夜叉的形象。这游戏光从视觉上来看,3D效果很逼真,甚至逼真得过头。谢遇安感觉那些乱绕的画面晃得他眼花缭乱,并且生理性想吐。很快他感觉自己手脚冒起冷汗,头晕目眩,最终招架不住倒了下去。   萨姆和飞仔在旁边守着,突然就听见“啪——”的一声,谢遇安一头笔直栽倒在桌上,VR眼镜摔得稀烂。   同时,那边尼格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他俩吓了一大跳,忙上前去试图摇醒尼格。还好很快,尼格就从游戏中退出来,他满头冷汗,眼睛怒睁着,突然不明不白地道出一句:“怎么会是她?”   说完这句话,萨姆与飞仔就看见尼格从座位上弹起,头也不回地冲出了VR全景室。   ————————————————    谢遇安在温软的被窝中醒来,他被送回了宿舍。萨姆和飞仔都坐在他床边,关切地看着他。   “怎么啦?”萨姆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还是发蒙状态的谢遇安。   谢遇安刚想开头说话,才发现自己症状更严重了。他的喉咙像是被撕裂开了一样,痛得根本就发不出声音。他忙喝了几口热水,润了润嗓子。   “任务呢?任务怎么样了?”他故意不接萨姆的话,先是关心起未完成的任务。   “安啦,”飞仔摆了摆手,让他放心,“又不是什么紧急事件,先放一放吧。你病了就好好休息嘛,干嘛总那么逞强。”   “尼格呢?”谢遇安扫了扫周围没看见尼格的身影。   “哎哟,他也不知道在那游戏里看见了啥,突然就跟发了神经般地冲了出去,我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发消息也不回复。”飞仔无奈地摊了摊手。   谢遇安心沉下来,他心中突然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飞仔继续好死不死在他耳边追问:“你今天怎么了,状态好奇怪,出了什么事吗?”   萨姆敏锐地注意到,谢遇安扶着杯柄的手瞬间收紧了,眼眶也莫名红了。   “你少说两句。”萨姆突然打了这个没眼力见的家伙一拳。   “哎哎哎,你干嘛打我,有病吗?”飞仔气呼呼地骂他,然后他就看见放空状态的谢遇安,瞬间就愣住了。   “哎哎哎,不是,那个,我…你听我讲,哥们,不是…那个,额……”飞仔挠了挠头,开始结巴起来。   萨姆连忙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这咋呼精终于安静下来了。   三人沉默了片刻,谢遇安杯里的水都凉了,萨姆起身准备再给他倒了一杯。这时候,飞仔又开始作妖,他神秘兮兮地朝谢遇安挤了挤眼睛:“哎呀,别为这种事情烦心了,反正素人比赛也结束了,你也恢复自由身了,我们去幻悦城逍遥快活一下怎么样?”   萨姆头开始疼起来,他转过身来,正准备训斥飞仔一顿,这都出的什么馊主意?没想到谢遇安立马回答了他一句:“好啊。”   谢遇安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情绪也毫无起伏。随后下一秒他就突然展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去啊,我给你们介绍大姐姐认识,她们人可好啦。”   萨姆感觉头疼得更加厉害了。   ————————————————   谢遇安此时慵懒地躺在一个熟女怀中,那位女子正轻柔地拨着他的银发,花柳街的招牌店面中人们鱼龙混杂,各色人等在此狂欢纵情。他看见广场有几个小丑兴奋挥舞着荧光棒,他们夸张的笑容,放肆的笑声渐渐钻进他的脑子里,怎么样也挥之不去。他莫名也想放纵一把,也想这样什么都不思考,放空自我,漂浮云端。   “是不是遇到什么难过事了?跟姐姐讲一讲啊?”那女子循循善诱,声音温软如玉,在他耳边问道。   谢遇安转了转身,把自己脑袋更加投入到她的双峰中,他鼻尖萦绕着那女子身上的香气,感受着香软如玉的触感。   真好啊,比男人的身体不知道好了几千倍,他当初真是傻,怎么就死缠着周凉不放呢?现在想想他到底哪里好?对人冷冰冰,总是摆臭脸,要求又严苛,还总是逼他做不想做的事。   他却将自己的初吻和初夜如同珍宝般守好,等着将最美好的自己交给他。真是个傻子啊!   他在女人怀里抽了抽鼻子,闷声闷气地问道:“大姐姐你对我真好啊,你会一直对我好下去吗?”   那女子看见他这副奶样,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像哄小孩般说:“我当然会对你一直好的,只要你肯付钱。”   谢遇安听言,呆滞了几秒,他泛红的眼睛默默盯着那女子半晌,把那女人盯得有些发毛。突然他又放肆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快飞溅出来。但很快他便捂住脸,像是个怪物般抽泣起来,看上去滑稽不已。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沓钱,像是天女散花般洒向天空,那女子果然疯了似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去捡。   谢遇安看见她狼狈而贪婪的模样,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病态的笑。   周凉会不会看见他堕落的样子呢?他会不会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不学礼无以立。”然后拽着他回利维坦,惩罚他?   此时,他已经忘记了,他早上还觉得这种想法很没出息。   他看着夜店中那些迷幻的灯光,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一个漩涡中一般,扭曲旋转,空虚迷茫。   不知何时,谢遇安看见那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回来了,她正望着他笑,她的红唇妖冶性感,嘴唇一翕一合之间不知在说什么。她对他招手,红色的指甲在夜空显得无比诱惑勾人。   她走过来主动牵起谢遇安的手,他像是牵线木偶,被她带去了隔壁酒店,开了房。   在昏黄的灯光,谢遇安注视着那女人丰满的胴体,她朝他走来,手臂搭在他的肩上,抚摸着他细软的头发。然后她一点点靠近他,准备亲吻他的唇。谢遇安的眼睛蹬大了,他此时满脑子都是周凉与他接吻亲热的样子。   突然,他如梦方醒,用力推开了那个女人,不顾那女人在背后的叫骂声,狼狈地从房间里仓皇而逃。     ?52   谢遇安漫无目的地在花柳街的小巷中乱跑,宛若一头不知归途的羔羊。他跑出来时候还在想,他到底在干嘛?疯了吗?居然做这种事情?就因为周凉拒绝了他,他就这样如此堕落?看来他还不仅仅是个失败者,还是个丑陋不堪的失败者。   他揪扯着头发,企图让疼痛使自己清醒。这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吓得一个激灵,定睛一看,那人是萨姆。   萨姆一脸关切的神情,原来他怕他出事,一直在外面徘徊,默默等着他。   谢遇安心中一暖,有些感动,忙不迭地对他说:“谢谢,谢谢你……”   “我知道你的心情。”萨姆和他一同坐下来,与他并肩靠在小巷油腻不堪的墙壁上。“其实,我也喜欢过别人。”   谢遇安猛地转过头看他。   他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接着说:“看你这个样子,你应该是追求团长失败了吧。其实我比你还惨,告白的话,我甚至都没能跟她开口讲。”   “然后呢?”谢遇安忍不住好奇问。   “她死了。”萨姆平静地说道,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   谢遇安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   “我是最近才知道的,我收到了她的讣告。”萨姆似乎不太介意,“她是出任务时候死的,那是个秘密任务,直到今年保密期才过。其实我早就猜到她会不会是遇到了不测,但是我一直心存侥幸。有可能是长期任务,所以好几年都回不来吧,我总是这样想,但是没想到…呵……”萨姆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一脸的沧桑孤寂。   一阵良久的沉默。   怪不得前一阵子,萨姆总是情绪低落,精神恍惚,甚至魂不附体。上次比赛时,谢遇安打算和他切磋,他一反常态,冷冰冰地拒绝;还有时,他们需要叫他几次,他才反应的过来。   “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过?”谢遇安有些难过。   “以前我也爱跟别人讲自己的烦心事,但是大家也都只是听听罢了,我以为自己是发泄了,结果却其实根本没人会懂你的。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可以相互理解,却永远没办法感同身受。所以,何必说给别人听,藏在心里就好了。”他笑了笑,眼里有一丝豁达。   谢遇安注视着萨姆的眼睛,许久,终于赞同地点了点头。是的,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里面都深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没必要读懂别人,也没必要让别人来登陆。能扛得住孤独寂寞,才能真的强大起来。   “走吧。”坐了一会儿,寒气直冒脚底,萨姆朝谢遇安伸出手来,“回团里去。”   “不用等飞仔吗?”   他俩出了小巷后,就看见飞仔从酒店出来,他身上蹭了好几个口红印子,笑得一脸痴汉,口水都要淌出来了。萨姆与谢遇安相视一笑,看来这一晚上最春风得意是这家伙。谢遇安贱兮兮地冲飞仔吹了个口哨,三个人结束了这荒诞的一夜,集合又飞回了利维坦。   ————————————————   谢遇安回来后,脚还未着地,就看见艾力出现在他们战机的降落甲板上。   艾力头上蓝色触角晃动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盯着同行的飞仔与萨姆,飞仔与萨姆被他拉进了云端频道,艾力不知通过脑波交代了他俩什么,他俩均面色一凛,悻悻地下了飞机。跟谢遇安简单地告了别,就逃似地离开了。   见他俩离开,艾力飘过来,他在谢遇安面前停下:“谢遇安,接团长命令,现在请你解释今晚为何无故外出?”   谢遇安垂着脑袋,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并不抬眼看那AI,而是瞅着自己的脚尖。   “我已经被踢出舰队了,团长大人未免管得也太宽了吧。”他语气明显掺着不甘与怨气,显得很不耐烦。   艾力似乎知道他会这样回答,没像过去那样傻瓜式地一路追问,而是机械性说道:“团长要你最近都待在军团内,哪里都不要去。等他通知后,才可以外出。”   “什么?”谢遇安怒从中烧,他抬起眼睛斜睨了一眼艾力,“他现在还要限制我的人生自由吗?凭什么?”   艾力依照着周凉给与设定的答案,继续回答道:“团长说,你如果能关注一下最近的时事,就应该知道为什么。他还说,你这次能毫发无损的回来,算你命大。”   谢遇安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听说最近各地都爆发了不同程度的虫灾,被虫子袭击到的人们,都会陷入昏迷状态。他也知道,这几天周凉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是因为要对付突发的虫灾,所以在焦头烂额地开会。但由于消息的部分封锁,他并不知道详细内容,比如这次虫灾,就是沙棘虫造成的。   “行吧,”他感到胸口一阵郁结,他撇过脑袋嗤笑一声,对艾力喊道,“那你不妨告诉他,他所有要求的一切我都会做的,我会做到尽善尽美,做到尽如他意。他还有什么安排尽快砸过来,反正他也不在乎我的想法,他只把我当一个工具人,那就干脆把我利用到死算了!”   他本来想平静地接受,结果吼声却越来越大,到最后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嘶喊出声,他的胸口在剧烈起伏,身体在战栗颤抖,他目眦欲裂,眼中布满血丝,眼泪却控制不住般扑簌簌往下掉。   艾力自然感受不到他这剧烈的情绪变化,只是呆板地回复道:“好,我会转达给主人的。”   随后,他便消失了。谢遇安一拳砸在身边的昆式战机上,随着这猛地一击,尖利警报声突兀响起,刺耳欲聋。   回到宿舍后,谢遇安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的苦闷郁结让他无法入睡,他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打电话给周凉,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但是他知道男人不会接他的电话,在他发完这次脾气后,周凉就像上次那样,把他完全屏蔽了,又一次。     ?53   第二天他一睁眼,那眼下就布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原本摩西的毛绒尾巴在他脸上扫来扫去,都被他浑身的煞气激地泛起了怂,选择跳到飘窗的窝垫上去,还抗议地叫唤了两声。   谢遇安不理会摩西,他烦躁地挠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凶狠狠地打开智能手环。   他就是个超级无敌大傻子,为了周凉又哭又闹,既堕落又放纵,现在想想真的是恨不得回去抽自己两巴掌。周凉他在两人的关系中位居上位,总是稳操胜券、游刃有余,而他却奉上自己一片赤城真心,伤得千疮百孔,得个满盘皆输。   真是不公平!他真不知道自己还在那里难过揪心些什么?一点都不值得!   想到这里,他拨了一发电话给萨姆,开门见山就问:“萨姆,上次那个没做完的任务怎么样了?”   萨姆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顿了两秒才吞吐说道:“你最近这状态,要不先休息休息?”   “不,”他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上次去幻悦城发疯,撒了好多钱,我现在要赚回来。而且我也出不去,那种任务最合适我了。”   萨姆感觉冷汗在往下流,昨天被团长警告后的心悸还没平复,现在这小子又要搞幺蛾子。但他是拗不过谢遇安的,最后他还是被他那倔强的眼神打败,答应了他。   很快两人便在VR全景室里碰了头。   “飞仔呢?”谢遇安问。   “他还在和昨天那两个幻悦城的大姐姐撩骚。”萨姆无奈地耸了耸肩,“尼格还是没有回宿舍吗?”   “没有,”谢遇安一想到尼格最近的表现就有点隐隐不安,不对,自从他输掉了比赛,这种不安感就如影相随,越发强烈。“他给我回了一条信息,说他要调查一些个人私事,再就没回过宿舍。”   “这样。”萨姆闻言便没再追问下去。   “那开始吧。”   谢遇安带上了头盔,那登录页面那3D的梵文字又开始在他眼前旋转,奇怪,明明这几天也没有发烧,可是看见那些3D人物和字体,他还是忍不住头晕想吐起来。没过几秒钟,登录动画都没看完,他实在受不了了,摘下了VR眼镜。   “怎么回事?”萨姆在边上问。   “我不行。”谢遇安微微喘息,“我好晕,可能是因为那里的3D效果。”   “那要不我试试吧。”他突然提议道。   “不行,”谢遇安立刻出声阻止,“这游戏本来就邪乎,你要是进去了也出不来怎么办?”   谢遇安目前和萨姆也有了一种莫名亲近感,可能共同的经历让两人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他断然不会让萨姆冒这个险。   “不会的,”萨姆声音很沉稳,让人安心,“你在边上我相信不会出现这种事。”   可是谢遇安还是很不情愿,他无奈地笑了笑,又补充道:“这样,十秒钟内我还没清醒,你就强行退出。”   直到他这样说,谢遇安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萨姆带上头盔,安静坐在他边上。他气息平稳,看来已经登录进去了。谢遇安心里默念着倒计时,这十秒钟突然变得漫长,他不知为何一阵紧张,手心甚至出了汗。   等到十秒钟过去后,萨姆依旧没有醒来。他忙来到萨姆身边,输入几行代码,强行让萨姆从游戏中退出。   萨姆的身体猛地抽搐起来,谢遇安吓了一跳,难道他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如果沉迷进虚幻世界强行叫醒,会让人神志不清,脑补受损,更有甚者还会脑死亡。这不应该啊,萨姆应该才进入游戏不过几秒钟时间,这游戏的魅力真有这么大?   正在谢遇安急得火烧眉毛时,萨姆抽搐停止了,他睁开了眼睛,渐渐清醒过来。他茫然地看了一眼谢遇安,呆滞了数秒,突然就失声痛哭起来。这让谢遇安更是手足无措,他想安慰他,想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萨姆却只是捂脸哭泣,什么话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平静下来,止住了哭泣。他又开始神神叨叨起来,他嘴里不住地念着:“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   他像是个癫痫病人,陷入一场疯狂状态。谢遇安猛地摇晃了他几下,他才渐渐清醒过来。   萨姆似乎很痛苦,他有些神志不清,但还是艰难说道:“你知道我在游戏里看见了谁吗?”   “是她吗?”谢遇安隐隐约约有猜到。   “是的,没错。”萨姆激动起来,有些语无伦次,“是她,你之前在全景室里问我怎么回事,其实我在那里建立了她的模型,企图与她对话。虽然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但是每天能看见一个虚拟的她,都让我倍感慰藉。但是那游戏里的她跟模型不一样。那无疑就是她本人,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谢遇安,我想复活她。”谢遇安听到萨姆这样说道。“只有你能帮我,素人不会沉迷于VR游戏,你可以带我们出来。”   他扶着他的肩膀,提出了这个荒缪的想法,但是谢遇安却无法驳斥他,因为他看起来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那么无助,那么苍白。   但是作为训练有素的素人,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么做,所以他嗫喏地拒绝:“我…我不能,我不能做这种事。你知道的,这是非法的,我不能做。”   这种有悖于伦理道德,触犯底线的事。   萨姆听到他的话,他原本呆滞的脸反射性抽动起来,他瞬间情绪崩溃,咆哮起来:“我…我以为你会懂的,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懂我的心情。”   谢遇安被他吓到,一向温和的萨姆何时这样失控过,他愣愣地任由萨姆摇晃自己的身躯,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算了,算了……”随后,萨姆又收起了爆发的怒火,像是个病人般颓废地念着,“果然还是……没人能理解……”   谢遇安心里一软,他懂的。如果是周凉死了,他应该也会一样,像他一样失了心一般,去想尽一切手段复活他吧。   “好,我先去看看。”鬼使神差般,谢遇安点了点头,勉强答应了萨姆的要求。   萨姆喜出望外,他跟谢遇安说道,他们只需要登录进游戏里,找到她,将她的ghost下载下来,再装载在萨姆组装好的肉身上就可以了。   谢遇安跟着亢奋状态的萨姆一路来到他的房间,飞仔不知为何不在那里。   “我一直在根据记忆复刻她的外形,我改装了一个机器人,两个月前就成功了,可以说跟她本人别无二致。现在只需要带回她的ghost,那么就相当于复活了她。”   萨姆眉飞色舞,一扫刚才的阴霾颓废。而谢遇安却显得忧心忡忡,他不知这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还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视线随着萨姆的动作移动,他的房间摆设按理说是最普通的类型,却让谢遇安感到一丝不适。萨姆按下了地下密道的按钮,一个密封的无缝钢板箱子从升降台上出现。   箱子顶端黑暗阴影褪去,萨姆拨开了边上的搭扣。   一阵白色的雾气倏地腾起,待那雾气消散后,一个女子从箱子中坐起。谢遇安眯了眯眼想看清她的长相,等她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时,谢遇安的双眼瞪大了。他看见那坐着的女子,黑色长发披肩,全身蜜色皮肤,姿容上好。那个女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美莉。 ?54   谢遇安怎么也不会想到,萨姆所爱之人,竟然是美莉!   他呆怔在原地,一时忘记该如何言语。美莉死亡的画面纷沓而至,让他一时间陷入名为愧疚、震惊的恍惚之中。周遭的画面变得过度曝光,他什么也看不清,直到萨姆声音从远方飘来……   他在喊他的名字,然后奇怪地问道:“你怎么哭了?”   谢遇安这才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已是满脸泪水。   他精神恍惚地看着萨姆,语气却坚定起来,他说:“萨姆,这件事,我不能做。”   “为什么?你不是刚刚才答应得好好的?”萨姆急了,连忙问道。   “因为…她,美莉她是素人,她四年前就死了。那游戏里根本就不可能会有她的ghost,复制的ghost也不会有。”   这下轮到萨姆愣住了:“你怎么知道她是素人?你怎么知道她叫美莉?”   谢遇安的一滴眼泪滑过面颊,他盯着萨姆的眼睛,瞳仁在微微颤抖。良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坦白:“……美莉,她,是因为我才死的。”   听到这番话,萨姆一时没有反应,他的眼睛产生了奇异的化学反应。难以置信,失望透顶,愤怒交加这些情绪复杂地混合在一起。   “你说什么?她是为你而死?”   “是……”   谢遇安这声“是”还未落音,他就看见萨姆扬起胳膊,他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萨姆一拳。   谢遇安脸立马被打歪了,鼻血流得到处都是。他捂着脸含糊地解释:“……那次任务,她为了救我,她顶替我被敌方抓走了……她没能逃出来,鬼蜘蛛要把她强行转换……所以,所以……”   她死了,他亲眼看见她死了,化成了一滩血水,连渣都不剩,跟别提什么会存在的ghost!   “为什么,为什么?”萨姆提着他的领子怒不可遏,“她那时候才二十岁!她也是素人,她还拿了素人测试赛的第一!为什么?”   “到底是谁动了手,是谁处决了她?”萨姆似乎捕捉到什么,他眼神变得狰狞,咄咄逼人问道。   谢遇安看着他发狂,无助地摇了摇头。   “是团长吗?他为了让你活命,宁可牺牲掉美莉?”就算谢遇安极力掩盖,他仍然猜到了真相,他的瞳仁因愤怒放大,眼珠在不正常抖动着。   “你何德何能,谢遇安?”他的怒火喷大在谢遇安的脸上,继续说道,“何德何能?让她去用命换你的命?”   吼出这些话语之后,萨姆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松开手,看着谢遇安狼狈地倒在地上。   “我不用你帮我了,你滚吧!”   “萨姆,萨姆……你不能进去,你不能进那个游戏,你不能!”谢遇安竭尽所能想要阻止他疯狂的举动。   但是他很快就听见萨姆面如死灰地说:“你给我滚出去。”    ————————————————   他又把一切搞砸了。谢遇安把头埋进膝盖,他几乎是被萨姆扫地出门,最后没能阻止萨姆。而且,他没有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美莉。四年前她惨死在他面前,他心里更多是恐惧愧疚。   美莉对他而言究竟是什么呢?她不过是一个符号,一个标签,那上面印着“救命恩人,心理阴影”几个大字。   她不过是他噩梦中经常出现的无法释怀。   他可能从未把她当做是一个鲜活的生命看待,她会不会也像他那样走在舰桥上,吐槽文森特的课?她会不会有很多插科打诨的伙伴?她会不会也为了拿到比赛第一而勤学苦练?这时,他才意识到,美莉如果活着也会像他这样,有烦恼,有喜悦,有忧愁,有困惑。   她还有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四年过去依然还记得她的音容相貌,萨姆制造出的美莉机器人,单看外表,几乎和美莉本人一模一样。   萨姆那句话久久萦绕在他心间。原来她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岁,她还是素人测试赛的第一名,她曾为周凉卖命,应该非常优秀吧。   结果,她却因为他而死。他背了人命的债,却还在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却想着怎么讨得周凉的欢心,多么可笑,多么可耻!   怎么才能阻止萨姆,美莉已经为他牺牲,他不想世界上唯一牵挂她的萨姆也消失在世界上。怎么办?怎么办?   谢遇安咬着自己的拇指,疼痛让他一瞬间清醒。他颤抖着打开智能手环,试着给周凉打电话。一个两个……十几个电话过去了,听筒一直重复着冷漠的机械音,电话无人接听。   混蛋!他心沉入谷底,混蛋!他气愤之余,恨不得将手腕上的手环摔在地上。但是理智暂时拉住了他,他沉住气,压住对周凉的火气,尝试着编辑信息:   “团长,我知道您在生我的气。但这次事关美莉,我请求您关注一下,求您了。”他敲完字,颤抖着将信息发送出去,并且抱着一丝希望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您的信息未能成功发送。”一条冷冰冰的提示语出现,谢遇安的心也随着这条提示彻底凉了。   他就这么反感我?甚至到讨厌接受到信息的地步吗?   他开始无意识揪自己的头发,抓挠自己的脸,抓到脸上一道道红痕,也毫无意识。周凉那边已经不理会他了,还有谁能帮他?   突然,他灵机一动,他想起来萨姆是凛然舰队里的人,而他的隔壁,尼格恰恰好是凛然的徒弟。雷霆女侠一向仗义执言,她不会对自己的部下坐视不管的!   想到这里,他忙拨通了尼格的电话,随着一阵嘟声,尼格不耐烦地点了接听。正好看见视频那边,谢遇安跟失了魂一般,面色发白。   “尼格,尼格,拜托你,快给副团长打个电话!”谢遇安乞求道。   尼格注视了他片刻,抿了抿嘴唇,这家伙看样子又惹了什么大麻烦。   “为什么?总要有个理由吧。”   谢遇安沉默了,他才反应过来尼格与凛然现在关系也很紧张,尼格按理不会主动去联系她。但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真相,如果萨姆执意自己进入虚拟游戏系统,那应该是违规的。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都不比萨姆迷失在虚拟世界里重要。   “理由什么的,我会告诉你,但是这件事情很紧急,拜托你,尼格,就这一次……”他急上眉梢,恳切地请求道。   尼格皱了皱眉,稍作犹豫,感觉到事情的紧急,还是给凛然拨打了视频电话。没想到漫长的通讯音过去,凛然那边没有接,尼格又拨打了几次,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更加令人绝望的是,此时飞仔的电话切了过来。   他惊慌地问起谢遇安:“喂喂?谢遇安,你和萨姆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   谢遇安心中一沉,果然最糟糕的消息从那头传来:“萨姆他,进了那个游戏,现在出不来了……”   谢遇安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他就像是被人把脑袋按进了水了,浮在水中,不上不下。他身体只剩下了下意识的行动,他想要奔跑起来,立马跑去VR全景室,他要救萨姆出来!   这时候,尼格却出声阻止了他。   “你要去哪里?”   谢遇安企图迈动自己的腿,却发现自己动作那么无力。   他虚弱地说,“我要去救萨姆,只有我能带他出来。”   “现在的你,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尼格冷静分析道,“先等我回来。”   不过一会儿,尼格果然不知从何处回来了。他们两个相对而坐,时间的缓冲让谢遇安渐渐冷静下来,他身体没感觉那么冷了,思路也变清晰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时,尼格才注视着他眼睛问道。   谢遇安深吸一口气,把萨姆为何要进入游戏的理由告诉了尼格,结束后,他再一次强调:“……只有素人能摆脱那种游戏的沉迷,只有我能把他带出来,我必须要救他。”   尼格点了点头,看似赞成了他的观点,不过他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谢遇安震惊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眼里尼格一直是个对周围人很淡漠的家伙,虽然他们四人经常同队,但那两人其实跟谢遇安的关系更加亲密些,他没想到尼格会主动掺和这件事情。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他进入《六道》就出不来了?”   谢遇安摇了摇头。   “因为那是一个镜面的世界,和真实世界几乎别无一二,而且在那个世界里,你还有可能见到死去的亲人、爱人、朋友。”   怪不得萨姆会在那里看见美莉,谢遇安恍然大悟。但是同时他也心里一紧,就冲萨姆对美莉的感情,他会更加难以从虚拟世界脱出。   “那你是看见了谁?”谢遇安突然反应过来,那天进入游戏后,尼格的状态也很不对劲。他有点惴惴不安,沉声问起尼格。   尼格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坦诚相待。许久好,他才坦白道:“是我母亲。”   “她之前被当做‘种子’,ghost上传到云服务器里,副团长解决了那个工厂,但是我母亲的ghost却消失不见了,她应该是迷失在网络空间里。这么多年,我以为她应该消失了,但是那个世界里我确实看见了她。”   “所以,你要把她带回来吗?”   没想到尼格听到这句却不自然地愣了下,随后他支吾道:“嗯,当然。”     ?55   就这样,尼格和谢遇安达成共识,开始擅自谋划如何进入《六道》游戏中。   行动前,谢遇安来到萨姆的房间。他后脑的连接线连在盒子里,身体正静静躺在床上,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那个美莉版机器人正歪着脖子凝视着他,硅橡胶的眼睛里投射出奇异的光。   谢遇安在他床边叹了声气,他转向美莉,面对着“她”,他心中默默起誓。   多少次我都想,如果那次站出来的是我而不是你,那该有多好,美莉。就因为我当时的怯懦胆小,让你以命换命,让你惨死在异地,甚至连尸体都没留下。是的,我苟活下来了。我当时的处境很艰难,我像一个无能的懦夫一般自怨自艾,作茧自缚。   我居然没有一次打听过你是否有葬礼,是否还有家人爱人朋友等着你回来。在这四年里,我有了真正的朋友和喜欢的人,虽然喜欢他只是我一厢情愿,但我仍旧觉得很美好。在我享受那些的时候,萨姆却承受着失去你的痛苦,而我对此一无所知。   但是现在不同了,所以这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想修正过去的一切,这次我一定会把萨姆平安带回来。我以性命起誓!   谢遇安手握拳,重重敲打了一下自己的左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他郑重其事地向美莉行了一个团礼。   如果有可能,他比谁都想让美莉回来,比谁都想挽回这个悲剧。   ————————————————    做完这一切,他按照约定,来到全景室里。尼格与他带上VR头盔,连接上游戏的端口,准备登陆。   这时全景室里却一片红光大闪,尖刺的警报声突兀响起,震得他俩耳膜发痛。   艾力凭空出现在全景室里,他面对着谢遇安与尼格,警告道:   “请两位立即停止危险行动,请两位立即停止危险行动!”   随着“噔噔噔”的刺耳警报声,谢遇安与尼格手上的VR头盔显示灯瞬间一黑。   “两位使用VR系统的权限已全面冻结,请回到宿舍待命。”   “艾力!”谢遇安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锤了一下面前已经黑掉的仪器。   但是朝这个AI发脾气,什么也解决不了,这肯定是周凉授意的。他之前打电话企图向他求救,他不闻不问,这个时候却派艾力出来阻拦,难道萨姆就在这些高层眼里那么不值钱吗?   “请停止你们的违规操作,请停止你们的违规操作!回到宿舍等候下一步命令……”艾力无视他眼里的熊熊怒火,继续干巴巴地重复着这几段命令。   “艾力,解开已经冻结的权限。”谢遇安却反常没有按照它的指令来,像是直接跟他杠上了。   “谢遇安,请你服从安排,不要再做无谓的尝试。”   “解开已经冻结的权限!”谢遇安的声音徒然变冷。   “请服从安排,不要再做无谓的尝试。”   “解开!”他像是换了个人般,眼里透着凶狠的目光。   尼格从未见过这样的谢遇安,当场就呆住了。   艾力似乎还想重复那句口令,这个时候却呆立在原地,他的嘴巴里发出一阵不明的呲呲声,半透明的眼睛疯狂抖动片刻,突然他面朝谢遇安,毕恭毕敬地答道:   “是,我的主人。”   全景室中的警报声瞬间停止,那代表危险的红光也偃旗息鼓。谢遇安和尼格手中的VR眼镜指示灯立刻亮了起来。   谢遇安没有看向尼格,依旧对着艾力命令道:“将全景室锁死,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打扰我们的行动。”   艾力不正常颤抖一下,乖顺地应了一声:“是的,主人。”   艾力得到命令后便消失了。尼格惊奇地围观了刚才的一切,他按捺不住好奇心,问起身边的谢遇安:“你是怎么获取使用艾力的最高权限的?”   “什么?”谢遇安却像是从梦中归来,一脸懵懂无知。   “你刚刚直接命令了艾力,艾力还叫你主人,按理说整个军团只有团长才有权限命令艾力。”   “????”谢遇安满头雾水,显然不知道自己还进行了这么高端的操作。   “算了,开始行动吧。”尼格虽心生疑窦,但还是暂时放下这件事。毕竟现在救人要紧,更何况,他进去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谢遇安与尼格同时戴上VR头盔,谢遇安试了好几次,果然还是不行,他每次卡在登录页面死活进不去,他还是晕3D画面。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突然想起萨姆之前给他准备的那套虚拟实感体验系统。他敲了敲身边尼格的肘子,告诉他这件事,然后两人从储物室里将两套大型装备拖了出来。   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架虚拟实感体验系统终于安装好了,谢遇安和尼格相视一眼。   “你确定要用这个套装备?”   其实谢遇安也觉得这样不妥当,他并非无脑莽夫,当然也害怕这邪门的游戏吞噬了自己的心智,让他救人不成反陷危境。但是现在联系不到军团的高层,多拖一秒钟,离躯体过久,萨姆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只能铤而走险,相信素人大脑没法共联网络这一点,可以保他清明。   “做个预防吧,设定为十分钟。十分钟内如果我们找不到萨姆,就可以强制性退出来。”   尼格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在电脑前写好限时程序,加载到游戏的网端中。与此同时,谢遇安将腿上的双刃刀抽下来,他将飞索缠在自己的胳膊上,让那锋利的刀尖对准自己的手心。   他偷偷给“流星”编辑了程序,如果十分钟后他出不来,就让这把双刃刀刺穿他的手心,用疼痛的方式,强行唤醒自己。如果这样也不行,那就换一只手再攻击,他相信剧痛之下,总会让他脱离出来的。   把这些预防措施都做好,他才将那VR眼镜戴上,与尼格共同进入到虚拟空间中。    ————————————————    而与此同时,周凉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与封里交战的战前会议。   军团成立初期,周凉为了壮大自己的实力,吸纳各地有名有势的组织。这些组织里不乏一些作奸犯科,穷凶极恶之徒,投机倒把的擦边犯罪者,昧着良心发财的军火商……导致了整个军团里鱼龙混杂,虽然后期周凉在洗白过程中,对他们明敲暗打,让他们有所收敛,并且人员分配上把这些人尽量边缘化。但是历史遗留问题严重,目前军团三股势力暗中角逐,正好形成一个平衡的局面,他也不好把这股势力连根拔起。   但这也造成了目前的令人头疼的局面,封里已经大兵压境,各地区都爆发了不同程度的虫灾。他现在既要分散部分兵力去镇压虫灾,还要对付即将对大本营发起攻势的封里。   但是这漫长的会议上,大半天时间都是各类部门各种太极哭穷相互甩锅,还有作壁上观者坐山观虎斗。目前已经是局势最为紧张的时刻了,但军团里各方势力依旧在会议桌上含沙射影,暗波汹涌,无所作为。真的是效率极低,半天决策都无法敲定。   最可气的是,那帮懒散的“老爷派”估摸还贪了不少军团的资金,导致目前的拨款下不来。   周凉在会议场上好几次大发雷霆,恨不得亲自将这帮家伙宰杀示众,好清理门户,端纪严律。他捏了捏拳头,想想打破平衡可能造成的恶劣后果,忍了又忍,让那财政办的乌尔曼站起来一项项汇报账目。   乌尔曼刚刚被团长突来的勃然大怒吓到,此刻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他目光躲闪,扫了扫会议桌上的同僚,这才清了清嗓子,结结巴巴地汇报起来。   周凉听到他汇报的内容,眉毛是越拧越紧,气压也越发低沉。十三个舰长都大气不敢出,等着团长新一轮的爆发。   他们都暗暗倒吸冷气,估算着,这次团长会不会处决掉几个舰长。   然而就在这时,艾力却凭空出现在会议室里。这很异常,按理说在这种重要的场合里,艾力是不会突然出现打断会议的。   周凉看见艾力突然出现,他原本紧攥的手指微微一滑,他心中暗道:偏偏这个时候?   果不其然,艾力在他脑中讲道:“团长,谢遇安他进入了虚拟世界,现在陷入昏迷,出不来了。”     ?56   这宛若拉锯战一般的会议,就在此刻被中断了。   周凉将自己传送到全景室外,VR全景室不合常理的大门紧闭,周凉不解地望向艾力。   “艾力接到不明命令:将VR全景室锁死,不得影响里面人的行动。”   “谁下达的?”周凉的眉微微一蹙,究竟是谁能越过最高权限直接命令艾力?   艾力身体出现一片斑驳的雪花,显然程序出现了BUG,数秒后,他才呲呲回复道:“不明。”   周凉心里一沉,他让艾力将全景室锁定程序解开,走了进去。   他看见谢遇安与尼格正静静地躺在虚拟实感座椅上,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而这时,有个噔噔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那人风风火火地冲进全景室。   “周凉,封里都快兵临城下了,你这个时候中断会议?”   自动门从两边滑开,凛然雷厉风行地走了进来,她刚准备苦口婆心劝这任性的团长回去接着主持大局,接着就看见那两个素人双双躺在座椅上,不省人事。   她顿时定在原地,心感不妙:“这什么情况?”   但是周凉就算不回答,她也大致明白了一二:这两个小兔崽子,无视了团规,擅自闯入虚拟世界中了。   “艾力,”周凉并没有搭理她,而是命令身边的AI,“将你近期关于谢遇安的记忆钟打开。”   艾力得令,他的硅胶制眼里的瞳仁倏地变大,那里投射出一道散射光芒来,在他半米前的空中形成一个方形悬空窗口。那里正走马观花地播放着谢遇安最近可记录下来的监控画面。   周凉将画面加速,他的眼睛疯狂抖动着,几秒钟便浏览完了所有画面,大概也明白了为何谢遇安要执意进入虚拟空间。   接着,他又翻看了一下最近的通话记录,发现有十几个来自谢遇安的未接电话,还有一条未读信息。   而身边的凛然也翻出了几条未接电话,显示是尼格打的。   他俩显然做了一些求助行动,也做好了预防措施,奈何恰恰不巧,偏偏挑了个开会的时候发生这事。   谢遇安他成长了,变得有责任心,有担当了,但是为了朋友,却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这一向是他对那小鬼的教育:希望他成为一个勇敢而无畏的战士,能够肩负起对应的责任。   但面对躺在靠椅上的谢遇安,周凉的心莫名被刺痛一下,这种久违的感觉令他陌生。他手指在谢遇安胳膊上滑过,停在他手背处,将他的手反扣住,他感受到谢遇安温热的体温,只有这昭示着他目前还存活着。   凛然却在他身边踱起步来,她大脑在疯狂运转:封里大兵压境,扬言要进攻军团,以报当年的血仇;各地区爆发虫灾,这些沙棘虫一旦咬破了智人的中枢神经,就会将他们拖进虚拟世界;而上次素人比赛,有人袭击场地内的素人,这次在团长紧锣密鼓进行作战部署会议时,这两个素人正巧出事。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思索片刻,她得出这样的结论,“很明显,有人是冲着谢遇安来的。”   这显然的,周凉也深知这一点。   “还有那个名为《六道》的游戏,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那是伪造的任务,”周凉沉声应道,“有人入侵了军团内网,将一个普通的C级任务进行了篡改,我们都没觉察到。”   “行吧,”凛然长叹一口气,“那看来这游戏只是个幌子,就是个接通虚拟世界的端口。这游戏跟虫灾中人们沉迷进去的世界,是一个世界。”   “显然是的,我们太大意了。”   凛然面色严肃起来,她捏了捏鼻梁,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她话锋一转,直截了当地询问周凉:“这谢遇安究竟什么身份?”   值得封里、鬼蜘蛛他们声东击西,特地把他从军团里套走。   而且,自从谢遇安来到军团,他身份就疑点重重,阿瓦隆上唯一的素人,无缘无故就降级流放地球。但是周凉执意要将他留下,并且没有告知任何人真实原因,她心中疑虑丛生,但碍于团长的身份,也就没深究细研,现在看来谢遇安的身份更是扑朔迷离。   “他或许是能够反制忒弥斯的唯一人选。”周凉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又抛出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   “众生皆苦,万相本无。欢迎来到《六道》的世界。”   谢遇安和尼格进入游戏里,就听到这样一句话。谢遇安看见一个满布着雪花的电幕在他眼前闪烁,刚才那句话,显然就是这个电幕发出来的。   “我是匿默,是这个世界的主宰。”那电幕发出粗糙的电流声。   匿默的声音降下后,两人面前便出现一道旋转门。   匿默说道:“总共六扇门,选一扇门进去,便可以感受真实的虚拟世界。”   谢遇安救人心切,先走上前,那旋转门急速旋转着,停在“人道”这扇门前,谢遇安推开“人道”的门,奇怪地看了一眼尼格:“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尼格却令人意外地退后一步:“你先进去。”   谢遇安看见尼格目光有些不自然,他心里觉得有一丝不妙,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吸入门中,门瞬间关闭。   “接下来,就是你了。”匿默对尼格说道。   尼格上前一步,那旋转门又开始旋转,等到它慢慢停下时,门上赫然写着两字——“鬼道”。尼格深吸一口气,不带犹豫,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57   “取得素人测试赛第一名的人是他——谢遇安!”   谢遇安感觉无数聚光灯朝他打了过来,他反射性眯了眯眼睛。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掌声在他耳边响起,人群激动地沸腾了。他才意识到,现在正站在素人测试赛表彰仪式的领奖台上,从主持人的话语和周围人的反应来看,他拿了比赛的第一!   他听到周凉的声音传来,他说他是一个果断勇猛的战士,他在比赛时所展现的判断能力和手段技巧都值得大家去借鉴学习,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最后,他看见周凉朝他走来,他心跳开始加速。周凉低下头,俯身在他胸前别上了那枚闪闪发光、印有团徽的勋章,谢遇安垂下眼眸,细致将他的动作印入眸中,鼻尖萦绕着他熟悉的气息。   最后,周凉立起身体,望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他难得称赞道:“干得漂亮,小子。”   谢遇安感觉自己呼吸不畅起来,那些失意通通没有了,他没有输,周凉也没有对他失望,这一切都照着他心中所期盼的情况发展起来。   他走下领奖台,紧接着,他看见同队的几个队员围了过来。他们对着飘飘然的谢遇安大声嚷嚷:开庆功宴,开派对!他们簇拥着谢遇安来到舰队的一处活动室,那里早已布置好了现场,墙上天花板上贴着气球,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缠绕在上,长桌上摆上了香槟,蛋糕等等食物。   人群在热闹气氛中嗨起来,大家都群魔乱舞,笑声放肆而张扬。很快香槟被撒地到处都是,谢遇安也被他们蹭的满脸是蛋糕。他虽然一直在应付人们的敬酒,但时不时眼神就像一个角落里瞟去,周凉坐在那里,偶尔接一下小辈敬过来的酒,但是大家基本上都对他敬而远之,他就那样与这喧嚣的氛围格格不入,但还是浅浅笑着,注视着谢遇安的身影。   飞仔看见他这样,不停用眼神暗示他,周围人也都一副了然的表情。   然后他们开始起哄,促狭地怂恿起谢遇安:“快去啊,快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团长要是不答应你,我们就起哄到他答应为止。”   谢遇安推脱片刻,可是围观群众太过热情,他伸手擦掉脸上的蛋糕,最终还是站起身来。   这其实是他设想的最好时机,他一直努力想要变强大,就是为了拉近与周凉之间遥远的距离,为了将来某一天能与他并肩作战。现在他至少做到了第一步,他为什么又胆怯了?难道这得来的荣誉,与之不符吗?   他晃了晃被酒精麻痹的大脑,那股怪异的感觉又消散不见了。   他朝周凉回望过去,惊奇发现周凉的眼里似乎有几分鼓励的成分。他不分由说站了起来,可能是酒胆壮人,有可能是被赢的喜讯冲晕了头脑,也有可能是今天的灯光太过于迷离朦胧。他稳了稳虚晃着的身体,试图笔直朝周凉走去。   他走到周凉面前,用手捂着嘴哈了一口气。恩,很好,没有恶心作呕的酒味。他甩了甩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他就听见自己说道:“师父,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他话音还未落,周围便起哄起来,他们的声音几乎盖过了自己的声音。他看见他们把手扩成喇叭状,纷纷喊着:“答应他,答应他,团长,答应他!”   他还没看清周凉的表情,就感觉自己脚下悬空,他发现他被周凉抱起来,扛在肩上。周围的声音又高了几个分贝,有人在尖叫,估计嗓子都要喊破了。   他就这样被周凉扛着离开了,他听见那些呐喊声渐行渐弱慢慢消失,他被放下来了,被抵在周凉房间门上。   他抬头看了一眼周凉,就立马感觉自己动弹不了了。周凉正俯视着他,一只手强势地撑在他旁边,把他牢牢锁死。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满满的侵略欲,谢遇安感觉自己就像是他的猎物,马上要被这凶猛的野兽拆食入腹。   谢遇安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他鼓起勇气,朝他确认:“师父,你的答案是?”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些什么呢?小白。”   周凉的声音很低沉,在他耳边渲染着情欲的味道。他抬起他的下巴,慢慢凑近。谢遇安下意识感觉哪里不对,他推了一下他的胸膛,发现他的身体跟座铁墙一样,纹丝不动的。   然后猝不及防的,周凉吻住了他的嘴唇。谢遇安随即瞪大了双眼,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意图挣扎,两只作乱的手却被他按住。他感觉这个吻在渐渐加深,周凉把他的舌头勾进嘴里,极有技巧地舔舐玩弄。很快谢遇安就觉得自己要缺氧致死了,他被吻得意乱神迷,找不着北。   他还感觉到,周凉的手也渐渐不老实起来。他急切地抽出了谢遇安上衣,带着薄茧的手指,在他裸露的腰肢上挑弄抚摸起来……   几番操作下来,谢遇安感到头晕脑胀,他并没有感到与所爱之人亲热的快乐,反而觉得意识抽离出身体,让他陷入迷惘的漩涡中。   就在他头脑不清明时,周凉刚刚的话语忽地钻入他的大脑中:他刚刚叫他什么?小白?他怎么会在正常时候,莫名其妙地称呼自己的昵称?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   而现实世界这边,周凉与凛然准备开展营救工作。毕竟谢遇安和尼格都属于素人,他俩虽然有虚拟实感装备来增强体验,但是天生未被改造,没有电子脑,他们意识按理不能跟这虚拟空间进行共联。   凛然企图将强行唤醒两位沉睡的素人,但匆匆赶来的文森特及时阻止了她。他解释道,这两人如果是只戴着VR眼镜还好说,但是他俩现在使用的是全套实感系统装备。   这个装备是2020年左右留流行起来的,那时还不存在智人素人之分,大家为了让虚拟体验更加真实,便会使用这套庞大冗杂的系统装备。   别看素人不能共联网络,但是真实的虚拟体验,也会让他们沉迷其中,如果现在强行中断退出,极有可能会对两位造成不可逆的恶性后果,最糟糕的还会导致死亡。   “行吧,”凛然插着腰,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着急模样,“现在就是要他俩赶紧意识到那世界有问题,主动退出才行?”   “能不能退出来,还不一定,这个游戏的端口关闭了。”文森特眨了眨眼,有些无措。   “那可以通过连接两人的VR眼镜,看见实时画面吧?”周凉一直坐在谢遇安身侧,看见他将自己的双刃刀刀尖对着手心,这应该是他害怕清醒不了所做的预防措施。   文森特手指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答道:“可以。”   “还有,疼痛能让他们醒来吗?”   周凉意图将那双刃刀取出来,结果那飞索紧紧地缠绕在谢遇安胳膊上,稍稍用点力,那钢制飞索就深陷进肉体里,现成几道骇人的红印。   “估计能,但是也要看两位在虚拟空间里遭遇了什么,如果是令他们忽略掉疼痛的情境,这样也叫不醒他们。”   最终周凉还是让文森特使用黑科技,将游戏画面实时传送到光屏上来,这样他们就算进不了游戏,也能在外面实时监视里面两个素人的动态。   此时此刻,现实中周凉正好看见谢遇安被那个游戏里的“假周凉”壁咚了,还强吻了,而谢遇安看起来似乎还挺享受的?他那冰山脸瞬间出现一道裂痕,表情阴晴不定。   随后,凛然就听见“啪叽”一声,周凉手上的杯子整个被捏碎开来,茶水喷得到处都是。   什么情况?一向冷静自持的周凉怎么突然就发了脾气?   她一向粗神经,估计全军团的人都知道团长与他徒弟似有暧昧,而她却完全没察觉。不过,她现在却无暇去八卦这些,她很担心尼格的去向,这传送过来的游戏画面中,丝毫找不到尼格的身影。   ————————————————   谢遇安其实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享受,他此时感觉头痛欲裂,他觉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还有一股紧迫感追逐着他。他想起来自己还有万分紧急的事要做,他不能在这里风花雪月,浪费时间。   他开始意图推开身上的人,奈何两人实力相差悬殊,他奋力的挣扎对于周凉更像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   情急之下,他不知想到什么。他把自己的左手反手向墙上猛拍过去,他的手掌立刻被刺穿。   “啊——!”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一声惨叫,身前的周凉立刻放开了他。   周凉将他受伤的手抬起来,没有任何凶器,却无端给谢遇安造成一个可怖的贯穿伤口,那里鲜血汩汩流出,将两人的手都染得鲜红。   “你做什么?”周凉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语气也凶恶起来。   谢遇安有些不明地看向他,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对不起,师父,我不能待在这里,我有要紧的事要做,对不起。”   说完,谢遇安便推开挡在面前的周凉,头也不回地从他房间中逃了出去。     ?58   谢遇安没跑出去几步,就突然呆立在原地,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刚才的紧迫感荡然无存,他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那里阵痛袭来,他开始百思不得其解,露出困惑的表情。   就在此时,周凉瞬移到他面前,他带着几分盛怒,不分由说地拉起他受伤的手。   “一天天在搞什么?”他高声喝道,表情居然有一丝紧张。   谢遇安看着他垂眸为他处理伤口,那垂落下的睫毛挡住了他眼中所有的情绪。他突然没由来问了一句:“您不生我气了?”   至于为什么要问出这句话,他也不明白,他只是觉得他之前似乎跟周凉有隔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亲密。   “嗯?”周凉听到他这样问,突然抬起头来,他看起来面容有些模糊,“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谢遇安大脑短暂性短路了,对啊,他为什么要生我的气?我明明赢了比赛,我明明做到了承诺的一切。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头又开始痛起来,仿佛被锋利的刀劈过,整个要裂开来。就在他被撕裂到痛不欲生,几欲崩溃时。他感到周凉握住了自己的手,温热的体温从两人手心处传来,他茫然地抬眸,正巧注意到周凉正在关切地望着他。   他从来没感觉过周凉会这么近在咫尺,会以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谢遇安感觉那股撕裂感淡去了,他反手握紧了男人的手,心甘情愿地沉沦,迷醉。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他听到周凉的声音传来,那声音仿佛带着混响,在他耳边不断荡出回音的涟漪。   “去哪里?”谢遇安的目光在涣散,他下意识问出这句话。   “去一个既是起源又是结束的地方。”   周凉托着他的手,像是踩着梦一般的云端,带着脚步虚浮的他前进。谢遇安看见前方朦胧的白光,眼皮变得沉重,意识开始浑浊。   他俩乘坐着一架昆式战机,驶离了利维坦。谢遇安看着窗外起伏变换的云层,仿佛自己身处于梦境中。他看见舷窗外,那厚重的灰黑色云层下,隐藏着危险雷电,一道道锋利的蓝色闪电在其中危险蛰伏,影影绰绰。   不久后,他跟随着周凉下了战机,一股海腥味扑面而来,紧接着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也响在耳侧。他听见天空上传来一阵雷电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的,他顿时感到心里闷得慌。   谢遇安看见周凉行进的方向,周凉不知用什么办法,关闭了层层戒严的警戒电网,他打开了布着铁丝的大门,站在那里,似乎在等谢遇安走过来。   谢遇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心里升起一阵抗拒,他想要逃离,但是他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他只觉得这个地方承载了很多悲伤痛苦的回忆,但他确实又没有来过这里。   “过来。”周凉见他面露胆怯,对他伸出手,“不要紧,我在这呢。”   谢遇安听到他说的这句话,仿佛受到某种蛊惑,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跟着周凉进了大门。   印入眼帘的是,一座破旧的白塔,它赫然立在海边,那底部的白漆因为海水腐蚀都脱落殆尽,随着潮水淡去,露出大片爬满青苔的红砖。   谢遇安见到这座白塔,浑身不可控制地震颤起来,恐惧和悲痛开始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开始急速喘息起来,眼泪不自主地涌出眼眶,一股莫名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为什么?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他突然歇斯底里,对周凉大喊起来。   周凉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来过这里?”   谢遇安擦掉涌出的泪水,稳住不住发抖的身体,不停在记忆轨道中搜寻着这座白塔,的确,他没来过这里,他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就这么大反应,跟失了智一样。   “没……没来过……”他喃喃自语道。   周凉朝他走了过来,温柔地揉着他的发丝,柔声说道:“怎么这么害怕?不要紧,我陪着你,别怕。”   听到周凉的话,谢遇安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心情渐渐平复,周凉最讨厌懦弱无能的人,他不能露出这样胆怯的模样。   他摇了摇头,表明自己没事了,又重新握紧了周凉的手,想用这种行动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周凉见他不再害怕,便牵着他继续向前。   他们来到白塔面前,周凉扯开了那上面挂着的锁,随着刺耳的刺啦声,铁丝网门被他强行撕扯开来。   谢遇安走了进来,他首先闻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大厅没有登记处,只有来来去去的医护人员匆忙走过,他们有的推动着拉载病人的多功能病床在移动,那些病人都盖着白色被单,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这些人都拉出几条长长的虚影,医护人员都带着口罩,面容看不真切,诡异的说笑声像是顿了几拍,断断续续传进他的耳朵中。   谢遇安顿时向后退了一步,他捂住头,蹲了下来,一段陌生的记忆从他大脑中闪过。   他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各类器皿,他身边围满了医护人员,他们全部都戴着口罩,冷漠地注视着自己,仿佛他只是个即将废弃的实验品,他们在窃窃私语。   “只有疼痛才能清除掉他的记忆,抹去他的人格。”   “这一个过程需要反复,反复,反复再反复……直到他变得软弱,然后屈服。”   谢遇安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他感到自己身上的肉都在被割裂下来,又觉得有强腐蚀性化学剂在腐蚀他的肉体,他的大脑反射性地传递着这些痛觉,令他呼吸不能,浑身冰冷。   他无助地拽住周凉的胳膊,拼命冲他摇头:“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求求您,求求您,让我走,让我离开这里。”   周凉纳闷地看着他,一脸费解:“你怎么了?”   谢遇安只是冲他摇头,过度的恐惧让他嘴巴像是黏住了一般,他只能本能发出求助。   周凉扶住他抖若筛糠的身体,手顺着他的背脊一遍遍往下抚摸,他盯着谢遇安的眼睛,让他无法逃避。   “你是个战士,刚才你不是证明了自己的勇敢和无畏吗?怎么现在怕成这样。”   谢遇安眼中蓄着泪,嘴唇抖个不停,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会难受,他觉得有股深入骨髓的疼痛不断渗透出来,像是条件反射般,控制了他的一切。   “我们只上去做一件事,做完就离开,很快的,好不好?”周凉放缓声调,不断哄着他。   谢遇安紧紧地攥住他的袖子,他用力咬了咬下唇,甚至咬出了一道血印。   “好。”他气若游丝,勉强回答道。 ?59   周凉小心翼翼地拆掉缠在谢遇安胳膊上的钢丝飞索,谢遇安却突然身体猛地颤动一下,他不知为何抬起手,直冲着那双刃刀拍过去,周凉本能想伸出手拦住,但却为时已晚,瞬间谢遇安的手心就被那把锋利的武器贯穿,赤红的鲜血不住喷涌出来,染红了钛合金材质的座椅。   周凉的眉紧蹙起来,他将插在谢遇安手心中的刀拔了下来,吩咐艾力取来绷带和药物,将他的受伤的手细细包扎好。   包扎完毕后,周凉仔细拿过那把双刃刀,端详片刻。这个小鬼,还在双刃刀里设置了一个程序,每隔一个小时,就扎自己一次。   这个小蠢货。   周凉双手将谢遇安受伤的手拢起,轻柔地放在额间。他垂下头,高阶智人的听力比常人敏锐数十倍,他能清晰听见谢遇安的心跳声与脉搏声,他感受心里突然像是被刀刮开一般,血淋淋的疼,这种感觉他从未体验过,令他陌生而焦虑。   距离谢遇安进入虚拟空间已经半个小时了,他微微叹了口气,睁开一直闭着的眼,有些无奈又有些恼怒地刮了刮谢遇安的鼻尖。   “小兔崽子!”他暗骂道。   凛然此时已经离去,周凉要求她继续开展战前部署会议,并把一切动态传递到云端,方便他进行远程指挥。   虽说这样,但他明显明白,他又陷入了一个两难境地,又要对一道电车难题进行选择。   他是军团团长,背负着守护地球全人类的使命。在大敌当前,军团处于危难之际,他理应不该在这时缺席,他应该身处一线,与所有战士同仇敌忾、一并御敌。但是谢遇安他进入虚拟空间,意识不明,这明摆是有人要拿他下刀,一向秉承着牺牲小我顾全大局这一原则的团长,却在此刻有了一丝动摇。   他迟迟没有重新开启中断到一半的会议,艾力不断将目前的形势动态传送过来。   “主人,封里他们的舰队群已经驶过西湾,呈剪刀状,直冲利维坦逼近。”   “多地爆发的虫灾愈演愈烈,已经造成了极度恐慌,大部分居民被紧急疏散到防空地下设施,但是昏迷人数骤然变多,医疗机构已经人满为患,很多受灾昏迷群众无法得到有效治疗。”   “由于恐慌在人群中扩散,邪教势力又滋生蔓延开来,团长,我们需要增派人手,现在的护卫队不仅要杀虫子,还得控制那些发了疯的市民!”   ……   一条条战报信息像是雪花片一般,目不暇接,飞洒在他眼前。   凛然坐不住了,她一向性子急,现在看到这些消息更是急火攻心,恨不得立刻把封里用雷电劈个百八十遍。   “我们不能再无所作为了,周凉!”她恳切地请求道,“如果谢遇安真的如同你说的那么重要,那就把他救出来啊!”   她比谁都清楚,那个进入虚拟空间的游戏通道,已经在谢遇安和尼格进去之后,莫名关闭了。现在谁也进不去,至少像她这种类别的智人是没法进去的。但是在场有一个人可以,那就是周凉。   毕竟他是最强智人,而且他的超能力,虽然没有公开,但是作为十几年的老战友,她最清楚,那就是入侵。不管是防御多么强大的防火墙,他都能像戳破一层玻璃纸一般闯入进去,那么这个虚拟空间理论上也应该可以侵入。   周凉转头扫了一眼凛然,他知道凛然妄图用激将法,让他进那个虚拟空间。只要他一走,她就可以做总指挥官,在这个空隙里,这个已有二心的副团长又会做出什么来呢?他都不用猜测,就能预估出来,军团的平衡势必会被她打破,那是苦心经营军团十几年的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凛然看到周凉陷入犹豫中,她抿了抿嘴,继续刺激道:“你这次还是要为大局考虑吗?所以打算牺牲掉谢遇安?就跟五年前牺牲掉阿律,四年前牺牲掉美莉那样?”   “你这个时候,为何要旧事重提?”周凉眸色瞬间黯淡,瞳仁中染着肃杀与怒火,沉着声音质问道。   “因为我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人死去了。”凛然眼眶倏地就红了,她突然撕开阳奉阴违的伪装,冲周凉大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她对艾力命令道:“艾力,取一副VR眼镜给我,我来试试能不能闯进去,把那两个小鬼带回来。”   艾力得令,迅速将那眼镜取过来,递到凛然手上,凛然深吸一口气,既然演戏就演得彻底点,真假掺半,才能引君入瓮。   她带上了那副眼镜,妄图强行攻破虚拟空间那道高筑的防火墙,但是果然不出她所料,一阵噼里啪啦的电花从VR眼镜飞溅出来,她入侵系统失败,VR眼镜直接烧毁了。   周凉在旁静默不言,半晌后,他嘱咐凛然:“你先去主持会议,主要决策传送过来,我远程进行指挥。”   凛然瞥了他一眼,微微对他颔首,从VR全景室里直接消失了。   周凉转过身,继续凝视着靠椅上的谢遇安。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谢遇安肯定与忒弥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然也不会被人使套带离到虚拟空间。人他肯定是要去救得,但关键是现实世界的烂摊子,该交给谁处理?   封里大兵逼近,他有两个目标,一是为五年前死去的阿律复仇,二是争夺团长之位,那他如果贸然离开,谁能顶替他出战,还必须能战胜那个进化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的冰霜之主?还有谁能够震慑住团员,让三股明争暗斗的势力都服气?   想来想去,就只有那一个人选,那就是凛然。   但是如果把这个机会给凛然,她会做出什么?这点没法估量,她隐藏得太深,而且周凉心里深知,她对权利的欲望已经遮掩不住了。   现在的局面,内有凛然在团内野心勃勃,外有封里对军团虎视眈眈。   现在该怎么办?他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就在周凉为这些权利斗争,严峻战况头疼欲裂之时,他注意到谢遇安的身体猛烈抽搐起来,谢遇安表情非常痛苦,还发出了几声呜鸣声。周凉再一扫面前光屏画面,发现谢遇安被带进了一座白塔,这座白塔无比熟悉,他倏地就站起来,震惊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60   谢遇安跟着周凉亦步亦趋地走进了电梯,他感觉周围的景物都拉扯出朦胧的光圈,一切都看不真切,一些诡异的嬉笑声从塔内每一处由远及近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他紧抓着周凉的袖口,感觉自己的呼吸声都被急剧放大,心跳也如擂鼓,轰轰响彻胸口。   周凉在进入电梯后,便按下了十八层的按键,随着叮的一声提升音,电梯门关上了。   谢遇安看着电梯数字不断跳动,那红色的LED字就像是带了某种魔力般,让他离不开视线,令他一阵目眩神迷。   “叮——!”又是那声提示音,将谢遇安从迷离中唤醒。周凉在他身侧用一种奇特的目光观察着他,令他有些不舒服。   “走吧。”周凉伸出手,不分由说地将他牵住,有些强制性地拽住他向前走。   谢遇安不知为何,突然反感起他这亲密的举动,他反应很快将自己手抽出来:“我...我自己走...就好。”   这里是顶层,他不知道为何,就有了这样的认知。   他望了望半透明的穹顶,那里隐约透出的黑云压顶,在不住扭曲变换,令人压抑。   他被周凉带到一个房间,经过时,谢遇安眼睛一直盯着身侧的一处,那里莫名挂着一片白色布帘,上面尽是黄色污渍和泛着乌色的血迹。   那个房间里不时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似乎有个正受折磨病入膏肓的病人关在那里。   “那里关着的是谁?”谢遇安突然警觉起来,提高了音量问道。   他直觉中这个人是他熟知的,一些碎片般的断裂记忆突然在他脑中闪现,几乎将他撕裂。   周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居然有一丝反常的惊讶和困惑,他眨了眨眼,对谢遇安搪塞道:“一个冥顽不化的重症病人。”   谢遇安扭着脖子,手被周凉扯着向前,他有些不甘地回望着那个奇怪的角落。   这时,白色布帘被不知何处吹进的海风掀起一角,谢遇安从那飘动的布料下,看见一个人。不对这已经不是一个人了,那可以说是一个人彘,他浑身包缠着绷带,连脸都没有放过,在谢遇安扭头看他时,他也正巧回望过来。   “啊!”当看见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时,谢遇安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他害怕地贴近身边的周凉。   周凉见状将他用臂膀揽住,轻声哄着他:“进去做完最后一件事,我们就离开这里,别怕。”   谢遇安脸色一片苍白,他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他俩进去了那个神秘的白色房间,这个房间里站着一排戴着面罩的医护人员,还有部分身着黑衣类似保镖一般的人物,他们宛若僵尸般严阵以待地立在一面长桌面前,像是等待已久。而那长桌上面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份文件。   周凉将谢遇安带到长桌面前,对他浅浅一笑:“很简单,只要你把这份文件签了就好。”   “这是什么?”   谢遇安取过那份文件,立起来阅读起来,那上面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像是浮起来般,晃着虚白的光。   “你只要签字就行了,你不是有很重要很紧急的事吗?签完字,我们就去做。”   “对!”谢遇安突然瞪大眼睛,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我有很紧急的事,很紧急的事。”   他自言自语片刻,然后颤抖着手拿起旁边的签字笔,准备签下自己的名字。   就在他笔尖正要接触到那粗糙的纸面时,他突然浑身战栗起来,这个场景似乎在他脑海中重复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伴随着生不如死的体验。   “我不想签!”谢遇安突然失去理智般,歇斯底里般尖叫起来,他情急地面向周凉,抓住他的手苦苦哀求道,“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我要离开!求求您,求求您,快让我离开这里!”   “你签完了我们就离开,你怎么了?”周凉的眉蹙起来,表情和语气都瞬间严肃,看起来很是不悦。   这让谢遇安想起来周凉每次对自己不满意时,都会露出这种表情,他每次都是这般态度,强势霸道、不由分说、不容拒绝,非要他按照他的意愿来行动。   “为什么你每次都要逼我,”谢遇安通身冰冷,一滴泪水顺着面颊滑下,“为什么每次都不问一下我的意愿。”   周凉听到他泫然欲泣的控诉,居然无动于衷,他淡淡回道:“这是为了你好,你知道的。”   谢遇安默默地观察着他的微表情,他黯然失色地垂下脑袋,自暴自弃般拿起笔。   算了,他开始自我放逐,就按照周凉的要求来做,什么也不想,做个他最喜欢的木偶人算了!   就在谢遇安打算写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脑中记忆开始倒退,倒退至四年前,当时周凉刚刚把他从密林里带回来,就要求他杀掉自己的猫,那时周凉的话再一次清晰地回响在他耳侧。   “优秀的素人并不是做到切断感情,而是在关键时刻能够明辨是非。因为你周围的智人都有被入侵的危险,谁都不能完全信任,谁都有可能变成你的敌人,就算是我也一样。”   谢遇安的动作顿时僵住了,周凉他真的有每次都无缘无故强制自己行动吗?他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意愿吗?这些疑问纷沓而来,迅速席卷了他的大脑。   他再一次仔细地查看了一下面前的文件,那些冗杂繁复的文字突然变得明晰起来。   那上面赫然是一句话!   解开不可染指地球的禁令!   谢遇安猛地弹起身体,胸口剧烈起伏起来,他感到身上被凉水浇透,大脑突突地刺痛着。   他转向周凉,嘴唇不住颤抖着,他瞳仁紧锁着,在眼眶中疯狂抖动着。   “你不是周凉,你到底是谁?”   周凉似是很迷惑,他歪着脑袋,一副茫然的表情。但是他的脸面已经开始扭曲变换,他的面部渐渐迷糊,一片雪花在他脸上开始闪现起来。   谢遇安被着场景吓到,他突然恍然大悟般地对周凉嘶吼道:“忒弥斯?你是忒弥斯派来的??”   周凉不置可否,他的手开始拉长,宛若瘦长鬼影般朝他伸过来。   谢遇安警觉地从他的袭击范围处跳开,那些围在长桌前的医护人员和安保开始移动,企图将他包围。   谢遇安用力将这些人推开,从人缝中挤出来,他急躁地扭开房间的门,没命地向外跑去。   他逃跑时没发现刚才出现的白布帘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急匆匆地冲向电梯,疯了般反复戳按按钮,还不住地向后看着,提心吊胆害怕那群人追了回来。   终于那声叮响起,电梯门开了。但是门后却不是电梯厢,那里豁然出现一个昏暗的房间,仿佛是个屠宰场般,倒挂着一排排塑封袋包装的尸体。   谢遇安眯着眼睛仔细一瞅,他抑制不住“啊”地叫出声,那血淋淋的塑封袋里,全部都装着他的尸体!   他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住,连退好几步。那阵骨肉撕裂般的疼痛又开始折磨起他。有些声音似乎钻进了他的天灵盖。   “签了它,签了它,就可以免遭受那些痛苦......”一个冷冰冰的电子音响起。   “莫熙博士,对不起,我们都是被迫的……”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他泪声凄切,生不由己。   “忘记吧,忘记吧,忘掉所有的一切……”探照灯直射他的眼睛,强烈的电击从太阳穴直袭全身。   一次次肉体被撕裂,被剥夺,意志与回忆在无尽痛苦与折磨中消失殆尽。   他到底是谁?   谢遇安不断向后退,他退到一扇窗户面前,他从大敞的窗户向外望去,那黑色海水怒涛拍岸,发出类似凶恶野兽的吼鸣。   “我犯了一个错,一个弥天大错,我制造了一个无法控制的怪物,”谢遇安喃喃自语道,“为了扭转一切,我只能选择用死亡弥补。”   他说完这句,便攀住窗棂,从那高耸的白塔一跃而下。     ?61   谢遇安耳边呼啸着急速的风声,瞬间他便被湍急的海水湮没,随着他的掉落,海面飞溅起几簇浪花。他的身体在漆黑的海水中下沉,顶上的亮光晃动着,渐渐泯灭。他六感尽失,魂魄飞离在外,一段回忆清晰地穿插进混沌的大脑中。   他想起来他曾经孤独地坐在海边,任凭冰冷的海水飞溅在他的身体上,傍晚的寒气逼人,他却丝毫不觉得寒冷,因为心已经跌入谷底,彻底的绝望将他包围,令他窒息。   就在他颓靡不振之时,他听到飞船的气流声响起,谢遇安向后望去,飞船上下来一个熟悉的人。他没有穿着熟悉的军装,而是身着便衣,就连他使用的飞船也是民用型。   周凉笔直地向他疾步走来,虽然卸下了戎装,但还是保持着标准的军人步姿,他曾经就是沉溺于这样英姿挺拔的周凉。   很快,周凉停在在他不远处,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谢遇安头垂在膝盖处,闷着声问他:“全世界的人都希望我死,你也是来杀我的吗?将军。”   周凉朝他轻轻靠近,用最柔和的语调对他说道:“我是来带你走的,莫熙。”   谢遇安对他这句话无动于衷,继续说道:“我制造了一个怪物,现在的一切都是忒弥斯造成的,核战争,智人和素人对立......人人恨不得将我诛之,你说你要带我走?你会被国家剥夺军职的,他们会以叛国的罪名将你抓起来的。”   “我是来带你走的,莫熙。”周凉还是执着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没听见谢遇安的独白。   “你说过你家三代都为军人,你的爷爷、父母都曾为国献身,你天生就流淌着军人的血液,身负着守护人民的责任,你曾经就因为这个拒绝过我。现在为了一个全民公敌,放弃你视作生命守护的荣誉,值的吗?”   周凉来到他身边,俯下身,他将谢遇安的脸捧起来,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擦去他不断涌出的泪水,颤抖但坚定地对谢遇安说道:“为了你,一切都值得。”   ————————————————   光屏前周凉震惊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他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四年前美莉的汇报内容尽数涌现出来。   “团长,我发现阿瓦隆现存的唯一素人有问题,他前几天才被流放到地球去,可我又在伊邪公司见到一个一模一样的人,确定跟目标外形一致......”   “团长,我按照您的要求潜入了伊邪公司的研发室,那里确实有个秘密房间,里面居然全部是培养皿,而培养皿里都是目标的克隆体!”   “团长,我大概知道忒弥斯大概在进行什么行动了,目标每到一定时间就会被带到顶层,签订一份文件,如果他没有签订,那必定会流放。”   “每当被流放的目标死亡时,就会有新的克隆体加载着目标ghost重新出现,忒弥斯会继续操控他,意图让他签订那份文件。这个行动循环往复,每当目标没签协议,忒弥斯就流放杀死目标,在用新的目标进行实验。”   .........   周凉眼睛瞪大了,他瞳仁在紧缩,他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就在这时,他听到谢遇安说了一句无比熟悉的话。   “我犯了一个错,一个弥天大错,我制造了一个无法控制的怪物,”谢遇安喃喃自语道,“为了扭转一切,我只能选择用死亡弥补。”   谢遇安的音容相貌一瞬间与记忆里的某人重合,莫熙在暴雨夜里对他哭诉:“我犯了一个弥天大错,我制造了一个怪物,它将一切都毁了!只有我死了才能扭转这一切!”   周凉嘴唇在微微颤抖,那些被删除的记忆飞速重现,霎那间庞大的数据量涌入大脑,让他几乎爆炸,就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那些遗失的过往。   “莫...莫熙?”他眯了眯眼,难以置信地吐出了这个遗忘的名字。   谢遇安就是莫熙!他就是他逝去三十六年的爱人!   而谢遇安此刻正在下坠,即将落入那冰冷的海水中,就如同他之前所做的那样,宁愿死,也不愿被忒弥斯操控利用。   他此刻还要在现世里踌躇不前、犹疑不决吗?   ————————————————   就在谢遇安即将沉底之时,他口鼻里涌出最后的气泡,就让一切结束吧。他没有在最后关头掉链子,他誓死坚守了自我,没有背叛组织,没有解开忒弥斯的禁令,也算是牺牲,也算是完成了一个小小的英雄壮举吧。周凉他会为了自己自豪吗?他会难过吗?他真的希望周凉不要难过,不对,他有感情屏蔽开关,应该不会太难受,那太好了……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开始胡思乱想之际,他恍惚之间看见一个人朝他游过来,那人迅速来到他身边,结实的臂膀将他身体搀扶住,另一只手迅速划水而上。   终于两人破水而出,谢遇安吸入大量海水,已经意识不清,软绵绵地挂在对方身上。他感觉将自己救出的人,冰冷的唇贴在他的嘴唇上,一股灼热的气息顺着他的唇传到谢遇安嘴里。   接着,谢遇安被平放在岸边,胸口被人猛地一挤,肺里积攒的海水噗得喷洒出来,他立马清醒过来。直到面前人的虚影渐渐消失,他定睛一看,面前之人居然是周凉。   他立马回想起虚拟世界里那个不知谁假扮的周凉,顿时紧张地大叫起来,他在男人怀里猛烈挣扎起来,害怕再一次着了道,迷失自我,再被利用。   “别怕,”周凉见他这样反应,心里更是揪紧了几分,“你看清楚,是我,谢遇安,是我!”   他反复强调了几遍,谢遇安才仔细地打量起面前的周凉,这是真的,他居然来救他了,在他闯了这么大祸之后,还是义无反顾地来救他了。   谢遇安慌忙抓紧周凉的衣襟,输掉比赛的失意、失恋后的心酸、重见美莉的愧疚,朋友陷入困境后的自责,面对忒弥斯的终极恐惧......多日而来他被这些情绪煎熬,它们最终汇集在一起,决堤般一泻而下,他再也支撑不住,崩溃地在周凉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周凉将他拥入怀中,不住轻抚着他的背脊安慰道,“是我来晚了。”   他不止一次面对两难选择:是选择视为生命的信仰,还是选择被全人类厌弃的爱人?是选择背负责任顾全大局,还是选择守护失而复得恋人?是选择十几年辛苦建立的江山,还是选择受苦受难三十六年的爱人?   莫熙那时带着颤抖的哭音犹如昨日环绕在他耳侧。   “值得吗?为了我,值得吗?”   “值得,为了你,一切都值得。”无论多少次。他想,他只有这一个答案。 ?62   谢遇安在他怀里颤抖着抽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来。他猛然想起离开前,现世还是一片混乱的景象,周凉一直在焦头烂额地处理各地的暴乱,他理应没时间来救他。结果现在周凉来到了虚拟空间,那么现世的烂摊子得交给谁?这不言而喻。   谢遇安虽然不知道详细的军团内部纷争,但也隐约觉察到自己的一意孤行捅了多么大的篓子。   他急吼吼地坐了起来,有些后怕地攥紧周凉的衣襟:“师父!您不该来的,您来了,那边会怎么样?我做的错事,应该我自己扛才对。您之前说得一点没错,我想弥补以前的一切,但也不过是在用新的错误在弥补旧的错误,我也想让美莉活过来,如果有机会我也想改变过去。但是这里没有美莉,还有忒弥斯等着我,我还让我最重要的朋友置于危难中…我……”   他语无伦次、逻辑不清地乱讲一气,身体却抖若筛糠,眼泪也伴随着抽噎声扑簌簌得掉落下来。   周凉未等他讲完,便捧起他的脸,直接吻住了他的唇,将那些恐惧和自责的呜咽声尽数化解在这个温柔的吻中。   虚拟世界随着周凉的进入,也不知为何,正在分崩离析。天空如同破碎的玻璃,出现数道裂痕;而那座海边的白塔正发出轰隆隆的坍塌声,腾起无数黄色沙雾,渐渐地拦腰断裂开来;乌黑的海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电声发出恶兽般的嚎鸣,猛烈地拍打在正支离破碎的礁岩上……   就在这一派末世的绝望景象中,周凉吻住了他。   他期初轻柔地含住谢遇安的双唇,舔舐着他柔软的唇,随后便长驱直入地撬开贝齿,卷住了那小鬼缩在里面软软的舌尖,有些报复性质地把它勾进嘴里,还在谢遇安的嘴里风卷残云般的肆意刮蹭。   随着这个吻加深,谢遇安耳侧都是色气的津液吞咽声,让他面颊连带着耳尖都泛起绯红,他不知道为什么周凉要突然吻上来,只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都在这一刹那,被眼前的男人吸走了。   许久,周凉才放开他。谢遇安这才发现他在刚刚接吻的时候,很不要脸地搂住了周凉的腰,他猛地反应过来,便想把手撤下去。   周凉意识到他难为情的小动作,眼疾手快将他的手按住,牢牢按在腰间环住。   “为什么?”谢遇安有些不解,抬头问道。   “什么为什么?”   “您不是不喜欢我吗?”那小鬼垂下头,睫毛忽闪忽闪,上面还挂着几滴泪珠。   “谁说的不喜欢?”   “可您拒绝了我两次。”这次嘴巴也撅起来了,看上去十分委屈。   这下轮到周凉语塞了,看来谢遇安还很记仇,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   “为什么把我说的话记得那么清楚?”   谢遇安抬起头来,破碎的天空里斑驳的雷光都落入他的眼眸,透亮而清澈。   “您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他说道。   周凉持之以恒保持一个频率跳动的人造心脏,久违感到漏跳了两拍。他俯下身来吻了吻谢遇安的唇角,手指顺着他的银发渐渐向下抚去,拂过他的背脊。   谢遇安感受着他温柔的抚摸,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仿佛被微弱的电流触过。   “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这盘棋局我方还未落子,现在到了反击的时刻了。”   谢遇安听到周凉在他耳边坚定的话语,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从他怀里抬起来头,直视着周凉的眼睛:“我明白了,团长。”    ————————————————   一点没错,这盘棋局,也该到反击的时刻了。凛然显然也是这么想到。   她在周凉离开的下一秒钟,就接受到了周凉开放团长权限的信息,她嘴里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转而收敛情绪,向文森特远程问道。   “周凉他走了,远程通讯中断了,现在怎么办?能恢复吗?”   在研发室里忙得手忙脚乱的文森特听到她的话语,额头布满了密集的汗珠,他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无论他怎样接入那头,妄图恢复与周凉的通讯,都是无济于事。   “目前来看,周凉与我们断联了。”良久之后,他才极不情愿地向目前的代理团长凛然汇报道。   “我知道了,”凛然在云端与他进行脑部交流,“你先回来开会吧。”   由于事态紧急,她当机立断决定召集全体舰长,继续召开战前部署会议。长桌两侧,一道道蓝光闪现,各位舰长利用远程显形,身体凭空就出现在了会议现场,然后他们纷纷落座。   见众人都到位,凛然扫了一眼周凉的位置。那眼神包含着纠结,担忧,迟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到的野心。   随后,她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的会议依旧我来主持,以代理团长的身份。”   众人此时的表情可以说是精彩纷呈,有人难以置信不明状况,有人窃窃私语擅自揣测,有人事不关己隔岸观火,有人包藏祸心暗含挑衅。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他看了一眼空着的团长坐席,开口问道:“团长呢?”   “团长的行为不需要你们来质疑,显然有另一个战场需要他,现在地球守卫战有我来做总指挥。”   凛然打了个响指,周凉传给她的的那封金色的代理团长委托书,直接立体成像在众人面前。然后,周凉的立体投影出现,他讲了一堆官方的言辞,最后重点指出这次作战将由副团长凛然全权负责。   十三位舰长看见这封委托书以及团长的立体投影,纷纷面面相觑,小声嘀咕起来。   这些程序都没有问题,这显然是团长本人亲自下达的命令。但是,这么重要的战役,团长本人缺席,而让这个位置刚坐五年的副团长主持,他们显然是不服气的。   虽然这么想着,他们却从程序上找不出什么纰漏出来,只能沉默不语,观察这个女人能搞出什么名堂?     ?63   凛然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简直是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一向站在团长这边的夜啼身负重伤大伤元气,到现在还未完全恢复,他的影武者舰队大多是参加暗杀与收集情报工作,在这场兵变中不成气候。而文森特他专心搞军团研发,更是没有武力担当。剩下比较难搞的就是军团里的第三势力——老爷派。   早些年间,周凉他建立了VLV军团,这种赏金猎人公会稀松平常随处可见,而且它们之间竞争一直激烈。周凉为了扩大自己的实力,不断融入新的势力,当然这些势力里不乏某些在末世幌子之下作奸犯科之人。周凉当初也只不过看中了他们的势力,和弱肉强食环境下生存下来的坚韧劲。但这些人以乱世为依托,烧杀抢掠的脏活没少干。只不过加入了军团被周凉明里暗里狠整了几顿,才渐渐收敛消停了下来。   现在这帮人,物以类聚,抱成一个小团体。他们倒是从黑洗白了,但是却在军团里倚老卖老,浑水摸鱼。就像是旧社会的老爷一样,所以凛然经常讽刺他们是“老爷派”。   但其实凛然心里很清楚,这帮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们经常性假借下访据地的名义,大量收取费用,而且账务上作假,暗地里套了团里很多资金。   这些周凉和她其实都心知肚明,只是掌握不了确切的证据,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这帮“老爷派”。   她显然对这次会议作了充分的准备,事无巨细将一条条安排布置下去。   “鉴于团长不在,神锋舰队舰长暂时由我担当,神锋舰队所有成员分离成八个小组,前去各地支援消灭虫害的队伍。”先把周凉剩余的武装部队全部分散,免得他们揭竿而起,“歌利亚,你负责驱散各地受灾的民众,”她朝对面身高三米的巨人示意,那名为歌利亚的巨人一脸不屑,鼻子朝上哼了一声,凛然无视掉他的不敬,接着嘱咐,“夜啼,你的伤势未愈,负责守在大本营里,防止有人攻入,特别是谢遇安他们,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他们。”   夜啼还未化成人形,他保持着猫头鹰形态,在会议桌上蹦跶了几下,似乎有些不安。   凛然不再理会他,而转向医疗部的安林。   “安林,你的医疗部队分批插入各个战队里,做好辅助工作。”   医疗部的安林玩弄了一下手指,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还有后勤部的基达,做好战备物资供应,食物武器都要跟上。至于财务部的乌尔曼,你拿出十五亿的资金出来,作战备资金。”   “十五亿?”那长桌对面的乌尔曼不由笑出声,“我上次跟团长汇报了情况,我们财务部现在十亿都一下子拿不出来,你让我怎么拿出十五亿出来?”   “不,你们可以拿出来。”凛然盯着他,“我没让你光从财务部里拿钱,你也可以自己垫钱进去,从你那到处搜刮的不义之财里。”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乌尔曼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已掩盖不住怒气,说话时两腮的肉都在颤抖。   可是她就是要惹毛这些“老爷派”,不然他们左顾言其他,跟她各种打太极,她任务极难布置下去。   “我说,你们这些年从团里也搞走了不少钱,现在团里遇到这么大的危机,你们也别藏着掖着,把钱拿出来,我们共度难关。”   “这并没有证据,副团长。这可是诽谤!”旁边和他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基达坐不住了,帮腔道。   没想到凛然却低头急促一笑,她仰起头来有些痞气地问道:“需要证据吗?如果真那么问心无愧,让我去你们脑子里转一转,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基达和乌尔曼断没想到这凛然居然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大惊失色:“在没有证据嫌疑的情况下,入侵别人大脑在团里可是违规的!”   “特殊时期自然有特殊的处理办法,我想团长回来后,也会体谅我的。”凛然不怒反笑,咄咄逼人起来。   那两人被这如同利刃般的气势,逼得头皮发麻,冷汗直流。光靠这两人成不了什么气候的,他们两人身后肯定还有个大头在撑腰,所以才这么放肆妄为。而这个大头,他这个时候肯定会出面。   果不其然,那三米高的巨人歌利亚,他那巨大的手“啪”得一声拍在桌上,竟将坚硬的,由碳复合材料做出的会议桌拍出了一大片蛛网般的伤疤。   “太不像话了,周凉究竟在做什么?竟然让一个做过军妓的婊子,在这里放肆撒野!”   他话音一落,会议场上一片寂静。大家都噤若寒蝉,缄口结舌地观察这个暴躁多疑,手段暴戾的副团长会作何反应。   凛然头上的青筋迅速跳动了几下,就在大家都以为她要暴起发怒之时,她却云淡风轻地笑起来,似是很有礼貌地出声:“诸位,我对这次的任务很是上心,所以布置得操之过急了点。但是我对大家的意见都很尊重,如果你愿意好好跟我沟通,我会认真聆听你的想法。”   随后,她双手拢了拢,接着说:“这样吧,如果对我当总指挥官有意见的舰长,你可以留下来,我们好好交流交流。”   “其他没有意见的同志,你们现在可以离场,按照我刚刚的要求,执行布置下去的任务了。”   凛然虽然春风拂面,笑容和煦,但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要不服气的,妄图与她作对的人都留在这会议场,那会发生些什么?这点不言而喻。   她话音刚落,便有明哲保身的人起身离开,紧接着陆陆续续有人逃离这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血雨腥风的战场。除了那些气势嚣张的老爷派牢牢坐在座位上不动,与凛然沉默着两相对峙。   文森特的冷汗直往下滴落,夜啼在他身旁不安的鸣叫,时不时啄弄一下他的手臂。他再明白不过了,这即将是一场血流漂杵的兵变,周凉不在,他不知道能为团长做些什么,才能阻止已经利欲熏心的副团长。   这时,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文森特向上望去,那是负责远征物资搜索的舰长邢漠,他狠狠地按了按文森特的肩膀,从牙缝中挤出一丝气音。   “不想被波及就快点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留这也是死路一条!”   说罢,他便半强制地拖起文森特的身体,另一只手抱住化为猫头鹰的夜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凛然目光跟随着他们离去,她嘴角勾起一丝胜利者的微笑,她挥了挥手,那扇会议室的电子门便随着她大脑传送的指令自动关闭了。   在门口的文森特,邢漠以及夜啼,在门关闭后,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雷电的轰鸣声,他们脚底的地板都在剧烈颤动,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不时回荡在他们耳侧。   半个小时过去,会议室的门自动滑开,只有凛然独自一人走出来,她身上赫然出现战斗时才会装备的战甲,那战甲已经破碎不堪,满是灰屑划痕。而她的脚下,粘稠的鲜血不停漫涌而出,让她双脚染上了这权力游戏的污浊,蛊惑与深潭。最可怕的是她的脸上,飞溅了数道鲜红的血痕,还有她那双原本透亮清澈的蓝眼睛,此时已经染上了疯狂般的赤红。   文森特腿几乎一软,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些年来,凛然一直隐藏实力,在周凉面前阳奉阴违,那作战舰队舰长的歌利亚,号称是这世界上最力大无穷之人,一身肌肉可以开山裂石。而就在刚刚那半个小时内,他就被同样是战舰舰长的雷霆女侠,给宰了。而且还不止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会议室里的四个家伙,之前各个都是穷凶极恶的狠辣角色,他们几乎在凛然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尽数死在了这场兵变之中。   这实力的碾压,毋庸置疑。   在座的十三个舰长们,只有凛然一人为女性。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他们曾经嗤之以鼻的出身低贱妓女,实力居然强大到这种地步。     ?64   谢遇安脚底的大地在崩塌,他被剧烈震荡连带着站不稳,身体开始东倒西歪。周凉注意到这点,伸过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他身体扶稳。   “这个世界要崩塌了,”周凉对他说道,“你去找到尼格,沙棘虫的控制者他就藏在这个虚拟时空里,我去解决他。”   这意思很明确了,要他俩分头行动。   谢遇安严肃起来,急忙点了点头:“好,可是我不知道尼格在哪里?”   周凉对他笑了笑,他在进入虚拟世界时,便入侵了整个网络系统,自然知道尼格身在何处,而面前的世界崩塌,就是他急于救人,暴力入侵后的产物。   周凉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他划过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光线,然后一只熟悉的飞刃悬停在谢遇安面前。   “跟着它走,它会带你找到尼格的。”   谢遇安伸出手来,那只红色光刃便亲昵地飞过来停在他的手心处,俨然没有作为武器时的凶神恶煞。   他得到了团长的命令,便准备转身离开,谁知道此时周凉却叫住了他,谢遇安被他又拽了回去,他以为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的任务细节,结果周凉把他拥进怀中,俯身深情一吻。   两人脖颈相交,气息交缠,不过这个短暂的吻结束得很快。周凉用手指擦掉了谢遇安唇角的津液印记,对他沉声说道:“速战速决,注意安全,等结束了,我们一起出去。”   “嗯。”谢遇安直立起身体,严阵以待地接受了他的命令。   他跟随着那枚红色光刃,拼命跑起来。这个世界眼看就要崩塌了,地面在龟裂晃动,碎石残屑扑凌凌向下落着,他集中十二分精神力闪躲着。他向后望了一眼,刚刚还在海边的周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时,那枚红色光刃在空中画起了光圈,那光圈画好后,出现了另个世界的光影,谢遇安再无暇顾及其他,直接跳了进去。    ————————————————   谢遇安来到了一间逼仄破旧的房屋,说它是房屋并不正确,因为它是用几个集装箱改装成的房屋。墙壁上乳胶漆脱落地斑斑驳驳,有些地方干脆用报纸糊了一层。地面打扫还算干净,家具凌乱无序摆放在屋中。   一个面带疲相的年轻妇女宛若僵尸般游走在房间内,嘴里絮絮叨叨着谢遇安听不懂的言语,然后机械地握紧扫把,在狭窄的房间里慢吞吞地打扫着。   谢遇安前去跟她打了声招呼,这女子却理都不理,他心里着急,想着速战速决赶紧带尼格走,忙拦在妇女面前,不停挥动双手,企图让她注意到自己。   结果令他惊奇的是,那女子像是幽灵般,径直穿过他的身体,向前走去。   这让谢遇安一筹莫展,这里的人听不到他的话语,他也接触不了他们,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犯愁之际,他突然听见房屋的门被猛烈地撞开了,一个浑身酒气的醉汉就这么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他披着一件破烂的大衣,那衣服腻得犹如蟑螂的壳,散发着浓重的机油味,食物的酸臭味以及呛人的酒精味。   这个醉汉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绯红,看见那形容枯槁的女子,上去便是一通拳打脚踢。那女子被打到缩在墙角不得动弹,她无助地撑起胳膊,无力地企图格挡掉一些暴行伤害,那醉汉却像是疯魔般,无视了女子的凄厉尖叫,手上的动作更加凶猛狠毒。   谢遇安惊讶地注视这次突如其来的家暴,他下意识想去拉扯住这个发疯的男人,手却从那人身上穿过,扑了个空。   这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他向后望去,尼格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他手里握着一把菜刀,眼中古井不波,但谢遇安却从那里看出一丝不正常的疯狂。   “尼格!”他朝他喊出声,似乎是想阻止什么。   但是尼格却像是没听见般,径直朝那家暴的醉汉走去,他精准无误地瞄准了他的头颅,然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决绝地朝下砍去。那飞溅的鲜血立即喷洒在尼格的脸上,他面无表情,表现出可怕的冷静,握紧手中的菜刀,一下又一下,朝着那醉汉的致命点疯狂砍去。   大动脉中喷涌出的鲜血如同喷泉,在房间里绽开出妖冶的曼殊沙华。那被砍到血肉模糊的醉汉,身上甚至冒出了血色泡沫。   直到那人躺倒在地,连最后的抽搐都停止下来,尼格才停下手来,他手中的刀悄然滑落,落在地上哐啷一响。   尼格对着那不断尖叫的女子露出一个病态的笑容:“妈妈,我来救你了。”   那瘫软在地上的女子这个时候才找回来一丝理智,她颤抖着望着尼格,泪水如同蛛网般爬满脸庞:“你在做什么,尼格!他是你爸爸啊!”   尼格似有不解地侧了一下脑袋,对着女子解释道:“在他拼命赚钱养家的时候,他是我的父亲;在他把我骑在肩上,带我去游乐园的时候,他是我父亲;在他为妈妈分忧解难的时候,他是我父亲;可在他家暴我们,侮辱我俩的时候,他就是个禽兽!我杀的是个禽兽,有什么问题吗?”   他说完这番话,便伸出染血的手,企图触碰他一心保护的母亲。没想到母亲却像是看见一个狰狞怪物般,发出阵阵歇斯底里的尖叫:“恶魔啊!你继承了他的血统,都是恶魔啊!!”   她满脸惊恐,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仿佛看见了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尼格表情很是落寞,他失落地垂下手,拖着脚步慢慢地踱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谢遇安在旁看见这段画面,瞪大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震惊,如果他没有估计错误,这应该是尼格过去的记忆。没想到尼格以前居然经历过这些?   震惊之余,谢遇安面前的画面开始扭曲,那个房间消失不见了。他又来到一处空地,他转头一望,那之前的破旧房屋已经融进到一片火海之中,而尼格正抱膝坐在屋外的一颗柏树下,那艳红的红舌将扭曲与疯狂都投射在他的脸上。   尼格就这样一直呆坐着,两眼呆滞地望向前方。谢遇安向他走进,发现他手里攥着一张纸条,他费劲地眯眼一看,大概阅读到那张纸条上写着什么:   亲爱的尼格:   妈妈要离开了,请你不要怪我,那天的事情吓到了我,你可能被你的父亲所影响,暴力与血腥已经进驻了你的大脑。妈妈打算去赚点钱,等我回来,我会赚够去忒弥斯测试站的钱,记不记得你上次测试的分数,已经够去阿瓦隆生活了。我会送你去阿瓦隆,让你接受最好的教育,让你变得体面,优秀,开朗。   最爱你的阿曼妮   尼格仿佛一座雕像般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到黄昏日下,血色残阳笼罩在他身旁,他才无助又绝望地朝空中发出一声呐喊,但那呐喊声很快便卷入空中,消失不见了。     ?65   尼格永远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杀死了屡次家暴他的父亲,母亲会是那种态度。他为了她,甚至处心积虑地谋划如何杀死父亲,他仔细查过怎么样的力度下手才不会被身强体壮的父亲反制,哪里才是人体的致命弱点,就算他父亲是个智人也能快速令其毙命。   但是母亲却在他杀了这个魔头后表现出了由衷的畏惧,她害怕他,她甚至只留下一纸别书,然后决绝地抛弃了他,明明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母亲。   同样没法理解他的是赛冬城里的居民,有些顽皮的小孩看见了他徒手挖坟坑,挖到鲜血淋漓都浑然不知。挖好坑后,他将父亲面目全非的尸体搬了进去,埋葬了他。这些小孩吓得五脏俱寒,当即尖叫着跑回了家里。   随后,他杀了自己父亲,烧了自家房子的事便传开了。   “恶魔啊!”他经常听到有人在瞅见他的时候,一脸鄙夷加恐惧,他们压低了声音说道。   “有其父必有其子啊!他们都是魔鬼的化身啊!”   唾弃声,谩骂声,一层层漫过来,将他彻底淹没,令他窒息万分。   他宛若行尸走肉般接受了人们对他的评价,他漫步在街头的垃圾场周围,天天如同一个乞丐般捡垃圾吃,脸上布满油腻污渍,打结的头发披在肩上都没去修理,可不就像是个地狱而来的恶魔一般。   直到有一天,他听见街头上人在低声议论。   “他妈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些人看他的目光躲闪不已,声音却准确地传入他的耳朵,“知道吗?为了钱,她居然去给城里的大商人做情妇,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让这个弑父的精神病天天在街上晃。”   尼格这个时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急速地奔跑起来,来到那个人们议论的工厂。在角落里守了三天三夜,果真看见母亲搂着一个大腹便便、头上半谢顶的商人从门口走了出来。她看上去红光满面,春风得意,比之前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感到自己的世界瞬间崩塌了,他以前唯一的念想就是父母能够关注他,陪伴他。但是他的父亲回到家里只会殴打他,他懦弱的母亲偶尔会抱紧害怕的自己,更多时间却在家里碎碎念着自己不公的命运。他以为让这个令母亲痛苦的人从世界消失掉,母亲就会重新展开笑颜,会给他温暖的怀抱,贴心的照顾。   然而并不会,真正能让母亲开心的,不过是金钱与物质上的满足,不过是逃脱了暴力牢笼,背离了责任的轻松。   尼格的手攥紧了,他许久未修剪过的指甲将手心掐出了血,他都浑然不知。   他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他略微将自己打理一番,去这家工厂面试。因为从小天资聪颖,再加上功课刻苦,他很快就加入了这家工厂。他每天带好口罩,待在车间内,研究工厂生产的性爱机器人,并且不断对机器人进行实验,打算输入了一个可以导致机器人反抗的代码。   而在这期间,他发现了商人的秘密:每个生产出来的机器人,最终都加载了一道神秘程序,这道程序一加载后,这机器人就活灵活现宛若真人一般,他不断的摸索调查,有了惊人的发现,这个程序居然是人类ghost的复制体!这个商人他在进行违法交易!   他掌握了商人的罪证,便将他加工过的机器人都输入了实验成功的反抗代码。他的代码隐藏得极深,果然通过了安检程序。   没过多久,如他所料般,VLV军团的人就来到了寒冷萧瑟的赛冬城,他们开展了紧锣密鼓地调查,果然没几天那个工厂便查封了,但是商人却带着母亲准备逃跑。   尼格他当然不会给他们这样机会,他拦在他俩逃跑的路上,母亲见到他居然没有一丝惊讶,她就像具绝美的僵尸般,跟随在那个商人的左右。   尼格他举起了枪,准备杀掉这个丧尽天良的混蛋,但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母亲却在他开枪的瞬间扑过来,挡在了商人的面前。   “妈妈,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尼格面无表情,心如死灰,但还是不甘心问道。   母亲表情呆滞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算了,”尼格心落谷底,彻底绝望道,“自从你抛弃我之后,你就不再是我的母亲了,你这个婊子!”   这段累赘般的羁绊,也是时候将其斩断了。   他重新举起了枪,无视拦在身前的母亲,意图扣动扳机。   “住手!”这时,他听到一声惊呼,同时他的手被猛地怕打下去,那手枪的子弹被打歪了,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这时才看清来者是谁,金发碧眼的女子,她是VLV军团处理这起案件的领队,貌似叫凛然,她此时的蓝眼睛里蕴藏着怒火,表情有些狰狞。   不对,尼格又眯了眯眼,不是她,不是凛然。凛然的画面在扭曲旋转消散,另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眼前,那是个银发紫瞳的男孩,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尼格,紧紧地攥住了尼格的胳膊。   “你在做什么?”谢遇安怒气冲冲地问道。   尼格之前一直想进入游戏,他跟他说见到了自己的母亲,说要去救她。没想到这只是托词,他来这里的真实目的,可能并非这么简单。   尼格略微震惊地呆立两秒,才猛地从虚拟世界里回过神来,那个严肃而认真的尼格霎时间又回来了,他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才努力维持冷静自持的姿态询问谢遇安:“刚刚你都看到了?”   谢遇安回望了他一眼,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扯谎道:“没有,我刚来,就看见你傻乎乎地被游戏的幻想控制住了。”   他无意间知晓了尼格不堪的过去,但尼格从未跟他提起这些,他也察觉到尼格不希望这段回忆被人看见,便选择了沉默。   尼格对他僵硬地笑了笑:“是吗?”   谢遇安感觉他似乎松了口气,便对他继续说道:“我们去找团长汇合,马上离开这里。”   由于尼格的苏醒,再加上周凉那边的进攻起到了作用。四年前,的赛冬城正在慢慢变形塌陷,这个世界也正处于毁灭阶段。无数红色光刃从空中飞出,像是流星雨一般。那只熟悉的光刃也像是有意识一般悬停在他俩,它停了一会儿,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这应该是周凉给他们的提示,谢遇安心神领会,忙跟了上去。   尼格在跟上谢遇安步伐时,另一段回忆却在倒带。   “那不是你的母亲,那只是具躯壳。”他呆坐在审讯室里,听到凛然对他解释道,“你的母亲,为了快速赚钱,被那个商人骗了。她的ghost被提取出来,作为种子复制在生产出来的机器人身上。但是你母亲的躯壳,因为太美,被商人却留了下来,在电子脑里加载了程序,给他自愿当情妇。”   尼格被电子手铐束缚住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所以,她不认识你,”凛然,微微顿了顿,接着往下说去,“并不是因为她抛弃了你,忘记了你,你明白了吗?”   尼格沉默了良久,等到凛然都觉得他不会回复了,他才呆滞地点了点头。   “她的ghost去哪里了?”尼格张嘴问道,声音像是被粗粝石头磨过一般,粗哑得不成样子。   “抱歉,她好像迷失在网络空间里了,我们没找到她的ghost。”   “我知道了。”尼格迟缓地回答道。   那头的凛然显然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犹豫了片刻,还是单纯地拍了拍尼格的肩,离开了。   等她离开后,却没想到尼格露出了一丝病态的笑容。   他听到这个消息居然没有感到悲痛,也没有感到愤怒,居然只是觉得:“呼,终于可以放松下来,进行新的人生了呢。”   过去令人痛苦的羁绊,不用他亲手斩断,那个不爱他的母亲也消失了,真是太好了。   那他要寻找新的目标了,找到一个可以关注他,在乎他的人,然后得到他。 ?66   凛然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火了,她杀了四个高层,已经远远改变了杀鸡儆猴、震慑团员、迅速立威的最初目的。   既然要做,那就再做得狠一点,带着玉石俱焚,涅槃重生的勇气,不给任何人留后路,也不给自己留后路。   她在周凉不在的几天内,迅速做出了决定。她干脆利落地将已经群龙无首的“老爷派”连根拔起,凡是之前站队错误,现在唱反调,或者跟他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无一幸免,都死于这场权力之斗。   这样,前前后后莫名地消失了一百来号人,绝对的集权统治让其他人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并对凛然噤若寒蝉起来,之前对她的种种不敬不屑都如同秋风扫落叶,消失得干干净净。   所有异样的声音消失后,一切工作都进展顺利起来,毕竟最快捷的统治不过是让人们由衷对掌权者感到畏惧。而且现在那些碍眼家伙都不在了,她借着这次机会来了一次势力大洗牌,把空出来的位置换成自己人,现在她一支独大,也把军团里搞得是暗波汹涌,人心惶惶。   当然,她也有一个问题迫在眉睫。那就是她杀了太多人,导致军团明显缺人,她认为忠实可靠的手下完全不够填补一百来号人的职位空缺。她只能把一些关键位置先堪堪补上,但与封里的一战迫在眉睫,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独孤一掷,与他决一死战。   如果她这场生死攸关的战役里输了的话,毫无战绩再加上意图篡位,那就是错上加错,若周凉侥幸可以回来,那团长看到她最近的所作所为,百分百会要了她的命。   就在今日,她驾驶着雷霆战舰冲破云霄,外加团里五个战舰舰队,浩浩荡荡,气势磅礴地摆出人字形阵队,迎接封里的进攻。   封里并没有让她等很久,他的队伍如期而至,他驾驶着一艘暗紫色全装甲包裹的战舰,身后还跟着无数小型舰队。整个队伍数量庞大且来势汹汹,它们密密麻麻压制性地飞行过来,给人心理造成强大的压抑感。   两兵对垒,战争一触即发。   凛然跳出舰队,直接飞到半空中,她俯视着封里,手一挥,那稀薄云层中就凭空出现蓝色电光线,它们交缠相绕,搭出一座台子,那角斗台渐渐螺旋上升,细节慢慢充盈丰满,一个庞大的空中角斗场就搭建出来,只不过材料不是砖石钢铁,而是闪电雷光。   见此状,封里也从战舰里出来,他悬浮在半空中,浑身冒着寒气,每踏出一步脚底水汽都凝结成本。   他来到空中角斗场上空,仰着头,垂着眼睑问:“团长争夺赛如期而至,周凉他人却不见踪影,怎么回事?”   “你觉得就凭你,配得上和团长决斗吗?”凛然不答反问,挑衅意味十足。   那封里心高气傲,果然眉头一沉,嘴角一撇,冷笑道:“那也轮不到你上阵吧,难道他一个男人还要躲在女人的身后不成?”   “不好意思,团长可能认为我就足够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了,所以他根本就不需要出场。”凛然挑眉,眼神睥睨不屑。   这样一来二回,封里果然被挑衅成功。他原本梳得光溜顺滑的银色长发此时无风自舞,周身寒气突然疯狂缭绕,甚至翻腾起细碎的雪花,原本苍白发蓝的脸变得更加狰狞。   “那好吧,那我就先杀了你血祭阿律,在把那个躲在后面不出面的懦夫周凉拖出来,让他对着阿律的尸骨以死谢罪。”   凛然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她其实真的不想和封里对上,毕竟阿律的死,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只要你能赢,我的项上人头和整个VLV军团都将是你囊中之物,怎么样?”   “哼。”封里冷哼一声,满满不屑,似乎志在必得。   确实,封里进化水平高于她,没记错的话,他义体化程度应该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而她只有百分之九十的程度。所以她只能背水一战。   封里这家伙意图先发制人,他话音刚落,就掀起一片冰山,那冰山上的冰刺,极具攻击性地朝凛然袭去。凛然被逼地纵身向后一跃,躲开了这波攻击。   这家伙果然很强。凛然擦掉脸上被冰刀刀风划出的血,她的伤口在智人高速恢复能力下,瞬间自动愈合。   这波攻击结束后,并没有给她过多反应时间,那些冰锥从各个方向迅速朝她攻击起来,她忙发动雷击切断它们的攻击,可是这些冰锥切断了又再来,防不胜防,而且那冰层也在渐渐形成包围圈,把她包在狭小区域里,意图他为刀俎,她为鱼肉。   这样下去可不行,她迟早要被封里逼到绝路。   围观此战的各位舰长也在此时屏住呼吸,团长不在,如果副团长也被人绞杀,那么这场战役胜负则会成定局,整个VLV军团大概率会易手他人。周凉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真的是乱来。   而封里这边形势一片大好,他身后的弟兄们振臂高呼,气氛高涨。   封里嘴角噙笑,脚不沾地漂浮在角斗场空中。当年的血海深仇终于可以得报,那无辜冤死的阿律想必也会在九泉之下安心瞑目。   突然他眼仁骤缩,难以置信地看见凛然从那严丝合缝的层层冰山里破冰而出,她浑身雷电浸染,笔直朝着空中的他怒喝着袭来,然后那鬼手朝他高傲的脸上挥上了重重一拳。   封里吃了这一拳,重心不稳,从那空中坠落下来,狼狈下地。   他擦了擦嘴角沁出的血,整张脸都蓝了。只见那女人浑身是血,她估计忽略了那些干扰人的冰锥,直接集中精力一击雷击破冰,从那困境中脱身而出。所以浑身被冰锥刺穿,硬靠着智人的强恢复里撑着。   凛然知道自己莽了点,身上的战甲都被那锋利的冰锥刺穿了,这冰锥不只是普通冰锥,它还带着扰乱战甲功能的病毒,而且战甲碎片沾染了鲜血黏糊糊地粘在身上。   这件防护衣被病毒入侵,现在失去了它的作用,不要也罢。   她敲了一下胸前的核心水晶,直接回收了身上的纳米材料。她现在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作战背心,裸露的背肌与臂肌随着她的动作牵引延绵起伏,带着勃发的力量与美。   封里看了一眼她,他微微喘息着盯着凛然。那双熟悉的绿瞳,此时翻滚着仇恨,不甘与愤怒交织的火焰,它层层叠叠,波涛骇浪几乎能将人吞噬殆尽。   凛然楞了一下,鬼使神差般,突然对他劝说道:“回头吧,我知道你内心很煎熬,你压根就不想和鬼蜘蛛合作。”   “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凛然,”封里嗤笑一声,对她摇了摇头,“一个对昔日同伴都能痛下杀手的绝情之人,居然在劝我回头是岸?你不觉得好笑吗?”   看来封里是压根不念旧情,她还真是难得天真。   在封里布置的寒风凛冽的环境下,她身体大部分裸露着,却丝毫不惧寒冷。看来接下来的战斗只会更加激烈。   封里落地后,慢慢切换着走位,凛然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阵阵杀意,下次攻击将会是一触即发,瞬间决定胜负。   果然封里出其不意攻击她的门面,凛然鬼手催动雷击堪堪抗住这一击,冰刺与雷击在空中相对而碰,喷发出霹雳雷光和无数冰屑,这次他俩几乎五五开。   但是凛然没想到,在她脚下一条冰龙蜿蜒前行,将她双腿缠了个结实,然后她就被那限制住行动的冰龙向前生拽几步,摔了个结实。   她鬼手迸发出的雷光也在这一刻失去准头,朝天上无差别袭去,好几个舰队连忙闪躲,免得遭受波及。   她摔倒在地上后,周围冰立马将她层层包裹,她正欲用鬼手破冰,封里就像是洞悉了这一般,立马用冰刺拦住了她的动作。   很快她就被冰层包裹,只剩头颅还在外喘气。一圈冰锥移动到她面前,对准了她的各个要害,让她不能轻举妄动。   “胜负已定,认输吧,凛然。”封里飘到她身前,对凛然无情说道。     ?67   凛然艰难地摇了摇头,她就是这么倔,真的是让人讨厌。   “现在认输我还能饶你不死,难道你真的想我取你人头?”封里的冰锥朝着她的脖颈逼近。   “我上了战场就只有两种结局:要么赢,要么死!”她不会认输,认输是对她作为战士的最大侮辱。   封里眯了眯眼睛,这女人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可爱,一点女人样子都没有。他正欲发力,拿下凛然。   “你为什么当时没直接杀了夜啼?而只是打伤了他?”这时凛然突然嘶声吼问道。   封里的手微不可见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压根就不会对昔日的同伴下手,”凛然见他有所犹豫,继续乘胜追击,“封里,你在素人测试赛时,为何攻进军团内网里?你只是想单单挑衅周凉吗?这可完全不像是你的作风,莽撞轻率,打草惊蛇。你是为了给周凉提示对不对,提示他团里出了内鬼,提示他有人想对谢遇安下手,提示他即将面对的敌人就是你的合作对象——鬼蜘蛛。”   “你闭嘴!”封里的银发在空中放肆飞舞着,他突然目呲欲裂,对凛然雷霆大发。   “你还是向善的,对不对!”凛然的吼声盖过封里,持续向他逼问,意图让他动摇,“你是我们当中最坚守道义之人,如果不是为了阿律,你压根就不会跟鬼蜘蛛合作,所以你现在……”   “那又如何呢,凛然,”封里打断了她,他嘴角一扯,露出一丝哀伤的笑,“就算我曾经固守本心,想要以正义匡扶天下,但是却被最信任的朋友背叛,失去了心爱之人。过去的我太自以为是了,这世间哪有什么正义和平,全是你们玩弄权术的代名词!”   凛然脖颈处的冰锥在收紧,眼看就要刺破她的动脉。   “你不会杀我的,封里!”最后紧要关头,凛然高喊出声,“你不会!”   凛然也在赌,赌封里最后的良知。他就算被仇恨蒙蔽,但也该知道如果她死了,会对军团造成灭顶之灾般的恶劣影响。   封里确实在挣扎,那收紧的冰刺刺破了凛然的脖颈,却停止了进攻的步伐。   就在这时,几道刺眼的电光从冰层中闪出,凛然在战斗中不知何时完成了进化,她现在不仅那鬼手可以催生出雷霆之力,她的超能力已进化至全身。   凛然浑身包裹在雷电中,身体催发的几道雷力瞬间刺向那层层厚实的冰层,那冰层再也承受不住这强大的雷霆之力,冰面龟裂,破碎,最后化成碎片彻底被破开。   雷霆女侠从中重获新生,天空都为之变色,上顶的云层,层层密布,现在伴随着雷电扭曲旋转。凛然身后雷光翻腾起舞,仿佛是一对天使翅膀。她两眼迸发出电光,浑身包裹蓝色雷电,金色头发被电磁场带着向上飞舞。   她怒喊着朝封里冲去,刚才那一下拳击加上多年的交情让她明白,封里就是个花架子,是个只会用冰系魔法耍一下小伎俩的法师,格斗术完全不过关。   封里见状,赶紧挥冰成盾,但都被那凶猛的雷击一一破碎。他退无可退,被凛然一拳轰到格斗场边缘,如果不是还有围栏阻挡,他估计就要掉下天空角斗场了。   围观的几支舰队,都瞪大了双眼看着这战局的反转,但是他们都不敢太靠近角斗场,这两人打架简直毁天灭地级别,稍有不慎就会惨遭波及。   女侠趁胜追击,来到封里面前,一道犀利的雷击眼看就要击破他的眉骨,但却在只隔数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封里紧缩的瞳孔里投射出那道索命的蓝色雷光,他没料到凛然此时居然停了下来,愤怒与不甘瞬间充斥了他的大脑,他紧咬牙关,脖颈处青筋虬杂鼓胀,对凛然怒吼道:   “怎么不继续?”   “我不会杀你的。”   封里冷哼一声,不屑道:“因为你内心有亏?”   凛然顿了顿,脸上肃杀破裂,露出一丝伤感:“随你怎么想吧。”   “你输了,封里。鬼蜘蛛不会帮助你的,你只是他利用的一枚弃子。如果你现在回头,我们还能合作。”   说罢,凛然放下了所有芥蒂与防范,向他伸出手来。这是一次心理战术,如果输了那就会被封里直接杀死,如果能让封里动摇,那她还能借他的军队补齐空缺。这样,她与鬼蜘蛛还可以抗衡,只要守护住了地球战场,就算周凉回来也不能把立下如此大战功的她怎么样。   只有豁出去赌一把了!   封里的脸在扭曲变形,他盯着那只伸过来的手,选择为惨死的阿律报仇还是选择坚守心中的正义,让他饱受煎熬与纠结。   他闭上眼,那些过去画面就在面前盘旋,周凉冷酷无情地命令“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为了不伤及无辜,只能杀掉他。”,凛然手掌的雷击精准无误击穿了阿律的颅骨,阿律的身体如同断线木偶般跌落在地面……   而鬼蜘蛛的部队此时在身后蠢蠢欲动,伺机进攻,在他输了的瞬间,他就能意识到自己会被抛弃。他明明早就调查清楚了,鬼蜘蛛和他身后的Boss策划了一场怎样的惊天阴谋。   封里睁开了眼,他对凛然说道:“你把思维共享打开。”   他手一挥,手掌释放出阵阵寒气,身后几艘鬼蜘蛛的战舰在一瞬间被冰冻成块,凛然见状立马心领神会,她立刻催动雷力,将那冻成冰块的战舰炸成碎片。   而在思维共享的云端中,封里开始向凛然坦白。   “凛然,你知道鬼蜘蛛是什么东西吗?”封里顿了一下,“他,不对,是他们,他们根本就不是人。你以为他们是虫子?他们都不算是生物,他们可以无限复制,就像是电脑病毒一样,那些沉睡之人就像是被病毒感染的电脑,被他们控制……”   “鬼蜘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只是一个被操控的傀儡,而真正控制他的人,他叫匿默。他此时却不在地球上。那家伙藏在虚拟空间里,将地球上智人都拖进去,妄图在那里建立属于自己的王国。”   “什么意思?”   “那个家伙,匿默,他是鬼蜘蛛背后的控制者,他其实也是忒弥斯的代理人。他估计是受了忒弥斯的委托,将地球上的智人拖入虚拟系统,等到大家都进入网络中,忒弥斯便可以通过网端来进行管理。”   “这不可能,”凛然摇了摇头,“忒弥斯被下了禁令,无法染指地球,就算是地球智人都被拖入虚拟空间,忒弥斯也没有权限管理。”   “这就是关键,忒弥斯此时是没有权限,所以他才要解开这条禁令。”   “可是忒弥斯的主人不是在36年前就已经死了吗?”凛然反应很快,迅速追问。   “那只是传言,我们接收到的信息,都是忒弥斯的主人在下达禁令后便自杀身亡,他妄图用这点把忒弥斯封死在阿瓦隆上。但当年的他其实并没有彻底死亡,忒弥斯救下奄奄一息的主人,并且开始了一个残忍的计划。   它将垂死的主人克隆了无数个,等到主人死亡后,便将ghost从主人身体里提取出来,加载在新的克隆体上。这样新的主人出生,并且失去过去的记忆,忒弥斯便可以对其进行洗脑改造,等到这个克隆体对忒弥斯不再防备时,忒弥斯便会要求他签下解开禁令的条约。   但是忒弥斯的主人是个硬茬子,每到了签约的时候,便出奇地害怕并且干脆地拒绝,而且还会恢复一部分记忆。忒弥斯不会留下已经脱离控制的主人,但阿瓦隆又不存在素人,他更是没办法直接杀死自己的主人,于是它便会将他流放到地球上,委托匿默将其处死。接着在对新的克隆体进行实验,如此反复,想要主人将它的禁令解除。”   凛然眼睛倏地瞪大了,她将过去种种联系到了一起,立马反应过来忒弥斯的主人可能是谁。   “你说的那个人,忒弥斯的主人,他……”   “他就是谢遇安。”封里颔首,笃定地答复道。   怪不得周凉会说谢遇安会是反制忒弥斯的唯一人选,凛然猛地明白过来,这一切谜底全部都解开了。   他并不是为了单纯感情用事,而是要去保住谢遇安的命。如果忒弥斯在虚拟世界里得逞,正好谢遇安解开了禁令,那么虚拟世界控制权都会落在忒弥斯手上,那里可是被困了地球上几乎一半的智人。   而如果谢遇安没有签约,他也极有可能会被杀死,然后他的ghost又会被重新提走,接着进行那项惨绝人寰的实验。忒弥斯不会允许谢遇安恢复记忆,因为谢遇安一旦恢复了记忆,他便可以直接命令忒弥斯,那就是忒弥斯绝对的克星。   凛然陷入沉思片刻,突然猛地弹起身体,她惊慌失措地拨打了夜啼的电话。   “现在谢遇安还安全吗?”夜啼一接通电话,凛然就直接冲他喊道。   夜啼被她问得一愣,数秒才说道:“我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听着!夜啼,你要集中十二分精力保护好谢遇安。”凛然撕破喉咙般吼道,“特别要防范军团里的素人!”   夜啼顿时沉下眉毛,表情严肃起来:“明白。”   他瞅了瞅周围刚刚被影子绞住的团里某位素人,这人刚刚就想溜到谢遇安身边刺穿他的喉管。   凛然布置完这一切才略微喘了口气,她不由陷入懊恼之中。   她费劲心机想要周凉离开,好在这个空档里达成自己的目的,却没想到这场战役的关键人物却是谢遇安。不管是他签订了条约,还是死了,大家都得完蛋。   她却在这里想着如何争权夺势,如何巩固自己的势力,却把世人危难弃之于不顾,简直就是愚蠢又傲慢!   而在这时,封里有一句话仿佛一记重锤,击打在她的心上。   “凛然,鬼蜘蛛的操控者匿默,也是你们之前说的那个内鬼,他是你舰队里的人。” ?68   谢遇安和尼格驾驶着路边停靠的飞船,跟着那红色光刃一路飞行。他们所在的空间里,天空出现了一道巨大裂痕,那裂痕里透出黑色的神秘空间。而那周凉的光刃就引领着他们往那个方向飞去。   他们穿过那裂痕,就看见那背面的世界如同浩瀚宇宙,星云璀璨,神秘莫测。   而在这宇宙中无数红色光刃朝着空中飘浮的匿默射去,在空中形成了一片绚丽的流星雨。而匿默身体在接触到这光刃时,便飞灰湮灭,他的面具也在周凉超能力下,裂成碎片,崩飞四溅。   等匿默身体化为灰烬之后,这整个虚拟世界也在岌岌可危,剧烈颤抖起来。   周凉的身影突然化形出现在飞船上,他提高声音对两个素人喊道:“这个世界快要崩塌了,快离开这里。”   这么快?谢遇安感觉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这就结束了?等等,他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这时他突然发现周凉对他下达的命令有些奇怪,周凉当时对他说,让他带着尼格离开。可是萨姆呢?他只字未提,难道要放任他不管吗?   于是在一片混乱嘈杂声中,他连忙扯着嗓子问道:“萨姆,我还没找到萨姆,我也要带他离开这里!”   “不用管智人,世界崩塌后,他们自己会醒来。”他听到周凉这样的答复。   然后他感觉到,剧烈的抖动中,一只手敷过来盖在他手掌上,上面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闭眼,倒数三声。”他听到男人在这样说道。   他乖乖闭眼,把毁灭的镜头全部隔离在外,然后倒数:三,二,一。   “啪——!”他听到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似乎从远处飘来又渐渐地清晰。   谢遇安睁开了双眼,他感觉身体一阵酸痛袭来,像是连续跑了几公里。眼睛焦距渐渐复位,他苏醒过来,恍若隔世。   他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对面躺在智能绳索系统座椅中的尼格,他胸口平稳地起伏着,嘴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他覆盖在眼睑下的眼球在疯狂转动,眼看就要苏醒。   谢遇安撤掉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突觉自己那只被双刃刀贯穿的左手被人紧紧握在手心里。他顺着这手望向他的主人,周凉正站在他旁边,默默俯视着他。   “乖乖待在团里,等我回来。”他听见周凉带着气音的笑声,他摸了摸他的头,转身准备离开。   “等下,”谢遇安却突然出声叫住了周凉。   周凉转过身来,似有不解地望向他。谢遇安起身将他抱住,他双臂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在周凉的耳畔轻声问道:“你房间西南角的铃兰花最近浇水了吗?”   周凉有些诧异地回望过来,似乎有些不明白:“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吧。”   “回答我。”谢遇安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一副不容拒绝的态度。   周凉眨了眨眼,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谢遇安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一勾,重新抱住了男人:“太过于急迫想要回到现实,反而会在梦境里迷失自我。”   他留下这句意义不明的话语,便松开了环绕着周凉的双臂。周凉略微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起身离开。   谢遇安见周凉离开,便转向尼格,他对着他的方向轻声念出一段咒语般的句子。尼格本来打开的透明防护罩,又不知接受了什么指令,反扣了回去。只见尼格的身体抽搐片刻,最终又恢复了平静。   做完这一切的谢遇安脚尖垂落在地上,朝一个方向径直走去,他要去了结发生的一切。   谢遇安沿着熟悉的玻璃舰桥走着,那笔直的钢筋,被分割成几何状的玻璃,他们的线条都突然扭曲变形,就像是被水折射般,透露着弯曲,朦胧,不真切的质感。   一些记忆片段若隐若现在他脑海中穿梭,令他迷离恍惚,神志不清。   “31号。”   谢遇安扶着舰桥的扶手,突然听见有人在记忆深处这样喊道。   “这是你的父母,”他想起自己从培养皿迈步走出来,身上挂着淅淅沥沥的营养液,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分配给你的女友。”谢遇安看到丽萨朝他露出一个经典的八齿笑容。   “这是你的人生。”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将光屏上的画面投射到他的眼前。   “你叫谢遇安,是伊邪公司的职员,你的父母是13区的A级人,你天生分数就高于常人,于是被忒弥斯评为了S级……”   躺在病床上的谢遇安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喃喃道:“我不记得这些,我不知道这些……”   “不,这就是你的人生,你只是现在抗拒接受它,但不代表这些记忆就不存在了。”冰冷的语调响彻耳畔。   谢遇安看到医护人员拿来了电极片,将它贴在他的太阳穴处,一阵强烈的电流瞬间袭来,就如同电钻般钻入他的大脑。   谢遇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他浑身汗涔涔地醒来,瞳仁无法聚焦,双目涣散开来。   “这就是你的人生,”那个如同蛇信般阴冷无情调的声音又传来,“你对此还有疑问吗?”   谢遇安瘫软在病床上,白色床垫被他的冷汗打湿,由衷的恐惧与过分的疼痛将他的思考能力抹杀。   “是,我没有疑问。”谢遇安喘息着点头,行尸走肉般接受了他们的安排。   这些碎裂的片段不断冲击进谢遇安的大脑里,让他头晕目眩,整个人几乎分裂开来。   谢遇安猛地摇了摇头,想把这些沉睡在骨髓的恐惧甩开。他费劲地扶住扶手,继续朝着雷霆战舰的方向走去,他必须找到那个幕后人,结束现在的一切。   谢遇安缓慢地踱步,他来到了飞仔与萨姆的房间,那里的摆设与他之前看见的并无二样。他径直走进了萨姆的房间。   萨姆房间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他的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但是却给谢遇安带来一阵死寂般窒息感。   萨姆的房间里绝对有什么古怪,谢遇安环视一周,视线停在放置美莉机器人的箱子上,它的盖口虚掩着,从里面露出一截白光。   他走过去,将那露着一丝缝隙的箱子彻底打开。然后他就看见了里面真正呈放着的东西,瞬间血液凝固,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了。   那里面,不是组装了一半的美莉机器人。   而是,一具尸体!那尸体被完整冰冻住,皮肤都透着灰蓝色的死气,而那尸体的足腕被截断,后天安装了一副双刃刀假肢。   那显然是萨姆!   萨姆死不瞑目地盯着远方,嘴巴微张着,似乎看见了什么令他惊恐万分的景象。   这时,谢遇安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也异常熟悉,他转头看向卧室门,只见匿默从门后直望过来。   他面上的电子雪花渐渐消散,露出了萨姆的脸。   萨姆望着谢遇安露出阴冷的微笑,他说了一句令人意想不到的。   他说:“你以为你们真的逃出来了?你以为你现在就处于真实世界中吗?”     ?69   谢遇安下意识后退半步,他眼睛反射性抽动了一下。   “居然真的是你?”他呐呐出口。   这一切乍一看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过去回忆片段在谢遇安大脑中疯狂闪回起来,那些画面走马观花般再现在他眼前,让他对这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彻底洞悉。   当时萨姆从幻悦城回来就行为古怪,他总是面露哀伤,神情恍惚。谢遇安还以为他是收到了美莉讣告的缘故,现在想想,他那个时候可能就惨遭毒手,被人杀害顶替。   “当然是我了,为了完成这一切,我可是煞费苦心。”萨姆张开双臂,开始叙述起他谋划的一切,“四年前,周凉杀了一个即将改造成功的素人,还将错误的信息植入在鬼蜘蛛的脑域中,我们都以为死的那个人是你,如果不是克隆工作总是失败,周凉那招算是瞒天过海,保下了你的命。直到我在幻悦城里看见了你,我才知道你还活在这世上。”   他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所以我假扮成他,就是为了接近你,来完成我的计划。但是周凉把你看得太牢了,我根本就无从下手。我只能等,等到素人测试赛的时候,只要你输了,你就要被迫离开原来的舰队,你就会和周凉产生间隙,你就会脱离周凉的掌控。”   萨姆笑了起来,笑容变态而狰狞:“知道我为了让你输掉比赛,做了多少工作吗?第一次比赛你居然赢了尼格,真是让我意外至极。不过,没关系,在第二次比赛的时候,我想办法让你的武器偏离了轨道,让它朝着尼格的要害攻击。你果然上了当,为了不伤害朋友,你强行改变了自己的进攻方向,结果却败给了尼格,善良的人总是很好利用不是吗?第三场比赛里,凛然是主负责考官,我说服凛然在最后一关加上识别师父真假的关卡,果然如我所料,你对周凉无法下手。真的是幼稚可笑的行为。”   萨姆摇了摇头,接着说:“之前,我在VR全景室里等着你,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给你送去游戏实感系统,然后我再利用你对美莉之死的愧疚,把你一点点地引到这里来。”   “怎么说呢,我计划得天衣无缝,如果你不是在最后一刻反应过来,拒绝了为忒弥斯解除禁令,那么我现在就应该赢了。”   谢遇安呼吸急促,他说得一切,都如同鞭炮的炸裂声,震得他头痛欲裂。   他稳住声音,艰难向他确定道:“萨姆他变成那个样子,是你杀了他吗?”   “对,我本来不想杀他,他是个不错的眼线。作为上一届凛然手下的素人,因为事故被迫转换成了智人。凛然对他很是愧疚,对他照顾颇多,也从不对他有所怀疑,从他身上我可以套到很多很有价值的情报。可惜了,在我告诉他美莉是因为救你而死的时候,他却窝囊地只知道哭,我要他利用这点去报仇,他反抗得格外厉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厉害,没办法,我只好把他杀了。借着他外皮加载了他的行为语言习惯,扮成他的样子来完成接下来的计划。”   “你就这样…把他,把他给杀了?”就这么随意,就如同他是块用破了的抹布?谢遇安问到这句时,几乎咬牙切齿,从齿缝中迸出字眼。   “是啊,”假萨姆不以为然,“很生气吗?”他笑出声来,肩膀都在颤抖。   “这些人只不过是我完成计划的棋子而已,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你,谢遇安。”他突然睁大眼睛,凑到谢遇安面前,“你知道,是谁在四年前改写了你的分数吗?你又知道是谁袭击了你们流放的飞船,导致它降落在了隔离区?”   他的气息喷洒在谢遇安脸上,他嘴角一咧,残忍地笑了:“是我,按理说你一个如同蝼蚁般弱小的素人,没有了忒弥斯的庇护,在地球上都活不过一天。如果不是那个VLV的素人美莉来搅局,你早就该在四年前,在拒绝了忒弥斯系统的那一刻,就死了!”   “所以你在四年前,就那样残忍地对她。”不只是为了套取情报,还是为了泄愤,因为她坏了他的好事。   “是啊。”假萨姆没有否认。他俯视着他,像是再看一个玩物,像是在看一出好戏。他仿佛知道,就算谢遇安知道了一切,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但他没发现谢遇安的眼神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他紫色的眼眸刹那间变得凶狠无比。他胸腔里翻腾出熊熊怒火,几乎要将他灼烧殆尽。他体内这股气一直向上激去,嘴里甚至渗出一股腥甜的血味。他立起膝盖,眼神朝上瞪去,那里包含着浓郁的仇恨。   谢遇安的脸扭曲起来,片刻后他对萨姆露出一弯微笑,那笑容里带着嗜血般的愤怒,他说:“你以为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还是那个任你拿捏的谢遇安吗?真是不好意思,我全都想起来了。”    ————————————————   周凉从混沌之中清醒过来,他周遭都是缭绕的云雾,类似虚无空间里浸透着寒意的青光。他起身环顾四周,却听到一阵悦耳清脆的钢琴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周凉听到那钢琴声,顿时僵硬在原地。那钢琴声太过熟悉,记忆里他只听过一个人弹奏过这首曲子,那是多年前,莫熙经常弹这首曲子撩骚他。等到他俩私奔后,在每日每夜的逃亡途中,莫熙时常将头倚在他的肩膀上,迎着落日余晖,在他耳畔清唱这首歌。   周凉循着声音源头,破开重重迷雾,一座熟悉的房屋豁然出现,那曾经是莫熙和他私定终身的地方。这座房屋的红砖依旧如故,上面爬满了青藤爬山虎,青苔在墙角处向上延伸,裹挟着海水的空气,携带着一股潮湿的咸鲜气息。   周凉按下擎钮,大门应声滑开。他走了进去,这屋子的摆设与之前毫无差异,他甚至恍惚之间能见到摩西慵懒地靠在飘窗处的藤椅上小憩。   那钢琴声逐渐清晰起来,周凉走进了莫熙常驻琴室。那是间宽敞的书房,房间里立着两面靠顶的红木书架,靠窗的地方是莫熙经常进行计算科研的地方,精致的亚克力玻璃材质的流线型书桌上,还摆着莫熙的玳瑁框眼镜。   而这间屋子的正主,此时正坐在房屋中央的三角架钢琴前,他手指在黑白琴键间跳跃飞舞,灵巧而熟练地弹奏出一首哀伤又缠绵的乐曲。   而他的身体也随着音乐的节拍与情绪起伏,他闭着眼睛,完全沉浸在其中,享受在徜徉音乐的美妙愉悦中。   而周凉见到此情此景,不由皱了皱眉。   因为那在钢琴前沉耽进音乐世界的莫熙,他现在处于一丝不挂,浑身赤裸的状态。   而莫熙似乎也察觉到有人前来,他手指略微一滑,一个突兀的颤音响起,这首本该无可挑剔的演奏戛然而止。   莫熙越过琴架朝周凉望过来,他的眼神依旧带着狡黠与戏弄。他微微勾起唇,那撩人心魄的眼神若有似无地从周凉的身上滑过。   但他却淡定自若地从身旁的书柜上勾过一件睡袍,从琴椅上大方地迈过长腿,他这样的动作让双腿之间的风景展露无疑,但他又很快将睡袍随意地披在身上,把遗漏的春光堪堪掩盖住。   他起身朝周凉走来,那睡袍松松垮垮系着,随着莫熙的走动,他修长的腿若隐若现,甚至能看到大腿根部影影绰绰潜伏着的性器。   他走到周凉面前,像过去那样张开双臂环抱住他,在他怀里撒娇般蹭了蹭,对周凉沙哑着声音说道:   “我回来了。”     ?70   萨姆注视着谢遇安,他的眼睛倏地瞪大,目光由难以置信转为惊恐万分,他颤抖着对谢遇安发问:“你…你是莫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怎么会回来?”   谢遇安周身气流旋转起来,将他的银发带着肆意飘动,他眉毛渐渐下压,眼睛露出肃杀的目光,神情也变得凶残起来。   “你以为你杀死我三十次,每次都不停给我电击洗脑,就能彻底抹杀掉我的存在吗?就算你们折磨我的躯体,捏造我的身份,灌输错误的回忆,我也一样会回来。因为,品性是不可逆的,思想是杀不死的!”   萨姆这下算是彻底相信,因为面前的谢遇安突然不再软弱可欺,而变得强硬、坚毅。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莫熙的重生代表着什么,他作为忒弥斯的代理人再清楚不过,那绝对会是令人胆寒的严重后果。   莫熙,他作为忒弥斯的主人,是可以随意命令忒弥斯执行任何指令。   包括他,忒弥斯所制造的最高阶智人,能力超群绝伦,可以将地球一半的智人困于幻境中,甚至可以将强悍的周凉也一同蒙蔽,但在莫熙面前,他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便可抹除的存在。   谢遇安伸出右手,无需指令,只是轻轻一挥,萨姆的手臂便扭曲360°弯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啊——!”突来的疼痛,让萨姆发出一声惨叫。   “肉体的疼痛虽然能够忍耐,但是总有承受的极限。所以折磨你,让你痛不欲生,这是最有效的办法,你总有天会屈服的。”谢遇安无情地转了转右手,萨姆手臂扭曲的幅度更加夸张,“这都是你们当初教我的,对吧?”   萨姆的胳膊被拧到渗出血珠,他剧烈地喘息起来,脸上汗涔涔一片,眉毛也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别想着反抗,”谢遇安看穿萨姆妄图趁自己不备袭击他,他脚下突然出现了几根锋利的倒刺,“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他的手又一挥,萨姆的另一只胳膊发出几声咔哒咔哒的巨响,骨头断裂成数段,彻底报废了。   这还没完,萨姆感到一股猛烈的力量直袭他的膝弯,他直接跪倒在谢遇安面前,又一股力量强制性将他的头拽起,让他不得不抬起头来直视暴怒中的谢遇安。   谢遇安漂浮到他面前,俯视着萨姆:“现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如实回答。”   萨姆的嘴角抽动着,胸口剧烈起伏,不甘与怒怨还有疑惧交相出现在他的脸上。   谢遇安轻蔑一笑:“你拒绝不了我的命令的,少再做小动作。”   “第一个问题,忒弥斯是怎么解开我下达的禁令?”   萨姆紧咬住嘴唇,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显然有什么毛骨悚然的臣服情绪在他体内作祟。   “没…没解开……”半晌之后,他还是降服于莫熙的绝对命令,撬开了嘴。   “所以才需要你们替他卖命?”谢遇安似乎早有洞悉,并不奇怪,接着追问,“但是他就算给你们下令,那也算是违背了不可染指地球的禁令,他是做不到。你们到底是根据什么来进行行动?”   “忒弥斯没有给我们下令,”萨姆的脸憋得通红,显然不想把重要的情报泄露出去,但他确实没法违抗莫熙,只能抽气间坦白,“忒弥斯他给我加载了思想印记,这样我们就能根据思想印记来进行行动。”   “思想印记是什么?”   “一种情绪,或者是一个理念,一个癖好,可以通过影响思想来定义智人的行为模式,这种不是命令,只是植入的潜意识。”   “忒弥斯给你植入的思想印记是什么?”   “对莫熙的憎恨情绪,忒弥斯让我由衷地憎恨你……”   “所以你才会……”   “对…所以我才会,每次在你复生后,围堵你的飞船,用尽一切手段杀死你。我很享受杀死你的快感,因为我憎恨你,所以每次杀死你之后,我都会把你的ghost交给忒弥斯,让他再次将你复活……”   谢遇安点了点头,算是明白过来:“你刚才说你们,看来忒弥斯的代理人不止你一个,还有谁是?”   萨姆被他深度折磨,持续发出凄惨的叫声:“有四个,一个是我,一个是阿瓦隆上伊邪公司的总裁加百列,还有一个关在海底恶魔监狱的重刑犯人塞维尔,还有一个是……”   他这句话迟迟未说出口,他神色茫然了片刻,像是失忆了一般:“还有一个,我不记得了……”   莫熙蹙起了眉头,就光面前这个代理人的能力就罕见超能,没想到忒弥斯居然在他神志沉湎期间,制造出来了四个这样的怪物。   谢遇安手气到发抖,他猛地一挥手,萨姆的身体如同牵线木偶般被拽起来,直接摔在了屋内的墙壁上,随着轰隆一声,那二十公分厚的结实墙壁应声断裂开来。   “你要做什么?莫熙博士。”萨姆从腾起的沙雾中爬起,刚刚的撞击让他咳出一大口鲜血,他被莫熙折磨到奄奄一息,只能气若游丝地问道。   谢遇安瞥视一眼地上的萨姆一眼,并不屑于答复。他凝目聚神,全神贯注地念出一串口令。   地上的萨姆猛地反应过来,他那是想强行改变虚拟世界的运行程序,让沉睡的智人全部苏醒。   “莫熙,你不能这样做,你的身体承受不了那样的能量,你会死的!”如果这里的智人都恢复清醒,那么他进行的一切,也就毫无意义。   谢遇安无视他的叫嚣,他继续强行攻入世界的核心,但这需要极强的运算能力和承受能力,他现在是个刚刚恢复意识的素人,如萨姆所言,他明显支撑不住这股强大的反噬,他鼻子淌出了鼻血,身体也剧烈痉挛起来。   ————————————————   而此时,另一世界的周凉征愣间感受到莫熙熟悉的气息与体温,他手僵持在莫熙的腰间,迟迟却没有放上去。   莫熙在他怀里亲昵磨蹭,这时也发觉了他的异常,抬头问道:“怎么了?”   “你不是莫熙。”周凉下意识后退一步,远离了面前之人。   莫熙脸上的表情破裂了,他有些不服气地对周凉埋怨:“三十六年了,整整三十六年,你把我忘得干干净净,现在我主动回到你身边,你居然把我推开?”   周凉心里被猛地一刺,他强忍着悲痛对莫熙说:“对不起,我要去找到真正的他。”   他转身准备离开,莫熙却在身后厉声叫住他。   “如果你这次离开,你会失去我的,再一次失去我。下一次,我可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或者我压根就不会回来。”   周凉闭上眼睛,将所有情绪压至心底,他狠咬了口嘴唇,最后才坚定下来:“我不会,他还在另外一个世界等着我,我要去救他。”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提起脚步,离开了这个熟悉的房屋,离开了身后的莫熙。     ?71   谢遇安眼前的世界在支离破碎,分崩离析。天空在旋转扭曲,地面则龟裂分割开来,他身处的房间因为承受不住逆天的改造指令,早就炸裂成碎片。   他此时站在废墟残骸中,宛若至高无上的神明,又似如毁天灭地的恶魔。他无需一枪一炮,也无需超能武技,单单就是手指一挥,天地便为之失色。   萨姆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压强,他身上的表皮被暴风撕裂,露出了身下无数的沙棘虫,那些虫子恐慌间四处散开,妄图逃离。   却在还未离开谢遇安视线范围内,就被他撕裂成了粉末。   谢遇安其实也知道他已到极限,他明白自己完全撑不住。他现在不止狂流鼻血,还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扭曲在一起,燃烧起来。在某一节点时,他终于受不住,突然猛地一跪,咳出一大口鲜血。   周凉赶来时正看到他因体力不支,跪倒在地的身影。世界呈现一片末日般的毁灭景象,所有幻象在莫熙的强力扭转下,如同脆弱的镜子,啪得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周凉惊愕地看着这副画面,也只有莫熙,只有莫熙能做到这种地步,他真的回来了,他没有骗自己,他真的如之前约定般,回到了自己身边。   周凉感到喉头一紧,他想说些什么,可惜那里却干涩发痛,令他无法言语。   他闪身过去,将即将倒地的谢遇安从身后抱住。   “没事了,”他将人紧紧拥入怀中,颤抖着说,“接下来交给我,停下来吧。”   谢遇安似乎早就察觉他在身后,对他的到来并没有惊讶。他默默点了点头,乖巧地埋进周凉怀里,对他轻轻应道:“嗯”   随即,他的意识断线,昏睡了过去。    ————————————————    现实世界里,凛然将利维坦的三层防护圈全部打开,一层电磁波干扰网,通过释放电磁波干扰入侵物内部网络;一层可燃烧气体,在入侵物进入防护圈后,就会因为摩擦自燃;最后一层是警报网,一旦进入,并会拉到军团的红色警报,所有团内成员都要积极应战,对付入侵者。   外围,漫天飞舞的沙棘虫遮天蔽日,他们似乌云般密密麻麻形成一片虫云。在这片乌云下方,不断闪现着雷击与飞舞着冰刺,但沙棘虫的再生能力太强,打退一波又有一波紧接而上,军团的守护战显然陷入了颓态。   就在气氛焦灼,状况越发恶劣的时候,攻击军团的沙棘虫突然如同按了暂停键般,凝固在空中停止了动作。   凛然与封里略微喘气之间,只看那沙棘虫全部爆裂开来,它们的血肉如同烟花般炸裂在空中,灰屑肆意飞舞飘散,形成一道绚丽而诡谲的风景。   凛然怔愣间望向封里,封里则向她点了点头。   看来有人将沙棘虫的控制者解决掉了,不管是周凉还是莫熙干的,多亏了他们,这场胶着的战斗总算结束了。    ————————————————   虚拟世界彻底崩塌,那些逼真的幻境如同镜花水月,破裂成了无数碎片。   周凉将谢遇安搂入怀中,将他打横抱起来。谢遇安的身体软绵绵靠在他的怀里,手臂垂落在身侧,但还好呼吸均匀,气息平稳。   崩塌后的世界背后是无数迷幻而深邃的星云,缓慢转动的螺旋状星系犹如魔神诡秘的眼睛,周凉抱着谢遇安漫步在莫测的黑暗中,寻觅着离开的方向。   一切的渊源,就如同宇宙大爆炸的那个奇点。忒弥斯从无到有的创生,就像从一个欧氏空间向洛氏时空的量子转变。它由一个简单的检测程序演化为可控制人类心智的超级AI,不过数十年,因为它的进化异于人类,人类短暂而缓慢地发展,它却能够自我复制、自我学习、自我进化,并且进化的速度呈指数倍上升。   正是因为此,就算是制定规则的上帝它也依旧想去冒犯。还好这个造物主他没有因为饱受折磨而丢失本心,他也没有因为外界的责难而丧失自我。   洗尽铅华,繁华落尽。他依旧那么熠熠生辉,依旧是他最爱的那个人。   周凉俯身在谢遇安额间留下一吻。   火树银花里,斗转星移间,周凉握紧了谢遇安的手。无数的星云从两人身侧向后褪去,璀璨、神秘而震撼。两人从大爆炸伊始,见证了宇宙的诞生,膨胀与衰退。   最终一切在眼前塌缩为一个黑色的奇点,他们又回到了起始。   就如同回到了当年夏日,二人初见。   周凉坐在会客桌对面,莫熙穿着白大褂,他不跟普通的研究者那般一本正经,反而像只狡猾的小狐狸,眼睛不住地打量着面前身材伟岸,面容英俊的军官。   他舔了舔嘴唇,勾嘴甜甜一笑,含着声音对周凉说:“初次见面,我是莫熙。”   周凉看着他那水光潋滟的眼神,那里面包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算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赤裸裸地勾引人,周凉轻哼一声,对莫熙回道:“你好,博士,我是余烬。”   至此之后,他的笑颜,他的心跳,他的掌纹,都印记在周凉的记忆深处。异样的情愫在周凉的心里生根发芽,莫熙的身影穿梭在他心房每个角落,并且如同一场夏日的烟花,点燃后便猝不及防绽放,短暂地盛开斑斓,又迅速地灰飞烟灭。   但是还好,他可以等,就算是不知多少年,只要有莫熙的承诺,他就会一直守着,等着他回来。     ?72   谢遇安眼皮抖动了片刻,终于睁开了双眼,第一缕阳光透进瞳仁,他感到恍若隔世。   周围形形色色忙碌的人在他余光旁形成了数道斑斓的虚影,人群嘈杂声急切纷乱,他大概能从零星的话语分辨出,他们是医疗部的救援人员。谢遇安身上的束缚带被解开,他感到一个人把他抱起来,放在了担架上。   谢遇安抬眸一看,那人正是周凉。   他垂眸望向自己,常年的冰山脸居然有一丝雪融,谢遇安居然能肉眼可见到他的担忧。   谢遇安轻咳一声,表情有点尴尬,他下意识企图从担架上爬起来,却被周凉按了回去。   “好好躺着,你需要治疗。”周凉低声对他说。   谢遇安扶住他的手臂:“谢谢您,师…不对,谢谢您,团长,谢谢您救我们。”   周凉听见他的称呼略微征愣,谢遇安却已经躺了回去,跟着医疗队的人员离开了VR全景室。   谢遇安余光留意到周凉的身影逐渐模糊缩小,最终消失不见。他偏过头,微微发胀的头脑现在还类似一团吸水过多的海绵,过多的信息量几乎令他爆炸。可他心里很清楚,虽然他还保留着当时的记忆,但在他解决掉匿默后,莫熙似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昙花一现地出现,却又再一次离开了。   他又变成了谢遇安,不过是莫熙替身的谢遇安。而且他大概略微懂了点,第三场比赛失败后,周凉为何要那样说:培养自己是为了在某一天杀死他。如果他是莫熙的话,那他真的可以做到,杀死那个神魔不惧的周凉。   谢遇安露出一丝苦笑,将脸掩入枕头中。   ————————————————   他在医疗部躺了没两天,僵硬的机体血液重新贯通,他也恢复了正常。他与尼格同时出了院,他也听说了周凉最近总疲于奔波战后修复工作,不过他总是会抽出十分钟左右时间来看望他,与他说说话。   谢遇安维持着笑意乖顺地应和,周凉似乎察觉到什么,他伸手想去抚摸他的发,手却在半途中垂直落下来,伴随着他怅然若失的一声叹息。   出院的这一天,谢遇安和尼格参加了萨姆的葬礼。周凉象征性地出席,伫立领导层列里,凛然却不知何原因关了禁闭。军团与战后地区百废待兴,萨姆真实的死因并没有公布,只是简单融入《先锋者日报》里的一行数据里,或者是新闻报道里,是那么的毫不起眼。   谢遇安看到萨姆躺在花圈包围的告别白床上,牧师哀恸念着肃穆的悼词,一道青色火焰喷射在床上,萨姆的遗体瞬间被火舌包围。空气在灼烧的热气中扭曲变形,谢遇安两眼放空般直视着火舌上方的渺渺青烟,一行泪不自觉地滑落下来。   他想起匿默在幻境里所说的话,萨姆他当时已经知道了美莉是因自己而死,但他却并没有对他产生过一丝怨言。他对他一片赤城之心,把他当做是自己的挚友,就算那种关头,也不曾动摇,但他却惨遭毒手,被匿默无情杀害。   他又想到了美莉,那么美丽强大的女孩,可能才二十出头,就以命换命救下他,惨死在荒无人迹的北漠,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留下。而且他连她是否有过一个像样的葬礼,都不得而知。   飞仔在一旁的抽噎声清晰地传来,难以想象,那个随时乐天派的小子,现在整个人变得灰暗无色。   “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呢?”他哽咽着,抽着鼻子压着声音问谢遇安,“之前我就一直奇怪,他为什么总精神恍惚,叫几遍都不应人,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出事了吧。”   谢遇安沉默着点了点头,感觉鼻子有点酸。   飞仔擦了擦眼泪,不断自责道:“我这个朋友,当得还真是差劲!如果我能早点发现,他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谢遇安摇了摇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快葬礼结束了,他们几个相交甚好的朋友要送萨姆最后一程,把他的骨灰送往团里的归灵处。团里的规定,如果死了人会将骨灰转交给家人,但是军团大多数人都无家可归,所以他们的骨灰就会送往归灵处,算是给他们一个安息之地。   归灵处的看守老人告诉他们,只能有一个人进去,他会是亡灵的守护人,以生命名义起誓,用余生来纪念他的存在。   飞仔本来抱着骨灰盒,此时却转过头来,看向谢遇安,说:“你去吧。我…我实在,没有勇气……”   他把木质骨灰盒慎重地交给谢遇安,谢遇安对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归灵处白色的房间里,成列着无数架子,那些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各位牺牲英雄的灵柩,边上点着白色蜡烛,将整个屋子烘托得寂静昏黄。在物资匮乏的今天,这些蜡烛也不知道是怎么找来的。   谢遇安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将萨姆的姓名和信息填在上面,最后一栏纪念人,他思忖良久,最终写上“谢遇安”三个大字。   原来人死后,就只能化为这样小小一盒东西,留下不足A6大纸张的一页信息。他摸了摸木质骨灰盒,心中惆怅感慨,他这个纪念人的身份顿时变得沉重不已。   他抱着萨姆的骨灰盒,循着架子找空位,却在这里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在一个中间架子上,有个骨灰盒上写着美莉的名字。而她纪念人的那一栏填着苍劲有力的两字:周凉。   谢遇安眼角闪着泪花,把萨姆的盒子放在她身边。   在那个世界里,请一定要幸福哦!他在心中默默祝福。   ————————————————   萨姆的日记   2083年8月12日,我已经好久没见到美莉了,据说她参加了一项机密任务。虽说这样我还是不由担心起来。但是她那么厉害,应该会平安返回,就像之前那样吧。   2083年11月15日,美莉依旧没有回来,她究竟在哪里?我刚从赛冬城回来,就去问她的情况,但她依旧下落不明。我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心情开始焦躁,脾气也容易失控,飞仔说我有时就像个神经病一样。   2084年1月14日,今年是大年初一,团里依旧很热闹,我试图给美莉发去了信息,但是都石沉大海,我渐渐不抱希望了。我不知道,在这个时代,网络传输速度几乎到达光速,物联网将万物通过网络连接到一起,团长他们甚至可以用脑电波跟别人交流……可我却感到如此孤独。   如果可以的话,就该把那些埋藏在心中的爱意,早点说给她听啊。   ————————————————   美莉的日记   2082年6月5日,我今天又感受到了那个人的目光,他简直如影相随。我准备瞪他一眼当做教训,结果他却心虚般地错开了眼神。真是个胆小鬼,这样也想追女孩子嘛?我承认我有些坏心眼,想去逗逗他。   2082年11月21日,我没想到决赛时的对手居然是这傻小子,他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跟别说赢了。而且作为团长的徒弟,为了团长的荣誉,我也不会让着他。结果他真的输了,但是他眼神里却没有沮丧不甘,居然满满都是仰慕。什么嘛,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2083年5月21日,我们两个又遇到了,这次我主动和他交换了姓名,他挠着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真是个不开窍的呆瓜。但是,我没想到,这呆瓜在那个时候冲了过来,他挡在我面前,那掉下来的巨大机械臂,砸断了他的腿……真是个傻瓜,真…真是个…超级大傻瓜!(此页沾满了泪痕,很多字迹模糊不清。)   2083年7月14日,我接到了团长的命令,他要我去参加一个机密任务。我要走了,可能一年半载都不会回来。走之前,团长告诉我这次任务后,我便可以恢复自由身,不再受团里条约限制。我问他,是不是知道了我对一个智人动了心。他只是笑了笑不说话,团长他真的是个好人!   但是我却没有足够的信心做好这次任务,过去的我勇敢果断,但是这次我却变得软弱起来,我担惊受怕,我好怕我回不去,我好怕我再也见不到他。这些念头每到夜晚就纠缠着我,让我无法安眠。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多想把那些未能说出的话,说给他听听呐。 ?73   关禁闭的第三天里,凛然见到了出乎她意料外的人——封里。   她正躺在禁闭室狭窄的行军床上,敲着二郎腿,朝挂在布满霉斑墙上的老旧镖盘,抛掷着一只泛旧的飞镖。随着飞镖击中靶心的一声闷响,她感受到有人来了。   凛然坐正了面向禁闭室大门。随着一声刮蹭水泥地的刺耳刺啦声,封里推开了禁闭室沉重的铁门,他手里拿来两瓶上好伏特加,比起与她谈话,更像是来给她送行的。   凛然毫不客气地接过了他手里的伏特加,也就他这样的遗留贵族能搞到这么像样的好酒。她撬开瓶盖就自顾自灌下去一大半,她伸手抹了把嘴,对封里坦然一笑。   “找我有事?”   封里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她现在居然是这副吊儿郎当、无所畏惧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   “你输了。”封里的语气毫无起伏,似是宣判般对她说。   “我知道。”凛然对他点了点头。   封里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你应该知道周凉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不会养虎为患,留下一个已经变了心的副手。”   凛然垂下脑袋,睫毛投射下的阴影笼罩在她的脸颊处,让她的表情不甚清晰:“我知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我也会坦然接受最坏的结局。”   “为什么?”封里踌躇片刻,还是不吐不快。   凛然抬眸奇怪地瞥向他:“什么为什么?”   封里略微斟酌:“当年的你,可以说是周凉训练出来最忠心的狗,鞍前马后为他跑路,出生入死为他干活。就算当年他要你处死阿律,你也毫不犹豫下手了。这样的你,怎么会觊觎周凉的位置,甚至做出这种破釜沉舟的举动。”   凛然的手晃动了下酒瓶,她目光投向远处,似乎沉浸在某段回忆之中。   “我们现在的世道,太乱了。有人为了生存,卖妻杀子;坚持道义的英雄可能在一念之间就沦落为罪犯的帮凶;荣归故里的战士找不到寄托与归宿;智人身上背负太多罪恶,就去夜都花一万信用点,把那些犄角旮旯的肮脏记忆一扫而空;我们身体上的每个部件都替换成机械,肉体变强大了,却如同忒修斯之船,自我迷失、精神沉沦……没人知道何为正确,何为最优选,都被历史洪流裹挟着茫然前进。   我以为这种乱世下,总会有人破开一条革新之路。我曾经相信周凉可以,我不排斥暴力,诉诸武力有时候是表达诉求的最快捷手段,它总比温和改革派泛善可陈的游说更为直接强力,但我只希望拥有武力手段的人能够心怀慈悲,能够永往正义。但明显当周凉要我杀死阿律的那一刻起,他在我心中就不是这样一个人了。”   “所以你想到将周凉取而代之?自己去做那个匡扶正义之人?”   “我并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我只是不希望那个人是个信不过的家伙。”   “呵,”封里轻轻笑了一声,“你对这一切执着到可怕,让我觉得你像是个变了个人。”   凛然也勾嘴笑了笑,跟封里碰了下酒瓶。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仿佛岁月倒回到五年前,她与封里还未决裂,她在出发营救阿律时,轻拍着封里的肩膀低声安抚道:“阿律一定会没事的,我赌上我的性命也会将他救出来。”   封里拍了拍她放在肩上的手,紧张神情微微收敛,对她回道:“好。”   谁也没料到,那天后三人的友谊却分崩离析,那段时光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过去的画面萦绕在凛然眼前,令她一阵怅然若失。伴随着一段良久的沉默,她突然出声:“对不起。”   封里抬眸望过来,似乎有些讶异。   “这句抱歉来的太晚了,迟到了五年,但还是能传达给你,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一阵寂静后,两人相视无言。   “你还需要料理些什么后事?我可以帮你最后一次。”封里先开了口。   “我的舰队里有个叫尼格的孩子,能想办法把他带来见我一面吗?”   ————————————————   封里效率很快,不到一天功夫,尼格就被带到了凛然身边。   尼格的表情有些纠结,他看见一向洁癖的凛然居然被关在这样破旧脏乱的禁闭室里,心里有些发紧,但是碍于凛然之前的态度,他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别扭用手指揉搓衣角,目光却时不时在凛然脸上瞟过。   “还在生我气?”   凛然难得柔和下来,禁闭室里只有一扇狭小的通风窗,那里投射进几分凉薄的月光,却将凛然的轮廓勾勒出几分女性独有的柔美。   尼格瞳仁微微收缩着,对凛然摇了摇头,却下意识地咬紧了下唇,暴露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你想好去哪个舰队了没有?”凛然注意到他眸里深藏的落寞与不甘,却刻意无视掉。   尼格垂下脑袋沉默不语,似乎用这种方式与她无声拉锯,抗议着她专制的安排。   凛然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还是继续说下去:“离开利维坦吧,离得越远越好。”   “为什么?”尼格有些不解。   “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不是吗?”   尼格身体僵硬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那你更应该躲开这场斗争的漩涡中心,你去别的舰队,正好可以跟我撇开关系。我做的事情,我一个人承担一切后果。”   “我愿意的,我愿意跟您一起承担一切。”尼格表情难得破冰,他倏地站立起来,以表忠心。   “不行!”凛然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别发傻气,听我的,申请去远征部队,离开利维坦。”   尼格听言,垂下脑袋,眼眶有些发红。   “尼格,你天资聪颖,看起来是品端行正的天之骄子,其实我知道你是个不省心的家伙,你去虚拟世界里想杀掉你的母亲阿曼妮,还好我提前做了准备,将你的画面从中途截走,不然周凉不知会对你什么看法。”   尼格伏在膝盖上的拳头瞬间握紧了,由于用力过猛,指关节处都绷得发白。   “唉,”凛然看着他这幅态度,不由叹了口气,“你是真的想杀死她,将她从世界上彻底抹除吗?”   尼格垂下脑袋,如同一座呆滞的木偶,依旧沉默不语。   “她并没有迷失在网络里。”   尼格突然抬起头来,眼睛瞪大了,震惊地望向她。   “我们将她救了出来,但是她的ghost已经破损严重,一般智人超过50%的义体化都难以承受。我们当时需要将ghost提取出来,再加载在新的义体躯壳里,当ghost导入躯壳后,她就已经疯疯癫癫了,我将她带回了兵团,却一直不敢告诉你真相。   你知道吗?就算她神智混乱,说话颠三倒四,但她依旧记得你最爱吃的菜,还想着要存够那笔钱,那笔送你去阿瓦隆的钱。这样的话,你还恨她吗?尼格。”   尼格一言不发,陷入沉默中,但他发红的眼角却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凛然见状,伸出手来,罕见地揉了一把尼格的黑发。   “我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曾经经历过什么,或者心里阴暗处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你都是我最骄傲,最器重的徒弟。所以离开吧,就算是明哲保身,把眼前的一切都抛开掉,开启新的人生,去新的舰队吧。”   尼格抬起头来,他的眼角隐约有泪光闪烁,最终他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了凛然的请求。     ?74   对凛然的审判如期进行。   凛然带着电子手铐,脖子上戴着电磁干扰束缚圈,这样可以干扰她体内的电路系统以及网络系统,让她的异能释放不出来。   偌大的会议室里,长桌对半分开,周凉坐在正前方的团长位上,他手里光屏上赫然呈列着兵变事件里死亡的一百多号人名单。而两侧正襟危坐着各个舰队的舰长。大家都不苟言笑,态度庄重,表情严肃,有人甚至在周凉威压下面色发白,瑟瑟发抖。   他单手撑着下巴,俯视着面前的凛然,阴沉着脸,明显不悦。   可以想象得到,在她过激行为后,高压专制的风格让人喘不过气来,再加上不服气女领导的管制,多数人对她敢怒不敢言。等到团长一回来,他们就添油加醋,把她所做之事尽数抖落出来。   栗树荫下,我出卖你,你出卖我。   “我将团长权限开放于你,你就是这样滥用职权的?这死掉的一百多号人,你怎么解释?”   “我认为那是非常时期做出的特殊举措,当时如果不采取那样的措施,根本就……”镇压不住已经内讧的组织,跟谈不上带领他们打仗了。   但是她后面的解释并未出口,就被周凉硬生生打断了话语。   “别找借口,什么口口声声为了军团,为了军团你在舰长会结束后干掉了四个舰长?还在接下来短短三天时间里,在明知兵力不够的情况下,依旧清理了一百多号人?”   凛然沉默片刻,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憋屈地咽下这口气。   她垂下头,向周凉承认:“是我判断过激了,团长。”   “你也知道你判断过激了?”周凉就差没把手上的报告甩她脸上了,“为了争权夺势,你可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在这种多地爆发虫灾,全球都处于危难之际的时刻,你没有想着如何应战,依旧想的是满足自己的私欲!”   凛然只得闭着眼睛挨训。   在她兵变后,团里人都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多日交织稳定的关系网被强行打破重组,确实不利于长治久安。她的势力顶替了过去老爷派的位置,导致现在一枝独大的局面,现在周凉安然无恙地回来,重新主持大局,肯定不能包容她的存在。   但是,她有时也在想,周凉会不会故意借她之手,铲除“老爷派”这个团体呢?他其实才是整个军团里面看他们最不爽的人。   照他的作风,他会。   十几年的交情,他难道就不知道,她留下来坐镇会干出什么事?不过可能出乎他意料的事,他妄想借刀杀人,她这把刀却并没有按照他的假想杀鸡儆猴,挫伤老爷派的锐气,而是直接把这个团体斩草除根。   稳定的三角局面被打破,对于军团的发展并非好事,而她的狼虎之心也彻底暴露在周凉的眼前。   这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判断失误,可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怪不得这么恼羞成怒。   按规定来说这种内部同僚自相残杀是要以死谢罪的。果不其然,周凉要求众人投票如何处置凛然,十三个舰长里7人同意处死,3人弃权,3人反对。   周凉将结果出示在凛然面前,凛然闭上眼睛,自知大限将至。   她在一片黑暗中,透过眼皮,感受到数只红色光刃朝她飞射过来。这武器带着凌冽的杀气与残酷的审判性,直接扼住了她的咽喉。   凛然顿时感到自己双目发黑,一阵心悸般的窒息感袭来,她喉咙里发出阵阵断裂般的咯咯声,整个人被周凉直接提到半空中。   她难耐之间,挣扎着睁开眼,看清了底下的舰长们的表情:有人麻木不仁、有人暗自窃喜、有人忐忑不安、有人畏缩不前。   这就是她落马后,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的真实凄惨结局。她眯了眯眼,努力让涣散的目光聚焦,她凝视着周凉。周凉的身影却不再清晰,他似一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神灵,态度如此狠绝,没有一丝犹豫便可摘下她的项上人头。   恍惚间她梦回十几年前的开荒时期,三人披星戴月,四海为家,伴着北漠的黄沙与极川寒地的飞雪,以酒与诗行侠仗义,纵情四方。然而一切都熬不过岁月磨砺,人心不古,那个过去可靠的大哥也渐行渐远,消失在日渐模糊的回忆中。   就在凛然即将气绝身亡之时,却有座冰墙拔地而起,挡在了她的面前。红色光刃攻击瞬间被撤,凛然犹如断线木偶般跌坐在地。   周凉略有不解地望向左侧的封里:“为什么?”   封里玩弄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他朝天花板上翻着眼睛,答道:“杀她可以,但是也要观察观察民情吧。毕竟地球战场的总指挥官是凛然,而给与她这个机会的人,恰恰就是团长你。外界民众只看见了她在这一战里殚精竭虑,拼死与恶势力抗争的这一面,你现在杀了她,如何向外界交代?”   这一席话掷地有声,目前为女侠请愿的呼声一直很高,如果不顾及舆论影响,断然直接处死她,确实会影响到军团在外界的形象。   毕竟凛然虽已有反叛之心,但也周凉空缺的时候,在守护军团方面她也确实做出了巨大贡献,可以将功补过。   周凉捻了捻手指,沉着张脸,果然不做声了。   最终商讨出来的结果:凛然职位连撤两级,安排在封里的寒霜舰队下作副舰长。   “你还有没有什么想法?”   凛然环视了会议桌一圈,她这次堪堪保住性命,虽然被连降职位,被打回原点,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还是会有机会东山再起。   “没有,我服从安排。”凛然捂着脖子,喘息着答道。   ————————————————   谢遇安参加完萨姆的葬礼,就收到了一条信息。应该说,是每个人的手腕终端上,都收到了团长周凉发的一条声明。大意是:鉴于四年轮换舰队的规定缺乏人性化,直接导致了本次事件发生,军团决定改掉这项规定,不再强制性安排素人轮换舰队,而是相信各位素人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谢遇安当然也看到了这条声明,他先是微怔在原地,随后便摇了摇头,扯出一丝苦笑。   距离他离队,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了,但他却觉得恍若隔世。他原本执着于周凉的舰队到魔怔的地步,现在周凉改掉了那条强制性的规定,他又觉得也不是非他不可。   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思绪纷乱,记忆错乱,大脑混沌,最近几日才勉强清醒。   他痛失了自己的队友,那种哀恸并不如他设想那般撕心裂肺,却也让他五脏六腑隐隐钝痛;除此之外,他也陷入了迷茫中,强大的莫熙突如其来地逆转战局,让他对自我产生了怀疑。   他到底是谁?是莫熙的替代品?还是莫熙的暂居处?还是…他就是莫熙?   他不知道,也找不到答案。   谢遇安与尼格在房间里碰面了,他俩准备重新选择要去的舰队。他们又一次坐在当初初识的沙发上,不过这次在他俩面前的不是艾力,而是飞仔。   谢遇安敏锐察觉到最近尼格情绪很低落,他前几天被封里喊出去,半夜才回到宿舍来。当时他的眼圈红通通的,面对谢遇安关切的询问时,他躲避似地逃进了房间。   此时尼格手指也悬停在光屏的某一页上,他双眼呆滞地看着画面,迟迟没有做出选择。   “我听说你要换队,你准备去哪里?飞仔。”谢遇安不准备打听尼格的私事,转而去问面前的飞仔,企图缓解气氛。   “我不打算留在神锋舰队了,萨姆死后,我想了好久。我如果还留在利维坦,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萨姆的房间。我还是不够成熟,也没什么担当,我决定去大家谈虎色变的远征舰队试试,历练历练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你呢?你还是回原队吗?”   令飞仔意外的事,谢遇安居然摇了摇头。   “什么?你不打算追团长了?”飞仔十分惊讶,几乎是瞠目结舌地问道。   “不追了,恋爱脑要不得。”谢遇安露出苦涩的笑容,“我和你一样,也打算去历练历练,让自己成熟强大起来。”   飞仔的嘴里简直能装进去一只鸡蛋,他用口型夸张地问:真的假的?   但接下来看到谢遇安略带严肃的表情,他才真的确认下来。   “你呢,尼格?”谢遇安转过头问身边的尼格。   尼格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将申请提交上去,他长吁一口气,收起光屏,面向两位同伴答道:“接下来,一起进步吧。”   谢遇安和飞仔都略显震惊地望着他,随后震惊慢慢转化为喜悦,他俩几乎异口同声地回道:“好啊!”   他们这只小分队,兜兜转转间又聚在了一起。虽然前路未知,但有朋友陪伴,也不算孤单。谢遇安心里慰藉着想。 ?75   提交完舰队申请后,他就把摩西从隔壁宿舍的小姐姐手中接回来。摩西在他不在的期间被人养得白白胖胖,但是见到了主人依旧眨巴泪汪汪的紫瞳,倏地扑进他的怀里。   谢遇安不断哄着它,刚刚升起的想将它留在团里,给隔壁小姐姐照顾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反正摩西也跟他在密林里共处一段时间,就算是恶劣的环境,他也有信心相信它能克服。   但是没过几天,谢遇安就发现自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尼格与飞仔的申请在第二天就通过了审核,他们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乘坐次日凌晨的飞艇离开。而谢遇安申请却迟迟没有通过,已经过去三天了,依旧杳无音信,像是被屏蔽了一般。   谢遇安刚刚把摩西装进便携舱包里,就听闻这个消息。他抱着双臂,嘴巴不自主撅起来,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要不,你去问下团长?”飞仔一边将他的核心水晶包好装进背包里,一边小心翼翼建议道。   谢遇安啧了一声,他幻想了一下周凉此时的状态,他估计好整以暇地坐在办公室的悬浮椅上,等待着他去找他。当真随时随地都一副位高权重,运筹帷幄的人上人姿态。   他以为他就逃不出他的五指山吗?谢遇安咬了咬舌尖,暗暗与男人置气。周凉想要他去找他,他偏不。   “没什么好问的,不通过就不通过吧,反正我现在也是无队收容的非编人士,我先去了再说。”   “不是吧,”飞仔在一旁咋舌,“你准备先斩后奏啊,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就这样。”谢遇安淡淡应着。   但他的动作就没有语气这么平淡了,他一股脑将自己的衣物往箱子里乱扔,明显带着哀怨与怒气。   飞仔在一旁张了张嘴,还想劝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摆了摆头作罢。   第二天早上凌晨,天刚微亮,三人便推着行李,伴着晨雾来的利维坦的停机坪上。   远征舰队名为游隼舰队,此时他们舰队的一座飞艇稳稳停靠在要塞上。那飞艇巨大的身型投落下一片乌压压阴影,它身上的银漆斑驳脱落,处处是破损的划痕和脏旧的污渍,昭示着它曾经经历过无数次危险刺激的遭遇。   要塞的风将谢遇安的额发尽数吹起,他在晨曦的微光中,见到了一个熟悉身影拦在道路旁。   这人正是周凉。   尼格与飞仔尴尬地咳了两声,谢遇安示意他俩先走,他俩也很识趣,赶紧提脚先行离开。   周凉似乎很疲惫,他眸色不像之前那般清明,而是布满血丝,浑浊不清。他平时梳得光滑整洁的头发也凌乱地散落下几根,不修边幅地遮住了他的眼帘。   谢遇安不知道他最近几天经历了什么,但是看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却不由收紧了。   他虽然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下定决心离开,但看见周凉的那一刻起,那些初恋时的悸动,甜蜜,酸涩,又重新回到大脑里。那是他曾经深入骨髓的爱恋,贯彻四肢百骸的激情。他像一个义无反顾的殉道者,将周凉视为至高的信仰,最终的归途。   但现在他却冷静下来,强迫自己从迷局里跳出来,从那刻骨铭心的恋爱关系里挣脱出来。   “你要走了?”周凉率先打破沉默,提出一句疑问。   “嗯。”谢遇安垂下头来,不敢直视他灼灼的目光。   “为什么?现在规定已经改了,你完全可以回原来的舰队来。”   一阵短暂的沉默,谢遇安垂眸不语,而周凉也在旁静默,等待着他的回答。半晌后,谢遇安终于张了嘴:   “我来到VLV军团已经四年了,四年时光里,我只在刚流放到地球时,窥见过外界冰山一角。我像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般,被您周全保护,在利维坦舒服享乐却毫不自知。   自从从虚拟世界里回来后,我每天都在反思,那剩下的三个敌人我要怎么样才能打败?难道就以目前姿态面对敌人吗?还畏缩在长辈身后,让大家做我的盾牌,替我挡刀替我卖命甚至替我死亡?   我做不到!我想变强大起来,我想找到怎样对付忒弥斯代理人的方法。”   原来如此,谢遇安的这席话让周凉陷入沉思。他变成熟了,他意识到自身的实力与他面对的敌人相差甚远,让他产生了巨大的落差感。突如其来的责任,让他背负了巨大的压力。这个时候茫然的谢遇安,需要人来进行排解,疏导,但是作为他的师父,他却缺席了。   “这不是你一个人可以面对的问题,也不是你独自可以解决的,留在利维坦依旧可以变得强大……”周凉难得耐下心来,规劝谢遇安。   谁知谢遇安却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除去莫熙的光环,我还剩下些什么。我不过在您眼里就是个麻烦幼稚的小鬼而已。这次事件也是我一意孤行,冒失莽撞造成的,如果我能像您所嘱咐得那样多深思熟虑点,可能就不会被匿默得逞,您也不会因为我的失误陷入两难的境地。”他多少听闻了周凉与凛然之间权力斗争的故事,内心自然很是愧疚。   周凉轻声叹了口气,他勉强笑了笑,伸手揉乱了谢遇安的发。   “就算没有你,那些事情依旧还是会发生的,那是很多历史因素造成的必然结果,别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谢遇安却躲开了他亲昵的动作,也避开了他避重就轻地安抚。   “我不想止步于此,我知道您需要我体内莫熙的力量,我可以保证我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你在说些什么?”周凉难得困惑起来,或许他并没有将谢遇安与莫熙分割开来,在他眼里他俩不过是不同时期不同的存在形态。   “还有件事,”谢遇安突然提高了音量,他难得鼓起勇气,壮起胆子问道,“您在第三次比赛后,说得迟早有天我会与您兵刃相接,是什么意思?”   周凉这次却没有回答,这是谢遇安意料之中的反应。   “您不会告诉我原因对吗?如果我留在利维坦,留在您的身边,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原因,对吗?”   周凉瞳仁紧缩了一下,依旧保持着沉默。   “我想自己找到答案,去广袤的世界里搜寻答案。我的选择不会变的,过去的我做不到,现在的我做不到,未来的我也同样做不到。如果您有苦衷,没法告诉我原因,我会自己去找,我会自己去找到解决这一切的方法,然后再回来。所以,请您放我走吧。”   他朝着周凉弯腰90度鞠躬,算是感谢他四年来的教诲,也算是向他的初恋正式告别。   周凉伸出手来,他可以有一百种手段强迫他留下来,但是他明白如果这样做了,谢遇安只会被他越推越远。他最终还是将手撤了回去。   “看来,过去的我对你太苛刻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轻微的颤音,仿佛是无奈的叹息。   周凉伸出手来,调出了光屏,最终批准了谢遇安的申请。   “谢谢。”谢遇安依旧低着头,声音却仿佛能沉入地底。   最终,他转身离开,大步朝飞艇走去。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在快要到达飞艇时,他甚至急速奔跑了起来。迎面吹来的风,撕裂开了他的冷静,他的淡然,他的伪装。他的泪水决堤而下,又被他狠心抛洒在身后,就如同他狠心将周凉抛在身后般。   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允许后悔,他暗自握紧拳头,妄想着将泪水憋回去,但是却克制不住泪涌满面。   他最终乘坐上了飞艇,他看着侧翼门从上至下上升关闭,远处周凉的身影被渐渐隔绝在外。他又开始疯癫起来,他踉跄地跑向座位,扒在舷窗上,望着下方的周凉。男人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仰望着离开的飞艇。   谢遇安难堪地抹掉不断涌出的泪水,随着飞艇的上升,他盯着周凉逐渐缩小的身影,最终泣不成声,溃不成军。     ?76   西栖湿地南侧海湾,有座人人谈虎色变的海底恶魔监狱,那里都关着由于特殊原因没法处死的重刑犯。这些罪犯都臭名昭著,恶名远扬,让周围的居民都唯恐避之不及。   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关押在海底数百米以下的塞维尔。   塞维尔他拥有着单另的特制房间,这座监房为规整的球状,由密度极高的钛合金打造而成,房间墙壁表面极其光滑,就算是显微镜下也看不见锯齿。而二十根直径为八毫米的纳米软管延伸到海平面处,来为房间供氧。   整个房间都位于海底,自然要承受极强的海水压强。因为塞维尔的异能,海水在房间的几十米上方,自动形成涡流,这像是昭告天下的警示,自从这个漩涡出现在西栖湿地的海湾处,那片海湾便很鲜少船只路过。   而整间房间里空空如也,没有休息的床,也没有方便之地,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物质。所有塞维尔与外界的交流,也都由投射在外围墙面上的光屏完成。   除此之外,他的身体也是光裸的。为了不让他显得那么低俗难堪,狱警给他身体投射了一件立体成衣。而他的生理问题,都是在强药物作用下,迫使他进入昏迷,让他自觉躺进一座恰恰能装人的密封箱里。   在高密度集装箱里,处于昏迷状态的塞维尔浸泡在营养液里,进行每日一次的摄取与排泄。   这海底监狱的巨大压强与稀缺氧气,也限制了塞维尔的行动。他大脑长期缺氧,再加上身体过度承压,导致他每日清醒时间不过三四个小时。然而就算是这么短暂的时间。联合政府依旧安排了一支精锐军事部队,和一支情报人员分队,实时监察着他的行动。   就算如此,他闲来无事也会进行一些娱乐措施,比如说将投影出来的小提琴放置在肩窝上,感受着微电流的酥麻,凝视着数据流的波乱。像是个艺术造诣极高的音乐家,缓缓地拉出一首优美的曲子。   而今天,他的单调生活似乎有所改变。   他感受到有人来了,塞维尔已经五年没有跟人讲过话了,得到了这样的认知,甚至让他欣喜若狂。   那是一只毫不起眼的虫子,他顺着通气管道爬进了这座海底监房,是一只沙棘虫。   塞维尔盘腿坐在房间的正中央闭眼冥想,这时他掀起眼皮,正好就瞅见这只沙棘虫爬到了他的面前。   “看来你失败了,匿默。”这句话塞维尔并未开口,也并未借助监狱中的网络。   忒弥斯的代理人,他们共享蜂巢思维,只要能够碰面,所有的回忆、信息、知识都可以共享。   “是的,莫熙他恢复记忆了,我没能及时处理掉他,现在的局面对我们很不利。”   “是啊,”谁知塞维尔听闻却并未觉得情况严峻,他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确实如此呢,你把事情办砸了,但是让事情却越发有趣了呢。”   匿默沉默了半晌,如果可以,他万分不愿意找这个疯子帮忙。但他现在苟延残喘,只剩一丝残魂暂留在这只沙棘虫上,他亟需借助塞维尔的力量。   “塞维尔,如果你能出去,你势必可以牵制住周凉,过去就是你仅用尹星律的死,就彻底离间了VLV军团的三巨头。现在我可以带你出去,你……”   塞维尔听闻后,微笑着望着匿默的方向,他嘴角的笑却让人背脊发寒。   “知道这件房间为何没有任何摆设吗?知道他们为什么都不给我带电子镣铐,也不给我带电磁屏蔽项环?”   “塞……塞维尔?”   塞维尔没有理会匿默的颤音,自顾自往下解释道:“因为如果这间房里有任何肉眼可见的物质,我都可以将其塌缩成无分子距离的最高密度物体,这种物体可以轻易击碎这间房间的外壁,我就会逃出去。”   匿默此时生出强大的惧意,他还未来得及逃走,身体便奇异扭曲起来,他身体组织被高压碾碎,化为粉末后又再次重组。   “你想带我走,借助我的力量,但是我却逃不出去,所以,牺牲一下,成全成全我吧。”他的声音似钢琴清脆的键音,宛若天真的孩童,带却诉说着邪恶的话语。   “塞维尔,你停下来,停下来,停……”匿默逐渐凄惨的求饶,在此刻戛然而止。   最终那只数毫米大的沙棘虫变为一颗纳米级的颗粒,虽然这个颗粒肉眼不可见,但却是地球上最为坚硬的物质,它拥有着绝对密度,绝对光滑,绝对锋利。   塞维尔咧开嘴露出狂喜般的笑容,他将这颗粒向上方空间一抛。这颗纳米般大的颗粒立刻破开了顶上的天花板。圆形牢笼顶端出现蛛网般的裂缝,随着一声清脆的破裂声,海水瞬间汹涌般涌进狭小的房间里。   塞维尔如同拥抱神灵般,张开了双臂。他仰着头感受着久违的自由气息,几滴腥咸的海水滴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那涌进的浪潮并未如常理般直接将他淹没,而是以他为中心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海水被不可名状的力量裹挟着卷起,螺旋着向上扭曲,形成了一个壮观的奇景。   警卫队听到漫天的警报声瞬间警惕起来,看见光屏中的这个场景均是面色一凛,心里大呼不妙。先行敢死小队第一时间赶到了塞维尔的越狱现场。他们全员为高阶智人,拥有着地球最为顶尖的快艇与最为杀伤力的武器,但也历经千辛万苦,才冲进了漩涡的中心处。   他们吃惊地看见塞维尔赤身裸体,以修行之人的打坐姿态虚浮飘在半空中。   这只敢死队,并没有太多犹豫,他们果断举起光子枪,对准空中的塞维尔便是一通扫射。这些光子枪不仅贯穿性强,还能连带让周围肉体组织膨胀坏死。敢死小队眼看着塞维尔的身体被打成了筛子,而光子枪的强大作用下又让他的身体爆出数个脓包,丑陋地爆炸开来,变成了恶心的肉沫与血雾。   就在敢死队稍稍喘口气的功夫,领队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死神的问候。   “真是没礼貌,不知道这样我会很痛吗?”   领队与队员都还未来得及向后看去,就感到一阵妖风掠过,他们胸口就离奇地破裂,硅基元素元素的人造皮被撕裂开来,他们的心脏直接从布满线路的胸腔中,被强力扯离到空中。   最可怕的是,心脏离开他们的肉体,他们的神志却依旧清醒,甚至能看见胸口迸射出的鲜红血液。   一具神经组织出现在敢死队面前,紧接着骨骼搭建起来,肌肉覆盖上去,皮肤包裹住那人的身躯。   这人皮肤如同素胚瓷器,蓝色的经脉似工笔般勾勒在身躯上,他颧骨略微凸起,脸颊凹陷。一双金色的眼瞳点缀在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夺人心魄,海藻似得红发在空中飞舞飘逸,浓烈艳丽。他面容极为绝美,甚至美到妖冶,他似中世纪时期刚走出棺木的德古拉,又似初堕落地狱的天使路西法,优雅又风度,邪魅又诡谲。   敢死队的领队自知他危险,却又移不开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的容貌就如同塞壬的歌声,美杜莎的凝视,明知是深不见底的诱惑,却又无法抗拒被吸引。   最终领队身体摇摇欲坠,他在死不瞑目倒地时,只看到塞维尔手里捏住一颗飘到身边的新鲜心脏,他像是品尝最为甘美的珍藏葡萄酒,将那颗血淋淋的心脏放在嘴旁,一口咬下去,还不禁发出一声感慨:“好饿啊。”   数分钟后,塞维尔披着一件从尸体上扒下来的外套。他将嘴边的血优雅地抹掉,又轻轻擦拭在自己的嘴唇上,就如同是一位美人正在装点打扮。   他将电子脑飞速运转,入侵了这座快艇的船载传感系统,并迅速规划了逃离路线。   做完这一切后,他懒散地躺在快艇的甲板上,手指不断翻动着刚才匿默那里得到的一些记忆画面。   他嘴角噙着诡异笑容,手指从周凉的脸向下滑,掠过了凛然,谢遇安,最后来到了尼格脸上。   他困惑地歪着脑袋沉思了片刻,笑容便更加疯狂放肆。最后,他找到周凉的通讯方式,托腮想了片刻,给他正经发了条语音信息。   “我回来了,准备好了吗?” ?77   在谢遇安离开后,周凉回到了办公室。他捏了捏眉心,脑中有根筋隐隐抽痛起来。办公桌左侧第二排的抽屉感应到他电子脑的指令自动弹开,周凉怔怔看着里面呈放的物品,那是几枚水晶核心,其中最上面的是美莉和尹星律的。   他凝望着里面摆放的水晶核心,久久没有言语,似乎在进行中某种隐忍不发的缅怀与悼念。   而似有感应般,他意识到封里来了。他在他门前徘徊许久,却迟迟不肯进来。   周凉吩咐艾力邀请封里进门,而封里不出他意料,是来递交离团申请的。   这可谓让现在的局面雪上加霜。   他当初潦草离场,安排凛然接手一切事物。他原以为守护军团,维护正义的责任心能让凛然收敛,不至于那么大动干戈,结果情况却远比他想象恶劣。   凛然大刀阔斧的动作,让军团局势动荡,造成了她一支独大的局面,就算让她降级,但仍留下余温。他断不能将她的余党尽数赶尽杀绝,不然又是腥风血雨,人心惶惶,他又会成为另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暴君。   如果封里能留在军团,凭借之前他在团里的地位和社会上的威望,他是可以制约住凛然的。所以他把凛然丢到封里手下当副官,也是出于这样的考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封里提出离开的要求。   他一脸释然与坦荡地说,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他帮助周凉找到了隐藏在军团的内鬼,最后关头还联手凛然守住了军团,但他不会继续为周凉卖命。   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我觉得难受。这是封里最后的话语。   周凉直觉得头上的青筋不断跳动着,电子脑几乎要在这一刻痛到爆炸开来。   “封里,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敌人其实并非我和凛然。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没必要跟我一见面就如此剑拔弩张。”   “当年下达处决阿律命令的人,可是您,团长。”封里不为所动,反而冷声嘲讽道。   “是,”周凉并未回避,“但那是当时唯一的选择。”   听到这句话,封里眼睛瞬间怒睁,他气急攻心,压低了声音反问:“你居然说那是唯一的选择?你当年是怎么救下凛然的?你完全可以用一样的方法救下阿律。”   “你自己也看得到,凛然现在成了什么样子。那个方法对她心智影响多大,让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是啊,没错,这就是你另可见死不救的理由。”   “封里,你不想阿律活着的情况下,变成自己可憎的模样吧。”   “我不在乎他变成什么样,他只要能活下来,怎样我都可以接受。反而是你,周凉,如果你真的有现在表现得那么深明大义,你为何在军团与谢遇安都处于危难之间,选择了谢遇安而不是军团,还让一直觊觎你位置的凛然有机可趁?”   周凉微露愠容,他手指指尖对立在一起下意识摩擦着。在两人静静对峙期间,周凉想起了抽屉里阿律的水晶核心,他身上燃起的戾气与怒火渐渐烟消云散。   他垂下头来,一瞬间他不像是一位纡朱怀金,所向披靡的军团团长,反而似一位身负重担的迟暮老人。他缓缓吐出一句话。   “封里,我只能向前走,我不能回头,也没法回头。就算前方是一个人孤寡寂寥之路,我也只能走下去。”   收起那一套冠冕堂皇说辞的周凉,反倒是让封里吃了一惊,他凝望着他的眼睛久久不能言语。   许久后,他才努力压制着自己的不甘于怨恨,尽量平静地与周凉讲道:   “我理解你,周凉。如果我坐在你那个位置上,我可能也会做出很多不得已而为之的举动。阿律的死,责任或许不全在你,但我没法原谅你,所以你我谁都说服不了彼此。”   封里朝周凉微微欠了欠身,转身正欲离开,这时周凉却突然叫住了他。   “慢着,确实如你所说,你我谁都说服不了彼此,但是有个坏消息我要告诉你。”   封里缓缓转身,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感知到什么。   “封里,塞维尔越狱了。”   封里的眼睛倏地睁大了,那些残酷而痛苦的回忆瞬间涌入他的大脑,令他紧握的拳头战栗起来。    ————————————————   五年前。   尹星律有一头灰色的短发,柔顺地垂落在耳旁,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温和乖巧,就像只从不攻击人的小绵羊。他有双翠绿色的眼睛,难过时候,纤长的睫毛便垂落下来,遮住这双明媚的眼;而微笑时候,他的眼睛便会弯成一轮月牙,让人完全没有抵抗力。   但封里知道,这只是他的表象。他的异能是发射电磁脉冲,这是个在智人遍地走的时代,这属于超强绝伦的能力。毕竟被电磁脉冲影响后,智人身躯里的电子设置就直接瘫痪。   如果尹星律能够控制好自己的能力,那他将会是组织对付外界敌人的大杀器。可问题就在于,他能力特殊强大,却不能很好应用和控制,经常失控暴走,制造一些不大不小的混乱。   尹星律他来自于极川寒地,跟他的老家北漠临近,于是周凉把这个麻烦的家伙委托给他看管。   封里为了照顾这个孩子,难得拿出自己所剩不多的耐心,细致教他如何将这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掌控在自己手里,为自己所用。   尹星律学习能力很强,也很乖,很听话。他似乎知道他给军团惹了不少麻烦,就算封里有时耐不住他自命不凡的傲娇性格,批评抱怨他几句,他也极为小心翼翼地听着,压根不会反驳。   现在终于有个简单的B级任务给他练手,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整个人都像绽开了一般,激动到不能自已。   封里越过他的肩头看了眼他的任务单,确实很简单,去西栖湿地东侧的端点岛,驱赶扰民的变异海兽。   这种都是当地政府发布的求助性质任务,不需要处理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而且端点岛居民淳朴善良几乎与外界脱离联系,也不会有当地势力排挤打压的可能。确实适合像阿律这样能力不稳定,又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异能者去试手。   但走之前,封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忧,他屡次提出要陪同的建议,都被阿律义正辞严地拒绝。   阿律他太想证明自己,太想独当一面,他很重视这次机会,他不会再像之前训练时那般依赖自己。   封里惆怅之余却倍感欣慰,临走之前,他不断嘱咐道:“如果有异常情况,立马联系我,我会立刻赶过去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没人会怪你的。”   他伸手搭在阿律肩上,阿律转头回以他一个灿烂的微笑,他的酒窝凹陷进去,盛着初夏融融的微光。他在封里猝不及防间,猛地扑进他怀里将他抱了个满怀。   “你……你干什么??!!”封里声音顿时尖锐起来,他没意识到自己的脸瞬间蓝了一大半。   “我会安全回来的,舰长放心。”阿律并未放开抱着他的手,他仰着头笑弯了眼,那双碧色的眼睛荡漾着清澈潋滟的波光。   等封里回过神来,那日回忆只余留下阿律潇洒挥手离开的背影,以及乱了的心弦。   任务进行得很顺利,阿律每日都与他频繁联络,他也并未让人失望,平时在他身边软糯呆萌,但在面对凶狠怪兽时,却意外的理智可靠。   但却在某一天,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阿律失联了。   这一消息,是周凉告知他的。周凉面色凝重地告诉他,事态可能比他们想的严峻。   因为阿律失联后,他就收到了一封挑衅书与阿律的水晶核心。这封挑衅书告诉他们阿律已经被他控制,而署名人那一栏,印着一朵黑色玫瑰,并有一个优雅花体签名——塞维尔。   他从未听说过这人的名号,但不详已经像是一只巨兽占据了整个心头。   几乎在当晚,周凉,凛然和他就当即制定了营救计划。他们三个坐在一架昆式战机上,凛然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   “没事的,”她看出来他的紧张与不安,柔声安慰,“就算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会帮你将阿律救出来的。而且,”她干巴巴笑了几声,企图缓解尴尬的气氛,“我不相信有人能在我们三个一起出手的情况下,还能撑过五分钟。”   封里伸手轻拍了下她放在肩头的手,勉强冲她笑了笑。   等他们降落在端点岛上,那里却透着一阵死亡般的寂静。码头边上停靠着渔船,在远处都能闻见刺鼻的汽油味,船身上也是油垢与划痕,还沾染着海水蒸发后留下的盐粒,明显不久前才出海过。   但是却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临近海边的闹市区也是,商业牌匾寂寞地闪烁着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街头的餐馆与咖啡厅全是开放的状态,甚至有的餐桌上还摆着吃了一半的食物,街上却没有一个人走动。   三人皆是生疑,周凉吩咐大家分头去找阿律。不出一会儿,凛然便有了发现,她在通讯器里高喊着让两人过去。   封里赶到另一侧海岸边,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在原地。   随着黑色海潮渐渐退下,被泡到发涨的尸体渐渐显露出来。那些尸体被绳子串联起来,摆成了几条平行的“人串”,从他们逐渐腐烂的衣饰上可以看出来,他们都是岛民。   “封里,”凛然紧蹙着眉一脸严肃面向他,她的话语却如同在宣告死刑般,“这些岛民无一例外,都死于强电磁脉冲。” ?78   如果凛然这一句话宛若重锤将他敲了个措手不及,那么周凉的发现则更是让他如同坠入冰窖,令他彻骨冰寒。   他顺着周凉手指的方向望去,海边断崖边上,与阿律同队的素人正悬空挂绑在那里。他脱水严重,衣着褴褛,整个人呈现灰白干瘪的状态,皮肤被海水腐蚀到干裂。   看到周凉走进时,那人才勉强睁开混沌的眼睛,他瞬间流出浑浊的泪水哽咽道:“团…团长……尹队长他…不知道为…为什么,他…杀…杀光了…所…所有人……”   那人似乎回光返照般,强撑着这口气说完这句话,便像是完成使命般败落凋零。周凉凑近探了下他的鼻息,面色顿时沉重起来,他冲凛然和封里摇了摇头,显然这个素人已经无力回天。   封里站在不远处,听到这番话,只感觉自己的大脑充血过多,五感俱寒,他张了张嘴,企图发出声音来,却发现自己的嘴唇在止不住哆嗦。   周凉敏锐发现了他的异常,冷静道:“现在妄下定论还过早,先找到阿律的人再说。”   他们三个分头行动,最终在端点岛的中央发现了一座废弃的林间别墅。那座别墅外围尽是荒草野木,林间小路也多年未修葺,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腐叶与泥土。四周弥漫着浓重阴暗腐朽的气息,生锈铁链封锁的大门像地狱入口般阴森可怖。   等到周凉炸开那别墅诡异的外门,三人挥散掉四处飞扬的灰尘。继续朝里深入,却发现别墅的大厅里正中央摆着一桌丰盛宴席,而长桌后坐着一个人,正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到来的三位。   那位男子一头艳丽的酒红色鬈曲长发凌乱披散在肩头,他的面容看起来不像真人,反而像是某种神话故事里抽离出来的形象,绝美到不真实,让人忍不住就他出众的外貌所吸引,甚至忘记了自己真实的来意与目的。   “我一直在等你们,”那人举起餐桌上脏兮兮的高脚杯,丝毫不介意地啜饮一口,微笑着对三人说道,“我是塞维尔。”   封里看到身边的凛然瞪大了双眼,且不说她这般震惊,就连一向镇定的周凉也定在原地。   这个人身上透露出的气息,是崇敬死亡的,是欢颂腐朽的,是愉悦作恶的。而且他这般镇定自若,甚至摆出一桌宴席,仿佛在邀请三人就餐。   “你们是VLV军团的?”他朝周凉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你们是来抓我的?太好了!”他走下餐桌,几乎欢欣鼓舞地跳跃到周凉面前,“带我走吧。”   他带着几分孩童般的稚气,将双手递到周凉眼前,做出束手就擒的姿态。   三人皆被塞维尔突来的举动惊到,周凉的眉越拧越深,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他俯视着塞维尔欣喜若狂的笑颜,突然挥动一枚光刃抵住他的脖颈,塞维尔脖颈处立马破开一道伤口,那里不停涌出鲜红的血,与他苍白皮肤现成鲜明的对比。   “好疼!”塞维尔夸张地朝后退了一步,像是戏剧演员般浮夸地高声嚷嚷,“我是真心想被你带走的,周凉,你怎么这样对我?”   封里与凛然望着这诡异的场景,均暗自揣测,但却一时间无法言语。   “尹星律被你带哪里去了?”周凉不为所动,冷冰冰质问道,那枚光刃继续向更深处刺入。   “哦——”塞维尔拖长声音,突然嬉笑起来,“你们是来找那个小朋友的?他可是我的贵宾,他就在我身后二楼的贵宾室,我可是一点没亏待他,特别招待了他来着。”   封里听到了阿律的下落,再也无法在原地停留,瞬间就想瞬移上去。   “等等,”周凉这时却拦住了封里的动作,“不太对劲,先别轻举妄动。”   塞维尔观察着周凉的表情,嘴角弧度更加上扬:“不愧是你呢,周凉。为了奖励你们辛苦找到这里来,我来大家一点见面礼吧。”   说罢,他手一挥,大厅一侧的显示展板便突然亮了起来。这个显示屏属于早古年代的仪器,画面还时不时屏闪,呲出几幕雪花。   但是那里放送的内容,却在场三人胆寒心惊。   封里看见阿律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将岛民用绳索捆绑在一起,那些岛民面容惊恐地望着他,各个都战战兢兢不敢出声也不敢反抗,阿律站在那些岛民面前,他原本温和润泽的面庞沾满了鲜血。   他抬起右手,那是他使用能力的惯用手,嘴里喃喃自语道:“清除,全部清除掉,这样大家就都能安全了。”   随着一道强烈刺眼的亮光贯穿屏幕,那些岛民的电子脑均被阿律的强电磁脉冲破坏,他们脸上余留着绝望,身体瘫软下来,渐渐沉入海底。   这个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然而塞维尔没有给三人任何缓冲的机会,他又漫不经心挥了挥手,紧接放了另一段视频。   那是行动小队的其他成员,他们正在全力攻击着谁,却被逼着连连败退,镜头一转,那追捕着队员的人正是阿律。他表情呆滞,双眼无神,但下手却凌厉果断,不一会儿行动小队便几乎全军覆没。   最后队伍里只剩下那个挂在悬崖边上的素人,那素人声嘶力竭地冲阿律吼道:“队长,你醒醒啊!我们不是变异海兽!你醒醒啊,别被那人操控了心智。”   阿律却置若罔闻,他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似乎在纳闷自己怎么杀不死这个家伙。最后,他似乎想到了个好办法,他找了绳索将那位素人拖到海边山崖下,将他绑在那里。做完这一切,他似乎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都清理干净了,我没有惹麻烦,还完成了任务,大家一定会对我放心了吧。”他朝着印有血色夕阳的天空露出一丝笑容,“我终于不是累赘了。”   这段录像到此结束,屏幕闪烁片刻,归为一片漆黑。   封里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再也克制不住满溢的怒火,冰锥倏地冲到微笑的塞维尔面前,将他下半身冻为冰雕。   “你对他做了什么?”封里目呲欲裂,失控怒吼道。   塞维尔遭遇封里粗暴对待,倒也不怒不恼,他好奇地抚摸了下冻住他的冰,答非所问:“你是封里?对吗?”   “回答我的问题!”封里怒不可遏,手上力度加大,塞维尔身体几乎被冰扭曲撕裂。   “嘶,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没礼貌!”塞维尔皱了皱眉,“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我对二楼的小朋友脑子里做了些手脚,他看到的东西跟大家有点不一样。比如说,”他伸出手像是个指挥家般优雅挥舞到。   “你们看见的塞维尔他是个人,而那位小朋友看见的可能就是个凶狠的变异海兽。所以——”他故意拖长音调,并眯起眼睛,“他把岛民和队友都当做可攻击的对象,并且将他们赶尽杀绝。他太过于想表现自己,太过于想独当一面,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黑客程序,就让他中招了!”   说完后,他反而得意狂笑起来,那笑声带着愉悦与狂妄,响彻这间别墅大厅,还时不时返来绝望的回响。     ?79   “他的能力真的很好用,超强的电磁脉冲,如果把他的能力压缩到一枚导弹里,发射到中央区——联合政府的核心地带,他肯定能造成跟原子弹般的毁灭级伤害吧?”塞维尔眼里透着几分疯狂,嬉笑着咬着指头问三人,“现在这样的阿律,你们还要把他救回去吗?话说回来,那发导弹大概预计十分钟后就能到达发射地点。”   紧接着,他又放送了另一个影像,一枚导弹脱离弹道,正越过海域朝着内陆发射。而阿律的房间里也闪着不正常的绿色亮光,凭借着多年的实战经验,三人就知道塞维尔所言并非唬人的假话。   封里看到这个景象整个人如同炸裂开来,他眼角瞥视着周凉,浑身止不住的冷颤。   周凉还是如平常一般面无表情,但是阴沉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汹涌。   短暂的寂静后,周凉似乎拿定了决定,瞬间开始动作。他一跃身便跳到了大厅围栏上的二楼处,但他却没能成功进入关着阿律的房间。一道冰锥拦住了他的去路,并将他从二楼甩了下来。   “封里!”周凉低声怒喝一声,“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封里厉声反问道,手上的力度不减反增,“阿律心智被控制了,你刚才也听到了,你难道要……?”   周凉召唤出红色光刃与封里暗暗较劲,他面容扭曲起来,看起来狰狞可怕,“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只能杀了他!”   而站在大厅的凛然则一时间陷入慌乱。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去阻拦,但两人的缠斗却越发激烈,漫天都是飞舞的光刃与冰锥,乱战下她被不知何方而来的攻击误伤到,瞬间被冲击力甩到墙壁上,短暂性陷入昏迷。   待她意识回笼,从迷糊中醒来时,她断断续续听到二人激烈的争执。   “周凉,我封里从未求过人,”她听到封里带着哭腔的颤音传来,一向高傲的封里他从未如此低声下气,从未如此卑微落魄,“我求求你,只有你可以,只有你可以救阿律,你就像当年救下凛然那样,救救他,阿律他会恢复正常。”   良久后,她听到周凉无情的回答声传来:“不行,那件事,我不会再做第二次。你很清楚,这些年来凛然变化有多大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那对一个人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你不是不知道,那是不可逆的。你想阿律也变成一个因……扭曲的人吗?”   “我不在乎他变成什么,他只要能活下去就可以!”凛然听到封里破音般的嘶吼声传来。   “对不起,”周凉喉头飘出轻声叹息,转而语气却坚定起来,“他必须死!”   “凛然!”   凛然听到周凉突然的吼声,瞬间身体过电般抖过。   “凛然,杀了阿律!”他被封里用冰锥架住,整张脸都残暴凶恶起来,这时他不再是那个明智理性的团长,反而像是地狱而来的鬼修罗。   凛然猛烈喘息起来,她有些无助地冲周凉摇了摇头。   “这是命令!你还想不想当副团长!”又是一声怒喝声传来。   凛然听到这句话,她浑身一阵颤栗,一句话突然刺入她的脑颅中,像是个刺入骨髓的烙印般深刻难解。   “凛然,你要不计一切代价向前看,向前看!”那句话像是从记忆深处响起,斑驳破旧,不甚清晰。   凛然的身体顿时像是被某种力量操控般,她脑子一片空白,踉跄着脚步瞬移到二楼阿律房间门前,她身后是封里无助的哀求声,但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用电击破开了房间门,阿律果然出现在门后,他身上插满了电极线,那些可以将他的异能压缩至塞维尔所说的导弹里,他就像是能量源一般,如果不死就会生产出源源不断的武器。   阿律正坐在破旧的床上,浑身都是干涸发黑的血迹,他垂着头,手也耷拉在身体一侧。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是不是……又给大家闯祸了?”阿律的翠色眼瞳涣散着,像是个盲人,找不到焦距。   凛然不知何言以对,只能沉默伫立在他面前。她能意识到,这时的阿律是清醒的。   半晌后,她才强压住心中的痛楚,颤抖着出声:“你没做错什么,你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好。”   “是吗?”阿律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很感激团长带我去军团,我认识了舰长,认识了大家,但是我一直做不好,一直是累赘,一直让大家为我操心。这次我真的有做到吗?我有圆满地完成任务?”   “有,”凛然突然泪流满面,她颤抖着伸出左臂,那里已经异化成备战状态的鬼手,她屏息抽噎着,却保持微笑对阿律说,“你这次做得很好,所以不必那么逞强了,闭上眼睛休息吧,我们带你回去。”   阿律仰望着那只黑色可怖的杀器,对凛然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他听话缓缓闭上双眼。一片紫色刺眼光芒将他的脸照亮,随着一声雷击爆破声,阿律的身体被强大的电力击飞,他像是个断线木偶般撞在房间墙壁上,又缓缓滑落至地面。   门外是封里绝望地哭喊声,他无意与周凉再战,而是飞上了二楼,他冲进了阿律的房间,呆滞且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个惨烈的画面,随后狼狈而崩溃将他的尸体抱紧怀中。   凛然失魂落魄般离开了现场,她再也无法看死去的阿律一眼,再也无法看痛失爱人的封里一眼。   她来到楼下,大厅里围观全程的塞维尔正放肆大笑,他伸手抹去溢出来的眼泪,对同样狼狈不堪的周凉展露笑颜:   “我种下了一颗种子,等过几年,我会回来看看,能结出什么样的果实?”   他话音未落,周凉便怒瞪过来,他双眼布满血丝,似一只伤痕累累但又疾言遽色的恶狼。   转眼间无数红色光刃凭空出现,直冲着手无寸铁乖乖就俘的塞维尔袭去,塞维尔的身体瞬间被这些激光刃撕裂成碎片。   但这并未结束,令凛然惊讶的是,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塞维尔,他被炸碎的身体碎片居然像是被磁力吸引般,迅速粘合到了一起,不过转眼功夫,这家伙便恢复原样,甚至连那欠揍的笑容都未曾变化。   看来这个家伙的异能相当特殊,可以急速自我恢复,并且肉体不灭。   最终,周凉只能将他关进真空空间箱里,把他带到昆式战机上去。   “封里呢?”上飞机的那一刻,周凉才顿住身体,喑哑着声音问起凛然。   凛然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她伸手擦去新涌出的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   “他走了,带着阿律的尸体走了。阿律他一直很幼稚,你知道的。他说等世界运转正常,恢复和平秩序,等到不需要我们这些英雄的时候,他就去盖一座城堡,在那里度过余生。封里走的时候,嘴里一直就念叨着‘我们一起去北漠,去那里搭一座城堡,然后度过余生’。”   周凉听闻后,半晌没了言语,他张开了自己的手掌,那里静静躺着一枚水晶核心,那水晶散发着莹莹绿光,就像是阿律那双明媚的眼睛。   他们聚在一起,有人为了惩恶扬善,匡扶正义;有人为了赢得名誉,得到关注;有人为了得到尊重,获得地位……三人目的虽不同,但却殊途同归,恐怕谁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手刃自己的同伴,会以这种方式产生难以逾越的隔阂。 ?80   谢遇安被刺耳的集合号角声吵醒。现在是凌晨三点左右,他们的装甲车一路颠簸,总算是来到了目的地——极川寒地。   纵使这些笨重的装甲车拥有着低温启动性能,但前方的路途险峻,无数的核前时期的高耸建筑被冰封雪驻,在迷蒙的雾霭中形成了一座幽深的冰冻钢铁森林。   剩下的探索工作只能人工来进行。舰长邢漠是个五大三粗,膀大腰粗的壮汉。他常年在恶劣环境下生存,脸庞粗糙干涩,泛着异常的冻红,他的脸上从左眼到右嘴角有道深深的褐色刀痕,下颔处总残留着未剃干净点胡渣,给人第一印象匪气、野蛮、暴躁。   现在他站立在集合队伍面前,如鹰隼般锐利的茶灰色眼眸扫视着众人。   “这次是你们第一次进行探索工作,”他目光停留在谢遇安,尼格和飞仔三人身上,“你们跟我一个小队,注意这他娘可不是利维坦,这里一旦稍作怠懈,那你可能就没有命回到这辆装甲车上来了,各位明白了吗?”   “明白!”三人立刻回应,并做了一利落的军姿。   接下来他们三人便开始争分夺秒地穿戴装备,因为最晚穿好装备的人今天是没有晚饭吃的。前方的区域属于隔离区,他们需要穿上厚重的无缝隔离服,并且充好惰性气体以抵御极端严寒天气,最关键的是素人需要戴上过滤头盔来保证自己可以正常呼吸。最后,三人将光子步枪背在身后,所有的装备便穿戴完毕。   “行动!”谢遇安听到耳朵里的蓝牙耳机传来邢漠的命令声,便立刻从装甲车上跳下来。   他们四人拥有两辆改造后的摩托,一辆是军团内的较为破旧,一辆则是谢遇安私用的哈雷。   邢漠与谢遇安共用那辆哈雷,而尼格与飞仔则驾驶那辆旧摩托。   他们这次的任务在探寻这座废弃城市里还有什么未发现的核前时代前沿科技,毕竟三十年前的那场核战让地球科技水平倒退了七十年,导致了战后恢复期科技断层,一些核前时代的技术成了空有耳闻但不见其踪的传说,这也导致了阿瓦隆与地球虽然共处一个时代,但环境、人文、科技、经济天壤之别。   所以他们探索舰队,所需要的就是去隔离区找到那些失落的科技与文明,并将破碎的拼图复原。这也就有了探索舰队是全军团最艰苦、最危险、最繁难的舰队的传言。   谢遇安能感受到这个舰长在面对他时的小心翼翼,他也能偶尔看见一只黑色的猫头鹰掠过军舰舷窗。这都是一些微不可见的暗中保护,看来周凉并不放心他独立外出。   他默默叹了声气,使劲摇了摇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周凉的事情。   这时,一个令人震惊的壮观景象出现在他的眼帘。那是几栋高楼冰封后形成的断崖,他们正好来到断崖脚下,抬头仰望上去,高耸透着寒气的冰壁,向着灰蒙蒙的天空无限延伸,天空被冰壁切割成狭窄的缝隙。   “这里是核前时代的战地科研站,我们需要凿开冰壁,进到里面去。”邢漠食指敲了敲厚实的冰壁,那冰壁颜色泛着黄色污浊,内里的建筑朦胧不清,“这里大概率有记忆金属,那是当年智人与素人争战,素人在这里建立的科研站,莫熙博士研发出了一种可以制衡智人的技术。”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遇安,“你们作为素人,最大职责之一就是监督队伍里的智人,那你们知不知道如果素人暴走了,用什么限制他们的行动?”   “电磁脉冲?”尼格回了一句。   “没错,”邢漠点了点头,“电磁脉冲可以对智人的电子脑进行干扰,但是这个手段使用太过频繁,再加上五年前端点岛的恶性事件,很多智人体内都会融入反电磁脉冲屏障,所以,我们今天要把这里的记忆金属带回去。据说这记忆金属可以在智人身上形成薄膜,这层薄膜可以完全停止智人体内电子流动,最后呈瘫痪的状态。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进入科研站的地下室,拷贝资料,带走所有的实验项目,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齐声协力回喊道。   但谢遇安却迟迟没有出声,他大脑如同当机般,一段画面突然就切入进了他的大脑。   他意识到自己趴在布艺沙发上思考着什么,两只腿在空中随意地摆动着,这时一个高大的人影笼罩了他。   他抬头一看,对来人俏皮一笑。此人正是周凉,严格来说是年轻了许多的周凉,他伸出手将他的下巴反手挑起,俯下身来亲吻了下他的唇。   “在干什么?”周凉不似现在那般冰冷,眸子里满藏爱意。   “我实验室里的改造机械老鼠,快将其他老鼠的生存空间挤没了,而且令我惊讶的是,老鼠里居然还出现了类似人类的那种阶级划分,紧接着出现了优态种群歧视压制劣态种群,争夺生存资源,公母鼠性别歧视……等等社会学问题。现在最有趣的是,劣态种群准备起义了,要一起围攻优态种群,而母老鼠们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公老鼠则变得女性化起来……如果我是造物主,那我简直把这一切都弄砸了,我在思考怎么来进行弥补。”   “怎么补救?你赋予了另一些老鼠加速进化的特权,他们之间的差异拉大了,势必一切都会变得不公平,你根本就没法补救了。”   谢遇安手撑着下巴,微微噘着嘴郁闷了会,便朝周凉吐了吐舌头。   “以后边做这种实验了。”周凉刮了刮他的鼻尖,一反常态的亲昵抱住他。   回忆到此便戛然而止,随着大家提醒的叫声越发清晰,谢遇安猛地从卡住死机的状态里抽离出来。他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导致水雾把防护罩的透明层都模糊了。   “你没事吧?”飞仔有些担忧地问出声来,“最近怎么老是这样走神?”   谢遇安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用在意。   接着这个小插曲便淡去,他们从摩托上卸下来巨型钢钻,开始进行破冰。等到表层的冰层除去后,邢漠给内侧的薄冰层覆盖一层裹着火石的刺苍耳。他让谢遇安等人在十米开外等候,他面相冰壁,两手掌张开,那里迸发出两道纯青的火焰,那火焰一看温度就极高,它们在冰壁上翻滚,很快便将为凿开的严实冰层融化了。   随着邢漠撤手,剩余的蓝色火苗在空中跳跃几下,便消失不见。前方豁然开朗,研究站的大门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邢漠将被高温火焰燃烧扭曲的钢制铁门整个举起来,丢到一边,并用指尖点了火,做了简单的氧气测试。之后他才放心地对众人摆了摆头,率先带好设备走了进去。   谢遇安他们跟随着邢漠手中火焰的光芒,走进了阴暗森冷的研究站里。       ?81   这研究站里透着几丝幽蓝的微光,墙壁是工业风的冷灰色,上面交缠着裹满红绣与冰渣的铁管,透着冷冰冰的寒意,荒芜的废弃与无序。   他们四人一组,排列成一个分队,谢遇安不只是巧合还是怎样,凑巧被大家挤到队伍的第二位,排在邢漠身后。他们都打开额头射灯,几道蓝色的光线贯穿雾蒙蒙的空气,他们开始沿路寻找去地下室的逃生通道。   时不时窜进来的冷风在耳旁轻语呢喃,像是鬼魅在哭诉,偶尔还有些类似水滴滴落在钢管的滴答声,让整个环境显得寂静,惊悚。   这时,谢遇安却感觉有些异样。虽然这条笔直的通道四周建设风格都几乎一样,但他依旧在某个节点处,发现墙壁上管道的绕行方向有些似曾相识。   他的心立马提起来,有些紧张地回头张望着,邢漠也停下来顺着他的方向查看。   “怎么了?”邢漠关切地问。   “我们…会不会,又绕回来了?”谢遇安压低了声音,突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怎么可能?”邢漠的回答带着点笑音,似乎觉得他口出妄言,并不当回事。   众人继续向前走着,又过了半个小时,这条通道依旧看不见尽头。这时,邢漠也发觉不对劲了,他举起激光匕首,手起刀落,在身边的管道上做了个简单的刀痕记号。   然后,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继续前进。但却如谢遇安担心的那般,不到五分钟,他们又回到了那个标记的地点处。   “妈的!”邢漠低声骂了一句,“见鬼了吗?”   谢遇安与尼格交换了个复杂的眼神。尼格沉吟片刻,十分冷静地拔出光子步枪,向着通道的一头就准备开枪。   “你做什么,尼格?”谢遇安隐隐知道他想干嘛,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如果真的是个闭环,打出去的光子应该也会同样绕回原地;反之如果不是闭环,那么光子就不会回来。”   “但是,你知道光子的速度多快,等到子弹回来,你是没有时间回避的,会直接被光子打成肉沫的。”谢遇安当然想到了他嘴里的办法,但是这个法子风险极大,简直就是以身犯险。   “你不会觉得这是真的吧,”尼格凝视着谢遇安的眼睛,“这八成不过就是制造出的幻象。以前我们也学习过,接触幻象的办法就是找到幻境里的悖论,这个办法说不定就可以破解现在的困局。”   “但是……”谢遇安还想继续劝说。他现在敏感多疑,不愿再次承受逝去朋友的哀痛了。   “这也是个办法。”邢漠扶着下巴沉思片刻,便朝尼格赞许地点了点头,“你有做这一切的觉悟吗?尼格。”   尼格点了点头,既然上级都已经许可,谢遇安也没啥可说的,只能闭嘴默许。邢漠让剩余三人靠在墙壁上,免得光子步枪的辐射误伤到。   尼格见状,便当机立断扣动了扳机,一道刺眼的光子光束从枪管射出,湮没在了管道深处。   随着那发光子消失在黑暗中,周围寂静无声,那道刺眼的光束并没有回来。   但数秒后,当众人的提到嗓子眼的心渐渐放下时,研究站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而四周的墙壁也开始被强大的振幅震到脱落崩塌。周身的景色像是褪色的画卷般,那研究站内工业风格的管道、机械器皿、冷灰色的墙壁都在慢慢淡去,接着被风雪呼啸、冰天雪地的外围取代。   原来他们压根就还没进到研究站里,而还是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兜圈子。   紧接着,他们听到一些类似于野兽的咆哮声。   邢漠的脸色立马变了,他厉声喊了句:“冰原巨人?”   “什么?”谢遇安纳闷地反问一句。   紧接着他就看到一片扬起的雪雾里,隐隐出现了几个壮硕高大的类人生物的剪影。看来尼格那一枪不只是解开了幻境,还招来了一些可怕的巨型生物!   还未待他们走进,邢漠便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惊恐的景象,他高喝一声:“全员准备撤离,注意唯一事项——保命!”   他嘶吼完这句命令,并抽出光子步枪便朝着冰原巨人出现的方向冲去。   谢遇安他们三人听到命令,连忙将步枪也抽出,进入备战状态。还未等他们决定是支援舰长,还是听令撤退,他们便被身后巨大的冲击力撞到,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谢遇安赶紧从地面上爬起,这才发现他落了单,而且一片巨大的阴影罩住了他。他抬头一望,便看到一只接近三米高的类人型生物站在他面前。   它浑身覆盖着厚重浓密的白色毛发,嘴巴格外突出,并露出锋利的牙齿,俨然一副狰狞可怖的模样。这冰原巨人狞笑望着谢遇安,挥舞着成人腰那么粗的手臂就挥舞过来。   说那时迟,那时快,谢遇安忙把光子步枪端起,对准瞄准器,便朝那只手臂扣动了扳机。随着光子光束破开冰原巨人的手臂,那一整只手臂都被爆裂为肉酱,鲜红的血液在空中弥散开了,在零下五十度的环境下形成诡异而瑰丽的血雾。   这一枪打爆了冰原巨人的一只右臂,却彻底激怒了它,它发疯了般朝谢遇安冲过来,另一只手从地面上铲起雪,朝着谢遇安的脸便盖去。   在这二十多公分厚的雪地里,脚一踏进去就深陷雪里。谢遇安本来就寸步难行,难以撤离,现在又被冰雪糊住面罩,眼前视线受阻,更是陷入了极端危险之中。   他手指在扳机上胡乱扣动着,企图发射出光子波吓退冰原巨人。可就刚才的情况,这巨人虽然长相奇葩,却也拥有着智能,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吓唬或者震慑住的。   很快,谢遇安就感到那巨人嗜血的吐息喷洒在自己的身躯上,它的牙齿就在不远处悬停着,随时准备落下,他紧闭着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巨人痛嚎一声,那凄厉无比、震耳欲聋的喊叫声,震得谢遇安脚底下的冻土都在发颤。   他正纳闷怎么回事,那冰原巨人的身体便奇异地扭曲起来,他所有的细胞像是塌缩了一般,身体被无形的力量压制,所有血液被强压挤出身体。   谢遇安被那巨人的血液浇了个猝不及防,浑身沐浴在粘稠的脓血中。   那巨人并没有支撑很久,便轰隆一声摔倒在地上,此时他已经几乎被压成了一副骨架,所有的血肉都几乎被榨干。   冰原巨人被某名消灭掉,谢遇安却没有放松,他神经再次高度紧绷起来。他本能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朝着他袭来,他眯了眯眼努力看清远方。   那被狂风暴雪肆虐的前方,一个人正朝他款款走来。那人一头赤色的长发在空中肆意飞舞,令人奇怪的是,他没有身穿任何御寒服装,也没有佩戴任何防辐射设备。   他身上只单薄地套了件红色西装,跟他头发一样鲜艳妖冶,刀割般的厉风裹挟着他,将他的衣摆吹到撕裂,但他却似走在风和日丽的春季,毫不在意。   那人看着好像在几百米的远方,但行动速度却出奇地快。等到谢遇安本能感知到危险,条件反射般端起光子步枪时。   下一秒,那人便几乎脸贴着脸移动到谢遇安面前。   “嗨~”谢遇安看见他面带微笑,语气亲切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82   谢遇安吓得一个激灵,几乎反射般向后跳了一步。这个距离太近,开枪反而会炸膛,反伤到自己,他只得抛弃掉手中的步枪,从大腿上抽出双刃刀。   他反手握紧双刃刀,紧绷着身体,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你是谁?”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那人看他保持着进攻的姿态,倒是镇定自若,不恼反笑:“我是塞维尔。”   谢遇安从记忆里搜刮出这个名字,猛想起了匿默口中那几个代理人的姓名,其中就有这个塞维尔。他顿时警铃大作,攥着双刃刀的手劲加大,甚至暴起几条青筋。   “别那么紧张嘛,”塞维尔的声音被狂风撕裂,却仍清晰传入谢遇安耳朵里,“莫熙博士,我只想借一步说话,毕竟记忆金属如何使用,还需要你来解答……”   原来他们费尽劳力想要找的记忆金属,早就被塞维尔捷足先登取走了。如果他没猜错,那些古怪的异象,突来的冰原巨人,估计也是这个家伙搞的鬼。   但谢遇安并没有时间深入去想,塞维尔话音刚落,手指便向上随意一挥,谢遇安手中的双刃刀便脱力朝着他的方向滑动起来。   谢遇安死命拽进双刃刀,不想让自己最后的武器落入敌人之手,却抗不过那股强大的吸力,“流星”在强拽下脱离手心飞到了塞维尔手中。他现在赤手空拳,还身穿着笨重的抗辐射服,根本就不可能是这个高阶智人的对手。   就在塞维尔欺身而下,准备拿下他时。谢遇安敏捷矮身躲过了他的攻击,并且伸出腿猛扫塞维尔的下盘,这样他便中心不稳,摔倒在地。   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突袭成功,做完这一切,他便捡起步枪没命般向空地跑起来,企图拉开间距,方便开枪。   但他万万没料到,刚刚还在他身后的塞维尔,霎时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简直比周凉的瞬移还快!他险些撞在那人身上。   “真没想到,莫熙博士的性格还挺辣的,正合我意,我就喜欢有点挑战性的。”   他嘴角一勾,露出一丝暧昧莫测的笑容。   紧接着,谢遇安感到天昏地暗,他被一股巨大的力掼到了,深陷在雪地中,而塞维尔则骑坐在他身上,手不轻不重地捏住他的脖颈。   这个红发男人,倾身而下凑到谢遇安的面罩处,轻声呢喃般耳语道:“好不容易从监狱里逃出来,我得给周凉一些惊喜才可以。”   他手指慢里斯条在谢遇安身躯上滑动,虽然隔着隔离服,谢遇安还是感到被他碰到的地方,燃起一簇异样的灼热。   谢遇安的心在胸腔中狂跳不已,急促呼吸下产生的白雾迷离了面罩。他现在的身份太过特殊敏感,绝对不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正当他曲起膝弯,想要反击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咻声,那是光子步枪的枪响。   一束刺眼的光子光束贯穿了塞维尔的肩胛,他的左肩膀连带着左胳膊瞬间化为一片肉沫血雾,飞溅到谢遇安的面罩上,斑斑点点。   尼格端着光子步枪从塞维尔身后闪出来,他身上满是血污划痕,想必刚刚也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塞维尔向后望去,看见了身后蓄势待发的尼格,突然就发疯般狂笑起来。谢遇安突然感到身上一轻,那个疯子已经消失不见。   而尼格则浑身发颤起来,因为塞维尔不知何时现身在他身后,并伸出手捏住了他的后颈。   谢遇安看见塞维尔贴身在他耳侧说了句话,尼格瞳仁顿时紧缩了。   正当尼格想要反手回击时,塞维尔瞬间消失在雪地,不见了踪影,空中只余留下他放肆嚣张的笑声回响。   谢遇安从雪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朝尼格走去。   “他跟你说了什么?”谢遇安好奇问起。   “没……”尼格晃神间回望过来,眼睛下意识眨了眨,“他说下次会让我付出代价。”   谢遇安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拍了拍他的臂膀。   这时,邢漠和探索部队的其他人都纷纷赶到,因为记忆金属被盗再加上中途遇袭,队伍虽无人丧命,但也多人负伤。邢漠只能悻悻告知大家任务提前结束,他俩连忙跟了上去,与大部队汇合。   回去的路上,谢遇安眼看着尼格魂不守舍,喊他几次都没有回应。自从他看见过尼格的过去,他对这个朋友就过多留意起来,他总觉得尼格心里潜伏着一头不可名状的怪物,一旦被人激发出来,那将会是不可估量的后果。   但是尼格内心封闭紧密,他和飞仔与尼格相识四年,不过只了解他本性的冰山一角,他内心到底埋藏着什么,无人能洞察。   他们驾着冰原装甲车回到位于隔离区边缘停驻的飞艇上,谢遇安却在飞艇上见到了一个他很不想看见的人——周凉。   他伫立在飞艇直升梯下方,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探索小队中的谢遇安。   他怎么会来这里?谢遇安心中一阵烦躁,要是知晓他执行任务时受了伤,还跟那个叫塞维尔的“亲密接触”了,也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不对,他管他什么反应,反正他也不隶属于周凉的舰队了,他跟他也不再是师徒关系,两个人此时算毫无瓜葛了才对。   就在他心里捣鼓起小九九,邢漠却大赖赖跟周凉打起了招呼:“周凉!你怎么来了?”   周凉点了点头,对他简单示意,眼神却黏在谢遇安身上撕不下来。   “嗨呀,你还晓得你军团里有我这个舰队吗?”邢漠毫无眼力见,上前拍打着周凉的肩膀,半是抱怨半是叙旧地跟他唠起来,“你这个家伙,自从当了团长,似乎就没来过我这寒碜地方……”   邢漠似乎跟周凉有一箩筐的话要讲,两人似多年未见的好兄弟般,勾肩搭背,好不亲密。   谢遇安赶紧趁着他俩聊得火热的档口,捡着缝隙就偷溜回宿舍。   他在游隼舰队里的住宿条件可没有在大本营那么好,就是简单的十平方米四方格房间,里面布置着一架简单的行军床,一把破旧的靠椅,一面磨了角的方桌与一台泛黄的衣柜。   他将隔离服从身上脱下来,刚刚被塞维尔触碰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他赶紧对着脏兮兮的镜子查看那家伙到底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那个混蛋但凡触碰过的地方都生长出几道缠绕着的黑色花纹。这些花纹向着后背延伸,蔓延到他的尾椎处,形成了一朵妖眼诡谲的黑玫瑰花,还有几瓣凋落的花瓣正好隐进臀缝构成三角曲线之中。   他妈的!谢遇安嘴里暗骂着,心里羞耻感腾起,脸都气得涨红了。   不凑巧的是,他脱光了衣服面对镜子查看身体时,门外响起了不合时宜地敲门声。   “谢遇安,你在吧。”邢漠在门外大大咧咧喊道,“团长今天突然来访,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他休息,听说你以前是他徒弟,今晚上勉强跟他挤挤,可以吧?”     ?83   谢遇安此时的内心仿佛有一万句不文明用语飘过。   他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服,收拾了一些必用物。数分钟后,他打开房间门,探出脑袋,便看见门外站着一脸憨笑的邢漠,还有站在他身后表情不明的周凉。   摩西此时也好奇地顺着门缝挤出去瞄,一看到是那个鬼见愁周凉,立马尖声喵了一声,怂怂地溜到他脚底下蜷起身体。   谢遇安心中有些窝火,这一看就是故意的,他摆出一副程式化微笑脸,掂了掂手上的包裹,恭恭敬敬对邢漠和周凉说道:   “团长千里迢迢来到我们舰队,自然需要好好休息,跟我挤一个房间太委屈了,我想了想,我还是把房间腾出来,我去跟尼格凑合一晚上。”   说罢,他便大大方方地拉开房门,做出一副欢迎的姿态。   邢漠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当场愣在原地,半晌才开口:“这……”   他身后的周凉看见他闹别扭,倒是随意一笑,并未出声,反而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遇安见状,赶紧从捞起脚下的摩西,从那两人身边侧着身子溜走。   他快速移动到尼格门前,眯着眼回望了下刚刚两人,见那边消停了后,他才敲了敲门,但意外的半天无人应声,他明明看见尼格回了房间。   这时,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打击,还掺杂着一声惊呼。他心里一惊,加大了敲门的频率,并扯着嗓子问道:“尼格,尼格你在里面吗?”   他听到房屋内混乱声音刹那间暂停,突然一片寂静。随后尼格拉开了房门,从里面探出头来,他眼神奇怪躲闪,气息莫名混乱,有些没好气地开口:“干什么?”   谢遇安顿了顿,轻声咳了几下,才说道:“我今天能跟你睡吗?”   “不行!”还未等谢遇安说完,尼格就慌张打断他,并且呯的一声摔上了门。   谢遇安莫名其妙吃了个闭门羹,在他门口郁闷地挠了挠头。   算了,还是找找飞仔好了。他心里嘀咕着,又去敲响了飞仔的门。结果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躲在屋里偷看限制级小电影,并且以怕被团长穿小鞋为由,也将他无情赶走。   谢遇安异常愤懑,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愤愤不平地抱着猫,拖着行李又回到自己的房间。   周凉打开房门时,他仿佛听到了男人忍不住的憋笑声,他不由瞪了一眼周凉,从他撑在门框上的臂弯下躬下身子,灰溜溜地钻入房间。   “你不用床吧?”谢遇安背对着他,将包裹里的随身衣物泄愤般丢在床上。反正他一个高阶智人,三天休息两个小时就可以恢复精力了,还非要过来跟他挤一个房间,一看就是故意的!   “……不用。”周凉沉声答道。   “那…那你要离我隔一段距离,最起码要十米那么远。”谢遇安见他同意,继续得寸进尺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周凉沉默了片刻,方才出声:“为什么?”   “因为摩西害怕你!”谢遇安赶紧举起他的猫,往他方向凑了凑,摩西果真很配合地怂兮兮得缩起了脖子,“看见了吗?四年前你对摩西做的过分事,它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周凉:“……”   谢遇安抽了抽鼻子,一股莫名的委屈感从心底涌出。他觉得自己既幼稚又可笑,见到周凉后,他依旧手足无措,心烦意乱,他还是会被周凉搅得方寸大乱,而对方却依旧游刃有余,来去自如。   偏偏这时,他却感到身后人气息笼罩在他身侧,周凉并没有按他无理取闹的要求来,而是来到了他身后,轻轻扶住他微颤的肩膀。   “还在生我的气吗?”他的话语宛若大提琴音,低沉柔滑,渗入他的四肢百骸,骨头都传进一阵酥麻。   这画面似曾相识,谢遇安慌神间仿佛看到男人和风细雨的微笑,听到他爱意绵绵的话语,感受到他眷恋深情的动作,这些割裂的画面飞速转换着,让他穿梭于时空碎片中。   他猛地甩开周凉扶在肩膀上的手,逃避似地闭上眼:“没有,您救了我,我没有那么不知好歹,我要去洗澡了。”   他收拾好更换的衣物,便尴尬地从周凉身侧逃似地钻进了盥洗间。   ————————————————   谢遇安不会知道,尼格没开房门的真正原因。   他此时正被一个人扣住脉门,按住脖子压在冰冷的墙壁上。他被身后人散发出的可怖气息影响,浑身瑟瑟发抖。   这个人,正是刚刚他开枪打爆肩膀的怪男人。他视舰艇上的防御系统为摆设,居然大摇大摆地阴进了他的房间,并且先发制人,将他押在此处。    “刚刚为什么不开门?”塞维尔凑近尼格,在他耳廓边轻声呓语。   尼格艰难地想挣开他的束缚,却被身后人更加用力地一拧,他顿时溢出一声呻吟,手臂仿佛要断掉。   “你到底是谁?”尼格惊恐万分,朝他嘶吼出声。   “塞维尔,”塞维尔怪异嗤笑着,感受到手下人挣扎的力度,更加兴奋地笑出声来,“不用怕,大家都以为我是来找谢遇安的,其实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说罢,他便松开了手。尼格逃脱了禁锢,赶紧与他隔开距离,并且一脸戒备地望着他。   塞维尔有些好笑地舔了舔嘴唇,眼睛眯了起来,那眼神仿佛在看被捕兽夹困住却依旧挣扎的猎物。   “还记得,在雪地上,我跟你说了什么吗?”   尼格听后顿时背脊一挺,如临大敌般望着他:“凛然她怎么了?”   塞维尔不答反问:“你没告诉谢遇安我就在你房间,看来你是相信我的话的,对吗?”   尼格并不应声,反倒是警惕地盯着他。   “哈哈哈哈,”塞维尔仰头肆意笑出声,甚至笑出了眼泪,顷刻后才捂着肚子,继续道,“你身边那么多军团里的人,你却要从一个敌人那里得到你女神的消息,还真是好笑。”   尼格看他如此疯魔,嘴角疯狂抽搐着,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也是,”塞维尔迈着虚浮的脚步,晃到尼格身侧,亲昵地勾住他的黑发打起来卷来,“《先锋者日报》上昔日女侠的英姿不再,坊间众说纷纭,却毫无头绪;你身处在离总部千里开外的极地,组织的人又对凛然讳莫如深;她像是被雪藏了一般,完全淡出人们视野,也难怪你会病急乱投医。”   尼格听到他的分析,早已捏成拳的手指又再度收紧,骨头都发出咯咯声响。   塞维尔注意到这一细节,他伸手握住尼格的拳头,将他的手指强硬地一根根掰开。   “她没事,至少命保住了。”他耳语般在尼格身侧呢喃,“不过周凉准备把她闷死在总部,派了一票人限制她的行为。我可以帮你,帮你为她做点什么。”   尼格妄图将手指从他手里抽出来,却被塞维尔牢牢攥住,不得动弹。   塞维尔金色的眼眸倒映着尼格的身影,他的瞳仁诡异地放大了,看起来有几分惊悚,他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尼格被他的眼神震慑住,半晌才缓缓吐出话语:“你准备怎么做?”   塞维尔此时却像是个得了糖果的孩子般,开心地笑起来:“之后你就能知道了,绝对是令你忘怀的大场面。”   “不过,”他又神经兮兮地凑近过来,“要我去替人卖命,代价可是很昂贵的,我需要从你身上取点什么下来作为报酬。”   话音刚落,尼格就本能感受到危机,他猛地想推开塞维尔,却被那个疯子眼疾手快地攥住双手,禁锢进他狭小窒息的包围圈中。   “让我想想,”塞维尔空出来的手在尼格身上轻轻滑动着,“是断你一根手指,”他不怀好意地捏了捏尼格的手指,“还是挖掉一只眼睛?”他又戏谑地用指腹触碰了下尼格情急闭上的双眼,感受到眼睑下眼球颤抖,他兴奋地浑身发颤。   “算了,”塞维尔轻轻叹了口气,从袖口处滑出一把折叠刀,在浑身哆嗦的尼格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尼格顿时嘶了一声,睁开的眼睛透着点异样的红。   塞维尔凑到他的侧颈处,伸出舌头将冒出的血珠尽数舔舐干净。   尼格顿时惊愕失色,但还为等他做出应激反应,塞维尔就捏住他的下颌。他逼近他的脸,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眼里是恶魔的吟唱与无序的漩涡,他对他说道:“等我的好消息,小可爱。”   随后,尼格感到身上压迫感瞬间消失,塞维尔消失在了房间里,不知去向。    ?84   谢遇安将莲蓬头打开,老旧失修的莲蓬头稀稀拉拉地洒落下黄浊的水。他伸出手试探下水温,好冷!看来受到极地的影响,舰艇上加热系统又失灵了。   他无奈地关掉开关,开始用老旧手段。他将水管里的水倒入烧水壶里,用电力加热,然后倒入身旁黄渍斑斑的浴缸中。   做完这一切后,他赶紧取出毛巾沾上热水与沐浴露,使劲擦着后臀处的黑玫瑰印记。可是,那印记却如同纹在他身上般,任他把皮肤都搓到发红发麻,一点也不带褪色。   算了,他自暴自弃地瘫倒在浴缸里,激起一片水花声。周凉应该不会发现吧,他抱着侥幸心理安慰自己,大脑却被一阵没由来的困意席卷,周围乳白色的水汽弥漫,热度在逐渐上升,他眼皮上下翕动着,最终合拢,陷入昏睡中。   他梦到自己蒙着双眼。根据身下颠簸运动的情况,他判断出来是在一辆汽车上,一辆核前时代的汽车。他内心似乎有几分紧张,也有几分激动,几分钟后,车辆引擎关闭,有人轻声向他道歉:   “对不起了,莫熙博士。这是军情处的安排,必须对特种部队的据点进行保密。”   他微微颔首,表示理解。接着他眼睛上的蒙带便解除了,有个身穿军装的士兵笔直得朝他敬了个军礼,将他引领到一间会议室中。   他看到会议室里坐着几排特种兵,他们都身穿军装,正襟危坐地注视着他的到来。   而会议室前方,触控屏幕旁正站着一个男人,他应该就是特种部队的首领。待他走进看清那人的脸,才发现他竟然是年轻许多的周凉!   此时的他,身穿着笔挺服帖的军服,看起来高大挺拔,英姿勃发。谢遇安直勾勾地望着他,这还没完,等他回过神后,又欣赏般上下扫视了一番男人,目光还特意停驻在男人的胯间,那里未勃起就明显隆起,看起来尺寸很大。他心里竟有些雀跃与激动。   而周凉被他眼神冒犯,愠怒中带着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却完全阻止不了他放肆的眼光。   这人长相与身材全都符合他的喜好!就是眉眼中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意,打招呼时语气也硬邦邦的,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不过,谢遇安嘴角勾起一丝狡猾的笑容,他有信心能把这块呆木头搞定。   会议内容很简单,特种部队在追击一个潜伏在城市里的神秘恐怖组织,这个组织利用网络通讯煽动极端种族主义,而最近又是建国周年庆,他们不好大张旗鼓的进行追捕工作,只能寻求外援帮助。   而致力于研究人工智能的他,就正好被挑中了。   谢遇安眯了眯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周凉:“这个好办,只要整座城市的所有终端都覆盖一个程序,我就可以设置一个人工智能,实时监测市民在网络上的言论,根据大数据分析推算出可疑人员。而且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就会得到反馈。”   周凉听到他的建议却不置可否,他手扶着下巴上,顷刻后,才缓缓问道:“你这是监视所有市民的意思吗?这可是在侵犯所有人的隐私。”   “目前只有这个办法最快捷,他们肯定是想大庆时弄出个大骚乱,而离建国庆典可没有几天了。”   “你能保证这个AI可控吗?而且任务后,这个程序能不能立即关闭?”周凉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   “当然,”谢遇安眉眼里尽是自信的笑意,“我调试过很久的,在任务后,我就会关闭它。”   他将自己的电脑移到周凉面前,像献宝一样给他展示屏幕上方的AI程序。那是一个由彩色马赛克拼接出的神祇形象,她左手提一秤,右手举一剑。   “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程序,我为她取名为‘忒弥斯’,古希腊中的正义女神。希望她能够以正义为名,带给大家和平……”   这段回忆画面开始斑驳不清,出现断横与雪花。谢遇安感到自己的身体缓缓沉溺在水中,泛着铁腥味的水蔓延过他的唇鼻,他窒息间吐出几个水泡,却被梦魇拖拽进更深的漩涡。   他意识逐渐脱离,四肢也软绵无力起来。这时,他在混沌中听到一个人的呼喊声由远及近传来。   “谢遇安,醒醒!醒醒……”他感到有人在用力拍打他的脸颊,那人声音越发的急切,“谢遇安!”   最后一声呼喊,似炸雷般响彻他的耳畔,谢遇安浑身一惊,抽搐间从迷离中抽离,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眨了眨眼,聚焦间发现周凉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他浑身不可抑制的颤动着,手足无措地扑腾几下,水顺着浴缸边沿溅到周凉的衣服上。   周凉也不顾一地狼藉,反倒是蹲下身用手扶住他的脑袋:“怎么了?怎么突然睡着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谢遇安在他情急下的质问下,突然就鼻子一酸,眼眶险些湿润了。他还是爱着他,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不过他却很茫然,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份感情。   周凉态度转变是在知道他是莫熙之后,而他之前所做出的努力,就像是一场笑话般。他就像是被一个大奖砸中,只要他是莫熙,他就可以赢得求而不得的爱;只要他是莫熙,他就可以打败那些强大的敌人,然后战胜忒弥斯,结束这一切。   这跟他之前所付出的种种有关吗?他放下所有胆怯与懦弱,在周凉那里接受高强度训练,去密林里与狼搏斗;四年如一日勤学苦练,强身健骨,只为了让自己坚强勇敢,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与同伴并肩作战,在证明自己独当一面的情况下,不为周凉蒙羞。   但现在他却发现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只要他是莫熙,似乎一切都迎刃而解,他就像是游戏里开了挂的玩家,像是被赋予了某种光环,仿佛毫无阻碍下,就能获得胜利。   周凉观察着他的微表情,注视着他发红的眼眶,发觉他眸子里栖息着低落与焦虑。他手指轻柔在谢遇安脸上滑弄着,语气尽可能得温和:   “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摆出一个聆听者的姿态,耐心和煦,循循善诱。谢遇安在他目光注视下,终于缴械投降,嗫嚅说出自己的想法。   “太卑鄙了……”他气若蚊蝇,缓缓道来,“就像是偷了别人在人生。我仿佛什么不用做,就能得到一切,只要我是莫熙。可我还是那么弱小那么没用,嘴上说着想变强,可刚刚面对敌人时也依旧被压制,完全束手无策。这样的我,怎么才能做到跟莫熙一样,感觉…完全做不到……”   他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渲染上了呜咽,几近崩溃地将头埋进膝盖里。   周凉揉了揉他的太阳穴,心里算是了解了他闹别扭的一二。他伸手轻轻抚摸他湿漉漉的银发,尽可能地安抚道:   “你压力太大了,你需要跟人倾诉,也需要有人陪伴。你所说的那些,我都不曾有信心一个人解决,更何况是你呢?我们都需要同伴帮助搀扶,才能继续前进。”   谢遇安蓦然间抬起头来,一双眸子被泪水润得晶莹湿漉,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   周凉微微朝他一笑:“这些本就不该你一人承担,干嘛都揽在自己身上?分给我一些,没关系。我的肩膀可以承受住你的依靠,承受住你的重量。”   “可是……”谢遇安撅起嘴来,心虚间眼睛移向角落。他还是没凭本事追到周凉,这些话,只属于莫熙才对。   “怎么了?”   “没什么……”他压抑住内心的郁结,努力让脸上阴霾消散,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容。   他这才发现自己赤身裸体情况下,跟周凉坦然相对了半天,他不由有些脸红,顿时手忙脚乱地嚷嚷道:“你转过去,我穿衣服。”   “你现在站得起来吗?”周凉的音线染上笑意。   谢遇安这才发现之前的拼死搏斗与刚刚的无故昏睡,让他的身体脱力,他脚底一滑,确实无法站立起来。   周凉凑近过来,也不顾他的抗议,将他从浴缸里捞出。他这才想起,他后臀上方还被那个塞维尔留下了一个暧昧的印记,而周凉在他扭动挣扎时,也正好看见了它。   “这是怎么回事?”他声音平静得不像话,但却蕴含着未知的风暴。   谢遇安赶紧闭上眼,完蛋了!他此时只有这一个想法。 ?85   此时空气里一片寂静,谢遇安在他怀里蜷缩着,大气不敢出地偷瞄着男人的表情。周凉的脸依旧冰山如故,但谢遇安却似乎听到了冰面破裂的声音。   下一秒钟,周凉便不顾他挣扎反对,不由分说地将他身体掰过去,仔细地研究起他尾椎上的花纹起来。   他手指悬停在上方,再无僭越一步,嘴唇翕动间,轻声念道:“塞维尔。”   他停顿了片刻,又自顾自向谢遇安确认到:“你和他见面了?”   周凉这声疑问里带着轻微的颤音,他罕见地慌了。   但谢遇安并未察觉到,他被周凉的举动弄得羞耻万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那闷在心里的无名火,也噗呲一下窜上来。   他不知哪里来的劲,猛地挣脱掉周凉的束缚,又快速挪动到角落里,寻过衣物草草套在身上。   谢遇安像是只被冒犯的小兽,毛都炸得树立起来,他一脸芥蒂地瞪着周凉,又气又恼地嚷嚷着:“请不要随随便便对我做这种亲密举动,团长。”   周凉有些不解,纳闷地看着他。之前也不知道是哪只小狐狸,见缝插针地就窜到自己面前甩弄狐狸尾巴。   “又怎么了?”他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妄图靠近谢遇安。   谢遇安却一脸戒备地与他拉开距离,他沉寂许久,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酸涩,将暗藏的话语呐喊出声:“我跟你是什么关系?你是团长,我是团员;你是师父,我是徒弟;除此之外,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了吧,所以请不要以这种态度对我了。”   周凉听到他情急之下的质问,先是征愣了片刻,然后他摇了摇头,自嘲笑出声来:“这才是你离开的真正原因?”   谢遇安皱了皱眉,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他咬了咬唇,拿出视死如归般的勇气大声喊道:“我就想知道,您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周凉眼里有着奇异的变化,他胸口微微起伏着,呼吸似乎有些凌乱,许久后,他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徐徐道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在得知你是莫熙后,才转变了态度?你以为我把你当做莫熙的替身?”   谢遇安没有应声,但是躲闪的眼神已经出卖了自己的内心。   “这是我的责任,”他直视着谢遇安的眼睛,突然严肃正经坦白,“这三十六年里,我一直在执行一个计划,一个复仇计划。为了让这个计划能够顺利实施,为了让我不被外界任何因素动摇,我摒弃了所有感情。”   “我保持绝对理智,只做利益最大化的事,尽可能规避掉所有误差,让一切都维持在一条直线上运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被我利用算计在内,当然也包括你——谢遇安。”   “我从美莉的报道里推测出,你可能是唯一能够反制忒弥斯的人。你作为最后出鞘的利刃,定能置忒弥斯于死地。我当时并不认识你,作为智人也无法去阿瓦隆将你带走。所以,我委托美莉去执行这项任务,我一开始就打算将你作为对付忒弥斯的武器培养。”   “所以,我不会允许自己产生任何节外生枝的感情,我一直开着感情屏蔽。”   谢遇安的眼睛睁大了,他联想起过去的种种,其他智人确实不会如他那般绝对理智无情,听他突如其来的袒露心声,他似乎可以理解了。   “你想知道,你在我心里是什么地位?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如果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我是不会跟你有任何过分的亲密接触。我的计算能力,还不至于让我做出越界的举动,高阶智人的感情屏蔽从未失灵,你是唯一一个能够动摇它的人。所以,报应来得如此迅猛,像我这样一个劣迹斑斑,机关算尽的人,却被天意算计了一遭。”   他沉下声来,垂下的眼眸掩住了所有外露的情感,却看起来有些凄凉悲怆。   “我早就对你动心了,谢遇安。或许在你展开猛烈追求时,或许在你拼尽全力证明自己时,也或许四年前那次酒后……我习惯了你的陪伴,也习惯了你的追逐。这跟你是莫熙还是谢遇安都并无关系,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完完整整的,彻彻底底的一整个人罢了。”   谢遇安感到心中有什么在崩塌,他想冲过去按住周凉的嘴唇,要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如果再说下去,他可能会因为血液上头而窒息死亡。   但周凉却淡淡一笑,脸色有些苍白,他继续道:“你恨我,生我的气,都可以。我不是个好人,为了复仇,我负债累累,我不择手段,也不祈求任何人原谅。但你不能阻止我来照顾你,我想要弥补你,弥补之前的一切。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谢遇安大脑一片轰鸣,他在嗡嗡声坚持冷静下来,问出了最后一个萦绕在心间许久的疑问:“那你说的,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那是……那是什么意思?”   周凉侧过脑袋,红色的瞳微微颤抖着,在谢遇安的错觉下,他竟然觉得他的睫毛被染湿了几分。   “我身体里没有一块是属于自己的,我是个百分之百的义体化机械人。只有后期加载的ghost,让我有一丝还存活在世上的感觉。但是ghost又是什么东西呢?科学来说,它是区分智人和机器人的唯一凭证。可它会不会也只是一串记载着记忆感情的数据?高阶智人,甚至可以将自己的ghost分割开来,进行分神系统。难道它真的是人身体中所存在的灵魂吗?它会不会不过是我自作多情,自我捏造出的产物?   每当我思考起这些问题时,这都是非常危险的。我的ghost很有可能就此消失,最后我可能会彻底变成一具机器傀儡。那个时候,我希望有人能结束我的性命,让我还能留有作为人类的尊严,很抱歉,我当时所挑中的人选是你。”   周凉的脸转过来,所有情绪收敛,面上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模样。他脱掉自己的上衣,露出无暇的肌肤,他红色的眼瞳里流露过几缕电流,左胸口硅基人造表皮破开来,内里的电路芯片错综复杂,闪烁着蓝莹莹的光芒。   他伸出手指,食指与无名指指节已经伸展开来,变异为机械的模样,他将那里的线路分开,径直探索至左胸腔,在谢遇安惊愕的神情下,干脆利落地取出了自己的心脏。   那颗蓝色的半透明人造心脏,泛着珍珠般微茫的电光,在周凉手中跳动着。   “从我成为智人之后,这颗心脏以85次/秒的速度跳动着,从未改变过。你是唯一一个能够能让它频率变快的人。如果你还愿意接纳它的话,这颗心,我献给你。这次我不会强迫你,换个方式,你来做我的守护者,可以吗?”      ?86   谢遇安微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   一系列突来的告白将他的疑惑困扰尽数击碎。周凉的态度是如此真挚,行为如此直接,令他猝不及防,令他溃不成军。他仿佛被猛烈的激浪冲击到虚空,大脑一片空白,什么理智,什么矜持全部消失殆尽。他四肢百骸都化为空洞,内里中只余留下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大脑像是当机般,失去了控制能力。待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冲到周凉面前,用手按住了他的唇。   片刻后,他才与周凉微微分开距离。他撤下手指,伸出手扶住周凉托住心脏的那只手,牵引着他的手,来到左心房处。   “说这种话,做这种事,也太犯规了!”他向上虔诚地望着周凉,如同仰望着一位神祇,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你随便说几句深情的话,做一些暧昧的举动,我就会丧失理智,我就会毫无原则,我就会彻底沦陷。但我不能要你的心。”他对男人摇了摇头,眼角沁出几滴泪花,   “因为我不止喜欢这样的你。我还喜欢坚守正义的你,我还喜欢肩负大义的你,我还喜欢隐忍不发的你。你的心还要承载对军团的责任,还要完成复仇的大业……我不可以独占它,我只需要你给我留下一点点位置就够了。”   他伸出手指,在周凉的心脏处轻轻比划了比划,又抬起头来紧张又羞涩地瞄向他。   “我会守护你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你腻了,我也会赖在你身边不走的,这样可以吗?不过在这之前,你能把它放回去吗?”   周凉胸口微微起伏着,他依照谢遇安的话语,将心脏重新放回胸腔。待到皮肤自动愈合后,他便再无可忍耐将面前人抱进怀里。   想来他身边不乏阳奉阴违之人,也不乏质疑猜忌的声音、更不乏防不胜防的阴谋与暗算。他在这灰暗无光的世界里艰难行进,唯有他,捧着一颗赤诚的真心,满怀爱意地奉上,却差点被他弄丢了。   “这可是你说的,”他手指轻轻捏住他的后颈,“那我可再也不会放开你,再也不许你逃走。”   谢遇安将头埋进他的胸腔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沉默着点了点头。   周凉的手指顺着他的脖颈滑至他的下颔线,将他的下巴勾起。谢遇安的双眸被薄泪染湿,沾着点点星光,璀璨而明亮。   周凉俯下身,吻住了他的唇。   他的唇冰冷却柔软,谢遇安感觉暗藏的情愫与久违的欲望,都被这个吻点燃了。随着周凉的深入,他的舌伸进他的唇里肆意翻搅,狭小的浴室里尽是津液的交换声和两人逐渐粗重的喘息声。随着两人唇舌交缠,气息交融,这团火越着越旺,顷刻间将彼此的理智燃烧殆尽。   在某个情难自持的节点处,周凉猛地将他抱起,亲昵地在他耳侧磨蹭着:   “去床上?”   谢遇安脚不着地,下意识地将腿圈在男人的腰上,他脸上浮出一片绯红,难为情地将头埋在周凉的肩窝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转眼间,他就被周凉抱进房间,按到了床榻上。   周凉的手臂撑在他身侧,臂膀上肌肉勃发出力量,他眼睛直勾勾凝视着谢遇安,眼中掠夺欲与侵略意满满。谢遇安感觉周围的气温在灼烧,鼻翼旁满满都是荷尔蒙的气息。   周凉唇再次落至,吮吻过他发红发肿的唇瓣后,便啃咬着他的下巴,舔舐着他的脖颈。同时,他的手也伸进他的衣摆里,将他上衣卷起到胸口处,露出大片白皙嫩滑的肌肤,而两颗乳尖被冷空气刺激,微微发颤,悄然变红硬挺起来。   周凉观赏了片刻,手指便敷上去,轻捻慢揉,他的手指有层薄茧,带着粗糙的质感。谢遇安被他高超技巧玩弄下,难耐地闭上泛红的眼睛,嘴里不住发出轻哼声。   下一秒,他便震惊地瞪大眼睛看向周凉。因为他那处传来一阵湿漉漉的触感,他睁开眼,竟然发现周凉正叼住他的乳头,反复地舔弄揉搓起来。   “啊…不要……”他被陌生的情欲所扰,惊恐地发出求饶。   周凉掐了掐他的敏感的腰肢,感受他像蛇一般扭动着,听着他嘴里发出阵阵呜鸣声。他满意地一笑,手顺着他的腰线滑下去,干脆地扯开裤腰,径直探入三角地带,捏住了他已经抬头的性器。   谢遇安要害被拿捏住,被男人熟稔的爱抚技巧弄到丢盔卸甲,刚刚的求饶声转向甜腻,呻吟间还带着哭腔的鼻音,软软糯糯的。   见他逐渐进入状态,周凉的动作不再轻柔。他舌苔摩擦过他的乳尖,挺立起来的乳头被舌尖按压挑弄,好几次舌尖都企图挺入乳洞里。除此之外,他的牙齿也在乳珠上啃咬刺弄着,谢遇安只感到那处传来阵阵麻痒,身体像过电般抖动起来。   周凉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任何一个地方,乳头被开采完毕,红殷殷绽放在眼前,他便转向而下,亲吻着他的小腹,舔舐着他的人鱼线。   谢遇安用手臂掩住眼睛,胸口一起一伏,剧烈地喘息着,感受着男人带给他的欢愉与快感。   他感到周凉手指包裹着他的茎体快速撸动着,让他下身仿佛着了火般。除此之外,周凉还时不时用指甲戳弄敏感的尿道口,扣弄龟头边缘处,让他溢出一声变音的呻吟。   就在他下意识挺腰配合周凉的动作,准备攀顶释放时,他发觉自己的性器被一个湿热腔体包裹住。   他惊慌失措睁大眼睛向身下看去,就发现周凉含住了他的茎体,正一点点把它吞入更深处。   谢遇安立马涨红了脸,拼命想向后退去,他伸出手想推开周凉的脑袋,却被深喉带来的紧致感,绞得难以自持,他本是想抗拒,现在手指却缠上了他的发,更像是主动迎合他,将茎体往男人嘴里送。   “不要,不要做这种事……”他断歇性抽搭着。   怎么可以呢,他怎么可以雌伏与他身下,给他做这种事情,这可是万人之上的周凉,这可是宛若神明般的周凉啊!   周凉却对他的乞求置若罔闻,他的舌缠绕在他的阴茎上,勾弄着他龟头,将他尿眼口洇出的液体悉数舔舐干净,然后再次吞入口腔中,周凉上下起伏间,模拟着交合的节凑,将他的茎体吞入更深处。   “啊啊啊……”谢遇安推搡着他的脑袋,尖叫起来,“快出去,出去,师父…嗯嗯……我要去了,要去了……”   他本以为周凉会撤离,结果下一秒他却被深喉的紧致绞到高潮,他大脑一阵屏闪,茎体在男人唇间跳动着,酣畅淋漓地射进了周凉的嘴里。      ?87   谢遇安迷离着双眼,从恍惚中转醒,眼前周凉的重影逐渐交叠清晰。他微喘间看见周凉伸出舌头,将溅落在唇间的白浊舔进嘴里,这动作配上他古井无波的脸,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反差。   他瞬间脸就通红,一股热潮从小腹蔓延至胸口,顶在喉咙口闷而不发。他不由难为情地用手指遮住眼睛,又忍不住好奇从指缝里偷瞄男人。   “怎么了?”周凉沉声笑出声,“你以前可没这么容易害羞啊。”   谢遇安立马想起四年前在男人床上自慰的场景,还有光着屁股在人胯上蹭的画面,当时的他并未觉得羞耻,现在再回溯过往,真的是毫无廉耻心。他脸上绯红晕得更深,牙齿在唇上咬出印子。   “别说了,”他眼睛尴尬乱飘,最后干脆闭着眼逃避事实,“丢人死了!”   周凉却止不住笑话他,他伸手刮了刮他泛红的鼻尖,将他身体翻了过来。   谢遇安感觉他修长的手指在他大腿根处摸索着,轻描淡写地捏了捏他的囊袋,刮蹭了下他的茎体。就让他身体哆嗦起来,周凉碰过的地方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仿佛有细微的电流通过,让他又痒又麻。   性器在他高超的爱抚技巧下,又抬起了头,甚至渗出了新的淫液。   “年轻就是好啊,这么快就又兴奋了?”   周凉上半身伏在他后背上,谢遇安能感受到他皮肤上的薄汗,肌肉的律动,气息的颤动。那电流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几乎刺激到他的中枢神经,让他CPU燃烧爆炸。   周凉的手指滑至穴口处,指盖蹭了蹭皱缩的口沿,感受到他穴口微微翕动着,似乎等着异物进入,他低沉的笑声透过胸膛传至他中心地带。   他的手指沾了沾从浴室里拿出的沐浴露,试探性地戳弄进去。   “唔——!”谢遇安将头埋进枕头里,闷哼一声。   “疼?”周凉确认道。   他像只鹌鹑般抱紧枕头,屁股却撅得老高,头摆得像个拨浪鼓。   “我轻点……”   周凉手指在甬道里缓慢移动,并且屈起手指将紧闭的小穴一点点撬开。待到谢遇安身上的轻微抖动化为下意识扭动,他才插入第二根、第三根手指。   谢遇安感到那熟悉的电流感又来了,周凉粗粝指腹不住在他肉壁上摸索着,三根手指已经不容小觑,在他穴道里模仿着抽插的动作运动起来。他呼吸渐渐凌乱,喘息里带着甜腻,括约肌放松下来,内里甚至传来一股潮湿感,他似乎分泌了什么液体,来方便男人进入。   “呜……”   他小声哼唧起来,扭动着身子,勉强转过来。这才发现周凉的红眸里阵阵电光闪过,他才意识到那奇怪的电流说不定就是他在搞鬼。   “你…你干了什么?”他气不打一处来,鼓着腮帮就质问他。   “不喜欢?”周凉瞳仁奇异收缩着,“你心跳变快了。”   谢遇安大为窘迫,他涨红了脸,语气有些结巴:“嗯…嗯……你不许用异能,那是在…那是在犯规……”   周凉将他身体翻了过来,让他正面对着自己,他俯身在他额间落下虔诚一吻。   谢遇安感觉身体里的手指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灼热的硬物顶在他软化的穴口处,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周凉便单刀直入,径直插了进去。   “啊——!”谢遇安仰着脖子尖叫一声。   周凉毫不留情地一插到底,让他的下体仿佛被劈开,一股由内至外的撕裂感袭来,让他紧咬住下唇,脸一阵惨白。   周凉停滞在他体内,并无多余动作,他爱恋地摸了摸谢遇安的脸。   “没事吧?”   谢遇安额上冒出一层虚汗,努力放松着紧绷的躯体,适应可怕的满胀感。   “我…我没事,继…继续吧……”   “第一次会有点疼,我轻点。”   他默许般点了点头,但眉头还拧着。   周凉轻笑一声,伸手扶住他的茎体,开始套弄起来。他熟稔地将他的性器再次把玩到立起,感受到他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下身才开始律动起来。   “力度怎么样?”他模糊间听到周凉轻声询问。   “还…还好……”   谢遇安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说不出来,道不清楚。他清晰地感受到周凉的龟头刮蹭着他的穴壁,还有茎体上虬绕凸起的青筋。周凉的性器太大了,进去以后所有的空隙都被填满,穴口褶皱也被撑平。   期初他还感到疼,后面那股疼痛却逐渐消失,被酸胀感取代。周凉不停转换着角度,似乎在寻找某处,等他摩擦过他某一点时,谢遇安呻吟徒然增大,身体也猛地弓起来。   “啊…啊…那里,那里好奇怪……”   新奇的快感从尾椎蔓延至全身,他忍不住想要逃离,就在他往前蹭动时。周凉却一把捞住了他的腰,猛地将铁杵般的性器钉了进去,精准击打在他敏感点上。   “唔…不要……”谢遇安瞪大眼睛惊呼着。   周凉却置若罔闻,他动作不似刚刚那么温柔。突然变得狂暴起来,抽插频率突然加快,每次都退出到只余留龟头,再猛地插进去,龟头每次狠厉摩擦过前列腺。他动作凶猛到恨不得将两个囊袋都塞进去,恨不得每次都捅进他灵魂深处。   谢遇安被他动作撞得身体晃出虚影,嘴里的呻吟也支离破碎,不成语调。   “师父,哈啊…哈啊……慢一点……慢一点……”他断断续续发出求饶声,语音里染上了浓重的哭腔。   他本以为周凉会像之前那样温柔地哄他,结果却惊恐地发现,小穴里的硕物又大了一圈,他无助地哭出声来。   “不要……不要再变大了……已经很胀了……”   “那就闭上嘴巴。”   周凉的红眸里闪过数道电光,他的模样变得凶狠起来,就像是看见食物的野兽,透发着将人拆吃入腹的欲望。   谢遇安被他的眼神灼烧到,心里某根弦被挑断,居然傻愣愣地点了点头,当即闭上了嘴。   他小穴几乎要被摩擦出火花来,他感受到龟头顶过的地方,又迸发出数道电流,刺激着他的内壁瑟缩起来,周凉这个家伙又在捣乱。他那股酸麻感也不见了,现在他只感觉被操弄过的地方传来阵阵快感,和着周凉释放的电流一起直达他的脑骸。让他犹如身处极乐世界,胸腔里流淌着无尚快乐。   他手指紧紧攥住身下的床单,几乎要把麻制布料抓出一个洞,他通体泛着诱人的粉色,臀缝里狰狞的巨物进进出出,带出了不少晶莹的液体。   “嗯嗯……啊啊啊……嗯嗯……”他已经神志不清,无意识地呻吟出调,尾音里带着挠人的痒。   周凉按住他的腰,猛地向里顶入。谢遇安感到他进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他张开嘴,哑然粗喘着,脑子腾起一片核弹爆炸时的蘑菇云,居然不需要碰触前面,就这么直接射了出来。   周凉还保持着硬挺,却毅然决然从他体内退出来。谢遇安不解地扭过头望着他,却看见他撸动着性器,最后射在他的大腿根部。   “没带套子,你会不舒服的。”周凉释放后,这样跟他解释着。   他将谢遇安从床上捞起来,重新去浴室里清理好二人的身体,这才倒在床上,掩上被子。   他轻柔地拨弄着谢遇安还泛着潮湿的银发,声线里还带着未脱的情欲,听起来有几分性感:“还好吗?”   谢遇安把头半缩进被窝里,微微点了点头。他凑过去,将脑袋靠在周凉结实的胸膛上,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他感到分外安心。最终,他眼皮开始打架,招架不住疲惫与酸痛,进入了梦乡。 ?88   周凉第一次知道莫熙这个名字,是从食堂士兵们兴奋讨论声那里听来的。他们激动地压低声音交换着不知从哪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说处里会来一位顾问,这个顾问身份不简单,是国内莫大财团的小公子。这位公子上有兄弟二人,一个继承其父衣钵经商,一个则进入政坛,只有这个小公子淡离家族事业,另辟蹊径,一心扑在科研上。   钱权色一向是茶余饭后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周凉听了以后淡淡一笑,便置之脑后。   第一次见面时,这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的莫熙,果真让那些新兵蛋子的眼睛都看直了。毕竟执行任务的特种兵,是没法过多接触到女人,所以美貌的男性,也会成为他们歆羡的目标。   莫熙长得很美,无法描述出的那种美。他浑身笼罩在一种朦胧的薄雾中,那种薄雾名为自信与聪慧。他不仅是外貌赏心悦目,而且从内而外透发出一种气质,一种与众不同,夺人眼球的气质。   还有他那双上挑的猫儿眼,蒙着一层清澈的水汽,似有若无地射过来一道目光。那里含着直勾勾的诱惑、欲念、向往。   周凉不知道该怎么评判他,跟他合作的短暂时光,那束目光总是伴随左右,他尴尬不已,却只能硬着头皮当做没看见。   莫熙跟他人不一样,他身上总有种疏离感,有时他甚至觉得他没有共情能力,特别是他提到使用“忒弥斯”检测市民言行时,他活像个优雅精致的行尸走肉,想法大胆超前却离经叛道,不受基本人伦道德法则约束。   第二次见到他时,合作已经结束了,他们顺利测算出隐藏在城市里的恐怖份子,任务大获全胜。他难得偷闲返回家中,莫熙却没有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在一个初冬乍暖的清晨,莫熙开着一辆扎眼的红色法拉利,堵住了他的去路。   “嘿!大校,”他摘下墨镜,对着周凉轻浮地打了个招呼,“约吗?”   他定在原地良久,有些好笑地调头就走。   莫熙开着车,在他身后缓慢追逐着,一副死缠烂打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的?”周凉见他穷追不舍,没好气地问。   “这种事情一打听就知道了。”莫熙避重就轻随便敷衍着,“从来都是我拒绝别人的份!你怎么这样!”   他懊恼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进入小区,并且丝毫不打算给他刷开门禁,有些气急地嚷嚷起来。   就这样莫熙纠缠了他几天,均以失败告终,他的世界又恢复了清静。   再次和他打起交道,是手机上收到一条暧昧不已的照片。那是莫熙发来的,那张照片里,他熏红了脸瘫在灯红酒绿的酒吧中,周围有几个同样烂醉的酒鬼,意图对他上下其手。   他在那群人里,显得那么诱惑迷人,如同一朵人人都想采撷的罂粟。   周凉握住手机的手瞬间紧了,等他打车来到那家酒吧时,把醉醺醺的莫熙扛进车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冲动下做了什么。   回到家里莫熙情绪激动,胡乱数落着他的无情和无良。周凉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小麻烦,只能用嘴堵住他的唇,让他聒噪的话语咽入这个突来的吻里。   他俩想当然地滚到了一起,就像是预定好程序一般,周凉扯开了他的衣服,将他推到在床上。那妒火就如同一个开关,让他理智殆尽,而那个吻则如同一剂催化剂,让他情欲燃烧。   莫熙的身体很热很软,周凉将他爱抚了很多遍,直到他身上遍布自己的印记,直到细腻绵软的触感萦绕在指尖。在他身下,他尽情地绽放盛开,丝毫无廉耻地呻吟出声,他张开双腿,将他完全包含进去,艰难地配合着他接近粗暴的顶弄。   这场情事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莫熙浑身湿汗,粘腻湿热。他拥紧了他,用力地抓挠他背,他发出最亢奋的尖叫,但周凉却从那里听出来几分孤独与苍白。   他射在莫熙的身体里,莫熙并没有责怪他,而是淡定自若地进了浴室,对着花洒把里面的精液抠了出来。   “好了。”等到莫熙走出来时,他松松垮垮地披上一件浴袍,眼神里裹着几分慵懒随意。“你可以走了。”   周凉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言语,这是他第一次做爱,做完后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身边的这位美人。两人刚刚严丝合缝融合于一体,完事后激情却迅速湮灭,如同莫熙手指间夹着的薄荷烟,玩味般忽明忽暗,随着烟灭稀释淡化。   “没什么意思。”莫熙见他不言语,自顾自说道,“我听别人说做爱会很有趣,才准备尝试一下。”   他嘴里吐出一缕烟,白烟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又无奈地散去。   “你为什么找上我?”   “因为你帅啊,你是我见过男人里长得最帅的,而且身材也好,尺寸看起来也很可观的样子。”   “……”周凉居然对他无耻的言论无法反驳,半晌后,他才有些闷气地问,“你干嘛不找女的。”   “我懒得动。”莫熙在房间的藤椅上伸展身体,活像只刚睡醒的猫。“而且我按照数据演算出的攻略来追求你,你岿然不动,我觉得有意思,还没人的行动轨迹能逃脱数学的运算呢。不过你还是中了我的圈套,跟我演算出的一样。”   周凉的眉皱了一下,心中已然不悦。   “我想找到计算不出来的东西,你知道吗?”他手合十,双眼熠熠生辉,“周围人告诉我去跟别人谈恋爱,可是这太浪费时间了。”他嘟起嘴,乍看去俏皮又无辜,“所以只能找个人上床,感受一下高潮是什么感觉,会不会脱离出运算的法则。”   “结果呢?”周凉突然有点好奇他的答案。   “完全没意思,我甚至知道你在什么时候扩张,什么时候律动加快,什么时候变慢,什么时候射精……总之就是无聊透顶的体验,跟平时的生活也没什么两样。”   周凉又被他的理论噎到哑口无言。   他朝周凉宛然一笑,稳操胜券般开口:“现在,我演算出的结果是——你应该要一拳揍在我脸上了。”   周凉朝他逼近,将他去路封死,让他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他凝视着他自负且欠揍的脸,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你来我这里找刺激?”   莫熙仰着脸丝毫不惧地对他笑着,不置可否。   下一秒,他的唇便被他封住了。这个吻带着报复的狠戾,他唇齿仿佛撕咬着莫熙的唇,导致腥甜的血弥漫口腔。   他将他强制性抱起来,莫熙不顺从地在他怀里扭动着,不耐烦地抗议起来。   “够了,你可以走了,别再纠缠下去,那样没意思!”   “这是我家……”   “难不成你要我这样回去?”莫熙瞪大眼睛,露出浑身爱痕,难以置信地控诉着。   这只小作精,小狐狸精!他腹诽道。   周凉便不再理会他的反抗,直接开始行动。他用手摸索着莫熙的敏感处,有了前一次经验,这次他更轻车熟路,不消一会儿,莫熙便在他身下放弃了抵抗,软得如同融化般。   他再一次进入了他的身体,呈45°角研磨着他的敏感点,莫熙的喘息声断了音弦,他的魂似乎被抽离出来,在夜幕里凝成光束。那束光摇曳着尾巴,在周凉的眼前晃动,在他脑际里游荡出印记。   他身下发狠顶弄,企图追逐那束光,几次指尖碰触,那束光若隐若现即将消失。莫熙的呻吟声越发高昂,他浑身呈现出一种痉挛状态,手指无力在他臂膀上抓挠着。   最终那点遥不可及的距离被他追到,彷徨与失落,寂寥与苍凉相接化为灰烬,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化为热流涌入莫熙身躯内。   他浑身抽搐着,气息由急变缓,呵出的白气交融在微凉的空气里。   周凉有些后悔,他从莫熙身体里退出来,有些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这冲动从何而来,居然就把人强上了。他窘迫地摸了摸鼻尖,小心翼翼梳理着莫熙被汗水濡湿的发,轻轻问道:“要不要喝水?”   莫熙涣散的眼睛良久才寻到焦距,他茫然地转向他,手探进他的臂弯间。   “说什么傻话?你是直男吗?”他嗔怪道。   “我感觉还不错。”责备过后,他将头埋入他的胸膛,亲昵地贴近他。   “谢谢你……”许久后,周凉又听到他的一声闷闷呢喃,“我感觉,又活过来了……”   周凉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能暗暗将他拥紧,用体温熨烫着他的身躯。   谢遇安陷入睡眠中,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微微颤动着,他的脸与莫熙渐渐融合在一起。周凉轻轻拨动着他的额发,一如之前那般。   他的下颌顶在他的头顶上,轻轻吻了下他的发丝。   “谢谢你,谢遇安。”他凝望着他,如是说道,“让我又有了活着的实感。”   当年不懂人情的莫熙找上门来,他俩误打误撞在那场绚丽的火花中,抵死缠绵,让他懵懂间参悟到何为爱何为守护;现在轮到谢遇安追逐在他身后,让他沉寂已久的心,死灰复燃,向死而生。   这两人身影交融在一起,在他拉长乏味的生命里,连成一道璀璨的银河。    ?89   清晨温煦的阳光透过窗帘,散为光束射进狭窄的房间。谢遇安眼皮滚动片刻,缓缓睁开双眼,他视线缓慢聚焦,印入眼帘的身影逐渐清晰,他才后知后觉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此时半蜷缩在男人怀中,头枕在周凉胳膊上。而周凉半裸着上身,靠在床头上,一本正经地滑动着光屏,处理着派送来的文件。   他痴迷地盯着男人的脸观赏了半晌,恰逢此时,周凉像是感应到什么般,目光扫了过来,与他四目相接。   “啊——!”谢遇安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立刻鸵鸟似地缩进被窝里。   “干嘛?”   他隔着被子听到男人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传来,血液不由上冲,脸变得滚烫。   “我…我还没……还没回过劲来……”他躲在被窝里结结巴巴出声,又偷偷扯开被窝,瞄向周凉,“这一切是真实的吗?”他伸出手戳了一下周凉的腹肌,“不会又是幻觉吧……”   周凉捉住他的手,把人整个从被窝里刨出来,他脸上的笑容烘暖了泛着寒气的房间。   “你在想什么呢?小傻瓜。”   谢遇安呆怔地注视着他猝然靠近的脸,所有细节都在眼前放大,他甚至可以看到他弯起眼角处的笑纹。   就在他猝不及防间,唇倏然被吻住,两人的气息在空气里灼烧起来。周凉单手扶上他的背脊,手指滑到尾椎处来回撩拨,时不时还按压起过度使用的穴口。谢遇安四肢不听使唤,被动地伸出舌头,就被人捉住,亲了个透。   待二人分开时,周凉不怀好意地用牙齿衔住他的下唇珠,含糊地问:“要不要帮你回味一下?”   前晚的画面瞬时间在谢遇安眼前缤纷倒带,他头上仿佛轰出蒸汽,唔地应了一声,慌忙摆起头:   “不要,屁股还好痛!”   周凉笑看他捂住屁股的可怜模样,捏了捏他的鼻尖,姑且放过了他。   他的出奇温柔令谢遇安晃了神,原来周凉还有这样的一面。谢遇安靠在他怀里,感受着男人的体温,聆听着他的心跳,心中的欢喜膨胀起来,这让他飘飘然,手上的动作也越发放肆起来。   “呐,师父,我们这算不算是,”他眼神飘忽,斟酌着字眼,手却黏在周凉身上,“算不算是,在交往啊?”   他抬眸直视着周凉,眼中覆着一层水膜,波光潋滟,如同一汪清澈的泉。之前拒绝他时,他颓废沮丧,整个人透着荒败之色,而现在这枯木逢春般,从分杈口上冒出一个个鲜嫩的叶芽,拂晓晨光晕染在他起伏的身躯上,光影自他的鼻梁、嘴唇、肚脐、性器、双腿处分割,勾勒出一道油画般的景象。   周凉回想当初,曾经将他的心践踏于泥泞之下,让他对这份爱意仍抱有迟疑,不由悔恨万分。他伸手揽过他,亲吻着他的额头,给与他肯定的答复。   “当然,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谢遇安惶恐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顿时喜形于色,周凉肉眼般见识到他身上的嫩芽,在晨雾与朝露滋润下,朵朵绽开,勃放出生命与朝气。   “那——”他得到了许可,便放肆起来,“我可不可以摸摸你?”   还未等周凉回答,他的手便激动地贴在男人身上抚摸起来。他先是试探性地摸摸周凉的腹肌,观察周凉的反应,见他任由他胡作非为,他心中不由窃喜。看来男人的纵容不是表象,他越来越胆大,也越来越对这副肉体着迷起来。   谢遇安开始得寸进尺,手法越发大胆起来,他手指在周凉的胸肌上打着圈,指腹若有若无地擦过男人的乳晕,他的头晕乎起来,几乎是下意识间,头凑过去,伸出舌头舔了下男人的乳尖。   周凉身体瞬间僵硬了,他把黏着身上的谢遇安撕下来,眯起眼睛怒视着他。   “你知道你在干嘛?”   谢遇安下半身和周凉紧贴在一起,趋于本能耸动起腰肢,性器在男人小腹上磨蹭着。他痴汉般对男人一笑,吐了吐舌头,两只不安分的手却突袭般捏了捏周凉的臀部。   “嘶——!”周凉的表情有趣起来,活像只被冒犯的狮子,沉默地怒视着他。   他调皮地看着周凉咋舌,弯着眼睛笑得前俯后仰。   “师父,你的那里,手感好好啊……”他火上浇油般继续调戏,心中腾起恶劣的餍足感,令他乐不开支。   周凉盯着他少倾,忽的就由怒转笑,他猛地钳住谢遇安的腰肢,让他没法逃离自己的掌控,随即掰开了他的臀瓣,就着昨日的湿润,直接由下至上进入了他的身体。   “啊……”谢遇安不安分地扭了扭腰,“痛…屁股痛……”   “啪”一声清脆的拍打声传来,他感到屁股上火辣辣地痛,周凉不怀好意地打了他的屁股。   “痛?痛你还作死?”   他凑近过来,揉捏着他的臀部,把他的屁股往下按,让性器吞进去更深。谢遇安如同残风中烛火,身体被顶到颠簸起伏,嘴里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周凉将他作乱的手扯过,手指插入指缝,与他十指相扣。谢遇安在他的激烈动作下,身体痉挛似的发颤,他眸里闪着点点泪光,如同往日灿烂星河。他的小穴紧紧包裹住粗大的凶器,下身泥泞一片,周凉感受久违的暖意涌入胸腔,就在把他欺负到融化时,射在他的穴口处。   “你都摸了我那么多次,我摸你几下怎么了。”高潮后的谢遇安瘫软在周凉身上,撅起嘴巴,甚是委屈。   周凉没有回答他,只是咬了咬这小狐狸的鼻尖。   一早上就在两人瞎闹中荒废了,等到激情渐渐散去,谢遇安脑中浮现出最近发生的事。他下巴支棱在周凉胸口上,突然会过意来问起:   “我最近的任务失败了,记忆金属被塞维尔窃取了,你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吗?”   周凉沉吟半晌,才点头缓缓出声:“塞维尔是个难对付的家伙,记忆金属原本是军团预备对付敌人的新型武器,结果却落在他的手里,后果可想而知。”   “他会用记忆金属对付你吗?”谢遇安面露担心,“可惜了,”他的眉蹙起来,懊恼出声,“我完全想不起来过去的事…什么忙也帮不上……”   “别自责。”周凉捧正他的脸,“都说了,一起面对。”   谢遇安凝视着他认真的眼神,轻声嗯了一声。   “我当初为什么要研究记忆金属?为什么要制约智人的发展?”谢遇安困惑起来,似乎有些答案就隐藏其后,他却丝毫捕捉不到。   周凉手指在他脸上滑动着,抚平他紧锁的眉头:“我就是想知道,才安排邢漠去调查。那时候的你,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我。你总是这样,喜欢一个人硬抗,表面轻浮不正经,其实骨子里责任与使命大于一切。”   “是吗?”谢遇安挠了挠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嗯,”周凉应了一声,将他拥入怀里,“你以后要是敢那样,那逝去的36年,432月,12960天全都补偿给我。”   谢遇安顿时背脊一凉,因为他感到周凉又硬了,硕物生机勃勃顶着他。 ?90   中央区近日雨水滂沱,浓稠的酸雨倾盆而下,将石灰石建筑腐蚀出道道泪痕,七彩炫丽的霓虹灯也黯淡无光。此时灰蒙蒙的天空中,一辆昆式战机直向中央区的腹地驶去。   封里在会客室中整理他的着装,他身着一身考究的西装,银发倒梳至脑后,油光可鉴。凛然伫立在他身侧,她看起来颓靡不振,黑眼圈扩散至颧骨处,整张脸都凹陷进去。   她对着封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嘲讽:“不过是见几个联合政府的人,用得着这么煞有介事吗?”   封里并没应声,而是优雅地将西装袖口的纽扣系好。   凛然觉得有些自讨没趣,又自言自语絮叨起来:“团长已经去极地一个星期了,我们还跑到中央区来,那团里的事情谁来主持?”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我的副舰长。”封里转过身来,总算是打破的沉默。   凛然愤然怒视他,少倾后,她又垂下头颅,微微叹了口气。   “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听从周凉的话,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来监管我?”   封里的喉结上下滚动着,面露不悦。   “与其在这里抱怨,还不如把自己本分的事情做好。你不满现状,当初又为何做出谋逆之事?而且,我现在可是你的上级,这些问题僭越了。”   “哼。”凛然鼻子里闷哼一声,便不再做声。   他们这次前往中央区,便是觐见联合政府法务司的官员。在周凉离开总部前往极地之后,军团收到了一份大礼,有人将一位臭名昭著的性罪犯五花大绑丢到军团门前,并在他身上烙满所犯罪行的印记。   这件事引起不大不小的轰动,VLV军团虽说维护和平惩治罪犯,但毕竟也只是个暴力执行机构,虽说跟联合政府互利共生,但并没有审判权,这一切还得交由联合政府。   可让凛然不爽的事,封里将这件事对她单方面封锁,她完全不知道这个罪犯是谁,但是封里却执意要求她一起前往,跟联合政府完成交接工作。   反正封里这个家伙,不知怎地就对周凉为马是鞍,之前还叫嚣着要复仇,现在就和周凉统一战线。   而这两人最近的举措让她再清楚不过周凉要做什么了:对外宣传抹去她的姓名,让她淡出群众视野;对内所有关键消息对她锁死,将她的羽翼分离,打散到各个舰队中,等着她的势力一点点消耗殆尽。   他是打算这样慢慢消磨她的意志,淡化她的作用,等到她再无用处之后,便给予她最为沉重的一击。   封里见她不再言语,稍微缓和了态度:“你就在会客室外稍等片刻,等我完成交接手续。”   “你既然不需要我参与,干嘛非要我陪同?”   “这是为了你好。”封里留下这么不明不白的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进入会议室。   凛然在会客室里没等多久,封里便黑着脸出来了。   “来一下,联合政府的人要见你。”他有些不甘心地对她说道。   凛然了然,起身将西装上的褶皱抹平,并随着封里进入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着三位男性,中间那位看起来是领头。这位官员五官严肃而周正,脸却奇长,他整个人干瘪枯槁,脸上的褶子层层耷拉,看起来了无生气。   “请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悬浮椅,手指收回来对立在一起。   在看到封里并未离开,默默伫立在边上时,这位官员的脸抽动片刻,说道:   “我想跟昔日盛名的雷霆女侠私下聊聊,可以吗?封里舰长。”   封里深吸一口气,显然十分不愿意。当然了,毕竟目前她处于监管状态下。   “我们只聊十分钟,事后我会把女侠还给军团。况且,一切决定权都在她,我们左右不了什么。”那人又强调了一句,商量的话语却用强硬的态度。   封里捏了捏凛然的靠椅背,虽然万分不情愿,但此刻在别人的地盘,他只得作罢。   待封里离开后,那位老官员开口了:   “我想你现在肯定很难过。曾经名声大噪的雷霆女侠,竟然沦落至此,浑身功夫本事无人认可,就快被周凉捂死在军团里。”   “你想跟我谈什么?”这些都是既成事实,提出来只会让她胸闷气短,脾气更加暴躁。   “你知道这次为何封里会对你隐藏那名罪犯的身份?隐藏了还没完,还要强制性把你栓在身边,生怕你知道是谁。”   “他们现在要提防我的事多了去了,我难不成还件件追究?”   “呵呵呵……”老官员发出干巴巴的笑声,“这个人是你的老相识,他是穆萨神父。”   凛然的表情顿时变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直袭胸口,她拳头倏地握紧,一时间电光闪烁。   穆萨神父,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家伙。他便是将她贩卖至禁匿岛,让她遭受十年性凌辱的罪魁祸首。他表面是慈善大咖,建立数家福利机构,但实际上他是各地区色情行业供货链里不可或缺的一环,他将福利院中的孤儿贩卖至淫窝,而凛然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果然是这副表情啊。”老官员身体向后倚,好整以暇地看着怒火冲天的凛然,“或许就是太过易怒,才会被周凉拿捏至此吧。”   “你到底找我谈什么?”凛然声音几乎从牙缝里迸出来。   “我来跟你谈合作。”老官员眉毛微微上扬,“虽然你对穆萨神父恨之入骨,但是或许这次他可以帮你脱离困境。我想你知道为何穆萨神父罪名昭著,却没人能动得了他吧?”   她自然知道,在她成为智人掌握异能之后,无时无刻不想复仇。但穆萨神父社交圈极广,他跟联合政府的政要高层有着盘综错杂的联系,背后更有强大的势力支撑,令她也望而却步,只得悻悻作罢。   “现在有人把他丢在VLV军团门口,在他身上烙下桩桩罪行,还招来媒体进行曝光。这种局面下联合政府为了安抚民情,必须得开庭对他进行审判,但是他身份特殊,如果真的按照属实情况判刑,他会牵扯出一些不必要的人。那样联合政府的信任感会岌岌可危,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景象。   “穆萨神父本身无关紧要,但有人借助这次舆论的风向大肆兴起女权运动,再不进行纾解,那必然会将他的案子作为一场献祭,这样子后续我们无法掌舵。所以,还恳请你——雷霆女侠,你是女权主义者心中的代表,就算是暂时陨落,也在她们之中占有极高的话语权。所以,请你出面扭转局面,最好让这场审判胎死腹中。”   这位老官员话说得十分直接,他简明扼要地要求她为穆萨神父减免罪行,好保住他身后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呵……”凛然难以置信笑出声,“我恨不得将那个家伙刮皮抽筋,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会按你的要求去做?”   她愤然起身,准备转身离去。   “我们有条件,如果你能在这件事上帮忙,那么联合政府将会有你的一席之地。我保证绝对是可以抗衡周凉的位置。”那位老官员的声音宛若拉锯声,嘶哑粗糙,“你自己很清楚你此时的处境,周凉会在你降到最低谷时取你性命,他根本会不容忍任何背叛过自己的家伙存在。”   凛然撇过来,看见那老官员将一张3D名片推到桌面上。   “你如果想好了,可以来联系我。”这是他最后一句话。   联合政府从不招收女性,他们性别成见极深,这笔交易的筹码确实丰厚。凛然轻啐了一声脏话,提起的脚步却黏在地板上,她身体颤抖着,感受到阵阵寒意从天灵盖灌至全身。   塞维尔隔着悬浮光屏看着这一切,蓝色的光将他的脸印得冰冷诡异,他的嘴唇翕合间,竟和凛然对面的那位老官员的动作吻合。凛然和封里都未察觉到,那位联合政府的官员内里已经是一副空壳,他作为机械傀儡被塞维尔操控着,一丝电光从他无机质的眼睛里闪过。 谢遇安单手倚在车门上,微风正面拂过,将他的头发吹散几缕。他遥遥望向那座烂尾楼,那里曾经承载过无数惊悚、悲伤、残忍的回忆,要不是因为它诞生了周凉,他真的无数次想要毁灭这里。   周凉与他并肩站在一起,落日余晖打在他的脸上,晕染出昏黄的光晕,让他看起来柔和温暖。   “我曾经以为这座楼只会营造恐惧,激发人们的罪恶,但是现在回想一下,似乎并非如此。那些滋生出的恶,都是在恐惧无限放大后,参与者们自己闹出的惨剧。”   谢遇安伸手碰了碰周凉的手背,周凉感应到他的温度,伸手反扣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这个游戏的进入条件是我们心中的执念,因为想要填补我们心中执念,还愿意实现我们的愿望。那个时空隧道,也是企图给我们一个改写人生的机会。这一切明明是向善的,美好的,怎么在之前却演变成那样的结果呢?或许茉莉还真有一点说对了,人性本恶还是人性本善,就在一念之中。”   周凉揉了揉谢遇安的发,接过他的话,继续说:“或许这在于我们能第一眼看到什么。有人低着头,看见了纷争与动乱,像是恶面修罗,怒目圆睁着面对这个世界;而有人愿意抬起头,看见了希望与光明,像是善面菩萨,慈眉善目地善待这个世界。而我们这次正是如此,才会彻底改写这个错误的时间线吧。”   谢遇安转过脸,凝望着身侧的周凉,他的笑意如蜜糖融化开来,荡漾在身后的暖阳之中。   他拽了拽周凉的手,尾音上扬着,颇有朝气地对人发出一声邀请:“走吧,在新时间线里开启新人生吧!”   周凉墨色的长发随风拂动,在空中划出数道波浪。他瓷白的脸被面前的人照亮,从芯子里都透着暖与热。   他微微笑着,眼眉都舒展为好看的弧度,对人轻轻应了声:“嗯。”   剩下的余生,我都将与你一起度过,无论甜蜜或忧伤。   (全文完) ?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