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莉莲的千层套路》作者:Cloris73 文案 在俄罗斯旅游的时候,我谈了恋爱。 他是个俄罗斯人。貌美如花,温柔善良,对我百依百顺,完全是我的理想型。 我们有了一段甜蜜的热恋,离开前,我和他约定以后再会。 我知道他是骗我的,那又怎样。 因为我也是骗他的。 TIPS:CP书女主x陀总。 女主非好人。 正文第三人称,正剧。 从俄罗斯开始写,主要写天人五衰。 内容标签: 异国奇缘 少年漫 甜文 文野 搜索关键字:主角:早田绫(Lillian)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和陀总谈恋爱。    第1章 01      俄罗斯的冬天是漫长的,一月的莫斯科,白昼来的很晚,八点钟的天还是一片昏暗。   拉开窗帘,绫看了看窗外,雪已经停了,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有人在路上铲雪,戴着厚厚的毛线帽,一身笨重的羽绒服,脸冻得通红。   凝视着半黑不黑的天,绫伸了个懒腰,虽然外面很冷,但室内暖气很足,她没有感到丝毫的寒冷。   在酒店用过一顿简单的早饭,她打开手机,确定了今天的行程。事实上,作为一个非传统意义上的游客,她已经在莫斯科度过足足二十多天了。这二十天的时间,她没有特意的去莫斯科的景点,只是随意的在街上闲逛,像个悠闲的本地居民,在街边的咖啡店都可以呆上一天。   她很随意,也不为金钱亦或是时间而发愁。今天要去的地方是俄罗斯国立图书馆,在查清路线以后,绫离开酒店,不紧不慢地走向地铁站。酒店离地铁站很近,几分钟就可以走到了。   在她的计划里,她会在俄罗斯呆上足足两个多月的时间,除了既定计划的莫斯科,还会在圣彼得堡停留一个月,然后去摩尔曼斯克,最后直接飞往芬兰。   街上有铲雪的人在工作。随着铲雪工作的进行,路上已经被清理出了一条可以通行的路。雪已经停了,绫在街边的小摊上买了一杯热咖啡,并和店家闲聊了几句,看起来懒洋洋的。   绫很喜欢和陌生人闲聊,偶尔会有几句交流,这是她丰富自己人生阅历的一种方式。他们有时候会告诉她一些俄罗斯的风俗,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短暂的不切题的谈话。晚上她偶尔会去酒吧放纵自己,多数时候只得到一些无聊的搭讪。   她并不是人类,但这并不妨碍刚变成人不久的她对人类社会充满了好奇。   绫是一本书。   准确来说,是一本可以实现所有愿望的书。   一年前,她在产生意识以后,就对人类社会产生了兴趣。为了在这个世界行走,有一具人类的身体是必要的。于是绫筛选了基因,强化了自己作为人的细胞活性和强度,像捏娃娃一样给自己捏了一张符合她审美的脸,并在书上给自己做了一个天衣无缝的人设。   她是一名大学毕业生,名叫早田绫,在二十岁的时候提前完成了大学学业,没有异能力,毕业后并没有着急寻找工作,因为有过世的父母留下的巨额保险费,住着一间不算大的单身公寓,宅在家里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钱和身份对绫而言也并不是什么问题,在日本呆了几个月后,她就腻味地办了签证,做了详细的计划,出发去周游世界了。在中国呆了半年以后,她来到了俄罗斯,但不巧的是,时间正好来到了北半球最寒冷的冬天,虽然有暖气,绫还是更喜欢待在室内。今天的时间也实在是不巧,在图书馆呆了半天,手里的聂鲁达诗集已经读完了,绫正准备离开时,透过窗子,她看到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雪。   这是天气预报所没有预料到的。   雪并不大,但她却不想冒着雪前进。   坐在阅览室里,抬起头,长时间的专注让她有点疲惫,于是她无聊的把视线投向四周。   正因此,她发现了惊喜。   对面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少年,略带病容,五官深邃,看起来是个纯正的俄罗斯人,但又身材瘦弱,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了,他有一头半长的黑发,深邃的眼睛看上去忧郁又迷人。   此时,他专注的看着手上的书籍。手边放着一顶白色的皮毛,毛茸茸的,让人很想摸一把。   绫装作不经意地偷偷看了他一眼。   她对他的脸表示高度赞扬,这个年轻的俄罗斯人不同于别的斯拉夫人,身上有一股弱质的易碎感,当他漫不经心的翻页时,绫被他的气质吸引了。   他很特别。   我要认识他,她想。   这是个机会。既然他坐在这个位置了,认识的基本条件也具备了,接下来,就需要一个设计好的故事开头。   绫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有了决心,那就马上去做。   她没有任何矜持感,有的只有十足的期待。   但在图书馆里,贸然出声显然有点破坏氛围,也会给对面的人留下坏印象。这让她有点犯了难。   绫的搭讪经验粗浅的来自近一年的国外旅行生活,“早田绫”的长相也十分出众,因此多数情况下她都是被搭讪的人,少数的经验也因为这张天使的面孔而无往而不利。   按照为数不多的经验,绫走到咨询台,在工作人员热情的招呼下,用不太熟练的俄语借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回到座位,她思考了半天,终于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抬起头,对方仍然在认真的阅览手上的书籍,书籍是一堆绫不大看得懂的俄文,没有太犹豫,绫伸出手,镇定自若的把纸递过去,盖在他正在翻看的那一页。   看到她的举动,对面的少年似乎有点惊讶,紫色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她的倒影。   绫露出一个标准的笑脸,事实上,她紧张的心都快蹦出来了。更确切的说,虽然她本身没有感到多紧张,但是心跳声已经异常快速。   少年接过了她的纸条,他看到上面用俄语写了一排小字,还有一些语法的错误,不过并不妨碍他读懂。   你好,我可以认识你吗?   简单粗暴而且直白。   他轻轻勾起嘴角,用手边的钢笔不紧不慢的在纸上写下答复。   写完后,他把纸递给她,并眨了眨眼睛。   虽然没有看到答复,但他的表情已经告诉了绫肯定的答复。   接过纸条,绫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费奥多尔,是一名地地道道的俄罗斯人。   雪也停了,周围的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现在阅览室里是一片静谧的空间。   绫拿起书,自然的走到费奥多尔的身边坐下了。   这个老套的故事有了一个很顺利的结局。   下午的时候,绫已经和这位费奥多尔先生坐在咖啡店里闲聊了。   他的全名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今年才十八岁,今年开学后就是莫斯科国立大学哲学系的一位一年级新生。这次来图书馆是来借阅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   绫对哲学简直是一知半解,费奥多尔也意识到她并不懂这些,于是体贴的转移了话题。他告诉绫他的爱好是拉大提琴,喜欢莫扎特的音乐,不太爱出门,对编程也有一点涉猎。   显然,他们的爱好没有一点重合。因为绫没有任何的爱好,除了外表,她是没有任何兴趣目标和未来的一具空壳,对这个世界也没有特别的留恋。   在早田绫的人设里,作为自动被书完善的部分,她也是一名哲学爱好者,她本人更是一名哲学系毕业生。但这些都和绫没有任何的关系,为了不在费奥多尔面前留下坏印象,虽然有些羞愧,绫还是自称热爱流行音乐和艺术,对古典乐和哲学都没有任何的了解。   另外,费奥多尔坦然的承认自己正是因为绫才特地坐在她对面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有点羞涩。   这也正是绫在发现两人没有任何相同话题以后仍然试图继续和费奥多尔相处的原因。   他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年轻人,同时也善良体贴,在路上时,一直彬彬有礼,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没有冒犯。在路上时,发现她似乎有点冷以后,费奥多尔贴心的在路边的服装店里为她买了一条围巾和一对手套,动作轻柔的为她戴上。   他对路上的人也同样很有礼貌,在路上为一名街边的艺人送上一杯热饮,并且对他的演奏赋予掌声。他对他们充满敬意,并坦言对她说他们拥有难以想象的毅力,愿他们总有一天能过上好生活。同时他也鄙视那些讨酒喝的乞丐,轻蔑的称呼他们为垃圾。   绫深以为然,她对这些乞丐没有任何的同情。但并不妨碍她对费奥多尔美好品质的赞叹。她不喜欢阴险狡诈的人,这会让绫很有压力。费奥多尔和这种特质截然相反,他很真诚并且纯粹,与她在适合不过了。   借用爱因斯坦的话来说,照亮费奥多尔前进的道路,并不断给他新的勇气去愉快地正视生活的理想,一定是善、美、真。   从这点来看,那些小小的兴趣不合问题并不影响绫对费奥多尔的好感。   怀着这种心情,绫和费奥多尔约定了明天再见。两人对此心照不宣,虽然知道互相只有粗浅的第一印象,但这不妨碍约会的发生。   今天真是再好不过了。   绫愉快地想到。      第一次约会要注意什么呢?她一边想,一边决定回去再看看攻略。      至于费奥多尔为什么喜欢她?绫才不关心这个。   反正她也只喜欢他的脸而已。    第2章 02      绫并没有直接回酒店,离开图书馆后,经过克姆林宫再走一小段路就是红场了。这一块是莫斯科的市中心,而位于红场的东北角的,是莫斯科国家百货商场,也是绫此行的目的地。   约会的第一步骤当然是要好好打扮自己了,给对方郑重其事的感觉是很重要的。   绫在酒店里只备用了简单的护肤产品,因为旅游的关系,连衣服都是简单的几套,一切精简,也因此看起来死气沉沉。为了顺利的约会,她在货场购置了一些裙子,可以穿在羽绒服里面。冬天的莫斯科有暖气,在室内羽绒服就要脱下来放到存包处了。   商场里的导购虽然没有太多的笑容,但是很热情。不知不觉买了很多,绫轻快的提着满满一大提购物袋回了酒店。   第二天。   醒来以后,绫换上刚买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镜子里的人一头鸦色长发及肩,瞳孔如黑曜宝石一般熠熠生辉,双目柔情,像镜湖里的水般脉脉含情。绫把长发抓起绑了个马尾,防止被风吹乱。   整理了下衣服,她对镜子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她并没有到的很早,也没有姗姗来迟。约定的地点是一个现代艺术馆,游客相对较少,是莫斯科当地学生比较爱去的地方。   绫在公园上的长椅上看到了费奥多尔。   他仍然戴着一顶白帽子,一件长外套,领子带着毛边。   他提前到了目的地,现在是九点五十五分,比昨天约定的时间只早了五分钟。   绫挥了挥手,走进他,用俄语打了一声早上好。   “早上好,莉莲。”费奥多尔温和的回复了一句问候。   莉莲是早田绫的英文名,她在国外大部分情况下使用这个名字。毕竟“aya”用英语读起来总有种古怪的感觉,在她一个朋友的建议下,她取了这个名字。   “久等了,费奥多尔。我们出发吧。”   费奥多尔从长椅上站起来,两个人成一排肩并肩走在一起,朝着约定的地点走去。在一片雪覆盖的的街上,两人逐渐变成两个漆黑的小点。   因为不太熟悉的关系,他们没有多余的交谈。   一串长长的沉默。   绫转过身看向费奥多尔,对他有些不满。他今天完全和昨天的畅谈不同,显得有点过分拘泥了。但绫看到他的眼角下一片青黑,显然是没睡好的结果。   费奥多尔把提前买好的门票递给绫,也没有看她一眼。   打破安静的是绫。   “昨天晚上回去以后开始,我就开始期待今天的行程了。”   她用生硬的俄语说道。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是用英语交流的,众所周知,俄罗斯的英文普及率相对较低,绫在对酒吧时也总有这个困扰,语言交流障碍让她错失了很多交流的机会,幸好费奥多尔并没有这个问题,他的英文非常好。   “我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博物馆。”绫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过喜欢艺术这种骗人话,于是改口道,“我是说,这种现代化的博物馆。”   “昨天莉莲说过喜欢艺术,我就和你约在这里了。”费奥多尔抬起脸,语气里透露出期待和愉悦。   “你常来这里吗?”   费奥多尔摇摇头:“这是我第一次来。”   “当代艺术车库博物馆(OMA)。”绫照着她在谷歌上搜到的资料读了出来,她挑了挑眉,“好吧,这看起来很酷。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去艺术馆,像特列季亚科夫美术馆那样的,你知道的,我喜欢这些古典艺术。”   “实际上,我想带你去高尔基公园。我在冬天的时候经常去那,在莫斯科河边,夏天的时候经常有人来运动,冬天的时候,人相对少一点,也比较安静。”   “不过,现在太冷了。”费奥多尔语气里有点遗憾,还轻轻叹了口气。   “那么。”绫顺着他的话接着说了下去,“下午我们去游河吧,正好可以晚上去溜冰。”   这场谈话很快结束了,因为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OMA是一个很大的立方体建筑,整体由一个类似铰链墙面制成,很有金属质感,也很有工业的感觉,整个墙板浑然一体。   从门口进入,他们很快参观完了博物馆。参观完后,他们已经不再那么有陌生感了。围绕博物馆的游览迅速的拉近了他们的距离。绫更愿意把这些归因为亲密行为带来的效果,这和称呼名字带来的亲密关系是一个道理。   里面有一些礼品店,装修的很卡通,卖着一些和博物馆相关的产品和纪念品,还有一些零食。绫兴奋的抓着费奥多尔走进去,没过几分钟就失望的走了出来。   他们很快走出了博物馆。   “它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它太大了而且太多人了。”绫总结了她的评价,这个评价甚至有点刻薄。   “确实。”费奥多尔敷衍的说道,语气有点敷衍和失落。   察觉到费奥多尔的语气,绫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错话。   他脸上一直洋溢的轻松氛围消失了。   “费奥多尔。”绫领下了脚步,转过身直视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喜欢博物馆,但我喜欢和你一起来。”   “总的来说,这对我来说是个新奇的体验,很惊喜。今天我们还要去高尔基公园,但是我发现你并不开心。你是不喜欢外出吗?”绫说道。   她试探性的挽起了费奥多尔的手,发现他并没有拒绝。这对一个初次约会,才见面两次的男女来说是不合格的,但绫没有太多时间停留在莫斯科——虽然因为费奥多尔的关系,她已经打算延迟自己的行程了。   书并没有羞耻感,也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对。   但绫也发现,费奥多尔虽然别过头不看她,但对她的接近,他并没有心跳失速。   一个人单独来这些地方跟和别人一起来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在日本的时候就来过类似的地点,虽然热闹,但她和里面的人完全格格不入,今天和费奥多尔一起,总算是有点出来玩的气氛了。   “这个纪念品店里面,有异能力的痕迹,但那个人水平有限,运用的很粗糙,所以那家店没有根本解决问题。莉莲,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看看别的。”费奥多尔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突然说了另外一件事。   “异能力?”绫转过身,有点惊讶。   但是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她有点奇怪。   虽然异能力者存在这件事是这个世界的常识,但绫成为人类的这几年还没有真正接触过这些。但更让她惊讶的还是费奥多尔居然能发现其中的特别,一脸自然的跟她提起这件事。   俄罗斯的异能力者同样也是政府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但政治总是免不了倾轧和割据的,如今的国际只能说是表面的和平。   绫想着,又仔细看了那家纪念品店,她才发现不仅是店面,整个MOA都是异能力作用的结果。   “是的。”费奥多尔点了点头。   “费奥多尔是异能力者吗?”她问道。   费奥多尔摇摇头。   他说谎了,但绫没有戳穿他。   人总应该有一点自己的小秘密。    第3章 03      “没关系,因为我也不是异能力者。”绫不忘安慰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叹了一口气,眼神有点暗淡,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   “怎么了?”书并没有遏制自己的好奇心,追问道。   费奥多尔并没有说话,他只是把目光投向远方的纪念品店,看起来茫然又失落,连那双宝石般的瞳孔都灰暗了,此时在日光下,那双眼睛呈现有点诡异的紫色。   绫心中充满了一股复杂的情绪,对人类情绪的好奇心亦或是对窥测到秘密的兴奋感。这个人藏着故事,而她最感兴趣这个。她要撬开费奥多尔的嘴,让他亲口说出所有的秘密——这个念头让她没来由的兴奋。   街边的路上,仍然还有积雪,积雪不算深,但没有要化的痕迹。绫于是脱下手套,风一样到跑到雪地上,她朝着费奥多尔挥挥手,捧起地上的一捧积雪扑向了还在发愣的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被雪糊了一脸,脸上的表情有点茫然,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迎接他的是另一捧雪的洗礼。   “费奥多尔,我们来搭个雪人吧。”绫说完,蘸了一点雪花,抬起身,把雪轻轻地贴到他的脸颊上。此时,他的全身上下只有脸是露在外面的,这里也成为了最好的攻击对象。   绫朝着他露出灿烂的微笑,身穿白色羽绒服和雪地靴的少女,好像和雪地融为了一体,像一个真正的雪的精灵,纯粹而活泼,然而费奥多尔却明白,她也是像雪一样冷漠无情的,他们本质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没等他回应,绫已经跑远了。   费奥多尔摸了摸脸,由于体温,脸上的雪已经开始化了。雪铺在脸上,有点冰,他觉得鼻子有点发痒。   但他只是低声笑了笑,朝着绫挥了挥手,颇有点纵容的意味。   接近早田绫,当然是故意的。   因为她很“特别”,是可以给他的事业添砖加瓦的人。   但他还需要改造她,抹掉早田绫身上的不安定因素。一个对于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来说,还有什么是比恋人更稳固又快速的关系呢?   另一边,绫已经在雪地里搭起了雪人,兴致勃勃,雪很冷,冻得她的手都开始没知觉了。   绫有点懊恼,她应该带点暖宝宝来的。不过这具身体体质过人,这点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于是她把草坪上的积雪聚成一团,招呼着费奥多尔赶紧过来帮忙。   “费—奥—多—尔—先—生—”绫把手聚集成一个喇叭,拖长了调大声喊道,“来—堆—雪—人—啦!”   费奥多尔最终加入了这场堆雪人活动。   花费了半天时间,他们在雪地上搭了一个很丑的雪人,雪人是真的很丑,只有一个雪堆状的身体和一个过于大的椭圆状头部,没有手,没有鼻子,眼睛是两个挖空的眼眶,看上去非但没有一点美感,还有点诡异。   “勉强算是个纪念吧。”看着他们的成果,绫有点不满意,但条件有限,毕竟是自己亲手动手的成果,也只能这样了。   她拿出手机,给这个丑陋的雪人拍了张照,还有点不开心。   费奥多尔站在一边,打量着这个不像样的成果,突然他说道:“莉莲,不如我们来合一张照吧。”   “今天是很特别的一天。”他认真地说道,表情柔和。   “好啊。”绫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显然,这个提议她很赞同。   “我没有带手机,可以把你的借给我吗?”费奥多尔问道。   绫没有怀疑,拿出手机,递给费奥多尔。两个人蹲在地上凑在一起,镜头呈俯角。背景就是那个丑丑的雪人。   三,二,一。   卡擦一声,相机里,画面定格。   照片里,绫和费奥尔多亲密的挨在一起,头碰头,脸红扑扑的,像一对真正的情侣一样亲密无间。背后是一个雪人,让看到照片的人就能认出这应该是他们的成果。雪人之上,是一片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   绫很满意,笑容掩饰不住。她转身看向身边的人,费奥多尔的手也冻僵了,手的姿势有点不自然。于是她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里,握住了他的手。   堆完雪人,时间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他们回到涅瓦大街吃了晚饭。   晚饭是西餐,两个人坐在餐厅里,位置正好是窗玻璃前,可以将外面的情景一览无余。玻璃是特制的单向玻璃,从外面看是看不到里面的。   两人不时闲聊一句。绫告诉费奥多尔,她是游客,来这里已经两个月了,她在俄罗斯只会呆上几个月就会离开,顺便她也告诉了费奥多尔她住的酒店位置。   虽然绫的表情正经,但是话里充满了暗示。   费奥多尔听懂了她的暗示,但没有做出回应。   也对,他还只是个大学生。   绫告诉自己,不要着急。   他们点了瓶酒,但不是伏加特,西餐厅虽然有提供这种酒,但是考虑到初次见面,他们还是选了浓度不高的葡萄酒。   就着晚餐,和大厅里柔和的灯光,不知不觉天已经很黑了。   费奥多尔给绫推荐了很多当地的景点,还讲了一些俄罗斯的历史故事,像是一个幽默风趣的导游,他的知识面很广,不管是什么奇怪的话题都能说上两句。在绫告诉他她过几天就离开莫斯科的事情以后,费奥多尔突然变得很健谈,而且总是专注的看着绫。   但书已经感到了厌烦。   这一年的时间,她不是没有约会过的,跟费奥多尔比起来,比他更会甜言蜜语的人不是没有的,他们也是上流人士,长相出众,学识渊博,只不过不符合绫的审美。   书对费奥多尔的兴趣只来源于他很有辨识度的脸,事实证明,她对他实在提不上聊得来,如果不是费奥多尔这个人古怪的言行,这个时候她已经在回酒店的路上了。   现在,她连这些耐心都快没了。   支撑她的,也不过是一点可有可无的好奇心。   白天的欢乐回忆迅速冷却。绫一边不耐烦的应和着费奥多尔,一边努力把手里的食物解决掉,然后想着这样可以早点提出离开。   “莉莲。”   打断她的是费奥多尔的声音。   “嗯?”绫抬起脸,注视他。   费奥多尔此时正侧着脸,指着下巴,一头半长的刘海遮住视线。眼神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窗外,有点走神。   绫顺着他的视线也一同的看向了窗外。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六点,天已经黑光了,街上几盏路灯,和过节般的彩灯把街上照的灯火通明。由于是市中心,人流量还算是多,但远远达不到摩肩接踵的程度。街上大多数是年轻人,还有几对情侣,不时凑在一起笑声不断。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的事情。   但有一个人,吸引了绫的注意力。   这是一个不算胖的胖子,穿着一身厚重的羽绒服,帽子遮住脸,步履匆匆。他似乎不知道这家酒店是单向玻璃一样,在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停住了,他在这里停留了很久,靠着窗拿出手机就呆着不动了。   过了不久,他终于放下手机,准备走了。在他转过身的时候,绫终于看到了他的正脸。   一双小眼睛,鼻子很大而且扁,头发全部剃光,只在头顶上留有一撮,他相貌丑陋,加上神情阴郁,一看就不是好人,像个被关在牢里刚出狱的罪犯。此时,他正神色狰狞的看着店里,露出一个充满嘲讽的冷笑。   他戴着手套的手在羽绒服里的兜里掏了掏。把一个东西拿出来放到了手上。那东西被一团黑色的绒毛手套包在里面,看不清是什么。   那人志得意满的看向这家餐厅,炫耀似的挥舞了一下手中的东西。   从他握手的姿势来看,那是一把刀。    第4章 04      绫的手在费奥多尔的桌子前扣了扣,换回了他的目光。   “你在看他吗?”她问道。   费奥多尔点点头,面容充满忧思。   绫凑近他,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先观察一下他吧,不要冲动啊,费奥多尔。”   以绫这几天的了解来看,费奥多尔虽然人好,但他也不是那种老好人。   但绫真的很怕费奥多尔直接冲出去找那个一看就是潜在罪犯的反社会人士。虽然他有异能力,万一是个弱鸡异能怎么办?而且这个羽绒服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   况且,绫也抱着看戏的心态想看看那个人究竟是干嘛的。   反正只要不死人就行了嘛。   “好。”费奥多尔也悄悄说道。   两个人趴在桌子上,头对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周围的人还是一切照常,似乎是没发现外面的异常。这家高级餐厅里面人不是很多,隐私保护做的很好,每个座位都被隔开,此时窗边除了绫和费奥多尔以外没有别的人了。   “他是要来我们餐厅里面吗?”绫问道。   “看起来是的。”   “如果他要来抢钱的话,也太明目张胆了吧,而且干嘛要去一家餐厅抢钱?”绫有点搞不懂这个怪人的目的。   “应该是来寻仇的。”费奥多尔说道,他用了肯定语气。   “莉莲,你要小心。”他补充了一句话,“如果情况不对劲,你就先离开,好吗?”   把视线投注在那个人身上,两个人各怀心思,但都没有离开的打算。   羽绒服青年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口,大摇大摆的从自动门里进来了。门口的服务员摆着一脸笑容的迎接了他,没有丝毫的厌烦。出乎意料的是,黑色羽绒服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沉着一张脸跟着态度良好的服务员坐到了位子上。   羽绒服在他们附近的一个地方坐下了,由于隔板,从这边就看不清那边的景象了。   另一位服务员拿着菜单迎着上去了,羽绒服拿着订单,毫不客气的点了很多菜,听起来分量很足,点完餐后,他举着一张卡递给了站在一边的服务员,从绫这边看只能看到一张拿着卡的手。   “那张卡看起来还挺高档的。”绫悄悄跟费奥多尔咬耳朵。   她认识这张卡,因为她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但她当然不会告诉费奥多尔她有。   “我的朋友也有一张这样的卡。你说,这会不会是他抢来的?”   “莉莲,冷静点。不要多想。”费奥多尔拍了拍她的手,做了一个噤声的举动。   “可是他刚才拿的是刀啊,有可能上面都是血呢。”绫很委屈,任何人看到这个场景会自然而然想到这些吧。   此时,他们的距离无限的接近,绫可以清晰地看到费奥多尔的脸。她发现他的皮肤很好,因为长期在晒不到太阳的高纬度地区白的都有点透明了,想到刚才他说的话,绫生气的掐了一把他的脸。   费奥多尔无奈的拂开她的手。   没等他们的谈话继续,羽绒服已经端着服务员送来的西餐,大快朵颐起来。光从喘气声中就可以听出来他的吃相是多么粗鲁。虽然他与这个餐厅格格不入,但他除了先前的举动都没有任何异常了,顶多是长相凶狠了点。   到结账时,他都没有多余的举动了。   绫本来还兴致勃勃的一直往那边看,没过多久就没耐心了。但她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于是一直等到了现在。她狠狠咬了一口嘴边的沙拉,失望透顶。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了,距离羽绒服的到来也差不多一个小时多了。   “费奥多尔,你觉得那是刀吗?”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是刀。他的表情骗不了人。”费奥多尔严肃的说,表情郑重其事,“趁着他还没有注意到单向玻璃的事情,莉莲,我们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去二楼吧,那里比较安全。如果他离开了酒店,我们也可以看到。”绫点点头,说道。   此时饭菜也差不多吃完了。幸好就餐前他们就已经结过账了,此时不用再多费力气。绫和费奥多尔猫着身子,从餐厅后方绕了过去。餐厅设计的中规中矩,大门在最右侧,前台在门口,餐厅中心是一条通向餐厅内部的路。   他们坐着电梯上了二楼,这里都是单间的隔间,一条长走廊毫无遮掩物,只有几盆矮小的盆栽,没什么地方好躲。   绫和费奥尔多站在电梯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不,去厕所?”绫试探性的问道。   但他们就不得不分开了。   “去楼梯吧,楼梯应该没有人。”费奥多尔咬了咬手指,说道。   但在他们犹豫的空档,电梯载着另外一拨乘客上来了。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电梯就打开了。羽绒服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走了出来。他显然喝得酩酊大醉,脸一片酡红。他似乎是太热,羽绒服已经脱掉了挂在手边。   看到他们,他还打了个招呼。   “嗨。”   “嗨。”绫淡定的回了一声招呼。   “你们是男女朋友吗?看起来可真般配。”可能是喝醉了,“羽绒服”放得很开,还有闲心开玩笑。手重重的拍了拍费奥多尔的肩膀,看的绫心惊肉跳的。   由于是俄语,绫只听懂了前半句话。   “谢谢你的祝福。”费奥多尔平静地做出了回复,语气敷衍,看起来对“羽绒服”自来熟的举动有意见。   但羽绒服此时闲聊的心已经停不下来,他哈哈笑了几声,靠在墙上头晃了晃,有点站不稳。   “你们是要离开了吗?真可惜,要不要留下来玩玩再走?正好,我要去那里呢。”他摇摆着站了起来,好像连走路都不稳了。伸手抚了抚额头,他怪笑着指向了楼梯旁的一个包厢。   “对不起,不用了。”还没等费奥多尔说话,绫已经用生涩的俄语回复了。她亲密挽着费奥多尔的手,按了按电梯上下的标记。   “我们要离开了。”   虽然绫很想跟着去看看,可是一想到带着另一个麻烦人物费奥多尔,她看热闹的心情就平复了。   “真可惜啊。”   羽绒服哈哈哈地干笑了两声,这次不再挽留了。他朝他们挥了挥手,一晃一晃的走了几步路。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过神朝他们说道:“对了,我叫亚历山大普希金,你们可要好好记着我的名字啊。”   这一刻,这个叫普希金的人似乎清醒了,他那张醉醺醺的脸上,浑浊的小豆眼突然眯了起来。他开玩笑似的,朝着他们做了个丑陋的鬼脸。   “我们还会再遇到的。”他得意洋洋的说道。    第5章 05      说完这句话,普希金就走了,在他进了其中一个包厢后,绫和费奥多尔也失去了跟踪他的机会。   在原地等待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如果被发现了就完了。   他们已经在这里耗费了太多时间了,再呆着也没什么办法了。   “费奥多尔,我们走吧。”正好电梯门打开了,绫顺口说道。   她以为费奥多尔会犹豫不绝,坚持要留在那里。谁知道他竟然干脆的跟她一起走了。   这件事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他们默默走到大街,两人在路口分别。   离开前,他突然说道:“莉莲,你知道吗?俄罗斯人是不太使用大名称呼的。”   “?”绫疑惑地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下次见面的时候,叫我费佳吧。”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费佳是你的小名吗?我明白了。不过不用下次见面,现在就可以了。”绫轻轻一笑,回过身挥了挥手,“费佳,下回再见吧,最近我还会在莫斯科的。”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目送着早田绫的背景逐渐消失,费奥多尔并没有踏上回去的路,他稍作便装,戴上口罩,转眼间就成了另一个人。再出来时,街上已经换了一拨人,没有人认识他了。   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打开对讲机,他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钱已经到账了。”对方轻松地说道。对讲机信号不太好,从里面传来的声音有点卡顿,还夹杂着几丝电流音。   “哈哈哈哈哈别担心!放宽心放宽心,只要你们给了钱,帮我们做了事,当然会饶过你们的。”模糊不清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还夹杂着几声求饶,对方又不耐烦的敷衍了几句,显然是骗人的。   “很好,做完了事情,那就快点回来吧,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得到了想要的答复,费奥多尔并没有太高兴,这只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了解。”   他又叮嘱了几句,就干脆的挂了对讲机。确定情况无误后,费奥多尔就不再在此处多停留了,他快步走向了地铁站。   莫斯科毕竟是俄罗斯的首都,政府的势力强大。“死屋之鼠”在此处的据点并不在市中心,而是在偏郊区的位置。等费奥多尔坐着地铁回到据点时,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回来以后,他径直走向了房间,房间里很空旷,一面白墙一扇窗,没有任何装饰品,家具构成也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枯燥了。占据大半个空间的是两台高科技电脑,一台为主,另一台为备用。   他连灯都没有开,快速打开电脑,电脑的强光照的他半张脸都发着青光,而他神情冷峻,面无表情。   稍作调试后,面前的大屏幕一闪一闪后,终于跳出了画面。   正是早田绫所在的酒店房间。      回到酒店以后,绫梳洗完毕,并没有急着睡觉,而是打开了一本空白的笔记本。   在成为人类以后,她就很少用笔了,因为由她写下的所有事情都会变成现实,所以为了极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除了签名,她尽力避免使用纸笔。不过,偶尔她也会因为一己私欲而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变动。   现在的情况就属于这种类型。   她主动和费奥多尔提回去的事情并不代表她已经放弃对那个叫普希金的人的好奇了。实际上,摆脱费奥多尔以后,她才能有机会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拿起笔,开始在那张本子上写字。   “一月二十日晚,早田绫于莫斯科遇到亚历山大·普希金,两人有了一次愉悦的谈话。”   一月二十日,是明天晚上。   对于亚历山大·普希金这样的人来说,夜晚才是他的时间。并且夜晚很适合绫的计划。   绫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这个世界上,最最不用担心的就是她的安全了,即使普希金是个强大的异能力者,他绝对不可能威胁到她。   一月二十日早上,她已经有白天的行程,和费奥多尔无关,是她原定的旅游路线的一环。绫还没忘记她来这里是干嘛的,她没打算花太多时间在费奥多尔身上。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已经完全放弃费奥多尔这个目标。只是他们的关系进展过□□速,她需要暂时冷却一下。一段暧昧关系中,绫深谙忽冷忽热才是保持关系的最佳方法。不可否认绫已经逐渐对他失去最初的感觉,但她仍对费奥多尔抱有一丝兴趣。这点兴趣,来自于费奥多尔的古怪表现。   需要承认的是,现在的费奥多尔对她来说还没有亚历山大·普希金来的吸引人。   这么想着,绫打开手机,打算看看消息。她已经和费奥多尔交换了手机号码,一打开手机,对方就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发来了消息。   “莉莲,在吗?”   既然决定对他进行冷处理,绫回复的很冷淡。   “不在。”   想了想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冷淡了,于是在等不到回复的几分钟后,绫附加了一个兔子表情包。   “可爱.jpg”   几分钟后,对方的回复终于姗姗来迟。   “……”   “莉莲,我感冒了。”   感冒了?绫心里划过一丝不妙,开玩笑的心思也熄灭了。她想起了今天早上她和费奥多尔堆雪人的事情,当时她直接把雪堆到他脸上去了。后来,他们又在雪地里呆了几个小时,只为了堆一个雪人。   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费奥多尔就感冒了吧?   绫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倒不是推卸责任,只是她想,这家伙也太柔弱了点吧?雪可是冬季俄罗斯的必需品啊,虽然俄罗斯有暖气,但是外出总该是一个人每日的必备行程,不过,依费奥多尔小众的性格和爱好来说,他真的有可能做到足不出户。   但是绫已经决定暂时疏离费奥多尔了,不然她一定会献殷勤的套路费奥多尔说去看望他,然后顺便给自己留个好印象。   所以她只是公式化了发了一条关心的客套话。   “费佳,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哦。”   “记得吃感冒药,多喝热水。”   也许是她的回复太敷衍了,对方迅速就发来了讯息。   “明天要来我家吗?”   ?   绫觉得费奥多尔是在暗示她什么。但他的性格又让她摸不准他的想法。   绫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多久。既然他问了,就是希望她去。况且,就算他没这个意思她也让明天发生点什么的^_^相比较之下,明天的计划也可以推一推,后天再说。   绫一边想着,一边敲下了回复。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来看看你。”   “费佳,我好担心你哦。”    第6章 06      一月二十日的早晨十点钟,绫准时敲开了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家的门。   费奥多尔的家坐落于莫斯科西北区郊区,这里是一片老式单元楼,仅有五六层楼高,方方正正,很是规整。整栋房子由预制板修建,由于是在赫鲁晓夫时期大规模建造,被当地人亲切的称为赫鲁晓夫楼。   由于造价低廉,安全问题堪忧,现在这种房子已经为数不多了。同时,因为年代久远,房子并不是很牢靠,墙上痕迹斑驳。绫甚至看到墙角缠着的蜘蛛网,密密麻麻,一只体型可观的蜘蛛匍匐在墙上,蓄势待发,黝黑发亮的四肢看得出来它伙食很好。   “嘎吱”一声,门开了。   费奥多尔穿着一身睡衣,面带倦容,黑色长发耷拉着,无精打采的,他确实感冒了,可能还发了低烧,脸红彤彤的。见到她,他还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早上好,费佳。很高兴你以此来对我表示欢迎。”绫微笑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莉莲,早上好。”费奥多尔声音沙哑。他揉揉眼睛,显然是精神有点不好。他费力推开门,给她留出了一个能让单人通过的通道。屋子里拉了窗帘,很暗,从外面看像一个黑洞。   绫跟着他走进了房子里。   房子内部的结构也比较简单,屋里连电视也没有,只有一个会客沙发和一张巨大的会议桌。他似乎和别的人一起同居,房子里几乎没带什么个人风格,一切从简。穿过客厅,绫跟着费奥多尔回到了他的房间。   费奥多尔的房间并不是很大,里面的东西也少的可怜。刚一回来,他就摇摇晃晃的回到了床上。   “莉莲。”被子遮住了他的脸,从里面传来他闷闷的声音。   绫一边脱下外套放在凳子上,一边把带来的东西摆在床头柜上。那是一碗热乎乎的粥,装在保温杯里。听到他的声音,绫转过身看向他:“怎么了?”   她没等来费奥多尔的回应,于是她微微拉开被子的一角,让费奥多尔把额头露出来,她的手很凉,一碰上费奥多尔的额头就像着了火一样。   他发了高烧,体温实在过于不正常了。   “好吧,我居然也有照顾人的一天。”绫叹了口气,还好她已经对现在的情况有所预料,提前备了一个医疗箱。但她没预料到费奥多尔的感冒会这么严重。   是的,她以为费奥多尔只是小感冒,而不是这种感冒咳嗽伴随高烧随时有可能一命呜呼的感冒啊。   “总之,费佳,先来测测体温吧。”事到如今,绫无他法,也只好认命了。   箱子里有温度计,绫拿着温度计,动作还算轻柔的塞进费奥多尔的嘴里。他没怎么反抗,很温顺的任她动作。   几分钟后,绫看着温度计上那个吓人的数字,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她只能任劳任怨地打开医疗箱,拿出退烧贴,撕开包装把退烧贴贴在他头上。   拿出退烧药,绫找到费奥多尔的茶杯,给他接了一杯凉水。回到床边,绫掀开被子,费力的想把费奥多尔搬起来方便喂药。费奥多尔毕竟是个成年男子,身高可观,虽然瘦弱,但体重可不轻,绫是无论如何也搬不动的。   她只好凑近他的耳朵,试图叫醒他:“费佳,费佳?起来好吗?你生病了,需要先吃药。”   费奥多尔还是没有反应。   绫气的拍了他一下,费奥多尔像是没感觉似的,还把头蒙上了。   她只好拉开费奥多尔的被子,让他靠在枕头上,捏着他的鼻子,让他干吃了这两粒感冒药,连水都没给他喝。   屋子里温度很高,绫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她把手作风扇状给自己不停的扇风,然后开始有空打量起费奥多尔的房间来。   他的房间和他本人的形象完全不同,尽管房内的物件都妥帖了应征了费奥多尔告诉她的兴趣爱好,绫还是本能的觉得有点不同,书桌旁边有个书架,绫附身确认了一眼费奥多尔的状况无误后,就走到了书架前。   书架上大多是一些文学著作,包括一些哲学书籍,例如别尔嘉耶夫的《论人的使命》和弗里德里希·尼采的《查卡图斯特拉如是说》,除了哲学以外,书架上摆放的东西简直是杂七杂八,不仅有司汤达的《红与黑》,还有一些诗集。绫随意打开一本书看了几页,就兴致缺缺的合上了书——这本书枯燥而生涩,完全不在她的阅读范围内。   正当她想把书放回书架时,她看到了书上的书签,书签是一张枫叶状的便签,上面是一句费奥多尔亲手写的摘抄。   “如果文明已经是一片废墟,那么也就会有一个把这堆破碎的形象一扫而空并重新开始的重大机遇。通过它,人们回归到现代之前的资源里,以期向后运动而进入一个完全超越了现代性的未来。”   绫看了一眼,把书签放了回去。   她没有在书架太过停留,而是安静的回到座位上开始发呆。      等费奥多尔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他已经差不多退烧了,神志也开始清醒,只是喉咙有点发痒。   意识回笼后,身上明显的重物感就愈发清晰。   “费佳,你醒了吗?”熟悉的声音传来,方向来自于费奥多尔的头顶。   他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和他面对面的绫。   费奥多尔“嗯”了一声,没对现在的情况表现出惊讶。   此时,费奥多尔正躺在床上,压在他身上是绫。两人隔着一层被子。绫撑着双手,他们头对头,距离很近,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房间里很暗,窗帘拉着,没有开灯。绫的目光紧盯着费奥多尔,她看到他迷蒙的瞳孔一下子变得尖锐,也能感觉到他浑身紧绷,又一下子放松了。   但马上,在看到是她,他就舒了口气,反应自然地道谢:“谢谢你,莉莲。”   绫轻笑一声,凑近他的耳边,捏着嗓子作魅惑状问道:“费佳,你要怎么感谢我?我可是陪你在这里呆了一个下午。”   没等费奥多尔的回复,她又接着说道“要不然,你让我亲一下吧。”   她眨了眨眼睛,故作委屈状,头却缓缓低下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她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下迷雾一样深邃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此时,那片嘴唇有点苍白。   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连鼻子都碰到一起了。   费奥多尔只是纵容地看着她,没有任何的举动。   但最后挫败别开头的却是绫。   她规规矩矩地坐回了旁边的凳子上,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失望:“费佳,你根本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接近我?”   他打败了她。因为他对她没有任何爱欲的眼神让她迟疑了。   费奥多尔缓缓坐起身来,那张精致的脸上有还点发白,他歪了歪头,露出一个不解的神情,有点可爱。   他摇了摇头,说道:“你说错了,莉莲。我是喜欢你的。”   他扬起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讥讽表情:“我们人类,对恋人可以是喜欢,对朋友可以是喜欢,对名利也可以是喜欢。但是有时候,喜欢既可以很高尚,又可以很低下。”   “你看,当爱人之间诉说爱语时,人们便认为喜欢是高级的。而当有人承认自己爱财时,人们却认定他的喜欢是如此廉价。归根结底,两者的形式最终也不过是‘喜欢’这种情绪的辐射吗?哪有什么区分。”   “你是说,爱也是廉价拼凑起来的东西吗?”绫喃喃问道。   “对他人的爱来自于外表和钱财亦或是名声,肉|体和恩惠。世人歌颂不求回报的爱,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不存在的。爱即是欲望,因此,爱也不过是罪孽拼起来的复合品罢了。”   这回他主动接近了她,在她茫然的目光里,费奥多尔的声音细碎如恶魔的低语,他蛊惑般的叹息道。   “我当然是喜欢你的,莉莲。”    第7章 07      诚然,如同费奥多尔所言,绫也是这种观点的赞成派。   一如她对费奥多尔的感觉,最开始也不过是起于一张好看的脸而已。就连初次见面的心动,也可以分解成一场多巴胺分泌的化学反应。像所有恋爱一样,人的热情总是会慢慢消减的。所以,绫根本不畏惧他人怀着目的的喜爱,相反,无序和无目的的狂热才会让她退缩。   因此,她只是欣喜地说道:“费佳,我也喜欢你。”   费奥多尔不置可否,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我喜欢你的脸,就像你说的,我对你除此以外也没什么了解,除此以外,我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顺着他刚才的话,绫思考了一下,无所谓地说道,“不过,既然你说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的话,不如我们交往好了。”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被束缚的感觉。”费奥多尔说道。   他确实没想到书居然会主动提议,原本,这应该是他的台词才对。   “确实。”绫点点头,“我不太喜欢被亲密关系捆绑的感觉。可是,你不是应该更比我讨厌这些吗?至今为止,我都没发现你有过什么亲密关系的朋友,你也从来没有和我聊过相关的话题,你甚至没有跟我聊过你和别人同行的经历。”   “有两种可能性。”绫举起手,做了个二的手势,“第一种可能,你在耍我。第二种可能,你没什么朋友,这是你的天性。”   “不管怎么样,你既然主动让我发现了你的另一面。说明你还想接近我咯。”绫拍了拍手,总结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交往好了,等我离开俄罗斯的时候就分手。”   费奥多尔双手支着床,若有所思地看着绫,问道:“莉莲,你不相信我吗?”   “和我在一起让你很为难吗?”   “没有。”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绫说道,“我也是人,向往亲密关系是我的本能。”   费奥多尔没有回应。   见费奥多尔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可,绫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好吧,费佳。我确实对你很好奇。”   费奥多尔那个跟他瘦弱身躯里极不相吻合的灵魂,和他怪诞的言行,让绫的心像抓痒般疼痛。至今为止他展现在她面前的那个人是善的话,让他如此沉痛厌恶的人性,甚至不惜为此将自己与外界隔离,走在自我的路上。那么,引诱他堕落的恶又是什么呢?   “所以,费佳,你的答复呢?”   绫戳戳费奥多尔的脸,看见他又啃起了手指。她对他这个癖好不爽很久了,又是一把抓过他的手。   费奥多尔转头看向她,神色有点不悦。   绫无辜的看着他,趁他没反应过来,凑近他放在嘴边的那根拇指轻轻舔了一口。   “这是我的报酬。”她像只偷腥的猫一样,歪着头说道。      最后费奥多尔还是答应了她。绫也不是很清楚原因,但她也没有兴趣去特意问为什么。   不过,既然交往了,在确认费奥多尔已经退烧的情况下,绫就更没有照顾他的想法了。她颐气指使的命令新上任的男朋友去泡咖啡,然后跟他约好让他过两天陪她去逛街。白天的目的已经达成,但她还没忘记今天晚上的任务,所以在傍晚时分,她就干脆地离开了费奥多尔的家,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了起来。   最终,她在路边的一个露天酒馆里遇到了普希金。   他正愉快地哼着小调准备找个位置坐下,看到绫以后,他明显已经认出了她,挥舞着双手打了个招呼。   绫此行的目的就是他,于是她走进他,用俄语问道:“不介意我坐下吧?”   上次见面时,她已经意识到语言不通的吃亏,于是回家以后就干脆的给自己开外挂了。   “当然了!你的那位男伴呢?”与他的外表相反,在和普希金独处时,他显得很有礼貌。   “他吗?我刚从他家里离开。”绫回答道。   普希金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他似乎极为放松和兴奋,脚也兴奋地一抖一抖的,像发生了什么喜事一样,听到绫的回答,他另起了个话题:“女士,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早田绫,你可以叫我莉莲。”   “莉莲?”普希金低低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他试图在脑海里搜寻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他忍不住嘀咕,“听起来可有点耳熟。”   “这只是个常见的名字,普希金先生。”   说完,绫就叫了服务员,两人先点了几瓶伏加特。   凌冽的冬天,室外的露天座椅,冰镇的伏加特入口,却像火烧了一样在喉咙里蹿开,随着一瓶瓶伏加特的下肚,很快,不仅腹中,连脸上都是暖洋洋的了。   绫和普希金很有兴致的开始拼酒。不知道几瓶酒后,普希金已经喝醉了,正梦呓似的发着酒疯,把旁边的电线杠当心上人,抱着不住念叨:“痛苦!哦!你是我的女神,我的力量之源!我将会替你审判罪恶之人!……”   绫没有喝醉,虽然她也因为过多的酒精而连脸颊发红。她转过身,普希金看着已经神志不清,不过,绫仍然需要确认一下,于是她走进他,担忧地拍了拍抱着电线杆不撒手的普希金,问道:“普希金,你还好吗?”   普希金只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双目涣散,瞳孔失焦,胡乱的向空气挥了挥手,像是要拍走烦人的苍蝇。由于身材偏胖,几番动作后,他有点重心不稳,像个滑稽的不倒翁。   他大吼一声,打了个酒嗝,又开始发起了牢骚:“烦人的冈查洛夫,为什么每次都要把烂摊子交给我!去向你的主人请罪吧,可怜人!”   “西格玛?西格玛!好心的西格玛先生!快给我钱!快替我付钱!”他似乎把绫当成了另一个人,身上酒气熏天,声音震耳欲聋。   过了一会,他似乎又恢复了些许理智,脸茫然地转了转,看到了一边的莉莲:“莉莲小姐!抱歉!请忘记我那些粗鄙之词吧!”   “普希金,请不必放在心上。”绫摇了摇头,对他的冒犯没有太过在意,她装作不经意地好奇问道,“您说的冈查洛夫和西格玛是谁?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他们吗?请不要在意,女士,他们只是一群可恨的同事而已!”一想起他们,普希金就开始咬牙切齿,在酒精的麻痹下,他开始大倒苦水:“两个卑鄙而无耻的臭虫!每次都妨碍我寻找乐趣,他们怎么会理解,他们怎么会理解!”   绫觉得这两个叫冈查洛夫和西格玛的人应该是他的同党。   于是她一边好奇,一边诱导性的问道:“理解什么?普希金,我相信我能理解你的感觉,你知道的,烦人的同事真的是太讨厌了!”   “当然是痛苦的乐趣啊!”普希金发疯似的捂住了他那颗滚圆的脑袋,他的脑子里像有千根针在扎,况且,也早已有人命令他不用像早田绫隐瞒任何事情,在暗示下,他的倾诉欲望是如此的强烈,于是他忍不住情绪崩溃,歇斯底里哭了起来,“根本不会有人明白的!”   可惜任凭绫再怎么询问,普希金都不肯再多说了,他固执地缩在座椅上,对待绫像个陌生人:“要交换我的秘密,你得拿自己的秘密交换才行!不然,我不会告诉你更多了!”   绫只好问道:“好吧,普希金,你要问我什么?”   “当然是秘密了!”普希金翻了个白眼,喉咙里涌上一股酒气,不耐烦的说道。   “可是我无法保证在我告诉你我的秘密以后,你会不会告诉我你的秘密。”酒味实在太浓了,绫也有点醉了,她强打起精神问道。   “是这样没错。”普希金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但他混沌不清的大脑明显承载不出这个问题的思考量,他焦躁的把酒杯摔在地上,“啊啊啊啊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那就先带你去看好了!我的秘密!”    第8章 08      说完那句话以后,普希金勉强清醒了点,他又郑重地道了个歉,摇摇晃晃地去结账了。期间,他还打碎了两个酒杯,估计是要额外赔钱的。   等两人从酒馆里走出来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钟了。大街上人烟稀少,前几日的雪已经化了,街边没有任何杂物,看起来空荡荡的。走了好一段路,他们都没有遇到一个人,路灯下只有他们和自己的影子在向前移动。   他们坐着地铁,在一个偏僻的小站下了车。由于没带手机,绫其实已经不知道他们到什么地方了,但她还挺兴奋的。普希金倒是在冷风里一吹,清醒了很多,只是酒臭味还挥发不掉,绫只好离他远点。   “我们要去哪里?”绫问道。虽然她不想知道,但问还是要问一下的。   “都说了是秘密了。”普希金转过身,并不乐意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走。   此时,月明星稀的夜晚,连天空也很黯淡。他们渐渐离开了城区,路边的房子越来越少,最后连路灯都没有了,周围是一片片枯萎的草地。他们穿过一条狭窄地放不下第二个人的羊肠小道,走进了一片漆黑的森林。这儿是一块针叶林,因为是冬天,树叶全都枯掉了,偶尔还是有月光透过树林照耀进来。   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这里已经人迹罕至,没有任何人类活动过的痕迹了。   绫有点累了,她的身体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使底子很好,但由于缺乏锻炼,能走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忍不住问道:“普希金,我们还要走多久?”   普希金只是说:“快了。”   他们又走了半小时。久到绫忍不住猜测自己是不是被普希金骗了的时候,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一成不变的树林,干枯的土壤上方,终于出现一栋低矮的建筑。   这是一栋小别墅,户型并不大。从外面看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的灯光,像是没人居住的地方。只是,谁会想在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建一栋小别墅?   “普希金先生,这就是你说的‘秘密’?还是给我的‘惊喜’?”   现在,绫更无法确认普希金是否真的说了实话了,她有种被耍了的感觉。是的,她已经发现了,普希金并没有喝醉。   这个可恶的年轻人只是懒洋洋的转过身,嘲弄她:“莉莲小姐,你的警惕性也太低了点吧。不过,我可没有骗你,秘密就在里面。”   “你要进去看吗?”他一只手插在裤腰带边的口袋,一边转过身,用欢迎的姿势打量着她,不怀好意地问道。   “带路吧。”绫说道,既然已经来了,那就看了再走吧。再说,她也不知道回去的路了。   他们走到了别墅的门口,绫才注意到,原来别墅并没有电。门前的地上,摆着一排的蜡烛,有的已经燃烧殆尽,下边堆积着一滩红色的蜡油,形状不一,参差不齐,但多数已经被用过。普希金随手抓起一个蜡烛,用旁边的火柴点上。   顺着楼梯,他们走到了别墅门口,普希金吊儿郎当地从兜里掏出钥匙,还哼着当地的不知名民谣,心情愉悦。   门开了,从朦胧的光里,绫只能看到附近的一小块区域。别墅里极为空旷,什么家具也没有,有的也已经落了灰尘,不知道被荒废了多久时间。他们一进来,就跟飞扬的沙尘打了个照面,普希金还打了个喷嚏。   他们顺着阶梯走到了二楼左侧的一个房间门口,普希金侧开身,让她先进去。   绫没有拒绝,她伸手拧开了圆柱形的把手。   房间内很暗,不过还勉强可以看清周围的轮廓。同样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床,床很大,也很破,纱帐从上方披挂下来,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躺在那。   古怪的别墅,奇怪的人。这就是普希金的秘密吗?   后方传来砰的一声,绫回头看了一眼,是普希金大力关上了门。   此时,房间里静静的,只有呼吸声。   普希金走上前,相当不耐烦地踢了一下床沿。床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差点散架。但是却没有回应,那个人似乎无法发出声音,绫只听到了孱弱的“嗬嗬”声,像风割碎气管。   “要看看吗?”普希金问道。   绫应了一声,走上前,拉开了纱帐。   即使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勉强把他称为人吧,那已经不能用个来做量词了,只能算是一滩人形的肉聚起来的东西,和干涸的血液混在一起,灰褐色的糊在一团,远远的,只有一张脸还算是比较完好的部分,整体来看有点滑稽可笑。   “你不害怕吗?”看到她平静的表情,普希金有点失望。   “为什么要害怕?”绫奇怪的看向普希金,“那又不是我。”   普希金嘻嘻大笑两声,眼睛眯成一条缝,连带着手里的蜡烛都抖了抖:“你是不是很好奇他是谁?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你说呢?”绫反问道。   普希金并不回答,他不慌不忙抽出一把匕首,看向她像看一个死物。   “女士,做好交付性命留在这里的打算吧。”他意有所指,“知道了我的秘密,不能让你走出这个房间了!”   “在我死之前,先告诉我他是谁吧。”绫一点也不慌乱,懒洋洋地说道。   她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生命受胁迫的问题。   “他叫叶夫根尼·别列科夫。是一个议员。这家伙在上议院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普希金的手摩挲着匕首,突然他语气一变,“不过,他是个异能力者。很可惜,他并不能为我们所用,所以,组织派我来收尾了。”   他走近叶夫根尼·别列科夫,突然疯狂的将匕首刺入了他的身体。可怜的别列科夫甚至连惨叫也发不出声,只有一声低音,听上去气息奄奄。   “折磨人是我的乐趣,尤其是像这样珍贵的异能力者!”他抽起那把刀,对准别列科夫的脸颊,突然凶狠的吼道,“快,向女士问好!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先生,您的绅士礼节呢?”   而叶夫根尼·别列科夫此时怎么可能发声呢?他的声带都被切断了。恶人亚历山大·普希金便笑呵呵的在他的四肢上划刀。   “真可惜,无法听到你的惨叫声。”他还很惋惜,普希金离开了床边,他并没有拔出刀,任由它在重力的作用下继续破坏人体,“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先生,你今天有好好忏悔了吗?为你犯下的那些荤事,你的良心有因此而受到谴责了吗?没有的话,我会帮你的。”   床上的人猛地颤动了一下。   他的动作很好的愉悦到了普希金,于是他没有行动,只是留在原地打量着绫。   “女士,你还满意我的秘密吗?”   “你还没告诉我,他的异能力是什么。”自始至终,绫都站在刚进门的那一块,面无表情。   突然她笑了笑,道:“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了。”   绫在普希金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床边。她拔起了那把刀,她甚至能感觉刀从人体□□的钝痛感,血慢慢从那具躯体上渗透,混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无论如何,在天堂安息吧。”她肃穆地把刀刺入了他的心脏。   “你在做什么?”   看到她的举动,普希金的眼神倏地冷了下来,他狠狠砸了下墙,“可恶!可恶!你难道没看到吗?我只是在教导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忏悔!”   绫奇怪的看着他:“普希金先生,你又有什么资格命令别人忏悔?”   “当然是因为我是异能力者啊!”普希金露齿大笑,“有能力的人才有资格清洗这个世界的罪恶!”   “恰恰相反。”绫扔下了刀,刀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她转过身,走进普希金,用那双无机质的瞳孔注视着他,像打量一个罪犯,“尼采将芸芸众生分为两种人,一种是‘超人’,超人是人格道德最终化的载体,也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第二种人,我们称之为‘末人’,仅仅作为繁殖同类的材料,只是低级的饵料。”   “你说的对!超人和末人,正不对应异能力者和普通人吗?照你这么说,我自然有权利审判恶人了。”   “是啊。尼采教导人们,要做超人,必先做个恶人,在超人成长的道路上,哪怕这种成长是尸山骨海浇灌也是值得的。这就是精英主义悖论——即认为自己有能力的人会做出更自私的行为,这种观念的来源。”绫说道。   她学着普希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讥笑着说道。   “可是,亚历山大·普希金先生,你不是‘超人’,你只是饲料。”   “……”   “上帝已死,人要救人,唯有自救才行。‘超人’就是在此刻诞生的命题,超人具有非同一般的才干,是能为社会做出贡献的精英群体,是统治阶级。”见他没反应,绫故意用羞辱的目光,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普希金,想要激起他的愤怒,她凉凉地说道,“我并非在同情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先生。我只是想告诉你,亚历山大·普希金先生,尊敬的阁下,你只是满足自己一己之私,打着拯救世界旗号的跳梁小丑罢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绫平静地看着普希金从平静转向暴怒,他的目光简直是想杀了她,他不断的喃喃自语,那声音绫根本听不见。他那张涨红的脸上不断冒着热气,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在他正准备抄起那把匕首时,一阵鼓掌声传来,打断了此时的氛围。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   两个人下意识的转过身去。   这里怎么会有第三个人?    第9章 09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部分内容,剧情差不多。   文野的果戈里是“圣愚”的化身,而非果戈里本人的思想精华。 进来时,她亲眼看到门已经被锁住了。   绫先看了看门那边,那里还是关的死死的。   可是那样的话,这个奇怪的声音又是哪里来的呢?除了门以外,这个密封的房间没有任何的窗口。   但普希金明显是认识这个声音的,他愤怒的表情还未来得及退却,视线方向正对准的是绫这一边。   正当绫想再次转身,看看身后到底是谁时,一只手伸了过来。   这个人是悬空着的,从胸口开始贴着她的后背,姿势暧昧地半抱着她。一只手撑在绫的肩上,搂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遮住了她的视线。他的半个头都靠在绫的肩膀上,下巴轻轻的抵着她的肩膀。   绫眨眨眼睛,睫毛轻轻擦过他的手掌,试图透过手掌间狭隘的缝隙看清外面的景象。   从感觉上来说,这应该是个男人。   很快,这个想法就得到了证实。   对方将头侧向她的耳朵,恶趣味的吹了口热气,他饶有兴味地打了个招呼:“晚上好!美丽的小姐,不知您还满不满意这个魔术?”   “你是怎么做到的?”绫问道,“只有半个身体。是异能吗?”   她现在的感觉非常的诡异,而且非常重。   对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轻笑一声,将绫向后拉去。   她感觉自己好像跌入了另一个空间,这种感觉有点像爱丽丝掉进兔子洞的那种失重感,但很短暂。下一个瞬间,对方就恰到好处的放开了她。   由于惯性的作用,绫向前走了几步。   眼前,已经不再是昏暗的室内了。右方的不远处正是他们之前所在的别墅,在静夜里森然矗立。光秃秃的针叶丛林,也是之前看到的那一拨。远处,一轮残月高高映照天际。   她转过身,打量这个似乎是普希金同党的陌生人。   一头短发,冷色调的银白色,只在后背的部分留长打成辫子。五官精致,作小丑打扮,背上还披了个白色外套,一张嘴咧得很大,看上去有点滑稽。不过因为他漂亮的长相,显得他整体装扮协调有序,只是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是一个颇为奇怪的人,除了脸还不错。   这是绫对他的第一印象。   紧接着,对方便自来熟的做了自我介绍,于是绫也礼尚往来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出于一种默契,两个人都没有提普希金的事情。   普希金便是在这时候姗姗来迟的,他像牛一样冲出了别墅,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两人,他于是飞一样地往这边冲过来,一边冲一边大叫:“尼古莱·果戈理!你又在捣什么乱?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客人?”   尼古莱·果戈理只是一边朝着挥一挥手,一边放肆大笑着作了个告别的姿势:“你在说什么呢,普希金?这是我的客人啊。至于你,就好好做善后工作吧,别打扰我和美丽小姐的独处时间了。”   接着,他一甩外套,刚冲到他们身边的普希金就像被吞噬了一样,整个人陷入了外套里,头朝地陷入了一块黑色的沼泽地一样,起初他还愤怒的试图挣扎,很快,他就整个人都消失了。   他就这样戏谑地看着普希金的背影被吞没,像看一只马戏团猴子。   现在,他们又只剩两个人了。   “呼,终于送走了讨厌的碍事者。”他用咏叹调的语气赞叹道。   接着,尼古莱·果戈理便走近她,他咧开嘴角,先用打量物品的邪恶目光盯着绫好一会,又突然说道:“吓到你了吗?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跟我走吧。”   到后半句,他又忽然风度翩翩像个王子了。   他们安静的开始走路,走到一半时,他却突兀的停下,靠着枯树,作弄般打起了哑谜:“锵锵锵!我们要去哪里呢?”   绫没有理他,他便一个人自娱自乐的说了答案:“答案揭晓了!”   如他所言,走了几分钟路后,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由于海拔相对较高,气温过低,雪还没有化,被枯木环绕的雪地里,一泓雪水映晕粼粼微光,在夜色里闪闪发亮,漂亮极了。一只还在湖边喝水的猞猁看到他们,立马抖抖耳朵灵活地跑了。   绫感觉她好像闯入了一个未知的领域。   除了尼古莱·果戈理这个人外,这地方确实是她想要的。   她走到湖边,用手荡了荡湖水,水中的场景顿时变得虚幻了起来。   “感谢您,果戈里先生。我很喜欢这里。”绫没什么诚意地说道。   他们在湖边的河滩上坐下了。湖边没有树,自然也就遮挡不住天上的视线,在稀薄的大气之上的,是数不过来的明亮星辰,布满整个黑色天空幕布。静谧的夜里,刚才发生的事情好像也被这份宁静冲散了。   尼古莱·果戈理也和她想象的极不一样,这时候,他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只是坐在岸边,和她一起安静的发呆。   “你和普希金是同事吗?”打破安静的,是绫的一句问题。   尼古莱·果戈理摇摇头,看她一脸不信,他才点点头。   “你会处理掉我吗?”绫接着提问,一板一眼的,“果戈里先生,请说实话。”   果戈理只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向她抛了个爱心:“当然不会了,莉莲小姐。不然我也不会带你来这里了吧?”   绫相信了,因为除了相信她也别无他法。   十几分钟的安静后,大概是因为倾诉的需求,他们开始闲聊。   毕竟果戈里这个人,应该还是比亚历山大·普希金来的好接触的吧?绫不确定的想到。   “我是个旅客。”绫说道,很多时候,她经常以这个作为聊天的开头,“一年前,我就开始环游世界。俄罗斯是我的第二站,然后我会穿过整个欧洲,再回到中东,最后穿过曼德海峡直接去埃及,最后抵达非洲。”   “真—好—啊!”果戈里坐在她旁边,语气羡慕,他又想到了什么,蓦地叹了口气,“可惜我还要被黑心老板压榨,连一天休息日都挤不出来。真惨。”   绫撇了他一眼,她有点不相信。   “不过。”果戈理话一转,询问道,“旅行真的有这么好吗,看多了总会腻吧?”   “像我身上的这件斗篷,早就腻味了,有时候真想把它换掉啊。”他苦恼地抱怨着,语气像开了个玩笑。   事实上,这就是个玩笑。这件外套是他的异能,他怎么可能扔掉它?   绫转过身,看向他。和果戈里身上那身黑白条纹,装饰浮夸的小丑装不同,这件外套几乎没什么繁琐的修饰,一面黑一面白,和身上的衣服竟达成了奇妙的和谐。   几秒后,绫冷静的下了论断,“不,果戈里先生,相信我,你很适合这套衣服,这是我的真心话。”   接着,她又回答了果戈里的第一个问题:“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得出这种结论的,但是,果戈里先生,你为什么会觉得旅行无聊呢?”   他疑惑地看向绫:“莉莲小姐,你才是吧,你为什么会觉得旅行不无聊呢?”   他们面对面,彼此看向对方,过了一会,两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好吧,我承认。”绫无言了一会,又说道,“有时候确实很无聊,那时候我也会选择暂时休息一下。不过,大多数时候,旅行对我来说都是有趣的。”   她转过头,将目光投向远远的天空,语调像唱起了一首歌:“我在茫茫的草原上穿行,风把我带到远远的地方,那是尼日尔草原的河沟,我在那里欣赏日落,然后穿过半个地球,来到戈达福斯。我坐着船,去往下一个目的地,你猜那是哪里?”   “哪里?”   “秘密。”   两人大笑。   气氛变得轻松了。在笑声里,绫抬起头看了一眼果戈里,他正伸手,抚了抚头发,想把被风吹乱的几缕揪回来,然后又把礼帽弄歪了,有点呆。   “抱歉,果戈里,刚才是我的玩笑话。”绫轻轻咳嗽了下,正了正色,说道,“只是我想出去,所以就出去了。我在日本呆了很久,已经快闷出病来了。像今晚这样的,和你一起,不就很好吗?”   刚说完这句话,绫的心里就咯噔一下,完了,她怎么又开始遏制不住瞎撩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反正她跟费奥多尔只是合伙人关系,迟早要解除的,正好养个备胎,虽然这个尼古莱·果戈理除了脸一无是处。   “很荣幸能取悦到您,我的小姐。”尼古莱·果戈理这次倒是很严肃,他依言站起来,单膝跪地,做了个严肃的绅士礼,他执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谢谢?”   他们之间又开始沉默。   这回,开启话题的却是果戈里了,他突然问了个不明不白的问题。   “小姐,你觉得人是什么?”   “人是地球的一员。”绫答道。   “那么地球呢?”   “暂且不提吧。”绫说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人类生活在地球上,就像生活在两个扣在一起的碗里一样,碗里又黑又小,因此,当人越来越多,碗里越来越挤时,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窒息而死。所以,想要拯救自己,必须要寻找出路才对。”   “如何寻找出路?”果戈里像挖苦她一样,问题不停。   “向东南西北走。”   “如果这样也无法找到出路呢?”他紧追不舍地问道,语气里尽是考教的意味。   “那就往天上走。”绫凑近他,语气凉薄,“向东南西北任一方向前进,只要在地球上,人终究会回到原点。将地球展开,人就一排排,一列列地,密密麻麻布像挤在一张纸上。因此,地球就有了边界。”   果戈里耷拉着一张脸,闷闷不乐地抱怨道:“人总在原地踏步。”   “对。”绫点点头,说道,“因为在边界的人,怎么敢往旁边走呢?自古以来,悬崖勒马的人太多了。”   “不过,如果往天上走的话。”她思考了一下,突然伸出手指点点他的眉心,她笑着说道,“就有办法了。”   “因为往天上走,就可以找到自由了。”   “诶?”果戈里被她的回答楞了一下,突然嗤笑一声,问道,“莉莲小姐,你也在寻找自由吗?真巧。”   “当然不是了。”绫斜斜看了他一眼,语气尽是责怪果戈里没有真正听懂她的话,“我在原地踏步啊,果戈里先生。”   “什么啊。”果戈里又突然神经质地敲敲头,一脸委屈,头上像有个虚幻的耳朵耷拉下来了,“莉莲小姐,骗骗我也好啊。我呢,在寻找自由中,很辛苦的。”   “骗骗我嘛,小姐。”得不到她的回应,尼古莱·果戈理又开始像个小孩子一样撒起娇来。   绫无奈,只好站起来,原本,他们之间是隔了几十厘米的距离的,当她走近果戈里时,他们的距离就无限的拉进了。   她看向这个人的脸,突然就觉得自己生不起气来了,毕竟,他委屈的样子还是挺好看的。   她颇有耐心地半蹲下,他们视线齐平,注视他那双银白色的瞳孔,她认真地说道:“尼古莱先生,我没有在寻找自由,是因为我已经拥有自由了。”   “不过,既然你在寻找它的话,我就把它分一半给你吧。”    第10章 10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果戈里却意外的沉默了。几秒之后,他又突然打起干劲,元气十足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在此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绫站起来,向下俯视他,充满审视地问道,“果戈里先生,你又是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呢?”   “莉莲小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果戈里抬起头,俏皮的说道,“真话就是,我对莉莲小姐的答案很好奇!假话就是,这是上司的命令哦。”   绫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果戈里虽然没有说真话,但他已经告诉她答案了。于是,绫又坐下了,这次,他们距离更近了一点。   “果戈里先生,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吧。”   “好啊。”果戈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他用手撑着下巴,目光眺望远方,“莉莲小姐又是为何要旅行呢?”   “嗯?”他们的话题又回到了旅行,但绫其实想更套路一下果戈里的事情,不过既然他已经率先发问了,她就回答吧。   “我是因为没事做才去旅行的。”   “诶?”果戈里似乎对她的回答有点惊讶,“不是为了放松吗?”   “在家就够放松了吧?但是我并不想待在家里。”绫说道。   尼古莱·果戈里更惊讶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睁的极大,过了一会,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用充满担忧的语气问道:“莉莲小姐,你是和家人有什么,嗯……矛盾吗?”   “不是。”绫说,“我没有家人。”   果戈里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叹了口气,伸出手,安抚性的摸了摸绫的头,他把目光投向远方,无限温柔地说道:“我也没有家人——如果这可以安慰到你的话。”   可是尼古莱·果戈里似乎预料错了,他所说的话并没有让绫不快。因为她并不对这件事情持任何的悲伤态度,不过考虑到安抚果戈里这颗敏感脆弱的玻璃心,绫还是默认了自己因失去家人感到悲伤这件事。   但她明显演技不过关。   果戈里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他伸手捂住眼睛,语气无奈:“抱歉,莉莲。其实我也并没有因为失去家人而悲伤,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他们相互对视,绫一眨也不眨地看像他,她能看到他那双几近透明的瞳孔里自己的整个倒影,还怪有趣的。反倒是先前活泼的尼古莱·果戈里才坚持了一会就投降了,他侧过脸,掩饰性地用手遮住眼睛,狼狈地认输了。   绫便放肆地嘲笑他:“尼古莱·果戈里先生,你脸红了吗?”   “没有。”果戈里反射性的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在绫促狭的目光里,他只好假装不在乎的转移他们的话题:“一个人过,莉莲小姐不觉得辛苦吗?”   “我有钱,所以不辛苦。”绫直白的回答,“倒是你,尼古莱·果戈里先生,是因为没有钱才加入‘组织’,跟亚历山大·普希金这种人天天鬼混的吗?”   果戈里又被逗笑了,他今天笑的次数似乎格外的多,他对绫挖苦普希金的事情也乐见其成:“哈哈哈哈,你说得对!莉莲小姐,我就是在和普希金鬼混。”   “不过,普希金还是有点用处的。”他又补充了一句,他转身望向他们身后的丛林,那里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你看,这就是普希金的价值了。”   绫跟着他一起转过头,不远处,大火正在起势,从别墅的一个角开始,很快,她就闻到了味道,远处,一缕浓烟缓缓掠过上空,越飘越淡。   绫了然了,看来普希金是这个不知名组织里的体力担当,比如负责善后这一类的事都由他处理。   而尼古莱·果戈里则兴奋的注视这一切,他站起身,大声欢呼:“这是自由的味道!”   “……”   绫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尼古莱果戈里真的是正常人吗?   “这是叶夫根尼·别列科夫灵魂升天,回归自由的味道啊!”果戈里向她眨眨眼睛,他陶醉无比地说道,“真是令人欢欣鼓舞!看吧!在火里一切都得到升华了,在火里,叶夫根尼别列科夫终于突破了自我,突破了他那颗渺小的头颅!他的受难即是他的审判!”   他们又看了一会,大火的味道越来越浓了。绫在火光中和果戈里一起注视着别墅,那里已经有一大块地方变成焦黑了,剩下的部分,也在烈火的炙烤下扭曲变了形。   许久,绫说道:“尼古莱先生,我不得不承认,您说的话确实有一定道理。如果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先生犯罪为事实的话。那么他受到惩罚,也是罪有应得了。”   她想了想,又忍不住又补充道:“其实,我是一部分赞成普希金的观点的。不过,任何一个人类都没资格审判人类。”   “诶?”果戈里惊讶地问道,“莉莲小姐指的是,非人类才能审判人类吗?”   “是的。”   “因为恶来自于人类的理性,因此只要是人便无法审判人吗?因为人同时是法官和当事人。”果戈里的眼睛越来越亮,“灾难,痛苦才是对人的惩罚,我说的对吗?”   绫只是点点头。   还有死亡,她在心里补充了这一点。   “既然如此,莉莲小姐又是如何看待自由的?”果戈里突然转过身,这时,他脸上不再有轻佻的笑意了,他神情严肃地问道。   “自由是孤独的一种形态。”绫说道,“我是指——自由的人必然是孤独的,但是孤独的人不一定自由。就好比,一只鸟在天上飞,我们会认为它是孤独的,因为它只是对鸟如今状态的一种描述,但鸟未必是自由的,因为它可能被豢养。”   “我认为,自由的人是无依无靠这一现象的形态之一。”她总结道。   “那么,莉莲小姐,你是孤独的吗?”果戈里问。   绫不意外果戈里会这么问,因为她在此前曾经说过她是自由的。   “是的。”绫往前走了几步,她站在了尼古莱·果戈里的跟前,背后就是那片寂寥星空,此刻,她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以至于像星星一样刺目极了,“不过,果戈里先生,你有想过吗?孤独,即——无依无靠也可以从另一方面解读。实际上,我并不喜欢用孤独,无依无靠这类的词汇形容自己。”   她扬起手,指向那片浩瀚星河。   尼古莱·果戈里的目光不由得随着她的手移动,他不由地为夜空发出了赞叹,尽管如此,下一秒,他却再也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离开了,因为他听见绫说道:“我并非无依无靠。”   “我四海为家。”    第11章 11      绫是和果戈里和普希金一起回来的。尽管他们走到最近一站的公交站时,天都已经亮了。   不知为何,普希金也放弃了刚开始要杀人灭口的打算。不过这对于绫来说也算好事一件。   她就在一个十字路口和他们两个人分别了,临走前,果戈里还要了她的联系方式,并不停地暗示她一定要保持联系。连普希金都看出来了,一脸不耐烦地把果戈里拖走了。   绫就这样慢慢坐着公交回到了酒店,还在车上小憩了一会。还用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才回到楼上,倒头就睡。   醒来时,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六点了。   于是,吃完晚饭后,绫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她和费奥多尔交往以后,自己一天都没给他发消息了。   于是她赶紧拨通了他的电话,随着一声滴的长音,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费佳?”她问了一句。   “嗯,是我。”电话对面很快传来回应。   费奥多尔似乎在浏览着什么,从对面传来了书本翻页的声音。很显然,他又闷在家里了。   “你感冒好点了吗?”出于礼貌,绫问候了一句。事实上,她都已经忘记他感冒的事情十几个小时了,现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她才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情。   “放心吧,已经没事了。”费奥多尔回答道,他仍然是平稳的语气,平稳到绫有点怀疑他是要吊着她才这么冷淡的。不过,因为是速成的情侣,他们本身就不够熟悉,也没什么感情基础,这么想想也可以理解了。   “那就好。费佳,明天要出去约会吗?”绫直接说出了她此次电话的目的,没等他回答,她又自来熟的开始抱怨他的冷漠,“费佳?亲爱的费佳?你对我好冷淡啊。”   “要去哪儿?”费奥多尔问道,直接把她的第二句话忽略了。   “蹦极!滑翔伞!跳伞!绳索垂降!你喜欢哪个!”绫兴奋的欢呼一声,恶趣味地举了几个费奥多尔不太能去的地方。   “……正常一点的约会活动。”对话那头,绫可以听到费奥多尔轻轻叹了口气。   “那你想去西伯利亚滑雪吗?”绫又换了一个,这个提议显然又很怪。   “莫斯科不是就有滑雪场吗?文化公园附近就有一个。”费奥多尔说道。   “我就想去西伯利亚滑雪嘛!费佳!”绫并不放过任何一个捉弄费奥多尔的机会。   “莉莲。”   “嗯!?”   “从前有一对情侣,他们本来打算在一月二十二日去游乐园,但由于计划变更,他们去了西伯利亚滑雪。”   “后来呢?”   “后来他们分手了。”费奥多尔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下,绫沉默了。   可恶!为什么这个人会这么自然的威胁新上任的女朋友啊?他跟之前的那个乖巧可爱的费佳完全两个人一样,她要把这个阴阳怪气的费佳退货!   “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你这个渣男!!”   “不,莉莲,我只是提议我们可以去游乐园。”费奥多尔一副并没有发现自己之前的话有什么问题的样子,他语气愧疚,“抱歉,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什么,费佳。不过,为什么我们要去游乐园?你把我当小孩子?”绫轻轻揭过了这件事情。但她对费奥多尔突然地提议表示怀疑,她总觉得他选这个地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   不过,绫也不是去过游乐园了,她没有去过那种地方,更没去过俄罗斯的游乐园。   所以,对费奥多尔的提议,绫是愿意体验一下的。再说,她也很好奇费奥多尔卖的什么关子。   “……”费奥多尔在长长的沉默之后,斟酌了下措辞,他终于说道,“不,正是因为我不把你当小孩子,才邀请你去那里的。”   “我觉得,你会喜欢那里的,莉莲。”他说道。   “哇!”绫发出了小小的一声感叹。   “?”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我的费佳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绫调皮地说道,“你是不是把他绑架了?”   “喂喂喂?”   “……”   今天的费奥多尔,也拿阴阳怪气的早田绫没有任何办法。      次日,他们在约定的地点集合了。经过半个小时的车程,坐落在市郊的游乐场便很快到了。   因为政府人员中有空间系异能者的关系,莫斯科许多大型建筑都有了空间压缩技术的影子,据费奥多尔解释,和那天他们在MOA(当代艺术车库博物馆)时运用的技术是同一个原理。这座游乐园属于室内游乐园,原本是不会出现在这种离市区很近的地方的,因为这项技术的运用,这块不大的才有了放下游乐园的足够空间。   因为是冬天,不过因为室内有暖气,而且恰逢寒假和休息日,所以游乐园里面还算热闹。他们排队排了好一会,才买到了门票。等进去时,差不多已经中午了。   两人很悠闲地先去餐厅吃了午饭,然后才开始排队起游玩项目。   这个游乐场和常规的游乐园差不多。一开始的新鲜劲过去以后,绫在玩了几个项目以后就腻了。   他们无聊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   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游乐园里面热热闹闹的,不时有大人抱着吵嚷着的小孩走过,手里还提着一丛气球,甚至有不少人还随身抱着一个大型玩偶,头戴装饰发箍,脸贴卡通绘纸,在轻松愉快的氛围里,笑声和嬉闹声混合在一起,看起来和谐又美好。   费奥尔多站起来,去周围最近的地方买了一桶爆米花和两杯饮料。他们坐在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很快就把这点东西解决掉了。绫便自然地派费奥多尔去附近的垃圾桶扔垃圾。   这桶爆米花并不是用一个圆纸筒装着的,反而是不知名金属做成的兔子状挎包,兔子憨态可掬,还挺可爱的,不吃的时候可以挂在身上,兔子的头也是可以打开。不过绫对这种童趣的设计并没有什么兴趣,刚开始看见时她还新鲜了一会,吃完时就差不多已经腻味了。   远远地绫看到费奥多尔微笑着把这个兔子送给了一个哭闹的小孩子,就差摸摸他的头了。小朋友的父母显然也是很感激的,她只能听费奥多尔模模糊糊的“请不必在意,我只是把它送给有需要的人”和小朋友红红的脸颊和大声的“谢谢”。   而费奥多尔就这样转身回到了绫的身边,他的神情无比柔和地注视着那家人远去的背景,像悲悯的天使一样,他甚至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像是在为那个可爱的孩子虔诚地祷告一样。   总之,这看起来一切都很和谐美好。    第12章 12      他们一直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了很久,游乐园的其他项目绫都不打算参加了,此时,他们仍然呆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   傍晚七点的时候,在游乐园中心的广场上,会有一场□□,□□过后,将会举行这个游乐园的核心项目,烟花表演。由于游乐场的人较多,地理位置高,隔得又远的摩天轮成了最佳的观看地点,只是需要找准时机和地点。   试问,还有比在摩天轮上看烟花更浪漫的事情吗?   他们在椅子上足足坐了三个小时。   绫倒是没什么时间观念,可是,费奥多尔居然也陪着她坐这里发呆就让人有点惊讶了。绫可不自恋的认为才经过一天的时间就让他为了自己牺牲自己宝贵的时间了。但她没兴趣去追究这些事情。   终于,再休息到有点无聊的时候。绫和费奥多尔一起出发了。   他们也没什么事情做,只是一路上闲逛拍照和聊天。   路上,绫买了个一对情侣款的兔子发箍,送了其中一个给费奥多尔。死磨硬泡地让他戴上了。她自己也尝试地戴了一下,才几分钟就兴致缺缺的扔掉了。   可是,她却不准费奥多尔摘下。   “唉。”绫抹了抹眼睛并不存在的眼泪,叹了口气,“真可惜,不能和费佳一起戴了。”   “不过!”她语气一转,“我们可以一起戴这个!”   费奥多尔随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这时候,他们正在一个纪念品店里,店里摆了很多小饰品,人不是很多。绫指的正是一款胸针,用碎钻雕刻成一只兔子形状,红彤彤的眼睛很可爱。同类的款式还有一种,做成胡萝卜形状,估是计兔子的情侣款,同样是用碎钻镶嵌的。因为造价高昂,所以无人问津。   绫对那根造型丑陋,颜色艳俗的胡萝卜看不上眼。   不过她看了看兔子胸针,又看看费奥多尔和他头上的发箍。   她改变主意了。   “服务员!”   她最终买下了这个兔子胸针,但这不是送费奥多尔的东西。她把胸针别在了自己的衣领上。因为外套已经寄存了,里面穿的是一条黑裙子,配胸针正好。   她转过身,盈盈双目盛满笑意看向费奥多尔,还少女心的转了个圈。   “费佳,好看吗?”   费奥多尔没有回答,他俯下身,用手轻轻碰了碰那个胸针一下。绫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他们四目相对,距离已经不能再更近了。   绫开口想说什么,费奥多尔却低笑着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她不满地握住了他那只手,费奥多尔只是任由她抓住。   绫看到他低下头,缓缓摘下了头顶那个兔子发箍。   现在,兔子发箍换了个主人,住在了她的头顶上了。   费奥多尔那双紫色的瞳孔里此时是一片温柔迷蒙的雾漩,他伸出空出来的那只手,动作轻柔地拽了拽那只兔子耳朵。   “可爱。”绫听见他这么说道。   他们牵着手走在小路上。   绫现在一脸古怪。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点什么。   她不时侧过身打量费奥多尔,在对方疑惑看过来的时候又“嗖”的一下转回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天哪!这个难缠的麻烦精怎么突然会主动了?这比天要下红雨还恐怖。   绫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她又偷偷打量起了费奥多尔。   又一次察觉到她的目光,费奥多尔停下了脚步,绫跟着也停下了。   “怎么了?”他问道。   绫举起了他们正在交握的手。   “费佳。”她还是问出口了,“你今天真的真的真的没有问题吗?”   她没有藏藏掖掖的习惯,有什么事情就直接问了。   费奥多尔并没有生气,相反,今天的他相当轻松并且心情愉悦,好像有什么好事发生了,连带着那张柔弱总是带着点苍白的脸都红润了不少。正当他要回答绫的问题时,他的目光突然穿过她,集中向一点定住不动了。   绫跟着他转过身。   她也愣住了。   眼前的人流里,他们站在路边,并没有阻着人群,不远处的地方,走过的正是早上他们遇见的那一家人,小朋友站在正前方,两个悠闲的家长走在后头。由于隔得比较远,绫并不能很清晰地能看清脸,但从穿着来看,就是他们。   可是,那个兔子做的爆米花挎包不见了。   绫看到费奥多尔眼睛里的难过都快溢出来了,他黯淡的垂下了头,可是他却没有说什么,拉着绫快步走了。   绫很难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他长长的刘海打下一片阴影,也遮住了神情,从他紧紧抿着的嘴来看,他并无看起来那样的不在乎。   毕竟,正常人碰到自己送的东西被扔掉都会不开心的。   可是费奥多尔并不是正常人,他很快就恢复了他一贯的神情,眼里连一丝一毫的怨怼都没有了。   绫在还虚情假意的为他打抱不平,她一边幸灾乐祸一边生气地说道:“费佳!那个小朋友真是太坏了!”   这个人早就该长点记性了。   “莉莲。”   出乎意料的,费奥多尔并没有绫想象中那么在意那件事,他甚至轻轻勾起笑意,这笑却是凛冽的,像钩子一样扎人,显现在他的脸上又带着一点脆弱的美感。   他轻轻捏了捏他们还在交握的手。   “已经送出去的东西,就不是我的东西了,别人要怎么处置都是他的事情了。我并没有因那个孩子处置废品这个举动而愤怒。”他云淡风轻地说,仿佛一开始的难过都是作戏的,“我只是可怜那只兔子。”   他甚至还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跟不存在的兔子尸体对起了话:“真可怜啊,无缘无故就变成了废品。”   绫也认真想了想,赞同了他的观点:“费佳,你说得对,确实还是兔子比较可怜。不过,小孩子真是世界上最讨厌的生物了。”   本来,绫就对小孩子没什么好感,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而小孩子正好是相反的一种生物。   她一脸嫌弃地说道:“不明是非,顽劣无人性,没有教养,没有道德约束,四无产品,真是天生的罪犯。小孩子真是太讨厌了!”   “不过。”她话语一转,踮起脚勾住了费奥多尔的脖子,自然而然开始撒娇:“费佳,不要再想兔子了,多想想我吧,我也是兔子嘛。”   她指了指身上的兔子胸针和发箍。   “就算莉莲是兔子,也是只食人兔吧。”费奥多尔感叹地说道。   “?”   “费佳!”   “去吃晚饭吧,莉莲。”   话题就这样被转移了。费奥多尔和绫也没有再提起之前那件不愉快,他们亲密的靠在一起,手挽手往之前就预定好的那家餐厅走去。   当然,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   因为他从不和死人置气。    第13章 13      很快,夜幕就降临了。街灯陆陆续续的亮了起来,把整个室内映照得如同白昼。在彩灯的装饰下,整个游乐园美轮美奂,加上人流,四处都弥漫着一股过节的欢乐气氛。   绫和费奥尔多从餐厅走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六点。   他们一边在路上消食,一边慢悠悠地前往目的地。位于游乐区北边区域的摩天轮离餐厅有十几分钟的路程,这一块是露天的,和附近的高楼连在一起,另一头连接这边的游乐园,还建有一些高度不能在室内容纳的一些娱乐设施。   他们花了半个小时来到目的地,然后看到了人挤人的盛况。   一条长长的蜿蜒的纵队,一直从入口处延伸了几十米,整齐划一,不断的有人加入队列。照这种情况来看,直到烟花结束,除了欣赏人流以外,他们都不要妄想看到设想中的场景了。   “我们可以考虑回去了。”看着这个恐怖的人流,绫已经基本已经放弃了之前的设想。不过她又有点惋惜,毕竟等了这么久。不过她随即想到游乐园附近的区域内的那栋大厦,虽然不是很高,但是用来看焰火就足够了。   “费佳。”她指了指那栋高楼的方向,问道,“要去吗?”   费奥尔多往她指着那个方向望去,这栋大厦位于游乐园不远的地方,如果他们的位置够高的话,是可以把整个游乐园一览无余的。   于是他点点头,没有反对绫的意见。   他们开始往回去的路上走去。   夜晚,乐园也仍然一片喧闹繁华,不时有新的玩偶装工作人员在和人群互动。   他们在路上就碰到了一个穿着玩偶套装的怪人。不同于正常的玩偶,怪人穿的玩偶一身漆黑,玩偶的嘴咧的极大,露出两排牙齿,表情极为怪异,眼球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一直眼睛下方还用颜料涂成红色眼泪状。   玩偶下半身则是造型古怪,头重脚轻,看起来怪可笑的,整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制作失败的万圣节模具。   这个穿着玩偶装的奇特人偶正在派发纪念品。他推着一辆小货车,从外形上更像超市的购物车,只是用黑布蒙住,只有一角露在外面,透过层层的人群,绫只能看到那一堆东西似乎是个圆形的小挂件。   由于是免费的纪念品,她便一脸兴奋地拉着费奥多尔排起了队。队伍比起之前的摩天轮队伍要短一些,而且由于速度快,应该一下子就可以轮到。   前面排队的人迅速的往前移动,从远处不断的传来人偶“祝您拥有一个愉快的周末。”的感谢声音,听起来有点金属音质,听起来似乎是人偶用了变声器,带着一点电流音,完全让人分辨不出来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很快,队伍就轮到他们了。   离得近了,绫才发现人偶派发的是一个徽章,徽章印着一个Q版的老鼠头像,有点像米奇,由于占据全脸几乎二分之一的全黑色眼睛和嘴,看上去有点邪恶和猎奇。但是乍一看,这又和人偶的形象很配。   应该是搞怪风格的人偶吧,绫还挺想要一个的。   但绫的运气似乎有点差,刚刚轮到他们的时候,徽章就已经发光了。   绫有点失望。   “美丽的小姐,请不要悲伤。”人偶发现了绫的伤心,他笨拙地走向她,安慰性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此时,透过拥抱,人偶正好与费奥多尔对视了。透过那双古怪的大眼睛,人偶的那双黑色眼珠和费奥多尔短暂地交换了一个视线,下一秒,就像两条陌生的相交线一样,他们不再有任何交集。   “抱歉,为了补偿您。”人偶呆滞的身体笨拙的移动了起来,他费力地操作笨重的手臂,从小货车里掏出一个东西,然后他把这个小玩意送到了她的掌心,“请收下吧,小姐,这是我的心意。”   这是一个方形的小盒子,全黑色,完全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绫感谢了这个虽然看起来外表奇异,但是却心地善良的人偶,出于礼貌,她打算回去的时候再拆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再见,人偶先生。”绫不确定的说道,不过,从声音来听的话,这应该是一位绅士吧?   人偶向他们挥挥手,没有回答。   这时,绫才发现。人偶只是送了她礼物,站在她身边的费奥多尔好像被他选择性的无视了。   所幸,费奥多尔并不在意。   不过,人偶好像也发现了这个意外,他重新从小货车里掏啊掏,拿出一个同样大小的黑盒子,送给了在一边的费奥多尔。   “感谢您。”费奥多尔礼貌地表达了谢意。   他应该对此并不感兴趣,但还是收下了。   人偶只是颔首致意,虽然这个动作由他做起来是那么的笨拙可爱。他把小货车上的黑布一盖,语气愧疚地对接下来排队的游客们道了个歉。然后慢慢推着小货车走远了。   绫把小盒子装进口袋里,拉着费奥多尔继续打算朝前走去。   可惜,意外总是来得这么快。   他们的旁边正好是旋转木马的场地,旋转木马的前面,有一大波人在排队,彩灯装饰着的木马还是一圈圈的转着的,突然,好像汽车突然漏油了一样,旋转木马发出一声轻响,突兀的停住了。紧接着,“啪”的一声,彩灯也碎了,整个旋转木马都黑掉了,彩灯的碎屑掉了下来,可能刮到人了,惹得人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   索性,工作人员很快就来了,疏散了人群。   经过这场小插曲,他们就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了。绫和费奥多尔很顺利地来到了那栋大厦,但是也因此,他们已经离开了游乐园的范围。   这栋大厦是商业大厦,高层都是餐厅。等他们挑好餐厅时,时间已经过了七点。   他们选择了靠窗的位置,这一块全部采用玻璃幕墙的设计,因此从里面可以清晰的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从这里看,可以清晰地把整个游乐园映入视线。即使到夜晚,乐园里面仍然是一片灯火通明,从远处看是这一块仍然是视野里最亮的一部分,熙熙攘攘的人群还很热闹。   绫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七点半多了。   “为什么七点钟的烟花还没有开始?”她不满的抱怨道,“俄罗斯人的时间观念也太差了吧。”   “别急。”费奥多尔安慰她,“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故了吧。”   “我们再等等吧。”绫忍住心头的烦躁,拿起了菜单,点了几个甜点。   从刚才开始,他们已经遇到了不少怪事,再加上费奥多尔风平浪静的面容,总让绫觉得有点哪里不对劲。   她的心莫名跳的很快,绫摸摸心口,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可惜,十分钟以后,烟花还是没能开始。   绫等的无聊了,干脆拆开了刚才那个古怪人偶送的盒子,里面居然也是一个胸针,由铜丝手绣成,整体是一丛白玫瑰,有点像梵·高的《玫瑰与甲虫》,从叶子到花瓣,从花瓣到花蕊都活灵活现,看起来造价不菲。   “没想到那个奇怪的人偶先生还挺好心的。”绫一边自言自语道,一边也对人偶送给费奥多尔的盒子产生了好奇,于是她问道,“费佳,我想看看你的盒子,好吗?”   费奥多尔的盒子一直被他摆在桌子上,绫早就对里面的东西好奇很久了。   “当然。”费奥多尔说道。   绫拆开了盒子,出乎意料的,里面只是一个按钮,有点像整蛊道具那种按键,只要按下去就可以看到真正的惊喜了。   绫对这种东西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她的好奇心实在是太旺盛了,她对这份礼物的内容简直是心痒难耐,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费佳!”她用祈求的眼神看向了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伸出手,他的手掌完全包住了绫的手。在绫期待的目光中,他们一起按住了那个红色按钮。   时间好像静止了。   绫听到一丝巨响,声音响到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她侧过身望向窗外时,她才发现这不是幻听。   游乐园已经被一片漆黑的浓烟笼罩了,令人窒息的火光把一切事物都掩盖掉。绫看到,乐园就像是一块因高温四分五裂的碎玻璃一样炸裂开来。很难用言语说清楚那种感受,整个乐园似乎连同一层透明的结界一起四分五裂,从远处看甚至有点流光溢彩的小点笼罩其间,甚至有点美轮美奂。尖叫和哀叫交织在一起,即使在这边都可以听到,残骸和烧熔断的肉|体挤在一起,画面宛若人间地狱。   而费奥多尔只是好整以暇地用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嘴角一缕诡谲的笑,全无平时的无害。   他轻轻勾起绫的一丝头发,把它们紧紧攥在手心,在绫惊惧的视线里,他用令人头皮发麻的语气问道。   “烟花好看吗?”    第14章 14      在经过一开始的惊愕以后,绫快速的冷静了下来。   这个高级餐厅明显也有人目睹了玻璃墙外的情况,随着惊呼而来的,是骚乱的人群。有人张皇失措地离开了,也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情继续坐在那里。但大多数人的脸色都不好,但交谈声是必不可少的,一时间,整个餐厅像菜市场一样热闹。   绫告诉自己要冷静,她差不多已经猜到了费奥多尔的“惊喜”了,那个人偶,也明显是他的同伙。绫借着余光先打量了四周,在附近的地方果然看到了摄像头,摄像头的红光正一闪一闪的,明显是在运行中。   但是情况还不算坏,周围的人由于窗外的爆炸新闻正议论纷纷,焦头烂额的服务员还是保持了良好的素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场爆炸吸引走了,暂时还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她先假装如无其事的收回手,不咸不淡的应付了一声费奥多尔。   “不好看。”   费奥多尔的神情有点惊讶。   “你不喜欢这些吗?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的。”   他话里有话,手里也不闲着,把盒子收走了。   绫现在是真的追悔莫及了,她想起那天她想不开去搭讪费奥多尔的场景,还有他骗她自己是一名哲学系大一生的事情。结果,事实却是,费奥多尔根本不是个学生,他甚至还可能是某个黑暗势力的成员,犯罪前科累累。   可是,早田绫身上有什么是值得费奥多尔专门前来只为接近她的呢?   答案很明显了。   绫不得不抱最坏的打算,不过情况还不算太坏。如果实在到了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只能先金蝉脱壳,换个身份重新开始生活了。   “费佳。”绫支起一只手撑住半边脸颊,问道,“你之前就认识我吗?”   她干脆利落的撕破脸皮了,事当如今,绫不认为自己的心机可以比的过费奥多尔这个人精,除了最后的结局方案,她现在对摆脱费奥多尔这件事毫无办法。很明显,按下按钮的人是她,他们已经成了共犯。   在费奥多尔收走盒子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由于惊慌,忘记销毁证据了。当时,费奥多尔的手是盖在她手上的,因此也意味着,盒子上只有早田绫的指纹。   她忍不住重重地锤了锤头,呻|吟一声,头一阵一阵抽痛着,脑海里全是她很久没有体会过的复杂心情。   明明她只是个无辜的游客,为什么要被卷入这种重量级别的杀人案件里面啊。而且,不知为何她莫名其妙就变成头号嫌犯了。   费奥多尔不置可否,他只是反问道:“你说呢?莉莲。”   “你也太残忍了吧。”她忍不住像他抱怨道,语气仍然是他们之前的相处模式,“你可是给我惹了个大麻烦啊。”   她望向大厦外面,随着时间的流逝,鸣笛声一声高过一声,救护车,消防队,警车都一时间蜂拥而至,再加上幸存下来的人群和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把整条小巷挤得水泄不通。以至于,当一个人摔倒后,人群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连锁着倒下,场面甚至有点令人发笑。   火仍然在烧,一时间都消散不掉,浓浓的黑烟汇集在天空的上方,甚至空气里都是一股焦臭味。   这哪里是个游乐园,分明是个停尸厂。   在看到这幕惨剧时,绫的情绪未尝是没有波动的。但她并不是人,也体会不到这种身体损伤的切肤之痛,更没有和陌生人建立任何的情感纽带,因此,她很难对这种状况产生同理心。   显然,费奥多尔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反应。   他神色如常,好像早就已经了解到了她的本质。因此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拿起放在一边毛巾擦了擦手。   “你说错了,莉莲。”他说道,“这不是你做的事情吗?如果你是主谋的话,我充气量不过是个从犯。按下按钮的人是你,我对此毫不知情,你明白的,是人偶送给我的东西,那并非是我的所有物。”   “而且。”他把毛巾放下了,“莉莲,你并不悲伤,不是吗?甚至你都无法和他们共感。而我,却是衷心为那些在灾难中逝去的人哀悼的。他们的逝去并不可悲。死后,神明自然会宽恕他们,因为他们的死是有价值的。”   眼前的这个费奥多尔,让绫感到困惑。   他与绫之前的认知是完全相反的。绫在此前粗糙给她下过“好人”的定义之后,他又迅速地颠覆了她的认知。可是,一个人的性格,真的能如此两极分化吗?   绫无法否定之前所见的费奥多尔,因为他之前的一切举动确实是出自于善意。如果他确实没有欺骗她,那么,他此次行动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确实无法对此感到悲伤,但这对我来说是正常的。”绫并没有试图掩盖这些,她没有想过这可以瞒过费奥多尔,事实上,无论何种情况下,她都不是个遮遮掩掩,藏着秘密的人。   因此,她只是坦诚说道:“是人自主选择了不幸。并且,一切不幸究其根源来说都是有理由的。人在设定好的命运条框里朝着自由的终点迈进,一切事物都按照命运循规蹈矩的发生。因此,对我来说,他们不是死亡,而是走向了命运的尽头。”   “死亡并不能让我感到悲伤。”她冷酷地说道,“我观察过人的反应,多数人对死有恐惧心,当有人逝去的时候,人们便沉痛哀悼,但我无法理解这种感觉,因为我并不害怕死亡。”   “莉莲,你要知道,死是很盛大的。这象征着一个人彻底脱离社会。”费奥多尔微微一笑,那笑容甚是华丽,也带着他特有的毒性和恶意,“人在亲友死后,总是不可避免的出于哀悼和思念之情,而为逝去之人置办葬礼和墓碑。”   “一场庄严的仪式告知世人斯人已逝,人用讣告表达哀思,用墓碑表达纪念和延续。可是,葬礼明明是替活人置办的,人死后不过是一具尸体,又哪里顾得上体面。”   “我无法理解。”他说道,用渴望同道中人的可怜语气。   “你也是一样的吧?莉莲。”   “费佳,你要知道,这是个人的选择,与我无关。”绫静默了一会,她无法否认这个问题,因为她确实无法理解,但现在不是谈论这个话题的最佳时刻,最后她选择折中说道,“别转移话题了,你之前认识我吗?”   她又一遍提起了这个问题。   “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费奥多尔反问道。   是的,绫心中的天平已经像费奥多尔认出她的身份这一边倾斜了。但是,她仍然无法保证费奥多尔是不是在诈她。   于是绫不再问了,她转移了话题。    第15章 15      “刚才的人偶,你认识吗?”她先确认了第一件事情。   “认识。”这次,费奥多尔没有含糊,反而很爽快地回答了她。   “摄像头你要怎么处理?”绫问道,“还有旁边的人呢?以你的性格,不会让第三个人听到我们的谈话吧?”   她别了别头,示意他周围还没散的人群。   “莉莲,这是你要担心的问题了。”费奥多尔只是不慌不忙地说道,语气里毫无担忧之色。   听到他的回答,绫有点不妙:“你不会要我收拾这个烂摊子吧?”   她抓狂地抓乱了头发,然而,这样还不够宣泄她心里的郁闷,于是绫又凑近费奥多尔,发泄似的把他的头发也抓乱了。   费奥多尔只是纵容地任由她施为,看她像个小孩子。他还歪了歪头,让她方便动作。   在费奥多尔比嘲讽还讽刺的动作中,绫分明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可奈何,但她又不想这么快就认输,于是她嘴硬地说道:“那我就什么都不做,我们两个一起被抓到警察局里面,然后在天堂作伴好了。反正可以拖你下水,也是好事一件了。”   “你被我耍了,不会不甘心吗?”费奥多尔轻笑一声,像是要故意激起她的怒火,“相信我,如果你这么做的话,到时候上天堂的只有你一个。莉莲,那样不就太可怜了吗?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要承受所有的恶果。”   绫对这句话持怀疑态度,但是她也担心费奥多尔是在给她挖坑。   “那你想怎么样?费佳。”良久,绫问道,“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你不伤害我,是有求于我吧?可是,你这样做,对你也完全没有好处啊,这么做对你而言也有一定几率的暴露风险了吧?对你来说,如果我拒绝配合你的话,这样只会有害无益。”   她有点迷惑:“这样做,不会只让我们结怨吗?”   “莉莲,你还不够了解你自己。”费奥多尔站起身,他亲昵地凑近她,语气里是胜券在握,“你根本没有紧张,你也没有发火,你最开始的惊讶也只是集中于‘被欺骗’这件事。你太好懂了,这是你的致命缺陷。何况,你也没有能力除掉我,更没有和我背后的势力结怨的打算,不是吗?我会帮你处理好这些问题的,作为报答,不要再对我发脾气了,好吗?”   他的语气像极了对无缘无故发火的女朋友的无奈让步,但他的让步也让绫踟蹰了。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样,我就不生气了。”最终,绫也无法否认费奥多尔的话。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她只能暂时妥协了,于是她间接地默认了费奥多尔所言非虚。   费奥多尔只是看着她,神色阴郁诡谲,他问道:“你确定吗?知道了我的秘密,那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他叹了口气,是真的对绫感到了一丝无力:“莉莲,你的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   绫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开始撒娇:“告诉我嘛,费佳。”   反正现在她都已经上了贼船,即使她什么都不说,以费奥多尔的心机,绫无论如何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完全摆脱他。   费奥多尔只是默默看着窗外,神情难辨,绫跟随他的目光一同望去,看到的只有滚滚浓烟笼罩的大街,在他的神情里,她分明感受到了落寞。   “莉莲,你觉得人的本质是什么?”他问道。   “不同于动物,人是理性的,理性创造了人类社会,构成了现代文明最重要的一环,因此理性也构造了人的本质。”   “那么异能者呢,又和人有什么不同?”他继续追问。   绫知道他要开始诉说原因了。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问题的答案,最终说道:“异能者和人总归是有区别的,异能者天生高人一等,这是你想要的标准答案吧。但是对我来说,异能者和人是没有区别的。”   她轻柔地笑笑,捏了捏他的脸颊,语气又是漠然的:“对我来说,只有上等人和下等人的区别,没有什么异能者和人的区分。不过,我无法否认,异能者是站在人的肩膀上的,如同凡人和天才,虽然凡人可能依靠后天的努力勉强追赶上天才,但这也就是凡人的终点了。对天才而言,凡人的终点仅仅是他们的起点站。”   “这是不公平的,不是吗?”费奥多尔阴郁地说道,他神情晦涩不明地低下了头。   “可是,人生来就是不公平的,不是吗?人生来就有缺陷,这不是常识吗?”绫疑惑地问道,“费佳,你问这个做什么。”   费奥多尔摇摇头:“莉莲,你的比喻用错了。”   绫有点不解,她觉得自己的比喻很贴切。但她并没有打断他,而且安静地等待他的解释。   在绫迷惑的神情中,他又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凡人和天才,究其根源来说,他们都是社会的一份子,被道德,法律所约束,因此,这种不公平是合理的。”   “但是。”费奥多尔语气一转,他凉薄地说道,“异能者和普通人却是不同的。人怎么能和巨人一同相处呢?凡人和天才的差距,是属于社会合理范围内的,也意味着,这种差距是可预测和规避的。”   “异能者和普通人,在前者的数量远远少于后者的情况下,异能者仍然有着控制世界的最高权利,因为异能者不和普通人处于一个条框内,异能者有其独有的法律和文明。天才看凡人,凡人仍然是他的同类。那么,异能者和普通人又是什么关系呢?莉莲,你猜,异能者是怎么看待普通人的?”   不等绫回答,费奥多尔便冷笑着说出了答案:“是蝼蚁。”   他冰冷的紫色瞳孔没有一丝温度,仿佛被厚厚的积雪掩盖了所有。   绫有点惴惴不安,她甚至感到了一丝惊慌,因为她知道他要说出的事情一定是极为荒谬的。   “尽管有着相似的面孔,但是异能者是不同的。异能者天生有操控普通人类的特权。如果说上帝创造了人类,并赋予人理性,那么为什么上帝要创造异能者呢?为什么上帝不停止恶的存在,反而让罪肆意滋生呢?”   “我一直在找寻这个问题的答案,最终我发现了真理。”   “这并不是上帝的错。”他停止了追问,并且做出了答复,他此时的表情是克制而隐忍的,“是人滋生了恶意。人性是复杂的,这一点我并不否认。由理性而延伸出的罪,在社会的约束下,犯罪者终将受到制裁。即使人逃脱了社会的审判,人也逃不过死亡的宣判,这是相对公平的,对每个人来说。但是,异能者却不同。”   他沉痛地说道:“异能者是一场灾难,他们就像病毒,不可抵抗地污染了这个社会。通常来说,人对疾病是有免疫能力的,人也是自愈的。但是异能者这场灾难,却可以消灭整个人类社会。假如人类命运是一座大厦的话,那么,这座大厦一定正在倾塌。”   “所以,你的目的是……?”绫没有说完她未尽的话,但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结果。   “我要消灭所有的异能者。”费奥多尔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此时,他的神情温柔极了,“我无法忍受,每天醒来,我都在看着这个世界一直在慢慢塌陷,而我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你觉得,那是正确的吗?”绫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疯狂的想法,她忍不住抓住他的肩膀,他们视线交织,绫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慌不已的自己。   她说不出自己此时是震撼多一点还是悲伤多一点,但她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镇定。   费奥多尔是个疯子,她可悲地想到。   “可是你也是个异能者!”她最终说道,“你在消灭自己吗?费佳,你疯了!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   “莉莲,你说的对,我不是救世主,我只是个穷凶极恶的犯人。”他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说道。   接着,他动作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脸颊。   “人类最大的敌人不在于饥荒、地震、病菌或癌症,而是在于人类本身。①只要有异能者的存在,人终将会迎来灭顶之灾。”   “我无法理解异能者存在的意义,他们只会带领人类走向毁灭。”他说道,“你也是这样想的吧?莉莲。”   “……”绫无法回答,因为她无法否定他。   “费佳。”她最终低声叫了一句他的名字,接着,她伸出手盖住了他的眼睛,此时,她并不想看到他的神情——那一定是脆弱的,令人心碎的。   几秒后,她移开了那只手。   在他宛如紫罗兰一般的明亮瞳孔里,她仿佛看到了幻觉。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走在一条路上,他踽踽独行,他从不回头张望,也不和任何人攀谈。   他走在黑夜里,但他却充满希望,他野心勃勃,寻找一条光明的道路。   可是,她已而看到了他命运的终点。   那是一颗燃烧的太阳。    第16章 16      夜晚,在新的一天开始之前,绫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   在费奥多尔跟她说了这一番话之后,他们就没有什么交谈了,她下了楼梯,在快瘫痪的地铁站挤了很久,才回到了酒店。   不得不说,在刚刚听到他那一番话的时候,她是深受触动的。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后,这种情绪迅速的消退,现在,她已经足够理智看待费奥多尔了。   绫很难想象这个外表无害的人的内核居然是如此的极端。也许费奥多尔说的话是对的,异能者和普通人类的关系确实难以界定,但这些都与她无关。与其把事情放在这些事情上,她更希望做自己更要做的事情。   她又确实对费奥多尔的理想怀有敬意,这份敬意来自他的执著。无论如何,费奥多尔性格的矛盾都是真实存在的,绫无法对他下最终的判断,因为她无法肯定费奥多尔是真的自私还是真的无私。   无论如何,他炸掉整个游乐园的意图再高尚,也无法掩饰他是个反社会人士的事实。   绫还是惜命的。   所以,在离开俄罗斯之前,她都不会再联系他了。   绫对费奥多尔已经有了十足的警惕,这个表里不一的人已经骗了她好几次了。而且,费奥多尔到底知不知道她就是书?   绫越想越烦躁,她揉了揉头发,干脆不想了。   思考片刻,她又把费奥多尔的电话号码拖到黑名单,然后决定换个酒店,过几天就离开莫斯科。于是,她打开购票软件,买了大后天飞往赫尔辛基机场(芬兰)的航班。   原本她还是计划在俄罗斯小住一会的,但是现在的情况下,还是离俄罗斯越远越好吧。也许在去绕地球一圈以后她还可能回俄罗斯继续她之前的行程,但现在的话   让费奥多尔见鬼去吧!   但没过多久,绫又开始后悔了。   由于时间宽松,她在莫斯科的这几天都是闲逛,景点还没去完,就这样离开她又不甘心。   她又为什么要白白因为这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行程?即使费奥多尔很危险,但他再怎么样也无法再妨碍她了。在他没有威胁到她的情况下,她又有什么好在意这些的。   想了想,绫又把机票退掉了。因为机票时间临近,她亏损了好大一笔,她便迁怒地把账记在了费奥多尔头上。   都怪费佳那个讨厌鬼!   不然她就不会花这笔冤枉账了。   她气冲冲地决定寻找安慰,于是在隔了一天以后,她终于想起了那天和普希金同行的果戈里,虽然果戈里看上去不是个好人,但他们那天在湖边的闲聊还是给她留下了足够的好感。她心安理得的找到了他的号码——在那天遇到果戈里后,他们确实交换了联系方式。   但他们还未有任何的攀谈,消息记录里面还是空空一片。   但是马上就不会了。   绫翻了个身,锤了锤有点僵硬的肩膀,望着发光的屏幕,现在还是晚上十点钟,并不算很晚。于是她找到果戈里的电话号码,若无其事地开始留言。   “尼古莱先生,我是莉莲。自那日和你遇见起,我便日思夜想,难以忘怀,你愿意和我见个面,聊聊之前未尽的谈话吗?”   “我衷心地期待明日能与你一起畅谈。”   发完消息后,她就把手机调至静音,扔到一边,也不管到底有没有回复,几分钟后就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   绫在早上八点钟准时醒来。她不紧不慢地洗漱完毕,才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果然,她在手机上看到了想要的回复。   果戈里同意了她的请求,并且告诉她他已经预订了一个餐厅,地方不算难找。此时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于是绫折回洗漱台,又打理了下自己的发型和服装,画了个淡妆,做完这些以后,她发现时间仍有余裕。   于是绫打开了电视,她仍然有点担心昨天的事情,虽然费奥多尔打包票会处理,她也特地在笔记上标注了摄像头的事情,但她总要确认一下结果。她特地打开了新闻频道。   果然,新闻频道的早间新闻里,就提到了这个新闻。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昨日晚间七点五十五分,位于莫斯科北区的游乐园里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爆炸案,爆炸已经造成了XX人死亡,在对于事故遇难者人数的统计仍在不断的攀升之中……目前,事故发生的原因仍在调查中,初步确定这是一起人为的袭击活动……”   主持人的身后,透过显示屏幕,背景正是那个游乐园。火已经停了,烟也消散了,只剩下建筑烧黑的残骸堆积在地上,清冷荒凉,不远处,是搜寻队的身影,还停着一个起重机,正在移开一块沉重的钢筋水泥板。   绫没从这个笼统的新闻里面看出点什么。她换了几个台以后,不再看下去了。   她把电视关了,把房卡拔|出来,出了门。   在她到达约定的地点时,果戈里已经出现在那里了。此时,时间约定时间离仅仅只差五分钟。   果戈里没有作那天的怪异打扮了,当然,他也没有化突兀的小丑妆,因此,他看起来十分清爽,他一扫之前的阴郁和疯癫,温和镇定,很有教养。由于地点是一家餐厅,他没有穿的很正式,但也没有太过随意,从他的打扮来看,他应当是做了精心准备的,从发型到着装全都一丝不苟。   见到她,在经过她的同意后,果戈里极有绅士风度的俯下身轻对她做了个贴面礼。   绫对他点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外面的天气还是很冷,他们没有多寒暄,一同走入了餐厅。   寄存完衣服,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坐到一个位置上。   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太早了,吃早饭已经不太合适。绫还有点困,接过菜单以后,她点了一杯俄式咖啡,配上俄式沙拉,一份烤羊排和土豆泥,外加一个蜂蜜蛋糕作为饭后甜点。她顺手把菜单递给果戈里,看他点了红菜汤,一份鱼子酱煎饼,一道鲟鱼,沙拉和一瓶桃红。   旁边有弦乐团在演奏《水边的阿狄丽娜》,和餐厅内安静的氛围融为一体,颇有情调。室内比较昏暗,好在灯光充足,但并不刺眼。   “尼古莱先生,称呼你为尼古莱可以吗?”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科里亚也可以。请随意吧。”   在接受到同意的讯号后,绫开口了,“那也别称呼我为莉莲小姐了,事实上,我更希望你直接称呼我莉莲。”   绫认真注视着他,在室内的暖光下,尼古莱的面容显得很柔和,他的白发也显得有点金了。   他们相视一笑,轻松愉悦的开始聊天。   “你有什么喜欢的食物吗?”   “鱼子酱?勉强算是吧。”   “真巧,我也喜欢鱼子酱。”绫笑笑,附和了他的话。   实际上,她并不喜欢。   不过,能讨人欢心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莉莲很喜欢咖啡吗?”聊到食物,果戈里开始提起了她特别的咖啡点单。   “不,我只是有点困。”绫苦笑一声,提起了昨天的经历,“昨天可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我差点经历一场爆炸,所以我失眠了。”   “你是指游乐园?”果戈里的语气先是茫然,然后变成了震惊,“莉莲,昨天你也在那儿吗?”   “也?”绫先发表了迷惑,然后她像是有所感的问道,“尼古莱,天哪,昨天你也在那?”   她瞪大了眼睛:“真不巧,我们并没有遇到。不过无论如何,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各自心怀鬼胎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我只是晚上的时候路过那里,很快就离开了。”果戈里轻松地说道,“爆炸是在我离开后发生的。不过,我也在远处观望到了那个场景。”   都怪费奥多尔!   绫心有余悸地说道:“还好你没有受伤,不过,你去那里是有什么要事吗?”   游乐园附近是一片不太繁华的商务区,加上绫知道果戈里虽然外表无害,但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因此,她自然而然开始怀疑果戈里去那里是不是为了什么“任务”。   “我住的公寓在附近,所以每天都路过那里。”果戈里似乎没发现她的小心思,只是解释道。   “那你可要注意安全,尼古莱。那边要乱很久了。”绫相信了他的解释,忧心忡忡,为他担忧了起来。   他似乎感应到了这个话题的沉重,于是非常体贴的转移了话题:“说起来,莉莲,你今天戴的胸针真是太别致了。”   “你是指这个吗?”绫低下头,在脱下外套之后,她里面穿的是一件墨绿色的纯色高领毛衣,搭配一条黑白格短裙,为了表达正式,她很有心机的在毛衣靠近肩膀的地方别了个胸针。   就是人偶送的那个白玫瑰胸针。   虽然绫很记恨人偶,正是人偶给她带来了无妄之灾。但是不要的东西白不要,既然是送给她的东西,她就会物尽其用。加上她确实很喜欢这个异常精巧的胸针,所以今天她就戴上了。   绫有点意外果戈里会突然提起它,她粲然一笑:“谢谢,我也很喜欢它。”   她炫耀似的站起身,扬起下巴,转了个小小的圈。   果戈里就坐在位子上,专注地看着她。   绫狡黠一笑,靠近他,虚虚地把胸针别在了他里头的衬衫马甲上。   果戈里抓住了她那只按着胸针的手,他们一动不动地对视。   现在,胸针物归原主了。    第17章 17      “尼古莱,你很适合它。”绫夸赞道,毫不做作。   这个玫瑰胸针套在他身上,莫名地合适,好像原本就属于他一眼。   正巧,服务员端着前菜上来了,绫淡定地回到座位上,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他们开始用餐,但仍然时不时地闲聊几句话题。   他今天没有提自由,绫还蛮不习惯的。   也许尼古莱·果戈里日常生活中是个正常人吧。   还是说,这应该是他的伪装。   绫不确定地想到。   很快,随着时间的流逝,菜都被吃光了。   即使他们的气氛非常融洽,但绫观察了一下果戈里的表情,总觉得他像带了张面具,难以看清他真正的想法。因为她之前已经见过之前那个真实的果戈里了,所以她对他的更内核的东西更感兴趣。   不过虚伪和欺诈也是他性格的一部分吧。   绫这样想着,说服了自己。   “尼古莱先生有什么爱去的地方吗?也许下午我们可以去逛一逛。”绫问道。   经过刚才的聊天,绫初步对果戈里下了论断,虽然他有时候有点怪异,但在公众场合里,他还是能很好的融入人群的。况且,他们的聊天确实很愉快。   再加上绫对尼古莱背后的组织的好奇,她决定还是先跟果戈里接触一下。   正当果戈里要回复她时,他的电话响了。   “我出去补个妆。”出于他的身份,绫识趣地提出出去一会,虽然她的餐后甜点还吃到一半,看上去理由很勉强,但是心知肚明的原因明白就好。   等她回来的时候,果戈里已经挂了电话了。他看起来神色没什么变化,绫完全看不出来。   他回答了她刚才问的问题。   “我没什么想去的。”果戈里说道,“如果莉莲有想去的地方的话,那就按照你的心意行动吧。我今天的来赴约的目的,也仅仅是因为你而已。去哪里,我都可以的。”   “我也还没有决定要去哪里呢。抱歉,尼古莱,冒昧的请问下,你的心情不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很开心。”果戈里这么回复道,还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可是绫确实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他的心情变化,如果她的感觉没有错的话。   是因为刚才那一通电话吗?   她歪着头想了半天,打算刷刷果戈里的好感,那样的话,她要想办法让他开心点。   可是她对果戈里没什么了解,刚才的谈话里他也没透露什么特别的讯息,她现在只知道他喜欢鱼子酱。不过,从之前和他的接触来看,果戈里既然喜欢自由的话。   自由,自由,自由?   那就不能去人多的地方了。   即使是人不算多的西餐厅,果戈里都一丝不苟,处处透漏着一股别扭劲,完全不像真实的他。绫还不能确认果戈里追寻的自由是什么,但是她推测果戈里肯定是不想压抑自己的吧。毕竟,比起这个正正经经的果戈里,绫还是比较喜欢他肆意张扬的样子,现在的他太俗套了。   “尼古莱,等一下跟着我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看他的食物吃得差不多了,也放下了刀叉。绫没有直接明说,而是眨眨眼睛,卖了个关子。   她已经想到办法了。   “好。”   果戈里应了一声,此时,甜点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而红酒似乎是特地留下的,他之前都没动过。   他伸出手,用开瓶器开了这瓶剩下的桃红酒。   绫伸出酒杯,他便自然的为她倒了半杯。   她看向果戈里,挑了挑眉,举起了那杯酒,举动不言而喻。   “cheers。”   他们的酒杯在空气中碰了一下,发出一声不大的声响。   绫一口气喝完了酒,桃红的度数并不高,即使下了半杯也只是有点微醺。她看向对面的果戈里,他很清醒,也对,他是个俄罗斯人,能喝得下好几瓶伏加特。   “莉莲,你要在莫斯科待多久?”果戈里问道。   “莫斯科吗?”绫想了想,原本她是打算过一个星期就去圣彼得堡的,在路上,她还会顺便路过瓦尔代看一眼,那是个美丽但不太有名的小城市。   她最后如实说道:“如果计划无误的话,我只会在莫斯科呆一个星期左右,然后坐火车去我的下一站目的地——圣彼得堡。真可惜,我还想在莫斯科多呆一会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绫有点担忧地想道。   “说起来,圣彼得堡附近有个小飞机场,我想开飞机很久了。在飞机上看结冰的芬兰湾一定很美。”说起这些,她非常开心,“如果夏天去的话就好了,我想看鸽子,遗憾的是,冬天可没有那些小东西。”   她耸了耸肩:“事实上,因为行程,我还没有去东西伯利亚,我是说,贝加尔湖那一块地方。”   “你想去吗?”果戈里问道。   “当然了,不过我的签证只有三个月。”绫无奈地说道,“我只能把它作为下次的目的地了。”   “现在就可以。”果戈里拿起酒瓶,为她续了酒,他看起来没醉,但是微微发红的脸颊很可口,“只要你想的话。”   他在邀请她吗?绫有点不确定。   既然他没有明说,绫就当不知道处理了。   “我以为你会叹着气挽留我呢,尼古莱。”绫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她还没有说完这句话,自己就忍不住笑起来了,“如果你挽留我的话,我就在这里多留一会,我是说真的,我舍不得你。”   “那我挽留你。”果戈里也跟着她弯了弯嘴角,“莉莲宝贝,别离开我好吗?你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你,离开你是如此的让我痛苦,以至于让我日思夜想,夜不能寐。”   他后半句的语气像苦情戏的男主角那样,对着心爱的女孩倾诉衷肠。   他含情脉脉,泫然欲泣,表演的生动极了,原本冷色调的冰凉瞳孔也变得温和多情了。   下一秒,他从促狭的口气里脱离了,他一瞬间就恢复了冷静:“这样的话,我曾经无数次听到。”   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表演,觉得他的表情终于鲜活了不少。   她很入戏地轻轻鼓了鼓掌,声音不是很大声。   “可是你不曾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对吗?”   绫自问自答地说道,下一秒她就惊慌地抬起了头,她愁眉苦脸地说道,“不过,现在你对我说了,糟糕了!尼古莱,这真是个坏消息。上帝!原谅我吧,这只是个玩笑话。”   “那我只能用这杯酒道歉了。”她举起酒杯,装模作样地碰了碰果戈里放在桌子上的酒杯,然后说道,“不过现在,我已经开始期待和你一起渡过的下午了。”   “尼古莱,如果你好奇我们下午行程的话,请你快点把酒喝光吧。”绫拨了拨有点乱掉的头发,暗示性地说道,她凑近酒杯,晃了晃手边的红酒杯,里面的桃红一晃一晃的,差点就溢出来了。   她兴味盎然地拿起了酒瓶,为果戈里满上了酒。   而果戈里只是拿起酒杯,没有回复她,但他一口气把酒杯里面的酒都喝光了。   此时,酒瓶里还尚未见底,但他一杯一杯,毫不停歇,不一会儿,居然全部喝光了。   最后,他把空酒杯和空酒瓶摆在她的面前。   他扬了扬头,神采飞扬地注视着她。   绫想,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回答。   于是她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当他们结完账从餐厅走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外面还有些冷,毛毛大雪落下来,他们也没有带伞,就这样走在大路上。街上的人行路匆匆,还有一些悠闲的游客,是一些外国面孔。这座古朴的城市一向庄严肃穆,规整化一,典雅大方的建筑随处可见,随处能感受到一丝拜占庭式的残存的痕迹。远处,不知名教堂的金色洋葱顶也被积雪覆盖,只看得到模模糊糊的金色。阴沉的天,乌云压顶,茫茫笼罩了整个天空,看上去有如末日。   绫快步带着果戈里坐上地铁,转了几站车。   “我敢保证,尼古莱,你绝对猜不到我们要去哪里的。”下了车站,绫开着导航,带着果戈里往着目的地走去,她故意把手机遮住,不让他看目的地。   这个地铁站并不是旅游景点附近,附近的也不是居民区。让人实在看不出点什么名堂。   “这个地方。”果戈里想了想,放弃了推测,“我并不熟悉这里,我的家在不在这。”   “诶?我一直以为你是本地人。”他们一边走,绫转过身,惊讶地问道,“尼古莱,你的家乡在哪里?”   “圣彼得堡。”   “这样的话,那我可以拜访你家吗?下个月我会呆在圣彼得堡,如果你要回家的话,我们可以见面。”   “我的荣幸。”果戈里颔首道,“不过这应该是我该说的话,莉莲。”   走着走着,他们距离目的地也越来越近了。导航里的距离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几十米的时候,绫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绫停下了脚步。   虽然果戈里也已经知道了他们此行的目的——那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汽车行,孤零零地矗立在这里,没有其他任何标的物,不远处,巨大的广告牌也已经透漏了他们此行的终点。   绫把手机塞回口袋。   她学着初次见面的时候果戈里的语气,她皱着眉头,做出苦恼的表情,她站在他的面前,搞怪地问道:“锵锵锵!猜猜我们要去哪里呢?”   果戈里看出了她的意图,所以他只是看着她畅快地笑起来。   绫伸出手恶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责备他的不配合,实际上,她没用多大的力气。   她想了想,上前几步,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广告牌,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答案揭晓了!”   她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全部还给了他。    第18章 18      但这并不让人讨厌。   至少果戈里的表情已经告诉了绫他的真正情绪。   他们走进了这家汽车行。这家店除了售卖汽车以外,也出售一些小型交通工具,还提供一些汽车租赁服务。   店内的人并不是很多,门口的服务员一见到他们,就微笑着问了个好,问清了他们的诉求以后,她带着他们走到了目的地,然后就安静地退到一旁等候了。   绫带果戈里来这里的目的很明显,她要租车。   离开车行时,他们不再是坐着地铁回去了。   绫租了两辆摩托车。整体都用喷漆喷上黑色,呈流线型,材质坚硬,并不太高调,非常内敛的装饰,但是看起来很酷。   “我想要一辆摩托车很久了。”绫熟悉了一下基本操作,她已经很久没开车了。   她兴致高昂,迫不及待地想试试了。   “尼古莱,你会开吗?”   不等他回答,她四处张望了一会,又紧张兮兮地凑近他。   “听着,尼古莱。”她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跟他说道,“我有国际驾照,但是我没带。不过,我不想回去拿了。”   “我猜你也没带驾照吧,但是恐怕交警会拦着我,而不是你。”   “我们要去哪里?”果戈里问道,他也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绫神秘兮兮地说道,“是惊喜。”   他们骑着摩托车上路了,好在摩托车性能好,噪音并不是很大。这里也算偏僻,没有碰到拦路的人。   绫带着果戈里往西边的方向出发了。事实上,她只是随便选了个方向,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原本她就没什么目的地。   他们延着公路一直往西前进,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离莫斯科越来越远,房屋从高楼慢慢变矮,最后直至消失。又高又大的松针取代了房子,久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她才停下了。   他们把车停在一边。   地上都是薄薄的一层雪,覆盖在干枯草皮上。没有一块能下脚的地方。因为没有雨衣,现在他们的外套和头发上都是之前雪,好在雪并不大,现在已经完全停了。   他们倒是不在意这个,席地就在公路边上坐了下来。   “事情好像有点出乎我的预料,尼古莱。”绫有点懊恼,“我以为这是件有趣的事情,没想到它出奇的无聊。抱歉,我好像搞砸了。”   “不过,我觉得比起那些地方,你会更喜欢这里。”她伸出手拂了拂他头上的雪,那雪和他的发色几乎融为一体,让她几乎无法分辨出到底是雪还是他的头发。   果戈里终于露出了那种轻嘲的傲慢表情,他说道:“这对我而言并没有分别。”   “为什么这么说?”绫并没有生气,她问道,“如果你不介意告诉我的话,我以为,我们还算朋友了。”   她没期望他会说实话,在关于他自己的话题上,他永远真假掺半。   果戈里只是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无法解释,活着的每一天,我都在受罪。”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眼角,在绫似懂非懂的眼神里,他说道:“别提这个了。”   绫低低地叹了口气,她不知道回复些什么。   正当气氛开始沉默的时候,果戈里又露出了干劲满满的表情。看到绫怔忪的神情,他得逞地窃笑了一下,还轻轻掐了掐她的脸颊:“刚才都是骗你的!莉莲,有没有上当?”   “上当了!”绫用力锤了他一下,“尼古莱!你真是太可恶了!”   果戈里撑着下巴看向地面,无奈地任由她打骂。   刚才那种莫名其妙的气氛又消失了。   绫不知道果戈里刚才的表情到底是真是假,可是一瞬间她竟然有点相信了。   可是,他又因何而受罪呢?   他所寻找的自由呢?那又是什么东西。   那一天在他们的谈话里,他也对自己的自由一字未提,他只是告诉她,他在寻找自由。   绫始终没有搞懂,果戈里的自由是什么。现在也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她已经明白了,此时,他并不愿告诉她。   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不得不去附近逛一逛了,虽然路上还未有车辆经过,但在公路边上也不是聊天的好地点,绫带果戈里来这里也不是单纯在公路边上坐着的。   于是绫发了会呆后,她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她把手伸向果戈里。   “不去逛逛吗?”她发出了邀请。   他们往树林深处走去。经过几片稀疏干枯的树丛之后,地势就骤然拔高了。站在底下,基本看不到上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这坡道实在是太陡了点,爬上去很费力,但不走的话,这里就变成了终点了。   绫皱着眉,看着基本没有雪的坡道,动了歪心思:“尼古莱,我们开摩托车上去吧。”   “唉,我好累。连摩托车都不想开了,你载我上去吧。”   反正现在没有人,这辆摩托车的座椅又比较大,载两个人也没有问题。   “我能反对吗?”   “不能!”绫一本正经地拒绝了。   他明明看着也很期待的样子嘛,她想到。   他们把另一辆摩托车放在路边,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藏好。然后坐着留下的摩托车,一鼓作气,冲上了斜坡。   斜坡因为还是有些许雪的痕迹,他们差点翻车,好在最后没有出什么意外。   斜坡上方,是一块平地。平地前方是一段路,苍苍茫茫,一览无余,暂时还看不到尽头是什么。   上去后他们并没有停歇,反而兴致勃勃地继续向前开去。   “尼古莱!刺激吗?”在凌冽刺骨的风里,绫大声叫他,声音甚至带出了点回音。   “刺激!”他同样声音响亮地回复道。   他微微向后倾倒,靠在了绫的身上。前方没有任何大的障碍物,他于是放松地抬起头,仰面看向了天空,头也靠在了绫的肩膀。   在急促的风声里,他的白发被带起,轻轻打在她的脸上,微微有点刺痛。   绫坐在他身后,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用手做了个喇叭的形状。   “那就提速吧!”   在绫的呼喊声中,果戈里踩下了变速踏板。   绫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此时他们就像一阵风,朝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前行。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心脏急促而稳定的跳动。   此时,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随着视野的开阔,在略微磕磕绊绊的路途中,他们渐渐到达了终点。前方是一块极为开阔的湖面,已经结了冰。冰蓝色的湖面上绵延不绝的气泡冰,从远处看,像一面巨大的不规则镜子,潋滟生辉。   只是,他们所在的地方,和镜子足有一段十几米的高低差。   但果戈里仍然抬着头,不知道是真的没注意还是假的没注意。   绫突然有了个决定。   “尼古莱·果戈里!”她凑近他的耳朵,扒开了他耳朵附近的头发,想要唤回他的意识。   他应了一声,在和空气的摩擦中,声音有点支离破碎。   “我说,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什么——?”   “我是说——活着的每一天,我都在受罪——”   “……”   他没有回复。   “如果是真的话,请你摇摇头吧,尼古莱,好吗?”   绫只是在告诉他,她想听他的谎言。   她并不介意他的谎话连篇。   “是真的。”尼古莱·果戈里只是闭上了眼睛,好一会都没有动作,最终,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这么回答道。   “如果是真的话——”   在他急促的呼吸声中,绫捂住了他的眼睛。   她能感受到他颤动的眼睑,和冰凉没有一丝温度的脸颊,但它同样是有生命活力的,他脆弱的呼吸起伏,清晰的告诉了绫他残存的生命气息。   风把一切淹没了,雪在脚底下旋转。在加速运动的世界里,他们好像远离了人世间的一切。   “请你停止思考吧。”   最后,她这么说道。   在高速中,他们一起冲出了平地,跌入了那块冰冻的世界。    第19章 19      他们并没有摔得很惨。   在下坠的那一瞬间,他们就抛开了那辆还在启动中的摩托车。在呈现抛物线的跌落姿势时,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那感觉有点像奇妙,绫感觉到是果戈里拉住了她,他用了异能力。原本短暂的坠落过程变得极为漫长,上一刻他们还在半空中,但下一秒,等他们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基本上感觉不到重力的作用了。   不远处的摩托车还没来得及掉到冰面上,果戈里只是手一挥,摩托就以一种反重力的状态出现在斗篷里了。   总之,一切平安无事,是绫之前设想过的最好结果。   最差也不过是车摔坏,人受伤罢了。   不过联想到之前他的异能力,绫觉得这点高度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现在,他们近距离的看到了这块玻璃状的湖面。湖底下的水是极为清澈的,在黯淡的天色下,呈现一种深蓝色,透过冰面,除了澄澈的湖水外,还可以看到一粒一粒不规格聚合在一起的气泡,像一串串白的刺眼的霓虹,或呈葫芦状,和稍有裂纹的冰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美感。   从远处看,像皲裂的蓝白色盐湖。   这是一块广阔无垠的地方,地面与天际仅仅只隔一线。只要不背过身去,面前就是一大块的辽远的空间。   绫和果戈里面面相觑,她突然噗嗤一笑。   “惊喜吗?刚才的不算。”   绫指的是之前带着他乱跑的糟糕举动。   “算是吧。”果戈里只是弯了弯嘴。   绫理了理帽子,用戴着手套的手拍了拍冻得发僵的脸颊,然后慢慢坐下来躺在了冰面上。因为厚厚的衣服隔着,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原来就冻僵了的脚底早就没什么直觉了,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双手交叠在头顶,目光看向仍站在一边的果戈里,若无其事地朝他挥了挥手。   “尼古莱,不一起来吗?”   果戈里只是蹲了下来,从上至下打量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要。”   “你的不要,是要的意思吗?”绫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问道。   ……最后他还是躺下了。   他们躺在冰上聊天,看天上的云慢慢移动,云不是很多,风也不是很急,显得云朵轻飘飘的。天气并不是很好,但是郁郁苍苍的雪原里,一望无垠的横亘山脉,衬着他们无比的寂寞。   绫侧过头看果戈里目光沉静地看向天空,一刹那,他和这块雪色仿佛融为一体了。   他并没有做出悲伤的表情,但不知怎么的,他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那种令人无法干涉的沉寂状态。   绫并不乐意这种状态的进行,于是她主动开启了话题。   “我有时候总是在想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果戈里问道。   “不知所谓的事情,大多数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有时候我很无聊,所以我必须要做点什么。”绫说道,“你呢,尼古莱?”   “我吗?”他语调轻快又诙谐,“像大多数人做的那样,我也是个无聊的人而已。嗯,跟你一样?”   绫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我只是个普通人啊,尼古莱。”   她在暗暗说他是一个危险分子。   绫看到果戈里一脸沉静地看向她,目光里明显的失落和不信任。于是,她只好挫败地自己否定了这个答案:“你赢了,尼古莱。至少,跟你这个危险分子待在一块的我也算不上什么普通人了。”   她忍不住强调着控诉了他:“危险分子!”   果戈里又忍不住笑了。   绫无法给出确切的形容,但他现在的笑容无疑是温柔的,像雪夜里渐渐消融的冰一样。   他接着说道:“你说的对,莉莲。这样我们就是同党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心里,这个通常来说是贬义寓意的词汇这样听起来也没这么难听了。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绫反问道。   “和我这样的人,也算是同党吗?”   “同党?是朋友的意思吗?”绫重复了他说的话,然后她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尼古莱,我以为你知道的。”她郑重其事地叫了他的名字,严肃地说道,“我可不想跟你当同党。”   她旋即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于是她凑近他,竖起食指,悄声说道:“嘘,尼古莱,别说话,听我说完。”   这次,果戈里却没有听她的话了。   他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并且真心实意的为之喜悦,还做出了欣然的答复。   “真巧,我也不想和你做同党。”说完,果戈里轻轻揪了揪绫头顶帽子上的小球,马上被绫一把拍开了他的手。   “你看,我们很有共同语言。”他说道。   “是啊。”绫点点头认同地说道。   “所以,我喜欢和你呆一起的感觉,莉莲。”尼古莱·果戈里伸出手,轻轻捧起了她的脸,感叹道。然后,他看到绫突然笑起来,眉眼像个弯弯的月亮。   他突然又觉得自己被打败了,因为他本来只想逗逗她的。   于是他放开了手,不想说话了。   “这是真话还是假话,尼古莱?”绫歪了歪头,问道。   “是假话假话假话。”果戈里只是不耐烦地说道,他甚至刻意强调了三遍,但他最后又突然改口了,“你可以选择你相信的答案,莉莲。”   “算了……我是说,没什么。”   令他松了一口气的是,绫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他们并排靠在一起,又看起了天空,现在,连风声都是轻悄悄的了。不时有雪被吹过头顶,飘向远方。   如果不是周围时不时拂过的雪,和空旷的大面积空间。绫甚至以为他们回到了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在湖边的时候。   绫还有点怀念那个时候的果戈里——他给与的那种古怪但是让人很好奇的感觉。现在,他就像一个宝箱,慢慢被她开启着,绫满怀期待,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正当她还在沉思的时候,突然,果戈里打破了宁静,他突然问道:“莉莲,你刚才说的话,能告诉我原因吗?”   他指的是在摩托车上绫说的那一番话。   绫思索半天,终于记起他指的是停止思考那句话。   她松了一口气,这个问题并不算难回答。   “我觉得你在不开心。”她先回答了他的提问,然后补充了一个问题,“尼古莱,你孤独吗?”   不等他做出回答,绫又继续回答:“自由的人总是孤独的,所以尼古莱也一定是孤独的。”   她用了肯定句。   “是你之前讲的大道理。”绫以为果戈里会认同她,相反的是,他很委屈,“可是,莉莲,我还在寻找自由啊,我根本没有自由。”   他们又谈起了之前的话题。   “但是,尼古莱,我不是分你给了吗?”绫伸出手忿忿地扯了扯他的头发。她看到果戈里终于回过身,他们面对面侧躺着。   果戈里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眼神里,绫看出了他的控诉。   他在说,那根本不是我的。   他像个幼稚的小鬼,纠结于这个问题不放。   但是绫自然不会被这个问题难倒,她打算用逻辑和道理让他屈服。   “尼古莱,如果一个人的自由是孤独的话,两个人的自由就不会了。”   绫一边这样回答着,一边在湖面上东看西看,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不到一会,绫终于找到了她的目标,那是一块巨大的冰,足有半米高。她兴奋地冲过去,把那块巨大的足有半个人高的冰块抱了起来,然后在果戈里不解的神情中搬到了他的身边。   透明的冰块,摸上去自然是凉的。   她把冰块递给了果戈里,让他摸了一把。   “尼古莱,你冷吗?”她问道。   “好冷。”他可怜兮兮地说道,他把那双摸过冰块的手伸出来,想覆上绫红彤彤的脸颊——他想做这件事很久了。   令人失望的是,绫侧了侧头,躲开了。   她看到果戈里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他更失落了,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绫并没有停止动作,她把手上的手套摘了下来,外面温度实在是太低了,接触到冷空气以后,她的手忍不住轻颤了一下。还好虽然天气苦寒,但她那只刚刚接触到外界的手,仍然是足够温暖的。   绫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那半只手套给果戈里戴上了。然后她朝他解释道:“我的脸颊太冷了,不过幸好,我还带了手套。”   接着,绫把那只露出来的手盖在在他剩下那只手的手心里,紧紧扣住。   尼古莱的手可真冷啊。   绫一边在心里嘀嘀咕咕,手上的动作仍不停下,她把他们交握的手举起来了。   她笑眯眯地说道:“你看,现在不就不冷了吗?”   “两个人的自由也是同样的道理,不是吗?和自由的人一起,不自由的那个人也会被自由的那个人渲染了。”   尼古莱·果戈里只是别开了头,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你在狡辩,莉莲。两个人的自由只会孤独加倍而已。”   “那你现在觉得孤独吗?”绫问道。   他摇摇头。   “那你现在觉得自由吗?”   他先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是百分之五十的自由的意思吗?”绫没看懂他的意思,问道。   果戈里摇摇头,阴郁地说道:“是百分之百和百分之零。”   绫并没有气馁,她知道说服果戈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事实上,她并没有想要说服他,因为他是一个极其自我的人。   果戈里并没有停顿,他自嘲的说道:“我像个精神病人,活在自我的世界。”   但实际上,他的语气并没有丝毫的自怨自艾,相反,他为这些沾沾自喜。   “我每天走在路上,感觉自己像个异类。我浑浑噩噩像个白痴一样在人间游荡。”他叹了口气,语调遗憾,“好可惜,如果我是白痴就好了。”   “有时候,我并不觉得我在杀人,我在为他们解放。我不明白,莉莲。”他迷惑地说道,“我只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而已。离开这个污秽的世界,不好吗?”   “无所谓,反正他们是不会明白的。”   “你在为此伤心吗?尼古莱。”绫问道。   “当然不。”果戈里只是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足够诡异的笑容,看起来竟然像在哭,“我在以此为乐啊。”   “那你又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   “既然你无法回答的话,那就不要回答我了,尼古莱。”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莉莲。”良久,果戈里狡辩地说道。他还很有少女心的坐起身来,做西子捧心状,还眨了眨眼,“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全部。对不起,我搞砸了吗?”   他叹了口气,絮絮叨叨地开始碎碎念:“我不是故意的,莉莲,请你别在意。”   “神明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请你告诉我吧,我该如何挽回一个心爱女孩的心?如果你知道答案的话,救救这个可怜的尼古莱·果戈里吧,他正在经历一次伟大的惨痛教训,他做了错事,需要经受惩戒……”   绫只是看着他,认真地听他说话个没完。   在他终于说完最后一个字以后,绫笑嘻嘻地踮起脚拍了拍他的头:“尼古莱·果戈里阁下,神明已经听到了你的呼唤,现在,她告诉他的信徒,尼古莱·果戈里需要用一个拥抱才能化解这场磨难。”   “请问你要回应神明的期许吗?”    第20章 20      绫一边说着,一边朝果戈里眨了眨眼睛。   果戈里没有回复,他只是张开了手。   看起来,他在等待绫主动投入他的怀抱。   “尼古莱,等等!”绫却没有如他的愿,她用双手把他推开了,虽然他并没有丝毫移动。   绫跑开了,她到了一个距离果戈里有七八米远的距离才停下,蹲下身她先缓了缓,除了除衣服上的雪,才高高地举起手,朝果戈里挥了挥。   “你准备好了吗?尼古莱——!”她兴奋地问道,“我要开始了!”   绫开始朝着果戈里奔跑。   地有点滑,但她却没有放慢脚步,脚下的雪地靴旁边都是飞溅起来的雪沫,她的头发在风里吹散开,连那顶毛线帽都被风刮跑了。   她离他越来越近,最后扑倒了他。   果戈里被这个力道迫使着趔趄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不可避免地因为重力摔倒了,由于湖面较滑,他们还囫囵吞枣地早地上滚了几圈,沾了一身的雪,摔作了一团。   最后他们停在了一个离原地有几米远的地方。   这同样是刺激,惊险的感觉。绫用双手护住了果戈里的头,他的辫子从脑袋后面垂下来,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她感觉有点痒,她伸手拂开了它,又它因为自然作用力垂下来。   他们保持这个姿势足足好几秒。   现在,她可以看到,果戈里那双透明瞳孔也并非是空洞无力的,当他全心全意注视一个人的时候,那是有光存在的,他仿佛要诉说着什么,眼里充满了未尽的话,看起来朦胧极了。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绫,她问道:“不放开我吗?”   尼古莱·果戈里才大梦初醒般的站起来,伸出手把绫拉了起来。   绫知道,自己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但是,还不够。   就像果戈里自己说的那样,他并没有认同她。   他还是一个人,龟缩在自己的乌龟壳里面。   但果戈里还是有所改变的,至少他已经主动开始提起自己的事情了,当然,绫无法保证他话语的真实性。   “莉莲。”他突然叫了她一声。   “嗯?怎么了?”绫从沉思中醒来,她抬起头。   “你原谅我了吗?”   “你在说什么?尼古莱。”绫惊讶地说道,“你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接着说道:“尼古莱·果戈里的磨难并不存在。因为他不需要向他的女孩走进,她就已经向他走来。这样还不够吗?”   他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那她会明白尼古莱·果戈里想要告诉她的东西吗?”   “不明白。”绫掰过果戈里的脸,她看见他一脸的无动于衷,于是她刻薄地说道,“毕竟,尼古莱·果戈里只是一个自怨自艾,谎话连篇的小可怜,整天自导自演一出喜剧,然后博取他人同情心取乐。”   “但是。”她补充道,“终于,尼古莱·果戈等到了一个真正能听懂他说话的人来开启他。因为,只有在她的心中,他才是甘美的灵魂,他在她心里,早就已经闪闪发光。”   她看到他放大的瞳孔,还有掩饰不住的惊愕面容,他高兴极了,嘴角都止不住地勾了起来,尽管那些都是转瞬即逝的,下一刻,他就抿着嘴,严肃了所有表情,紧接着开始神游。   绫慢条斯理地拍了拍他的脸颊,换回了他起先涣散的目光。   “现在,尼古莱·果戈里先生是否愿意往前迈出一步?”她伸出了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我想他是不愿意的。”他别扭地说道。   但是,绫如愿以偿的看到果戈里主动地向前一步,他口是心非的他还是伸出了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绫跑到不远处的地方捡回了掉下的帽子,帽子里面都是雪,她皱着眉头抖了抖帽子,发现无济于事,她只好把帽子扔在一边,然后继续跟果戈里靠在一起,顺便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   他们又坐在原来的地方发呆。   “莉莲,你什么时候去圣彼得堡?”果戈里问道。   “一星期以后。”尽管绫已经告诉过他一遍这个问题的答案了,但果戈里似乎忘记了,她还是耐心重复了一遍答案。   “具体的时间,有决定好吗?”他继续问道,“我想送你,可以吗?”   他开始唠唠叨叨:“俄罗斯并不安全,尤其是晚上的时候。你要小心扒手和一些坏人,小心车臣和光头党,不要理会找你搭讪的酒鬼,不要和陌生人拼酒……”   “你怎么知道我和陌生人拼酒?”绫似笑非笑地问道,“和普希金是吗?你跟踪我?嗯?尼古莱先生?”   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了,过了一会,他开始作秀般地回答道:“我该祈求你的原谅吗?”   “你知道的,我们还不熟悉,那个时候并非我的本意……”   “我当然能理解。”绫说道,“不过,想要祈求我的原谅,尼古莱,你能为我做一件事情吗?”   绫本来是想直接问他接近她的目的的,但是她转念一想,现在并不是恰当的时间。   他们还不够熟悉,并且会把气氛弄僵。   “什么事情?”果戈里问道,他虚虚地摘下了头上并不存在的帽子,弯下腰做了个绅士礼,“莉莲,只要是你想要做的事情,我都会为你做到。”   “你先闭上眼睛。”绫拍了拍手,说道。   果戈里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他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睁开了。   “不可以睁开眼睛。”绫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她用双手捂住了他的整个眼睛。   “尼古莱,如果我现在要杀掉你的话,你可没有反抗的力气了。”她抽出其中一只手抵在了他的脖子,先试探地开了个玩笑。   他没有任何动作。   绫知道了他的回答,她只得自讨没趣的收回了手,重新用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盖在他的眼睛上方。   此时,果戈里是坐在地上的,绫站在他的身后,稍稍弯下腰,整个人压在他的肩膀上。   “尼古莱。”绫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呵气,“你有听过《摇篮曲》吗?”   “哪一首?”果戈里感觉耳朵有点发痒,不自在的动了动。   “不是那首有名的民谣,我指的是,我想你应该听过的。”绫试着哼了一段,“睡吧,安静的睡吧,睡吧,睡在床边可不行,会有大灰狼来,咬你的侧腹……①”   说完,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绫听见果戈里接着唱了下去:“把你拖进森林,扯到柳树下。大灰狼,请你不要来,不要叫醒我的莉莲……”   果戈里还即兴改编了一段,故事的主人公就变成了她。   他们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说真的,尼古莱,你的歌唱的真好听。”   绫把头靠近他的耳窝,她亲密的蹭了他的头发一下,然后,她摇摇头,说道:“不过,我想告诉你的并不是这首歌,尼古莱。”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她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甚至用了一样的语气,“请你停止思考吧。”   思索片刻,绫继续说道:“尼古莱,我并不懂你的自由是什么。你知道的,这是一个难题,因为我们是不同的两个人。之前,我一直在想如何回答你问我的问题,这是我冲动之下说出的话,我不能很好地说出答案,做出这个回答仅仅出自于我的本能。”   “不过,现在我知道原因了。”她真诚地说道,“无论如何,请你不要再想更多了。我认为,你纠结于自由的时间太多了,这会让你太累了,所以你需要休息。尼古莱,你睡觉的时候也会胡思乱想吗?”   “我经常做梦,这算是一种胡思乱想吗?”他问道。   “算吧。不过,如果你梦到我就不算了。”绫讨巧的说道。   她伸出手挽住果戈里的脖子,她感觉他的喉结震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   “嘘。”绫制止了他的下一步举动,然后接着问道,“尼古莱,你闭上眼睛了吗?”   她得到了一个乖巧的点头。   “听好了,尼古莱,我的《摇篮曲》可是很催眠的。”绫放开了那只一直盖在果戈里眼睛上的手,转而轻柔的抚上他的脸颊。   她开始吟唱,语调宛如情人的低语。   “盖好被子,抓紧我,在你我两人的温暖空间……②”   “盖好被子,抓紧我,在你我两人的温暖空间……”   “睡吧,别醒,别说话……   绫开始不断重复,在循环的声音中,她感觉果戈里的气息越来越弱,他的呼吸越来越长,最后他头一歪,靠在了绫的肩膀上。   睡着了?   绫有点怀疑,仔细地盯着果戈里好几分钟,发现他呼吸均匀绵长,放松的躯体也没有任何破绽。她尝试着捏了捏他的鼻子,发现他烦躁地叫唤一声,歪了头,侧身换了个方向。   “尼古莱?”她试着叫唤了一声。   他没有反应。   绫又等待了几分钟,发现果戈里还是没有动静,仿佛真的睡着了一样。   她站起身,扶着他,换了个方向,正当她准备靠近果戈里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抱起了她。   “surpri色!魔术师的惊喜时间!”   他还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搞得绫有点晕头眼花。   绫用力地掐了一下他:“尼古莱!”   “吓到你了吗?”果戈里问道,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笑音,他一边说着,一边爽快地把她放下来。   绫随手抓起一捧雪,报复性地砸向他。   正当她要抓起第二把雪的时候,她听见果戈里叹了口气。   “我们要回去了。”他突然说道,“已经三点多了。”   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但天确实已经快黑了,确实,他们不得不离开了。   于是,他们离开了这块冰湖,果戈里用他的异能顺利帮助他们两个回到了湖面上方的平地。   他们坐着摩托车回到公里,然后就着夜色一起回到了莫斯科的市中心,他们一起还了车,坐着地铁,果戈里把绫送到酒店门口。   在期间,他们没有聊其他的事情了。   他们又恢复了陌生人的状态。   绫甚至以为,他们就这样结束了,美好的回忆只会成为今晚唯一的记忆,只如昙花一现。   因为此时的他过分冷淡了。   “再见,尼古莱。”   于是,她朝果戈里挥挥手,回过头就打算进入酒店的走廊。   “莉莲。”突然,果戈里叫住了她。   “?”   绫看不懂他的意思,于是她停下来,疑惑地看向他。   果戈里只是走近绫,把那个白玫瑰胸针重新放到她的手心——在吃完饭后,这个胸针就一直保存在他那里了。   “下次再见吧。”果戈里向她挥了挥手,没有多说话。   即使在夜里,他的眼睛里也像闪烁着星星一样,熠熠生辉。   他们总要迎来分别,但贪心的尼古莱·果戈里已经开始期待起下一次见面了。    第21章 21      绫终于捡起了自己的主业,旅游。   她在第二天坐着火车去了弗拉基米尔,这里散布着数量极多的东正教建筑群。因为时间的关系,绫只给这里留了一天的参观时间。   她只草草的参观了圣母升天教堂,就出来草草吃了午饭去了圣母代祷教堂,幸运的是,这一天天气晴朗,只剩薄薄的一层雪堆在地上,绫更难得的在莫斯科的冬日见到了一丝阳光,于是,她就坐在小山坡上,盯着附近的涅尔利河发了半天的呆。   天黑的实在太早了,她并没有在这里很久,就急匆匆地坐着火车踏上返程的路了。   虽然下午三点时她已经踏上了返程的路,但当她回到莫斯科的时候,时间也已经到了晚上七点。绫在路边随便找了家餐厅用了餐,就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了酒店。   洗漱完毕后,她就马上扑到了柔软的床上。   虽然仅仅经过两天天的时间,她已经快把费奥多尔的事情遗忘了。   令绫松了口气的是,麻烦并没有找上门,这说明费奥多尔确实为她解决了监控问题。但绫的心里总有些不安,费奥多尔真的会如此好心的无偿帮助她吗?   这个念头只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逝,转眼她就忽略了这个问题。   因为她要睡觉了。   事情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但也没有那么糟糕。   绫在第二天起床时等来了警察。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高加索人,穿着一身警官制服,高鼻梁凹眼眶,五官深邃,身材臃肿,看上去有点发福,在绫开门后,他就神情严肃地注视着她了。   “你好,请问你是早田绫女士吗?”他先简单地向绫打了个招呼,因为口音,他称呼绫的名字有点奇怪。不过,绫还是从中可以勉强分辨出这是她的名字。   “是的,你好,叫我莉莲就可以了。警察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绫借着打招呼的机会,先不动声色地往这位警察的背后扫了一眼。   并没有其他人,只有这一个警察的造访。   她松了口气,至少现在她还没有被当成嫌疑犯,不然他们是不会只出动一名警察的。   至于警察来找她的原因,想来是因为那起爆炸案了。   难道是来找她了解当时的情况吗?   “事实上,我们遇到一些事情,我想女士你应该知道的我此行的目的。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请问女士,你在两天前有去过莫斯科北区的游乐园吗?”   绫配合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她没想着瞒过警察。   “我们现在需要你提供一些信息。为了准确,能否出示您的护照?我们需要先对你的身份进行确认。”警官说道,他一边伸出了手。   出于谨慎,绫并没有马上答应。   “我能冒昧的请问一下您的名字和警察号吗?我也需要事先确认一下,您知道原因的,警官先生。”   “当然。”看起来,这位看起来不好相与的警察还是很好说话的,他爽快地掏出了自己的证件。   结果显而易见,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警察。   于是绫回到了房间,去拿了自己的身份证明以及各种附件,在警官检查她的身份证件时,他们还有空闲聊了一下。原来,警官名叫谢尔盖,是一个很常见的俄罗斯人名,和他的长相一样平平无奇,毫无特色。   是一个很普通的俄罗斯中年男人,对伏加特和格瓦斯有别样的情怀。   但是谢尔盖没有透露任何他来找她的目的,他的取证也并非在酒店进行,他很客气的将绫请到了警察局。   绫在警察局门口见到了正要离开的费奥多尔。   他正气定神闲地和警官寒暄,原来,他也被请到了警察局做口供。不过看起来,他已经摆脱了嫌疑。至少,他身边的那名警官正一脸客气的将他送到门口,丝毫没有抓捕的意图。   虽然绫已经知道他是这起案件的主谋之一,但她没有揭穿费奥多尔的意图。   离她离开莫斯科仅仅只剩六天了,她只想平安无事的离开这里。   现在,绫只希望自己粗糙的演技可以把警察蒙混过关。   ——她对此还有点悲观。   见到绫,费奥多尔还亲切地向她打了个招呼,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他们还是亲密的关系。   “早上好,莉莲。”   他们心照不宣的在空中交换一个视线,从外人的角度看来也不过是短短的一次目光相接。   “早上好,费佳。”   因为此时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做,他们仅仅打了个招呼,就像陌生人一样经过了对方。   而绫又开始发愁,她不知道费奥多尔的证词是什么,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已经做完笔录了,但绫已经把费奥多尔拉入了黑名单,这也意味着,他们并没有串供。   绫有点崩溃,本来,她以为这件事情早就该结束了,没想到还有这一茬。麻烦的是,做完笔录后,她不得不要联系费奥多尔商量后续的事情了,如果这也在费奥多尔的预料之中的话——绫必须承认,他成功了。   这个麻烦精简直像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掉。   而且,绫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警察局会专门找上他们来做笔录呢?如果没有监控的话,他们两个顶多是爆炸案里活下来的幸运儿而已,提供不了什么有效的信息。   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种不祥的预感一直萦绕她的心头,绫一边装满心事,一边跟着谢尔盖进了警察局。   谢尔盖把她带到其中一个房间坐下,绫没等多久,另一名警员也敲门进来了,这是一名女性白人警员,红发褐眼,身材高挑,相貌英气,名叫索尼娅。   绫先配合着做了一下自我介绍,对面的谢尔盖有条不紊的打着字,把她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记了进去。   绫有点惴惴不安。   索尼娅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情,她语气温和的安慰了她。   “莉莲小姐,请不要担心,今天我们来找你只是简单的了解一下情况,只要你如实说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发生。”   “谢谢你,我能要一杯水吗?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所以有点紧张。”   索尼娅起身给绫倒了一杯水。   喝了水,绫感觉自己好过了点。但房间内严肃的气氛还是让她有点不安,这也让她看起来有点疑神疑鬼——她也确实有紧张的理由。   等谢尔盖完成了基本信息的录入后,索尼娅开始问她一些基本情况。   “你能描述一下当时爆炸案发生的基本情况吗?”她问了第一个问题。   “我和我的男朋友,就是刚才门口的那个,嗯……他叫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那天我们在那个游乐园约会,下午的时候,一切还很正常。可是,到了晚上的时候。我觉得是有一些异常情况发生的。”   绫试着描述了一下那些场景:“比如,有个奇怪打扮的人偶在发老鼠勋章,有点像万圣节时的那种诡异扮相,可是现在并不是万圣节,并且,勋章上的老鼠似乎也瞧起来有点奇怪,我想你们已经看到了那个勋章,那看起来太过于狰狞了。我们的运气比较好,正好我们是最后一个领到纪念品的,在我们领到不久后,人偶就马上离开了。另外,还有一件怪事也同时发生了。我和费佳路过旋转木马时,那里正好出现了故障。”   绫把人偶送给她胸针的事情隐去了,她并不想让这个特殊的事件让自己成为案件焦点。除此之外,她并没有说任何假话。   “那么,你有注意到那个人偶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吗?”索尼娅开始仔细询问她更多的细节。   绫先回想了一下,然后她不确定的说道:“他推着一个小货车,用黑布盖起来,只露出一个角。如果整个货车装满勋章的话,应该是个不少的数目。我们在去摩天轮的路上也经过了那里,但那个时候并没有他的身影出现,这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不过人偶全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声音也用了变身器,所以抱歉,我可能无法指认出他。”   “那么,第二个问题,在爆炸发生的时间,也就是七点五十五分钟的时候,你有注意到什么吗?”   “我被吓到了,费佳在一旁安慰我……我们坐在不远的大厦里用餐,正好目击到了这次爆炸。总之,一切都太突然了,因此我们很快就离开了那座大厦。”说起这件事,绫还有点心有余悸,“这是一场恐怖的袭击!庆幸的是我成了幸存者的一员。出事的时候,我和费佳一直待在一起,我也没怎么关注餐厅里的事情,那时候太乱了,我的脑子里乱哄哄一团。”   “莉莲小姐,你并不是幸运。”索尼娅不紧不慢地否定了她的答案,她音色动人,从容不迫地说道,“依我看来,你是相当幸运。看来你并不知情,在你和你的男友离开以后,那里又发生了二次爆炸。”   “地点就在桦树大街上,具体来说,就是你所处的那栋大厦的七楼。”    第22章 22      “这也是我们找到你和你的男朋友——费奥多尔先生的原因之一,你们是关键信息的人物。所以我希望,你能尽可能的为我们还原当时发生的一切。”索尼娅严肃地看着她,目光里尽是恳切,“你能详细的叙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上帝!这真是一场灾难!”听到这个消息,绫惊愕地看了一眼索尼娅。   她是真的对此不知情,所以此时的反应也是真的。但很快绫就冷静了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供述事实:“当我和费佳一起离开餐厅时,一切都还很正常。我也没在餐厅里发现任何可疑的事物,当然,也可能是我没有注意到。你知道的,在事故突然发生的情况下,人很难注意周围的情况。”   “感谢你的配合。”索尼娅一边对她表示了感谢,一边从手边的文件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那么,下一个问题,莉莲小姐,请问你认识照片上的人吗?”   她把照片递到绫的面前,照片里是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穿着笨重,身材发胖矮小,只有半个侧脸露在外面,整张脸被一张超大号口罩覆盖住,戴着墨镜,把眼睛遮的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清五官。从他的姿势来看,他处于放松状态。他正双手插在裤腰带上,脚堪堪迈出,要向前去往什么地方。   绫盯着照片半天,还是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   “抱歉,他的五官太模糊了,我无法分辨这是谁。”她抱歉地说道。   索尼娅并不心急,绫的反应对她来说也算是意料之中的情况,接着,她不紧不慢的从文件袋里拿出了第二张照片。   还是一样的打扮,应该和第一张照片是同一个人。此时,羽绒服男人正在驾驶一辆货车,他坐在主驾驶,双手握在方向盘上,副驾驶没有人,截取到的照片里,他的嘴半开着,好像在骂骂咧咧说着什么事情一样。   他已经摘下了口罩,任然戴着一副墨镜。   照片有点模糊,应该是出自监控的截取,但绫仍然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她又仔细盯着照片看了好久。良久她才不确定的说道:“我想,我应该见过他。”   这是亚历山大·普希金。   由于第一张照片只是个像素不高的侧影,绫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出点什么,直觉告诉她,既然索尼娅出示这张照片给她,一定是这个人和她曾经有过接触了,用排除法去掉不可能的人之后,对照着第二张照片,绫基本可以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她想起自己在酒馆里曾经和普希金拼过酒的事情,警察应该是通过酒馆的监控锁定了她。可是,普希金难道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绫有了个细思极恐的猜测。   难道,普希金认识费奥多尔?他们是同僚关系?   那么果戈里呢?他和普希金既然是同伙,会不会也认识费奥多尔?   还没等她深入的想一想这些事情,索尼娅就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基本情况吗?”索尼娅将照片排开,指了指上面的人,在看到绫的反应后,她挑了挑眉,问道。   “如果我没有认错人的话,他叫亚历山大·普希金,我曾经和他有过两面之缘。”绫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他是个怪人。第一次见面时,我和费佳在一家西餐厅里,他的打扮奇特,所以引起了我们的关注,我们在那里有过一次闲聊。第二次见面时,是一家路边酒馆,我和他拼过一次酒。”   “你和他一起走了是吗?”索尼娅追问道,“能告诉我你们去了哪里吗?这很重要。”   “抱歉,我不知道。因为那实在是个偏僻的地方。普希金告诉我,要带我去见他的惊喜。”想到这,绫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那是一栋别墅,建在郊区,那里也没有信号,我并不清楚去时的路。不过,我还记得地铁站的名字,如果你需要的话。”   她说出了地铁站的名字。   “你们是朋友吗?”索尼娅接着问道。   绫摇摇头,否认道:“我和普希金仅仅见了两面而已,而且对我来说,那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好回忆。”   而索尼娅只是看着她,那对褐色眼珠审视地看了她半天,良久,在谢尔盖完成记录之后,她才继续说道:“女士,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这将要花费你几天的时间,相应的,我们会给与你补偿。”   “我不缺钱。”绫很果断的拒绝了索尼娅,“我要离开莫斯科了,我不想掺杂这些。”   “我必须要告诉你,女士,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你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了。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我们必须要解决这场事故,它已经为我们的人民带来了恐慌。”索尼娅只是耸了耸肩,说道,“原谅我,这一切都怪万恶的资本和上级的命令。如果有选择的话,我真不想胁迫一位美丽的小姐。”   “好吧,如果这是你们的请求的话,我会同意的。不过,作为回报,索尼娅,请你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吧,我想,我有权知道经过,这也是为了更好的查案。”绫并没有露出任何的不情愿,她自然的接受了这个回复,原本,她就是要接受索尼娅的请求的,拒绝只是在给自己添加筹码,欲擒故纵而已。   接着,她们对条件进行了详细的协商,最后双方都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于是,索尼娅拿来保密协议,绫大致的扫了一遍,发现没什么漏洞以后就爽快的签上了名字。   签完协议以后,索尼娅的脸柔和不少,她依然五官坚硬,但没有之前那么冷酷了,她说道:“莉莲小姐,你该庆幸你说了实话。”   “没准我说了假话呢。不过,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绫问道。   “我的异能可以看破对方的谎言,只要对方说谎,我就可以立即察觉到。”索尼娅只是嗤笑一声,自嘲着说道,“很适合当警察,不是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绫随口附和一声,她并没有兴趣追究索尼娅语气下的原因。   不过,如果这位索尼娅小姐的异能力是真的话,那么费奥多尔也必定没有在证词的说谎了,他的选择也显而易见了。   他没有说谎,但是也隐瞒了一部分事实。但绫还不知道他的信息选择,所以从现在开始,为了减少漏洞,她所说的任何消息必须越含糊越好,但她又不能超过政府的警戒线。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普希金的事情吗?”她转移了话题,这是之前她和索尼娅谈妥的条件之一,这条协议其实并不严谨,给警察们带路的话,他们的谈话包括信息采集绫也或多或少能接触到。   “当然。”索尼娅把文件袋收好,然后把之前那两张照片摆弄好,然后开始为她解释,“这两天,我们已经对游乐场进行了初步调查,嫌犯在游乐园的各个地点分别埋下了几个一千磅的炸弹,那么,想要运送这些庞然大物,必定是要用到大型运输装置了。我们调查了各个地方的监控后,发现这位亚历山大·普希金先生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监控显示,他大摇大摆的拿着员工证进入了这家游乐园,但实际上,他的员工证是伪造的,档案里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根据门卫的形容,亚历山大·普希金的货车集装箱里装满了盒装物件,用塑料箱装起来叠在一起,当时检查的时候,他以为是某种食品,所以就没有在意。后来,我们在现场的炸弹残留物里找到了这种塑料的痕迹。但当我们试图追寻亚历山大·普希金的痕迹时,很可惜,我们失去了他的踪迹。”   “我们只在监控里发现了你曾经和他有过短暂的交流。现在,莉莲小姐,请你详细的为我们叙述一下他吧。”索尼娅扣了扣桌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绫知道,她已经被索尼娅怀疑了,她必须在接下来的话里面洗清她的嫌疑。   “如果这是你期望的话,我会的。我和费佳曾在餐厅二楼遇到过普希金,实际上,在这一次遇到普希金前,我们就对他有深刻的印象了。当时,他在餐厅外离我们仅有几米的距离,靠在玻璃上。但是,他好像并不知道这是单向玻璃,所以,我和费佳都看到了,他手里拿了把刀。”她不确定地说道,“当然,我想也可能是刀状物体,玩具钝刀之类的,这也可能是个可笑的误会。”   “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在第二次碰到普希金时,他提议带我去寻找惊喜时,我就同意了。当我跟他来到惊喜面前时,他却扬言要杀了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他又改变了主意。”绫表现的很平静,“不过,现在我有答案了,他可能要留着我挑衅警方吧。”   索尼娅只是笔直坐着,居高临下地看她,好像在说她的理由并不够信服。   绫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如果这还不能取得你的信任的话,我想我的第二个理由足够了。不过,请政府为我保密吧。”   “那要看你的秘密价值几何了。”索尼娅并没有同意,而是模糊地说道。   绫踟蹰了半天,做足了心理准备,终于低低地说道:“亚历山大·普希金无法杀死我,因为我的异能的关系。我想,我可以为你演示一下我异能来证明自己。”   说完,绫就慢慢站了起来。在她做出这个举动的同时,她整个人就像风化一样,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当一个活人从头到尾慢慢开始透明化,这给人的感觉无疑是震撼的,早田绫就像被溶解在水里一样,完完全全消失在了世间。   当索尼娅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感知一下时,她只摸到了一把空气。   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她确实无法感受到任何早田绫的存在气息,无论是触觉,视觉,味觉,甚至是听觉,她就像被分解的原子一般,无法让人感知到任何存在的痕迹了。   索尼娅转过身,和在一旁的谢尔盖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惊愕。   突然,一只手突然拍在了索尼娅的背上,她反射性的锁住了那只手,然后她下意识地放松了力道。无论怎么说,那都是一只属于女性的,柔软的手。   而索尼娅已经猜到了这只手的主人了。   她转过身去,看到刚才还消失的早田绫正完好无损的站在她的背后。   “现在你可以相信我的话了吧?索尼娅。”绫抽出了手,转身回到了座位,继续说道,“亚历山大·普希金无法杀死,我这就是理由。”   “我的异能告诉我,你并没有骗我。”索尼娅的手按在了太阳穴,她有点头痛,对现在的情况有点无可奈何。一旁的谢尔盖正飞速地敲着键盘,试图把一切都尽可能的记录下来。   索尼娅先出了房间,打了一通足有十几分钟的电话后才回来。   见到绫,她先是道了个歉,然后终于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个轻微的弧度:“莉莲小姐,你已经取得了我们的信任。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甚至需要你的帮助。为了取得你的谅解,我们可以在之前的合同上增加一些条件,不过现在,时间有限,请你先回答我们下一个问题吧。”   索尼娅又一次的打开了那个神秘的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了第三张照片。   那是一个俄罗斯男人,年龄看上去四十多岁左右,西装革履,意气洋洋,作精英扮相。金发碧眼,头发用发膜梳到后面,并不短。从背景看起来,他正在参加一个高级会议,胸前挂满了各式的徽章。显然,和在场的人比起来,他算得上是年轻了。   索尼娅先是为绫介绍了这个人:“他叫叶夫根尼·别列科夫,是一名政府议员。不过他成为议员并不是因为他的资历和贡献,而是因为他宝贵的异能力可以为国家带来利益,因此,叶夫根尼先生也借此打通了他的关系网,成为人人拉拢的一员。不过,也因为他的异能,他行事较为张扬,得罪了许多人。”   “他的一个下属和他也有过一些龃龉,出于报复的心态,他向叶夫根尼先生的敌人透露过他有更近一步的企图,一些背叛性的举措。我们通过查证,发现他确实从事一些武器生意,和国内的反动有过勾结。相比较来看,他混乱的私生活也算不上什么了。”   “不过,他最奇怪的事情并不在于此。”索尼娅指了指照片上的人,干脆地说道,“最近他失踪了。”    第23章 23      “通过调查发现,他最后出现的地点附近,出现了高度疑似亚历山大·普希金的人的身影。他们在见面以后,一起离开了那个地点。至此,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叶夫根尼·别列科夫。”   “请问莉莲小姐,你有看到过这个人吗?”索尼娅问道。   “我见过他。”绫回答道,“不过,在详细说明这件事之前,请先让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吧,这也是你们想要我做的事情,不是吗?”   “你说得对。”索尼娅深以为然,在谢尔盖完成记录后,她俯身过去,详细地检查了一番,没有错误后,她便让谢尔盖保存了这份记录。   她站起来,做出邀请的姿势:“请吧。”   绫站起来,和索尼娅一起出了门。她们在门口等到了其余的警察,看来是要跟她们一起的。除此之外,绫还遇到了没走的费奥多尔。此时,他正坐在休息椅上,浏览一本看不出名字的书籍。   正好,索尼娅还需要整顿一下出行人员,绫还需要等待她十几分钟,她就有了闲聊的空暇。   于是,绫向索尼娅示意了一下,便脚步轻快地走向了费奥多尔。   “费佳,你还在这里吗?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费奥多尔抬起头,看到她,他放下书本,问道:“我在等你,莉莲。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关于前几天的事情。不过,不幸的是,你似乎还有事情要做。”   “是的。”绫凑近他的耳朵,悄声说道,“我还需要带警察们去一个地方。如果你还有空的话,我们今天晚上,或者明天的时候可以见面,原因我想你应该知道。”   注意到索尼娅的视线,她又开始不满的抱怨,语气听起来像撒娇一样:“真是的,我根本不想去。好麻烦啊,费佳,你陪我去吧。”   “我想旁边的警察小姐是不会同意的。”费奥多尔说道。他虽然没有拒绝,但意思也差不多了。   “我当然是明白的,但是,但是!”绫抽走了他摊在桌上的书,然后记下页码,把书扔回了他的怀里,“如果你同意了我会更高兴的——尽管那只是骗骗我。”   “你该走了,莉莲。”费奥多尔拿起书,但是被没有带走它,他把这本书交给了绫,“我想,你会需要它的。”   这是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绫拿起了它,发现已经书已经合上了,她刚想翻开之前的页码,就发现费奥多尔已经按住了她的手。   他摇了摇头。   “莉莲小姐!”正当他们还想聊点什么的时候,索尼娅终于核对好了名单,她催促着打断了他们,“抱歉,打断了你们,但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要出发了。”   绫看到费奥多尔也离开了座位,他走到她的身边,说道:“走吧,莉莲。我想,送你到门口还是可以的。”   他的语气是一贯的温和从容,即使在警局,他也没有任何的紧张情绪。   他们在走出门口时还和警官们闲聊了几句,大抵离不开对他们之前关系的打探和羡慕。   绫把书抱在怀里,这个举动引来了警官们的关注和好奇,她于是得意洋洋地解释道:“这是费佳的书,现在就暂时放在我这里保管了,下次见面我会还给他的。”   “这是《怎么办》?看来他很有浪漫主义细胞啊!”一个警官打趣地说道,他似乎意识到绫是外国人,她可能没看过这本书,于是他顺带解释道,“这是一本爱情小说,写的是一种新型的恋爱关系。没准,这是费奥多尔先生想要告诉你的呢!”   “哇!真的吗!”绫立即兴奋地看向费奥多尔,给了他一个热情的熊抱,“费佳,谢谢你,这是真的吗?”   费奥多尔只是笑意盎然,意味深长地说道:“当然。”   绫虽然知道这也是费奥多尔的演戏行为,但她还是配合的亲了他的脸颊一口,就当是占他便宜了。   “明天要在哪里见好呢!不!我等不及了!今晚我就要见到你!费佳!”她亲密的和他凑在一起,就像真正热恋中的情侣。   “今晚太晚了,明天再见吧,莉莲。”费奥多尔只是无奈地拒绝了他,语气并不强硬。   “那也可以,但是,你要给我讲讲《怎么办》!”   他们走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内容大多围绕这本《怎么办》和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   如果绫真正看完了这本《怎么办》,她可能会想打死现在的自己。   这是一本两男一女的爱情戏剧,描写了关于女主人公韦拉和她的丈夫洛普霍夫和丈夫好友吉尔沙诺夫的三角关系。最后,洛普霍夫通过假死成全了韦拉和他的好友——吉尔沙诺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欢天喜地的好结局,但放在绫身上,就有点变味了。   如果费奥多尔拿这来讽刺她的话,那可真的再高级不过了。   可惜,直到分开前,绫都没听完这个故事的结局。他们在警局门口分开以后,绫就带着一队的警官踏上了去那栋山中别墅的路。   因为当时是夜里,天色漆黑,加上路途遥远,绫也不是很记得那条道路了,他们兜兜转转,绕了无数的歪路才在傍晚时分来到了那里。   所幸,这次的装备比较齐全。因此,即使天已经黑了,他们也可以在充足的灯光条件下进行调查。   随行的警察们摆好设备,就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调查了,因为无聊,又有许可,绫开始跟着索尼娅一起进入这栋烧毁的别墅开始东看西看。   在巨大的火势之下,这栋脆弱的房屋几乎被焚烧殆尽,残留下来的是一些黑色残渣,和一些烧不掉的物体。房子整体已经变得乌黑,内部也很难走通,随时有坍塌的风险。   绫一边跟着索尼娅探查,一边跟她详细复述当时的情况:“普希金带我来到了这里,我在这里还见到了你你提到的另一位人物,叶夫根尼·别列科夫。他就住在二楼的一个房间内,起火的时候,他正在里面。那时我已不在别墅里面,所以详细的情况不能为你叙述了。”   “不过我推测,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应该是死了,毕竟,我只看到了普希金离开这栋别墅,没有看到他逃出来。”绫说道。   “为了确认你说的情报,那我们得去二楼看看。”索尼娅一边说道,一边找来了几名警官。   在他们的帮助下,两人顺利到达了二楼。   这里是火势最严重的地方了,加上有床单等易燃物,损毁的程度也特别严重。连房基都有点不稳,床也基本被烧毁了,和一具发黑的骨架交缠在一起,只剩下几块发黑的骨架,气味也相当刺鼻,甚至还可以闻到一股发臭的肉的糊味。   “看来,这应该是死去的叶夫根尼·别列科夫了。”索尼娅看着这具骨架,神色并没有任何异动。他们站在门口,并没有破坏现场,她先是叫来了几名警员,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采集现场残留的信息。   “不过,叶夫根尼·别列科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绫疑惑地问道,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引到这个倒霉鬼身上,确实,让一个死人背黑锅再适合不过了,“结合索尼娅小姐之前的话来说,你们对他是有怀疑的吧?”   索尼娅不置可否,只是含糊地说道,“有可能,不过,在确认这具尸体就是叶夫根尼别列科夫之前,我们不会妄下定论。”   “你说得对,索尼娅。”绫赞许地点点头,她跟着索尼娅一起看着里面的警官一步一步地开始采集证据,她推测道,“也许叶夫根尼·别列科夫是假死的也不一定。不过,我比较赞成这是真的死亡。因为我亲眼看到他被杀死了,然后普希金烧掉了这里。”   又过了一会,关于这栋别墅里一切有可疑迹象的地方都被照片拍下了,警官们也带着一些重要证据出来了。   在交谈中,绫已经知道了警方的态度。他们对叶夫根尼·别列科夫确实是有一些怀疑的,大半夜,普希金和他在一栋偏僻的别墅见面显然不合常理,而普希金带着她去见叶夫根尼·别列科夫也存在一定的合理性,因为他是一个好色之徒,而这里,就是他的秘密基地。   无论如何,这一块的房产确实属于叶夫根尼·别列科夫。而他的一切表现,和普希金的密切接触合在一起,让他有了一切作案动机。   为了确认这一事实,警官们需要更多后续的佐证。   唯一让人奇怪的是,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制造这一起爆炸案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他不至于蠢到这种自毁前程的地步。   并且,光凭亚历山大·普希金一个人是无法做到搬运炸弹的,那么,游乐园里一定有他的同伙。结合绫的叙述,突兀的人偶就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在做完记录之后,警官就把绫送回了家,并对她表示了感谢,然后恳切地请求她能继续参与后续的调查,因为他们仍然有一些模糊的地方需要确实,但警官们需要时间先整理现在的线索。   绫同意了他们的请求,把电话号码给了他们,但是她希望明天警官们不要来找她。   因为她要去找费奥多尔。    第24章 24      绫在第二天傍晚和费奥多尔见了面。   白天的时候,她还是被警官们叫到了警局询问信息,他们反复确认了一些细节,包括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当时情况的一些详细表述。   与此同时,索尼娅也告知了绫那具不知名尸体的身份,那并不是叶夫根尼·别列科夫,而是另有其人。   如此以来,叶夫根尼·别列科夫的嫌疑就更大了。他可能借此机会假死脱身,但警方询问了很多相关人员,仍然无法由此确定他的行踪。   由于长时间的重要会议缺席,叶夫根尼在议会上的职位也早已被顶替,下级们也被各自瓜分了个干净,可以说是完全赔本的买卖。   也因为完全没有他的行踪的消息,警官们都很忙,所以只是找绫确认了一些情况后就让她离开了。   但这也因此耽误了绫半天的时间,等她有时间和费奥多尔见面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   他们约定的地点是在文化公园,通常这里即使是晚上也比其他地方热闹一点,附近有个溜冰场,正是他们上一次没去成的地方,不过这次的目的地明显不是这个了。   他们在公园的一个门口碰面,然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一齐坐在了路边休息的长椅上。   这里很暗,树影幢幢,只有旁边几根孤独的电线杆堪堪带来一点黄色光亮。从绫的角度看,几米远的地方,就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夜晚的莫斯科是寒冷的,无论如何,对一对正常的情侣来说,把约会地点选在这里都是不合时宜的。   但他们显然不是普通情侣。   今天没下雪,座椅很干净,坐下以后,绫把视线投向莫斯科河,此时它已经结冰,从河畔处望去,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这里也没有夏季的热闹与喧哗,至少夏天的莫斯科河上,布满了来来往往的游船。   “费佳,你知道今天我叫你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的。”绫没有废话,直接开始进入正题,“你和索尼娅说了什么?”   “我没有说什么特别的东西。”费奥多尔回答道,他双手撑着头部,然后微微往后仰,靠在座椅上,然后凝视上方的天空。   “你知道的,嗯……我们需要统一意见。你明白吗?”绫纠结着说道。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悠闲地放松了身体,调整了下姿势,才转过身看向绫,凉凉说道,“我相信你,莉莲。结果也不是如你所愿吗?”   “是如你所愿才对吧。”绫知道费奥多尔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于是她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你知道亚历山大·普希金吗?就是我们在餐厅约会时碰到的怪人。我想,你应该对他很有印象才是。”   她讽刺地说道:“不,应该是肯定吧。这么说来,你倒是欺骗了我很多啊,费佳。”   “你没有问我。”他狡辩道。   “……”   “我为什么要主动告诉你?”   她竟然无言以对。   回想起来,绫好像确实没有问过多少关于费奥多尔的事情,毕竟,她可从来没有抱着长久交往的准备和他相处。   这种感觉真是如鲠在喉,绫心里的不爽快冲天了。   这个精明无情的人,她得让他吃瘪才好发泄心里的愤懑。   不过,绫转念一想,如果普希金认识费奥多尔的话,果戈里和费奥多尔也应该相熟才对。   绫想起了她那天和果戈里在国道里飞驰的场景,那无疑是愉悦的,但现在她和费奥多尔之间,只有受气和利用。   ……人和人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   绫越想越气,她在费奥多尔身上投入的时间无疑是很多的,但她得到的回报却寥寥无几,但现在叫绫放弃她又有点不甘心。   她决定遵从沉没成本效应,先想办法攻克费奥多尔,从他身上捞回本再说。   不过,在此之前,绫先问了第三个问题:“你认识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吗?费佳。”   “我知道他。”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没有一丝破绽。   但绫已经了然,看来倒霉的叶夫根尼·别列科夫正是费奥多尔选的替罪羊。她在心里为叶夫根尼哀悼了一秒,无论如何,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挺可怜的。   她仍然认为叶夫根尼已经遇难了,因为费奥多尔没有任何留给叶夫根尼一条生路的理由。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绫是在挖空心思分析费奥多尔。   而费奥多尔只是随口又问了她一句。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莉莲。”   他好整以暇的姿势,云淡风轻的面容,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沉静的味道——他根本毫无惧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   而这些东西,都让绫气得牙痒。   她要敲碎他的面具。   绫的注意力开始游离到那天他们在高层餐厅里谈的话。   他似乎对这个扭曲的社会失望透顶,因此,他说出了消灭异能者这样的话,这应该是他的最终诉求了。   如果费奥多尔的一切举动都带有目的性的话,他接近她的目的绫已经可以隐约感觉到了,那么,费奥多尔就应该是处于被动的,因为是他有求于她。   事实的情况却刚好相反,反倒是绫被他摆了一道。   不过,也仅限于这次了。   绫已经有了思路,于是她开始发问,语气连珠带炮:“费佳,我曾经以为你是善良的人。事到如今,我仍然认为你的一切善意举动都是发自真心的。但我难以理解,你为什么会毫不留情地伤害普通人呢?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费奥多尔并没有被这个问题难住,他游刃有余地回答道:“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算数问题。用少数的死来换取多数的生,再合理不过了不是吗?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消灭异能者这个目的而前进,在此期间,做出的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况且,你不也说过吗?莉莲。”他转过身,放下有点酸痛的手臂,还有余力地锤了锤手,然后他把头亲昵地靠在绫的肩膀上,问道,“是人自主选择了死亡。”   “我不明白,因为你对人充满了关怀,我们的观点并不相同。”绫反驳了他。   “暂且为你解释一下吧。莉莲。”他叹了口气,伸手撩了撩垂下来的黑发,然后说道:“你觉得什么是罪?什么是罚?”   “罪吗?我认为那是一种恶。但每个人对恶的定义有所不同,所以人们很难从一个角度来为人定罪。罚的话,就是罪为人带来的成果了,犯了罪的人理应接受惩罚。”她撇了撇嘴,继续说道,“这应该是大多数人的观点了吧?不过,对我来说,罪和罚都没有区别,因为所有人类都难以逃脱死亡的怀抱,人最终总会回归虚无的,所以讨论这些并没有意义。”   “不。”他摇了摇头说道,“无论对罪的界定有多么模糊,但只要人心存在,罪就会存在。如果上帝创造了人类,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把罪带给人呢?罪由恶生,而恶并不是上帝带给人的磨难,恶是人类自己的灾难。”   “照你说的话,人的死亡都是他们罪有应得咯?”绫侧过身,望向那双紫色的诡谲瞳孔,“那么,不会死亡的人呢?她就该一辈子在罪恶中苟且偷生吗?”   “你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莉莲。”他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死并不是对罪的惩罚。死是对人的拯救,而愧疚感,自责心,这些让人心痛苦而又饱受折磨的东西才是对人的罚。造物主有意让自己所选择的人遭受难以想象的屈辱和考验,包括在死屋中的□□,以此展示人类先知者所受的最可怕的痛苦。①而人只有通过受苦才能追寻到所谓幸福。”   “因此,死亡是将人从痛苦中解放出来,赋予他们新的生命意义。灵魂升天之时,人将从丑恶,屈辱的牢笼中解放,他们将迎来新生,不是吗?这就是我对罪与罚的定义。”   “至于不会死的人。”费奥多尔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了她,在一片昏暗中,他轻轻说道,“你会把它称之为人类吗?”   “为什么不?”绫反问道,她没有丝毫的心虚,“费佳,既然你认为死是对人的救赎,那你为什么要消灭所有的异能者而非全人类?”   “这是个好问题,但我已经告诉过你答案了,莉莲。是异能者在破坏这个世界,这和罪与罚的问题无关。罪与罚是个人的问题,而异能者是社会问题。”   “我以为,你会痛恨这个世界的。”绫无言,她只是嘟囔着说了一句。   他看起来并不像这种人。   费奥多尔只是转头,眼神悠远,他又叹了口气,此刻,他声音低沉,但却十分有力。   “我并不痛恨世界,相反,我是如此热爱它。”   绫在一瞬间愣住了。   但她随即就想通了,于是她伸出手,轻柔地抚了抚他的黑发,她想,她已经开始理解费奥多尔了。   于是她问道:“那么,费佳,我可以继续问你几个问题吗?”   他点点头。   “如果一个劫匪杀了人,而他并没有任何良心上的自我谴责,也没有受到法律亦或是社会惩罚,最后他寿终正寝死去了,那么罪与罚在他的身上也会成立吗?为什么死亡会宽恕这样的人呢?回答我,费佳。”   绫开始尖利的发出疑问。   “如果你说罪是生来就有的事物,那么罪应当在每个人类身上都成立,无关智力,年龄,异能者,非异能者,对吗?”   她并没有就此停住,而是继续追问道。   “那么,我想请问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你也会感到痛苦吗?你也在受罚吗?那你是否也在追求死亡的解脱呢?”   “你也会在别的人身上寻找到自己的影子吗?”    第25章 25      费奥多尔似乎也被绫的问题楞了一下,但下一刻,他就神色自若地开始回答她的问题。   “这个假设并不成立。一个理性的,事无巨细的劫匪也无法逃脱社会框架的制裁,即使他可以正视对自我的谴责,他在外界的心里压迫也并不会减少。在法律和道德上,他永远处于弱势地位。当他活在这个桎梏他自我的人类社会时,他就无法脱离外界的看法而活。因此,除非他失去记忆,不然他就无法摆脱惩罚。”      “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他顿了顿,正要回答第二个问题。      “等等,费佳!”绫在费奥多尔开口前制止了他,“在此之前,我需要征求你的许可。”   他只是转过身,静静地凝视她。   “你能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她组织了下语言,“基于你欺骗过我的事实,我无法相信你。但我希望今天我们的对话能保证在一个真诚的环境前提下。”   “欺骗在你这是行不通的,不是吗?”他反问道,语气里还有点郁闷。   显然,他觉得自己在绫这里受挫了。   “所以你已经意识到了是吗?费佳。相信我,那还不算太晚。”绫忍不住噗嗤一笑,嘲弄地说道,“不过我也有隐瞒的事实,我们扯平了。”   “所以,你的问题是?”   “回答我的前一个问题前,基于坦诚的基本条件下,重新介绍一下你自己吧,费佳。”绫说道,“相应的,我也会尽可能地回答你的所有问题。不过,这个约会地点实在是有点简陋,真让人怀疑你的审美。”   寒风刺骨的冬天,坐在公园长椅上,面前仅有一条结冰的河,虽然没有飞虫的困扰,但寒冷的天气已经让人兴致缺缺了,再加上阴森昏暗的环境,除了保密性良好,这里没有任何优点。   绫转过身,她看到费奥多尔恢复了正座的姿势,他伸手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和帽子,然后说道:“莉莲,如你所想,我并不是个正常意义的好人。关于你想知道的事情……啊,死屋之鼠是我的组织,亚历山大·普希金是我的部下。”   他肯定了她的一部分推测。   绫继续提出质问:“那么,尼古莱·果戈里呢,你认识他吗?”   “他是我的同事。”他干脆地回复道。   所以,他们两个相互认识?   那么尼古莱是否知道她和费奥多尔的关系?   绫不禁被自己得出的结论笑到了,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冷静,现在并不是关心这件事的时机。她继续问道:“你能为我介绍一下你的部下们吗?费佳。毕竟他们都是你的,嗯……同伴?”   是跟你关系亲近,比较了解你的人吧。她在心里补充道。   绫很难想象这个一意孤行的人会有朋友,他根本没有任何跟人建立亲密关系的欲望,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伟大目标。   “如果你想加入死屋之鼠的话,可以。”他说道。   绫佯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他:“费佳,没有公司招人不透露一点讯息的。而且,你有义务向女朋友介绍你的工作状况。”   “如果你告诉我死屋之鼠的情况的话,说不定我可以考虑一下加入你们。”注意到他的漫不经心,她摆出了诱饵。   “但是!只是考虑哦!”她再次重申了最后一句话。   费奥多尔只是深深地看了绫一眼,然后说道:“死屋之鼠的成员,除了我和亚历山大·普希金,就只剩下另一位成员了,他叫伊万·冈查洛夫,和普希金不同,他是个蠢笨之人,不过还尚有用处。”   绫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从目前费奥多尔透露的信息来看,他虽然在死屋之鼠里有核心领导地位,但他们并没有因为一致的目标走在一起。如果亚历山大·普希金是为了追求愉悦而加入死屋之鼠的话,伊万·冈查洛夫又是为什么呢?   “我很好奇,费佳。伊万·冈查洛夫先生的作用是什么?”绫问道。   “他吗?”费奥多尔并没有移开他望向莫斯科河的视线,他的眼神空洞极了,语气也是无所谓的态度,“伊万·冈查洛夫是愚忠者,妄想通过寄托在别人来救赎自我,取得幸福的可笑之人。他是虚无的幸福追求者,算不上实干派的妄想家,所以我切断了他的痛觉神经,成全了他。因此他就忠心耿耿,成为了我计划中的一员。”   所以伊万·冈查洛夫是被费奥多尔洗脑了吗?   绫想起刚开始费奥多尔的伪装,她有点心有余悸,当时她就差点被他纯良的外表骗了。   这样说来,死屋之鼠和费奥多尔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这只是一个不同目的的人因为某种原因而暂时有交集的组织而已。   绫不知道要赞叹费奥多尔执着还是执着了,但无疑,他一定是孤独的。   很快,她的短暂思考就被打断了,费奥多尔的话让绫从深思中惊醒。   他已经转过了身,目光里没有任何意思,但却让绫发寒。   “莉莲,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你做好回答我的问题的准备了吗?”在绫的不祥预感中,他轻笑了一声,问道,“基于坦诚的原则,回答我唯一的问题吧。你是‘书’吗?”   在提出和费奥多尔坦白的时候,绫已经做好了费奥多尔问这个问题的打算了,毕竟他接近她的目的绫从来就不得而知。   在此前,绫就已经有过这个推测,现在他的问题只不过证实了她的猜想。   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被动的一方,如果费奥多尔对她有所求的话,他永远也不会伤害绫,因为他无法抓住她,无法留住她,甚至无法锁定她。   她在他了然的目光里点了点头:“如果你想求证我的问题就是这个的话,是的。”   事实上,绫觉得费奥多尔只是问了无关痛痒的一个事实,他明明早就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所以做了充足的准备来接近她,所以他又怎么会到现在又纠结起这个问题呢?   不过至少现在,绫觉得可以尝试相信他一下了,毕竟费奥多尔已经做了足够的妥协和让步,足以弥补他刚开始的欺骗了。   她终于把话题拉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上面:“现在,请你回答一下我之前问你的问题吧。费佳,如果你还没有忘记的话。”   “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被痛苦和灾难挤占的小小空间,我怎么会不痛苦呢?”他轻轻地叹息,眼神也变得落寞和渺远了,“这是一个畸形的病态社会,少数人挤占了几乎所有的社会资源,他们圈养了其他的所有人,像屠夫宰割牛羊一样对他们肆意驱使和侵占,而这部分少数人也使所有平稳遭受毁坏,战争生活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度,他们摧毁了所有宁静。”   “这让你痛苦了吗?”绫问道。   她看到费奥多尔的眼里出现了少见的茫然,此时,他就像一个孩子,躲在角落里,透过一点余光,他惴惴不安地伸出头打探着外界。他忧心忡忡,又无可奈何,因此透露着一种抑郁和温柔夹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也许吧。”他只是这么似是而非地回答道,“但我不会因为痛苦而搪塞自己,既然清醒地看到了一切厄运和不幸的来源,如果异能者是人大部分苦楚的来源的话,我会做点什么。”   他顺便抹黑了一下自己的同事:“尼古莱·果戈里只是个怯懦自私的胆小鬼,如果你要尝试接近他的话,就会发现他是一个无病呻吟的谎言艺术家。”   最后,他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用一句似是而非的感叹做了结尾:“对我来说,美将拯救世界。离开了美,人也许不愿意活在世界上。①如果没有美,在这大地上就无所作为。②”   绫对费奥多尔的最后一句话有些不解,但这并不妨碍她听懂他之前的陈述。   她并没有立刻做出应答,在连风声毫无的寂静环境下,他们就只是安静地并排坐着一起,没有任何交谈,只有静静地呼气声,绫跟随着费奥多尔的目光一起投向了湖面。   此时,这块湖面在夜色呈现黑蓝色,因为冰冻而显得死寂和凄清。湖对面是一块热闹的地方,至少,看起来比他们这一边热闹多了,连灯光都显得更亮一点。   绫调整了坐姿,到了费奥多尔的身边,他们的距离现在只有一个拳头。她转过身去看费奥多尔,他长长的刘海和头发遮住了他的一切情绪,绫也无法保证他是否期待她的回复。   可是,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无疑是孤独的。   他并没有朋友,任性又纠结地活在一个红色星球里。   他明明没有表述出任何对自己处境的叹息,绫也没有发现他任何消极情绪的存在。但就是这件事情,让绫觉得可疑了。一个人类,真的可以做到无坚不摧,情绪毫无波动吗?他的所有情绪,都被好好地隐藏在他的坚硬灵魂里。   既然费奥多尔是如此坦诚地告诉她自己的一切,只因为他认为自己的一切举动都是合理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使费奥多尔接近她的一切举动都是带有目的性的,但他已经放弃了欺骗她的打算。   他只回答了绫关于痛苦的问题,是因为他对绫的其他质疑的答复也是犹豫的吗?   是否可以理解为,他也在无意识地渴求他人的认同?这是否也构成了他一部分的痛苦呢?   可是他的举动无疑是成功的,因为绫确实对他更感兴趣了。   终于,在一片长久的沉寂中,绫开口了:“费佳,我相信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不可否认,这个世界是存在一些问题的,在异能者和普通人的博弈之中,获胜的永远只有少数人的那一方,这无论从任何层面来说都是不正常的。”   “针对异能者的法规又是如此轻描淡写,对普通人的法律又是如此严苛和残酷,无论何时,人类社会总是遵从优胜劣汰的社会法则的,这也是大多数异能者可以杀人不犯法的原因。当人和异能者的距离到达一个可观的距离之后,这种矛盾会无法调和。”她想了想,继续说道,“如果我只是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普通人类,说不定我也会对异能者产生痛恨。”   “所以,即使极力掩饰这种和平的假象,就像半休眠火山一样,当人的愤恨积聚到一定程度时,这些问题总会爆发。到时候,情况只会更糟糕,因为人类社会将会重新洗牌,异能者和普通人将两败俱伤。”绫凑近费奥多尔,她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当科技进化到一定程度时,即使是普通人,也有足够的能力去抵抗异能者了。但是,大部分异能者仍然掌握着上层资源,因此,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方面的矛盾也会日益凸显。”   “这是你想告诉我的吗?”她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在他的目光里,绫继续说道,“可是,费佳,如果你因为这些而痛苦,你说的消灭异能者,也是基于这一想法吧?但是你又怎么解释这不是你的私欲呢?”   在他定定地视线里,绫继续说道:“因此,费佳,你要明白,你并非无懈可击,因为你也是自私的。”   “所以呢?”   绫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轻捧起他的脸,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你又怎么证明,你接近我只有一个目的呢?如果你真的只是为了‘书’,为什么你要对我说这么多话?”   费奥多尔依旧很平静,他甚至有空歪了歪头,像是在表达不解。   “听着,费佳。”绫说道,“在你发现你无法打动我的时候,你的最优解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放弃我。你在我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了,但你又不是一个糊涂的人。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你并没有这么做不是吗?”   她控制不住地露出了欣喜和恶作剧得逞的得意表情:“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费佳?”   他的表情凝固住了,至少,那并不是他一贯的从容。   “你看,你回答不出来了,不是吗?”绫伸出手搂住了他,她凑到费奥多尔的耳边,悄悄地说道,“我不会阻拦你,因为我并不觉得你错了,所以你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   “费佳,如果人类觉得痛苦的话,他们是会不自觉地宣泄情绪的。既然你是人类,那就无法逃脱这个定律。嘘,不要告诉我那是你的补偿,亦或是你的表演欲,你不会对无知的人说那么多,不是吗?”   在黑暗中,绫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费奥多尔,如果不是他的眼睛还在眨的话,她甚至以为他已经成了一栋凝固的雕像。   “……”   在他的沉默中,绫继续说道:“我可以理解成,这是你的倾诉欲吗?既然你不认同我的话,为什么你要说这么多话?”   “你看,你是寂寞的,费佳。”   绫在费奥多尔的目光里看到了隐忍和压抑,但他仍然体面地没有做任何申辩。   他只是轻轻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莉莲。”   “嗯?”   费奥多尔伸手拉开了绫放在他脸颊上的手,他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脆弱的情绪。在绫疑惑地表情中,他慢悠悠地说道:“你并不理解我,我并不会做无用功。”   “不过,你说的对,莉莲。”   他又露出了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这种情绪让他变得温柔和不理智,奇妙地缓和了他的冷酷,连那双绛紫色的瞳孔都快被融化了。   “这确实是我的错误。”   “因为你说的那些话,我竟然一时间无法反驳。”    第26章 26      绫的关注重心并没有集中在费奥多尔的后半句话上,事实上,相比后半句,他的前半句话明显更有意思。   “那要看你自己的判断了,费佳。说起来,你打算怎么处理叶夫根尼·别列科夫?”   所以她只是微微一笑,淡定地应下了费奥多尔这句话,她也没有揪住这一点不放,而是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个话题,过犹不及,她和费奥多尔还没有熟悉到聊更深刻的东西的时候。   “我不认识他。”他只是一脸无辜地说道。   绫对装傻的费奥多尔毫无办法,只要他不想回答,无论如何谁都是无法逼迫他开口的。   顺势而为,绫就不指望能从他口中套出更多消息了。但绫到现在还对费奥多尔对索尼娅叙述的口供持有怀疑态度。虽然她觉得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应该会被做成一个替死鬼形象,但是亚历山大·普希金呢?他在货车上也是露了脸,但是,作为死屋之鼠的一员,费奥多尔的部下,他不应该会被放弃才对。   绫疲惫地揉了揉眼角,她感觉自己有点累了。这种累并不来单纯地源于一种物理上的疲惫,而是夹杂着一种心理上的症状。她抬起头,看到费奥多尔弯着腰弓着背,还打了个哈欠,连表情都有点雾蒙蒙的。   他应该也有一点困顿了,这种情绪瞬间透过看不见的空气,传染给了绫。   她感觉自己更累了。   “那亚历山大·普希金呢?他要怎么办?他也失踪了。”她还是打起精神,继续追问道。   “比起他,莉莲,你更应该担心你自己。”费奥多尔说道,他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不慌不忙地拉了拉帽子,让它回到原来的位置,整理完帽子,他才解释道,“亚历山大·普希金消失了,不是吗?”   他在隐晦地告诉她不用担心普希金的后续问题,至少,绫不用纠结警方会抓到他以后的问题了。不过,费奥多尔的话也激起了绫的另一个层面的担忧。   她感觉眉心有点抽痛,很快连眼皮都开始跳了起来。   “费佳,说实话,我也有点担心。”她把头轻轻地靠在了费奥多尔的身上,“虽然我知道他们并不会做什么。但事情总该不会如我想象的那么好。”   “你知道,我指的是谁把。嗯……我是指,他们透露的消息也太多了,这是让我后怕的。”   一个外籍游客,参与如此重大的案子,对案件的经过基本了如指掌,即使早田绫是重要的人证,那对一个编外人员来说,也太超过了。   当时她并没有细想,但现在,回味过来,这确实让她觉得恐慌。   费奥多尔只是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冷淡地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莉莲。”   他在劝她接受现实,考虑点更实际的内容。   冷酷而又理智的发言,虽然很合理,但总有哪里不对。   “喂,费佳。”可惜的是,绫对他的答复并不满意,不满地拉了拉他的帽子,重新把那顶帽子拉歪了,现在,那帽子有一半斜斜地侧着,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不帮助亲爱的女朋友就算了,安慰一下也做不到吗。”她幽怨地说道,“一星期以后,你将和她分别在火车站里,即使这样,费佳,你也不对忙碌的女朋友说点什么吗?”   费奥多尔只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问道:“我以为,现在的情况,你会更担心自己能不能离开莫斯科……如果安慰有效的话,莉莲,祝你旅行愉快?”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一点也不严肃,反而有点愉快。   绫被他这句话逗笑了。   她靠在他肩膀上控制不住地笑了两声,然后仍然用带着笑意的语气打趣道:“上帝啊,我不该对你抱有期待的,费佳,托你的福,我会旅途愉快的。不过,你能提醒我也让我足够惊讶了。毕竟,从你嘴里撬出点消息真是不容易。”   虽然话说的轻松,绫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费奥多尔只是不置可否,把目光投向了她,眼神里什么也没有,看起来还是那么让人捉摸不透。   如费奥多尔所言,绫确实对警方不太相信。毕竟,几张薄薄的协议带来的保证实在是太虚伪了。   但现在的情况下,绫又实在无法拒绝警方的请求,因为他们有过协议——她必须要协助警官们的询问和调查。   她既不能主动,也失去了退缩的可能,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任一个决定都是进退两难的选择。   而费奥多尔说出的消息的意图也只有他自己本人才知道了。   思来想去,费奥多尔帮助了她确实也是不争的事实,他透露的情报量足够多,多到绫愿意原谅他之前的欺骗了。   绫一边想着,一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时间已经不早了,她需要回酒店了。   她在最后还是感谢了他。   “已经八点了,我必须要离开了,费佳。不过,在走之前,我觉得必须有对你说的话。”   “今晚谢谢你,费佳。无论之前我们之前有过任何龃龉,但是今天和你共度的时光却是美好的,因此,我衷心地期待与你的下次会面。”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十指并拢,放在他们的中间,眼神透着期待的光芒。   “合作愉快,费佳。”   费奥多尔轻轻颔首。   “合作愉快。”他一边答复着,一边配合的伸出手,和绫击了个掌。   在寂静的夜里,这点小动作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们仍默契的对视了,不知怎么的,他们心有灵犀般地露出一个微笑,这笑容在夜里,被风一吹就散了。   如果欺骗警官也算是一种合作的话,那又未尝不可以提前庆祝一下胜利。   等绫回到酒店的时候,时间已经不太早了。在高纬度的北半球冬季,九点钟才回到酒店并不是还算及时的时间,大街上也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不好见到。   她做好洗漱和打理工作以后,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经过一整个白天的奔波,在加上泡澡带来的轻飘飘的感觉,现在,她已经疲惫到闭上眼睛就可以睡着了。   她打了一大串的哈欠,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甩了甩脑袋,想把困顿都甩走,此时,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她强行打起精神,把浴帽扔到一边,吹干了头发,然后打开了手机,开始查看起关于爆炸案的新闻。   今晚的新闻里,从报道里的关于游乐园爆炸案的情况来看,警方调查情况仍然不太乐观。新闻里只披露了一些浅显的信息,除了死亡人数仍然在上升以外,关于任何案情的进展都只是一句模糊的梗概。   绫只粗略地扫了几点就放弃了这条新闻的继续搜索,她关闭了网页,开始搜寻起另外一个她目前重点关心的对象——叶夫根尼·别列科夫。   跳过一长串的吹捧,绫在维基百科里看了半天竟然没看出任何有用的消息。这时,她才懊恼地发现自己忘记询问费奥多尔关于叶夫根尼·别列科夫的异能的事情了——虽然费奥多尔可能不会告诉她。   绫并没有停住搜寻,她打开新闻网站,输入叶夫根尼·别列科夫的名字开始搜索,页面在加载了一会以后出现了几条关于他的新闻。   忽略掉无用的信息后,她还是顺利地在其中找到了她想要的一些东西。   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在政府的地位并不低,在他早些年的新闻里,他可谓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除了桃色新闻外,关于他的各种通报和吹捧也源源不断。在他失踪几天后,关于他的任何失踪信息都没有披露,吹捧却还在继续,看起来还在营造一股他还在活跃着的假象。   但在爆炸案发生之后,这些消息迅速地沉寂了下去,关于叶夫根尼·别列科夫的新闻便一点都没有了。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和之前的爆炸式新闻呈现鲜明的两极差异。   绫大致看了看,把其中一些有用的信息添加到备忘录里面,以备不时之需。   从目前来看,叶夫根尼·别列科夫被放弃的几率很大,如果他的失踪一直保持的话,这个几率将会无限递增。   明天,她也有可能被警官们传唤到警局,基于费奥多尔说的一番话和她内心的不安,绫决定到时候试探一下警官对她的态度。在她的印象里,冷静理智的索尼娅并不是一个很好糊弄的人,而索尼娅的助手,谢尔盖——一个老实敦厚的警官,他应该是一个比较好接近的对象。   当然,除了这些令人不悦的事务之外,关于明天的行程还是有愉快之处的。   她会在晚上的时间和尼古莱·果戈里一起去酒吧喝酒。这可不像上回和普希金那样的糟糕经历了。   对绫来说,尼古莱·果戈里确实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正巧她心里也有点郁闷,找他再合适不过了。   绫一边想着,一边定下了闹钟。   她闭上眼,把一切思绪都扔出了大脑。    第27章 27      第二天早晨,不用索尼娅打来电话催促,绫已经自发地走去了警察局。   连续来了这么多次,她对莫斯科的警察局已经很熟悉了,一进门后,她就熟练地跟几个眼熟的警官们打了招呼,然后径直走向了之前的房间。   在进去之前,她先礼貌地敲了敲门。   一分钟后,她才意识到以这里的隔音条件,索尼娅是听不到她的声音的,而她也无法听到索尼娅的声音了。   考虑到前台应该已经打过电话和索尼娅报备过了。于是,绫打开门,她发现索尼娅和谢尔盖已经就坐,他们正盯着电脑屏幕,一丝不苟地在看着什么东西,时不时说上点什么。   “早上好!”绫打了个招呼,然后轻车熟路地露出一个商业化的微笑,“如果来得及的话,希望我能赶得上今天的午饭。”   “早上好,莉莲小姐。”看到是绫,索尼娅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她回复了她,“相信我,你会赶上的。”   顺利的是,一切都刚刚好。   当绫离开警局的时候,时间刚刚好是十二点。   她是和谢尔盖一起走出了房间的,索尼娅还留在房间里整理一些资料,她真的太忙了,绫发现这几天,她的黑眼圈重了不少。   而谢尔盖——经过几天的相处,这个年近三十的警察官已经和她足够熟稔了。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开始闲聊。   “谢尔盖!真没想到我在莫斯科的最后几天会是在这里度过。”绫说道。   她没有多大怨言,这只是一句单纯的感叹。   “我很抱歉,不过我也没能想到这些事情的发生。”谢尔盖只是耸了耸肩,语气有点无奈,他说,“事实上,我快忙的脚不沾地了。当然,索尼娅更甚,她已经两天没有合过眼了。”   “上帝!这可真的是……难怪她今天看着精神有点糟糕,她需要休息了。”绫顺口附和了一下谢尔盖,“辛苦你们了。我们问一下你们的工作进程吗?嗯……我想,这关系到我离开莫斯科的时间,谢尔盖,我是有权利知道的吧?”   “还算顺利。”谢尔盖一边走着,一边放低了声音回答道,“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不过,关于这件事情可疑的点太多了,这实在是……”   他没有说下去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绫一边放低声音,一边附和了他:“我知道的,谢尔盖,请你放平心态吧。无论再怎么说,民众们总该需要一个答案的,我相信你们可以做到的。”   无论这个答案是真是假,总是需要有个倒霉鬼来背黑锅的。   她在心里说道。   叶夫根尼·别列科夫,请你安息吧。   谢尔盖,这个老实敦厚的男人在听到绫的话之后,他只是叹了口气,语气低迷地喃喃说道:“是啊,总该有人付出代价的,总会有无辜的人为此买单,这个世界的真理不就是这样吗?唉。”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外泄,于是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还拍了拍绫的肩膀:“莉莲小姐,希望你接下来务必旅程愉快。”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谢尔盖看起来还是忧心忡忡,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即使他在微笑,也看起来那么虚伪。   “谢谢,我会的。谢尔盖,也希望你接下来的工作能轻松点。”绫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用这句感谢作为了他们对话的结尾。   走出警局以后,绫在警局附近的饭馆里随便找了家餐馆解决掉了午饭,她在餐厅滞留了一会,顺便解决了一块拿破仑蛋糕,在这过程中,她拿着手机查起了下午的行程。   由于计划的变更,绫多了很多的遗憾。今天下午的时间空出来以后,她也并没有多很多可选择的目的地。   她在手机上查了半天,最后她去了歌剧院。   位于红场附近的大彼得罗夫大剧院是俄罗斯最著名的几个歌剧院之一,从外形来看,整体白色的剧院呈现希腊建筑风格,古朴大方。内里的空间也很巨大,可以容纳多个演出一起进行。   今天的剧院有点冷清,绫在门口排了几分钟队,就买好票后就按照指示入座了。   她要看的是芭蕾《吉赛尔》,演出从三点开始准时放映,大概九十分钟。因为工作日的关系,加上是淡季,人并不是很多。绫很顺利的用一个不错的价钱买到了一个好位置。   从她的视觉来看,正好是舞台的正中央,虽然不是很靠前,但也不错了。   本身,《吉赛尔》的故事相当简单,它讲述了富家公子阿尔伯特和吉赛尔的悲剧爱情故事,叙述性不强。不过轻盈而优雅的芭蕾为这个舞台剧增色十分。尤其是女主角吉赛尔,堪称是芭蕾史上最难演绎的角色之一。   等绫离开歌剧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不过好在这里是红场附近,离她和果戈里约见的地点也十分相近。她只在寒风中走了十几分钟的路,就到达了今晚的目的地。   这家酒吧除了提供酒水服务外,也有晚餐选项,绫已经提前预约了位置,在跟着服务员就坐以后,她先拿出手机给果戈里发了条消息表明她已经提前到达。   接着,绫开始拿着菜单点餐。她犹豫了半天,在莫斯科呆了这么久,俄罗斯的菜式她已经基本都尝试过一遍,加上她对口腹之欲并不是很重视,所以最后,绫只是草草的点了几个菜以后就停了。   由于这家酒吧是白天餐厅,夜晚酒吧的经营模式。此时,天还不算太晚,旁边的弦乐队还在演奏柴可夫斯基,等到时间再晚一点,这里的演奏也会从古典乐变成hipop,变化堪称两极。   绫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饭,在这途中,她还有空读了读书架上的书。终于,她在吃完饭后的十几分钟里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果戈里。   准确来说,他是提前到达的。因为此时,离他们的约见时间还有半小时。   果戈里的打扮和这里完美融入,一身休闲装,羽绒服已经寄存,不过里面还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衫外套。他还戴了顶黑色礼帽,配着白发,显得特别突出。   “晚上好,尼古莱,好久不见。”远远地看到果戈里的身影,绫扬了扬手,笑容灿烂地打了个招呼,示意他过来。   果戈里也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挥了挥手,脚步轻快地走到她的身边。   “好久不见,莉莲。”他在位子上坐下了,顺手拿了套餐,看到一边的杂志,他问道,“让你久等了吗?抱歉,我去处理了一些事务,一些和工作相关的事务。”   绫摇摇头:“尼古莱,你不必感到愧疚,是我提前来了而已。”   她把杂志收好,把菜单递给他,挑了挑眉,说道:“现在,开始狂欢吧。”   正好,新的乐队也上来了,酒吧里的灯光霎时暗了下来,一束光打在主唱身上。一顿五颜六色的霓虹闪耀之后,主唱在夸张的大吼后,开始唱歌,这是Leningrad的一首舞曲。   在嘈杂的音乐中,绫叫来了服务员,先点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请给我先来一杯特调伏特加吧,谢谢。”   “你想喝点什么吗?尼古莱。”点完餐后,绫把目光投向了另一边的果戈里。   果戈里只是撑着下巴,认真看了半天,只叫了一杯黑啤。   “你不喝伏加特吗?”绫看向他,有点疑惑。   “暂时不。”他只是眨眨眼,别有深意地说道。   ?   这个人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绫想不出来结果,于是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到一边,她开始和果戈里聊聊最近发生的事情,她开始叙述自己的倒霉经历。   “尼古莱,你知道吗?我被叫到了警察局。”她郁闷地锤了锤桌子,这点响声在周围嘈杂的环境里算不上什么,“是关于最近的那件事情的。只是可惜了我的假期生活,就这样在警局里面度过了。不过今天下午的时候才好歹有点空闲。”   听到绫的回答,果戈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问道:“莉莲,下午你有空吗?”   他的语气里尽是惋惜,下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只关注了后一个问题,于是他又若无其事地长叹一口气,装作忿忿地说道:“咳咳咳,我是说,真倒霉啊,莉莲。说起来,下午你去哪里了?”   “你应该知道这个地方,莫斯科大剧院,我去看了《吉赛尔》,卢金娜主演的吉赛尔,一个美丽善良的农村少女为爱情献身的故事。”绫并不想和果戈里深聊这个话题,于是她迅速地把这件事揭过了,“尼古莱,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呢。”   绫确实不想和尼古莱·果戈里有更多的密切接触了,自从她发现果戈里和费奥多尔认识以后,她收敛了不少。   正巧,服务员端着酒来了。   给果戈里的是一杯足有半升的啤酒,装在一个透明酒杯里,加了点冰块,满得差点溢出来。绫的伏加特则只有小小一杯,她端起酒杯,将被子凑到眼前,仔细打量,酒杯很小,还没有一根食指长,伏加特是经过冰镇的,透明无色,杯面上凝结着一层水雾,摸上去有点凉。   绫用两根手指拿起酒杯,打量了片刻后,她随即豪迈地一饮而尽。霎时,一股刺激的感觉直冲脑门,她先是感觉到一团冰顺着喉咙涌入胃部,接着,下一刻,这块冰就像烧着了一样让全身发烫起来,绫忍不住用手扇了扇风,她觉得有点热。   而尼古莱·果戈里只是轻轻抿了一口酒,酒杯上的水平线甚至都看不出任何的变动。注意到绫的表情,他露出了忍笑的表情。   他伸出手作乱似的在绫眼前挥了挥,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喝醉。   “尼古莱,你在笑什么?”可惜的是,绫虽然脸颊泛红,她却没有喝醉,只是有点上头,她不满地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贴在脸颊上,质问道:“烫吗?”   果戈里这次没有说谎话,诚实地点了点头。   绫一把把他的手扔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应该说不烫!”   虽然她极力掩饰,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掩饰热气上涌的打算。绫甩了甩头发,把身上的薄外套也脱了,然后叫来了服务员:“请再来两杯伏加特,谢谢。顺便,请给我旁边的这位先生也来一杯。”   对她来说,现在也只有伏加特可以解渴了。   在服务员离开以后,绫才低下头,她红着脸,双手叠在一起趴在桌子上,迷惑地问果戈里道:“我的脸真的很红吗?相信我!尼古莱,我只是大脑有点缺氧……上帝啊,为什么这个酒吧会这么热!”   她忍不住崩溃地大叫一声,“噌”地一下坐起来,又拿着手充当电风扇,扇了扇风。   “不,你的脸一点都不红,莉莲。”尼古莱·果戈里看起来想笑极了,他愉快地结果服务员手里的三杯冰镇伏加特,把其中的两倍递给了绫,他伸出手扣了扣绫面前的桌子,问道,“来干一杯吗?”   “当然了,尼古莱。”绫只是兴奋地伸出手,用那个拇指大的酒杯碰了碰果戈里手里的伏加特。   她闭着眼睛喝下了这杯酒,忍不住酣畅淋漓地呻|吟了一声:“好极了!我想,我还可以再来一杯。”   不知道为什么,喝下这杯酒以后,再刚开始的爽快感过去以后,绫反而觉得更热了。   她的脸红彤彤的,一副血气上涌的感觉。绫感觉头脑有点晃荡,她发泄似的把那个碍事的酒杯扫到一边,似乎是嫌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灌下了第三杯伏加特。   乐队仍然在不间断的演奏,一大群人围在那边,兴奋地跟着欢呼和摇摆。混合着七彩色的灯光和摇头晃脑的观众,看起来有点群魔乱舞的感觉。   “如果你想喝点酒,就请你来升伏加特!”   此时,乐队正好唱到这局歌词,底下的人群像疯了一样,瞬间跟着发出一阵阵吆喝声。然后一声声酒杯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整个场面喧哗得不行。   果戈里放下了杯子,这次,他只是试探性地叫了叫她的名字:“莉莲,你还好吗?”   在此期间,绫根本没有仔细关注尼古莱·果戈里的动向,以至于她完全不知道他根本没有喝下手里的那小杯酒。在她这一侧的酒杯已经全空了,而果戈里那一头,除了刚开始的那一口,他根本丝毫未动。   “我醉了吗?”绫茫然地看了看头顶,几秒之后,她自问自答地给出了答案,“是的,我喝醉了。咦?奇怪,我也会喝醉吗?”   绫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挫败地发现自己的额头确实有点发烫了。   “奇怪奇怪奇怪,好奇怪啊。”她又转过身,那双空洞的眼睛霎时间锁住了果戈里,思考片刻以后,她把所有的原因都算在了果戈里头上。于是绫怒气冲冲地问道,“尼古莱,你为什么没有喝醉!这一定是你的异能作弊了,你是不是把你的酒移到了我的酒杯里面?你看!你的杯子明明是空的。”   她迷迷糊糊地伸出手,眼前是一片重影,连尼古莱·果戈里都变成了三个,他手里的酒杯也恰恰变成了三只。   奇怪?   绫伸出手,指向了了毫无意义的一个方向,那地方几乎和果戈里附近的酒杯位置有十万八千里远。   绫的脑子里,问号一直在不停的旋转,转得她的脑子发晕。   尼古莱的酒杯怎么突然消失了?他为什么有三个头?三个帽子?   为什么他在笑?他在笑什么?   她歪着头思考了半天,也没有一个答案。   于是她自然而然地开始质问他。   “这不可能!我的酒品明明这么好!我还想把你灌醉的!”    第28章 28      “莉莲,你喝醉了。”果戈里只是哭笑不得地看着绫,喝醉的她简直和平时有着天壤之别,有时候幼稚得不行,让他忍不住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头。   但是,还没等他动作,绫就脸色潮红,面带赞许地附和了果戈里的话:“我也觉得我喝醉了。”   她就这样,脸上带着魔幻的笑容,伸出手指了指不远处人群聚集的地方,然后她朝着果戈里说道:“我要去那边了,尼古莱,你要去吗?好久没有来酒吧了,真怀念啊。”   果戈里随着绫的动作看向了绫指尖指向的那一块区域。   乐队演奏区的那一块,搭建了一个临时舞台,底下是简陋的观众席,周围聚集了满满的一群人,或拿着酒杯站着,或一群人坐在座位上,还有几对人暧昧地凑在一起。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除了嘈杂,还有点刺耳和喧闹。   尼古莱·果戈里是不喜欢这种环境的,这种充斥着纸醉金迷,放纵和欲望的场所,总让他下意识地觉得不喜和无聊。   从刚进来开始,他就下意识的避免看向那边。但尽管他极力忽视,但现在,绫还是指出了这一点——这恶心的,油腻的躯体,令人生理性的反胃,每当一阵笑声过后,场面就如同烈火烹油,打闹声和咒骂声混在一起,不可开交。   但他还需要忍耐这些。   带着这个想法,果戈里收起一瞬间冷淡下来的表情,他重新带着笑脸,和绫聊起了之前的事情:“在此之前,关于警察局的事情,不介意的话,能和我聊聊吗?”   喝醉了的绫很快他被带跑了注意力,她冥思苦想了半天,才记起了果戈里指的是什么,然后她语带撒娇地说道:“我讨厌警察局,原本这些都是我的休息时间,可惜就这样被浪费了。”   他马上领会了绫的意思。   “和前几天的事情有关吗?”由于人多,果戈里只是隐晦地问道。   “对,就是那件事情。”她放低了声音,语气低落,“最近我好忙,不然我们还可以见面的,尼古莱,你什么时候去彼得堡?”   果戈里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但他说这句话仍然是快乐的:“抱歉,莉莲,我还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不过,只要我去那里,我就马上去见你,好吗?”   “那你到时候要联系我,尼古莱。”绫只是虚幻地朝着空气微微一笑,然后她伸出手大力地拍了拍前面的桌子,说道,“我很不开心,受制于人的感觉真不好过,我觉得,他们要对我做不好的事情。”   果戈里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实上,绫变成现在的境地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无论怎么想,他对她的不开心都有着间接责任。   所以,他理应获取她的原谅。   正当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绫晃了晃脑袋,趔趔趄趄地站起来。   果戈里立即伸出手想帮助她。   她微醺的脸颊仍然是富有生机的,可是她傲慢极了,她一手拂开了果戈里递过来的手,自言自语地说道:“算了,反正他们也只是一群可怜人罢了。”   绫的脑子浮现出了索尼娅和谢尔盖的身影,以及他们分别和她有过的短暂的谈话。顿时,她露出了平时从未有过的高高在上的态度,她感到可悲又怜悯,于是她小声咕哝地说了一句:“追寻正义和真相的人,打开苦苦寻觅的潘多拉宝盒,最后看到的却是虚假,难道不可怜吗?”   最后这句话,她是朝着果戈里说的。   “太可悲了。”尼古莱·果戈里只是跟着她一起,露出一个微弱到几乎没有的笑容,他脸上带着从容,犹有余裕地说道,“活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上,真是无聊。如果连正义里面都充满了欺骗,那又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他看向了那群狂欢着的人。   虽然他们说的并不是同一个对象,但结果是一样的。   无论是追求真相的警官们,还是执着于真相的民众们,都只是这个声势浩大的案子里的旁观者而已。他们所谓的“真相”,无非是个结果而已,已而不再是对生命本身的畏惧了。   听到果戈里的话,绫转过头,这次,她的视线终于和果戈里对焦了,她先是茫然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她好像嗫嚅着想要说点什么,还没等绫开口,她的注意力被那个礼帽吸引住了,她于是说道:“尼古莱,我要这个!”   绫一连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活像个胡搅蛮缠的淘气包。同时,她还踮起脚,伸出手试图去够那顶礼帽,但当她动作到一半时,果戈里就自己把帽子摘了下来。   他把帽子轻轻地放到了绫的头顶上,力道并不大,可是由于帽子太大太高,到绫的头上时,帽子就像塌陷了一样不断地往下坠,自动凹陷下去一大块,把她的眼睛也遮住了。   “尼古莱,天怎么黑了?是你变的魔术吗?”绫没有动作,还在那里傻傻地问道,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从果戈里的角度来看,绫的整个脸都快埋在帽子里了,遮住她半张脸的,还有长长的黑发,乖顺地贴在她的脸颊两侧,像个洋娃娃。   真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她自己把自己灌醉了,他根本无法见到现在的绫。   尼古莱·果戈里并不讨厌喝醉的她,相反,他觉得此时的绫特别可爱,因此他坏心眼忍不住地想要逗逗她。   “莉莲,请你闭上眼睛,不要睁开,好吗?”果戈里只是低下头,努力忍住嘴边的笑意。他甩了甩辫子,还一丝不苟地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刘海,确保自己的形象以后,他才伸出那双冰凉的手,完完全全地盖住了绫的眼睛。   “天还黑着吗?”他还故意地先问了一句废话。   这句话骗骗喝醉的绫是足够了的。   他感觉到绫迅速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然后又合上了,她大声地嚷着说道:“尼古莱!你把手拿开!你这个骗子!”   “你不是要看魔术吗?莉莲。现在,你即将有个机会亲身体会魔术师的表演了,这只需要花费你一分钟的时间。”果戈里耐心地说道。   “好吧。”绫嘀嘀咕咕地说了什么,果戈里只知道那并不是俄语,他没听清是什么,然后他听到绫继续说道,“尊敬的尼古莱先生,我要告诉你的是,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现在,你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以及,如果你的表演让我不满意的话,我会给你打差评的。”   “补充一下,现在天还是黑着的。”她一板一眼地说道,睫毛颤颤悠悠的,一抖一抖,忍不住要睁开。   果戈里的脸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扣起了那顶礼帽,他弯下腰,视线和绫齐平。   “准备好了吗?莉莲。”他说道。   “没有!”   “现在准备好了吗?”过了几秒,他又问了一遍。   “没有!没有!再等等!”   正当果戈里想要问上第三遍的时候,绫抬起一只手,没有任何阻碍的力道,她轻易地挪开了果戈里盖在她眼皮上的那只手,紧接着,她一把掀开帽子,不耐烦地说道:“尼古莱,你可真是磨磨唧唧,我不看你的魔术了,我要揭穿你的小把戏!”   因为没有阻力,她很顺利地睁开了眼睛。   出现在面前的并不是任何的惊喜,而是一张属于尼古莱·果戈里的脸。   说实话,绫被吓了一大跳,连酒都快吓醒了。   她看到对面的果戈里也明显是这样,一副被吓到了的惊讶面孔。   因为他们的距离实在是近了。   在昏暗的灯光下,尼古莱·果戈里的脸庞看起来覆盖了一层迷蒙的灯光。   绫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氤氲着的银白色瞳孔,此刻,就像一抹平静无波的河面,在日升时,湖面反射粼粼波光,耀眼极了,也澄澈极了。从这双眼睛来看,他并不复杂,相反,至少在此刻,尼古莱·果戈里看起来是如此的纯粹。   绫短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悻悻地别开了眼睛,碎碎念了一句:“无聊。”   “是你不听我的指挥。”他无辜地辩解了一下。   随着绫的惊醒,刚才的那种气氛已经完全消息了,所以果戈里并不打算继续之前的话题了,他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聊天内容,“莉莲,你不是要去那边吗?”   他指了指身后那个舞台。   经由他的提醒,绫才记起来她忘了什么事情,于是,她像金鱼一样,记忆只有几秒钟,很快把之前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我要去那边了。”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吧台,那里正好还剩着两个位子,她顺手把果戈里的啤酒也带上了,反正他也不喝。   “尼古莱,你要一起吗?”   他轻轻颔首。   绫于是兴冲冲地拉着果戈里跑向了那一片吧台,她欢呼着说道:“期待今晚的表演!”   突然,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果戈里跟着她一起慢了下来。   他猜不到绫的意图,尤其是喝醉酒的她。   绫神神秘秘的把果戈里叫到一边,悄声对他说道:“尼古莱,酒吧对我来说,偶尔是一个很好的交友平台,但更多的时候,我会用来解压。”   她思考着怎么做才能贴切地为果戈里解释这句话的含义:“我喜欢看人类疯狂的样子,最最真实的样子。众所周知,人会在喝酒以后,蜕下平时包裹的那层假皮囊,露出千疮百孔的灵魂。观察他们肆意放纵的样子,无论好坏,我很喜欢,嗯,那很有趣。”   喝醉了的绫变得坦诚自在多了,平时,她根本不会跟果戈里表达这么多的想法。   虽然她的脸颊还有点红,但是她明显已经清醒多了。   “说起来,尼古莱,你爱喝酒吗?”她突然话锋一转,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   “不太喜欢。”这次,他也没有说谎,也没有遮遮掩掩,他只是直白的评价道,“被酒精麻痹的人,也妄想寻找远在天国的自由天堂吗?一旦从乙醇带来的幻想里清醒过来,天堂便即刻成为地狱,这只会让痛苦更痛苦。”   “可是,我很喜欢喝酒。”听到果戈里的话,绫眉头一皱,委屈巴巴地蹲在了地上,“我想起了!不对!尼古莱,我现在就喝醉了,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呜呜呜呜,我不配寻找自由天堂吗?”   “我好伤心,你骂我!”   她还用手捂住两只耳朵,一副不听不听的样子。   “……”尼古莱·果戈里觉得有点头痛。   他不该妄想她已经酒醒了的。   但他又一时之间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说明自己的话并没有任何嘲讽绫的意味,他只能也蹲下了,他们缩在一个角落里,像两顶有毒的蘑菇,在这一块小天地里生根发芽。   绫跟他面面相觑。   “莉莲,我也喝醉了。”果戈里说着,又使劲地掐了一把脸颊,让它们变得红红的,还装作一副醉态似的晃了晃,看起来有点重心不稳的样子。   绫定定地看着他卖力的表演,一脸不开心。   但是,突然,她想起了之前他们见面时,果戈里面不改色地喝完大半瓶红酒的事迹。瞬间,绫刚积聚起来的那点情绪就溃散了。   原本,她就没怎么生气。   她笑眯眯地半蹲着,朝着在她身边的果戈里伸出手,问道:“那你是被酒精麻痹的,妄想寻找自由天堂的可怜人,尼古莱·果戈里吗?”   果戈里的表演欲仍未停歇,他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魔镜啊魔镜,在可怜的尼古莱·果戈里面前的这位小姐又是谁呢?”绫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颊,示意他回答。   “是一位美丽的,让尼古莱·果戈里深深倾倒的可爱小姐,只要在她面前,他就无法说谎。”他没有犹豫,认真回答道。   绫被他逗笑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闪着星星,但是她仍然摇头晃脑地否决了他:“错了错了,蠢笨的魔镜先生,在尼古莱·果戈里面前的这位小姐,她同样是被酒精麻痹的,妄想寻找自由天堂的可怜人。”   她用双手包住下巴,配上苹果一样的脸颊,如图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她快乐地说道。   “她和尼古莱·果戈里是同道中人,他们同病相怜。”   “他们共享同一片天空,同一片云彩,同一个天国乐园。”   “当然,他们也共享同一个秘密。”   绫凑近他的耳朵,对着他窃窃私语地说了最后一句话。   “这个秘密就是——”   “尼古莱·果戈里同样也是一位可爱的,让莉莲小姐深深倾倒的,可敬又真诚的魔术师先生,只要在他身边,她就永远快乐,永远鲜活。”    第29章 29      果戈里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绫,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冻住了一样,在他的大脑里,他已经陷入了错综复杂的思考。   绫轻松地站起来,她没去打扰还楞在原地的果戈里,径自走向了舞台。   没走几步路,她就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是果戈里跟了上来。   她放慢了脚步,很快,他们就变成了一条直线。   “尼古莱,你不说点什么吗?”绫问道,她没有看他的表情。   而尼古莱·果戈里还沉浸在绫刚才的话里面,此时,他已经大脑当机,心绪一团乱麻了。   他分不清现在自己应该是如何的心情,狂喜,满足,愤恨亦或是悲伤?   最后他可悲地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地笑了——在他根本没反应过来的时刻。   基于此,他又陷入了一种喜悦和痛苦交错的复杂情绪之中,循环往复,无法自拔。   他像个愚蠢的,被低级情绪操控的玩偶。就像在他不远处的那群人一样,露出跟他们一样的,丑陋的,难堪的,仿佛大脑被掌握一样的迷幻笑容。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尤为恐慌——他害怕自己被情感同化。   但听到绫的话,他又忍不住在心底深深地窃喜,这是他的本能告诉他的事实,就是这一点,让他避之不及,诚惶诚恐,又让他趋之如骛,神魂颠倒,像上瘾了一样。   觉察到他很久没有答复,绫抬起头,看他一脸心不在焉的状态,她也没有多问一遍,只是提醒了一句让他注意脚下。   他们的脚步越放越慢,人流也越来越多,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让一切思考都变得遥远了。当尼古莱·果戈里从短暂的思考中回复过来时,他才发现,绫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   他找了半天,才发现绫正在不远处的一个吧台附近,拿着一杯鸡尾酒,熟练地和一个俄罗斯人人聊得正火热。   果戈里的心中,顿时被不快和愤懑席卷了一切,刚才的一切复杂情绪都烟消云散,现在,他只想走过去,找到她。   不远处,绫正在和一个俄罗斯人聊天,他叫萨沙,来自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俄罗斯远东的勘察加,今天是和他的朋友一起来玩的。   “尤里真是个混蛋,他抛弃了我,和他的新玩伴一起。”他耸了耸肩,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一个地方。   绫跟着把目光一起放到了那个方向。在那个角落里面,一个留着中长金发的年轻人,正和一个棕发美女聊天,他们坐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聊得不亦乐乎。   在昏黄的灯光下,他们显然并不是很引人注目,因为周围也有人像他们一样。   “好吧,我想,萨沙,你应该回敬他以颜色。嗯……你说,你来自勘察加?你能给我介绍一下那里吗?虽然我听说过那里,但是我并不熟悉。”绫随便扯了个话题,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位萨沙先生显然是彬彬有礼的,至少比在他之前来搭讪的要识时务多了。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他接下来的话让绫对他好感全无。   “当然!莉莲小姐,如果提起勘察加的话,就不得不提到克柳切夫火山群了,如果幸运的话,你可以在那里看到刚刚冷却的岩浆。当然,你也可以在勘察加看到棕熊和虎鲸——如果时间足够凑齐的话。说起来,你是来旅游的吗?你的俄语真好。”他先是粗略地介绍了一下,见绫点了点头,他就按捺不住地发出了邀请。   “如果你缺少一个向导的话,我想我很乐意为你效劳,尽管我来自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不过,我在莫斯科已经有些年了,对这里足够熟悉。”   “非常感谢您,萨沙,不过,我已经有向导了。”绫只是直白拒绝了他,她转过身,朝着不远处的果戈里挥了挥手,“尼古莱,我在这里!”   在不远的地方,果戈里看到了她,他直直地向绫走来了。   他已经恢复了理智,从神情里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一如他平时的那副伪装姿态,那张总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的脸庞。   萨沙并没有走开,他依旧在原地,还跟着绫一起跟自来熟地果戈里打了个招呼。   “你好。”   果戈里回复了一句问候,他没表示出任何不爽快,仍然是那副表情,但是他真正在想什么,只有他心里才知道了。   他们只简简单单的打了几个招呼,萨沙刚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一只手就搭上了他的肩膀,绫随着目光看去,那是刚才那个名为尤里的人,近距离看,绫才发现他也是五官精致的美少年,一双蓝绿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显得颇为炫目,只是他看起来有点年纪太小了。   “我叫尤里·普利赛提,美丽的小姐,能告知我你的名字吗?”他轻佻地说道。   绫喝了一口黑啤,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的果戈里,发现他一脸不在意地撇开了头,颇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当然,我叫莉莲。”她于是这么说道。   经过短暂的交谈,绫跟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还约定有机会再见面,这并非她的本意,而是在看到尼古莱·果戈里的反应后做出的决定。   他仍然游刃有余地跟萨沙和尤里聊得尽兴——这显然不符合他的性格。   至少是绫不太相信的,他的态度转变太怪了,虽然他没表现出来任何情况,但是对于绫来说,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   因为这种情绪变化,正正来自于她自身的原因。   绫还没搞懂果戈里,她决定再等等。   他们坐在一起,足足聊了一小时的天,之后,他们才因为萨沙的关系而分开。   他突然间痛苦的蜷缩在地上,一副难堪的表情,这实在有点吓到他们了,他们周围的陌生人也被他的状况搞得一惊一乍的。经过这件事,他们没多聊,尤里于是急匆匆地带着他去医院了。   绫对尤里·普利赛提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她并没有表现的有多热情。从心理年龄上来说,他对她来说太幼稚了,这是绫无法容忍的,他们在兴趣爱好上也没有什么共同点。   不过听他们聊聊别的领域的事情也挺好的,至少这也是丰富人生经历的一点事情。   但更重要的事情,现在摆在了绫的面前。   她和果戈里肩并肩坐在了一排座椅上,现在,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率先发问的还是绫。   “尼古莱,我让你不快了吗?”   他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躲着我?”她直接询问道。   他只是一脸惊讶地抬起头,那双瞪大的瞳仁里,意外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没有躲着你。”他解释道,“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还可以去路上逛逛,你想去勘察加吗,我觉得楚科奇也不错,在楚科奇和白令海间,就是白令海峡了,我是指,如果你在俄罗斯呆久一点的话,可以去那里。”   “我去不了那。”绫说道,她的目光直直地指向了他,“我也不想去那儿,尼古莱,如果你给我推荐这个地方的话,不如你和我一起去,怎么样?”   “莉莲,你去不了那,不是吗?”果戈里只是这么反驳道。   “那不代表你不想去!”绫说道,她还有点生气地戳了戳他的胸口,“尼古莱,你想去楚科奇吗?你想和我一起去楚科奇吗?”   “这是一个假命题,你根本去不了。”他沉默了良久,才说道,“莉莲,我们没有讨论这个话题的必要。”   他看到绫克制不住的失望面孔,让他窃笑的同时又让他觉得悲伤极了。   他在心神不定间,仍然这么告诉自己,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你并没有做错。   “尼古莱,关于你的自由话题,我们能再聊聊吗?”绫在一瞬间的失落以后,她并没有生气,还是回到了他们很久之前的一个话题。   “当然。”这次,他欣然应允。   “直到如今,尼古莱,我还没搞懂你说的自由是什么东西。”她说道,“我知道它和我的自由是两种东西。不过,我仍然认为它们是有一些共性的,不是吗?”   果戈里赞许地点点头,说道:“关于我的自由论——如果人类是一个结构复杂的大脑,那我的自由就是天使。”   谈起这些,他充满了兴奋的光芒,他的笑容也更真实了:“他在命运的海上空,飞向无垠的天际。当他抬起头,他能看到真理就触手可及。当他俯下身,便看到茫茫无际的海岸线,每一朵浪花都是人做的水滴,他们在塌陷的浪潮里起起伏伏。当天是亮的,但那并不是白昼。当天是黑的,那也不是黑夜。”   他的回答里充满了幻想主义的色彩,而那正是灵感的花在他的心上起伏。   “他以为,他的自由,藏在黑白交错的天际里头,当他在海里游泳时,他向往着天空,可是,当他在天空时——”   “他又开始向往海洋了。”   他心里的火焰在熊熊燃烧,这让他忘记了之前所有的痛苦。   绫看向他,她只是顺着他的话说道:“关于我的自由论——如果仅仅把人类称为人类本身的话,那我的自由也仅仅是自由本身而已。”   她看到果戈里望过来的眼神,他又开始放松了,这正是绫想看到的东西。   她轻柔无比地说道:“当天使在海里时,天空就是自由。当天使冲破桎梏飞上天空时,他又被天空所捆绑。这时,他才明白,他的自由不在天上,也不在海里,而在遥远的地平线里。”   “他开始在向远方前行,他可以看看野花,也可以逗逗路边的小草,但他风餐露宿,下雨时,他躲在被雨水淋湿的云里。水打湿了他的翅膀,他该如何是好?”   “答案是——”   “如果春天要来,大地就使它一点点地完成。①”   “如果尼古莱·果戈里要寻找他的自由,他应当明白,自由既在遥远的天边,它又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此,他应当明白,他的失败和路边的每一朵花,每一棵草都没有关系。当他疲于奔命时,他就已经错过了自由,错过了路边的一切,也错过了和命运和好的机会。”    第30章 30      他们坐在一片喧嚣里, 场面却是安静的。耳边的爆炸音乐仍然不停,只是空间在这一块被隔绝了一般,一切都离他们远去了。   绫定定地注视着她,她想, 果戈里应该能听懂她想告诉他的话。   即使他硬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他也一定也不会反驳她。   绫没想试图说服他,到目前为止, 她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有且仅有一个目的——她不想引起他的抗拒, 这样, 她才能无声地侵蚀他, 像滴水穿石一样,融化一颗冷血的, 坚硬的心脏。   果戈里只是沉默地, 无声地坐在那里,活像一座安静的雕塑。突然,他伸出手,握住了绫手边的那瓶黑啤,这在不久前还属于他, 现在,当他拿起它时,这瓶黑啤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掌握之中。   不幸的是,这瓶酒还剩浅浅的四分之一了。   果戈里仰起头,一口气喝光了它。由于太急促,酒甚至从他的嘴边滑落, 留下浅浅的痕迹,一直延伸到下巴,看着性感极了。   他肆意地擦了擦嘴, 然后举起酒杯,表情也并非是死寂和沉郁的,他的眼睛里,细碎的光影,在金色灯光下,映衬着他的头发,他的一切都如麦子一样是金黄色的,他光彩熠熠,精神地看着绫,眼神又温柔又动人,自信又张扬。   他突然站起来,轻轻吻了一下绫的额头。   绫没在里面感受到任何冒犯地意味,所以她接受了这个礼貌的亲吻。   他凑近她的耳边,真挚地向她表达了感谢,然后回到了座位上,他又向服务员要了三杯伏加特,这次,这些伏加特全是给他自己的了,绫也顺便给自己点了一杯,虽然她现在已经清醒着,但是她仍然沉醉于刚才那种头晕目眩,让人不由自主的感觉里。   他们畅快地喝起了酒,加入了这场狂欢。   尼古莱·果戈里像突然解放了自我一样,如果说刚才他对酒表现出十足的厌恶的话,现在的他简直像解除了某种禁制一样。   此时,没有人提起刚才的话题,此时,他们又有了新的主题,拼酒。桌子上不断地空了一杯杯的酒,然后堆积起来,场面看上去很热烈。   不断地有人来找他们搭讪,绫尝试跟着他们闲聊了几句,不过由于喝的太醉,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了。   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她和果戈里一起把这几个搭讪的人都给气跑了。   绫还有空想着,希望不会再遇到这群人了,原谅她吧,她还是有羞耻心的,但她空空的大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喝得这么烂醉如泥了,尼古莱·果戈里应该也是如此。   绫从来没见过比他还不会喝酒的俄罗斯人了,如他之前说的那样,他应该没怎么喝过酒,但自从开启了这个先河之后,他就拼命地要把自己灌醉。果戈里也和另一样,软软地趴在桌子上,周围是空杯,数量并不这么多,绫无法从自己已经当机的大脑里面分辨出他到底是醉没醉。   刚开始的时候,绫还可以很好的应付,但是她很快喝的昏昏沉沉,大脑像着火了一样,她跟着果戈里到旁边的地上,还有空跳了一小段探戈——尽管这跟当时的音乐并不合拍,在绫的印象里面,尼古莱·果戈里也摇头晃脑地,他们两个人中,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现在情况的不对劲,他只是晕头转向地和绫站在一起,他们歪歪扭扭地完成了这支舞蹈。   这支舞蹈并不好看,绫甚至还踩了几次他的脚,所幸并没有人在意这个,果戈里就像没感觉一样继续进行了下去。   跳完舞后,他们回到了座位上,绫又歪七扭八地趴在桌子上了,她现在感觉自己只想要休息,只想要睡到天荒地老。   但喝醉的尼古莱·果戈里看起来活力四溢,仿佛有无穷的精力。他兴致勃勃地还想拉绫去跳舞。   他是一只烦人的小蜜蜂,嗡嗡嗡地在绫的耳边不断盘旋。绫想伸出手拍开他,被他轻巧地躲开了,然后又重新飞回来,继续在绫的周围旋转。   “莉莲?莉莲?”   看,这一声声叫唤也是这么烦人。   至少在昏昏欲睡的绫的眼里看来,她简直想打他一下。   她再次伸出手,没想到抓住了他的辫子。   绫好奇地扯了扯,干脆放到自己的手边,然后用头压住,紧紧护住。   “莉莲!莉莲!”   没想到,果戈里的声音更响了。   她干脆把整个头包起来了,她拒绝任何人的打扰。   果戈里于是凑近她的耳朵里,现在,他的声音更响了,在绫昏沉的大脑里,像一个音效震撼的扩音器。   “尼古莱!”绫大叫了一声,她睁开迷蒙的眼睛,“我要睡觉了!别打扰我!”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   她顺带把那根烦人的辫子甩开了。   果戈里这次没有来骚扰她了。他只是站在绫的身边,盯着她看了半天。他没有坐下,也没有再发疯了。   他除了脸颊稍红外,看起来跟平时的状态并无差别。   果戈里一直站在那里,他听到绫的呼吸声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变得几不可闻。   他紧紧盯着她,撩开她的刘海,看到她一片通红的脸颊,轻颤着的睫毛,和紧闭着的双眸。这明明是一张和旁人没有区别的脸庞,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心里,她就像透过彩窗里的一束五彩的光一样,只要她在这里,他就像醉了一样,无法克制地被她吸引。   他没有做什么。   现在果戈里已经不再抗拒接近绫了。   如她所说的那样,感情和自由是两个命题。   当时,他脑中的一个声音高喊着斥责他:“别让无关的情感拖累你寻找自由的脚步,它是烧灼你灵魂的赤红镣铐。”   另一个声音也在训斥他:“你要吸取教训,没有任何东西比自由更重要。谨记,除此之外,任何东西都尽可抛弃。”   他受那些声音的呐喊所困扰。每天都在不停地问责自己。现在,他可以一口气把他们统统扔走了。   不过,一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下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了。   果戈里开始发愁,因为至今为止,他还有不少欺骗绫的事实还未向她揭露。   对他来说,这真是个甜蜜的困扰。   绫睡了长长的一觉,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然后突然被自己惊醒,醒来时,她已经忘记自己做了什么梦了。   她还记得自己在酒吧里,似乎是喝了点酒,醉的不省人事了。不过,果戈里应该还在这里。   她于是在迷蒙之中模模糊糊地问道:“现在几点了,尼古莱?”   绫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做了个伸展运动,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躯体,她感觉自己头痛欲裂,浑身酸痛,应该是过度饮酒带来的后遗症。   她热得不行,酒吧里的暖气实在太足了,在她刚睡醒的时候居然也这么热。   除此之外,手臂也是酸软的。她趴在桌子上太久了,被压在头下面的半只手已经毫无知觉了。   尼古莱·果戈里并没有睡,他规规矩矩地坐在她的对面,正在读着一本不知道哪里来的杂志,注意到绫的动作,他转过身看了看时间,回答了绫的问题。   “凌晨三点了。”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周围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驻场的乐队已经没有了,估计已经下班。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不专业的歌手们,在话筒放大的音效里面,听起来简直像魔音贯耳。绫有点佩服自己,居然在这么吵闹的环境下面睡了这么久,除此之外,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也不绝于耳,看来时间确实时间已经不早了。   周围的人里面,瘫倒的瘫倒,发酒疯的还在发酒疯,有人抱头痛哭,有人喃喃自语,失魂落魄,也有人摊在地上,像一具尸体,除了胸前还有点起伏。   绫尝试着活动了一下,除了头痛和一些别的后遗症以外,她已经差不多清醒了。   在她的面前,果戈里似乎一夜没睡,他仍然精神奕奕。事实上,自从他喝了酒以后,就一直处于一种精神亢奋的状态。   注意到绫的打量视线,他给了她一个一如既往的灿烂微笑。   绫开始回想她喝醉前的事情,从她和果戈里的谈话,到遇到萨沙和尤里·普利赛提以后的事情,之后的事情,她就没什么印象了。萨沙是个幽默风趣的人,即使绫不太喜欢她,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还是有些优点的。这也是他们可以聊上足足一小时天的原因。不过,回忆起萨沙的退场,她仍然感到了一种怪讶。   虽然她看到过不少因为进医院的例子,像萨沙这么突然的还是很少见的。   她于是试探性的看向果戈里,问道:“尼古莱,你还记得萨沙和尤里吗?你知道他们去了哪个医院吗?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们,他的情况看起来有点严重。”   绫想起当时救护车的声音,还有点心有余悸。   她问这个问题更多的原因还是想试探果戈里。   “他们吗?只是喝酒引起的急性胃炎,现在,萨沙应该正和尤里一起在医院里,他们做了检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应该不一会就可以出院了。”果戈里放下了手里的杂志,他平淡地回答道。   “这样吗?”绫还是感到一丝不正常的味道,因为当时,在她的印象里,萨沙根本没有喝几口酒,他的精神也看起来非常的正常,脸色并没有发红,一副完全没有喝醉的样子。   难不成,是他酒精过敏吗?   不过果戈里既然这么说了,她还是选择了相信他,反正之后,她可以给尤里发消息求证。   于是她不轻不痒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我明白了,尼古莱,既然尤里还在陪着他的话,那我就放心了。稍后我还是会去问候萨沙的,他可真是倒霉。急性胃炎吗?我得看看这是什么病,严不严重。”   她看到果戈里脸上并不开心的表情,他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的。他似乎不乐意绫这么关心萨沙。   他直白地,不快地说道:“莉莲,你最好别去找萨沙了。他没有关系的,现在这么晚,他应该也睡了,而且,他看起来并不是个好人。”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关系?”绫奇怪地问道,她故意地跟他唱起反调了,因为她觉得此时的果戈里有点怪怪的。   “我只是去看望一下萨沙,他是我们的朋友,不是吗?尼古莱,你说的对,今天确实有点晚了,但明天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她突然若有所思地拍了拍脑袋,“啊!对了,糟糕!我得先给他发条消息,问一下他所在的医院,嗯……萨沙应该睡了,我先给尤里发条短信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煞有介事地掏出手机,准备发消息了。   尼古莱·果戈里只是用悲伤的眼神看着绫。   他看起来对她此时的举动沮丧得不行。   绫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她只打开了手机,还没来得及发出消息,更没有打开短信界面。   “尼古莱,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绫最后还是合上了手机,然后把手机放到了口袋。   可是他好像当真了。   “不过,我希望你能为我解答一个问题,尼古莱,萨沙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他露出了难堪的表情。   “莉莲,我必须向你道歉。”最后,果戈里只是低下头说道,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我欺骗了你,抱歉,我没有做到我说过的事情。”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绫问道,她对他说的话有点不明所以。   所以,萨沙是出了什么严重的反应吗?   他的话太含糊了。   果戈里只是伸出手揉了揉乱糟糟的白色短发,还把那根肩后的辫子拉到胸前,扒拉了好一会,才踌躇着说道:“我给萨沙灌了酒。”   “啊?”绫有点惊讶,她记得萨沙并没有喝酒啊。   她把这个问题问了出口。   随即,她就想到了答案。顿时,她有点哭笑不得。   “呃……尼古莱,你是说,你往萨沙的胃里灌了酒?”   他乖乖地点了点头,一副诚恳老实的样子。如果绫不是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的话。   果戈里所说的灌酒,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灌酒,在他们刚才的谈话里,绫就基本没发现萨沙喝过酒。所以,果戈里的话,从字面意思上理解的话,他是用他的异能,把酒直接塞进了萨沙的胃里面。   绫扶额,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萨沙会突然被救护车带走了。以他当时的状况来说,他胃里的酒应该只多不少。   她现在不知道是该佩服果戈里的异能操控力,还是该吐槽他莫名其妙的嫉妒心了。   可怜的萨沙,绫用她所剩无几的同情心,在心里为他哀悼了片刻。   不过现在的情况下,绫觉得给尤里发个消息问一下萨沙的情况还是很有必要的,她不觉得果戈里会这么好心询问萨沙的情况,如果他们出了什么大问题,绫感觉自己又得被叫到警察局里面去了,这是她不想看到的。   “如果你想去看望萨沙的话,让我跟着你一起吧,莉莲。”觉察到绫久久不回答,果戈里又急匆匆地说道。这次,他又放宽了条件。   “我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看望萨沙。”绫感觉到果戈里似乎会错了她的意思。   “你不喜欢尤里·普利赛提吗?”他问道。   “我为什么要喜欢尤里·普利赛提?”绫瞪大了眼睛,她用惊悚的目光看向果戈里,看到他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不气反笑,不过最终,绫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尼古莱,听好了。我并不喜欢尤里·普利赛提,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也不喜欢萨沙,也没有因为你的这个举动而生气。我怎么会因为一个不相关的人而担忧呢?不过,基于你刚才的说法,实在是让我感到不快,是你让我想去探望萨沙了,实际上,他也是个有趣的人。亲爱的尼古莱,你究竟还骗了我多少东西?你可是刚刚告诉过我,你无法在我的面前撒谎的。”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最后只是垂头丧气地说出了这句话,“说谎已经刻入了我的本能,不,这对我来说是个意外……”   他又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不再试图为自己辩解了。   “抱歉,莉莲,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是希望你在我身上的目光能多停驻一会……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你对尤里·普利赛提并没有想法的话,我不会这么做的。”   “你要离开我了吗?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的话,我全部接受。”他心碎地捂住了那颗玻璃做的心脏,绫感觉他的那颗心如果露在外面的话,那么它早已掉在地上,七零八落了。   “亲爱的莉莲,离开你,我就失去了安宁。只有在你的身边,尼古莱·果戈里才能找到自己。他的灵魂已经深深的被你吸引,你怎么忍心用刀锋来割裂一个千疮百孔的破碎心灵呢?”   他又开始絮絮叨叨,像个哀怨的小姐,喋喋不休地自说自话,实际上全部是说给绫听的卖惨话。   “我忧郁的灵魂充满风暴和雷霆,它生存在语词的镣拷中。我是一股泛着白沫的冰冷的黑水,奔湍在结了冰的河岸中。①”看到绫不为所动的神情,他还开始念起了诗歌。   绫没听过这首诗歌,她还觉得挺新鲜的。所以她没打断果戈里,她有点想听完他诵的诗。   “而你呵,切莫以你可怜温柔的人情,向我靠近……灵魂和不可阻挡的事物一起,在幻想火与冰的交溶……”   绫别过头,背过身,不去看他,她快忍不住笑场了。   天哪!尼古莱·果戈里真是个人才!   见绫不为所动,果戈里又换了一首,但诗里面哀怨的情绪绵绵不绝。   “希望,她本来能悄悄耳语,为痛苦欲狂者搽膏止痛,却伸展双翼向天堂飞去,一去不回,就连“哀愁”也遗憾不已……②”   “停停停!尼古莱!”   见果戈里还有要念叨下去的冲动,绫噗嗤一笑,猝不及防地打断了他。   如果刚开始她还有点愤懑的话,现在她已经原谅了他大半。   原本,他们认识的时间就不够长,事实上,绫对她和果戈里飞速的进展感到讶异极了,但从她在俄罗斯呆不久的因素来看,这一点对她来说是有利的。   不过,啰啰嗦嗦,又小心翼翼道歉的尼古莱真是可爱极了。   绫笑容可掬,在刺目的灯光下,配上那张容光焕发的脸,看起来无可比拟。   她站起来,笑着朝果戈里挥了挥手,还敲了敲他那顶黑色礼帽,做出伸手扣门的姿势。   “咚咚咚。”她还体贴地配上了音效,“请问尼古莱·果戈里在家吗?我想找他。”   现在的场景滑稽得可笑,绫在敲果戈里家的大门,而这扇大门就是他头上的那顶礼帽。   “你好,这位小姐,我想尼古莱·果戈里现在应该不在家,在不久前,尼古莱先生就外出出差去了。请问您的名字是什么?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传达消息给他。”透过帽子,他闷闷不乐地说道。   “我叫莉莲,是尼古莱·果戈里的好朋友。我想找他,真可惜!他居然不在家吗?”绫支着下巴,试图从果戈里那张被帽子盖住大半的阴影的脸里看出他现在的表情。   可惜,她失败了。   一是因为灯光在他的方向是背光的,二是因为他像刺猬似的,觉察到绫的目光以后,果戈里又拉低了帽檐,连头也垂下了不少。   “唉。”绫叹了一口气,“如果你看到尼古莱·果戈里先生,请记得为我传达一句话给他。”   她伸出手,轻轻掀开了他的帽檐,他白色的短发在昏暗的光里,简直醒目到不行,他仍垂敛着眼睑,让绫看不清他的一切思绪。   “当然了,莉莲小姐,请问你有什么话想要传达给他的吗?”他说道。   “如果尼古莱在的话就好了。”绫惋惜地说到,“我想亲自告诉他比较好。”   “他在的。”果戈里说道。   “骗子!”绫虽然说着责备的话,语气里却没有半点,“他不是出差去了吗?”   “在这世界上,存在两个尼古莱·果戈里,一个尼古莱·果戈里属于谎言,至于另一个尼古莱·果戈里……”果戈里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   在绫期待的目光里,他回答道。   “另一个尼古莱·果戈里当然属于真实。”   他严肃地咳了咳,打理了下衬衫,然后坐直了背,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在在你面前的尼古莱·果戈里就属于真实的他,现在,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亲爱的小姐,他在此恭候您的问候。”   “我本来有想对他说的话的。”绫看着果戈里,他们相互对视了,“可是刚才被这位,呃……不知名的先生一打岔,我已经忘记了要对他说什么话了。”   “不过,我又想到新的话对他说了。”她在他沮丧的表情里,欢呼雀跃地说道,“我想,那个属于谎言的尼古莱·果戈里是外在的他,属于真实的尼古莱果戈里是内在的他。无论哪一个他,都让我感到深深地吸引!如果他们可以合二为一就好了,因为我想独占世界上最最最最好,最最最最可爱的尼古莱·果戈里!好可惜,如果有两个他,他就不能只对我好了……”   “可以的。”果戈里说道。   他打断了绫的话。   她从没看到过果戈里有如此温柔的时刻。他眼睛里面仿佛有细碎的光晕旋转开来,让她久久不能移开眼睛。他仿佛在用心在跟她对话,他抬起了脸,尽管他没有在微笑,但绫感觉到他却是是满怀欣喜地说出这一番话的。   “尼古莱·果戈里是一个没人要的胆小鬼,他也是一个怪人。他鄙弃自己的灵魂,因为他驻扎在淤泥里,畏首畏尾,不甘愿碰到任何一缕灰尘。他在漫长的等待中,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冲破束缚,离开这块他再也不想碰触到的土地。可是,直到他越长越高,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他都无法摆脱这块土地。”   绫不知道果戈里是怎么用快乐的口吻说出这番话的,她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终于有一天,他终于等到了一个美丽的小姐经过。她有着一头的黑色长发,还有着一双如比黑夜还要漆黑的眼睛,但她却比白日里的太阳还要灿烂。是她在路边发现了他,她盯着他打量了半天,最终,她摘下了他的一根树枝,并把它带在了身边。”   “从此,尼古莱·果戈里仍向往着自由。但他已经不再视自由为一道枷锁。他身陷囫囵,但他已经透过她的眼睛看遍了世界万物。”   “莉莲。”果戈里双手合十,紧紧地握住了绫的一只手。   绫感觉到,他似乎要说些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但她也明白,自己不能再让果戈里说些什么了。   不然,她就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在那之前,尼古莱,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骗我。”于是她无情地打断了他就要说出口的话。   果戈里的头往后一仰,挫败地瘫在了椅子上成了一团。   “基于你谎话连篇的事情,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话了。”绫继续给他补了一刀,然后好奇地问道,“不过,刚才你说的话是真的吗?尼古莱。”   “是假的。”他自暴自弃地说道。   “好的。”绫点点头,居然相信了。   “如果我说是真的呢?”他问道。   “那就是假的。”绫回答道。   反正无论如何,绫都不会把果戈里说的一段话当做真话来处理的。虽然她知道,这可能会伤害到果戈里。   绫又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样说心里又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她委婉地说道:“尼古莱,我想,在你跟我说这些话之前,你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得告诉我实话。”   “让我想想。”果戈里想了想,然后开始细数自己之前说过的谎,虽然不想承认,但那确实有点太过多了。   想得越多,他就觉得越来越心虚。因为确实有些东西,他还不能告诉她。   不过,既然她没有过问,他就没有告诉她的义务吧?   “请吧,尼古莱。”绫对着他示意道。   果戈里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除了胸针的事情和刚才萨沙的事情,他应该没有特别大的谎话了吧?   “莉莲。”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撒娇道。   绫并不理会他。   他于是丧气地低着头,说道:“我隐瞒了你一些事情,但我已经有些忘了。莉莲,只要你问我,我就全部告诉你答案。我向你保证!”   “真的吗?”   “当然!”他昂首挺胸,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我先问你第一个问题。”绫露出了捉弄的表情,这让果戈里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刚才我们谈的自由的话题,尼古莱,你已经告诉了我你的自由是什么。不过,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自由是什么。但是!”绫顿了顿,说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认为,人是永远无法获得自由的,因为欲望无穷,当一颗种子从泥土里挣扎出土,到达地面时,它并没有得到自由,因为这时,它又开始向往天空,而当它到达云层时,它仍不知足,它又开始向往宇宙了。那么,当它突破宇宙时,宇宙之外,吸引它的,更是无穷无尽的未知。所以,自由从未停息,它充其量不过是人的一种欲望的拓展,因此,自由来自于一种非理性,因为一个理性的人是看不到自由的尽头的,所以也没有追寻自由一说。”   “接下来,就是我的第一个问题了。”绫露出了一个狡黠地笑容,她探出头,问道,“尼古莱,如果你明白我刚才说的话,你就应该明白,我在骂你不理智,那么,你会觉得生气吗?”   果戈里只是露出了被吓到的表情,他并没有感到愤怒亦或是被冒犯。   现在绫的一切举动都在他眼睛里加上了一层厚厚的滤镜,事实上,他觉得她问这么刁钻的问题的时候,神采飞扬的样子也灵动可爱极了。   ……以至于他有点忘了绫的问题。   “莉莲,我的小姐。”他仔细回想了半天,终于长吁短叹着说道,“无论是否是在捉弄我的话,我都不会生气。”   绫只是歪着头看着他,等待他更多的回答。   “我无法改变我的想法。”果戈里斟酌着说道,“不过,如果能让你更开心点的话,我对你的容忍度已经高到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的程度了,所以,莉莲,别在说这些话了,这只会让我觉得你棒极了。”   “我是指……”他最后微微一笑,还是没有证明回答绫的这个问题,因为他此时还无法给出答案,于是他狡辩地用另一种方式回答了她的话,“我想我已经明白你想告诉我的东西了。不过,听我说,莉莲,你没有发现你的话也有漏洞吗?如果一切得以延展的话,那你所拥有的自由呢?这和你的说法‘人是永远无法获得自由的’相悖。”   绫被他的话噎住了。   她难道要告诉果戈里她并不是人类吗?   经他这么一问,绫无法再就这个观点获取更多信息了。   所以她只好沉默地吃下了这个亏。   “好了好了,我们不要谈论这个问题了。”她干脆直白地认输了,她拍了拍果戈里面前的桌子,说道:“下一个问题。铛铛铛,尼古莱,请听题!”   他只是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尼古莱,你认识亚历山大·普希金吗?”   “当然了,这是事实。”果戈里轻松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尽管如此,他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既然绫问了一个简单不过的事实,那么,她必定还有下一个刁钻的难题出现。   “尼古莱,你认识费佳吗?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绫继续问道。   原来她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啊。   尼古莱·果戈里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虽然他知道费奥多尔也认识莉莲,事实上,在他们这个组织里面,没有人是不认识她的。   对他们来说,她很重要。   可是,她跟费奥多尔又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要突然问这个奇怪的问题?   还没等果戈里从细想中回过神来,绫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她接二连三地追问了他一个个疑惑。   “如果你认识费佳的话,你曾经告诉我,你曾在游乐园里出现过,那么,你在那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你和费佳是一个组织的人吗?还是说,你们是同事关系?你跟我说,你去游乐园只是路过吧?让我猜猜,尼古莱,这是你的又一个谎言吗?”   “还记得你的保证吗?尼古莱,这是你说的,只要你问我,我就全部告诉你答案。”   绫伸出一根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所以,尼古莱,你不可以说谎哦,不然你就犯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这章我写的好差……但是改不出来,疯了,不管了,就这样8。   关于女主的话,我觉得纪伯伦在《先知》里的解释更好。   我的心正在流血;因为只有当你们认识到寻求自由的渴望乃是一种羁绊,只有当你们不把自由称为目标或成就时,你们才是自由的。   你们被自己体会的黎明束缚了你们的午日,只有冲破这枷锁,否则你们如何能超脱昼夜之限?   的确,万物的正反两面始终在你们体内运行着,渴望与恐惧,厌恶与怜爱,追求与逃避。   这些事物好像光与影相偎相依地在你们生命里运行。   当影子暗淡消失后,徘徊的光将成为另一道光的影子。   因而,当你们的自由摆脱了束缚,于是也将成为更大自由的枷锁。   ①《狭流 给亚·亚·勃洛克》——吉皮乌斯   ②《希望》——艾米莉·勃朗特   我做了一点点顺序的改动。    第31章 31      “我确实认识他。”果戈里并没有露出被为难的表情, 他只是在愣神一会后,就神色自若地回答了绫,“莉莲,如果你还记得那枚白玫瑰胸针的话, 那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   他一边说着, 一边朝着绫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表明他并没有被这个问题苦恼到。   绫听着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没有计较之前果戈里骗了她的问题, 而是陷入了沉思。现在, 她对费奥多尔的计划内容更清晰了。   现在的疑惑仅仅还剩下几个   果戈里是不是运送炸弹的人?   如果那辆普希金开的货车里装着的是炸弹的话, 光靠两个人,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运送这么多炸弹而不被发现的?   而费奥多尔为什么要炸掉游乐园?他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只是引起骚乱的话, 那他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他带走叶夫根尼·别列科夫的目的又是什么?   绫没在这几个问题上纠结太久, 她很快从思绪中抽出,她站起来,拍了拍果戈里的肩膀。   “我大概明白了,尼古莱,谢谢你告诉我答案, 这帮了我不少忙,至少,这让我有点眉目了。”   “我没有报酬吗?”果戈里问道,他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特别理直气壮。   绫状若惊讶,她鼓起脸颊,瓮声瓮气地说道:“尼古莱, 你也开始得寸进尺了。不过,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只要我可以回答你的,算是感谢你陪我的快乐时光吧。”   “说起来, 我好像做了一笔赔本生意。”她皱了皱眉,然后突然露出一张明媚笑脸,“不过没关系,就当做是交换我们的秘密吧。”   果戈里只是伸出手拉了拉帽子,他顿了顿,才问道:“莉莲,你和费奥多尔,是什么关系?”   从刚才开始,他就好奇这个问题了。   他知道绫不会突然摆出一件无意义的事情,所以他主动提问了。   他看到绫的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她又露出了那种狡猾的,带一点点戏谑地笑容,良久她才问道:“尼古莱,老实说,这可能是你不想听到的答案。你确定要知道吗?”   她对他下了最后的通牒,老实说,她还挺期待果戈里的反应的。   果戈里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还有空开了个玩笑:“当然,莉莲。我想,这不可能比你喜欢上萨沙还让人惊讶的了。”   绫于是无法克制地大笑起来,她仰起头,瘫在椅子上,用一只手支着下巴,在他不明所以的表情里,她意味深长地说道:“确实,这没有什么,所以我就告诉你吧。我和费佳,是情侣哦。”   她有幸看到了尼古莱·果戈里从未露出的,百转千回又瞬息万变的复杂表情,那表情实在是精彩万分,从他听到这句话以后的短短的几秒时间里,果戈里经历了迷茫,惊愕,无措,慌乱,愤懑等等揉捻在一起的情绪,最后,他的表情才终于收归于平静。   他抓了抓头发,然后又突兀的放下手,他重复了这个慌乱的举措好几遍,才详装镇定地问道:“莉莲,呃……如果这不是你的玩笑的话……我想,你可能用错了词语,我知道,你的俄语很好,可是……”   “不是的。”绫打断了他,然后再次重复了一遍,“尼古莱,你没有听错,我也没有开玩笑。是真的。我和费佳的关系,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绫只是侧着身一直打量着果戈里。   她看到果戈里沉默了一会,然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说道:“莉莲,听着,这是你的谎言,是你为了我的欺骗而做出的报复。”   “尼古莱……”绫刚想说什么,她就看到果戈里自暴自弃地把耳朵捂上了。   绫回忆起不久前她醉酒相同的那一幕画面,只不过现在他们两个人的角色对换了。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一边笑,一边捂住眼睛,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在她的余光里,她看到果戈里别扭地别开了头。   她于是停止了笑声,站起来,走近他,凑近他的耳朵,悄悄地说道:“尼古莱,我们不是朋友吗?”   果戈里仍然垂着头,看起来,他并没有听到满意的回答。   她一脸心碎地问道:“看来你并不觉得我们是朋友,好吧,尼古莱,我不得不说你是对的,因为我们是特别的朋友。”   可是这些话也无法换回果戈里的眼神了,他又拉低了帽子。   绫又拉高了他的帽子,但是很快,帽子又被他拉低了,他们重复了好几遍这个动作来争夺这顶倒霉的礼帽,最后,是绫先放弃了,她看着果戈里重新低下头,那顶黑礼帽也耷拉着,就像他的保护伞一样,让他远离一切外泄的不安定情绪。   现在,遇到问题的一方变成了绫。她的大脑迅速的转动,寻找一个完美无缺的解决方案,以此来重新挽回果戈里。   她重新组织了下语言,才另起话题,接着说道:“让我想想,我该如何说服你……对了!尼古莱,你知道‘力比多’吗?”   绫看向果戈里,她没等到果戈里的答复,他此时依然没有动作,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于是绫继续解释道:“力比多是一种性本能,性张力。这个说法来自于弗洛伊德,我不知道你听说过这个观点没有,不过,如果你的回答是否的话,尼古莱,你可以把力比多想象成某种程度的自由,自由在每个人身上,每时每刻都处于被压抑的状态,而力比多也是一种本我受到遏制的状态,这种被个性和自我被压抑着的状态,可以在每个人身上看到。关于力比多,比较有名的一个课题就是俄狄浦斯情结,一种恋父恋母情结。”   “对我来说,力比多是一种欲望的表现形式,力比多也是我的灵感来源。”   果戈里终于转过了头,他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绫从他的背后,她倏然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亲昵地把脸贴在他的脸颊上,从侧面打量着他平静,毫无破绽的面孔。他像他们刚见面时那么冷淡,但是没有关系,总会有方法的。   绫甜蜜地说道,声音像猝了毒的花蜜,有如附骨之疽,生出藤蔓缠绕猎物,让其窒息。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说的最后一句话,尼古莱,你知道吗?”   “力比多在爱情上的其中一种创造途径,是移情别恋。”   绫凑近他的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果戈里终于露出了微笑。   但他仍用故作冷淡的声音诘问道:“莉莲,你是想说,力比多让你变得善变,移情别恋是你的本能,所以你的真爱也时刻换人吗?”   “不。”绫摇摇头,说道,“力比多是有限的,当力比多被全部投注在一个人身上时,在别的人身上的力比多就会趋近于无。”   果戈里挑了挑眉,欲盖弥彰地问道:“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你的力比多已经转移到我身上了吗?比起我,现在的你更像个骗子了。”   绫摇了摇头,她张扬地说道:“尼古莱,我更乐意把力比多称作为一个独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试想,如果你喝下一杯牛奶,在你的意识感官里,牛奶的甜味只是独属于你自己的体验,而喝下它也出自你的认知——你知道它很甜。就像我现在遇到你,亲爱的尼古莱,这是我力比多在作祟,也是我的本能在告诉我让我接近你,因为你让我感到快乐,让我感到兴奋。”   “所以,我并不愿意用力比多的转移来称呼我们之间的状态,这只是一种科学的解释。实际上对我来说,你是独一无二的。即使我遇到了别的人,咳咳,我是指设想,对于你的力比多也不会再减少了。”   虽然果戈里知道绫的情话一直很漂亮,她的真心完全没有她的言语来得振振有词,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愉快的表情。   “现在是原谅我了吗?尼古莱。”绫松了口气,问道。   她看到果戈里终于开口说了话:“当然没有。”   绫放开了他,然后一副快晕倒的样子,她发愁地敲了敲头,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尼古莱,你和费佳关系很好吗?”   果戈里摇了摇头,他对费奥多尔的评价也相当的别致。   “比起我,他才是个离经叛道的怪胎。”   “那你为什么要为我和费佳的关系而生气?”绫好奇地问道。   “我没有生气。”   绫怀疑的目光斜斜地扫向他,她眯起了眼睛,“嗖”的一下用头亲昵地撞了撞他的额头。   她点点头,装作赞同地说道:“你没有生气。真的吗?”   绫看到果戈里伸出手,掐了一把她的脸颊。然后他才说道:“莉莲,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嫉妒他。”   她看到他垂下了眼睛,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地不甘心,也没有任何的苦涩。   “不过我很庆幸,你并不喜欢费奥多尔。”   他漫不经心地在绫的心中埋下了一根刺,这根刺并不深,但却很扎人。   “你要小心他,他可比我危险的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果和陀,我会加重他们的矛盾,弱化他们观点相同的部分,让他们兄弟阋墙(?)。   如果说果走的是传统甜文路线的话,那陀拿的就是先婚后爱剧本。   然后关于果,我之前有说过,可能没人看到,所以再拿出来说一遍。   果和女主的关系我参考了果戈里和亚历山德拉·斯米尔诺娃·罗塞特的关系。   概括起来就是搞暧昧+友情+爱情+出轨。   因为我觉得女主跟果的状态,不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香的,在一起哪有不在一起香!!   然后关于力比多,我比较倾向于认为力比多是积极能量的集合。   (摘自知乎)   力比多是一种表征生命力的心理能量,或者说它就是生命力。弗洛伊德认为这种生命力归根结底是一种性的能量,虽然弗洛伊德的性的概念是广义的,但是他的观点还是遭到了怀疑。他本人晚年时转向说这是一种“生的本能”。力比多是生命活力,是死的相反。看到美丽的自然景色,心理很轻松,生活很美好的时候都会产生力比多。和性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感谢在2020-03-10 23:11:18~2020-03-16 13:3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买断中也股!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买断中也股!、A.H.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郁闷花自闭了 10瓶;只想睡觉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32      他们在早晨, 天还没亮的时候终于离开了酒吧,在和果戈里分别以后,绫平静地度过了第二天,她少见地没有出门, 而是在房间里休息了一天——酒精的后遗症让她不得不放弃了出门的打算。   然而, 她在第三天晚上的时候又被叫到了警局。   这是一次突兀的传唤,通常情况下, 绫和索尼娅都会提前在电话里做好沟通, 约定一个合适的时段, 这次, 绫只是从索尼娅那里接收到了突兀的电话,在电话里, 索尼娅的语气也有点急促, 看起来是临时做好的决定。   时间已经不早了,下午四点钟,一个不尴不尬的点,天也已经黑了。绫还在外面,所幸她没有去郊区, 现在还在离莫斯科市中心不远的地方,去警局也比较方便。   隐晦的推辞了片刻,面对索尼娅软中带硬的请求,绫还是按照惯例去了。   她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来过警局,时间太晚了。   在路上的时候,绫先在网上找了找新闻, 最近,这件爆炸案事件在网上发酵得厉害,在不少市民那里已经引起了相当程度的恐慌, 在新闻报道上出现的报道也是长篇累牍的。最近的新闻也不再是毫无线索了,但是警方仍然没有披露关于嫌疑人相关的任何信息,这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猜忌,在新闻页面和各类社交软件上,对此的恐慌情绪仍然没有减少,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日益增长。   她熟门熟路的来到和索尼娅,谢尔盖见面的老地方——一个类似会议室的小房间,房间面积并不大。   天已经黑了,好在室内的灯光还是足够的。仍然是熟悉的索尼娅和谢尔盖的组合。   绫先跟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没有多废话,直接进入正题,她熟练地问起索尼娅调查的进程。   “好久不见,索尼娅,你们调查的情况还算顺利吗?”   “我该怎么回答你呢?莉莲小姐。”索尼娅先是抬起头,瞥了绫一眼,然后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道,“确实,一切都棒极了,没有比这个更棒的了。”   她耸了耸肩,动作和语气里却完全没有话里的表面意思来得好。   绫只是打量了一眼索尼娅,她没有回复,看起来,情况并不太顺利。她把这个问题投向了谢尔盖:“谢尔盖,我想你应该能回答我实话?”   “如你所见。”谢尔盖揉了揉眼睛,看起来,他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了,脸上的黑眼圈乌黑的一团,非常明显,是严重缺乏睡眠的症状。   他老实地回答了绫的问题,“不太妙的情况。”   他伸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哈欠,然后才继续为绫介绍起状况来:“线索中断了。”   “嗯?”   “从监控来看,亚历山大·普希金确实非法进入了游乐园,但是集装箱里的东西,现在已经被证实是正常的货物,而不是炸弹。”   “你们还没找到普希金吗?”绫奇怪地问道。   谢尔盖摇了摇头,自嘲着说道:“没有。不过,这是个糟糕的结果,不是吗?如果普希金不是嫌犯,而是掩人耳目的靶子,那么真正运送炸弹的人又是谁呢?”   “放宽心,谢尔盖。”绫虚情假意地安慰了他,“我觉得,你们倒不如把重点转移到别的地方更好,不是吗?既然亚历山大·普希金是靶子,那么也就证实和他有密切关系的叶夫根尼·别列科夫确实是有问题的。不过,我相信别列科夫先生应该没有蠢到这种地步,他不会这样暴露自己吧?”   “这也是我们最焦头烂额的地方了。”索尼娅接过了话题,她闭上眼睛,用手捂住眼睛,像是在平复心情,她急促的呼吸慢慢地平缓了下来,良久,她才说道,“除此之外,毫无线索。叶夫根尼失踪了,这是最大的问题。”   “那天在莫斯科郊区发现的骸骨不是他吗?”绫好奇地问道。   索尼娅露出一个微笑:“如果是的话,我们也许会更焦头烂额才是——因为这将要涉及另一起关于叶夫根尼的谋杀案,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听着,莉莲小姐,这也是我们今天找到你的原因了,我们需要你重新说出一些关于别列科夫先生的消息。”   “我很乐意帮助您,女士。不过,我对此也没有更多的了解了。实际上,我一直以为死掉的是真正的别列科夫呢。”绫坐在索尼娅的对面,最终,她只是这么说道。   “你不想亲自确认一下吗?”索尼娅问道。   “你是指?我们又要出去了?去那栋别墅?”   “不。”索尼娅站起来,她径自走到了门口,“请你在这里坐一会吧,我去拿点东西,我想,你会需要的。”   随着关门声,她高跟鞋发出的有节奏的“蹬蹬蹬”脚步声也逐渐的远去了。   场面又恢复了寂静。   现在只剩下了绫和谢尔盖,他挠了挠头,头一转对着绫,露出了一个颇为冷场的表情,最后,他以这句话开了头:“要来点水吗?”   “不用了,谢尔盖。”绫客气地回答道。   尽管如此,谢尔盖还是出去给绫带了杯水进来。   他把水放在绫的面前,然后颇为亲和地笑了笑道,“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你的习惯,不过看起来,每次你都会要一杯水,所以我想,还是先为你准备了比较好。”   “谢谢你,谢尔盖。”绫接过了水,并表示了感谢,不过她并没有喝,她现在没有喝水的欲望。   “在此期间,我们聊聊你?”绫继续说道,出于一种感谢,她关怀地说道,“谢尔盖,你看起来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我觉得你需要休息了,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吃不消的。”   这个略胖的俄罗斯男人只是摇了摇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这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解决它,对我来说,只是一会儿时间都十足重要。”   绫看了看他。   谢尔盖的状态实在有点不对,头发有点干,枯草一样地贴在头顶上,也没有刚开始的整洁,因为高强度的工作量,他甚至没有时间刮刮胡子,他的下巴上已经冒出了尖尖的胡渣,略微发青。从整体看上去,他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对劲,一脸憔悴,和绫一开始见到的精神的谢尔盖完全相反。   “虽然不想打击到你,但是,看起来你们的进展看起来不是很乐观。”   谢尔盖伸出手捂住了眼睛,他看起来颇为崩溃,最后他还是露出乐观的笑容,然后故作轻松地说道:“只是因为现在我们还没有什么线索,不过我相信,不久以后就会一切顺利的。”   “但愿如此吧。”绫随口说了句,“愿上帝保佑你,谢尔盖。”   “谢谢。莉莲小姐,你不来点水吗?”他试图转移话题。不过,他转移话题的技巧并不高明,至少绫一下子看出来了。   “谢尔盖。”绫只是伸手握住了水杯,她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她问道,“索尼娅什么时候回来?”   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按平常这个时间来说,她应该早回来了。   谢尔盖抬起头,他看了看电脑上的机械钟,最后回答道:“时间只是过了五分钟,如果她十分钟内没有回来的话,我会出去看看的。”   “她应该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吧。”他说道,“你知道的,拿到那些文件可不容易。”   绫在他的话里感觉到了一种抱怨的情绪。   她跟着附和了几句,顺便吐槽了一下:“确实,某些复杂的程序只是繁琐又无用,早该改一改了。”   谢尔盖并没有附和她,他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绫理解他,如果她是警察的话,也不会在这种条件下附和的。   他们沉默了一会,时间有点久。而谢尔盖似乎想活跃活跃话题,他说道:“让我看看,时间已经过去八分钟了。莉莲小姐,实在是抱歉,让你久等了,不如,你先喝口水吧。”   “谢尔盖,你不去看看索尼娅吗?”绫问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就可以了。”   谢尔盖只是沉默着,这次,他没有任何起身的动作,也没有回答绫的问题。   绫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突兀地站起来,然后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提包,说道:“谢尔盖,虽然很突然,但是我得回去了。时间太晚了,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她急匆匆地跑到门口,想打开门离开这里。   事实却并非如她所愿,门被锁了。这扇用不知名的材料制成的大门,光用肉眼看,也可以猜测到是特制的材料,无法轻易被打破。所以绫没有再试图用暴力方法跑出去。   她转过身,看到谢尔盖也站了起来,但他却没有任何阻拦她的举动。   他只是露出了那种叹息的表情,然后一如既往地,用那种和蔼可亲的,天身自带的敦厚嗓音说道:“莉莲小姐,抱歉,请你呆着这里吧。”   “我们并不想伤害你,你给予了我们很多帮助,答应你的事情,我们也会为你一一达成。只是,关于那些秘密,还是就此埋葬在这里为好。”   “我们并不是想危害你的性命,所以,请你放宽心,别担心。只要一会,你就可以忘掉这一切了。”   他胖墩墩的脸颊上挤满了微笑,一如他平常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当当网买了一大堆书,so!我要挤一点时间看书啦!TVT顺便分享我最近想看的书单,也是我的推荐。   ①《极简欧洲史》约翰·赫斯特   ②《俄罗斯史》尼古拉·梁赞诺夫斯基、马克·斯坦伯格③《八月之光》威廉·福克纳   ④《艺术哲学》丹纳   ⑤《萨拉戈萨手稿》扬·波托茨基   ⑥《时间的秩序》卡洛·罗韦利   还有先放放的《君主论》和《艺术的故事》!   如果大家有啥书或纪录片也可以推荐给我,我啥都看的!感谢在2020-03-16 13:32:54~2020-03-18 22:2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买断中也股! 2个;南媞、一盒西米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麟 25瓶;su侍maker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33      “谢尔盖。”绫和他对视了一会, 然后她别开了眼睛说道,“如果这就是你们回报对你们所有帮助的人的方式的话,我真不知道还有谁愿意再帮你们做事。我以为,你是一个真诚友好的人, 我一直把你当做非常好的朋友, 只是,这一次, 你让我很失望。”   与此同时, 绫的大脑飞速地转动起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政府会不避讳地任她询问, 放任她知道这么多关键信息了。   作为索尼娅的助理, 谢尔盖被单独留在这,结合他刚才说的话, 十有八九是因为他的异能可以消除记忆。但谢尔盖现在暂时没动作, 应该是因为他的异能有什么特别的发动条件。   在这之前,绫想起了她之前和费奥多尔见面时,他已经特地提醒过她,让她小心警局,那么是否他已经意料到了这种情况?   不过要向费奥多尔求救也太逊了, 而且,绫可没有依靠他人解决麻烦的习惯。   “这是特殊情况下的无奈之举,莉莲,事后,我会祈求你的原谅的。”谢尔盖只是这么说道,“不过, 在此之前,作为之前协议的条件之一,告诉你关于我们调查一切的进程也无妨。”   “你会这么好心?”绫嘲讽地问道, “如果你想说的话,请吧。”   现在,她的心情值已经跌破谷底。   如何在这个充满监控,防守严密的地方逃出生天真是个大难题。至少现在,绫还完全没有头绪,她并没有穿透物体的能力,所以这些金属物体对她而言也是坚不可摧的牢笼。除了最后她不得已动用书,她得想办法解决目前的问题。   她抬起头,毫无疑问,她发现这里也有数量不少的摄像头,几乎毫无死角,想逃出生天简直难上加难。   而谢尔盖只是自说自话地开始讲起来:“让我想想……我们调查了各个地方的监控,除了普希金外,唯一有嫌疑的就是那个从头到尾就没有露过脸的人偶了,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是用正常手段进入乐园的,那么他偷偷进入乐园的目的就很值得深思了。遗憾的是,线索又一次中断,连他身上的那套玩偶服都不翼而飞,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无法找到它的一丝痕迹。奇怪的一点是,为什么犯人要特地地,又一次地炸掉那栋大厦的一层呢?经过我们的思考,排除掉不可能的解释外,原因可能是因为你——莉莲小姐。”   “如果叶夫根尼的目的是除掉你,这个短暂跟他有所接触的证据的话,这一切勉强可以说通了。”   “至于后续的事情……”   当谢尔盖仍喋喋不休地在继续讲述这起案件的进程时,绫打断了他,她觉得现在的谢尔盖明显有点不对劲,所以她问了一个她比较关注但和这起案件并无关联的问题:“所以,叶夫根尼先生的异能是什么?你能先回答我吗?谢尔盖?”   谢尔盖并没有理会她,好像现在他只是在完成任务式的自我推导。他继续说道,语气像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们别无选择,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说,只能把怀疑的重点放在叶夫根尼身上。关于这起爆炸案的后续,警方会把一切过错推到叶夫根尼·别列科夫身上……”   绫知道她不能再让谢尔盖继续说下去了。   无论如何,他今晚的目的只有一个,抹除她的记忆。   那么他说这么多话的原因也很明显了——这是他异能发动的前提。   “谢尔盖!”   显然,绫还没有找到办法应对这个情况。她平时自带的一把小刀已经在门口时被警察带走了。   绫开始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个强度足够的打击物,可惜的是,她失败了。除了那台笨重的电脑外,任何东西都没有足够的力度可能击倒一个成年男人。   她冲向了那台电脑。   谢尔盖仍然在继续:“我们将会在明天的报纸上宣称,叶夫根尼·别列科夫背叛了政府,他只是一个可恨的恶党,他人前光鲜有教养,背地里却干着一些罪恶勾当,他的一个下属,可敬的纳博科夫将会揭发他的一切……”   谢尔盖又被打断了,这次打断他的是突如其来的一个意外——停电了,这对一个夜晚的封闭空间来说是致命的。失去了电路运行的噪音,在黑夜里,绫也难得地思绪停顿了一下,不过她的夜视能力还不错,她还依稀可以看到房间内的情况。   她没空去思考是谁突然断掉了电源。   趁着这个机会,绫立刻大声叫起来,她必须要打断谢尔盖的思路:“谢尔盖,说了这么多,你的异能的条件是什么?让我猜猜,你费尽心思告诉我这么多事情,是因为这是你消除记忆的前提吗?你只能消除一段完整的记忆是吗?还是说,你只能抹消出自你口的记忆?”   谢尔盖只是沉默了一会,他正打算继续说下去时,又兀地被下一个动作夺去了注意力。   他听见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一秒以后,门被打开了。   “嘎吱”一声,在黑暗的,一片寂静中显得特别的明显。   虽然看不太清,绫和谢尔盖的目光还是投向了声音传来的那一方。   一个人走了进来,他的动静并不大,脚步声不紧不慢。   室外也是一片昏暗,看来整个警局都断电了。   由于现在实在是太黑了,绫努力看了半天,她也只是看到了一个黑影,模模糊糊的,在入口的方向。   谢尔盖终于没有再说下去了,他的手窸窸窣窣地在身旁的某个地方掏了掏,然后绫听见了枪口被上膛的声音,他警惕的问道:“是谁?”   那个声音缓缓走向谢尔盖,他没有任何回复。   “你是谁?”谢尔盖没敢开枪,因为绫也在那个方向,所以他只是朝着天上鸣了两声空枪以示警告,他一边后退,一边不断地发出警告,“这位不知名的先生,如果你再不表明身份的话,我就要开枪了。”   黑影仍然没有任何回答,他在离谢尔盖不远的地方停住了。   而谢尔盖已经决定了开枪,但谢尔盖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他刚把子弹上膛,就已经被剧痛袭击了所有。   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永远地停留在了这一刻的黑暗里。   当他瞪大了眼睛仔细想要注视这个在他不远处的人的面孔时,他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作,他像个当机的仪器一样跌在地上,发出沉重地闷声,但他仍潜意识地想要看清这个闯入者的身影。   “是、是谁?”他的嗓音像漏气的风箱,只传达了最后一句话就断开了所有能量。   “是可敬的纳博科夫,先生。”最后,那个人这么说道。他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沉稳,他很有教养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尽管发问者在也听不到了。   他转过了身,目光终于投向了在一边的绫。   绫听出了他的声音,毫无疑问,这是费奥多尔。   她形容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什么,反正总归不是单纯的喜悦就是了。   造成现在一切情况是费奥多尔,而现在来救她的也是他。   谢尔盖的枪掉在地上,绫立刻跑过去捡起了那把枪,还好枪上没有血。她凭借着还算不错的夜视能力,走到了费奥多尔的身边,试探性地问道:“费佳?”   “是我。”费奥多尔说道。   “你真是让我悲喜交加,费佳。”听到他的回答,绫头一歪自然地靠在他肩膀上,忍不住说道,“不过,既然你来了,就会帮我收拾烂摊子吧。”   “还是说,你打算半途而废?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她看到费奥多尔斜斜地看了一眼,淡定地说道:“先离开这里吧,如果你想跟我废话也可以,莉莲。但是那个时候,索尼娅可能就来了。”   他率先走了一步,绫跟在他背后,她朝他做了个鬼脸。   不过此刻,看到费奥多尔以后,绫还是松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拍了拍胸口。   那里,她的心脏正在急促地跳动,不仅是因为惊惧,还是因为难言的刺激感。   她像发现了一块新大陆一样,事实上,刚才那一段紧张时刻并没有太吓到她,在脱离危险以后,绫现在兴奋得快要冲上云霄了。   她是条鱼,咬住鱼饵后被钓上岸,怀着不安的情绪躺在渔夫拎在手上,他打量她像个屠夫盯着砧板上的肉一样跃跃欲试。但实际上,她只是好奇顽劣的魔鬼,渴望渔夫们的恐惧为食。   而现在,他们还没有脱离未知的危险,走出这扇门以后,即将展开未知的新篇章。   这么想着,绫按捺不住地露出一个蠢蠢欲动的表情。她一抬头,顿时被吓了一跳。   因为她发现费奥多尔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不走吗?”   他一边问道,一边伸出了手。   “当然。”绫快步走上去,接住了他的手。   喜悦在她的血管里撞作一团,以至于让她完全麻痹了他们正处于危险的处境。   不过,没关系,比她更要担心现在情况的是费奥多尔。   “费佳。”绫甜甜地说道,“我真是爱死你啦!”   这句话是真的,至少绫在此刻的心情是真实的。   费奥多尔要怎么摆脱警察?虽然绫也是个局中人,但无疑,她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完全的看客。   至少在今天,绫将完全信任他,因为她完全相信自己对于他的价值。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文里陀居然同时是恶龙也是勇士。   他算计了女主but还是得给女主擦屁股嘻嘻,但是他也没有无用功啦。   我看看后面这段剧情能不能写出刺激的感觉(?!)   我好兴奋!yeah!   感谢在2020-03-18 22:22:20~2020-03-20 23:0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h.、田田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34      他们顺着漆黑的通道口往前去, 四周悄无人声,死寂死寂的,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低低地传来。   这显然有点不正常。   即使现在已经晚了,但在一个警力充沛的首都警局也不可能空无一人。   “别的人呢?”绫放低了声音, 问道。   费奥多尔停顿了下来, 他伸手作刀状,在绫的身前, 做了一个抹脖子的举动。   “好吧, 这的确是你的风格。”绫嘟哝着说了一句, “不过费佳, 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你想做点什么吗?莉莲。”他问道,“如果你想出气, 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这样的话, 我考虑一下吧!我要带点纪念品走。”   绫只是思考了几秒,就给出了答案。   她停了下来。   “莫斯科警局的地砖怎么样?”她没说完,就轻笑着否定了这个建议,“算了。内务部应该马上派人来了吧?安全起见,还是不带什么了。”   内务部是俄罗斯联邦的公安部门, 除了维护地区治安的普通警察外,还保有真正刑警资源,是保卫国家安全的中坚力量。   况且,破坏警局的话,他们就要变成真真正正的通缉犯了。   绫暂时还不想和他们闹到这种地步,但是要让她硬生生吃下这个亏, 也不太可能。   “我们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如果只是走出门的话,这应该是足够的。”费奥多尔回答道。   话虽这么说, 他们开始加快速度向门口跑去,标的物很明显,唯一有一点亮光的地方是门口上高高悬挂的月亮。   出口是一个小侧门,只能容两个人通过,门口的感应装置已经被完全破坏,因此,他们很顺利地出去了。   在他们面前的是两辆完全一样的小车,连车牌号都做成了一样的款式。这是两辆跑车,外形并不张扬,车身也是冷静肃穆的黑色。   费奥多尔带着绫走向了其中一辆。   这时,绫突然记起了一个问题:“说起来,费佳,索尼娅呢?她死了?”   说起这句话,绫还有点可惜。   不论怎么说,她对索尼娅的印象还不错,如果不是因为她们天生的立场问题的话,她跟索尼娅没准还能成为朋友。   “没有,她不好处理。”费奥多尔先是顿了顿,随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不过,她现在应该快出来了吧?”   他们走到了车边,绫看到费奥多尔脚步不停,走到了另一边,他打开侧门,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难以相信!费佳,你居然让我开车!”话虽这么说,绫还是带着愉悦一点灿笑地坐上了驾驶的位子,钥匙正好插在车孔上,她熟练地一转,车就发动了起来。   发动机的声音在夜晚听起来是如此的响亮,在绫的心中也是如此的悦耳。   “我不得不说,这正合我意!”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车灯,然后是熟练地倒车流程后,方向盘平稳地把车送入一条窄窄的通道。   然后她开始加速,在这条小路上,围绕着警局转圈寻找出口。   他们在绕圈的路上看到了索尼娅,那时候,她在三层高的楼上,正在试图爬下来,很显然,她已经认出了他们。   索尼娅单手悬挂在墙上,看上去摇摇欲坠,下一刻,她惊人的臂力就支撑着她迅速下滑,在白墙上留下一抹明显的黑痕,最终,她稳稳地停在一楼,毫不停歇地,她加速冲过来,试图跳上车顶。   此时,监控系统已经瘫痪,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再试图找出他们无疑是大海捞针。   但这些速度对于车来说明显是不够看的。   她扑了个空。   绫踩了踩油门,跑车便加速着掠过了她。她拉开车窗,伸出手,肆无忌惮地挥了挥,像是在和索尼娅告别,挑衅的意味十足。   下一秒,车身便和索尼娅完全错开。摩擦卷起一地的风,吹得索尼娅的头发错杂地堆积在她的脸上,她也没有试图再追赶了,而是停在原地目送着绫开着车走掉。   她一顿不顿地,紧盯着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车,她记住了车牌号码。   喘着粗气,索尼娅先是泄愤似的朝四周开了一枪,然后把枪扔在一边,她定了定神,拨通了一个特殊的电话。   “这里是莫斯科警局,我是索尼娅,计划有变,我们现在请求上级的支援……是的,我们希望马上加派警力,封锁主要枢纽和通道……我们要找一辆黑色跑车,车牌号为M258EXRUS197。”   离开小道以后,绫一路畅通无阻的开出了这条街。   此时已经晚上八点多,路上基本没有人影,连车也很少。绫一边打开暖空调,一边还有余力的打开广播电台收听音乐。   “费佳,我们要去哪儿?”她问道。   “特维尔。”费奥多尔指向了地图上一个点,这里正是通往圣彼得堡的一个必经之路,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中间的一个大型城市。   “我们能甩开他们吗?通往特维尔的路线只有两条。”绫怀疑地问道,“如果警察们知道我要去彼得堡的话,他们一定会这两条路那里等着的。”   “你不相信我吗?莉莲。”费奥多尔并没有解释,他伸手将电台换了个台,电台上正好放的是帕瓦罗蒂唱的《今夜无人入睡》的高音部分。   “警察是是会来,索尼娅也会来。但是,莉莲,无论如何,你也不会让我们被找到的,不是吗?”   “就像歌词说的那样。”他转过身,伸手勾了勾乌黑的头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探照灯照亮的那一小块路面,最后说道,“黎明时我们将获胜。”   “我该感谢你这么信任我吗?费佳。”绫抚了抚额头,那里正有点发烫。她闭了闭眼睛,伸手把外套脱了,随着空调的制热,车里有点热了。   她晃了晃头,突然,车身一阵趔趄,随着车的颠簸她的身体微微摇晃,在这期间,绫抽出时间瞄了费奥多尔一眼,他打开了放在车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在做什么复杂的操作,电脑上,一串串字符顺着键盘缓缓流出。   “你真的会编程?”看到费奥多尔的动作,绫惊讶地问道。   “当然。”费奥多尔动作不停。   “那你会拉大提琴也是真的吗?”绫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她确认地问道。   “当然。”   绫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调了调导航的位置,听到费奥多尔的话,她立即蹬鼻子上脸要求道:“哦!这可真是个惊喜!费佳,我要听你拉巴赫的《大提琴无伴奏组曲》!如果有机会的话。”   费奥多尔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他侧开脸看了看车窗,然后又看了一眼电脑,笔记本里的画面里的,是这附近的监控。   监控里的车,并不只有他们。   几秒后,他说道:“索尼娅来了。”   他们身后的不远处,一辆军用车正紧紧跟随。   绫转身看了一眼后视镜,她先是摇上了车窗,然后坐直了身体,大声说道:“费佳,我的唯一乘客,看好你的电脑!我们要向特维尔出发咯!”   说完这句话,她就踩下了油门。此时,跑车表盘也在不断的右转,车速慢慢升高,很快超过了一百二十码。   这台可怜的跑车在公路上横冲直撞,幸好这时候是晚上,大街上的障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绫还有空把电台调了调,现在的情况可不适合听些歌剧和古典乐。   车内鼓动着气氛并不紧张,也许是肾上腺激素的急剧上升麻痹了感觉,绫感觉胸膛里的心脏声是如此明快而剧烈。当表盘的车速到达150码以后,他们就像飞起来了一样,一切景象都以恐怖的速度向后迁跃着倒退,车窗的摩擦声虽然被隔在外面,但是仍然不减。   但绫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把包扔给费奥多尔,催促着说道:“费佳,你看看我的包,找找看我的手机。然后把它扔了!”   费奥多尔合上了电脑。   “你不用这么着急,莉莲。”他安抚地说道。   他慢吞吞地接过绫一股脑儿塞过来的包,动作像个反应迟钝又笨重的树懒。   “费佳!快点!赶紧的!”绫不忘催促道,“我猜,他们一定是通过我的手机定位了方向。上帝啊,我居然现在才发现!”   她一边说着,一边操作着车进行了九十度急转弯,顿时他们整个人上半身都倾斜着往右边倒去。   这个突然的动作让费奥多尔手里的包掉了。   这是个精致的小提包,做成一个礼物盒的样子,半敞开着。一掉出来,所有东西都稀里哗啦地散开了。   听到声音,绫生气地瞪了费奥多尔一眼。   “费—佳——!”她拖长了音质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如果你再这样,我就把车停了,把你扔出去!让你一个人去见警察!”   “别急,莉莲。”   费奥多尔仍然是这句话,黑夜里,他矿紫色的瞳孔里充满了魔性。   他低下身,把散落的物件一个不漏的捡起了,然后细细的收拢放回包里,最后盖上包扣上按钮。   “来倒数吧,莉莲。”他并没有按照绫说的话把她的手机扔出窗外,他调了调电台,然后继续说道,“一切都要结束了。”   绫嗖的一下看了他一眼,古怪地问道:“你要把车炸了?费佳?这不是你的风格。”   费奥多尔不置可否。   “不过,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我就期待一下吧。”   绫开始放慢了速度,还看了看时间,现在离九点整还有十秒。   “九、八、七……”她开始倒计时,“说真的,我真是怕了你了,费佳,难道你又要给我放烟火?”   她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还是乖乖地跟着倒计时了:“……三、二、一!时间到了!”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现在是晚上九点整!欢迎来到XER电台!我是今天的主持人尔布恩·尼希!”   电台里,随着整点的到达,新的节目开始了。   除此之外的情况,绫看了看后视镜,那辆载着索尼娅的车还好好地跟在他们身后,因为绫放慢了速度,他们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近了。   “呃……”绫犹豫了一下,生无可恋地问道,“费佳,这就是你说的结束了?”   透过后视镜,她确实看到了一点变化。   随着后座车窗的下摇,一只手伸出了车窗口,跟着这只手的,是一把狙|击|枪。   与此同时,电台仍然不停地播报,主持人用充满地方口音的古怪腔调开始念诵:“现在,让我们来看看第一位观众的来信!”   而在绫身边的费奥多尔,悠闲地像个来度假的游客,他靠在座椅上,双眼紧闭,享受地听着电台里的节目播报。   “费佳!你又在骗我!”   绫泄愤似的鸣了鸣喇叭,然后生无可恋地踩下了油门。   作者有话要说: 俄罗斯的车牌号真的挺长的,因为他们除了正常车牌号,后面还有区号orz。   发愁,西格玛要咋写呀,我现在觉得他比果还难搞,写了这么久果,他在我眼里已经变成小ca色辣。    第35章 35      几分钟以后, 绫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因为她和索尼娅之间的距离在已经在逐渐地拉近。   虽然跑车的性能不错,但是明显比不上他们身后的那辆军用车。   透过后视镜,那把枪的主人也在动手调整位置,选择合适的射击点位。他的脸上照着护目镜, 看不出是谁。   绫必须在短时间内甩掉他们。   她前所未有的神经紧绷, 也前所未有的精力十足。   而广播里面,主持人在一系列的例行废话之后, 终于开始拨通了第一个人的电话。   “喂?晚上好, 请问你是纳博科夫先生吗?”   电话里的人先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然后终于给出了回应:“是的, 是我。晚上好。这位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抱歉,我们是一个以倾听来电者烦恼为主的电台, 在收到来信以后, 我们会集中筛选出一些信件来进行回拨。而您是今天晚上的第一位观众。请问,纳博科夫先生,你有什么烦恼吗?也许我们能帮助到你……”   听到这些,费奥多尔终于坐直了,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然后侧身看了眼后方的情况。   他仍然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样子,还有空对着车窗整理了下头发。   绫没空关注费奥多尔了,她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后面的状况,虽然车速已经快要快到极限了,她还不断地试图踩下油门让车开得更快。   但他们的路线还没有脱离这条公路的范围, 这条笔直的公路根本没有第二天分岔路口,这样开下去,甩掉索尼娅她们简直不亚于天方夜谭。   她大致地分出精神扫视了一下附近的情况, 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绫没有给包括自己在内的人任何反应时间。   突然,她猛地一转方向盘,车在眨眼睛就撞开了薄弱的栏杆,轱辘一下,直挺挺地滑进了侧道。   与此同时,绫听到一声枪响,幸运的是,第一枪歪掉了。车打在玻璃上,破开一个小洞。   这条路并不平坦,地上淤积着一些不平整的坑洞,还不时发出轮胎压在枯枝上的声音。发动机笨重地启动声音很好地对应了绫心如擂鼓的状态,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精神高度集中,所有情绪都被手里的这个方向盘俘获,连自己出了很多汗都不知道。   “右边。”突然,费奥多尔说道。   他平稳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在大脑一片空白的绫来说,这道声音无异于天籁之音。   她下意识地按照费奥多尔说的去做了。   第二颗子弹也擦着车窗划过,在窗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   车轱辘在地上轧出一道泥印,车里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然后依旧以恐怖的速度向前冲去。   在费奥多尔的指挥下,他们开入一条盘山公路。   同时,无线电台里,这位纳博科夫先生也断断续续地开始叙述自己的烦恼,可能是第一次被抽中,他有点紧张,声音还有点神经质地发抖:“我是一名行政机关的工作人员,不过最近我碰到了一些麻烦,这是一件很隐私的事情,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在这里说这样……”   而绫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费奥多尔的声音,关于这些无足轻重的广播,她根本没有分去一丝一毫的关系。   “左。”   车惊险地擦过栏杆,他们绕着盘山公路,海拔开始不断的攀升,从远处看,仿佛是相互追逐的赛车比赛。   “别担心,一直往山上开。”费奥多尔此时已经打开电脑,他的电脑里,正是这座山的整体地形扫描图,而两个相隔不远的红点,正是他们车的位置和索尼娅车的位置。   “右。”   在一明一灭的闪光中,两个红点以可怕的速度移动着,而它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电台里,在主持人不断的劝抚之下,纳博科夫才冷静了一点,他抖着嗓子,语气像是在念打好的草稿,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语气总是那么奇怪,让人觉得他在怕些什么东西:“我必须揭露这一切,不然我的良心将要遭受谴责。关于几天前的爆炸案……我无法再沉默下去了,我的上司受到了迫害,他叫叶夫根尼·别列科夫,他为政府效力,没有错,但他在前几天……他受到了迫害,经受了非人的待遇……我、我……”   “纳博科夫先生,请你冷静!”   电台里,谈话仍然在继续,但这已经不是他们此时的重点。   这条盘山公路的弯道很多,每一次转弯,都像经历了一次漂移。从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够刺激的。   “费佳,他们还有多远?”绫急促地问道。   “别担心,莉莲。”费奥多尔依然是这句话,他的声音里像有着魔力,奇异地了缓和了绫此时不美妙的心情,“相信我,当我叫你停的时候,你就马上停下来,好吗?”   “现在,继续往前开。”他又看了看电脑,说道。   和他声音夹杂在一起的,除了不断在车的不同地方制造出坑洞的子弹声,还有断断续续上演的电台剧集。   “他负责建造了这个游乐园……因为他掌握了核心技术,我必须要说出事实!我不能,也不应该欺骗我们的人民!”纳博科夫听起来情绪激动极了,他突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在话筒里面,这些急促的喘动声也清晰可闻,“因为别列科夫的异能可以压缩一切东西,可是、可是,因为强大的能力……他受到了嫉妒,他遭受了仇敌的政治迫害!”   可惜的是,绫根本没有听这精彩的访谈,她甚至没空看后面,在令人牙酸的车地摩擦声中,她的声音控制不住的破音了。   “费佳!怎么办?”   她看到了前方那个足有九十度的夹角,那里,仅有低低的一层栏杆,只有十几米高,不是什么坚硬的材料做成的,看起来根本阻拦不了什么东西。栏杆后方,是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断层。   这对于他们现在的速度来说是致命的。   “现在,开始降速,很好,保持现在的节奏,但是不要刹车。”费奥多尔说道,虽然他没有说些什么特别的话,但这沉稳的气质很好地安抚了绫。   这条通道虽然没有窄到仅仅容纳一个人通过,但也没有宽敞到可以让三辆车并排而行。   绫伸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即使现在她已经有意识地放慢了速度,目前的车速也是惊人的,很快,他们就离路口越来越近了。   绫还看了看后方,索尼娅的车离他们只有几米了。   接着,她看到了那把黑洞似的枪口,枪的主人正在瞄准着她。   她移开眼睛,即使心跳声不能更快了,她还是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冷静。   而电台里,纳博科夫的声音仍然在继续,现在,他已经完全像个失态的疯子了。   “我尊敬的上司,别列科夫先生,他的尸体被埋在……而策划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是我们的同伴,这一切苦难,一切的牺牲……”他带着抽噎地声音突然被打断了一样,在几秒后,他尖声说出了一切,“是的!正是‘我们自己’!他们将要宣称,是叶夫根尼·别列科夫策划了爆炸,然而,这根本不是正确的……”   下一秒,他的声音就像被阻断了一样戛然而止。   “嗬……”他发出了令人作呕的,气管被割裂的声音。血漫出血管,阻塞空气后,他试图发出一点声音,然而他的一切挣扎都是无用功的,最后他只说了最后一句话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一切真相、就、就藏在危险发生的地方……”   他没能再说点什么东西了。   随着一声倒地声,他死了。   “先生!先生!”   电台里,惊呼声乱作一团,和此起彼伏的“快叫救护车”一起的,是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工作人员的惊声尖叫,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恐慌。   也就是在这时,他们和后面那辆车的距离已经几乎平行了,近到绫如果转身,她可以近距离看到他们。   他们几乎并排行驶,周围的景象都几乎模糊了。   而绫只是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他们离岔道口的距离越来越近。   狙击手换了把枪,他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的窗户。   “莉莲,刹车。”   在漫长的等待里,终于,绫等到了想要的声音。   几乎在费奥多尔的话传来的一瞬间,绫就踩下了刹车。   尽管如此,他们的车仍然已恐怖的速度向前滑行了一段路,最后才堪堪停在离栏杆十几厘米的地方。   而索尼娅的那辆车,虽然没能止住步伐,但他们也没被惯性带着摔出去,车经历了一个难以想象的滑行角度,最后向右几乎拐了个一百二十度的弯,一头撞在岩壁上,紧接着,一缕黑烟从车上缓缓升起。车的前方一大块地方瘪起,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   从车的情况来看,即使没死,他们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绫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了。   她仰起头,闭上眼睛捂住了额头。此刻,她的太阳穴正一阵阵的抽痛,显然,她的精神过于紧绷了。   当她休整片刻,终于抬起头时,费奥多尔只是静默地看向她,说道:“现在,我们上山吧。”   他伸出手,居然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做的很好,莉莲。”最后,他这么夸赞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继续写感情线啦。    第36章 36      天空下起了雪, 雪花落在车窗上,又被雨刷扫到一边,留下一点点的冰渍。   地面变滑,虽然现在只有一层薄薄的冰, 但很快, 这些雪就会堆积起来了。   甩开索尼娅以后,绫放慢了车速, 他们慢悠悠地开在盘山公路上, 速度也就比电瓶车快一点, 从远方看, 像只慢吞吞的乌龟在路上蹒跚前行。   到这时,他们才有空说起之前的事情来。   “之前的电台里, 我好像听到了别列科夫的名字?”绫一边开车, 一边问道。   费奥多尔点点头。   “我很遗憾,你没有听到这些。”   “看起来,我是错过了一场好戏?不过那也是拜你所赐,谁要我要开车呢。”绫斜斜地看了他一眼,感叹道, “如果这是你送给警局的礼物的话,这应该是再好不过了。”   缓过神来,稍加思索过后,绫就明白了费奥多尔做的事情。   这样看来,索尼娅她们现在也应该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了吧。   绫一边开着车, 一边指示着费奥多尔打开电脑,为她朗读今晚的大新闻。   果不其然,即使才过了短短的时间, 别列科夫的事情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是一个拥有数量可观观众的电台,这个实名的揭发很快在网络上和社会上发酵。   虽然纳博科夫并不是什么著名的政治人物,但他在的地方是一块繁华的商业区。因此,他也很快被发现并确认了死亡,根据新闻报道,他死于割喉,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电话,手里拿着一大叠资料。   当试图救助他的人通过电话确认死者家属时,这一切也通过电台一字不漏地传播了出去。   今晚,整个莫斯科的夜将要在警笛声和议论声中变得喧闹不堪。不过绫是没有机会听到了。   今天晚上他们还得待在外面,为了保险起见,现在不是回莫斯科的最佳时机。绫身上只带了一些零钱和必要的身份证件,基于警察已经乱套的事实,要她直接放弃酒店的行李逃走显然是坐以待毙的行为。   谢尔盖已死,最坏的结果就是她变成警方口中的通缉犯了。   想到这,绫看了看旁边的费奥多尔,他正在闭目养神,空调风吹起他的头发,也因为热气,他的脸颊有点发红。   为什么这个人可以无事一身轻的样子啊?   这个念头只在绫的心里转瞬即逝,她很快有了新的话题。   “费佳,我们上山干嘛?”绫问道。   “难道你想下山碰到警察?”费奥多尔反问道。   “可是上了山就没有路了。”她这么说道,突然,突然分出一只握着方向盘的手,拍了拍脑袋,“啊!警察什么时候撤走?”   “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快了。”费奥多尔合上了电脑,回答道。   “很好,这是个好消息,这样我还可以按照原定的计划去彼得堡。”听到他的话,绫舒了口气,至少他们不用在车里呆好几天了,不然他们可真的得够呛。   他们的车在蜿蜒的公路上慢慢行驶,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在地上盖了一层,很快,车窗边缘也凝固了一曾雪花,昏暗的天,只有星星和像雾一样的雪弥漫在四周,让这个黑夜不那么可怖。   绫把头靠在椅背上,放松地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还伸了个懒腰。   “费佳,既然我们要上山的话,顺便去看看日出吧。”绫说道,“雪和太阳,再好不过了。不过,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分出神扫了费奥多尔一眼。   “如果你感冒了的话,我们会变得很麻烦。”绫叹了口气,“糟糕的回忆,我可不再照顾你第二遍了。”   很显然,那次探病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语气里也不自觉地带了点抱怨。   费奥多尔只是扯了扯嘴角,说道:“如果你觉得那也算照顾的话,莉莲。我没有那么脆弱。而且,我也不想被你照顾第二回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语气有点微妙。   “你应该感到荣幸的,费佳。”绫瞥了一眼费奥多尔,然后说道,“我可没有照顾人的经验。说起来,现在几点了?”   “十点整。”费奥多尔看了看眼车上的电子表,说道。   “十点钟……如果九点钟天亮的话,我们还要在车里呆十一个小时。”绫想了想,然后减缓了车速,最后直到停下,“山上太冷了,费佳,你能看到索尼娅她们的位置吗?”   她指了指电脑。   “可以。”费奥多尔点头,不过他并没有打开,而是直接说道,“我们在半山腰过夜吗?”   “当然,山顶太冷了。”绫想到这,感觉有点头大,“难道我们要在车上过夜?”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是这样。现在停车吧,莉莲。”费奥多尔说道。   “你要干什么?”   “我带了点东西,在后备箱里。”   车最后终于在公路边停了下来,绫先打开大灯,然后她拉开车门,刚一下车,她就被车外的冷气冻了个激灵。呼出一口气,她动手把羽绒服拉紧了点,然后关上门。   她看到费奥多尔已经打开后备箱,从里面取出几个箱子,箱子里包括了一些在山上的常见应急物品,两条毛毯,还有一些水,食物和衣物。   费奥多尔回到车里,然后拿出手电筒和雪铲,递给她。   绫明白他要做什么。她接过一把车用雪铲,然后开始铲雪——他们要把车窗上薄薄的雪先铲掉,防止大雪把整个车子都掩埋。   等她做完这些事情的时候,雪还没有停。现在,她的身上也盖了一层雪花了。   “完美!”绫伸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她侧过身看了看身边的费奥多尔,他穿的很单薄,至少相对于现在的低温来说是单薄的。出于关切,她问候了一下,“费佳,你不冷吗?如果你很冷的话,你可以先回车里。”   “你不回去吗?还是说,你要出去?”费奥多尔问道。   绫摇摇头,兴致勃勃地说道:“你知道吗?费佳,我从来没有在雪山里待过一整个晚上!难得碰到这样的机会,我当然要四处走走了!费佳,不用担心我,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会有什么事情,这个温度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她朝着费奥多尔挥挥手,就想着四处去走走。   可是绫没想到费奥多尔并没有上车,他慢慢地拖着步伐,走到了她的身边。   当绫疑惑地目光看向他时,他歪着头也回复了一个相同的表情。   “你不上车吗?”绫问道。   “我没有任何上车的理由。”他说道。   “我明白了。”绫并没有说些什么,她只是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走到费奥多尔的身边,“那么,费佳,我们出发吧。我们要去哪儿?”   “韦利科耶湖?”费奥多尔回想了一下,他看了看绫前进的方向,回答道。   “你猜错了,费佳。”绫摇了摇手指,然后伸手捂住他的脸颊,她看到费奥多尔被她冰冷的手冻得后退一步,她才说道,“我们要回莫斯科,所以我们要先回克林。”   费奥多尔远离了她,他现在不想跟她说话。因为绫现在明显答非所问。   “费佳?”绫回过头叫了他一声。   绫于是转过身,快步跑到他的身边。   最后,绫垂头丧气地说道:“好了,我想说的是,我们去北边,去韦利科耶湖。”   “可是,比起那些,我本来想说,我更想走去你的心里的。”   “所以,我们聊点什么吧?别急着拒绝我,费佳。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不想和我聊点什么吗?一个千载难逢的,打动我的机会,不是吗?”   他于是没有反驳她。   在漫长空旷的时间线里,连距离也无限缩短了。他们越走越近,在大大的月亮底下,两个人影无限的拉长,变成一个巨大的长长的鬼脸。   连星星都变成了布景板,在雪里,一切都变得朦胧而遥远。   风很冷,雪也一直在下。他们在雪地里留下两串长长的脚印,像是留着用来照亮回去的路的指向符。   绫并没有主动发起话题,她难得地注意力放空。   她在雪里奔跑,像个活泼的小朋友,她看远方的枯树,还弯下腰挖雪,试图找找雪里埋着的枯草。来年,这个地方将会重焕生机,她很有耐心地用手挖了半天,也不管冻得发紫的手。   她张开双手,深吸了一大口气,享受似的原地转了几个圈,雪于是自然地落在她的脸颊上。   她并不觉得冷,这种冰冷在她看来也是一种生的体验。这种活着,真实地感触一切,听风雪倾诉心声的感觉,这一切都无比清晰。   如果以前,她是一尾扁舟,在河里静静流淌过小桥。   现在,她是渔夫,坐着小船在湖里垂钓,这种感觉,是从来未有过的掌控自我的感觉。   “我喜欢这里。”她就这样坐在雪地上,然后陶醉无比地说道。   费奥多尔于是停下来等她,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打扰她。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绫在雪地上,她抬起头,看着费奥多尔站在一边,他就这样注视着她。   她看见他背着月光,整个人都是一片漆黑的,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常态。只有他的眼睛,即使逆着光,也是闪闪发亮的。   他们在长久的凝滞里忘记了距离,最后,是费奥多尔打破了宁静,他摘下那顶白色帽子,伸出手抖了抖帽子上的雪。   然后,他抓起一把细雪,慢条斯理地蹲下来,他用那捧雪,像之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用雪蹭了蹭她的脸颊。   “现在,要聊点什么吗?莉莲。”   他问道。   虽然隔着雪,绫还是感受到了他手的温度。   对于她现在冰冷到不能再冰冷的脸颊来说,那确实是温暖的。   她一直看着他的眼睛,现在,不知道怎么地,他的目光让她想到老城市的街灯,闪烁着的节日灯光,还有在天上一瞬即逝的星火。   于是她魔怔似的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手。   是的,那确实是人的温度,是不像她那样的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火速把这段剧情写完吗……?    第37章 37      绫突然伸手拍开了他的手。   她双手撑地, 然后费力地从雪堆里爬起来。   “总之,我们先走吧。”她再次重申了一次,“费佳,你不回车里吗?现在已经零下十几度了吧?说真的, 我有点担心你。”   她没有提刚才的事情。   一滴雪落在费奥尔多的鼻子上, 他伸手拂开了雪,然后克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绫用那种“你看吧”的眼神看向他。   可是他仍然摆摆手, 没有说一个人先回去的话。   “费佳。”最后, 绫只好把身上的围巾拿了下来, 一股冷气顿时迎着她的脖子涌来。她打了个寒颤。   这种鬼天气, 还是有点冷的。   她把围巾绕着费奥多尔脖子紧紧缠绕,直到围巾快把他的半张脸盖住了。这团围巾像条游蛇一样, 紧紧缠绕, 让他看上去暖和多了。   绫拍拍手,看着自己的成果,满意地点了点头。   反正她也冻不死,就是稍微有一点冷。   她伸出手,装作不经意地把帽子拉的严实了一眼, 然后说道:“这样应该好一点了吧?费佳,我可不想看到你感冒或者冻死。”   还好虽然雪一直下,但是雪落的密度并不是很大,不然他们是不可能出来的。   “为什么你要出来?莉莲。”费奥多尔问道。   “嗯?”绫应了一声,然后回答道,“我心情不是很好。”   “因为谢尔盖的事情吗?”   “怎么可能?”绫轻笑一声, 讥讽地说道,“费佳,我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你并不是冷漠无情的人。”   “是啊。”绫点点头, 没有反驳,不过她的关注点和费奥多尔不在一个地方上。   “你说得对,我又不是人。不过,假使现在我们突然碰到雪崩,我说不定会丢下你转头就跑的。如果你想考验我的话,不如制造一场雪崩,我想那也会很美妙和刺激。”   费奥多尔只是学着她笑了一声,他反问道:“那你现在就可以跑了。”   “现在又没有雪崩,费佳。我的视力没有任何问题。”绫瞪了他一眼。   “莉莲,你可以变出雪崩的。不是吗?如果你想的话,现在就可以。”   费奥多尔语气平缓。   绫被噎住了。她抓起一把雪,狠狠砸向地砸向费奥多尔,像是发泄。   可惜的是,距离不太够,雪在半空中就炸作了一团,散掉了,只有几点雪跑到了费奥多尔的外套上。   “我为什么要花时间故意整我自己?”最后,她没好气地说道。   “是吗?莉莲,你不是觉得那很美妙吗?这不算是整蛊。”   他又一次的让绫语塞了。   “你在提醒我记仇吗?费佳。”绫最后只是撇了撇嘴,然后煞有介事地说道,“这么说,我应该让你死在这里算了,只是这样的话,你就不能继续你的伟大事业了,好可惜。”   她转头,看到费奥多尔的视线。   绫以为他在看她,而他只是在看她身后那一枚硕大的月亮。   “你不会的。”费奥多尔只是这样笃定道,他顺手拢了拢围巾,还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   “知道就好,费佳。”绫说道,“现在我还需要你,等什么时候不用了,就请你尽情地死吧。”   她又叹了口气。   他们在这块地方走了快半小时了,什么都没有见到。   手电筒已经开始变暗了,看来拿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充满电,如果他们没有在手电筒没电前回去的话,事情会变得极度糟糕。   绫定了定神,她没有想到任何解决方案,现在也不可能和费奥多尔分开行动。她只好郁闷地看向费奥多尔:“一个坏消息。手电筒要没电了。我们要回去了,费佳。”   “嗯。”费奥多尔只是这么说道。   难以想象他们在大雪天里散步半小时,然后一无所获。   路上只有光秃秃的树作陪,还是被雪淹没的一小块苔原。   他们很快开始沉默地雪地上走着,路上只有窸窸窣窣地脚踩在雪地上的,雪塌陷下去的声音,天气实在是太冷了,他们走了这么久,连一丝一毫动物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过。   绫刚开始还很享受,可没过多久,她就开始喉咙发痒。   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地让她无端地开始心慌,她已经很久没体会这种被隔离,被关禁闭的感觉了。   “费佳。”   “?”费奥多尔一直在走着,他很有闲情逸致,脚步从容,像个外出赏雪的看客。   绫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最后她随便想了个话题:“你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之前问你的问题,现在可以回答吗?”   “什么?”   绫又纠结了半天是否要问出口这个问题,最后她没继续说下去,因为她觉得费奥多尔应该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她问道:“说起来,费佳,你不冷吗?”   “我不冷。”他回答道。   “可是我好冷。”   “咳咳咳,我是说!你知道知更鸟吗?费佳。”   “怎么了吗?”他有点意味不明地问道。   “传说,耶稣诞生的时候是晚上,当时,夜晚十分寒冷,圣母玛利亚恳求恳求动物们煽动火焰,为耶稣保持体温,然而,只有知更鸟回应了圣母的呼唤,为耶稣带来温暖。”绫一本正经地说道。   “所以?你想说什么?莉莲。”   “你把围巾还给我嘛!知更鸟先生!”绫大声说道。   费奥多尔没理她。   “费——佳——!”绫又拖长了声音喊了一声,“我好冷!”   “我超级冷!”   “我好冷啊!好冷好冷好冷!”   没得到他的回复,她干脆不走了,蹲在地上,耍起了赖。   费奥多尔还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往回走,最后,他终于走到了绫的身边。   他突然叹了口气,然后问道:“哪句话?”   他看出来了,绫并不是冷,而是纠结于上一个他没回答她的问题。   如绫所言,她并不怕冷。   反正费奥多尔是没见过在这个天气,能比她还生龙活虎的人了。   绫一下子站起来。   他们又重新出发往回走了。   她开始问出了之前没问出口的问题。   “费佳,我想让你回答的问题是——如果消灭了异能者,人也无法获得幸福,不是吗?一方能量的损毁必定会牵动另一方能量的发展。异能者的消失,充其量只不过是从一种奴隶制到达另一种奴隶制而已,只要剥削存在,‘异能者’就会再次产生。”   事实上,虽然她已经搞懂费奥多尔的意图,可是她在仔细思考后,仍然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她看到费奥多尔正要开口,于是她赶紧打断了他,抢在他之前说完了没说完的话:“费佳,我明白你之前想要告诉我的事,异能者和人不同,虽然同为人类,但是,他们永远无法进行类比。不过,这并没有意义,不是吗?因为在只有普通人存在的阶级社会里,上层和下层也永远无法平等。只要有社会,就会存在阶层。”   “你怎么知道这没有意义?”费奥多尔反问道。   他看到绫发怔的脸庞,于是他无奈地开始解释。   “你知道异域分布吗?莉莲。在自然选择的过程中,异域分布是物种形成的一个重要特征。生活在巴拿马地峡两侧的一种鱼群,因为仅仅几度的温差,几百年后,这个族群自然而然的开始分化,并且产生一些基因的不同,最后,这点变化开始引导这个鱼群走向变异。莉莲,你要明白,一个细微差别尚且可以产生这么大的变数,因此,当人和异能者的物种隔离开始的时候,不仅是你我,连神明也无法阻止它。”   “……”绫试着去找出他话里不自然的地方,她说道,“可是普通人类和异能者不可能产生生殖隔离啊!”   “但是人无法拒绝这种变化。”费奥多尔说道,“而异能者可以。”   “费佳,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无法否认不是吗?异能者的基因相比较于常人来说是相对完美的。在物种进化的过程中,他们已经开始趋向于隔离。”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云淡风轻,是他一如既往的样子。   几粒雪花飘在他的头发上,没有留下任何颜色,它们很快被同化,消弭于无形了。   费奥多尔从不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在绫认识他的这么多时间里,他的表现总是完美的,他透露自己内心的次数屈指可数。   绫哑口无言,他们的谈话转了个圈又回到了原点。   她感觉到自己似乎无法准确表达出自己的观点了。   她沉默了一会,试图从另一个侧面开始。   “我无法理解你的说法,费佳。我应该怎么向你诉说我的烦恼?”   绫最终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听过知更鸟的故事吗?费佳。”   “没有。”费奥多尔回答道。   她扬起了嘴,然后说道:“那让我来告诉你吧。”   “谁杀了知更鸟?是我,麻雀说,用我的弓和箭,我杀了知更鸟。①”   “苍蝇看着它死去,鱼取走了它的血,甲虫为他做寿衣,猫头鹰为他掘墓,鹪鹩为它扶棺……”   “所以,再会了,知更鸟。空中所有的鸟,全都叹息哭泣,当他们听见丧钟,为可怜的知更鸟响起。”   “启事:告所有关系者,这则启事通知,下回鸟儿法庭,麻雀将受审判。①”   费奥多尔转过身,一字不吭地看着绫。   他目光平静,就像冷淡的月光,凉凉扫射在绫脸上。   绫顿了顿,然后她兴奋地,用势在必得地语气说道:“麻雀是谁?是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是行刑者。”   “他杀死了知更鸟,他将要遭受审判。”   “苍蝇害死了知更鸟,它是费奥多尔的帮凶,鱼取走了知更鸟的血,为他扫除证据。甲虫爬满知更鸟,他吃掉知更鸟的尸体。猫头鹰在夜里唱歌,是加害者的传信使……”   “它们齐心协力,夜半三更,它们为知更鸟举行葬礼……”   “可怜的知更鸟!它们一边哀悼惋惜,一边对麻雀指责怨念。”   “知更鸟是谁?知更鸟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可怜的知更鸟!它们纷纷来到知更鸟的葬礼,为知更鸟送行。”   “启事:告费奥多尔,下次小鸟法庭,他将受到审判,下一回合,众鸟将为他举行葬礼。”   费奥多尔露出一个凉薄的笑。   他饶有兴趣地问道:“莉莲,你要告诉我什么?”   “我不明白。”绫说道,“既然恶永无止境,为什么你要制止它?如果你要审判所有的恶,那只有消灭全人类才能做到。””   她往前几步,追上了费奥多尔的步伐。   “费佳,你在做无用功。你不该这么做的。”   “莉莲。”费奥多尔抬起头,他看了看天边的月亮,现在,他们身上全是细细碎碎的雪。   恍然间,他们周围的雪全变成了纷纷扬扬的碎纸屑,冷冷地锋利地砸在头上,铺天盖地的。   他迎着雪,伸手轻轻拂开了一把把在月光下愈发凌厉的小尖刀,这些小刀并不扎人,刺在他冰冷的像一块坚冰的外壳上,它们根本刺戳不开任何一点微小的空隙。   他并没有对绫的话表现出任何的反感,事实上,他很少有这样的放松时刻。   “如果你在关心我的话,你可以不用这样。”他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和缓,也许是因为某种原因,他看起来并没有平常那样话里带刺,在多数他们相处的时间里,他们都是针尖对麦芒式的。   “我没有关心你!”绫瞪了他一眼,还伸出手戳了戳他身上的外套。   “还记得你说的话吗,‘启事:告费奥多尔,下一回合,只有他将受到审判,众鸟将为他举行葬礼。’。你在怜悯我吗?莉莲。”   “是啊,我只是在同情你!”绫扁着嘴,语无伦次地说道,一种不可知的什么东西让她变得感性了。   也许是月亮吧,大得让人有点恍惚了。   又或者是铺天盖地的雪,热的像团火一样,落在她身上马上就烧开了,都快把她融化了。   “我不明白,费佳,你让我不懂了。我无法确定,你究竟是自私还是无私了。”她失落地说道。   “人是有多面性的,莉莲。我自然也不能逃脱这个定理。”   他们并没有针锋相对,现在,他们像个真正的,互相关怀的朋友那样对话。   “我当然知道。”绫语气低落,沉沉地说道,“费佳,我明白的。不过我仍然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   费奥多尔看向她,他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在这一次故事里,所有的人都是苍蝇,是鱼,是甲虫,是猫头鹰,是鹪鹩,是知更鸟,是麻雀。”绫喃喃说道,“只有你不一样。”   “虽然我把你比作了麻雀。”   费奥多尔没有说话,在静静的空间里只有风声了,连脚步声都消失了。   “可是,费佳,在知更鸟的剧本里,他们都有且仅有一个唯一角色,只有你不一样,费佳。”她突然抬起头,在他的瞳孔里,绫看到自己恍惚的脸,画面中的她,带着忧虑和沉郁。   她看出了自己并不开心。   背对月光的费奥多尔,看着她的脸颊上看上去又是那么的柔和。   她少见地对现在的自己表现出了迷茫。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不过她仍然说完了那句没说完的话。   “因为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既是知更鸟,又是麻雀。”   “他是上个审判的末尾,也是下个审判的开端。”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自《谁杀死了知更鸟?》,一首童谣。   全文太长了,我修改了下让它短一点。   全文如下:   谁杀了知更鸟?是我,麻雀说,用我的弓和箭,我杀了知更鸟。   谁看见他死去?是我,苍蝇说,用我的小眼睛,我看见他死去。   谁取走他的血?是我,鱼说,用我的小碟子,我取走他的血。   谁为他做寿衣?是我,甲虫说,用我的针和线,我会来做寿衣。   谁来为他掘墓?是我,猫头鹰说,用我的凿和铲,我将会来掘墓。   谁会来做牧师?是我,乌鸦说,用我的小本子,我会来做牧师。   谁会来当执事?是我,云雀说,若不在黑暗中,我将会当执事。(又译:我来为他记史。)   谁会来持火把?是我,红雀说,我立刻拿来它。我将会持火把。   谁会来当主祭?是我,鸽子说,我要哀悼挚爱,我将会当主祭。   谁将会来抬棺?是我,鸢说,如果不走夜路,我就会来抬棺。   谁来扶棺? 是我们,鹪鹩说,我们夫妇一起,我们会来扶棺。   谁来唱赞美诗?是我,画眉说,站在灌木丛上,我将唱赞美诗。   谁来敲丧钟?是我,牛说,因为我能拉牦,我来鸣响丧钟。   所以,再会了,知更鸟。   空中所有的鸟,全都叹息哭泣,当他们听见丧钟,为可怜的知更鸟响起。   启事:告所有关系者,这则启事通知,下回鸟儿法庭,麻雀将受审判。   关于这首歌的解释,我参考了一些版本。   ①知更鸟是善良美好的象征。   ②知更鸟是上一轮的被审判者。   ③麻雀是行刑者。   ④这些动物是同谋。   差不多是人为了惩戒罪恶杀害无辜人永无止境的故事(来自知乎一个回答)。   我加了我自己的理解,想讨论的话在评论区滴滴我就行orz。   明天还会更新。   感谢在2020-03-24 22:24:23~2020-03-31 13:2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田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买断中也股!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38      费奥多尔露出了一个奇异的表情, 这表情并不是喜悦,也不是痛苦,他没有被说中心事的慌乱,也没有得到认同的惊讶。   这是一个带着惊喜和赞叹的神情。   “如果你觉得我是在关心你的话, 那你就这么觉得吧。”   看到他的表情, 绫自暴自弃地说道。   “莉莲,我很感谢你的问候。”   这次, 费奥多尔并没有用那种高高在上, 胜券在握的语气了。   他慢悠悠地踩在雪堆里, 发出沙沙的细碎声音。   雪越来越大了, 他们必须要快点回去,不过他们已经步行良久, 离回去的路想必也不远了。   “作为回报, 我必须要告诉你。”费奥多尔说道。   “莉莲,消灭异能者,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人刚出生就知道自己即将死去,那他活着就是等死吗?”他问道。   绫沉吟片刻,片刻之后, 她的头顶上亮起了一个闪亮的灯泡。   “我倒是觉得,这种想法也不是不可行。关于自杀,不也是人生意义的重要课题之一吗?无价值的人生,不如自杀为好。与其说这种枯燥的活法是失去自我价值的等死亦或是浪费生命,我更愿意说这种生命原本就不存在。”   费奥多尔摇了摇头。   “如果生来就是为了死去,那人就像花苞一样, 还没开就枯萎了。我并不认同你的观点,因为人类是一张被揉碎的发皱的泛黄纸张,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和字迹, 纸或多或少有点缺憾,但它总有空档放下一点点别的东西,无论是好是坏,这些看起来冗杂多余的东西恰恰构成了人的最核心的本质。”   “我也不同意你的观点,费佳。”绫反问道,“大部分人的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浑浑噩噩活着,像是工厂流水线里造出来的粗制滥造的复制品,毫无意义,没有目标。这种人,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同理,我也不会和这种人相处,因为花一分一秒的时间和精力在他们身上,都意味着浪费和血本无归。”   “莉莲,你太极端了。”费奥多尔没有反驳她,然而他这样评价道。   “我是不懂。”绫摇摇头,说道,“原谅我吧,我不是人类啊,费佳,我怎么可能体会到人类的感情呢?”   “你就是为此挑剔地看待所有你以外的任何事物吗?”费奥多尔问道。   “我没有挑剔,我和所有人关系都很好的。”绫认真地说道,她还试图举例说明,“我有很多朋友,他们都很喜欢我。我喜欢画,建筑,雕塑,歌剧……我只是不喜欢看书,这些东西足以证明我并没有挑剔。”   “这改变不了你漠视生命的事实。”费奥多尔只是浅笑道。   “那你得向我证明,空口诬陷是儿戏,费佳。”绫说道。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并不觉得死可怕,这是最大的问题。关于死,任何人都毫无反抗,毫无阻力地走向没有回头路的终点,因此早死和晚死并没有区别,这是你说过的话。”   事实证明,费奥多尔总是那么一击即中,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绫观点里的核心漏洞。   “这有什么吗?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像你杀人一样,只是我们看待死的方式不同而已。而且。”绫说道,“人类当中也有这种反社会人格的刽子手,比起我,他们更加残忍和无人性,我可比他们热爱和平。”   绫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她觉得自己只是一部分的冷血而已,关于这一点,她理直气壮。   “不死是可怕的,因为只有没有的东西才值得珍惜。人失去生命才会珍惜生命。”费奥多尔说道,“你没有珍惜生命的理由,莉莲。”   “我有的。”绫忿忿地拍了拍费奥多尔的肩膀,不满地说道,“我可没有自虐的习惯,我也会怕痛啊。如果死亡会给我带来烦恼的话,我是会惧怕死亡的。”   “而且,费佳,你不是这么也告诉我了,你已经选择了死亡,你走在前往冥河的路上,不是吗?”   费奥多尔又露出那种似是而非的讨厌表情,他反问道:“那就代表我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吗?我不会轻而易举地去死。”   “我也不会啊!”绫大声反驳道。   “你不会吗?”   他只是这样看着她,目光像把她整个人都看穿了。   在和他的目光对决里,绫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都快消匿于无形了。   她嘟囔着嘴,不服气地说道:“你赢了,费佳。我确实感受不到死的恐惧。如果可以体会的话,我想我会乐于尝试的。但那也仅仅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想法,我没有用自己的痛苦取乐的想法。”   “不过。”绫话锋一转,问道,“费佳,你并没有比我好上多少吧。如果你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的话,也太过于无聊了。”   “异能者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吗?”绫疑惑地说道,“他们对你究竟有多大的吸引力?”   “无聊吗?也许吧。”费奥多尔只是这么说道,“比起毫无意义的人生,我更愿意在暴雨中寻找黎明。”   “无论如何你也无法停下了是吗?费佳。我不得不说你让我感到惋惜。”绫说道,“让我为你写好悼词吧,因为我已经预见了未来的一切。如果你不幸死了,看在朋友的份上,我会帮你收殓棺椁,为你埋葬的。费佳,我并不觉得你是错误的,只是你太高傲了。”   “是吗?”费奥多尔问道。   “是啊。为什么你会相信凭你自己可以做到一切?死屋之鼠的人不是你的伙伴,他们对你来说只是工具,然而,他们比工具恐怖的地方在于——工具不会背叛人,而人会背叛同伴。我有时候无法想象你做这件事情的意义何在,不过你总要做做看的。可是,你想消灭光凭一己之力是无法做到的。”   她转过身看身边的费奥多尔,他深沉并且冷静,半个侧脸划入阴影,半个侧脸露出发光的柔软的轮廓。   只有看他另外半张漆黑的脸时,她才觉得他像个人类。   “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于是神惩罚他推起一块巨石上山顶,当西西弗斯千辛万苦终于把巨石推上顶峰时,巨石因为力的作用再一次滚落山崖。于是西西弗斯日复一日,成千上万次地滚动巨石,将它推上斜坡,最后眼睁睁看着石头再一次坠落。于是,西西弗斯的回忆在循环中,只剩下了对大地的记忆,当他推开第一块石头的时候,费尽心思完成挑战时,他的人生就永远只剩下荒谬。”   “你怎么知道西西弗斯是痛苦的呢?莉莲。也许他是荒谬的,但是他并不痛苦。加缪也曾说过,西西弗斯是快乐的。”费奥多尔反问道。   “因为他在做无用功,他用一己之力挑衅神明,他在苦中作乐!”   “一个爱吃苹果的人,也会指责别人爱吃梨吗?”   “你在狡辩!费佳!”   “狡辩的人不是我。”费奥多尔说道,“对于西西弗斯来说,重复的痛苦就是他的生活,从旁人来看,他的生活看起来只有苦涩和疲惫。在漫长而短暂的所有人生进程里,他已经变成了时间的俘虏。不过,西西弗斯的生命是明显有存在意义的,他的生命力里藏在年轮里。尽管他荒谬而自知,然而,活着从来就没有容易过,西西弗斯式的苦难人生,对于西西弗斯本人来说,无论如何,它都是有且有无穷大的意义的。旁观者会觉得他荒谬,但西西弗斯乐在其中。”   “不过,如果你是想用西西弗斯的故事来规劝我的话,莉莲,你应该要明白另一个重要的前提。”   费奥多尔转过了身,这时,他的整个脸庞都收拢在了阴影之中,连影子都变得格外的狭长。   “西西弗斯受到了神明的鄙弃,可是我和他并不相同。”   他露出一个笑容,绫在这笑容里看到了胜利和狡黠。   看起来,他认为自己已经赢得了这场辩论。   “因为神明是站在我这边的。”   他轻轻说道。   绫又语塞了,以她伶牙俐齿的性格来说,她罕见地没有反驳费奥多尔说的这一番话。   “你就敢如此肯定我会帮你吗?费佳。”绫别开了脸,愤懑地问道。   “至少今晚,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不是吗?”   “听着,费佳。”绫轻咳了一声,她没有回复费奥多尔的问句,而只是坦率地说道,“如果神无法保持中立和客观的话,神就无法成为神了。”   “?”   “我可从没把自己当做人过。如果想让我帮忙,你得拿出足够的条件来换。所罗门瓶子里的魔鬼尚且还有三百年的希望沉淀①,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过失去自由的人生经历,所以我不可能有期待自己被解放,如果有人制图自作主张,来拯救一个不需要拯救的人的话,我不介意当当魔鬼,让他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死法。”绫冷静地说道。   费奥多尔咬了咬手指,他说道:“可是,莉莲,现在的你,已经是人类了。”   绫甩开了他的手,她嫌弃地说道:“我不是人类!”   在今晚,她从未有过的对人类这个身份产生厌恶。   当她回想起谢尔盖和索尼娅的脸庞,一种克制不住的愤怒就迅速席卷了她。   紧接着,她又感到头痛欲裂。   她不明白哪里出了错,可是她并不恨谢尔盖,相反,她感到有点难过。   “可你已经是了。”费奥多尔目不斜视地说道。   “我不要当糟糕的人类!”   绫发泄似的踩了踩地上的雪。   绫的步伐慢了几步,她躲在费奥多尔的影子里面,用着全力推着他前进,她闷闷不乐地说道:“现在,费佳,请你闭嘴往前走,然后回到车里睡觉吧!我们不能再聊下去了,我需要出去一趟。放心,明天的时候,我还是会回到车里,和你一起去山顶看看日出的。”   很显然,她的表情现在一定很难看。   所幸,在时间缓慢又稳定的流淌过后,他们的面前,终于出现了一条隐约的公路模样。   这里正是他们来时的地方,只不过随着雪势渐涨,这条灰色公路也渐渐被淹没,仿佛穿上了一件白雪做的衣服,他们的车还停在原来的位置,车灯还开着,空调还在作用,车上又开始有积雪了。   看到车,绫蓦然地舒了口气,虽然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   她现在思绪如同乱麻,她需要花点时间冷静下来,平复心情。   显然,她不能再和费奥多尔呆一块了。   他们继续向前不缓不慢地走着,期间没有任何的交流。   在离车不远的地方,费奥多尔突兀地停了下来。   绫在他背后,差点连鼻子都撞歪了。   这一撞,弄得她更不开心了。   本来她就心情不佳,现在更是火上浇油。   费奥多尔转过身,他没有说一句话,好像真的闭嘴了。   他把围巾还给了绫,然后向绫挥了挥手,露出一个浅地都快看不出来的笑,他做了无声的告别的姿态。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向着车的方向走去。   雪没有停,甚至有加大的趋势。   绫在这一片冰雪点缀的世界里目送费奥多尔一步一步地回到了车里。   最后,他关上了门。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现在,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松了口气,说不出是庆幸还是遗憾。   不过现在的她,明显是不想被打扰,更加希望有自己的独处时间的。      在费奥多尔的眼里,他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远远的模糊的早田绫的背影,她像雪里铸成的冰雕,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看天上的月亮半天,发了好一会的呆,好像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良久,她才站起来,拍拍身上多余的雪。   然后费力的挪着步伐,像雪地里的笨企鹅,在不太深的雪里蹒跚前进。   她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先是一个小点,最后终于消失不见了。   她走去了一条和原先相反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一千零一夜的渔夫和魔鬼的故事。   一位渔夫在捕鱼时,无意中从胆瓶里救出了一个魔鬼,魔鬼被救后要杀死渔夫,并告知自己的历史。原来魔鬼是个是个无恶不作的凶神,曾经跟所罗门作对,被捉去装在这个胆瓶里,用锡封严了,又盖上印,投到海里。魔鬼在海里呆了三个世纪都无人解救,于是心生怨气。   渔夫听了魔鬼的自述,认清了他的本质,决心要凭人的智慧战胜他,终于设法又使他回到胆瓶里。最后,渔夫把装着魔鬼的胆瓶扔进了海里。   写这文居然让我爱上了哲学,不可思议。   虽然我本来就感兴趣=v   话说,我的费佳咋就写不出浪漫的感觉呢,奇怪。   明明是我的女主浪漫!果哪里浪漫了!   我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她这俩章心情不好,浪漫不起来。   感谢在2020-03-31 13:26:32~2020-04-01 14:0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h.、南媞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39      绫在半夜的时候回到了车里, 她看了看车里的钟表,才发现时间已经到达了凌晨两点。   她还有余力把车附近的雪铲了铲,雪已经停了,天还是黑的。   车里也暗暗的, 没有开灯, 绫只有月亮作陪。   她没有睡觉,只是睁着眼睛看乌云, 看星星, 看车窗外被隔离一样的世界。   她看了看旁边戴着眼罩的费奥多尔, 然后叹了口气。   她突然对他有了隔阂感, 不是陌生人之间的那种感觉,而是一种警惕和疏离。   因为她发现自己看到的费奥多尔, 依旧很浅薄, 像雾里看花。      绫最后还是睡了一觉,她到最后已经无事可做了,虽然现在她并没有睡觉的欲望,但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因为精神不定,她醒的很早, 只睡了三小时不到。   她在早上五点钟的时候叫醒了费奥多尔,然后她准时启动了车,发动车的轰鸣声盖过了沉默和寂静,衬着这一块地方显得格外热闹。   按道理说,莫斯科这一块属于平原,是没有多少山地的, 可他们已经逐渐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随着海拔的上升,山势逐渐变高,变化并不明显, 但周围的景象说明了一切。   他们在不高的山路里穿行,公路并不平坦,尤其是下雪以后,还有点打滑。   如果有个无人机尾随其后的话就可以发现,他们的周围,除了被雪堆积着的雪白的山脉外,就只剩下了这抹黑色的跑车的影子和车灯打在路面上的斜斜的光。   “费佳,我可以打开车窗吗?”   燥热的空气里,绫被空调风吹得昏昏沉沉的,虽然他们留了一点窗缝,可是显然,这无济于事。   她打了个哈欠,问道。   “当然。”费奥多尔回答道。   绫一边伸出空闲的那只手让车窗落下,凉风灌进来,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但不是因为冷。   “我感觉好极了!说真的,这个跑车要是做成敞篷的就好了!”她忍不住感叹道。   “你想要我们冻死吗?”费奥多尔一边揉揉眼睛,一边戴上了帽子。   他看起来有点冷。   车内的气温陡然升高,虽然他已经穿上了外套,但是这种反差极大的温度还是给他带来了困扰。   “准确来说,我不会死,死的只有你,费佳。”绫一边空出手把头发撂倒一边,一边这么说道,“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此时,在他们仅有的视角里,除了看不到尽头的公路和雪以外,占据了三分之一的视野的,是星罗棋布的星星,多得有点晃人眼了。   虽然没有看到极光,不过一切都恰到好处。   现在已经是凌晨六点钟的时间了,但在高纬度的冬天,这里连天都没有亮的迹象。   “可惜的是,我们无法欣赏到这些了。”绫说道。   费奥多尔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了天空。   在这可见的从车里看向外面的幕布里,天空远远没有之前看到的那么壮观。就像坐井观天那样,只有井底看向天空的那一块是星星。   “抱歉?”他试探性的道了个歉,语气里几乎没有什么诚意。   “你不用道歉,费佳。”绫似乎惊讶于他居然会道歉这件事情,不过她也没有接受。   “你是正确的,只是我在惋惜而已。”   她放慢了车速,然后活动了下发酸的身体,然后才说道。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费佳。”   “人们开着豪华的轿车,但星辰只觉得它们像披着铠甲的虫子①。”她带着惬意的表情说出了这句似是而非的话。   “没有。”费奥多尔回答道。   他确实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出于他的知识盲区。   “当然。你应该没有闲心去听这个,这是一首歌。”绫晃了晃头,接着说了下去。   费奥多尔看了绫一眼,然后他突然笑了笑。   “费佳,你在笑什么?”   绫问道。   “你也会自贬吗?莉莲。”   他感到有点惊讶,为她说出这句话。   “费佳,我想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情。我只是高傲,而不是自大。”绫瞪了他一眼。   “这个世界是如此广阔,连我也有许多不知道的事情,我并非全知全能,自然不可能目中无人。而且,这确实是对的,和宇宙相比,我连空气中的一粒微尘都算不上。”绫这么回答道。   费奥多尔没有说什么,不过显然,他对绫的这个回答并不认同。   他仍然认为她的高傲远胜一筹。   他们在长长的蜿蜒的公路是不停的爬坡,一层一层的向上方前进。   当他们驶离这一块平地,冲上一块高坡时,一切景象瞬间豁然开朗。   天已经微微发亮,他们在一块苔原上向前走,空旷而且苍凉。   一大片积雪堆积在地上,覆盖在深色的土壤上方,没有任何活物的迹象。   天地交错,一大团灰白色的云堵住了交界处,和灰色天空交织在一起。   似乎在这里只剩下了这种带着苦涩的寂寥味道,但他们似乎也在这里脱离了甲壳虫做的小小世界,一切是如此广阔。   绫欢呼雀跃地跑下了车,在长时间的驾驶中,她也会觉得有点心力憔悴,现在,呈现在他们面前这种开阔而且明朗的景象,让人心旷神怡。   她在雪地里奔跑了一会做了点放松身心的活动,然后才活力十足的回到车里,和费奥多尔一起驱车前往另一侧高地的尽头——和平地明显分界的悬崖。   这显然不是一块平缓的丘陵,而是一块和地面有着垂直夹角的高坡。   绫把车停在了悬崖边上。这是一个很酷的观景台,就是有点冷。因为地势较高,这一点也是理所应当的。   绫和费奥多尔一起下了车。   “真没想到我们会来到这里,更何况是和你一起。”在一片风声中,绫感叹道。   “在你设想中的结局里,我们应该没有交集吗?”费奥多尔问道。   “当然不了,不过答案也和你所说的相差无几。”绫高高的抬起头,她起身看看了地,然后她也不嫌弃,直接坐在了一块雪地上。   费奥多尔也跟着一起坐下。   他们开始等待日出,现在才七点钟,离莫斯科的日出时间还早着。   “一段有趣的经历,虽然和你一起并不那么美妙。”绫这么说道,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了口开始倾诉,“不过我从没这么突然的遭遇一个意外过。我是说,关于谢尔盖,我始终无法忘怀。”   “你在介意他的死亡吗?这可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莉莲。”费奥多尔沉默了一会,问道。   “我搞不明白,我想了这个问题一夜,然而没有答案。是啊,为什么我会为谢尔盖感到悲伤呢?”   绫开始变得烦躁,但是她很快冷静了下来。   “不过没有关系了,把现在的我和身为‘书’的我割裂开来,一切都可以得到圆满。”   她自信满满地说道,然后虚情假意地说了句低低的话。   “缅怀!”   “作为人的我,为熟悉的人的死去感到难过,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但她并没有完全解决这个问题。   费奥多尔也看出来了她这种消极式的处理方法,于是他问道。   “一个人可以分成两半吗?”   “我想应该是的,精神分裂者的存在不就证明了这个问题的真实性吗?”绫反问道,“既然就这种现象的存在,我这么做也是一种正常。”   费奥多尔没有理会她的这句话,他摇了摇头,看起来颇为苦恼的样子。   “莉莲,你有听说过《那先比丘经》的一个故事吗?”他问道。   绫摇摇头。   “先把《那先比丘经》放到一边。现在,让我问你一个问题。莉莲,你叫什么名字?”   费奥多尔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叫莉莲,早田绫,这些都是我的名字。”   绫对他的这个问题似懂非懂,不过她很有耐心地回答了。   “莉莲只是个名字和符号,实际上,‘莉莲’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   “你想说什么?费佳。”   绫低声说道,语气有点凶巴巴的。   “如果你想否定我,直说即可,不要和我玩文字游戏。”   费奥多尔低低地笑了一声,他转过身,用令人发腻地语气说道。   “弥兰陀王问智者那先这个问题,你猜那先是如何回答的?”   “‘那先只是个名字、称呼、符号、一个简单的词语,这里并没有人’。”   费奥多尔慢悠悠地公布了答案。   “因为人是由事件和整体组成的集合,如果人失去了事件,那不应该称作为人,而应该叫做尸骸。一双腿,一颗头颅也不应该称作为人,因为这只是人的一部分。同样的,莉莲在莫斯科遇到费奥多尔这个事情也不能代表‘莉莲’这个名字。”   “如果我称呼你为莉莲,你会回应我吗?”   “当然。”绫这么回答。   “你看,莉莲,你已经深刻的明白自己的存在了。但你搞错了一些基本的关系,这些问题让你产生了一种自我错乱的感觉。”   “悲伤亦或是痛苦,甚至是一切情绪都是你这个集合体的一部分,你不应该去否认它们,甚至把这个情绪割裂开来。”   “别否认自己,无论是好是坏,不要把好的自己和坏的自己分开当做两部分来看待,实际上,无论是‘书’还是‘人类’的身份,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了。‘书’有自我的情绪就这么会让你感到无措吗?然而宇宙中并不是只存在人类这一个情绪物种,你并不特殊。”   费奥多尔只是用那双含笑的脸这么说道。   他在试图安慰她。   “但是莉莲这个名字,是因为你存在才有意义的。”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自《to be human》   “People driving fancy cars look like bles to the stars。”   《那先比丘经》的一段,王初见那先,问卿尊姓大名。   王便问那先:“卿尊姓大名如何称呼?”那先说道:“父母给我取名为那先,人们叫我为那先,有时候父母也叫我为首那先,有时候又称我为维迦先。因为这一缘故,人们都能够认识我,世人都像我这样,有个名字,那不过是方便称呼的假名罢了。”   王问那先:“那先是指什么呀?”   王又问道:“是头叫那先吗?”   (那先回答道)“头不是那先。”   王又说道:“耳、鼻、口是那先吗?”   “不是那先。”   王又说道:“颈项、肩臂、手足是那先吗?”   “不是那先。”   王又说道:“腿脚是那先吗?”   “不是那先。”   王又说道:“颜面容貌是那先吗?”   “不是那先。”   王又说道:“苦乐是那先吗?”   “不是那先。”   王又说道:“善恶是那先吗?”   “不是那先。”   王又说道:“身躯是那先吗?”   “不是那先。”   王又说道:“肝肺、心脾、肠胃是那先吗?”   “不是那先。”   王又说道:“颜面容貌是那先吗?(此语为衍文,上已问过)”   “不是那先。”   王又说道:“苦乐、善恶、身心,共同合起诸件物事,能否成为那先吗?”   那先说道:“不是那先。”   王又说道:“没有苦乐,没有颜面容貌,没有善恶,没有身心,没有这五种物事,能否成为那先吗?”那先说道:“不是那先。”   王又说道:“声响、喘息,是那先吗?”那先说道:“不是那先。”王问道:“那么究竟什么东西是那先呢?”   那先问王道:“什么是车呢?车轴就是车吗?”   王回答道:“不是车。”   那先说道:“辇是车吗?”   王说道:“辇不是车。”   那先说道:“辐是车吗?”   “不是车。”   那先说道:“辋是车吗?”   “不是车。”   那先说道:“辕是车吗?”   “不是车。”“轭是车吗?”   “不是车。”   那先说道:“举是车吗?”   “不是车。”   那先说道:“盖是车吗?”   “不是车。”   那先说道:“共同将这些材木的某一方面特点加起来,岂就是车了吗?”   “不是车。”   那先说道:“轮子滚动所发出的音声是车吗?”   “不是车。”   那先说道:“那么什么才是车呢?”弥兰王一时语塞,沉默不言了。   那先接著说道:“佛经上说道:“综合这些材质的功能、因而成为车之功能,因而得到我们想要的完整之车。”人也是这样,必须综合头、面、目、耳、鼻、口、颈项、肩臂、骨肉、手足、肺、肝、心、脾、肾、肠胃、颜色、声响、喘息、苦乐、善恶,然後才合聚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王说道:“说得好哇!说得好哇!”    第40章 40      他们在等待日出。   稀薄的天上, 还有微弱的星星的影子。   绫没有回复费奥多尔任何的话。   她静默地坐在地上,看昼夜分界,晨昏交错的难得景象。   天处于一种朦胧模糊的光景,那颜色看起来正处于刚起床时, 视线模糊, 仅仅拉开一个角落窗帘的昏暗房间的状态。   难道人也不能如同昼夜一样,不能清晰地分割开来吗?   这难道也是一种错误吗?   显然, 费奥多尔并没有说服她, 相反的是, 他的话加重了绫对他的好奇和怀疑。   一个如此极端矛盾又自我的人, 也会说出这种人性格统一的观点吗?   绫沉默了半天,看泛着鱼肚白的天空, 像一幅黑紫色的泼墨油画, 然后全部溶解在费奥多尔的眼睛。   “费佳,我很感谢你的安慰。但你并不能让我信服,除此之外,我还想说一句扫兴的话,你让我感到荒谬。我以为, 你已经放弃了加诸想法于他人的打算,可是你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你仍然没有。”   她直白地说道,毫不留情。   “荒谬?也许你是对的,我们这个世界的人都活在荒谬和虚无里面。”费奥多尔说道,他的眼睛透过光, 透过虹膜彰显着一股迷幻的紫光。   “你是唐吉坷德主义①吗?费佳?”   “唐吉坷德主义?理想主义?相反。正因为现实如此虚伪,人才要活着寻找真实。”费奥多尔说道。   “照你这么说,一切人类都活在虚伪里吗?我可没有你这么有理想, 如果只是你是清醒的话。”绫这么说道,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费奥多尔并没有揪着这点和绫多做讨论,他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对比我来说,莉莲,你难道不应该关心一下自己吗?”   “我该关心点什么吗?看起来,费佳,你比我还了解我。我可是活在荒谬里,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绫挑眉,顺着台阶问道。   “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是正确的。”出乎意料的是,费奥多尔并没有否决这句话,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你难道不关心自己的由来吗?”   “为什么要关心?”绫奇怪地问道,“这与我无关,也与你无关。我是好奇这些事情,但是这句话出自你的口中,我就不好奇了。”   费奥多尔只是沉默了一会,然后他才轻笑着说了一句文文莫莫的话:“莉莲,比起我,你的人生才活在荒诞里。”   绫拉紧了羽绒服。   风呼呼地从裸露在外的脸颊缝隙里,从脖颈灌进四肢,戳进皮肤的缝隙,最后流入心脏。   这颗鲜活的心脏正一如既往的抽动着,带着令人困惑的频率,它在不断地降温。   绫心里一颤,费奥多尔要告诉她的东西并不免费,他在试图引诱她跌入好奇心的陷阱。   她并不想这么轻而易举的上当,虽然她的确对他的话产生了好奇。   “费佳,别和我提这些。”绫掩耳盗铃似的捂住了耳朵,虽然这对阻拦他的声音没有任何作用,她只是用这个动作表示一种拒绝。   “莉莲,你觉得,这个世界是荒诞吗?”费奥多尔确实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他转口说了另一句相差无几的话。   “在建筑工程上,有一个很有趣的假象。”绫接了他的话,而她却说了一句和他们之前聊天内容完全不相关的内容。   费奥多尔没有试图掰回他们的谈话,他悠然自得地坐在枯色的地上,还顺手捋了捋被风拂动的头发,露出一半清晰地侧脸。   天开始亮了,在他周围的一切也开始从黑暗中苏醒,而一直压抑着的天空的阴影也逐渐开始消散褪色。   他只是问道:“什么假象?”   “太空升降机,也就是宇宙电梯。阿瑟·克拉克在《天堂之泉》里构想了这种情景,使用碳纳米管做的绳索做一个通往太空站的电梯,人可以像逛花园一样前往另一个星球。但实际上,我们现在的技术还不足建造出它,但这个设想足够有趣,就像一个足够长度的爬梯,人可以借此离开大气层,甚至沟通宇宙,把太阳系变成人类的后花园。费佳,你会觉得这也是一种荒诞的笑话吗?”   费奥多尔没有回复。   他过了半天,才说道:“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个很好的假想。如果假象没有实现的资本,人更乐意称之为空想。”   “是的。所以,当有人询问克拉克,关于太空电梯的构想,究竟何时可以实现的时候,他说道,当人们不再取笑这个笑话的时候。”   绫转过身,看向了费奥多尔。   她叹了口气,抬头看了天空一眼,这时,星星已经无所踪迹了,不过她相信它们还在,只是藏了起来,等晚上的时候,它们就会再度出现,在她的眼中,在空气里聚集。   “真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星星了。”   她把戴在头顶的帽子摘下了,仿佛是在希望大脑可以尽可能地沉浸在空气里,这些细小的属于自然的微粒帮助她找回自己。   “费佳。”她轻轻叫了费奥多尔一句,然后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荒谬这一词的存在?我一直觉得,这些看起来不切实际的东西也有其存在的合理,数千年前,会有谁会知道,人每天都倒立着行走在地球上吗?”   绫用那双迷蒙的瞳孔看向了费奥多尔,她看向他充满了一股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她漆黑的瞳孔里透不进一点光线,就像鬼魂一样抽离了躯体。   费奥多尔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绫没有分给他一点视线,她只是阴郁地说道。   “我看不起那些浪费生命的人,抛弃时间的人让我感到痛苦,因为我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她捂住了眼睛,“我在虚无的等待里,作为一本书存在。没有自我,只为他人的愿望存在。但是我从来不认为我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当我拥有了自由,从书里解放的时候,我由衷的感激永恒,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去探索。”   “所以。”绫站起来,用双手拍了拍费奥多尔的头发,严肃地说道:“费佳,我一点也不荒谬。”   费奥多尔点点头,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饶有兴致的光芒,他觉得现在的绫有趣极了。   绫并没有心情关注他的表现,她只是垂着头,继续说道,“费佳,你知道关于时间的定义吗?”   她像个兴致冲冲的小女孩,急于分享自己的收获,不过这不源自于一种期盼肯定的心情,而是一种絮絮叨叨式的自言自语。   没等费奥多尔说话,绫就自问自答了。   “我们通常认为,时间是客观的,它不随任何事物的改变而变,时间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她顿了顿,像是在等待费奥多尔听清楚,然后她才继续说道,“然而,这个结论最终被爱因斯坦终结,他用铯原子钟证明了一个事实——随着海拔的升高,时间会流逝的越来越快,因为时间可以被质量影响,质量越大的物体,其表面时间流逝就越慢。当人离地球越近,也就是海拔越低,越靠近地球核心的地方,时间流逝的更慢,人也更不容易衰老。”   “费佳,你也会觉得这是荒谬吗?”   费奥多尔笑着,配合地点了点头。   “也许吧,我曾经对这个结论有过不成器的一个无聊设想。你要听听吗?费佳,也许这也是一个荒谬,不过它对我来说是可爱的。”   绫把身体向后一歪,然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她用手支着后脑勺,问道。   “当然,我并没有拒绝的权利。”   “如果你想,你可以拒绝我的废话。”   费奥多尔淡定地回复道:“我不想。”   绫定定地看着他,最后她摇了摇头。   “现在,请你抬起头,费佳。你看到了什么?”   他们一同看向头顶。   “天空?”   “不对!”   绫摆摆手。   “乌云?”   “不对!”   绫没有再期待他的答案了,她公布了答案:“是宇宙。”   “我们看向宇宙,就像透过显微镜看着世界。在天空中,宇宙永远只有天空的宽度,而实际上,我们知道宇宙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大,我们看向宇宙,觉得宇宙是移动的,实际上,是人类自身在用颠覆的,旋转的目光看着宇宙。如果把宇宙设想成一个放大的地球,那么人类只是宇宙内最一个微不足道的粒子之一。现在,假设我要出发前往宇宙的中心,是的!”绫顿了顿,她要保持一点可有可无的神秘感,“我将要通过一把小梯子爬往宇宙中心。并且假设宇宙的质量足够大,宇宙中心的时间流逝的足够缓慢,那么,当我最终抵达这个无限大的宇宙的中心时,是否可以看成是我到达了永恒?一个质量到达无限大的物体,时间可以被削弱到静止吗?”   绫被自己这个结论逗笑了,不过她仍认真问道:“费佳,你觉得这是一种荒谬吗?”   “这只是个可爱的想法,不过有点不切实际。”费奥多尔似乎也被她的想法惊讶到了,他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如果你想用这些来证明荒谬无处不在的话,莉莲,你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无法解释的悖论,比如薛定谔的猫就是其中之一。”   “那你也是荒谬的,你承认了吗?费佳。”绫拐弯抹角地问道。   “当然。”   “那你承认我是正确了的吗?”   “我并没有说不的理由。”费奥多尔回答道,他回到了他们之前的话题,“不过,我说那些话只是想告诉你,莉莲,将自己割裂开来并不是一个明智的想法,你似乎误解了什么。”   “你能告诉我原因吗?”绫问道,这次,她恢复了理智。   “是谁告诉你,‘书’必须公正的?”费奥多尔说道,他一针见血。   绫蓦地抬起头,看向他。   费奥多尔只是不紧不慢地说道:“连上帝都可以有自己的私欲,在基督升天之前,基督教只属于犹太人。那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和书区别开来,割裂成两个自我?因为你惧怕自己失去自我,成为他人的工具吗?”   天已经完全亮了,但太阳还没有出现。   费奥多尔捡起一块小石子,随手一扔。这块小石子借力一滚,然后毫无抵抗的坠落深渊,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一块一块的捡起石头重复这个动作消磨时间。   终于,绫伸出手,止住了他捡石头的举动。   “费佳,你是对的。虽然在你的语气里我听到了一点别的想法,你说这些话也有你的私心吧。不过足够了,我没有报任何希望你会无条件的帮助我。作为报答,我告诉你一个惊喜吧。”   绫说道。   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被勾走了。   在天和地消失的地方,一缕金色的稻茫正在缓缓冲出被压抑的狭小边界。   绫坐起身来,她伸了伸懒腰,然后集中精神看向了远方的尽头。   “你认为,世界只有一个吗?宇宙也只有一个吗?”   她轻轻地说道,语气无比的温柔。   某种感觉告诉她自己,她的精神正在像火一样烧灼,尽管现在只有残酷的风,带来刺痛的刀刃般的割裂感。   她感觉到自己带着错乱的兴奋,她看向费奥多尔。   他正慢吞吞地站起来,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金红色的,仅仅露出一角的太阳。   “是吗?”他说道。   他对绫将要说的话已经有了推测。   “我的答案是,世界并非独一无二的。就像一本童话故事,书里的每一个童话都代表着全新的世界。在今天,平行宇宙仍然只是一个理论,不过我要告诉你,费佳,如果每个世界都是一个气泡状的物体,这些气泡处于不同世界的节点,事实上,在每一个气泡里,都包括着独有的过去和未来,这些气泡交错在一起,组成一个个我们并不了解的时空。因此,在宇宙中,并没有时间的存在,时间只在人类的范畴成为时间②,当我翻开一页书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我正处于现在,而我正在试图窥测过去,改变未来。”   那些太阳的光辉,是镰刀割麦子一样闪烁在刀尖的锋芒,也让她想到了海鸥甩动翅膀时悦动在金色海滩上的碎沫。   太阳缓缓升起了,透过云层,光折射出棱镜般的绚烂光辉。   “这个世界并不特别。”   绫一边注视着太阳,一边说道。   “我们生活在暧昧和欺骗中,因为所有看到的现象,都可以解释为一些化学现象,在显微镜下,我们发现了细小的分子,接着我们发现了一切大的,肉眼可见的东西都可以被分解成更加细小的微粒,是眼睛和光线重塑了我们,带给我们幻觉,也带给我们美的体验。”   “费佳,你仍然期望去改变这一切吗?即使你知道这个世界只是无数个事件里的其中一个可能而已,你并不重要,也改变不了所有的一切。”   绫闭上了眼睛,而光带给她的疼痛仍然残存在视网膜中。   她侧过身看向费奥多尔,他仍然注视着那个巨大光形成的轮廓。   光透过他的瞳孔,在他的眼里进出星星。   “为什么不呢?”费奥多尔说道,“你会因为永恒而接受等待吗?莉莲,事实上,我以为,人的情绪远比宇宙来得复杂。你会知道一片树叶可以吹出一段小调吗?你会了解行星的碰撞也可以如此动人吗?而这正是我要做的,我在发现美。”   他转过身,看到绫微微发颤的紧闭双眸,于是他伸出手,把手放在她的眼睛上,为她遮住了刺痛。   “我明白了。那么,费佳,我告诉过你,我会把我和‘书’割裂开来,我将变成情绪化的存在,我已经放弃了这个打算,但是,同样的,我又没有放弃这个打算。”绫深吸一口气,移开了他的手。   她发现他的手仍然是一片冰冷,即使他已经穿了够多了。   她于是紧握着他的手,试图把这一点热度传染给她。   她的眼睛笼罩在一片灿烂中。   巨大的太阳,把天空的一角都模糊了,只给人留下白到发光般的错觉。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而天已经完全亮了,大地发出一股生命的气息,如果海鱼睡在冰冷的海底,此时,它们已经开始活动身躯,寻找海里的扭曲太阳了。   “请你把现在的你和那个一直以来的你割裂开来吧,费佳。”   绫深吸一口气,说道。   “请你爱上我。”   她伸出手,就像是把那团太阳托举了在了掌心。   他们站在陆地上,而她像托起了一个发光的灯塔,并用它点亮夜晚的心脏。   她注视着费奥多尔,看他金灿灿的面庞,好像收拢了一圈的光。   “因此,让我爱上你。”   “我会实现你的一切愿望,帮你扫清一切障碍。”   绫收紧了手心,这颗小小的太阳就像是被捏扁了一样折射着歪七扭八的光晕。   她看向费奥多尔的眼睛。   “请你向我靠近,成为我玻璃杯上的一朵花。”   “而我将为你摘下太阳,取下树叶编织的王冠,做你的公主,也做你的俘虏,为你披荆斩棘。”   她凑近了费奥多尔,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用天真的语气说道。   “届时,我将看进你的眼睛,我将敢于亲吻你③。”   “所以。”   绫站在他的背后,踮起脚,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虽然她手的面积看上并不够用,但费奥多尔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无限期盼地说道。   “请你成为我的太阳。”   而她手中的太阳,也熄灭了最后一阵闪烁的黑暗。   绫保持这样的动作,她看着太阳越过她的手最后停在高高的天上。   他们的影子出现了拉长了的背影里面,就像两只合在一起的病猫,透漏着黑黑的,镜子一样的光泽。   粗糙的砂砾躲在阴影里,构成了墨色的毛皮。   他们在安静的风里渐渐沉溺。   费奥多尔的脸迎着太阳,光在他脸上汇聚,像火柴棍划开他的皮肤,在他的心里燃烧。   最后,他说道。   “我没有权利拒绝你,无论是为了我自己还是别人。”   他叹了口气,声音轻了下来。   “如果你试图拉起我,那请你拉我一把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差不多要结束了,可能还有一章收尾下,或者不收。   我好喜欢这章,改了半年,感觉是目前为止这么多章里面写的最好的@_@①意指充满理想,只按理想行事而不顾现实,为梦想而疯狂的做事方式。   ②《时间的秩序》   “时间只在人类的范畴成为时间。”   ③《我将敢于亲吻你》   原文没有连一起。   “我将看进你的眼睛,当死亡订上你被深爱的、我从未亲吻过的嘴,我将敢于亲吻你,当夜晚聚形于你被截断的生命。”    第41章 00      绫提着行李箱, 在酒店门口退了房。   她将要坐夜火车前往圣彼得堡。出于一种奇怪的好奇心理,她没有选择更为便利的飞机,而是选择了时间长达九个小时的火车,来当做一个体验。   自那天和费奥多尔分别以后, 绫就大摇大摆地回到了酒店, 她在那天过后,再也没有受到警察的骚扰。   她还有空通过电视上的新闻得知, 他们现在估计焦头烂额, 做着被民众嫌弃的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基于反对的立场, 她幸灾乐祸了一会, 就开始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她在网上的新闻上看到了纳博科夫遇难的现场,被打上了厚重的马赛克的样子。   他被一刀割喉, 伤口极深, 除此以外,身上并没有受到任何其他任何的伤害。案发现场还留下了他亲手写下的书信,书里控诉了一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在警方赶来封锁现场时,就藉由当时的目击证人翻阅并且传播了。   现在, 人们对这件事情的答案心照不宣,即使官方再三声明,效果也是微乎其微的。   他们总是更乐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事情,并且选择更有戏剧化的东西作为真相,因为这相当满足人的猎奇心理和情感表达。   在这一段难得悠闲的时光里,绫终于有空去之前她想去的, 但是比较遥远的景点看了看。例如科洛姆纳,这里是沙皇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建造的宫殿群。她还短暂的前往了乌克兰,从莫斯科到辛菲罗波尔的机场, 这里有个本地人非常爱去的地方,克里米亚半岛,非常著名。   虽然行程很赶,但绫还是赶着时间再最后一天回到了莫斯科。   她和费奥多尔保持着默契的沉默,在此期间,他们没有任何通讯,即使今天他们将要迎来分别。   绫已经提前告知了费奥多尔她要前往彼得堡的事情,费奥多尔对这件事没发表任何的办法,他似乎看上去总是那么气定神闲,胸有成竹。   当绫问他原因的时候,他也只是说了句,他的家在那儿。   好吧。   绫也想到了他肯定是知道她不会为他留在莫斯科的。   在那天之后,他们就没有任何的联络。   倒是这几天,绫和果戈里开始频繁联络,基于他曾经说过的要为她送行的话,绫在订好地铁以后告诉了果戈里她离开的时间。   他们约好在今天中午见面,然后先去一家乌拉圭牛排馆用过午饭,然后去拜访一下之前在酒吧认识的萨沙和他的朋友尤里,最后在晚上的时候前往地铁站,去列宁格勒火车站,坐上去圣彼得堡的火车。   他们在一家体育馆里度过了愉快的一下午,见面时,萨沙已经完全恢复了,他看上去活力十足,只是他对自己的突发状况深感郁闷,他一直觉得自己强壮的男人,不可能因为喝酒而进医院的。为此,尤里嘲笑了他好一会。   晚上时,和萨沙他们分别以后,绫和果戈里在用过晚餐以后,就提着行李去了火车站,火车站的占地面积并不大。   果戈里提着行李箱,他们并排走在一起,但气氛已经没有下午时那么愉快了。   尽管这只是一个短暂的,微不足道的分别。   但这似乎勾起了他一直试图忽略的东西,这让果戈里闷闷不乐,甚至让他没法用笑脸藏起这种心情来。   他一直知道,绫不可能一直呆在俄罗斯,她是外国人,总得离开这儿。   她在俄罗斯逗留的时间也只有三个月而已,这很短暂,对于一生来说。   在他恍神的功夫,关于他们之前聊得那点话题也戛然而止。   当他意识到的时候,绫已经发现了异常。   也对,他是故意这样做的,目的是要让她感同身受,他想看看她对此的反应,因为果戈里知道绫一定能发现的。   “尼古莱,你在听我说话吗?”   果不其然,绫这么问道。她伸出手,在果戈里的眼前挥了挥,她试图换回他飘走的灵魂。   “嘿!尼古莱,尼古莱,你别在发呆了,看看我好吗?”   “抱歉,我有点走神。”   果戈里神情依旧恍惚,他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总得借此表达点自己的不乐意。   “你在为我们分别的事情感到痛苦吗?”绫问道。   尼古莱·果戈里在心里点了点头,不过在明面上,他仍然装作镇定地摇了摇头。   他是这么说的:“我们还会在彼得堡遇到的,所以这点并没有什么,莉莲,我们总要分别的,就像约会过后离开你的那段时间,但是我知道,我们会再次相遇。”   话虽如此,他仍然感到愤懑。   没有为什么,和心爱的女孩分别就是这么让人难过,在她面前,他并不怯懦于表达自己,只不过他用了点小心思,希望她也对此表达和他相同的情绪。   在今天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光里,她看上去一如既往,他没在她的眼里感到悲伤。   这一点在他面前,让果戈里觉得连那个讨人厌的尤里都没有那么可恨了。   他又想起了费奥多尔,这个比尤里·普利赛提还碍眼的家伙。   “那是谁让我们的尼古莱不开心了?”绫仍然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看起来快乐极了。   她转过身,仍然带着一贯的口吻问道,她似乎没发现任何异常。   “是一个令人讨厌,洋洋得意的坏家伙,她在我面前炫耀自己。”   果戈里心不在焉回答道。   悲哀的是,他仍然觉得她这么可爱,这么讨人喜欢。   瞧瞧他自己,又开始不自觉地看向她了。   他一边狠狠地唾弃自己,一边把这件事情抛到了十万八千里远。   “你在心里想着她吗?那个令你讨厌的人。”绫问道。   “没有。”果戈里说道。   他心里想的却是,她讨厌极了,也讨人喜欢极了。   “那你就没有讨厌她,口是心非的尼古莱先生。”绫摊了摊手,说道。   她看向他,又吐了吐舌头。   在今天,她看起来非常活泼,显然是心情很好的表现。   在朦胧的橙色光晕下,她走进了他。   “请你别不开心了,尼古莱,我保证,在你来彼得堡的时候,我会是你第一个见到的人,好吗?你看,这是我给你的信物。”绫变戏法似的,从小包里,掏出一个熟悉的礼物盒,她把它放到了他的手掌上面。   果戈里先是抬眼看了看绫,然后他才拆开了礼盒,里面是一个胸针,很熟悉,是之前他送绫的那个,不同的是,胸针旁边刻了个小小的他名字的首字母,他又看了看绫,才发现今天她也戴了那个白玫瑰胸针,看到他的目光,她炫耀似的点了点胸针附近,那里同样新增了一个字母,是她名字的首字母。   于是,他暂时忘记了那一点不快乐,他的大脑里一团浆糊,塞满了用蜂蜜和糖浆做起来的甜蜜,连成了一股快乐做成的海洋。   “请允许我想你表白,尼古莱,每当看到它,我就开始想念你。所以我做了一点点变动,并且把它送给你,因为我期盼你时时刻刻看到我,想着我。”   轰的一声,她向他扔了一枚糖果炸弹,并且让他感觉到轻飘飘的,虽然是在冷风里行走,可他热极了。   好了,尼古莱·果戈里,到此为止。   不然你一定会更丢人的,因为坏家伙总有本事让他露出破绽。   他这么对自己说。   然后他抬起头,冲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灿烂到他都骗过了自己。      果戈里把胸针别上,他和绫继续往前走。   很快,他们就到存了行李,到了进站口,这里也是迎来别离的第一站。   “再见了,尼古莱。”绫没有和果戈里多说点什么,因为她觉得他们总会见面的。   她对彼得堡之行充满了期待,毕竟莫斯科最近可不太平,还有警察这座大山压在她的头顶上,彼得堡还有一些她很感兴趣的东西,包括一些旅游景点和活动。   至于费奥多尔,她并不心急,虽然他们没有联络,但他们不会永远不联络。   她不期望一时半会他们就进展飞速。   “再见,莉莲。”果戈里看向她,说道。   他没有表露任何情绪,然而这正是最大的问题了。   他伸出手捋了捋被风吹开头发,低下身亲吻了绫的额头,带着某种祝福意味。   “请别为我担忧。”绫说道,“我在彼得堡等你,尼古莱。当我怀着这样的心情时,我便不会觉得我们的分离有多么令人痛恨了。我希望你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分别并没有这么可怕,如果我们一直待在一起,那才是不妙的表现。我不希望我令你感到拘束,不自由了。因为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时时刻刻牵挂你的话,是否代表我的心已经向自由屈服了?我希望我们都是自由的,尼古莱,所以不必挂念我,在你离开我的时候,我会记起你,但不是因为思念,也不是因为我们共度的时光,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是因为我清晰的明白,在我想起你的时候,你一定也在想着我。每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就不由自主的感到快乐。”   他们轻轻拥抱了一下。   绫抬起头,看向果戈里。   他发愣似的站在原地,看起来有点呆头呆脑,似乎被绫这一长段话砸的头晕目眩。   良久,他才说道。   “那你现在在想着我吗?我在想你,莉莲。”   他们不由自主地对视,然后笑了。   “我们会再见的吗?”   果戈里问道。   他似乎对这个问题充满了不安。   “尼古莱,这个问题的决定权在你。”绫回复道。   他深深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深深地感到了惊慌。   但他们还没来得急说更多的话,因为火车快要发动了,绫不得不走了。   他们做了短暂的告别,绫就拉着行李进了站。   果戈里默默地注视着绫离开他,她慢慢地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的心里充斥着一股奇怪的情绪,但这不是悲伤。   他又开始想起她了,但愿此刻她也想想起他吧。   到这时,尼古莱·果戈里才察觉到自己为何感到不安,他觉得绫并没有那么喜欢他,可他已经再也无法忘记她了,他喜欢她要发狂了。   他并没有决定权,他早已把权利交给她了。   这让他感到悲哀,他感觉到自己在失去思考的自由。   可这也让他感到喜悦了,他深刻体会到了情绪被牵动的快乐。   看到她的瞬间,就是他的精神离开这个令人感到绝望的地方,到达他再向往不过的空中花园的时刻。   作者有话要说: 我需要重新看一遍《卡拉马佐夫兄弟》,才能决定怎么写陀,还是觉得之前写的他很浅显。   下章开始西格玛。   先问个问题,西格玛头发啥颜色?   a粉色   b紫色   c粉紫色   不管哪一种放俄罗斯人身上都很怪就是了……    第42章 01      绫带着行李上了火车, 这是一个狭长的过道,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过道四周是一个个的小隔间,她走了一段路以后, 顺利找到了自己的包间。   里面并不宽敞, 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狭窄,各种东西都力求做到压缩空间的极致, 一排两个座位的沙发, 后面是可以拉开的隔板。绫订的是双人包间, 但她还不知道这个即将到来的另一名乘客是谁。   她坐在狭小的沙发上, 休整了片刻,还有空打量了包间里的环境, 才等到了这位姗姗来迟的房客。   这是个年轻人, 约莫二十来岁,他步履匆匆地打开了门,手上空无一物,留着长发,一个兜帽盖住了大半张脸。   有点突然。   他气喘吁吁, 看起来是赶时间跑过来的。   绫抬起头跟他打了个照面,他们的目光短暂地交汇了一会。   这看起来不像个俄罗斯人,无论是从举止还是一些穿着来看。   但他看上去也不像个单纯的游客。   是个奇怪的人,看起来有点拘谨,并不好相处的样子。   绫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亲切地用英语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 这位先生。”   他抬起头,看起来,他还是有点拘束,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一只手自然放松,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门把手。   在他们互相对视的第一眼后,他就垂下了头,刘海遮住了表情。   绫感到有点发愁,看起来,他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她对这种人感到有点头大。   她的印象只停留在了他的眼睛上,一双琉璃色的瞳孔,像浅色萤石,带着些许亮光,带着些许怔忡和无措,看起来迷路了似的。   几秒后,他不自在地又对上了绫的视线,刚开始的疏离已经完全不见了,他伏在外套底下的心剧烈的跳动,小指抽搐似的控制不住颤动了几下。   “晚上好,小姐。”   他最终恢复了礼节,不动声色地迈步走了进来,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算是温和的笑。   这笑容冲淡了他身上浓重的孤立感,也露出了那张漂亮的脸庞,配合那身并不突兀的打扮,让他看得终于有了点烟火气。      说实话,绫没想到她的同居者是个异性,在她的设想里,那应该是个金发的甜美小姐,她们会有个愉快的攀谈,然后在下火车以后有一次愉快的下午茶时光。   但现在,一切泡汤了。   洗漱后,绫拉开了床铺。她顺着小楼梯费力地爬到了上铺。   这地方并不宽敞,只能容纳一个人平整躺下,这一点,也让绫有点后悔,她应该坐飞机的,这个又挤又硬的床铺有点磕人。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反正只是一晚而已。   关了灯后,周围的一切都被黑色笼罩,绫转过身,也不敢随意乱动。   这个拥挤而且狭小的地方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和一些火车发动时的铁轨和列车的摩擦声。   绫躺在床上有点无聊。   她歪着头看了看车窗边的月亮,隔着一层玻璃,月亮看起来雾蒙蒙的,并没有什么特别。天上也空荡荡的,星星也没有几颗。   室内暖气充足,所以里面并不冷。   “我叫莉莲,先生,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由于不清楚他的国籍,绫用英语说道,顺便打破了安静下来的氛围。   “西格玛。”   绫的脑海一瞬间闪过了许多东西,除了代表总和的数学符号之外,一些奇妙的联想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并没有笑出声来,但长时间的沉默出卖了她。   “我的名字很奇怪吧。”   西格玛说道,听起来平静无波的话,但他并不平静。   他感觉到沮丧,不过已经习惯了,这是预料到的结果。   他也不会对她生气的。   “西格玛,这样叫你可以吗?我并非因为奇怪而发笑,况且,你的名字还算不上奇怪,只是很有特色而已。”绫翻了个身,把正脸对准了月亮,月光有点刺目,她眯起了眼睛。   “我只是一瞬间想到了Epsilon和Е,前者是希腊字母,后者是俄语字母,但手写写法上,都和西格玛差不多。”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西格玛也算奇怪的名字吗?照我看,△(da)才算古怪吧。”   “会有人叫那种名字吗?”   西格玛只是平躺在床上,他的视线向上,但他只看到了一层隔板,但他已经知晓,他在隔着一层隔板向她对话。   他的声音弱弱的,在静止的空气里也没飘多远就消散了。   绫轻笑一声。   “名字不就是符号吗?如果你愿意,叫我Da也可以,说实话,但我不是很喜欢Da这个称呼,这不像一个女性的名字。”   “没有关系。”他认真地说道,“就像Lillian是Lily的变体一样。我可以叫你莉莉吗?”   他终结了上一个话题,转身提了一个奇怪的请求。   “当然。”绫回答道。   她很随便地同意了,反正她在护照上的名字也好久没有用了,名字这个东西,无足轻重。   她回想了刚开始见到西格玛时的景象,她感觉他有点像蔓越莓味的玛德琳蛋糕,上面掺了点淡奶油。   从刚见到他开始,绫就感觉有点莫名其妙,这种感觉来自于一直不知从何而来的熟稔感。   “莉莉。”   现在,这种感觉更奇怪了。   西格玛的语调充满了温柔,但她并不认识他。   正常人会给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取昵称吗?虽然莉莉和莉莲是同一个意思没错。   绫一边在心里嘀嘀咕咕,一边问道。   “我可以冒昧地请问一下,你来自哪儿吗?西格玛。”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   但绫开始胡思乱想,她有见过这个人吗?他该不是她之前遇到的某个前一任吧?   她心里充满了一股大事不妙的预感。   但这些都归结于平静。   “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我是来寻找记忆的。”在悠长的呼吸声中,西格玛轻轻说道。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格格不入,到现在,绫才明白这原因是什么。   “很抱歉和你提起这些,西格玛。”绫的声音轻了下来,她说道,“如果可以安慰到你的话,我也是没有过去的人。”   “你也失忆了吗?”   “不,准确来说,我没有过去。”绫平静地说道。   西格玛沉默了。   “你在为此感到悲伤吗?我感觉到,你看起来闷闷不乐,西格玛,是因为失忆的事情吗?”绫问道。   在如水的空气里,只有静谧。   “是的。”   西格玛感到头昏脑涨,仿佛天地在错位一样的天旋地转。   他为自己的诚实感到羞赧,他觉得自己完了。   这明明不是他设想中的情景,事实上,这一切已经在他心里排布了数万次了,但这一切都不应该是现在的情景。   “但我并不感到悲伤。”绫说道,他坐起来,然后抚着栏杆,垂下头,看下铺的西格玛,尽管她只能看到一个黯淡的轮廓。   “我从不觉得失忆是痛苦的事情。如果硬要这么说的话,这世界上的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在失忆。对每个人人来说,忘掉重要的东西是痛苦的,但是不重要的东西也就无所谓忘记不忘记。”   “我的记忆起始于一个车站,在此前的一切,我通通不知道。”   他忧郁地说道,声音像掺了咖啡和糖。   “所以呢?”绫反问道,“婴儿的记忆也不产生于子宫。”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莉莉……我没有家,我在这个世界上漂泊,我在找一个人,有人告诉我,我是拥有过去的,所以我来到了俄罗斯。”西格玛只是拉起被子,遮住了脸,但他的动作只坚持了一小会。   他感到一切在失控,可能是看到她,让他失去了冷静,这毕竟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我明白了。”绫说道,“西格玛,你只是在害怕寂寞。如果你想要一个家,你要做的是建造它,而不是寻找它。不然,你永远只能找到房子,而不是家。”   “是的,你说的对……说起来,莉莉,我在车站的时候看到你了,那个人,是你的伴侣吗?”   “不是。”绫若无其事地说道,“这是我一个朋友。”   这回答似乎加剧了他的信心。   “我在寻找你。”西格玛说道。   他又开始说了错误的话。   但他已经无法遏制一切事态的发展了。   “我认识你吗?”   “不,你并不认识我,莉莉。”西格玛一边说道,他一边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某些繁杂的画面。   他看向上方,好像透过这个隔板,已经看到了天花板。   她在上方,在月光里,而他在下方,在黑暗中。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尽管他们处于同一个空间,来自一个本源。   他被困住了,而她在外面奔跑。   他透过一面镜子观测外面的世界,从前,他只能在镜子里看到自己。   可是,有一天,他在镜子里单方面地和她相遇了。   西格玛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种心情。   可是他一直在等待,一直在焦灼地等待,期盼总有一天,她可以看到他。   现在,他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但他并不感觉到兴奋,反而只有胆怯和懦弱。   他惴惴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   最后他鼓足勇气,才终于说道,“但是我认识你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Δ表增(减)量符号。   Lillian在古代英语作Gracious Lily[仁慈的百合]。   Epsilon&Е&∑,书写体长得很像,第一个字母打不出来。    第43章 02      绫沉默良久, 才问道。   “所以,今天的事情是你刻意安排的吗?”   西格玛摇摇头,语无伦次地说道:“不!请相信我,这确实是一个意外, 你知道的, 我根本没有勇气,我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我相信你。”   绫打断了他絮絮叨叨的自述。   他舒了口气, 但很快感到精神紧绷。   “感谢你, 莉莉, 对不起, 对不起,我……”   他吞吞吐吐, 又开始道歉。   “你别感到紧张。”绫叹了一口气, 说道,“西格玛,我们还有一晚上的时间聊聊。请你冷静下来好吗,我相信你也不想给我留下糟糕的印象的。”   这次他没有再说道歉的话了。   “那我可以开灯吗?我想看看你。”   他问道。   “……如果你想的话,随便你吧。”   绫感到一股无力。   结局就是, 他们又恢复了初次见面时候的样子。   绫踩着小楼梯爬了下来,他们坐在底下的床铺上开着灯聊天。   时间很晚了,他们附近的人都已经睡下,过道里也没有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西格玛自我介绍一样的说明了他的情况,在灯亮了以后,他就明显恢复了理性, 变得正常多了。   他格外的健谈和活泼。   “所以,是费佳告诉你的?”绫问道,她的关注点更集中在另一个方面, “他告诉了你多少关于我的事情?”   “他告诉我,你是创造我的人。我帮他做事,而他帮助我找到你。”   西格玛回答道。   绫并没有纠结于这些,她现在对西格玛的事情也没什么兴趣可言。   不过,西格玛的话引发了她的另一个思考,费奥多尔究竟知道她的多少事情?   直到这时,她感觉到自己有必要关心一下他的事情,因为她还需要从他嘴里套到情报。   “所以,西格玛,你觉得你是我的,嗯……造物?”   绫带着古怪的语气问道,可以预见,她对这个关系并不是很乐见其成。   但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对此的厌恶神情,虽然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莉莉?”西格玛伸手抚了抚长发。他那双冰色的瞳孔中的惊讶很快被温顺取代了。   绫辩解道:“这不是你说的吗?‘你是创造我的人’这句话。”   她郁闷地抓住了手边的枕头,还抓狂似的挠了挠头。   “上帝啊,我真希望我没听到这句话,这真是,这真是!不可理喻!无法想象!无法想象!”   她甚至重复了两遍,可见,这让她感到失态。   “不过,西格玛,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你并不是造物,明白吗?”   绫很快恢复了她一贯的冷静,她严肃地说道。   “那是费奥多尔告诉我的原话。”西格玛伸出手,为她梳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当绫重复这一动作的时候,他不厌其烦地,耐心把头发重新拨弄回正确的位置。   “当然,我也并不这么认为。如果你不介意听一听的话,我认为……”他笑了笑,想要继续说下去。   “停停停,西格玛,别在继续说了。”   西格玛于是住了嘴,虽然他并不明白自己哪个方面惹得她不愉快了,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抱歉,莉莉,我们可以换个话题。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能告诉我,你会在彼得堡呆多久吗?”他顺其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你问这些干嘛?”   “我想见见你。”他诚恳地说道,语气里尽是真诚。   “……”   绫没有立刻说出拒绝的话。   她侧过身打量了一下西格玛,发现他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他的目光里充满了一种希冀的光芒,和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天真。   “不。”她最后还是拒绝了他。   “我想当你的导游。”他并没有放弃,而是转而这么说道。   “你是外国人吧?你会说俄语吗?西格玛。”绫挑剔地问道,她用审视的目光问道。   西格玛点了点头。   他补充道:“我还会说日语,德语和法语,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学其他的语言。别担心,我对彼得堡有充足的了解,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二十四小时作陪。如果你愿意的话,莉莉,你还可以花我的钱。”   “这些都不够打动我。”绫冷酷地说道。   “我的异能是将碰触到的人最想要的情报和自己最想要的情报进行交换。”他面不改色,从容地开始贩卖自己的一切消息。   “咦!?”绫惊讶地感叹一声。   她已经预感到西格玛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是的,无论是谁,我都会为你取得你想要的情报。如果你需要费奥多尔的情报,请让我为你达成吧。”   “他可是你的同事吧?你的救命恩人。西格玛,你这样实在让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出卖自己的同伴!”   尽管绫很心动,但她仍不忘讨价还价。   “你跟尼古莱关系怎么样?你刚才居然装作不认识他!”   他只是用那种柔和的,让人心碎的,揉捻了一大堆复杂情绪的目光注视着她。   “我和费奥多尔,和组织的那些人都是利益的关系。费奥多尔只是利用我达成目的,我帮他做一些事情。可是,莉莉。”   他用手撑着下巴,垂着眸,说出了他之前没说完的话。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是同类。我永远不会背叛你,请你相信这一点。”   他忐忑地站起来,走到绫面前跟她对视。   他全心全意地看着她。   “我只祈求你看看我。”   他伸出了手。   长久的沉默弥漫在空气里。   绫靠在椅子上,她仍然在思考。   窗外,月亮被乌云遮挡,室内却很亮。   绫本来是要拒绝的,她没有找到任何理由说服自己同意。   这点浅薄的关系并不能勾住她。   同样的,她对西格玛没有丝毫的好奇,除了脸,他目前为止给她的印象是一无是处——他太平凡了。   她并没有完全相信西格玛,他表现出来一切的举措都太古怪了。   一个人类也会称他自己和一本书是同类吗?   这简直荒谬至极!   但她随即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目前为止,她已经认识了三个天人五衰的成员,他们个个都有秘密,而且聚集在一起,筹划着改变世界,重组秩序。   而离间天人五衰是多么有趣,多么充满挑战的一件事啊!   这个想法一旦开了头,她就感到跃跃欲试。   绫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自持的兴奋感,她的心已经跑出了十万八千里远。   她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参加到他们庞大计划中的一环吗?   她的破坏欲和窥伺欲正在熊熊燃烧,并且愈演愈烈。   “既然如此。”绫轻咳了一声,克制住都快要飞出嘴角的微笑,掩饰性地说道,“西格玛。”   她把手放在了他的手掌上,仰着头高傲又戏谑的说道,语气像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   “那就请你帮帮我吧。”   况且,她也要给费奥多尔添点阻碍才行。   他们很久没有交谈了,这让绫感到了挫败,她感觉自己做个无用功,空口说了些白话。   她要报复他!   西格玛只是神色自若的垂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   “非常愿意为您效劳。”   他闭上了眼睛,感觉天旋地转。      他们很快结束了这次短暂的对话。   躺在床上时,已经半夜了。   绫在一系列的胡思乱想之后,很快闭上眼睛,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西格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但他还没有睡下,像一具僵尸。   他的心还是悬着没有放下。   今晚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像一个梦一样,让他感觉到不真实。   快慰包围了他,同时,另一种情绪也在张牙舞爪着蚕食他。   就像编下第一个谎言,总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一样。   他在感到难以自禁的喜悦的同时,也在心的坑洞里砸下一个大窟窿。   他感到的是煎熬。   蚜虫吃青草,锈吃铁,而虚伪在吃他的灵魂。①   作者有话要说: ①契诃夫《我的一生》   “蚜虫吃青草,锈吃铁,虚伪吃灵魂。”   一个随便写的番外,其中一个是女主,另一个是谁不知道,随便看看就好。   关于费佳,接下来会解决他其他的母题,因为他不是只有罪与罚一个母题,我会挑能用的写,然后还会完善他消灭异能者的后续问题,也就是关于新社会的构想,等我读完卡拉马佐夫兄弟再说,反正不是乌托邦就是了。   之前我说过文野陀是无神论者,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按陀氏写,就是那种信神也不信的模糊立场。   现在越来越觉得朝雾不尊重外国文豪,所以陀氏和朝雾塑造的陀思想有矛盾的地方我会按陀氏写。他的普希金真的让我很无语,想想,如果鲁x被画成那样,文野早该被禁了。   番外01   “是的,我认为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是高尚的人。”   “他明明是一个魔鬼!”   “你是以何种立场说出这样的话呢?”   “他胡作非为,搅乱世界,难道还不算卑劣吗?他发动了战争,牺牲了无辜人的姓名,难道还不算是残忍吗!”   “你错了,高尚的人活在地狱,卑劣的人死在天堂。”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从前我和你抱有一样的想法,但近日来我才发现这种观点的错误。当人类夸赞一个人高尚,是因为他明白自己永远不能成为他。与之相反,当他们讽刺卑劣时,恰恰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卑劣的,他们在告诫别人的时候,也在告诫自己——你不能误入歧途,自寻死路。”   “只有苦难才能造就高尚,一个温和舒适的羊群不可能造就英雄,同样的,当我们混杂在俗世里汲汲营营的时候,不要妄想已挑剔的眼光看向任何一个人。无法站在当事人的角度思考问题,就不要说出自以为是的话了!”   “你在指责我吗?”   “是啊。”   “设想一个人落入悬崖,他的命运有两种可能,一是死亡,二是在坠落途中侥幸保存一命。你认为哪一种更值得呢?”   “当然是第二种了,不管怎么说,生命总是最重要的。”   “这是平凡的人的想法。高尚的人只会迎来第一种结局。将生命当做崇高无上的人是自我的,自然也算不上高尚。除此以外,造就高尚还需要另一个条件,那就是悲剧。”   “悲剧?那算什么东西。”   “人的心是镜子,只有在上帝面前才自惭形秽。同样,人心也是险恶的,只有死亡才能平息他们的怒火和胆怯,让他们转向崇拜,人类只会赞颂自身没有的事物,空气人人都有,会有谁去赞颂它吗?”   “……”   “如果战争发动,势必会带来无辜人的消亡,这样的人也能算是高尚吗?你在开玩笑吗?”   “我没有开玩笑。”   “我认为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是高尚的人。我再次重申一遍我的观点。”   “请你解释一下吧,不然,我只会觉得你也是不可理喻的人。”   “对于上位者来说,他们需要面临两种博弈,一种是自我与良心的博弈,是小我与他我的博弈,另一种是多数和少数的博弈。”   “这点我是赞成的,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异能者和凡人的选择中偏向了凡人,他的选择和大多数人相反。”   “他发动了战争!”   “没有他,战争也会发动啊!”   “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是决策者,你计划在一场战争中撤退,有两种方案,一种是全员撤退,不设诱饵,但是一半的人会因此丧命,第二种办法是牺牲十分之一的人,来换取更多人存活的机会。全员撤退,可以保证你的亲信和家人活命,但是第二种方法,将会牺牲包括你在内的少部分士兵。你告诉我,你会选择哪一种?”   “……”   “你回答我啊?”   “……”   “既然你无法回答我的问题,那么就请你不要指手画脚,说着自以为是的话,明白吗?这也是一种自私。”   “承认吧,这就是一种伟大,而且是一种悲剧主义的伟大。”   “我无法理解,你居然会为另一个人类说话。”   “让我告诉你原因吧。因为我无法成为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为自己而活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草丛吹来的一阵狂风,树丛一阵翕动,大部分灌木纹丝不动,但只有那些飘走的东西带来生机。”   “你在嘲笑我们这些人卑劣吗?”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但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伟大的人格在此诞生。”   “承认吧,因为你喜欢他,才偏向他的。”   “只有两种生活方式:腐烂或燃烧。胆怯而贪婪的人选择前者,勇敢而胸怀博大的人选择后者;每个热爱美好事物的人都明白伟大寓于何处。①所以,如果你感到羞赧,那不过是我戳中了你的伤心处。”   “不过,有句话你说的对。”   “我怜爱他,我喜欢他,所以我想亲吻他。”   “你真真是不可理喻!无论如何,战争都是一种错误啊!”   “是谁告诉你的这个道理的?我不认为战争是正确的,但我从不认为战争是一种错误。胜利者书写的战争的方式是革命,失败者才是战争,在历史上,战争从来没有对错。因为战争对个人来说是重大损失,但它对种群来说只是一场博弈。如果获得胜利,战争对于种群来说就是有益的,如果失败,战争就是代价。”   “也许你是对的吧,但我始终无法感同身受。”   “这就是人类的片面。”   “你偏袒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也不算是片面吗?”   “是的,我无法否认这一点。”   “你竟然会喜欢上这样一个恶魔。”   “他是你的恶魔,也是我的天使。”   “你疯了!”   “如果我疯了,我会立刻毁灭这一切,帮他达成一切心愿。但我没有。”   “那你现在在做些什么?”   “我在看着他去死啊。”   “哦!上帝,我还以为你已经无可救药了。现在看起来,你还尚有一丝希望。”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爱上我。”   “他需要亲手打碎玻璃,然后他才能看见我,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①高尔基《时钟》   “只有两种生活方式:腐烂或燃烧。胆怯而贪婪的人选择前者,勇敢而胸怀博大的人选择后者;每个热爱美好事物的人都明白伟大寓于何处。”    第44章 03      下了火车以后, 绫还是没能制止这个想法。   相反,她在心里思考过这个举措的合理性以后,更加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操作。   绫打开手机,看着联系人列表里几个为数不多的通讯人。一些信息迅速在她的脑海里流过。   随之而来的, 是愈发涌动的跃跃欲试。   不过, 思及西格玛的异能,绫突然有了个崭新的想法。   她转投身, 看向在她一边, 提着行李的西格玛, 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西格玛。”   西格玛只是转过头, 做出了耐心的倾听的姿势。   绫伸出手,在西格玛的面前挥了挥, 然后她的手自然的握住了他放在一边的左手。   她摆出了一副训诫的口气, 虽然是要他帮忙的事情,但她理直气壮,一副压榨部下的姿态。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西格玛说道,“莉莉,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   “所以我只是礼貌性的问候呀, 西格玛。”绫说道。   “刚才你告诉了我你的异能力。你知道的,我并没有豁免异能的天赋。”绫抓了抓刘海,她在组织言语,“所以,西格玛,你能告诉我, 我最想要的情报是什么?”   “我不介意你对我用你的异能。你知道的,我很好奇,而且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所以,拜托啦,西格玛。”   他们已经出了火车站,站在一条侧路上。早上七点钟的光景,天还没有亮,街上的人也并不是很多,除了跟随他们一起出来的人流,没过一会,这条街道就变得冷冷清清。   他们越走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西格玛叹了口气,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   他的心情很复杂,既有种心脏被紧攥的压迫感,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放松。   他露出一个苦笑,然后问道:“莉莉,你确定你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当然。告诉我吧,西格玛,这对我非常重要。”   绫非常坚定,她用充满信赖,而带着蛊惑的语气说道。   然而她是否真的在意这件事情,也只有上帝和她自己才知道真实的答案了。   “原谅我,莉莉,请你不要因此而对我生气,无论我说出什么话来。”   西格玛沉默了一会,居然露出一种麻木的表情来。他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开心。也许对于他来说,窥伺他人的秘密是一件让人羞愧,令他不好意思的事。   “当然。”   绫一边回答,一边不动声色地关注他躲闪的眼神,她怀疑的目光仍然扫向了西格玛,因为她觉得他似乎有点反应过激。   不过她很快把这点事情抛在脑后。   西格玛仍然发动了异能。   很奇妙的感觉,当他们相互注视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已经塞入了一点新的东西。   这种感觉很突兀,也令绫感觉到下意识的不适。   她不太喜欢这种交换模式,作为一个自我的人,在绫心里,她的一切私人信息都是高于一切的,所以交换自己的情报对她来说是永远亏本的买卖。   她知道了西格玛的秘密。   他的心是一片未开垦的田地,还是一片荒芜的景象,一马平川,同时无边无际。他是一片落叶,落在土壤里悄无声息地消融在天地之间。   他最想要的情报,当然只有一个,并且答案只有她本人才知道。   绫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她没想到她在他心里的地位这么高,这也从侧面佐证了她的计划可行性。   她看着西格玛的眼睛,从一片恍惚的迷蒙玻璃色里渐渐脱离,他瞪大了瞳孔,似乎感觉到一丝困惑,接着是一种理所当然,最后,他的注意力似乎终于从思考中解脱出来,看到绫,他瞪大了眼睛,可能被吓到了。   “西格玛!”绫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颊。   “回过神了吗?”   自从知晓他的秘密以后,她对他的戒备已经放缓了不少,于是很有闲工夫地在原地等他从一种恍惚的情绪里面清醒过来。   绫好整以暇地坐在行李箱上,基于情报交换的准则,她耐心地等待,并没有马上开口。   幸运的是,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还算不错。   “令人惊叹。”绫感叹了一下,“西格玛,我并不讨厌你。你真是……得不偿失,我是说,你太小心翼翼了,我以为,作为天人五衰的一员,你会选择更有意义的情报的。”   “你讨厌我吗?”他轻轻说道,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觉得呢?”绫并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她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话,所以她毫不留情地说道,“我不讨厌你,西格玛,如果你想从我这获得否定的答案,你应该问我喜不喜欢费佳这类的问题。”   她心里对西格玛已经有了定论。   这个人不能说是自信,但她也不能给他下谦卑的定论。可能失忆让他少了点人情世故,但他至少还没鲁莽到离谱的程度,此外,他看起来心事重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针对她,他应该还有什么特别的秘密。对于别人,绫可以理解,毕竟,在他眼里,他们是关系最好的同类。   “谢谢你,莉莉。”西格玛,愣了愣,歪着头露出一缕笑容,“我以为,你会讨厌我的。”   “当然不会。”绫敷衍地扯开了这个话题,这不是她目前关注的重心,她也没有讨厌一个陌生人的必要。   她只是定定地看向西格玛,好像在问,你忘记什么事情了吗?   他们的话题回到了开头。   西格玛显得非常犹豫,显然,他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话语在口中嗫嚅又被他吞了进去。   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绫打断了他。   “算了。”她说道,“我对结果并没有到非知道不可的地步,为了保留一点惊喜,下次见面你再告诉我吧,关于我最想知道的情报。”   绫垂眸,漫不经心地想道。   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确定西格玛的可靠性,不是她不相信西格玛,而是她非常不相信费奥多尔,她严重怀疑费奥多尔在给她挖坑。   所以结合西格玛的状态,即使现在他说了什么,绫也是不信的。   西格玛短暂地走神片刻,几秒后,他语气恢复了平静和温和。   “我送你回酒店吧,莉莉。”   他这样说道,他对她的抗拒也没有表现出失落的情绪了。   而他也开始从不知所措里回过神来,他已经开始意识到现在还不是和绫聊这样的时刻了。   他们不再聊起刚才的事情。   绫从行李箱上跳下来,她打理了下帽子,然后提起拉杆,把行李交给西格玛。   “明天我要休息,不过既然说好了一起出去,西格玛,一起吃晚饭吧。当然,如果你不想去的话,可以拒绝我,这是你的权利。”   她也没有提起当导游的事情,因为她察觉到了这句话的不妥。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用职业来形容一段关系都是冰冷的。就像领导和下属总是缺少人情味。   绫别扭地想纠正一下这个问题。   “现在,我们是即将成为新朋友的陌生人。以后,可能变回陌生人,也可能是好朋友,是下属,或者恋人,这些都是可能发生的事情,怎么样理解都好。无论怎么样,西格玛,你都太拘谨了,当然,你想当我的下属的话,你可以更拘谨一点。但是,这不是你想的结果,不是吗?”   “抱歉……”刚一开口,西格玛就想到什么似的闭了嘴,他有点懊恼。   “这没有什么,你不需要道歉,西格玛。不管怎么说,你在费奥多尔和我之间选择了我,还是让我开心的。”   绫理直气壮地说道。   “费奥多尔非常狡猾。”想了想,西格玛斟酌着说道,“果戈里也不是什么值得信赖的人选。”   绫只是点点头,说道。   “是啊,所以,西格玛,你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吗?”   “莉莉?”   “费奥多尔告诉你的事情,关于你从书里被创造出来,而我就是创造你的人这件事情。”说到一半,绫拍了拍脑袋,好奇地说道,“暂且把他说的当做对的。西格玛,你告诉我,你的记忆始于一个火车站,对吗?可是,好奇怪啊,如果你真的是大脑一片空白的话,你怎么能认出那是一个火车站呢?”   西格玛似乎也没想到绫会这么说,他的步伐慢了下来。   “这不是失忆。因为本能和习惯还保留在你的脑海里。”   她伸出手,露出一个食指,晃了晃。   “知识构成了你的记忆,感情构成了你和这个世界的纽带,费奥多尔骗了你,他告诉你,只有我和你是一类人,那是错误的。你很特别,但是西格玛,别忘了你还是个人类,你还可以从你认识的每一样事物,每一种语言里找到生活的轨道。就像一台电脑,清空所有数据以后,那就不是一台电脑了吗?把人脑当成一个存储盘,清空文件以后,存储盘就废掉了吗?”   绫侧过身,她用充满信赖的目光看向他。   “你要做的是创造新的记忆,而不是找到过去的自己。思考过去毫无意义,因为人永远无法回到过去。也根本不存在过去和未来,存在的只有当下。处于现在这个时间点的独一无二的你。”   绫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任何一段信任的关系都不可能仅凭单方面的付出维持,她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喜欢并不等于信任,信任是需要培养的,而她就在做这样的事情。   “如果你需要一段关系来找到方向的话,请你多多依赖我吧。我不知道费奥多尔和你还说了些什么,不过,我想告诉你,西格玛,你不为家而活,你一直有家。”   “缺爱的人会把家作为停靠的站点,因为人下意识地认为家是人心灵的避难所,是充满慰藉的希望来源,这类人从家庭中寻找爱。但是你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西格玛,你要明白,因为你和这个世界毫无联系,所以你只是想从家中找到自己的存在痕迹,因为你要从一段关系的纽带确立自己并不是被人群孤立和隔离的。”   “你要明白,你的存在不来自于记忆,也不来自于他人的肯定。因为你就是生动的,真实的存在着,无须证明,也无需自我怀疑。”   “你也根本不需要去费力寻找家,因为你自己就是一个家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太久没写了,都忘了之前写了啥。   我也不知道下次更新啥时候,就空就写,太忙了。    第45章 04      说完这句话以后, 绫快步抢走还在沉思中的西格玛的手中的行李箱,她转过身蹦蹦跳跳地跨出几步。   几丝头发擦过西格玛的脸颊,让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把关注点重新移到了绫身上。   “再见啦, 小—导—游—”   绫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然后潇洒地挥挥手,迈着轻快地步伐头也不回地走了。   新的城市, 新的开始!   为了庆祝, 今天的早饭就吃面包吧, 树莓味的果酱配大列巴!   虽然她很喜欢黄油吐司当早饭, 但是连续吃了这么多天也早就吃腻了。   绫一边哼着歌一边想到。   “莉—莉—”出乎意料的是,西格玛从后面快步过来叫住了她。   绫停下脚步, 转过身, 有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再见。”西格玛只是认真地说道。   “下次再见。”见绫没有回复,他再次重复了一遍。   绫看向他,她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结果他只是为了说一句道别而已。   沉默地气氛蔓延,一阵风吹过, 吹起乱糟糟的碎发,在空中打了个转,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绫应了声,还抓住手中的围巾充当手在空气里挥了挥,这条带流苏的围巾在挥舞的天上仿佛乱窜的烟花,又像她本人一样转瞬即逝, 短短时间里便消弭于无形。   “再见。西格玛。我们还会见面的,所以不必留恋。”绫平静地说道。   她终于转过身,再次离开了。   这次西格玛没有再追上去。   他用忧郁的, 带着憧憬的目光注视她穿过街角,然后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无数次,他都是这样注视着她,注视她在大街上穿行,在山路上行走,还和路过的陌生人闲聊几句。   可惜,那时候他们连陌生人都算不上。   西格玛在原地很久,像个冰雕似的,回过身来,他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   他伸出手,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手心,然后叹了口气。      绫随意地找了家地铁附近的店里打发了早餐,然后才拖着行李找到了她在彼得堡的临时住所。   这是一栋大型公寓,伫立在一段三岔路口附近,道路宽阔,此时已经快正午了,车流量依旧很可观,街道上也不少行人,绫顺着费奥多尔给的简易地图,瞧了半天,才磕磕绊绊找对了地方。   没错,照绫平常的喜好来看,身为享乐主义的她,是不会选择这种临近公路,嘈杂喧闹,又狭窄又旧的地方当落脚点的。   正常情况下,她应该会去找家酒店,或者是租一栋别墅享受美好的假期,不过今天是特殊情况。   这地方有点特殊。   这是费奥多尔的家。   不是他之前的临时落脚点,也不是他跟同事亦或是下属的办公地点,而是他真正的住所。   说实话,绫没想到他会住在这么热闹的地方,这地方虽然吵,但占地位置还不错,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出行也很方便,离地铁站不远,从外形来看,虽然地方不大,但是地理位置还算不错,估计也是造价不菲。   她从包里拿出费奥多尔给的钥匙,还晃着头抓着钥匙扣缠着食指绕了个圈,她惬意地闲逛似的找到了正确的楼层,然后拿着门钥匙不紧不慢地开了门。   绫也没预料到那天费奥多尔居然会一本正经地邀请她住在他家里。   就在他们那场莫名其妙的谈话以后,他也开始莫名其妙起来。   这毕竟是他的私人地盘,虽然舒适性还有存疑,绫还是顺势答应了他的邀请。   她对他本人的兴趣大于对他家的兴趣。   多好的机会!虽然绫对费奥多尔真正的目的还存疑,不过她是不会怕的,光脚不怕穿鞋的,只要费奥多尔没有放弃他的事业,他就不可能放弃笼络她。   反正不满意她搬走就好了。   绫一边想着,一边掀开了房门。   “让我看看惊喜究竟是什么!”   一条狭窄的玄关,门口是放鞋子的地方,旁边还有个伞台,上面斜斜地插了两把伞,两把伞都是黑色,是老式的长伞。   房间很暗,绫于是摸着黑开了灯。   这时,她才发现地上还另有其物。   一封信,只不过并没有塑封。绫先看了看收件人,确认是她自己以后,她才放心地拆开了信。   费奥多尔在信里交代了一些房子的基本情况,然后才告诉绫他大概会在半个月后来彼得堡。   从信的内容来看,他们像是刚刚同居的小情侣,只不过态度并不热切。   绫挑了挑眉,关上了大门,上了锁,然后拿着信纸,提着行李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作为住客,她目不斜视,绝不好奇费奥多尔的房间长什么样。   路过客厅以后,她先把信撕成碎片扔到垃圾桶,然后才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大,但是一应俱全,摆设简洁,绫先四处看了看,还检查了下卫生,才满意地扑到了床上。   在床上滚了几个圈,她才探出头,拿出手机。   完蛋了!   绫苦大仇深地盯着手机,上面是四个未接来电,其中三个来自一个众所周知的人,而另一个电话来自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她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忘记给尼古莱回电话了!   之前在地铁站,她还说下了地铁就给他电话的。   抱歉啦。   绫虚情假意地在心里给果戈里道了个歉,然后看了看另外一个电话号码,她感觉有点棘手。   绫吸了口气,决定一个一个处理。   她先拨通了果戈里的电话。   “亲爱的!下午好!”绫决定先发制人,刚一拨通电话,她就抢先开口,“相信我,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只是刚才信号不好,你看,现在到住的地方,我就给你打电话了!尼古莱,你生气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着没应声。   “我想你啦!你想不想我啊?”   绫安静一秒,然后掐着嗓子,细声细语地说道。   “尼古莱?亲爱的?宝贝?你在吗?”   “想你。”过了好久,果戈里才回复道。   “我也超想你!还以为你不理我了。”   “怎么会?莉莲。”果戈里一边冷着一张脸,一边用甜得发腻的语气说道。   事实上,他怎么会不生气,只不过理智告诉他生气没有必要罢了。   “你现在在哪?在外面吗?”绫问道。   “莫斯科。”   果戈里对这个毫无营养的问题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但他的回答也充满了小心思。   他并不想告诉绫他在做什么。   “你呢?莉莲。”他配合着问道。   “彼得堡。”绫没有追究,她只是体贴地顺着果戈里的话说道,“那么,考考你!尼古莱,请问!莫斯科的和彼得堡的距离是?”   “六百多俄里。”   “棒极了!尼古莱,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那里冷吗?”绫转身就换了一个问题。   “冷啊。”他用可怜兮兮地语气说道,“好冷啊,我快冻死了,现在还是零下的天气,今天莫斯科还下雪了。”   “从来没有觉得莫斯科和彼得堡这么远过。”他低落地说道,希望以此博得她的同情和一些甜言蜜语。   “非常棒!”   果戈里对绫这个回复很不满,刚要发作,可绫转眼间就打消了他的不忿。   “确实非常棒。”绫说道,“彼得堡也好冷,但是我很喜欢冬天,你不喜欢吗?尼古莱?冬天是我们认识的季节啊。所以一想到冬天,我就会想起你,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冷了。”   果戈里勾起嘴角,眼前仿佛也出现了他们之前一起度过的日子。   他并不冷,也不觉得俄罗斯的冬天难熬,只是看不见她才让他觉得冬天很难熬。   绫跟着他一起笑起来。   “你快来彼得堡。”她佯装生气地催促道,语气咄咄逼人。   “我想见你。”他委屈地说道,“费奥多尔真是可恶,为什么收尾工作这么多!他自己倒好,无事一身轻,整天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干。”   “快了快了,别急,尼古莱。”绫说道,“说起来,亲爱的,我给你写了首诗。”   嘴上说着,她手里动作却不停,她打开行李箱翻找着些什么。   直到几分钟后,绫才找到她想到的东西,一本笔记本和一只笔。   她把它拿出来摆到桌子前,翻开第一页后,盯着本子,绫有点走神,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果戈里的询问声。   “想听吗?如果想,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也要给我回一首。”绫并没有马上,要求道。   “我没有文学天赋。”电话那条,果戈里无奈地说道。   “那你拒绝了吗?”   “没有!咳咳,我是指,当然没有。”   “抱歉,尼古莱。鉴于你推脱的表现,我决定下次再念给你听。”绫故作严肃地说道。   “莉莲!”   绫没再理他,而是轻轻略过了这件事。   “好了,尼古莱,我要出门了,我们下次再聊,好吗?我现在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做。不过,在此之前,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莉莲,你最可爱了。”他说。   “夸我也是没有用的。”   绫冷淡地说道,坚决不上道。   “亲爱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果戈里说道,他凑近了手机,用低低地声音说道。   但他却没有解释原因。   他少见地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含含糊糊地说道:“总之,不是你想的意思。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莉莲,你猜一猜嘛!”他不客气地撒娇道。   “那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并告诉我吧。”绫笑眯眯地说道,“好了好了,尼古莱,我真的要挂电话了。”   “真—可惜—”   他们互相道别,然后挂断了电话。   回完电话以后,绫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了,她打算晚上出去逛逛,不过现在还早。   虽然刚才的电话末尾确实有点敷衍的嫌疑,不过,绫可没有骗果戈里,她确实有事情要做。   关于天人五衰的信息,她并没有掌握很多,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些信息都列出来,然后再处理下一个电话。   绫抓了抓头发,转了转笔,决定把她昨天那个突如其来的想法的计划提上日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月三号我要考试,考完试再更新。   难以置信我居然有凌晨考试的一天,半夜12点钟考3个小时,我真是人才。感谢在2020-05-19 23:29:34~2020-05-25 21:2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买断中也股!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尤维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05      来电的人是索尼娅。   绫对索尼娅来找她这件事不怀疑, 但她奇怪的是索尼娅竟然现在才找她。   绫盯着这个手机号码半天,她斟酌了一会,然后才拨通了这个久违的电话。   “下午好,女士!向你致以真诚的问候。”绫对索尼娅仍然抱有一丝微妙, 不过这微妙可以忽略不计, 她镇定自若地打了个招呼,不过因为扭捏的语气显得有点过分的热情, 一看就不是很自然。   “下午好, 莉莲。”显然, 索尼娅也察觉了。过了几秒钟, 她回复道,语气没有任何不妥。   “呃……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见到你, 索尼娅。久违了, 女士,事实上,见到你总让我有种债主上门的不妙预感。”   “怎么会?莉莲。如果我是债主,早就该找上你家了。”索尼娅一丝不苟,她还揶揄了一句绫, 她们看起来就像很久不见的老朋友。   绫勾起嘴角,没有太过在意。   “现在,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请你出门,莉莲。”索尼娅也不废话,她迅速进入正题,“我们在博罗维茨基的地铁见面, 然后一起喝杯咖啡,好吗?我想,你也不会想和我在电话里谈论这些事情吧?”   “正有此意。”绫露出了心照不宣, 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她顺水推舟地答应了索尼娅的要求,因为她也正有要找她的想法。   “不过,请你为茶水费负责,女士。”她斤斤计较,一板一眼地说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索尼娅说道。   挂了电话,绫闭了闭眼,走向了衣柜。   她要解决之前的麻烦事情,特别是谢尔盖的事情,然后为莫斯科的一切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在那之前,她需要警方的配合。   她和索尼娅最后还是在一家法式餐厅见了面,因为时间刚好到了晚饭时间,她们挑了一家餐馆,叫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饭后,她们才开始谈起正事。   “莉莲。”索尼娅说道,她喝了点酒,虽然没什么醉意,但脸颊因为自然原因有一点发红,“你应该知道谢尔盖的事情吧?就从谢尔盖开始吧,我今天来……”   “如果你是想向我问罪的话……”   “当然不是。”索尼娅又喝了口酒,她目光放空,像是回忆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谢尔盖是我的下属,他对我们很有帮助,拿过几个功勋,但也仅限于此了……身为一个警察,我们从走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况且,为国家牺牲是他的荣耀,上帝会保佑他的。所以我并不惋惜。”   “真可惜。”绫抬起头,她支起下巴,直直的看着索尼娅,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相信上帝存在,并且爱护人类。主佑常在,可是人还是会死。”   “谢尔盖只是回归了上帝的怀抱,请你确信这一点。”索尼娅严肃地说道。   绫没有反驳,她选择了体贴别人的信仰。   如果人不讨厌死亡,如果回归上帝的怀抱是美德的话,人还会如此信仰上帝吗?没有恐惧,大胆又无知的人类会僭越上帝。   “不过。”索尼娅话锋一转,“在我国的法律里,杀人犯罪。所以,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之一。”   “人不是我杀的。”绫无辜地说道,她也没有说谎,“索尼娅,你的异能也知道我没有杀人,不是吗?”   “是的,现在我可以确定了。不过基于你的一切行为,毫无疑问,你是个从犯。”   “你要将我抓捕吗?”绫举起了酒杯,语气嘲讽,她给人的感觉有点破罐破摔的意味,“不过既然你约我吃饭的话,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吧?”   绫站起来,今天她里面穿了条翠绿的长裙,胸口点缀了几颗珍珠用以佐饰,她走着猫步到索尼娅身边,凑近她说道。   “女士,跟我和解吧,我会帮你的。”   还没等索尼娅反应过来,她就轻巧地回到了座位。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帮凶’是谁,是的,我请求你帮我对付他,这也是为了向你示好,索尼娅。”说到这,绫的语气轻了下来,“但你要答应我,不要让警方追究我的一切过错,让我安全地离开这个国家。相信我,一切都是出于无奈,我也是因此而答应和你见面。”   “向你保证。”索尼娅说道,“我也正是为此而来。”   她拿出了一个精巧的盒子,然后掀开盒子,放到绫的面前。这是一个叶状勋章,中间是士兵驾马驰骋的图案,绫认了出来,这是俄罗斯的国徽,她不久前也见过。   “圣乔治勋章,这是我一生最重要的勋章。”索尼娅轻柔地用手抚摸过光滑的表面,眼神充满了回忆,“用它来向你证明我所言非虚,现在,在你离开俄罗斯之前,它会一直保管在你那里。”   绫伸出手,她盖上盖子,她松了口气,似乎是相信了索尼娅的说辞,她说道:“这可能对你来说有点离奇。我的男朋友,是个变态。”   “请原谅,莉莲。”索尼娅看向绫,她的眼神有点古怪,“只是为了确认,和你有过来往的两名男士里面,哪一位是你的男朋友?”   “……”绫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她扶了扶额头,有点不确定地说道,“应该是费佳吧,他和我一起在警察局做过笔录。”   “请给我准确的回答,女士。”   “是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他和你之前说的有什么关联吗?”   “记住你跟我说过的话,索尼娅。”绫用手锤了锤心口,还别过看向索尼娅的眼神,掩饰性地拿起刀叉切了切她基本没怎么动过的甜点——一个无花果拿破仑千层。   她在心里窃笑,心怦怦直跳,刺激和兴奋感盘绕,连手指都有点发颤了。   “费佳,他欺骗了我。我最近才知道他是一个□□,但他展现给我的形象一直是一个瘦弱有礼貌的青年人。是的,我被他欺骗了,成为了他的帮凶……索尼娅,请你相信我,那天,就是他带走我的,他杀了谢尔盖。你知道的,因为我的异能,他不能对我怎么样,但我能感觉到,我对他很重要。”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戛然而止。   “别紧张。”索尼娅安慰着说道,她并没有立马追问,“莉莲,保持冷静。吃一口蛋糕吧,希望甜食能带给你好心情。”   绫吃了一大口蛋糕,这个举动对她来说是有点粗鲁的,接着,还没等蛋糕咽下去,她又喝了一大口酒。   她的脸扭成一团,最后苦巴巴地把这个充满酒味奇怪的蛋糕咽了进去。   “谢谢你,索尼娅。”绫终于恢复了冷静,她握着叉子,语无伦次地开始组织下面的话,最后她只是说了一句“你相信我吗?”   “当然。”索尼娅伸出手,握住了绫的。   这似乎给了绫力量,她局促不安地抽出了手,放低了声音支支吾吾地说道,“费佳他参与了那场爆炸案,不过我并不知道他是主谋还是帮凶……我、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帮他。”   “别急,别急,莉莲。”索尼娅放慢了声音,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某种催眠的成分,是这么的让人昏昏欲睡,“我相信你说的是正确的。别紧张,放松,保持冷静,你得相信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的。”   绫伸出手,一把捂住了脸,她仰起头,说道:“一切都是好奇心惹的祸……是我按下了开关,但请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一天在游乐园里,有一个人偶送了我们礼物……是的,他送给了费佳……呃……一个礼物盒,但盒子里只有炸弹的开关。”   索尼娅似乎也被这个消息惊讶到了,她没有怀疑绫说谎的可能性。   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绫不要再说话。   然后她站起来,去前台先结了账,然后拉着心不在焉的绫离开了酒店。   她们走过繁华的市中心,穿过一条条大道,最后到达一个偏僻的公园一角。   “莉莲。”她们坐在长椅上,索尼娅说道,“其实我们注意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很久了,只不过每次他都滴水不漏摆脱了嫌疑。”   “是吗?”   “如果你有注意到的话,我想有一件事情,很有必要告诉你。”索尼娅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摸了摸绫的头。   这个动作对她来说有点亲昵了。   “虽然这会让你感到不虞。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在你住的地方安了监控,从你来到俄罗斯的那天起,从你离开莫斯科前,它一直存在在你的房间里。”   她看向绫。   在黑夜里,她看到绫的眼睛逐渐瞪大,瞳孔紧缩,先是一丝惊讶,然后发展为不敢置信。   “我不该相信他。”绫说道,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挫败,她低下了头,看起来有点狼狈。   “我们会帮助你的。”索尼娅说道。   她们对视了一下,最后绫别过了头。   “我可看不出来你有没有说谎,索尼娅。”她不情愿地说道,“要让我帮忙,得让我看到你们的诚意。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站起来,留给索尼娅一个冷淡和矜持的背影。   显然,她还没有妥协。   事实上,绫只是摸了摸头发,在心里悄悄画了个勾。   计划通。   她这么想到,然后加快了脚步离开了这里。    第47章 06      绫暂时放下了和索尼娅的事情, 她们之前有过龃龉,但一切在共同的目的面前都不是什么问题。   她无法保证索尼娅完全的相信,事实上,她和索尼娅的关系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 但索尼娅是个聪明人, 她对谢尔盖的死也保持漠视的态度——是的,在绫眼里, 索尼娅并非一个传统的教徒。   在索尼娅确定事实以后, 她一定会再来找到她。在离开俄罗斯之前, 她都不会再为了谁搞砸和政府的关系了。   她说不清自己对费奥多尔是什么感觉, 但她总归是要离开俄罗斯,离开这个世界的。   绫走在陌生的大街上, 宽阔的街道上, 一栋栋平整的房屋,灯光绚烂,灯影幢幢,即使在晚上,市中心依旧很喧闹。   她感到一阵茫然, 好像突然之间忘了自己在干什么。   她突然有点不明白,自己做一切事情的意义。   一片寂静的天,只有一个半大的穹顶,漆黑地将这个偌大的星球收拢。   她感觉自己被困在了这里。      绫在第二天晚上和西格玛见了面,他们一起用了晚饭,晚饭是简单的法餐, 出来以后,他们在大街上闲逛,没有刻意去哪个景点。   街上还是有点积雪, 虽然已经到了早春,前几天还是下了雪,主干道已经被清理出一条路来,路面的雪仅有薄薄的一层,薄到可以透过冰看到一层灰色的沥青路面,天色已经黑了,街上的人步履匆匆。   没有特意聊什么话题,绫神色慵懒,看起来她似乎有点困顿,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她抬起手拉了拉围巾,还揉了揉眼睛。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西格玛。”绫东张西望了一会,提起一个话题。   西格玛楞了一下,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他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他抿了抿嘴,说道:“你想去军事基地吗?莉莉。”   军事基地位于彼得堡郊区,一般用于业余爱好者的俄式军事体验,活动例如坦克和射击。   绫听说过这个地方,但她对那个地方兴致缺缺。   “你喜欢那里吗?”绫伸出拍了拍他的肩膀。   “喜欢。”西格玛眉眼一弯,腼腆答道。   绫咧嘴一笑,挑刺道:“可现在是冬天,春天还没来呢,就户外活动来说有点不太合适。”   “冰还没全化开,但也快了。”西格玛问道,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总是有办法的,至少,一些室内活动是没有问题的。莉莉,你想去吗?”   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重复问了他第一个问题:“你喜欢那里吗?”   “喜欢啊。”西格玛点点头,认真说道。   这是他一贯的语调,绫听不出点什么。   “可是我不相信。”她还是这么说道,“你看起来不像是这种……喜欢热武器的人。”   西格玛转过身,看阴影下绫的侧脸。她半张脸露在灯光下,看起来很放松的样子。她没有转过头看他,但他已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所以我们可以先去你想去的地方的。”他说了真心话,尽管这听起来很悲伤,但他感到一丝欣喜,因为他明白绫在关心他。   即使她说话那么七弯八拐,但他仍然不由自主地看向她,在黑夜里,他只能看到她一个黯淡的轮廓,并不清晰,甚至有点朦胧。   “小导游!”绫转过身看向他,笑嘻嘻地说道。   “啊?”他茫然地应了一声。   他们走过一盏路灯,黄灿灿的光倾斜地盖住黑暗。   “西格玛。”绫说道,“虽然我一直叫你小导游,可我从来没觉得你是导游啊。”   她转过身,看到他瞪大的浅镉绿色的瞳孔,非常通透,有琉璃一样的光泽,现在圆滚滚的,像一颗玻璃球嵌在眼睛做的模具里。   “你认为呢?”   “……”   虽然西格玛明白她做这些都有特别的目的,他还是感到一丝涟漪在心湖漾起。   “就像你说的那样,莉莉,我需要尝试新的东西,投入新的生活。不过,既然和你一起的话,不如从一些你喜欢的东西开始吧。”他说道。   “很好,你该找点事情做,西格玛。不过,我没有骗你,我确实不喜欢军事基地。”绫说道。   他们走过一个弯道,到达下一个路口。   “我不喜欢冷兵器,当然也对热武器没什么兴趣,但这只是出于一种喜好。”绫想了想,为西格玛解释了一下理由,她又补充道,“我不是很喜欢战争,我对器械也不感兴趣。”   她看到西格玛纠结地看着她,似乎在想要不要说出口接下来的话。   良久,他委婉地才问出口。   “我以为,你和费奥多尔是同道中人。”   绫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讨厌战争和发动战争是两回事。我讨厌战争,是因为战争会给我带来妨碍,虽然不危及生命,但是战争会打乱我的节奏,某种意义上来说,战争会给我造成损失。但这不代表我觉得战争是不可取的。自古以来,战争都是有必要的。讨厌是我的私人情绪,理智上来说,从全局角度,我也需要战争带来的变化。”她平静地说道。   “战争是对的吗?”西格玛喃喃说道。   他在天人五衰的日子里,也时常想过这个问题。   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理解同事们的理念。就像现在一样,他没有明确反驳,但他并不赞成绫的观点。   通过武器带来的掠夺,即使对某个群体是利益,对人类整体来说,战争是人力和自然资源重大的损失。   况且,他对人类一向抱有同情之心,这也是他的品质之一。   “你应该问,战争是错的吗,西格玛。”   “理想主义会说,这个世界不该有战争。”绫说道,“但实际上,人类茹毛饮血的天性不就是一种掠夺吗?人发动了对动物的战争。还是说,你承认人类比动物高贵吗?战争就是人吃人,奇怪的是,人们对进食方式甚至发展出狂热的享受情节,对消耗自我利益的战争又敬而远之。可是对我来说,人和动物没有区别,人吃人和人吃动物也没有区别。”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冷静自持,当她带着一如平常的柔软面孔看向他的时候,西格玛感到了慌乱和胆怯。   她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像一个异类。   “我不乐观。”西格玛并不擅长反驳别人,就像第一次见到费奥多尔的时候,他就被他的话术击败,最后被费奥多尔的条件诱惑来到了俄罗斯帮他做事。但他对一些事情的看法但是带有自我的意味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很固执。他的目光看向了绫,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沉静,“我会担心身边的人会因此受伤。”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他带着小心翼翼的口吻补充道:“莉莉,我也会担心你受到伤害。”   于是下一刻,绫的眼神看向他闪着些微的光芒,好像她像充满了宽容的在对他谆谆教诲。   “你是对的,西格玛。因为这是你的想法。”绫说道,“我也不希望我的朋友们死去,比起那些陌生人来说。我喜欢这个世界。”   他看向她,宛如一池淙淙的水。好像他用眼睛在问她,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绫的恶趣味又开始发作。   “西格玛,你知道吗?我也不喜欢读书。”她又说道。   “你不喜欢书吗?”西格玛感到一丝惊异。他也没有掩饰自己惊讶的意图,而是直白的问出了口,“我以为你会很喜欢读书的。你知道的,莉莉,我知道你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图书馆里。”   他并没有掩饰过自己对她很了解的事实。   他知道绫每周都要花上不少时间读书,即使是在莫斯科的时候,她仍然保持着阅读的习惯。这种习惯甚至超越了她别的习惯——她对旅游的兴趣都没有这么持久过!   他看过她坐在图书馆的一个角度,她读《奥克诺斯》,也愁眉苦恼地读枯燥的《第三波》,除此之外,她对《枪炮、病菌与钢铁》这类人类学书籍也有所涉猎。   他也偷偷看过一些她看的东西,她读的东西有点怪,又杂又怪。她读政治和社会学,却又不爱看历史。她对人抱有十足的好奇心,却又对心理学了解泛泛。就像她极其推崇风景画,又对肖像画兴致缺缺一样。   “你会因为不喜欢空气就拒绝它吗?”绫反问道,“我离不开这些东西,但并不代表我喜欢。”   “我不喜欢读书,是因为我不太喜欢从前人的经验里寻找答案。”   西格玛在犹豫间,没有问出口下面的话。   他想说,那你又为什么会读这么多书呢?   这些话只是堵在了他的喉咙口。   但绫看懂了他的意思。   她淡淡说道:“嗯……怎么说呢?就好比我是实干派,但不代表我喜欢从头开始。如果每个历史学家研究历史都要从头开始的话,那还会有地质勘测的进步吗?书帮助我建立坐标系,我在宇宙的坐标里定位自己。没有书,就没有我。”   西格玛沉默了,他想到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一段会火速跳剧情滴。    第48章 07      他从未仔细思考过自己的问题, 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是泛泛。   好像他的一切想法就那么诞生了,但他却不知道从何而来,是谁加诸的。   我太过关注于过去了吗?   虽然绫也说过这个问题,但这是西格玛第一次向自己提出这样的问句。   理智告诉他否定的答案, 但他仍然情不自禁地开始联想到自己的个性以及过去。   但没等他想多久, 他就看到正在一边的绫突然往前跑了几步,她伸出手抓住帽子防止被风吹跑, 一头长发在空中飞扬。   此时, 他们正好经过一家酒吧, 五颜六色的彩色广告牌在黑夜里显得光彩夺目。   这让她感到有点不适, 于是她半眯着眼别过了脸。   很奇怪,在平常的时候她是很喜欢这些东西的, 但现在, 她却是避之不及,加速着离开这里。   “我最喜欢自由。”绫大笑着说道,她没有喝醉,却像喝醉了的人一样发起了疯。她转过身做了个鬼脸,又突然跑开了。   “但是我又讨厌自由。”她恨恨地说道, 表情愤愤,但由于距离问题,西格玛没有看清她的表情,但他听清了绫语气里的阴恻恻,“西格玛,还记得之前我问你的问题吗?”   绫说的是上一次她让他用异能跟她交换情报的事情。   她曾经突兀地打断了他, 并且拒绝知道这个她一直想要知道的情报。   “你想知道答案吗?莉莉。”西格玛问道,他低下了头,开始心跳加速, 他把双手放进口袋,不受控制的开始热气上涌,尽管如此,他还是浑身发冷。   他开始口干舌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他开始结结巴巴地说道,语气有点欲盖弥彰:“如果你想的话……”   “怎么了?”绫问道,“我都不知道‘我最想要的情报’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不过不管怎么说,应该是关于‘书是为什么变成人类’这种情报吧。”   她的语气和上一次完全不同,这次,她只是冷静地无所谓地,好像聊了一次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现在这个问题对我已经不重要了。”绫说道,“归根结底这个问题也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曾经这么喜欢自由,但是现在我又开始厌烦它。说到底,我对情报也就是一时的好奇罢了。对了,西格玛,关于情报,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对吗?”   西格玛沉默地点点头。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到现在绫展现在他面前的都是她非同寻常的一面,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至少现在,还是不要告诉我了。对现在的我来说,薛定谔是最好的状态。”绫说道。   她从没有想过‘我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这类问题,在她的短暂人生经历里面也从来没有后悔存在,因为她从来不为过去驻足。   “莉莉,好奇心有时候确实会给你带来麻烦。”   绫没有否认。她的兴趣只保持在发现问题和知道答案的中途,结果对她来说有时候是一种负担。   “保留在需要和不需要之间,自由就会永远与我同在。”她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和果戈里不一样。”许久,西格玛说道。   他和果戈里也刚认识不久,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笃定。   基于从前,他和她从来没有对话过,但他从侧面来说跟她也算是有所交集。   从某种方面上来说,西格玛对自己现在的状态保持困惑。   因为在和绫的人际交往中,他已经不再开始把她当做神一样高高捧起了。   绫对费奥多尔的看法非常奇怪,对大部分人来说甚至是有悖常理的,但她偏偏能够自圆其说。基于一种信任,西格玛开始对自己的世界观开始怀疑。因为从她的语气来看,她对费奥多尔是信任的。   “当然。”绫理所应当地说道,“我和尼古莱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从某个方面来说。”   “尼古莱有个缺点,他把自由摆的太重了。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不过他自己也是乐在其中。”绫开始评价果戈里,她顺嘴提了一句天人五衰,“你们天人五衰都有这个特点,你们都很执着。费佳也是,你也是。”   她突然眼睛一亮,抬起头,由于正对着光,果戈里只能看到她的双眼迎着橙光的灯光刺目极了。   “是因为人类的寿命很短暂吗?”她开始奇怪地嘀咕道,“这些东西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西格玛的感觉很复杂。理智上来说,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可从心理层面上,他又开始怀疑自己,她跟果戈里看起来是这么的亲密,但她说出来的话又是这么的残酷。   “别在意我的话,西格玛。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辞。”绫随后马上补充道,她语气随意,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西格玛试图回答绫问的问题,结果一无所获。   因为他愈来愈发现她经常游离于人类观念之外,她跟果戈里就有根本的区别。   她看起来根本什么都不在乎,几乎没有任何欲望,因为一切对她来说都唾手可得,轻而易举。   “莉莉,自古以来,人类文明都是以欲望来作为第一驱动力的。”西格玛给出了自己的答复,“在人学会思考以后,满足自我的情绪是除了生存之外的第一要务。”   “那你接近我也是因为欲望吗?”   当绫带着狡黠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西格玛温和地说道:“欲望和爱只有一线之隔,我从未区分过这两点。不过莉莉,请相信我,我是作为劫掠品来到你身边的。”   “可我不是为了拯救你来到你身边的。”绫说道。   他们的目光突然对视了一瞬间,西格玛别开了眼睛。   绫笑了笑,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听着,西格玛。这世界上大多数人总是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周遭。但是世界上哪有这么多言之凿凿的真理。通过眼球,人看到环境,但这是在特定的倍数下的特定环境。也许在苍蝇的眼中,一切又尽不相同。角度决定了人的立场。在这种情况下,我又怎么可能会说拯救这个词呢?拯救是主动接近被动,是施舍和怜悯,对我而言,拯救是贬义词。”   “就像一粒石头掉进海里,一滴水落在花上一样。我找到你,不是为了拯救你,也不是为了爱你,我是为了发现你才来到你身边的。”   没等西格玛回过神,她又说道。   “你应该比尼古莱更了解我吧,西格玛。我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你和谁是一个世界的?”西格玛脱口问道。   紧接着,他感到一阵懊丧。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得到满意的答案的。   “让我想想。”绫开始沉思,足足思考了好几分钟还没有结论。   西格玛刚刚松了口气,他又看到绫背过身,大摇大摆地走几步,只留给他一个黑色的背影。   “费佳。”她说道。   “啊?”西格玛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呆住了。   “我和费佳是一个世界的。”绫转过身。   西格玛瞪大了眼睛,他放在两边的手下意识的颤了几下,他连脚步都放满了下来,而绫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莉莉,别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他满脸纠结地说道。   虽然他可以肯定这是绫的恶作剧,但是联想到之前她对费奥多尔的评价,他又开始不相信自己。   几秒后,西格玛看到绫哈哈大笑地跑过来,抬起手装模作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很无奈,只好生自己的闷气。   他抬起了手想拍拍她的头,想了想又放下了,他们还不熟。   绫一把搂住了他的胳膊。   “别生气,这是玩笑。西格玛!好心的先生!恳求你的原谅,请别向我发火!”她开始油嘴滑舌地说好话,“你看,你不是发现了吗?笑一个吧,西格玛,如果你不对我笑的话,我会心碎的。”   她嬉皮笑脸,完全没有之前的正经。   “我和费佳确实不是一类人。”绫解释道。   实际上,在她心里也没有底。   她对费奥多尔并不算了解。   西格玛感觉自己得救了。   然后他又感到一阵愤懑,这点怒气不是对她的,而是对果戈里的。他想,她一定是被果戈里带坏了。   他挫败地拉了拉帽子,遮住自己难看的表情,并且顺其自然把账记到了果戈里身上。   绫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她说出这些话的确是却有目的。   但她其实不是很想跟他聊起关于自己的这些话题,比起这些,她更愿意从他嘴里挖一点天人五衰的情报,不过看起来,西格玛并不是很了解其他的成员,她也就没有问了。   她现在明显有更好的话题。   “决定好去哪里了吗?小导游。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绫问道。   她开始转移话题,不过这也确实是当下的重点。   西格玛也确实是个体贴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选择了接过话题。   “莉莉,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库纳法,这是我最喜欢的甜点。我来自于沙漠,斋月期间我吃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甜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彼得堡市中心附近有一点甜品店就有。”   绫抽出手机,打开备忘录,然后举着发光的屏幕朝他挥挥。   “好极了!西格玛,不介意的话,你愿意记下来吗?”   他们凑在一起,发光的屏幕在黑黑的夜里照的脸一片光亮,绫耐心的看西格玛不太熟练地一字一字敲下字母,看起来,他还不是很熟悉这些现代化的通讯工具。   “涅瓦河上有个兔子岛,你喜欢兔子吗?此外,大诺夫哥罗德也很不错。对了,莉莉,你想看波罗的海吗?”   “当然!”   “利戈夫斯基大道65号有个屋顶浏览项目也很不错……”   “我想去维堡,以及,西格玛,有什么提供直升机或是战斗机飞行服务的公司吗……”   “我想答案是确定的,不过这需要时间去确认,莉莉……”   在这愉快的氛围里,西格玛仍然感到了惴惴,这点不安来自于他的感觉,他感觉到自己在缓缓下沉,并且这种下沉是摧枯拉朽式的。   他深刻的明白,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也没有亲情,甚至没有友情。   至少现在,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第49章 08      他们去彼得堡的书店, 绫买了一大捧书,又兴致缺缺地把那几十本书全部送给了西格玛。   他们坐在坦克上合影留念,走街串巷在路边看街头艺人画画,在夏宫的长廊上看光秃秃的树和钢铁做的绿色回廊, 在亚历山大纪念柱前面合影, 看美轮美奂的巴洛克彩窗,还在快乐岛上看犯人的雕塑, 在冰封的波罗的海上, 像在天地交接的角落里, 看阳光穿过冰层留下浓淡不一的剪影。   这半个月, 绫对这座城市的印象逐渐清晰起来。   她其实很喜欢那种边界感,像平常的每一天那样, 普通地走过一个街角, 几栋高大的建筑,一丛枯树,光秃秃的电线杆,随处可见的教堂穹顶和钟楼,看起来像刚被粉刷过的一样。   她一个人坐在没有雪的谈话亭里, 从高向低俯瞰这一片区域。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个圆圆的石墩和一只猫的雕像。   比起塞尔维亚较为空寂和落败的街景,俄罗斯给人的感觉要更好一点。尽管两者看起来都空阔又辽远,不同于灰白色砖墙堆砌的塞尔维亚,彼得堡的建筑显得更加色彩鲜明一些,也显得更有人气一些。   虽然时光短暂,比起她所有的生命来说不值一提, 绫对西格玛的印象也逐渐改观。   比起他刚开始给她的刻板的感觉,现在的西格玛更有生气,也更加的真实。   他并不像他的外表看上去那样柔弱, 也并不那么的循规守矩,他在某些事情上毫无原则,但在一些特定的目标上又顽固得有点死板。   总的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型人格,但也不太适合做下属,因为他的原则性大于一切,也因此,他随时有可能为了心里的原则而叛变。对一个团体来说,这是致命的,一个一成不变的人,无论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   很可惜,就像她说的那样,绫跟西格玛不是一路人。   所以她并不是很喜欢和这种性格的人深刻接触,这意味着不好掌控。另一方面,固执意味着不好收尾。以绫怕麻烦的性格来说,西格玛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项,因为他不是好聚好散的人格——像费奥多尔那样的好聚好散。   她觉得可以把西格玛排除在计划外了。   这一天的清晨,绫在昏暗的天色里,一边刷牙,一边把某个选项从脑海里剔除了。   洗漱完,她顺便整理了一下今天的行程。墙上的挂历上写着某个鲜明的字符,巨大的红色感叹号表示着今天她有事要做。   她要去见费奥多尔,像半个月前他说的那样,今天是他来彼得堡的时候。   前几天的时候,他已经在简讯里告诉她了。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交流。   绫本来是不太乐意为费奥多尔出卖自己的时间的,她是大忙人,在彼得堡玩的时间都不够,还叫她去接机?   绫并不喜欢为别人付出,不过基于之前和费奥多尔的态度转变,她决定勉强去看看他。   她随便穿了一身衣服,拎着个小包,就坐着地铁去机场了。   绫知道果戈里也快到彼得堡了,他们的聊天之中他已经不止一次向她暗示过了,绫只是坦然地告诉他她不一定有空,不过最近的一次聊天,她给了果戈里肯定的回答。   他和费奥多尔是同一班飞机,连飞机的座位号码都很靠近。这件事还是他们打电话的时候费奥多尔随意地说的。绫和费奥多尔其实没什么聊天目的,他们都不是很善于透露自己的人,所以连电话都少的可怜,仅有的几次电话里,通常他们都是相互问候以后挂掉电话。   只不过前几天,他突兀地问她要不要来接他。   绫问了下时间,发现他跟果戈里刚好是一个时间。缺心眼的她就直白的问了,费奥多尔看起来也并不在意,他看起来很忙的样子,他们随意地说了点事情,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当然,绫还是坦率地告诉果戈里她来接机的目的并不是他。他——尼古莱·果戈里只是顺带的目标,费奥多尔才是她的主要目的。   她油嘴滑舌,说了一大通甜言蜜语。   事实证明,果戈里只是很平静地,用他一如既往地带着俏皮地语气回复她。至于他到底开不开心这一点,绫无暇关心。反正无论怎么样结果都无法改变。她对果戈里的关心度也就只有这些了,她的自我中心度很高,因此,她只会考虑以后再处理这个问题带来的负面影响。   况且,绫一直希望和果戈里的关系保持在一期一会的状态,只有这样,她的快乐才不会马上变质。过多的相处不仅会导致性格缺陷的暴露,还会让关系失衡。   从这个方面来说,费奥多尔真是一个安全又可靠的人选。因为绫和他都非常理智,他们在思考方式上虽然并不契合,但他们都是不是会把爱情摆在第一位的人。   绫在路上买了瓶饮料,空着手,连接机牌也没带,慢悠悠地踱步走到了接机口。   她是踩着点到的,到接机口的时候正好碰上一大股人流。绫找了个地方,就靠着墙开始等人慢慢散去。她也不玩手机,还有闲工夫打量起周围的人来。   在远处绫就看到了他们。跟周围的人群相比较起来,他们显得很瞩目。绫朝他们挥挥手,就慢吞吞地朝他们走过去。   没过多久,她就等到了要见的人。   “嘿!先生们,好久不见了!”她打了个招呼,好像他们是久别重逢的朋友那样。   “好久不见,莉莲。”费奥多尔显得颇为矜持,他只是微微颔首向她示意。   倒是果戈里走过来,热情地给了绫一个拥抱。   “好久不见!亲爱的莉莲!”   绫也不做作,给了他一个热情的回抱,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看起来很不错。”她说道,“事情都做完了吗?”   “差不多。”费奥多尔只是含糊其辞地说道。   绫的目光投向了下一个人。   “当!然!了!”果戈里似乎恢复了那种略微有点夸张的他平时的姿态,他故意咧着嘴用惊讶的语气说道,“亲爱的,不用担心,一切都好,尤其是我,不能更好了!”   当他促狭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绫和他的视线刚刚好对上,果戈里捏着鼻子做了个鬼脸,挤眉弄眼的样子,好像是要故意逗她开心的样子。   绫没有笑出声来,不过当她含笑的目光看向他时,尼古莱·果戈里又别开了眼睛,他显得有点洋洋得意,上挑的眉眼出卖了他。   “那就太好了!”绫说道,“我可不希望再惹上什么麻烦事。”   他们三个人顺道一起朝机场出口走去。   绫走在他们两个的中间,一左一右像跟了两个保镖。   “你打算怎么回去?”绫问道,很显然,她问的是果戈里,“费佳的话,应该跟我一起。”   她丝毫没有隐藏自己行为的样子,好像他们两个一起回去是多么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不跟我一起吗?”果戈里问道,“我和费佳倒是顺道,你知道的,我们要回据点。不过他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他顿了顿,才说出了最后的小算盘。   “莉莲,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你住哪儿吗?我可以送你回去。”   把费奥多尔甩开,然后和绫一起顺道约个会。   果戈里对费奥多尔抱有一种奇怪的思想。   一方面,他明白费奥多尔并不对他构成威胁。另一方面,他又感觉哪里不对。   费奥多尔的做法让他感到有点矛盾,他自诩算是对费奥多尔有些许了解,但他从没看透过这个人。如果说一开始他接近绫的目的还是有迹可循的话,现在他已经完全搞不懂他的想法了。   ……从这方面来讲他们真的八字不合。   费奥多尔一直在阻拦他的道路,从开始就利用他的弱点牵制他,现在更是开始妨碍他了。   理智上来说,他现在又做不了什么。他们是同事,也是上司,他不能白白葬送自己在绫心里的形象。   一开始果戈里对他还抱有几分欣赏,现在他只想除之而后快。   他十足的冷静的算计着,除掉费奥多尔的代价太大了。但他有的是时间等。   同时,他又感觉到迷茫。很显然,这世界上让他觉得迷茫的人只有那么一个。   他从来不感到自卑,但他由衷的嫉恨费奥多尔。   他仍然觉得,绫投在费奥多尔的时间太多了。   果戈里的嘴角仍然上扬,显然是很好藏起了自己的情绪。   见绫沉默,果戈里仍然用那种甜得发腻的声音说道。   “怎么样?”   他没有掩饰自己心思的意图。   绫转过身看了费奥多尔一眼,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至今为止,她都不是很懂这个人的真正目的。虽然她跟他说过那些话,不过现在他们的关系更加难以言喻,并不是恋人那么亲近,无所不言,但也不像朋友那么疏远,说过一点心里话。   “不用了。”   费奥多尔说道,他用那双一如既往看起来残酷又温柔的紫色瞳孔看向果戈里,用平静温和的语调说着最无情嘲弄的话,他看清了他的意图,并且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他的幻想。   “我和莉莲一起回去,我们住在一起。果戈里,你先回基地吧。”    第50章 09      费奥多尔看尼古莱·果戈里的眼神像在看一条狗。   至少在绫的眼中是这样的。   虽然他的表情仍然是他平时那样, 但绫一向觉得费奥多尔有点欠揍,起码她看他有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每当这个时候,就应该是她恶趣味爆发,感到最为兴奋的时刻。   不过很可惜, 出于逆反心理, 绫并不想让费奥多尔舒舒服服的做到他想做的事情,在多重情绪的引导下, 最终, 绫选择当了个和事佬。   她转过身朝着果戈里挤挤眉毛眨眨眼, 就差吐吐舌头做个搞怪的表情了。   她做了个口型, 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他,叫他不要在意费佳说的话。   虽然看起来这个行为很敷衍, 实际上这也确实很敷衍。   绫没有跟果戈里解释他和费奥多尔之前的关系的兴趣, 她也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报备私事的爱好。   “我们是住一起。是的。”绫无所谓地说道,“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尼古莱,我送你回去吧。”   “啊?你要送我吗?莉莲。”果戈里做个一个相当惊讶的表情,他双眼瞪得极大, 语气也很夸张,“哇!太棒了!”   绫的目光和费奥多尔片刻交汇,她扁了扁嘴,故作委屈说道:“我只是来接你,可没有说要和你一起回去啊,费佳。”   她看向他, 表情坦坦荡荡的,非常理直气壮。   “我的问题,没有征求你的意见。”费奥多尔没有气恼, 而是平和地说道,“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莉莲。正好我有事情要做。”   他们两个都对他们彼此的关系很有自知之明,而且费奥多尔也暂时没有跟果戈里反目成仇的想法。所以他顺其自然地让步了。   他侧过身,看了一眼果戈里,目光里带着审视。   尼古莱·果戈里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理智。   一旦和特定的条件粘上关系,他就开始变得失智。   就是这一点,让他变得非常有用。   费奥多尔干脆利落地挥手,拖着他那身厚大衣和行李箱。   “晚上见。”他转过身,跟绫道了声别,还不忘嘱咐,“别忘了你的工作,果戈里。”   果戈里的心情并没有放松下来。   他反而沉默了片刻,他们两个一起站在车站口,目送费奥多尔走开,他连头也没回,看上去这么轻松淡定。   他感觉自己输了。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觉得难以接受,也让他感到惶恐,那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又一次笼罩了他。   但他并没有耗费心力沉静在这件事情上多久,因为绫已经挽起了他的手。   “尼古莱?”她露出甜笑,不经意地问道,想要唤回他飘走的神志。   她成功了。   果戈里提起微笑,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想我吗?莉莲!”   至少他不会傻到把今天的时间浪费在思考这些问题上,这些事情就留到以后再说吧。   “当然啦!”   绫点点头,他们靠在一起,亲密无间地靠在一起往前走去,“先吃饭吧!我想吃烧烤了!”   “好巧!我也想吃!”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绫拍一拍手。   “那么!”   他们对视一眼,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下一句话。   “去烧烤店吧!”   顺利的开头,然而,结果却并不顺利。他们叽叽喳喳,花了一个小时才决定了去哪个烧烤店。   接着,又以他们边走边停,东逛西逛的缓慢进度,终于,等他们到烧烤店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现在还是早春,彼得堡的夜晚依旧来的很快,才五点钟,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们摸着黑一边闲聊,才到了烧烤店。   烧烤店不大,和平常的竹签式日式烧鸟也有很大的区别。俄式烧烤是套餐制,就着啤酒喝很尽兴。   他们点了满满一桌的东西,一边聊天一边吃。   很快,时间就走过了半程。   “我好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原因,绫感觉到头脑有点发热。她用手扇了扇风,还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要喝点果汁吗?”果戈里问道。   “不!”绫伸出一个食指,摆了摆,好像摇头似的。   她两颊发亮,突然说道:“尼古莱!我觉得,我们可以去找点刺激的事情去做!”   果戈里结巴了,他楞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问道:“莉莲,你、你是指……”   他话里有话,但他不敢明说,只好偷偷地问。   绫先是白了他一眼,然后挑了挑眉,歪着头故作娇憨地问道:“是的!亲爱的,你在想什么呢?是我想的那样吗?”   绫看到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她看着果戈里,不知道是因为暖气还是酒的问题,他显得有点晕乎乎的,整个人处于一种微醺的状态,脸颊发红,看起来非常喜悦。   她用着不是很大的力气扁了他的头一下。   “surpri色!”她说道。   她又拍了他一下,才凉凉地重复说了上一句话:“亲爱的,你在想什么呢?”   果戈里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绫对此无动于衷,故意不看他。   他才继续说道:“我们好久没见了。”   “是的。”   “可是现在太晚了。”他委屈地说道,“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吧,电影院都关门了。你不想跟我回家吗?”   绫只是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好吧。”他妥协了,顺着她的意思说道,“可是大部分地方都已经关门了。”   “你的工作做完了吗?”绫状似关心地问出了她今晚最想问的问题。   她支着下巴,装作无辜的样子看着果戈里。   “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之前她的冷淡,果戈里显得有点敷衍。   “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的话,那你可以……”   “不行。”果戈里一本正经地拒绝了。   “为什么?”   “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了。”   他扭扭捏捏地,就是不说。   “没关系。”绫说道,“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就不要说了。”   这似乎不是果戈里想要的结果。他故作忧郁的叹了口气,还喝了一大口啤酒。   “你要去干什么?”绫充满暗示地问道,“是我想的那样吗?”   果戈里叹了口气,才说道:“费奥多尔要我去处理一些人。”   “我想去!”绫兴致冲冲地说道。   果戈里沉吟了一下,才委婉说道:“你不害怕吗?莉莲。”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于是改口用不可置信地说道:“你觉得那些……咳咳,场景很刺激吗?”   “你说呢?”绫反问道。   她语气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自从听到果戈里话里的形容“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语气后,酒精后的她异常兴奋。   是的。   从白天起费奥多尔说的那句话一直留在她心里。   她不知道费奥多尔是不是故意的,但这句话确实在她心里留下了十足的印象。   当她开始猜测这份工作的时候,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自然不可避免的落入她的心里。   毕竟她从来没有和□□相处过嘛。   果戈里轻笑了一下。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不想破坏我在你心里的形象。”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绫发问,“况且,连这些都接受不了,我们早晚得分开。难道说,你打算一直藏着掖着,尼古莱,我从来不知道你会这么不信任我。”   绫自认为是一个热衷于挑战的人。   她对死的畏惧并不存在。相反,她有时候对死亡充满了好奇,所以她会去挑战一个人类做不到的高危举动。   就像她经常有些奇思异想的诡异目标,在淌着岩浆的高温温泉里散步,亦或是从高空坠落体会在空中自由落体似的鸟类滑步,像炸弹鱼那样,跟着鲸鱼一起向北太平洋进发。   “怎么会?”果戈里用微不可闻地声音说道,“真是无情啊,莉莲。”   他是不担心绫会害怕死人,可她对他的信任,明显是出于一种敷衍。   果戈里抱怨道:“好苦恼,还得跟费佳去报备。”   “你们关系不好吗?”   绫又不由自主地开始套话了,这一次,这绝对不是她故意的举动。   “不会。”果戈里说道,他还叹了口气,“只是觉得好麻烦。”   绫直直地盯着他不说话。   他又叹了口气:“啊,好久我们才见一次面,好久啊——”   “胡说,我们半个月前才见面。”绫一板一眼地说道。   “莉莲——”   “亲爱的尼古莱先生,我能为你做什么吗?”绫支着下巴看他表演了一会,许久才顺着他的意思说道。   果戈里双指并拢,贴着嘴唇,抛了个媚眼。   “啊!我想起来了。”绫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果戈里做出期待的姿态。   “上次说要给你写诗的!”   “不过……”绫却是出了心虚的表情:“抱歉,尼古莱,我好像忘记了。”   他们大眼瞪小眼,场面一度很尴尬。   “但是。”绫的话锋一转,乜斜着眼看向他,留了一个转折。   “骗你的啦,尼古莱。”她走近他,亲密地搂住他的脖子。   所幸灯光不太亮,加上在角落的位置,他们才显得不是很引人注目。   “要听吗?我的大作!”   果戈里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绫轻咳了一声,疏通了下嗓子,才开口道。   “有时你的身体是一个封闭的水箱。”她贴近他的耳边,说了第一句话,“亲爱的,打碎自己,或者把你出卖给我吧。”   “是的,我确信这一切……你时常管它叫做轻而易举……”   他双目透光,澄黄的瞳孔里好像在闪烁。   “而我是一条鱼,只在有你的海里游泳。”   尽管果戈里要的报酬并不是这个,他知道绫故意转走了话题,但他已经满足了。   在她的糖衣炮弹中,他只想放下武器,就地投降。   “然后呢?”他问道。   “下雨时,我在雨里打捞空气,寻找你徜徉着锃亮的瞳孔,寻找你腼腆着爱的面孔……”   绫继续说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诗水平一般。   没有题目。   下面是完成版,上面有改动,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放上来啦。   有时你的身体像一个水箱   是的 我确信   而我是一条鱼   只在有你的海里游泳   下雨时   我在水里打捞空气   寻找你徜徉着锃蓝的眼睛   寻找你腼腆着的爱的面孔   亲爱的   把我的一切消融在雨里   因而我的爱能在一切有你的角落肆意奔腾   我爱你   所以你将无时不有   无处不在   感谢在2020-07-01 21:31:09~2020-07-08 00:1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紫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买断中也股!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10      以果戈里的异能来说, 运输“货品”和运输“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离开烧烤店之后,绫和果戈里一起绕过人流,前往他的任务目的地。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星期四。   而对俄罗斯人民来说,明天却是一个难得的日子。   三月八日, 是妇女节, 也是俄罗斯的法定节假日。由于正好是周五,算上周末的休息时间, 俄罗斯人民可以尽情享受一个难得的三天休假。   这对他们来说, 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果戈里的工作确实不太难, 对他而言, 这可以算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   他的目的是一个U盘,确切来说, 是一个有政府文件的数据盘。在此过程中, 他只需要把“障碍”清除,最后再伪造现场,消灭证据即可。   这并不是一个很重要的文件,但其后续牵涉到一个较为重要的一批军火,所以还是被费奥多尔派回给了果戈里来执行。   彼得堡的大楼一向低矮, 大多数中世纪风格。围绕涅瓦河看来,夜间,与白日里截然不同的一大块暗色调的外墙配上暖色调的灯光。看上去灯火摇曳,明暗交错,熠熠生辉。   这一块中央行政工作区已经没什么人在了,由于处于CBD, 街上倒是还有零星几辆车疾驰着开过。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一二点,天已经完全黑掉,行人很少, 只有几个加班的人匆匆忙忙地提着公文包在路上走。   他们要去的大厦坐落在这个行政区域的东北部,非常有现代感的大厦设计,由不规则的一块块钢化玻璃拼接成的不规则建筑,顶端是一个方形结构,看上去有点像一个透明的集成电路板。   往常灯火通明的时刻已经不在,现在,整栋大厦已经全部关闭,透过肉眼只能看见一片漆黑的建筑耸立在远方。这一块区域和其他地方隔开,要进入其中要经过三道密码锁和一系列复杂的验证。对常人来说,无异于登天。   但对果戈里来说,却是一个再轻松不过的任务。   虽然仍有保安在门口护卫,但他们可以绕过他。即使有摄像头的问题,然而在后方,费奥多尔已经解决了这个最大的难题。   果戈里一直拿着通讯机和费奥多尔保持联系,一边配合着绕过一些障碍物。   最终,他们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红外线扫描的大门,像郊游一样新鲜地参观这栋建筑。   从内部来看,这栋大楼足有七八十层高,还包括五六层地下楼层。   由于电源切断的关系,电梯已经停止运行,绫只好爬楼梯。   接连不停走了几十楼以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绫面色不改,气息平稳。还有精力走来走去东走西顾。   “真累。”   最终,她这么感叹了一下,语气听起来也是敷衍至极。   看着她,在旁边靠着墙的果戈里看起来都比她看着累很多。经过长时间的运动,他的呼吸略微起伏。毕竟他们可是爬了快八十层楼不休息的啊。   “莉莲!亲爱的!快让我靠靠!”他夸张地撒娇道,还不忘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   绫转移话题,“是这一层吗?费佳告诉你的地方是哪个房间?”   果戈里伸了个懒腰,他抬起头,目光在这个漆黑的楼道里扫视了一圈,然后朝绫指了个方向,“这里。”   他走在前面,这里的摄像头已经被破坏掉,他于是打开了手电筒,一边找地方,一边和绫闲聊。   “这栋楼里面有还人在吗?”绫好奇地东看西看。   毕竟她是第一次以这种身份,在这个时间点进大楼。   她随口说道,“要是碰上人的话,要杀掉吗?”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一个不该提的话题,毕竟他们之前都没有聊过这些。他们之间的话题一向是轻松的,没有目的的自由性。   在前面的果戈里已经找到了房间,听到她的话,他转过身,问道:“你喜欢怎么样的?莉莲。”   非常狡猾的,把问题还给了她。   绫的表情一顿,她低下头还仔细思考了一阵,才避重就轻地说道:“等遇到的时候再说吧。”   绫是很想说出肯定的回答的,但她又觉得没意思。   他们都不是很在乎生命的人。   对绫来说是不需要,对果戈里来说是不重要。   漫长的黑夜里,也许是由于紧张感,时间也流逝的很慢。   他们很顺利地撬开了保险柜,找到了u盘。   绫兴致缺缺地在一边看着果戈里和费奥多尔就着对讲机在确认着什么。   她很快感觉到厌烦。   刚开始这件事情给她的刺激感是大于一切的,预想中的情形一个都没发生。她像做了个没有挑战难度的任务,连打杂工的都不算,还白跑几十层楼来中央大厦逛街看夜景。   他们已经来到了这座城市的最顶端。   彼得堡的建筑物高度实在算不上高。从这栋大厦看过去,周围的夜景都尽收眼底,一串由金色道路合成的脉络线,暖橘色的灯光带着温热的气息问候着这座城市,吹开这座城市一向带有的冷肃。   不远处,一轮圆月高挂天际,一群飞鸟巡视着飞过天空。   透过巨大的透明落地窗,整个彼得堡的生命线尽收眼底。绫甚至能看到不远处的亚历山大纪念柱和其身后巨大的凯旋门。   绫整个人贴着钢化玻璃,她不恐高,所以完全不怕掉下去。   当她回过神想看看果戈里的时候,她一转身就看到果戈里在她旁边已经停顿了好久。   “尼古莱。”她叫了他一声,语气里带着期盼,她指了指玻璃,说道,“你可以吗?”   果戈里跟随者她的目光看一边看去。   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象,这是最最普通的彼得堡夜景,橙色灯光构成的线和低矮的建筑,外加几颗洋葱顶教堂,甚至看不到古希腊的立柱式标准建筑。   “怎么了?”   他有点迷惑,于是自然而然的发问。   “跳楼机!一个现成的!完美的跳楼机!”   绫伸手捂住脸颊,她脸颊通红,两眼放光,脸上的兴奋快溢出来了。   “woo!”果戈里挑了挑眉,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语气词。   “尼古莱!”绫亲昵地走到他身边,说道,“亲爱的!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多么完美的跳楼机!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帮帮我!用你的异能力,把我送到玻璃外面,相信我!然后我只需要在楼底下等着你!”   果戈里看向绫,她一脸潮红,脸上的表情兴奋难以自持。   他感觉到有点委屈和吃味。   “可是我们难得可以待在一起……”   “亲爱的!帮帮我吧。”绫撒娇道,“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聚在一起,不是吗?明天!明天我们又可以见面了!”   她祈求的目光看向了果戈里,而他只是低着头装作和费奥多尔通话的样子。   他明明早就完成工作了。   她亲眼看到他挂了电话!   绫明白,自己还没有能打动他。   正当她思前想后,准备再一次做思想说服工作时。   背着她坐在办公椅上的果戈里转了个圈,再一次正对了她。绫看不清他的正脸,但却能清晰地听到他在说话。   “莉莲。”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明白,问题不在我,而在你。”   他意犹未尽,又不直说,绫只好猜来猜去。   “我完全没问题!”绫挺起胸膛,信誓旦旦地说道。   果戈里沉沉地目光看向了她。   绫被他看得一阵心虚。   “我不明白……”她讷讷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出什么事情,向你保证!尼古莱!”   “……”   绫看不清果戈里的表情,可他仍然呆在原地不动的姿势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她转过头,又恋恋不舍看了一眼巨大的玻璃窗外的景色,最后她妥协了。   “好吧,尼古莱。你赢了,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虽然闷闷不乐,她还是露出了笑脸。   实际上,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   绫管这个叫做原则性的妥协,这是她的缓兵之计,虽然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她已经做好了B计划。   她决定,下次她就把果戈里扔了自己一个人来。   这时,果戈里才站起了身,绫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见他一步步向她走进。   他走过来,蒙住了她的眼睛,说道:“闭上眼睛,亲爱的。”   绫的手控制不住的举起来抓住了他的手掌。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可是眼睛发痒,睫毛仍然忍不住眨动。   “你要帮我吗?”绫问道。   “当然。”他说道,“我怎么会拒绝你的请求?”   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不会选择给自己留下坏印象的。   ——这只是安慰他自己的说法,但他选择无视这一点聊以慰藉。   “别遮住我的眼睛!尼古莱!”达成目标后,她仍不满意,抱怨地说道,“我要看夜景!”   “别急。”果戈里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肩膀,“准备好了吗?莉莲。”   他亲密地靠在她的肩膀上,透过同一个空间和他一起打量底下的另一层画板一样的建筑物。   他不得不开始接受一个现实,他根本无法说服她,所以他无法影响她的决定。   在这点上他甚至比不上费奥多尔——他的洗脑功力可是一绝。   绫点点头。   这个巨大的玻璃窗,如同海洋馆里的亚力克玻璃墙,这个高高的建筑物下方,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余,连车辆都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   而她站在极高的地方俯瞰这里,心满意足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如同神明欣赏自己满意的玩具。   “你不放开我吗?”绫闭着眼睛,问道。   “亲爱的。”果戈里说道,语调是他一贯的俏皮,“不想看魔术师的表演吗?”   “今天是你的独奏会吗?”   “当然不是了。”他说道,“美丽的小姐,我的魔术需要你的配合,来倒数吧。”   这次,绫听进了他的话。   在一阵奇怪的氛围里,他们开始缓慢倒数。   “十,九,八……”   确实,用他的异能力帮助迁移到半空中,然后自然的借助重力从两百多米的高空急速下坠,没有任何仪器,也没有任何保护措施。   在大多数情况下,安全的着陆是很可笑的。   而绫只是随意地把它称作为跳楼机,仿佛这只是个没特别大危险性的游园项目。   可她一向这么大胆和荒谬,在这一点上,连尼古莱·果戈里都比不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写这个情节非常非常久了。   因为我觉得是非常符合这俩人性格的,而且感觉好张扬和畅快。   以至于把地形改了,彼得堡的商业区都挺矮的,这里的CBD(中央商务区)参考莫斯科滴。   感谢在2020-07-08 00:14:33~2020-07-16 23:2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涅朵奇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凤梨炖冬菇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11      漫漫长夜, 在高纬度的地区,星星显得特别明显,而他们在一百多米的高楼上,离天空格外的近。   低下头, 就看到豆粒大小的发光街灯和面条粗细的一条条高速公路。   绫很满意, 她一向喜欢这种居高临下,一览无余的状态。   当她转过身看向果戈里时,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眼睛。   “嘿!”她打了声招呼。   可他一直在倒数, 做无聊的计数工作。   当她看向他的时候, 他露出一个微笑——带着温和的, 充满微妙意味的,这可不像尼古莱果戈里的招牌笑容。   绫感觉到了无聊。   她感觉到一种循规蹈矩——当尼古莱老老实实在计数的时候, 自然而然地, 一种烦闷的心情自然而然地冲上她的心头。   “魔术师先生会给我想要惊喜吗?”   绫拍了拍果戈里,故意挑衅的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希望通过这种姿态来改变这种让她焦躁的状态。   于是下一刻,绫发现果戈里并没有循规蹈矩地计时了。他嘴里的数字突兀地从三直接到了零, 当然,他也没有按照约定乖乖用异能送她平移出大楼。   “当然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先是粗暴地打碎了玻璃,准确来说,是他们几乎是用身体撞开了它——从远处的视角来看是如此。   他们两个顺着玻璃碎片一起跌出大楼。   远看上去,这很唯美。   一片冰晶似的玻璃, 像浮动着的月亮的光晕,一块块的碎片看起来无迹可寻,只漫布在四周形成一块真空地带。   像星星的碎片弥漫在天空里, 浮动着隐隐的太阳一样的光辉。   但这感觉并不太好受。   玻璃的碎渣虽然没有伤害到绫,但她的体感还是传来了似是而非,针扎似的疼痛,像小虫子挪动啃咬肌肤的瘙痒感,并不太显眼但总是存在。   绫有点不满,但话还没来的急说出口就被呼呼的风声吹走了。   很快。她的注意力就放在了她真正期待的东西上面。   她一直追寻的刺激感大于了一切,也大于了刚刚她还在意着的果戈里。   他看起来表情奇异,神态放松惬意,也诡异的平和,目光放空,好像他们只是进行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星际迁跃。   这种高速下坠带来的的快慰是难以言喻的,这些新鲜而刺激的因子总能点燃她的心火,让她沸沸扬扬。   总是在这些时刻,绫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和轻喘着的呼吸声,伴随着下坠而来的失重感,和体感清晰传来的温度失衡以及身理上的恐慌,这些让人避之不及的痛苦,构筑了她一大半的身体反馈。   只有在这些少数的场合,她才真切的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人类。   “尼古莱,你喜欢这种感觉吗?”   绫突然说道,然后她又带着感叹的语气说道,“完美!”   实际上,绫是想再说点什么的。可惜快乐的时间只有短暂的一瞬,她得好好珍惜,不能浪费。   在果戈里的异能下,他们像坐在蹦床机上一样,颠簸着,头晕目眩的落到了地上。   这个过程也仅仅只有一分钟不到。   在最后的时刻,绫感到失望了。   她的兴趣一向来去自如。   可尼古莱搂着她的肩膀,他兴奋地喘息伴随在她的耳边,又让她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一种新鲜的,伴随着血管流动的人的天性在她的内里重燃。   可是,因为下坠的速度太快了,她没太体会到跳楼机的快乐,也可能是期待值太高产生的落差感过于大。况且,身体自然的不适感应还让她有点犯恶心。   绫有点发昏,她一把甩开了果戈里,蹲在地上按着太阳穴,一脸不适的表情。   与她相反,果戈里显得兴致勃勃,活力十足。看起来他对这项活动并不反感,反而觉得新鲜。   “亲爱的,你不开心吗?”   看到绫的反应,果戈里关切地问道。   他伸出手,轻柔地抚上了她的额角。然后身体微微下倾,与绫平行。   “尼古莱,我很开心。”绫先是缓和了下晕眩的感觉,然后才说道,”不过事情有点超出我的意料……”   她闷闷不乐地说道:“看起来你精神很好,而我有点头晕。”   果戈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表情有点夸张,甚至有点惊悚。   “怎么了?”绫拍了他一下,表情不满,”我可没有坐过这么高的跳楼机。”   她继续喋喋地抱怨道:“我想我会没事的,可惜的是事实并非如此,难道我有点恐高吗?这可真是新鲜的经历,不过我想这只是自然反应……”   在平常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多话。   可能是因为到现在,她还有点晕头转向,大脑还未正确处理好字词就自动涌上喉咙口。   这事情也有点脱离她的预想,但绫并不反感这具人类身体在某方面的脆弱。   绫不太熟练地揉着头,看起来,她还没从突如其来的不适中摆脱。   不知道为什么,果戈里只是好整以暇在在一边观望,本来,按照绅士的礼节,他应该礼貌地上前帮她的——把女士丢在一旁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但他突然感到很高兴。   原来她并不是完全脱离框架的。这具身体也会感到疲惫,也会累。   一想到这一点,果戈里就想畅快地笑出来。   那她是否也会像多巴胺分泌那样自然的,遵循身理性的准则,合理地对他人产生怜悯,甚至是情感呢?   “莉莲!”果戈里笑了一下。   绫抬起头莫名地看他,他就恶作剧似的亲了她一口。   绫先是被吓了一跳,她装作生气的样子鼓起脸拍了一下果戈里。   “惊喜!”果戈里说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搭上手自然地搂住了她。   “这算什么惊喜!”绫不满的嘟哝道,”我们可是这么久没有见了,亲爱的。我们还没好好聊点什么呢。”   她正打算转移话题,顺其自然地打听点天人五衰最近的计划时,她看到了果戈里洋溢着纯然喜悦的脸。   他银灰色的头发看起来也不灰暗,反而在星星的衬托下很是灿烂。   他看起来实在是开心,掩饰不住的脸双眼都亮晶晶地带着笑脸似的。   他看起来满怀期待,也没有小心翼翼的感觉,肆意极了,看起来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绫盯着他看了半天。   直到她回过神来,发现果戈里双手轻轻在她视线的前方挥了挥。   绫感到懊恼了。   一种不知名的冲动骤然席卷了她的身心。   于是她捧起他的脸,轻轻地吻了他一下。   “惊喜?”   她不确定的说道。   绫难得看到了果戈里的扭捏作态。   他先是呆了一下,才故作镇定地说道:“请原谅,亲爱的,事情有点突然……你知道的,我只是想开个小小的玩笑。”   “不不不!”他又飞快地否认了,“美丽的小姐,我并不是轻浮地用吻来当作惊喜的人……”   他又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说道:“我是说,你也对费佳……这样做过吗?”   最后,他有义正严辞地说道:“相信我,我并不介意,这只是一个俄罗斯绅士合理的好奇心……”   “没有哦。”绫说道。   她的表情很平静。   她替他理了理翘起来的头发,然后说道:“费奥多尔的心里只有他的妄想。”   说起他,果戈里也附和地点了点头,评价道:“费奥多尔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并且寻找一辈子也到达不了的终点。”   绫没有回答。   她其实想说这句话也适用于他。   可她最后只是附和地点点头,然后勾住了果戈里的手。   “亲爱的,你开心吗?”   “当然了。”果戈里看向她,似乎有点不明所以。   越接触天人五衰的成员,绫就越发觉得他们的疯狂。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性格相对来说有些不合常理,不过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   绫对这些不同的世界观总是包容的,不过关于这些她也有自己的论断。   “你能告诉我吗?关于你的自由,我们上次没聊些什么的。”绫犹豫着说道,虽然她知道问这个问题并不合适。   刚说出这句话,她就后悔了。   可今天实在是太梦幻了,她可能脑子有点发昏。   她一直在计划索尼娅的事情,所以她需要先探探他的想法。   果戈里转过身。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前,莉莲,你能先告诉我你的想法吗?”   绫点点头,不假思索地说道:“关于这个问题,其实我在书中读过一些……首先,我把自由定义为一个中性词,你知道的,人类对自由总是有着矛盾的看法,因为自由的情形总不那么单纯和美好。例如,在物种环保的方面,对濒危动物的管束属于非自由的范畴,但这保卫了它们的生命,可能这对人类来说是有积极意义的,但对动物本身来说,这是一个伪命题。也许它们乐意为了自由放弃自己的生命呢……”   尼古莱·果戈里叹了口气。   “对我来说,自由是最好的。”   “为什么?”   “我从出生起,就活在恐惧里。”果戈里用一种朦胧的语气说道,他抬着头,注视着清冽的月亮,而双眼也看起来雾蒙蒙的。   上一次,他遮遮掩掩,什么都没说。   这一次,他做了解释。   “假设把自由和束缚当做一个反义词,将躯壳和灵魂作为相对的说法——就像阴阳两极一般相呼应存在,我全然的幸福就存在我的灵魂中。”果戈里指了指自己的头,然后补充着说道,“我从出生起,就为此而斗争,脱离累赘的身体,是我的第一个目的,也是我第一个定义的自由。”   “传统意义上,人不能离开身体器官而活动,但我时常在想,脱离大脑思考是一种什么感受。”他郁郁地说道,“从出生起,我就变成了一个人,而我任何的行为总是逃脱不了人的框架。”   绫思考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当‘书’。”   “所以你变成了‘人’吗?”   果戈里问道。   绫并不确定,她纠结片刻,没有回答。   关于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也从没试图去搞明白。   “现在来搞清楚第二个定义。”果戈里并未停顿,而是继续说道,“把自由摆在社会性的角度来看,每个人对自由的要求都不一样。我有看到过人游行过街,高举着牌子宣告自由和民主。很显然,此时,人类叫嚣着自由的目的是为其主权,对他们有利的,人就把其归为自由,对其不利的,他们就归于奴役……”   果戈里看起来并不平静,尽管他讲话的语气也一如既往带着轻佻和漫不经心。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在思考。”他说道,“人类对自由的要求是如此的低吗?从出生开始,他们就在政府的管制下,严格分门别类,接受专门的编号,像猪仔一样严格区分品种——这些一部分是先天决定的,一部分是后天决定的。长大以后,他们依旧叫嚣着抗议着的自由,而这不过是限定条件下满足需求的一种方式而已。”   “无论什么时候,自由都成了人类一种反抗手段。”他叹了口气,感叹道,“政权下的自由也算是自由吗?可是这样,我们不就生活在一种欺骗和蒙昧下吗?活在夏威夷海岛附近的一只海蟹心目中只有这一块地方的版图不是吗?我时常在想这个问题,就好像我是坐井观天的那只青蛙,只能看见天空的一个角度,虽然井里安全,可我没有自由。”   “我讨厌这样,活在社会里,活在无处不在的管制中,活在施舍的和平和幸福里面。”果戈里这么说道,“我只是想当宇宙里的一粒灰尘。”   他向前走了几步,没让绫看到他的表情。   可他的话里话外都充斥着一句话   我需要战争。    第53章 12      等绫回到住处,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关了灯,拉了拉被子, 正躺着看天花板半天, 竟然有点难眠。   在她的脑海中,总是忍不住地开始回荡起今天晚上果戈里对她说的一席话。   在他讲这一番话以前, 绫对他这个人一直是保持观望态度的。   ——他似乎看起来有趣而且偏激, 但他实际上空洞没有内容物。   绫对他的看法当然是主观的认知偏多, 直到今天为止, 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太久,绫也从未抱着和他互相交心的态度跟他交往。   所以今晚绫实在有些讶异果戈里居然会说这些话。   他轻巧地说着自己的事情, 包括他一些旧事的经历, 事无巨细地对她说了一切她想要知道的东西,以求最大限度的满足她的好奇心。   她问什么东西,他就回答什么。   当然,出于礼貌,绫是不会问些什么敏感的问题的。   事实上, 绫仍然是不太相信果戈里的。   毕竟他有过谎话连篇的经历,而她也不太相信他会在他们认识才仅仅几个月的时候对她全盘托出一切——他跟费奥多尔明显认识的更久!   她总是保持着怀疑,例如他们在偷偷谋划着些什么。   那时,她正低着头看着魔术师的影子,处理大脑来不及反应的信息碎片时,尼古莱·果戈里给了她当头一棒。   “你要帮我吗?莉莲。”   他前所未有地充满耐心以及蛊惑口吻的话语, 也许他是正经的,但他的语言习惯和这双比雾气还稀薄的瞳孔却透露无尽的凉薄意味,就像他蜕掉了虚伪的假面, 露出真实的冷漠的面孔来。   他的语气极为的认真,这可是尼古莱!   绫是很希望他是开玩笑的,很显然,他看上去真的很认真。   拉拢果戈里,这本来是绫的目的。   她在震惊中一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如何作答。   事实上,绫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天人五衰,她在前几天的时候还偷偷跟索尼娅通电话计划着做个无伤大雅的复仇呢。   所以她只是支支吾吾地,前所未有地沉默了半天。   “你和费佳,是敌人吗?”   她最后试探性地问道。   果戈里摇头。   “所以,你们是朋友吗?”   他同样缓缓摇了摇头。   绫心里有了定数,她轻轻锤了一下果戈里的肩膀,用抱怨的口吻说道。   内心,她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   至少现在他们还不会发展成什么敌对的关系,不过很显然,他们是各怀目的在这个组织里面做事。   “亲爱的尼古莱,你可吓死我了!”   她如无其事地带过了这件事情,可她知道,自己必须处理好这件事。   绫的回忆只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其实当晚他们还聊了一些更严肃的事情,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当务之急。   他们遮遮掩掩的对话其实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明晰,绫回想起来,竟然觉得有趣。   真不愧是天人五衰啊。   她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个五人组织,几位怪物,每个人都各怀鬼胎,为一个短暂的目标奋斗。   思及此,她才想起才跟索尼娅通过的通话——她有点纠结到底要怎么办。   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关于费奥多尔,果戈里以及西格玛这三个人,她该如何处理。   不过显然,虽然这三人各有目的,从短期来看,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至少现在,天人五衰还暂时不会威胁到她。   只是,绫对这个组织同样持有保留意见,着来自于她一直以来所抱有的疑惑。   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   难道早田绫这个人已经暴露了吗?   话说回来,为什么一个小组织会这么了解“书”啊   绫翻来覆去半天,把天花板都快要望穿了,还没有什么结论。   要帮费奥多尔吗?还是处理掉他。   各种繁杂的念头在心里交错,这下,她是彻底睡不着了。   她烦恼地敲了敲额头,抬起头看了看时间。   床头的闹钟黑黢黢的,天很黑,所幸,绫夜视能力还不错,头顶的指针正指着左上角刚出头的位置。   居然凌晨一点钟了。   她撇了撇嘴,把被子推到一边,起身打开房门,正想去喝口水,却看到费奥多尔的房间还亮着。   他的房门虚掩着,竟然有点像是刻意在等她注意到一样。   一通橙黄色的光晕从房门的角度斜斜射出,留下一小片扎眼的亮色。   绫立刻被吸引了。   准确来说,她的好奇心被立刻勾起,并且肆无忌惮地扩张。   毕竟费奥多尔都大胆地邀请她来他家里了,她自认为这是他对她容忍度提高的表现。   不过绫没有贸然进入他人房间的习惯,所以她先是去厨房翻了个水杯,再在水龙头接了个水,喝完水后,她才慢慢吞吞地敲了敲门。   正好她可以探探他的口风。   “费佳,你睡了吗?”她放低了声音。   虽然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也许,费奥多尔有开灯开门睡觉的习惯呢?   “请进,莉莲。”   里面传来了这样的声音,费奥多尔的声音略微有点低沉,但很平稳,并不显得疲惫。   绫不紧不慢地拉开了门,房门并不新,看上去是那种老式的门,门四周稍有点旧,一推开门,就发出“嘎吱”一声,在夜里显得很是刺耳。   费奥多尔房间里的灯并不是很亮,他朝着电脑,电脑已经进入休眠模式,桌上摊着一叠资料,一盏台灯坐落在书桌侧边,压在这一叠资料上的,是一本书。   逡巡整个房间,除了一张简易的小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小书架和一个围炉以及沙发,除此之外,房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和他之前的房间风格很像,看上去仅为工作而建,没什么特别风格,除了一些资料,没人什么家具是容易暴露他个人习惯的。   绫走进了他。   费奥多尔抬起埋在书里的脸,绫才看到了他看的是什么。   是墨索里尼的《法西斯主义的信条》,发表在一本期刊上面,书籍并不新,看起来颇有年代感。   “是那个意大利的梦游人吗?”绫很快扫到了这个显眼的题目,她顺口说了句。   她指的是墨索里尼,一个颠覆性的狂热小丑。这个意大利人在二战期间曾是意大利队总统,同时也是个政治家,在战争结束后他被击毙。   费奥多尔应了一声,他们没有继续交流,他就就着灯光,继续读这篇文章。   一只手覆盖在他的面前,打断了他。   他抬起头,看向绫。   “既然我来了,不和聊点什么吗?”绫挑了挑眉,晃了晃喝了一半的水杯,问道。   “我在读墨索里尼的文章,为了了解他一些政治活动和经历。”费奥多尔说道,“不过他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你读这些干什么?”   费奥多尔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也许我能从这里找到答案。”   绫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只不过这个表情因为有点突兀而显得格外的假。   “一个法西斯的国家的存在,并不太实际,至少它已经被历史否定……如果你想了解这些的话,倒不如和我聊聊别的。”绫说道,她补充地说,“也许,你可以跟我聊聊你的问题?或许我能给你点建议呢。”   费奥多尔放下了手中的笔,他起身,非常有教养地请她在沙发边上落座。   现在是冬天,还有点冷。   费奥多尔起身拿了条毛毯,他递给绫,但绫摇了摇头,拒绝了。   他于是坐下来,鼻子红红地盖上这条大红色的全花卉纹样毯子。   见他如此,绫于是在他旁边落座。   他没有开灯。   虽然灯光有点暗淡,星星也没有几颗,窗户关着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他们围着一条薄毯,准备开一场别开生面的夜谈会。   “今天我碰到一个小女孩。”他说道,“我们在教会做祷告,她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祷告结束时,还打了个哈欠。”   “嗯?你时常会去教会吗?”绫发出了一个迷惑的气音,“可你看起来并不像……”   “哦抱歉!”她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话音戛然而止,“总之费佳,你知道的。”   她没说完这句话,尽管话里的意思意犹未尽。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写这文最最重要的部分啦,反正都是些很严肃的话题。   其实有个小提纲但是我感觉也不是很好理解的样子,结束了一起放出来。   国庆快乐!   感谢在2020-09-26 19:56:10~2020-09-30 22:5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瑜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13      “我是虔诚的教徒。”费奥多尔说道, 绫看到他装模作样的划了个十字。   他确实很少做出这种传统教徒该做的动作,他也不太做饭前祷告。   “抱歉,费佳,我不该怀疑你的信仰。”绫敷衍地道了个歉, 然后说道, “刚才的话题,请你接着说吧。”   “在回家路上时, 我又碰到了她, 也许她叫玛利亚?她和她的母亲在一起, 她正在向她发牢骚。”费奥多尔顿了顿, 说道,“‘妈妈, 明明我已经严格遵守上帝的戒律, 理应我应受到上帝的保护。可为何上帝还要我吃不饱穿不暖!如果第七日为安息日,妈妈,为何您不可获得安息?还得去农村劳作?在第七日,甚至每一天,您都没有获得过一天安息?还有父亲, 为什么他人人要念叨他?他明明不是什么酒鬼懒汉!为什么上帝不能发发善心为他正明,反倒让他死后不得安息!’。她的母亲低声说道,‘亲爱的,不要胡言。我们从出生起,就受到了上帝的指派,怎么能要求更多呢?况且, 怎么能以人的苦难与上帝相提并论?也许在上帝眼中苦难而是一种体贴!还有,你的父亲已经升入天堂,人间的事情已经与他无关。’”   “女儿又道, ‘那我们呢?上帝怎么不可怜可怜我们?’母亲又喃喃说道,‘也许上帝精力有限,他爱众生可只有大爱从不偏袒任何一个教徒。’”   “她的女儿尖叫着大喊:‘既然如此,那战争也是上帝的指派吗?上帝理应结束这一切苦难!为什么要把战争带给他的信徒!难道他觉得战争也是有益的吗?’母亲叹息说道,‘如若把战争比作魔鬼,那战争也是对人的考验,上帝告诫世人理应从中体会苦难和不幸中蕴含的爱’。”费奥多尔的语气有点沉闷。   “女儿问道,‘既然如此,妈妈,你为什么要告诫我爱上帝?是为了要我经受考验吗?’女儿说道。看到母亲点头,女儿又继续追问道,‘苦难并非上帝授予,教我经受挫折的是妈妈您,可您为什么要教我信奉上帝?难道上帝不是虚无的高于一切吗?’”   “母亲又说了什么?”绫追问道。   “她恼羞成怒,大声说道,‘亲爱的,这可不是我教你的道理,这是每次我与上帝沟通时他传下的告诫!’女儿又问,‘可是妈妈,为何我从未感受过上帝存在?难道是因为我不够虔诚吗?可上帝不该无私对待他的教徒吗?怎可因为人对他的爱不同而偏私?’”   “真是可爱的小女孩。”绫若有所思,“不过,费佳,这和你看的书并没有什么关联。”   “上帝不该无私对待他的教徒吗?怎可因为人对他的爱不同而偏私?”费奥多尔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我时常在思考一些上行下效的问题。”   “嗯?”   “上帝和他在人间的代表是两幅面孔。”他说道。   “照我说,教会是由人构成的,当然不可能做到上帝的尽善尽美。”绫反驳道,“要是他的信徒能履行上帝的一切职责,那要他做什么?”   “如果把国家想象成上帝的代表,把一切注意力集中于集体,一切功劳归功于集体,把民族主义根植于人的心中,把一切奉献给团体,抗拒自由主义……”讲到这里,费奥多尔有点口干舌燥,他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绫转过身看向他:“你在说极端民族主义的政见?”   费奥多尔点了点头。   “这不一样,费佳。”绫迷惑地说道,“至少从精神角度来看,上帝并没有要求他的信徒走上这条□□的道路。”   她看向费奥多尔,还亲昵地凑近了他,打量他的脸庞。   “你愿意说给我听吗?费佳。”她再次重申道,“也许我可以获得你的信任吗?亲爱的,还记得我那天说过的话吗?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指的是在山顶看日出时她说的那一番话,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是在为这个目的而交谈着。   费奥多尔闭上了眼睛,仰躺在沙发上,看起来像耷拉下来的某种植物,看起来精致又脆弱。   他的嘴看起来很干,绫甚至可以看到他嘴唇上干裂的痕迹。   他并没有透露出任何焦躁的神情,可绫就是觉得,他此刻就像个没有得到解答的迷路人。   绫当然没有自信去解答,可她就是想听一听。   难道听到费奥多尔说这么多话,也难得看到费奥多尔泄露自己真正情绪的时刻——尽管那并不明显。   “如果上帝希望他的民众走向一条道路的话,那么他的民众为何选择了另一条路?”他说道,“将上帝的话作为戒律来规范所有人,用人类对神的敬畏来□□,把一个国家做成一个宗教的一言堂,就像希特勒攻讦犹太民族那样变成压迫和毁灭……我们这个国家的一些人,正在试图做同样的事情,也许他们在试图毁灭我们的文明。”   绫楞了一下,她没想到费奥多尔会说这个问题。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有点歪门的基督徒,在某些品质上他也很好地诠释了这个定理。   不过这并不矛盾,人在信仰的路途上总会碰到某种障碍。   就像界定上帝这个名词那样,有人认为上帝是内在的,有人则持相反意见。   “首先,要明确,事物都有两面性,这也许是国家这个主体的弊端。”而让绫疑惑的点确实另外一个。   他这么会思考这么钻牛角尖的问题回不过神来呢?   “费佳,你在质疑上帝吗?”   “怎么会?”费奥多尔叹息着说道,“我并非怀疑上帝,但我怀疑的是人啊。”   “但宗教在传播过程当中并非是不变的,我们对上帝的一些传统观念和革新观念也各有不同。”绫说道。   “当然。”   “最重要的是,个体的不同,又依次制造出不同的信仰。就像印度人崇拜着婆罗门天那样。一个宗教的集合,总是充斥着各种不同,一个复杂的群体,信奉上帝的人也各有不同,就像对某些人而言,也许他们把上帝看成科学,亦或是完美的象征,亦或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也许上帝仍然保持完美,但他的信徒体系已经溃散,甚至被魔鬼同化。”   费奥多尔说道:“是因为人心贪婪。”   在绫奇异的目光里,他继续说道:“既然上帝教导人经受考验,他不杀死魔鬼而让魔鬼接受世人的审视,那自然有魔鬼混入人群。”   “是人变成魔鬼!”绫不满地反驳道,她继续强调说,“怎么可以把人和魔鬼区别?有些人天生是魔鬼!”   “不。”费奥多尔非常执着,“是魔鬼混入人类群体。”   “人心难辨,有些人是天使,而有些人则日益趋向恶魔。”绫试图讲道理,可话说出口她却很难说服自己。   他们两个是在诡辩吗?   “莉莲,你无法说服我。”费奥多尔仍然摇头,他说道,“我认为,性格是由天性决定的,后天只是激发天性的过程,这不是非决定论,也不是弱绝对论。”   ……看起来,费奥多尔也没把她的说法当真。    第55章 14      “所以你在试图肃清这一部分危害群体吗?这一部分……害群之马?”绫没在继续辩论了, 她深吸了口气,问道。   她想起了费奥多尔的感化方式,费奥多尔的方法当然非常简单,他选择除掉这群“魔鬼”。   想到这, 绫觉得有点无言。   当然, 在费奥多尔的观念里,他和上帝也是有相同看法的。   死可不意味着灾难, 而是对魔鬼的拯救呀。   这点上, 绫是有困惑存在的。   “当然。”费奥多尔矜持的点点头。   这时的他总是看起来十分自信, 但又很内敛。像个骄矜的少年人, 又有点不知世事。但他紫檀色的瞳孔里总是带着深沉,让他看起来又有点世故。   在大部分情况下他都很沉稳, 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看起来你是性本善这类理论的支持者……”绫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她看到费奥多尔转了转头, 没说什么。   “好极了!”于是她换了个口气,附和地点点头,“既然如此,肃清异教徒可是一项大工程。可你又是如何评判魔鬼和人的分别?”   费奥多尔并没有回答。   “这就是我的问题了,莉莲。”他优哉游哉地说道, 突然他转了身,深深地注视着她,像在期许一个答案。   绫仍然感觉到奇怪。   也许费奥多尔在试探她?   不过这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她自然无比地搂住了费奥多尔的脖子。   “你给我出了个难题,费佳。”绫双手扶额,靠着沙发呻吟了一下。她半闭着眼睛,看起来颇为苦恼, “我觉得,我们像是在讨论一个死局。先来梳理一下,你得给我点时间想想……”   忽然, 她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双眸一亮,“噢费佳,我又差点被你绕进去了!我明明是来找你聊天的,怎么变成帮你解决问题了。”   费奥多尔只是沉静地坐在那里,即使又暖炉,夜里还是有点冷。他脸颊有点发红,可能是被冻的。在绫的目光中,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掖了掖毯子。   绫于是开怀一笑。   “我想抱抱你,可以吗?”她故意这样说道,“你很冷,我觉得你需要我。”   虽然二月底了,彼得堡的半夜依然是零度左右的天气,这个房间也没有暖气,仅仅靠壁炉前的炭火取取暖。   费奥多尔没有回答,不过他用实际行动做出了反应。   他无比自然地搂住了绫,他们亲密地贴在一起,绫的头贴在他的颈窝。   绫悄悄地分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看到费奥多尔睁开眼睛看她,绫于是露出天真又惬意的笑容,“费佳亲爱的,我只是想在看看你有没有发烧。”   “你在想我们也会有这么和谐的时刻的吗?”   “是的,你在像我和解吗?这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绫说道,“也许我并不讨厌你,虽然你骗了我。但这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你骗我在我看来是合理的需求。”   费奥多尔轻轻颔首,尽管他依旧闭着眼睛。   “我不是邀请你来我家了吗?”   绫站了起来。   现在只有一盏台灯的光。   她漆黑的眼瞳看起来是如此的亮,如此的闪烁不定,就像她阴晴不定的性格一样。   当她勾起嘴的时候,她看起来又是多么无害和甜美。   “你说得对。”她说道,“至少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从没有料想到现在的情形,你该庆幸才行,费佳。我对你的容忍度很高。”   她又一次回忆起了他们初次见面时的场景,对她来说绝对不是什么特别好的记忆。   “谢谢?”他笑了笑,却不是那种揶揄的笑容,是那种回忆性的笑容。   看起来,他似乎也想到了那个情景。   不过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   他们靠的实在是太近了。   像这样的亲密接触总会让他有一种错觉,就好像他们像真正地恋人那样。   况且,他确实感到冷了。   体表的温暖让他感觉到熨帖,但也仅此而已。   他对这种情境感到迷茫,这种迷茫来自于他对早田绫这个人的看法。   他确实很喜欢和她聊天,往常就他们两个人的时刻,这些时刻总让他觉得放松,也许是因为他们聊的来,又或许是因为他不用在书的面前有所保留,以她的性格来说,他是如此确信,她不会成为他的威胁。   因为早田绫不是人类,她也无须学会人类的情感。   她绝对不会无条件付出,这是她的公平,也是他的最大筹码。   费奥多尔在走神。   他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绫。   他甚至看到了她闪烁不定的神情,看起来诡异又迷蒙。看起来,她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早田绫确实非常好看,她看起来是非常乖巧的长相,可一双杏眸总会无意识流出恶质。   她身上总有股气质让她有着超出外表的吸引力,而不是那种坏的头脑安在好的身型的别扭感。   至少费奥多尔正感觉到一股新鲜,因为“书”的原因,他对她是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的。   事实证明,这些了解仍然十分的片面。   当她注意到自己在被注目时,她又露出了招牌的笑容,非常俏皮的,让人心尖一颤的蜻蜓点水似的微笑。   很难让人摸清她的真实想法,她这个人喜怒无常,上一秒和风细雨,下一秒就可以暴雨雷鸣。   “你真迷人,可爱的小姐。”费奥多尔发自内心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很少这样阿谀奉承地,又这么真诚地讨好一位女士。   就像绫说的那样,他也从未想象过这样的情景,他会和“书”如此的关系亲密。   他们和合得来,在这种谈话方面,他从未放松地妥帖地和另一个人聊起自己的烦心事。   因此当她惬意地眯着眼睛时,他顺其自然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是你真诚的夸奖吗?”被他夸奖的人反而露出了疑惑不定的表情。   可绫的表情却不这样,她看起来喜悦极了,她的嘴微张,雪白的牙齿已经隐隐现出踪影。   她在笑。   “真是难得,是为了讨好我吗?”费奥多尔又听见她这么说道。   “是。”他说。   她又靠在了他身上,不服气地问他:“费佳,我们来做点别的吧?难得我们在一起,关于你的问题,我已经有答案了,不过你得先陪我,我才能告诉你。”   “你想做什么?”他问道。   “不知道!”绫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来决定!”   最后他们居然看起了电影。   绫当然不乐意跟他一起看一些枯燥的学术性纪录片,再加上时间很晚了,最后,他们居然决定看恐怖电影。   很不幸地,这部由绫随便挑选的电影里居然也带了点猎奇的元素。电影长达三个小时,其中大半都是恐怖镜头,电影有点血腥。   绫不怕鬼,也不害怕这些血腥镜头,她也没有想装作怕的样子。   费奥多尔当然也不怕。   电影看到一半,两个人都困了。   绫跟他靠在一起昏昏欲睡,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   “不许睡,费佳!”   她看了看旁边的费奥多尔,他很困,脑袋一点一点的,看来他平常的作息时间也没有这么晚。   不过她还是听起来很蛮横地阻止了他入睡的举动。   绫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三点半了。   “你不害怕吗?”她说出了自己真正想说的话,“我看有些人都会将电影中的人物代入自己。”   费奥多尔起身,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就着杯子,他们一起喝同一杯咖啡,再一次开始谈论。   “你就想问我这些吗?”费奥多尔说道,“不。”   “为什么?”绫很好奇,“你们人类不都会对这些东西感同身受吗?”   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还是说……”   “是啊。”费奥多尔并没有否认,“我从不会把这些代入现实。”   绫犹豫了下,问道:“你有经历过这些吗?”   被死亡附身的感觉。   费奥多尔点头。   “啊。”绫叹了口气,“很难想象令你绝望的时刻到底是什么时候。你对受伤这类事情不在意吗?不会痛吗?”   “我有要做的事情。”他说。   “那你会为此奉献自己的生命吗?”   他摇摇头。   ……她知道他摇头并不是他比任何事物都要更加珍爱生命的意思。   只是他在亲手达到目的之前,他要活着见证。   他对自己的价值有清晰的认识,在有必要活着的时候,他绝不会鲁莽去死。   目前,费奥多尔给绫的感觉都是从容的样子。   她也从未想过死亡的感觉,因为书是不会死的。   她从不惧怕这些,但她仍然着这抱有好奇,这也是她选择恐怖电影的原因之一。   而现在,尽管费奥多尔仍没有露出拒绝回答的姿态,但绫不想继续跟他聊这些了。   虽然他并不需要这些情绪。   可是她竟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这令人难堪的情绪!   他摆在一切事情面前无坚不摧的姿态,和专心一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专注度,都不应该由他人置喙。   照理说,她是不应该这么觉得的。   结合她对他那点浅显的理解,绫仍然对自己此刻的感觉感到了荒谬。   可她就是这么觉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还有一万字左右。   后面就开始长篇大论了。   主要参考了《卡拉马佐夫兄弟》和托马斯·阿奎那的《神学大全》和一些零散的。    第56章 15      她需要冷静地梳理下自己, 然后不要忘记自己真正的目的。   她今天来这里可不是来交心的。   “结束这个话题吧,费佳,我们回到之前没说完的议题。你是如何判定人的好与坏的?往常,我们讨论善恶都有一个相对性, 所以, 你能给我一个你的评判标准吗?”绫选择主动绕过了这个话题。   她转移话题的水平并不高。   费奥多尔的头靠着沙发,眼睛半眯不眯, 留下大半的眼睛和一小块的紫色瞳孔碎片。   以往在白日的时候, 这种孱弱的感觉并没有这么强烈。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吓了绫一跳。   “莉莲, 如果你问的是我的价值观问题的话,我倒是可以回答你。不过你确定要知道吗?”他歪着头看向她, 配上那张无害的脸庞, 看起来特别的可爱。   可他的话外之意又那么的残忍,好像在告诉她,你知道的太多的话,就没有回头路了。   “费佳。”绫说道,“既然想让我加入你的王国, 那就请你为我介绍它。还有,你拜托别人做事也是这么强硬的吗?”   费奥多尔没有否定什么,而是继续说道:“我无比确信,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善,因为人自出生以后就变成了魔鬼。这世界总有各种各样的道德法规规定着人的条条框框,就像戒律说的那些, 如果人人做到,那么人人都是圣人。正因为做不到,所以要千辛万苦的规定。”   “可是, 光凭借一个粗略的规定,和部分权力的控制是遏制不了恶的。人心向恶,因为恶比善简单快捷,更能达到目的却不受惩罚。”   “那你要除掉每一个人吗?这样就能使恶消失了。”   “不,要使罪恶的人受罚。”   “照你的说法,是每个人都需要受到惩处吗?”   费奥多尔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我不知道。”   绫惊讶于他的回答,但对他而言,也许是情理之中的答案。   他依然一点淡定的神色,好像说出这句话的是别人而不是他。   当她看向费奥多尔时,她从未有过地到了他内心深处的孤独。   他看起来背负良多,在沙漠中行走,只身一人,连骆驼也没有。   遇到求救的人时,他就亲手杀死他们。   当有人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就坦然回答“人不能为了面包而活着”。   他必定不是一位天使来感化众生,反正看上去像个双手沾满鲜血的,被恶魔所掌控的杀人医生。   可他却如此天真的希望以此来拔掉众生罪恶的舌头。   可这又和人靠着二氧化碳呼吸有什么分别!   想到此,绫不禁产生了一种不知是怜悯居多还是厌恶居多的情绪。   “费佳,你不该过多要求自己。”绫说道,“我先问你,你是以什么样的标准评判自己的?你是怎么区分自己的行为准则的?”   “我对自己没有要求。”他说道。   “骗子!”绫并不满意他的回答,她觉得他在敷衍她,她严肃地说道,“你可比别的人要求多了。照你的理论来说,你也有过恶念吧?既然你对人心充满洞察,那你也应该明白,对你来说,你也不该对自己矫枉过正。”   “按照你的理论,你又该是如何惩罚自己的?亲爱的?按照信徒们的说法,人出生就是罪,所以要接受罚,但对于上帝来说,痛苦和恶念又是对人类的考研,那么你呢费佳,你也对罚乐在其中吗?”绫的发音微微上扬。   她并不太开心。   费奥多尔则是摇了摇头,看起来他甚至有点无奈。   “莉莲,你要明白,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并不是负担。”   绫敷衍地点点头。   “我不明白。”她说道,“你在敷衍我吗?费佳。你知道的,我要听你最最真的真话,明白吗?如果惩罚是一件让人有幸福感的事情,那你就不会对犯错的人施加。”   “应该从不幸中找到幸运……”   绫并不吃这一套,对一个生活富裕的人来说节俭是美德,但对一个穷人来说这只是一种迫于无奈的选择。   可绫知道,她还不能逼迫他,承认这些事情也许对他来说意味着不堪。   他并不是坦率地看待这些事情的。   绫从未想过,费奥多尔也会产生这种情绪。   可她仍装作委屈任性地说道:“你又对我有所隐瞒了,费佳,你又忘记我们说的话了吗?”   “不过没有关系。”绫故作大度地说道,“我会原谅你此刻的隐瞒的,因为我对你非常信任。不过我仍然有点恼火,费佳,我也有一些疑惑需要你来给我解答呢。”   费奥多尔感到无奈。   而他不得不顺着绫的话头向下说去。   “我们是恋人,对吗?”他说这些话只是基于一点小小的狡辩。   他本来想说,亲密关系之间并不需要提要求的。   “是啊。”绫反问道,“我们可没有接过吻,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确实,夜晚迷惑了大多数人的直觉,包括他们两个人。   一些莫名其妙的,精细不等的兴奋感仍然如影随形。   黑暗精修了一些细微的知觉,让她感觉到费奥多尔此刻并非那么平静。   现在不是说这个话题的时候,于是绫继续开始说道:“要我说,你也是稍微有点怪异的功利主义。”   费奥多尔没说话。   绫在偷偷地观察他的表情,他似乎发现了,于是闭上了眼,一只手横着盖住了半张脸。   “你显然不是什么自爱的人?也许吧,从道德学说来看,你是在追求社会的最大幸福吗?抱歉,我不太懂这些。这点可能和大部分人有点不同。只不过我很奇怪。”绫并不是很确信,她顿了顿,才说道,“可你仍然是专注自我的,某种目的使你不得不为自己打算,就好像,某个人正处于微醺的状态,对于健康的亏损没有击败狂欢的快感,于是他心安理得,沉溺其中。是的,费佳,照我说,你对自己还没一些明确的意识呢。”   “那你呢?莉莲。”费奥多尔说道,“我倒也不觉得你是什么利己主义者。”   “怎么会!”绫非常迷惑,“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自己了!”   关于这一点,她十分自信。   “如果我爱他人胜过自己,那我就该为众生编一个幸福完美的结局,显然这是不可实现的。”她振振有词地说道。   “你搞错了利己主义的定义,莉莲。”他伸出手轻轻拂过绫的脸颊,用凉薄地口吻说道,“无所谓得到,也无所谓失去。因为没有得不到的,也没有特别关注的。既然如此,也就做不到自私和取舍,无所谓付出和收获,只要动动手,就可以掌握世界的钥匙。”   “那倒也没这么夸张……”绫小声说道。   “所以我是哪一类?”她问道。   “硬要说的话,是享乐主义吧?”   绫又不说话了,她不太满意这个形容,但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她确实,比起寻找对自己获利的事情,更喜欢找乐子。   不然她能原谅费奥多尔之前欺骗她的举动吗?   她只好拉起被子,然后在沙发上站起来,用一张网似的蒙住了费奥多尔的头。   “可恶!”她恨恨地说,“我要报复你!”   费奥多尔就静静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像个僵尸,只不过是只有一个粗糙的轮廓,有点诙谐的,正红色方形纹样僵尸。   当绫看到这个场景时,她再一次恢复了理智。   “接下来呢?回到我们原来的话题,费佳,你跑题了。”   她伸出手,扯下了毛毯,让他露出一个头可以呼吸。   她靠在他肩上说道。   “要怎么让罪人受到惩罚?”   “就像我观点说的那样,我们无法遏制恶的横生,既然如此,阻止恶的蔓延就可以了。”   绫不说话,她在等他说完。   “如今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难题。”费奥多尔慢条斯理地说道,“首先,解决掉异能者。”   绫露出了了然的微笑,她回忆起了他们之前的谈话。   “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吗?因为异能者是障碍。他们是你社会洗牌的拦路石吗?当人类有威能挑战上帝的权威时,贪婪无止境膨胀,这一方面我总是很佩服人类的胆大……噢!费佳,你也胆子很大呢。”   绫仍然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费奥多尔时的场景,有段时间她曾经愁眉苦脸觉得不幸,事实证明,她确实受到了欺骗,这个狡诈的厚脸皮家伙至今为止都没有感到愧疚。   没办法,绫不得不承认他对她相当了解。   现在她已经不以为意,甚至还有空调侃费奥多尔。   “关于这一点,我们需要用一个名词来说明。”他说道,“听说主人道德和奴隶道德吗?莉莲。”   “主人道德意味着高尚,进取,自信的上位者,这些人在某些程度上是独立的,是强者的善。而奴隶道德,与前者相反,是忍让,集体,谦卑,意味着弱者的善,也就意味着弱者的善……”   “是强者的恶。”   顺着绫的话,费奥多尔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么如何定义善与恶?必定是由高位者定义的。在这个情况下一些统治者的主张总会占上风。有时候我是认为这个社会是龟缩前进,甚至是原地踏步的。”   绫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那又有什么用呢?从一个鸟笼跳到另一个鸟笼,就能获得解脱吗?”   费奥多尔仍然有条不紊,看起来他对她的质问已经了然于心。   “是从更小的鸟笼到更大的鸟笼。通常我们会认为,社会是一个一成不变的,严格设定好的整体。我们降临在世界上时,命运已经开始在人类身上划好标签。但是既然社会仍然匍匐前行着,几年前来到现在,像冰山在浅海上滑动那样。那样的话,跳出鸟笼明显是有意义的事情。”   “这是个悖论,费佳。”绫说道,“因为我们无法界定这个大小的范围,也无从确定人类统治者是不是会比异能力统治者更有优越性。不过,你跟我聊这些干什么?你想统治世界吗?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想法?”   费奥多尔用一个冷静的一瞥结束了绫的猜测。   “政治是全人类的话题。”   他确实是不太分摊给这些事情太多注意力的,只不过关于他的事业,这些东西也是他需要注意的点之一。   在做到短期目标之前,他不会考虑这些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的事情。   这个问题也并非他们此次谈话的重点,他离这个问题的起点已经太远太远了。   他更需要的是绫对此的看法。   “你的看法呢?莉莲。”他于是这么问了。   “我可从来没想过这些,因为我倒没什么所谓。硬要说的话……”绫沉吟片刻,才清清嗓子,说道,“首先,费佳,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你可不能当真。”   费奥多尔轻轻颔首,示意绫继续说下去。   “像你说的那样,既然普通人类不能统治全人类因其无法镇压异能者,而异能者也不能统治人类,因为是人就有私心与偏见。那么是否能从另一方面来解答呢?”   “要寻找一个没有偏私的象征,来成为这个社会稳定的象征,把人和人分割开来,用法律框定好人的道德水准,像商场的流水线,农场主管理猪仔那样圈养人类,而不应该由‘人民’统治。”她明明是带着笑说这句话的,但听起来却十分恐怖,“一个生物种群是无法管理另一个生物种群的,不能由人统治人,内乱总是由此而来。所以我的看法是,绝对压倒性的高压统治才能带来一个稳定和谐的社会。”   “你不担心人会联合起来反抗吗?”他问道。   “不会。”她似乎代入了自己设想的那个场景,然后露出了血腥的微笑,甚至有些阴恻恻的,“训练人不容易,训练猪还不容易吗?”   费奥多尔沉默了。   他没预料到绫会这么说,但这的确是熟悉的早田绫的风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30 23:04:22~2020-10-09 00:3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殷九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16      “你看起来像个暴君。”他这么形容道。   “我的做法有这么残忍吗?”绫却很迷惑, “按照如今统治者的方式来看,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让人在自由和幸福中做出抉择,很难吗?世界上不可能有两全其美。像培根说的那样,知识即是权力, 强权社会一直存在。我倒不觉得我偏激, 我的人民至少不会被送往屠宰场宰杀,况且, 我已经解决了他们最基本的温饱问题, 他们难道不该对我感恩戴德吗?而我只是需要他们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罢了。你猜, 他们会不会心甘情愿为我变成猪?”   “照目前来看, 这确实是大多数人的最佳选择。”   但他们的做法可比绫温和多了。   费奥多尔没想和绫辩论,所以他只是附和了一句。   “不过你有句话说的不太对, 不是心甘情愿变成猪, 而是被社会改造成猪。”   “这样不好吗?”   费奥多尔说道:“对我来说,这难以容忍。”   绫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那是因为你没有生活在那个环境里,你所在的这个社会还算自由。如果人人是猪,那他们可没有当人的自觉性,反而会以猪为荣呢。”   “如果这样的话, 倒是没有社会存在的好。”费奥多尔说道,“被规定好的生活轨迹,一成不变活在棋盘里的人,永远只能活在统治者的认可里,看不见出路。难道这不可怜吗?通过改变人生,人能又一次复活。有时, 重复一个举措带来的痛苦比死亡更甚,从历史的进度来看,总是在战斗和休养生息间纵越的生活才能带来飞跃。我有时能看到一个场景, 生活在封闭湖泊的中的活鱼难道比活在海里的死鱼更幸福吗?可见,对于大众来说,重复就是死亡。”   “我当然不会选择过这种生活。”绫说道,“听着,费佳,你没必要有这个设想。”   “难道你在夸夸其谈吗?我倒觉得你很认真。”费奥多尔嘲讽道。   “这是最优解!”绫狡辩道,“人不能选择自己出生于哪个时代,不是吗?我只需要平庸的人民。对在那个时代出生的所有人类来说,按照我的心意行动不就好了吗?是你还没有领悟到不需要思考的快乐。”   “你怎么知道?”费奥多尔说道,“世界仍然是开阔的,没有最有解,只有可行的设想。按照现行的制度来说,仅凭资本的统治是没有出路的。莉莲,你高估了人的贪婪。”   他否定了她,但没有说出缘由。   “你并不是那么说服我,费佳,你的政治抱负离人间太遥远了,现代制度的交错也证明了,古往今来世界秩序都在按照一个莫比乌斯环在原地逗留。对我来说,主张统一性的道德几乎是不太可能的,无论有没有异能者,那么,资本控制国家就是又必要的。你不必当真,把我说的这些当做杂谈听听也未尝不可。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第二个难题吧。”   “莉莲,你要搞清楚。我还没从这个问题中思考到答案,所以我提出了疑问。”费奥多尔说道,“如果统治不能带来,那么靠什么带来人的出路?”   “那你想要实践一下吗?”   他们突然目光相接,绫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制定一个计划,然后试试看,做个关于你构想中的答案的试验。”   “现在说这些还有点为时尚早。”   “亲爱的,我只要你回答想,还是不想。”   “如果一位科学家有机会亲自试验的话,那么他的答案是必须的,可以想象他们索要经费时讨价还价的样子……”   费奥多尔顾左言他。   “所以你的回答是?”绫继续追问道。   “想。”费奥多尔说道。   他其实感到有点无奈。   “终于,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了,无论是真还是假。亲爱的,你很坦率。”绫轻轻鼓起了掌,在寂静的夜里着几声显得格外的清脆悦耳,“那么你的第二个难题呢?费佳。”   “是关于信仰问题的方面。”   “你能详细说说吗?信仰可有太多可以聊的地方了。”绫歪着头表示了好奇,“我们这些人出生在世上是为何而来的?我小时候时,时常在想这个问题。我求证过教堂里做祷告的人们,他们告诉我是为上帝而来。而我问起一些年轻的学生时,他们却告知我他们为幸福而来,一些不同的人给了我不同的答案,也有为钱财和权力而来的,就像他们的人生都是为了不同的目的存在的。无论如何,这些不同的动力因子都构成了每个人生存的理由。”   “你想说什么?”绫问道。   “我认为信仰是一种驱动力,也是一种动力因子。”   “然后呢,继续说下去。”绫被勾起了好奇心。   这确实是很新鲜的说法,不过她没能明白接下来他要说的是什么。   “现在回到对上帝的定义里。”   他们的面前似乎出现了一张蓝图,用彩色蜡笔标注着不同的因子,从中心点的人出发,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散落四周。一瞬间,这些因子都被擦去了,只剩下一个上帝。   “一般认为,上帝是完美的存在。虽然有不同的观点对上帝的定义各种不同,不过上帝一定是完美的。”   “为什么?”绫并不太认同,“你前面已经提到过了不是吗?用那个叫玛利亚的小女孩说的话,与其说信徒在与上帝对话,不如说是人在与人对话。既然如此,上帝并不完美,因为它在某些人眼中是虚构的。”   “莉莲。”费奥多尔定定地看着她,说道,“假设上帝存在,那么身为造物主的他理应完美,因他创造出人类的本意是善念,身为造物主的他为人类带来福音,同时,他给人带来灾厄正也是对人的历练。另一方面,假设上帝并不存在,那他必然也是完美的。因为上帝仅仅存在于人的幻象之中,作为一个全知全能,尽善尽美的角色。”   “你说得对,费佳,那么就假设上帝是完美的吧。所以呢,遵循你的假设,以及这两点论点,你能推导出什么样的结论?”   “我们发现一种动力因素的存在,这是支持人生活的基本源泉。追溯其动力因子,就像寻找潮水崩腾的海洋的源头,那么,是否能找到一个完美的名词来概述所有的动力因子……”   “停停停,费佳。”绫听着有点晕,她被绕糊涂了,于是她粗鲁地打断了费奥多尔的话,并且要求道,“亲爱的,你能讲得简略些吗?你在某些方面真是喋喋不休,或者,你想让我找个笔记做点记录吗?”   费奥多尔回头瞥了一脸绫,继续开始他今晚的高谈阔论。   难以想象他今晚的话这么的多,虽然他不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但他也不是一个在任何时间都侃侃而谈的人。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月亮爬上梢头,隔着一层窗户透着隐隐的光,房间里没有开灯,屋里的布置宛如抛光一般泛着铅色光晕。   “在关于人类的观点里面,总是有相互对立的矛盾点存在。不过我们可以确信的是,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是有信仰的。一个视财如己命的人,我们可以说,他是为了财而活在世界上的。”   “这和你说的上帝又有什么关系呢?”绫问道。   “财是一种的动力因。而全世界的人加起来有各种各样、成千上万的动力因子。现在,把这个不同的因子整合起来,寻找一个共同点。”费奥多尔说道,“我们把这个动力因称为上帝。”   绫久久没有说话,她在思考。   费奥多尔继续补充道:“‘上帝’是宇宙诞生的原因,他创造了人类,是全人类的引领者。他不是一个具体的实在的角色,而是一个类似精神象征的解释。”   “这是你信仰中的上帝吗?”   惊讶的是,费奥多尔表示了否定。   “要建立一个国家,上帝是有必要的。”他耐心解释道,“因为一个国家需要一个共同的信仰。”   绫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需要一个共同信仰来获得人民的认同感吗?不错的设想。”   “不过……”绫的话头一转,她促狭地看向了费奥多尔,“那得需要一个人类集合体的国家。只不过,在我看来,这个概念太抽象了。让人民意识到,他们在神的引导下走向统一。可实际上,因为国家是有人类建立的,人实际上还是被人统治着。”   “民众生活在一种被上帝统治的幻觉中。但无法否定的是,统治带来了一种平稳和幸福,至少它避免了长期战争。”   费奥多尔直直地目光一直朝着面前的壁炉,燃烧着的火光深深映在他的瞳孔,一些诡谲的感觉似乎在他心里生成。他并不从容,反而忧心忡忡。   火焰在他心里跳跃、爆炸,像蒸气一样升腾,压缩,冷却成冰,冻在心里结成很大的一块。这些冰崩裂开来,又变成火焰熊熊燃烧。    第58章 17      “我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他说道。   “你在担心些什么呢?费佳。”   “……我不明白。”他沉默了片刻, 缓缓说道,“上帝帮助人建立国家,可他却从未给予人来与生存的口粮,而是告诉他们, 稻米在那里, 但要靠人类自己种植。如果人种出了粮食,那应该是上帝的功劳, 还是人的功劳?”   “不能是两边都有功劳吗?”绫问道。   “人们对上帝大力歌功颂德, 因他帮人找到食物。那些种植的人也因此收获了粮食。”费奥多尔说道, “另一种假设, 如果上帝来到人的面前,带他们找到食物, 你猜他们会怎么样?”   “先是狂喜, 然后憎恨上帝。”绫说道,“因为食物是有限的。忍饥挨饿时,他们会再次想起他,但他不会再来。”   “从那时,我就想到了一种结论。”他说, “人并不纯粹,所以才对上帝推崇至极。而人并不需要上帝——一个真善的神明,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不费力气解决问题的助力。”   “那人为什么要信仰上帝呢?”他茫然地说道,“如果此刻上帝降临,那人也会欢欣吗?也许他们会夹道欢迎,祈求上帝满足他们的愿望, 但上帝是公平的,他并不能满足他们所有的要求和幻想,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们也会怀着同样的心情信奉上帝吗?”   “统治者一定不乐意看到这个场景,这对他的统治带来了威胁。”绫补充道,“事实证明,一个不存在的上帝才是完美的,人类对上帝是叶公好龙。因为人民显然不需要上帝,他们最最迫切的愿望上帝并不能帮助他们实现,也最赖以生存的土地和食物却被统治者所掌握。这样,人就会会对既得利益妥协,是国家给他们带来了面包。那他们在面包和上帝间又该如何选择?”   “是啊,人会选择面包,放弃上帝。”费奥多尔说道,“如果这样的话,那上帝还完美吗?在人的眼中,上帝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全十美的存在了。”   绫轻笑地看向了费奥多尔。   “这就产生了一个悖论。”绫说道,“信仰上帝有用吗?一个宗教国家有存在的必要吗?如果每个人都是善恶交错的人格,罚无法制止罪的产生,那么罪和罚有成立的必要吗?”   “我从未怀疑过我的信仰。”费奥多尔说道,“当今社会,人们的信仰已经完全改变了。”   但他说这句话并不是很笃定。   绫凑近了他,跟他靠在一起。   “有一个伦理道德的悖论,如果信仰和克制并不那么说服人,当他意识上这些至高的理想和道德其实与他并不沾边,当他明白,一个自由人是有权利犯罪的,而信仰和法律对他来说是一种委曲求全。是的,也许对世人来说这是违反世俗常理的,但对他们来说,犯罪意味着正确,因为犯罪是人的天性,犯罪对这部分人来说是释放自我。”   她从未有过这么思路明确又发散的时刻,因为她从他的一些想法里读懂了一些零碎的情感。   让她觉得,原来他是纯粹的。   “正因为此,因为罪与罚的存在,信仰才显得格外重要。”   “的确,物质发展的当代,因为科学的存在,人对信仰已经产生了怀疑,人对资源的索取难度大大降低,也因为自我肯定意识的上升,人类对上帝的需求也越来越少。但这个世界一直没有脱离轨道一直旋转。因为弱小,也许善恶在一个人身上并不是那么分明。可对任何人来说,恶都是无法忍受的。法律会挑选出一部分的恶,并且对犯了错的人做出惩罚。事实证明,法律仍然有存在的必要,只不过法律的存在是为了社会的稳定,而道德方面的恶则是一个另外的方面。我认为,罚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规劝别人,而是为了规劝自己。即使刑罚施行,犯罪却依然存在,没有信仰的人,才会犯罪。”她耐心地说道。   “但你怎么会陷入这样一个境况里呢?费佳。”   “你怎么会怀疑上帝呢?我相信,至少还有人不是因为自我满足而信仰上帝的。亲爱的。我们并非为了安慰自己亦或是他人而去信仰,而是因为我们为了这个信仰才一直充满希望。了解更多关于上帝的内在,那样我们就能拐过弯朝着至善至美的轮转前进了。不应该相信爱会降临,而要向灯塔前进。”   “而上帝只是始终如一,像从前那样教会我们如何去爱这个世界。”   他们久久没有说话,就在一片呼吸声中时间慢慢流逝。   绫一直看着他许久。   费奥多尔此时是带着幽紫色的一片雾气,他双目有些涣散,已经陷入了一种不为人知的境地。   “我在试图厘清些什么。人需要信仰吗?需要的。可你还没告诉我,人是否需要上帝。”   看起来,他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否定中。在他不断审视自我的过程中,也许发现了一种自相矛盾的错乱。   他喃喃自语,不可自拔,也没有被说服。   “如果让上帝回答电车难题,他会做何解答?假如什么都不做,电车会轧死一个人,但将电车改道,电车会轧死五个人。在仅有的两个答案里,没有十全十美。无论他选择哪一项,都将面对杀人的指控。”   “我无法回答……”绫诚实说道。   “也许上帝也无法回答。”费奥多尔说道,“但他必须选择。无论怎样,人们都无法像当初那样爱戴他,无论怎样,因为他的原因害死了一个人,即使他做了最为有益的选择……我就是因此,陷入一种怀疑和煎熬。”   他心神不定,口中的话语不停歇。   “无论如何,我是有信仰的……但我已经分不清这信仰是理性的还是感性的了。无可奈何,上帝在这个时代慢慢走向滑坡,因为人类不再需要从上帝那里得到自我的满足……难道我最终也会走向这条疑窦之路吗?……”   最后,他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无法得到答案,所以我才感到可悲……”   绫打断了他。   “你说完了吗?费佳。”她冷冷地说道,“如果说完了的话,该轮到我了吗?”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问自己,费佳。你已经做出解答了,不是吗?让我用你的理论来说服你。既然上帝是全能的,他就不会让自己的信徒面临这种生存的选择。而你,才需要一次又一次地做出抉择。”   “杀掉所有的异能者,不是你的期望吗?”她说道,“是什么让你陷入了自我怀疑的境地?负罪感吗?那你又怎么开始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开始犹豫不决了?还是说,你想忘掉所有的一切,进入一个不用做选择的正确境地?你想让上帝替你做决定吗?”   费奥多尔没有回答。   她突然陷入了一种愤怒中,这点愤怒来自于他近乎默认回答中。   “你让我失望了,费佳。”绫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然后她用近乎质问的口吻说道,“一直以来,你认为你在做什么伟大的,对于全人类有益的事业吗?你在企图以此蒙蔽自己吗?请你扪心自问下,你在以伟大为要挟来绑架我帮你做事吗?我们现在在谈论的这些事情,也许就在操控着底下的人的性命。”   “你在想什么?费佳?你在这个时候怯懦了吗?”她高声骂道,甚至有点口不择言起来,“我可没有这样的情操,也没有帮人类解决问题的兴趣,这个世界毁灭与否和我有什么关系?明白吗?还要让我教你怎么样规劝我自己吗?”   “噢!你可真是个傻子!事到如今我们还在聊这些话题。”她忍无可忍地一把推开了他,然后站了起来。   “听着。”她说道,“我现在说的话你都要好好听着,我只说这一次。”   他们之间陷入了一种突然的静谧之中。   费奥多尔没想说反驳的话,即使如此,他用一只手撑着一边脸颊,把半张脸都压得变了形,他面朝着她,目光专注地看着绫。   清冷又熟悉的冷静的目光,但并不是无表情的冷酷。   绫立即像酒醒了似的清醒了一半,她立刻开始后悔起自己突然的冲动来。不过,话已经出口,她不会因此收回自己要说的话。   “某一天,一个人跟我说,他要做一件大事,即使他心里不是那么笃定,不过他要做。”绫说道,“我不会把这句话当做一个玩笑,因为他是认真的。没有人鼓励说这样是对的,试问一个从未远行的人想要到往远方,那该是多么荒谬!”   “不过没关系。”她说道,“因为这是你想做的事情。我会告诉他,飞吧,去你想去的地方。无论怎么样,都不要停下来。不要回头,像抖落羽毛那样把后悔抖掉。请你千方百计,不顾真相。”   “你要帮我吗?莉莲。”他问道。   她明白他关注的重心在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这星期有榜单,所以会日更到星期二。   我刚看了下我写的大纲,发现我自己都有点看不懂……不过我读了下这段,感觉还行。   之前我好像说过我觉得文野的陀思不信上帝的,打脸啦!   这里的上帝不是神,也不是一个宗教象征,是人的信仰,也就是精神支柱的统称。   and《卡拉马佐夫兄弟》是陀氏最好的作品,我感觉甩了《罪与罚》一条街,反正罪与罚我看不太下去,如果有兴趣可以看看。    第59章 18      绫臭着一张脸, 没讲话。   “我没有骗你。”   费奥多尔开始打感情牌,但他讲话的技巧很高端。   “人在中途产生各种各样的情绪不是很正常的,偶尔我也会短暂犹豫一下。”他叹了口气,“不过不是因为不自信, 我一直在思考, 我现在走的路是不是所谓的正途。正因为此,我才需要‘书’。”   他坦然地说道:“我需要万能的保险, 名正言顺安排命运, 获得支持的万能钥匙。你说的对, 我也许不是很自信, 所以要更多能达到目的的手段。也许果戈里和你说了些什么,他和我不同, 我认为你一定不会选择站在他那边?”   “这又跟尼古莱有什么关系?”   “他跟我不是一路人。”费奥多尔说道, “你该清楚才对,莉莲。我们因为短暂的志同道合聚在一起,现在,即将到重新回到相反的道路上。他似乎很痛恨这个社会,因此期望把这个脱轨的, 缓缓走向灭亡的世界拖回最初的正途。”   “所以,你想好自己的国家是什么样的了吗?如果你想一做到底,那就要提前考虑这些问题。当然,这也许是我对你的考核,我们来聊一聊吧。”绫说道。   费奥多尔沉吟了许久,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时刻, 可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好吧,我们先把这件事情摆在一边。”   见他没说话,绫继续说了下去, 她的语气里带了点小女孩的天真幻想。   “不过,我觉得我有必要要告诉你些什么。”她有点语无伦次,讲完这句话又有点后悔。   但是她确实是真心实意想要说点什么的。   在他们之前的谈话里,她的确被打动了。   她其实并不该跟他聊这个话题的。   因为他所有的目标都只存在一个根本。   他是看不到世界的未来的——如果他下定决心将异能者连同自己也一起毁灭的话。   他是永远留在旧世界的一块冰,碰到太阳就开始加速消融,如同初雪碰上烧融的烙铁。   正因此,他们目前的谈话都基于一次幻想。   一切都是雾里看花。   而这正是绫感到悲哀的源头。   可她仍然这么选择了。   只因为他们现在的谈话是这么和谐,他也是如此真心实意的想要跟她聊这些的。   “在你之前和我进行的那些谈话里,我曾经谈论过一些关于国家的构想。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些思路。我的王国,应该是个自由的国度,不过这可能不是尼古莱所希望的自由……”   “其次,没有异能者存在相对公正平稳的社会,和人们信仰着的主在高高的天国注视着所有人,并且督促这个国家的人民的政教合一的国家。”   他原本是有些困的,但现在他颇为清醒。   也许他从他们刚才的对话里回过神来了。   “民众呈现块状分布,但他们又相当零散不对君主构成威胁。其次,这个国家有一定的法律基础,至少有一部分法律保护民众的生命权利。”他不紧不慢的补充道,“法律并不以人为善为根本目的,比起公众利益,优先保护君主的权威……因此,当公民触犯法律的时候,要以触犯了罪孽一样地赎罪。”   “就像……如果有人行了什么不可犯之戒,必定要跪罚在祭坛前,以公畜为祭担当赎罪的牲畜,不仅如此,他应在众人面前供述他的罪状。像经文里说的那样。”绫的声音越来越轻,“他有了罪的时候,就要承认所犯的罪,并要因所犯的罪,把他的赎愆祭牲,就是羊群中的母羊,或是一只羊羔,或是一只山羊,牵到耶和华面前为赎罪祭。”   “……”   费奥多尔感到无言。   “还记得我们之前说的话吗?倘若你承认自己也有罪的话。”   绫借机又提起了他。   “费奥多尔犯了过错,他也要为自己赎罪……他为自己书写了道德相反的篇章,他在皮囊下藏着厚重的危险和权力,假若有人冒犯了他,他就为他们赎罪祭……只是他如何宽恕自己?只因上帝无法基于他赦免,他越过传统道德的边界抵达另一个相反的边界,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路。造物主绝不原谅他,他也绝不原谅自己,因此他的内心时常受到火一样的烧灼。”   绫看向了费奥多尔。   他的眼皮颤了颤。   “假使我要建立一个王国,那它必然是我的所有物。”绫说道,在某些情况下她总是这么的傲慢,“怎么能说造物主为我们安上了鼻子?而要说,造物主为我戴上王冠,我的国家的人民没有信仰,只因为他们崇敬一个最伟大的真主,只因她为他们带来幸福,要让造物主为她的国家服务,像征服版图那样将神拘于一隅,自此,我的人民只信我,不信神……”   绫伸出手捂住了费奥多尔的眼睛,而他半睁开的眼睛就被消垄在一片夜色中。   “费奥多尔犯了过错吗?”她的尾音一挑,声音低沉,充满了倨傲,“不用造物主行使美德宽恕他,也毋需他跪在主面前赎罪。由我来宽恕他,也由他来宽恕自己。”   还没说完,她就忍俊不禁了。   “那你要投奔我吗?费佳,认真的回答我。”绫俏皮地笑了一下,突然开起了玩笑。   “当然。”   “那你就要当我的信徒了。”   费奥多尔也轻笑了一下,看起来,他今天格外的放松,整个人瘫成一团。   当他上挑的眼睛微微眯着,和平常不一样,他困了,想睡觉,所以像猫一样慵懒,也像猫一样轻盈。   “呵。”他说道,“书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是全能的吧。信仰你可能还比信仰上帝更靠谱些。”   绫摇摇头。   “我并不全能,也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至少你还没告诉我你臆想中的国家的雏形。”   费奥多尔叹了口气。   “即使是一个模糊的雏形吗?莉莲,我对国家还没有什么准确的定义……如果你想听的话,倒是可以告诉你。这只是我的一些浅见,不太成熟的想法。”   他没有抵过绫的胡搅蛮缠。   “人类需要一个相对自由的社会,至少,不应该有农奴制这类的将人民捆绑在一块地方的制度。其次,贵族和人民的思想应该割裂起来思考,因为两者的思考方式并不相同。”他开始侃侃而谈,“但上面的人应当和下面的人对话,人与人不应该割裂开来来看。尽管人类可能身份地位有别,在思想上来看,他们应当是平等的地位。也许这也许不是个灰色鸟笼一样的秩序世界,也不是一个人人平安喜乐,稳定幸福的社会,但一定是一个遵循科学,逻辑,理性以及信仰为一体诞生的理性与感性并存的世界,倘若存在战争和不幸,这一定是为了更好的社会……”   绫捂嘴一笑。   而费奥多尔没有停顿,继续说了下去。   就像此刻,他也是颇为放松的聊着这些的。   很奇怪,当他们聊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完全不觉得枯燥。   也许他也很久不对别人说起一些正事除外的话题了。   “个人主义在我看来是极有必要的,我们这个国家被集体主义的阴云所笼罩着,在这片天底下人民无所遁形,私利被压缩到肉眼可见的程度,好像官僚主义已经膨胀到无所不及的程度了,与此同时,民族的文明深深根植于整个人类文明中,而不该被消灭同化……”   “看起来,我们完全不一样。”她并没有露出不耐的神色,反而对他的谈话充满了兴味,“也许我是片面的?哦,抱歉,费佳。我今天似乎问了你太多问题了。”   “不用向我道歉,莉莲。你让我有了愉快的一天,我祈祷着这个时刻已经很久了。”费奥多尔的声音越来越低,“万分庆幸,我们的谈话还算顺利。”   “你也会紧张吗?我还以为你算无遗漏。”绫嘲讽道,“我可没说过要帮你了,费佳。不过离开彼得堡前,我倒是可以帮你扫掉一些小障碍。”   “足够了,这已经足够了。”他低声说道,“我需要你,亲爱的。”   他看起来真的有点累了,但他还是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   绫却捧起了他的脸,看他昏昏沉沉地有点反应迟钝的样子。   他的脸颊透露着自然的红晕,原本绫以为他已经困了,他却反应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   一列火车摇摇摆摆地进了站,许多仿佛是此刻的夜里,一切都平平无奇,也许有细雪落下,也或许是冷风游荡在充满湿气的每一个角落。   只有这里,一簇微弱的光照亮了模糊的景象,让他们互相在眼里映出倒影。   一丛漆黑发亮的树和寂静无声的冰雪缭绕的野原,一个清晰的,发光着的肖像似的静谧轮廓……   他们在此刻都有一些想法,而神明并未施加干涉。   言语被铁锹铲碎,只留下沙子一样的呼吸声,犹如晚风吹过树林。   于是他们顺其自然地,在月光下接吻。    第60章 19      虽然绫说了要帮费奥多尔一个小忙, 但她显然并不着急去找索尼娅,在她离开俄罗斯前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   在此之前,她要先跟死屋之鼠的人要开一个小会,商量好大体的章程和一些基本的方案。   绫没太搞懂费奥多尔之前一系列举措的原因, 他大费周章地制造恐慌, 然后又戛然而止。   最近她也没太在新闻里看到与游乐园相关的消息了,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就像她刚来到俄罗斯的时候, 对这个国家的第一印象, 永远沉默甚至有点沉闷的, 冷肃和平的国家。   不过不管怎么样,绫是不会为费奥多尔影响自己形象的。   是的, 她要当一个完美无瑕的间谍!   她最近半夜时读了些侦探小说, 所以愈发对这个决策跃跃欲试起来。   在她与人类打交道的这么多时间里,多数是处于一种平稳的状态里面的,像普通人那样,体会不到血腥和阴暗面的东西。事实证明,这些反向的负面的黑暗世界也确实对她来说非常有吸引力。   况且, 她满足自己乐趣的同时,帮朋友们点小忙也无所谓。   绫磨刀砍柴两不误,在彼得堡疯玩了几天,完全把索菲亚和死屋之鼠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她还抽空去看了场足球比赛。   等她反应过来时,费奥多尔主动联系了她。   他很忙,他们已经几天没有太多交谈了。   大多数情况下, 都是一点简单的问候。   绫对果戈里和西格玛也是如此处理,主要原因是,她离去摩尔曼斯克的时间已经不远了。也许这听起来有点残忍, 她自己有时候也会犹豫要不要在彼得堡多呆一会,毕竟现在这一切还是比较合她的心意的,一切境况都在预期之内。   最后她否定了这些。   俄罗斯真的有这么好吗?   绫扪心自问,没有。   风雪皑皑的俄罗斯下,埋藏着钢筋做的城市,和钢铁做的骨骼。   橱窗里的俄罗斯,她已经有点腻味了。   这些重复的一天天,日程表里一个个开始减少的计划让她慢慢的开始觉得这个城市也开始索然无味起来。也让她开始慢慢发现——啊,她要离开这里了。   就像多数的那些日子里,她都是这样云淡风轻,毫无留恋地走过一些城市和国家。   一旦感到腻味了,就马上开始寻找下一个目的地,把不需要的人统统甩掉。   绫不太苦恼甩开费奥多尔的问题,他有自己做的事情。几年之后,她回去找他验收成果也不迟。   她也不太担心西格玛,以他的性格,他是不会给她带来这个苦恼的。他怯懦于她没有说出来的话,永远处于打开箱子前的薛定谔状态。只要他们保持这种似朋非友的状况,他就心满意足了。   绫其实比较担心果戈里。   他算是一个极端主义者,极端地追求自由,性格难以衡量。绫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报复心重的人,但她明白,尼古莱果戈里一定非常执着。   从这点看,他真的是非常棘手的人物。   但没有关系,到那时,她就亲手甩掉他。   如果有人敢对她想做的事情胡搅蛮缠,那她就让他再也不敢这么做。   绫又开始没心没肺。   她拐弯抹角地推脱着和索尼娅的见面。隐晦地向她表达自己还和费奥多尔是一对相爱的情侣,只是他们最近出了点状况。同时,她的表情却一点也不沮丧。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实际上,她跟费奥多尔除了晚上,根本不怎么见面,也不约会。   只要索尼娅稍微查一下,就可戳破这个刻意的谎言。   她不紧不慢,等着索尼娅妥协。   只要她查不出点什么死屋之鼠的消息,只要她再浇一把火。   原本这是她为自己谋划利益的保护墙,因为她是个墙头草,所以干脆两边都不卖好,反正没人奈何得了她。   现在,由于一时兴起,她改变主意啦!   他们聚会的地点不是在一个偏僻的郊区,而是一个相当热闹的街区。顺过一条种满华灯的小道,就到了一家热闹的音乐餐厅。   顺着工作人员的带领,绫来到一家包厢里。   几乎死屋之鼠的全员都来了,包括扮相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普希金和伊万·冈查洛夫。   普希金看到她来显得格外的高兴。   除了绫没见过也不认识的伊万,和看起来有点不在状态的西格玛,其他人对他的到来都很欢迎。   看到绫,西格玛甚至愣了下。   看来费奥多尔没有告诉他她要来这件事。   “嘿,朋友们。”绫并不在意这些,她心情愉悦的打了个招呼。   她把小挎包放在右侧的座位上,然后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入座。   “好久不见。”   “哦莉莲,我记得你!”说话的人是普希金,他兴奋地说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也许,我们又要开始有什么行动了?”   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一脸厌恶:“费奥多尔,你真是挑了个糟糕的地方。难道这些地方会让你产生什么优越感吗!这该死的教养!不过这个地方有个唯一的好处!”   他开始战栗,并且情不自禁地发出邪恶的笑声。   “有好多好多的异能者,真是让人兴奋……”   幸好房子里面的隔音很好,不然从外表还是他说的话都很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个在逃嫌犯。   “止言,普希金。”费奥多尔说道,“这不是对待客人的礼仪。”   他并没有做什么威吓的动作,但普希金像猫看到老鼠似的马上闭了嘴。   但绫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只是畏畏缩缩地看了一眼伊万。   难道他更讨厌那个叫伊万的人吗?   绫的位子在费奥多尔旁边。   他们坐在一张方形长桌上面,桌子很长,上面摆满了法餐。   绫顺手拿起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是香槟。   她环视周围一圈。   一个大房间,装修是典型的欧式风格,墙上挂着一幅风景画,不知道出自谁人之手。   第二眼,她才发现似乎多了一个座位,正在她的对角方向。   她的旁边除了坐着费奥多尔外,还有从一开始便一声不吭的西格玛。   他依旧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人似乎没有到底?你们在等谁?”   她自说自话地回答了:“呃,你们在等……尼古莱?”   她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了。   “他迟到了吗?”   她都不知道原来他是个不守时的人。   “真是对主的大不敬!”与此同时,坐在费奥多尔另一边的伊万似乎怒气冲冲,处于失控边缘,“竟然敢迟到!尼古莱·果戈里,这个无礼之人竟然已经迟到一刻钟了!”   “请您放心,我的主,我会立刻把他叫过来的。”   当伊万的目光对上费奥多尔时,他的语气瞬间恢复了谦卑。   老实说,绫觉得这个人非常的怪异。他似乎……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并不是有问题藏着不说的性格。   于是她转过身,用叉子敲了敲费奥多尔面前的酒杯。   “亲爱的。”她用眼神示意费奥多尔,“他一直是这样的吗?”   “有什么问题吗?”费奥多尔问道。   绫古怪地摇了摇头。   “啊。”   费奥多尔短暂地看了一眼伊万,他的表情一如既往不带任何的表态,也许是仁慈,也许是冷酷。   “别把他放在心上,莉莲。”他双手支着下巴,对着绫露出了一个堪称和煦的微笑,“不把他当做人类来看也没有关系,他不会妨碍你的。”   在费奥多尔说话的时刻,伊万仍然保持着沉默的笑脸,他狂热的目光里只存在一个人的倒影。   即使费奥多尔这么说,他也露出了堪称治愈的幸福笑容,好像他听到了什么令人告慰的事情似的。   他的眼里只有他的神明。   可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他针扎似的目光就立刻扑向了绫。   出于隐忍,他努力做出有亲和力的表情,这让他显得非常难堪和虚伪。   当费奥多尔看向他时,他却一百八十度地转变态度,回到了那副彬彬有礼的表情。   绫不太喜欢伊万。   说不上来的原因。   无论是他缠满绷带的头,带着病态的表情还是略细夸张的肢体都让人觉得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是第一个让她第一面就清楚感到“和社会脱节的人”是什么样的状态。   万幸,伊万出去给果戈里打电话了。   “他让我感到不适。”绫选择直白地告诉费奥多尔,“你能让冈查洛夫先生离开吗?费佳。老实说,我不想看到他了。”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人的由来,她只想让这个不正常的人赶紧消失在她的视线里面。   “当然。”费奥多尔妥帖地说道,“不过,莉莲,你得忍耐一会。因为他还会有用处。”   他颇有涵养的请离了伊万,用的是对讲机。   正好,伊万现在也有事情要做。   也许他预料了这种状况,也许没有。   “真是糟糕。”绫抱怨了一句,问道,“今天我们是来商量对策的吗?你要做什么,费佳?总该让我知道点什么吧?”   “先吃饭吧,莉莲。”费奥多尔说道。   “费佳,你就告诉我吧!”   他却故意指置与不理会,绫于是右手成拳咚咚咚地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   绫放低了声音,用蚊子大小地声音问道:“其他人知道吗?”   费奥多尔不说话。   绫推测西格玛或许是知道什么东西的,看他的表情,他简直要把忧心忡忡写在脸上了。   “ok。”绫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费佳。”   她感觉到了他的默认。   她没有再和费奥多尔聊天,因为她有了新的现成的聊天对象!   坐在她左手边的西格玛还在走神得厉害,绫叫了他一声他还有点恍惚。   “西格玛,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她打了个招呼,询问了一下近况。   他很快恢复了神志,看起来依旧那么温和,被雾色渲染的瞳孔里盈满了一些难以看懂的情绪。   “我很好,莉莉。”   接着,绫开始拐弯抹角地打听起伊万的事情来。   他一一解答,并没有不耐。   当她开始打听起今天的行程时,他又开始踌躇嗫嚅,话在喉咙就是不开口。   绫没有选择逼迫她,她顺其自然地打了个圆场。   “抱歉,西格玛,你不用回答我,也不必勉强。”   他今天看起来有点怪,是出了什么状况吗?   心神不宁地,人还在这里,心已经飞走了。   但要让绫放弃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又敲起了费奥多尔的桌子。   她拿着手机的备忘录,一字一字敲给他看。   “关于西格玛,你知道为什么吗?”   费奥多尔伸手接过了她的手机,握住她的手开始打字。   “要让动乱持续下去,不然我做的努力就白费了。   让所有人知道政府的无能,养着一群只会吃的蛀虫。   活在和平安稳里的人,只会变成废物。”   他先是解释了自己今天举措的目的。   “你要制造骚乱吗?”绫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她吐了吐舌头,这个动作好像有点明显。   费奥多尔轻笑。   “可以这么说吧。”   “但你不先做好布置吗?”绫好奇问道。   “嗯。”他应了一声。   绫知道可能她在外面玩的日子里他又做了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他意味不明的继续敲下字符。   “而我邀请你看一场好戏。   主人公已经就位。”   绫一脸茫然,她懵住了。   她一直以为他今天叫她来是敲定方案的,可照目前的情况看起来,她只是个幸运观众,被主持人亲自叫上台近距离看戏。   随即,她怀疑地目光投向了西格玛。   结合他今天晚上十足诡异的样子。   主人公,不会是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把彼得堡的剧情写完这文就完结啦。   后面的内容我觉得没有必要写了,基本上性格和剧情都差不多,另一方面原因是因为语言习惯的问题。日文写法和讲话方式跟俄语的实在太违和了……写起来感觉是两本书。就跟大家看欧美小说和日韩小说翻译体的感觉,日文小说写起来一堆敬语,反正就是很违和orz举个例子的话就是女主say“xxx君,十分抱歉打扰到你了!”就是很日常的一句话,但是一点也不符合女主性格,女主说这话就像欧美人嘴里突然蹦出一句日语来这种感觉。讲话逻辑,语序都不咋一样,虽然这是同人。   到时候会写两个番外。   一个果的番外,一个世界毁灭的番外,都不是第一人称的那种。    第61章 20      直到半刻钟以后, 果戈里才姗姗来迟。   他进来的时候神情一脸惬意,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让你们久等了!请原谅我并不是有意的,只是有点小麻烦绊住了脚,只是我很快处理掉了!哦, 费佳, 你们等我有多久了?半刻钟?真令人遗憾啊……”   他惬意地眯了眯眼睛,目光随意地扫视一圈。   可当他看到在位子上的绫时, 他的表情似乎在一瞬间裂开了。   只是一瞬间, 他立即恢复了原本的表情。   “亲爱的?”绫撑着下巴看他, 一脸盎然的神色, “见到我,不开心吗?”   她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从果戈里的表情来看, 他先前并不知道她要来的事实。   他们确实好久好久没有见面了。   从绫开始敷衍他开始。   看到她, 他旋即露出了喜悦。   他穿着白色西装,手上空无一物,看起来正要出席什么隆重的场合,往常必不可少的斗篷并没有出现,因此显得一本正经。   明黄灯光下, 他像在发光。   果戈里来到她的桌前,然后懊恼地发现她的身边已经没有位置了。但他并不着急,非常有涵养地请在绫对面的普希金离开了座位。   直到现在,绫太注意到他们都穿了西装,连普希金都穿了!这实在有点滑稽……绫终于明白她从一开始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他们都准备好了来到这里。   人终于齐了,但桌子上除了前菜和酒什么都没有。   费奥多尔用传唤铃叫来了服务员, 示意服务员开始上菜。用餐的过程极为安静,除了动作带来的衣物摩擦声,连食物咀嚼的声音都没有。似乎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吃一顿饭来的。   直到最后服务员摆上甜点离开房间时, 绫都非常无聊,她甚至发起了呆。   她最后起身去了化妆间。   直到她离开,他们才开始轻声交流。   “西格玛,如果你懂得礼节的话,应该知道要为你身边的女士布酒。如果你不懂的话,那就让开。”挑起话题的人是果戈里,他讲话听起来甚至有点不悦,“还有,你怎么也会参加这次的行动?你忘记了你说过的话了吗?”   他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隐晦地笑容,非常活泼,但也很坏。   他俏皮地学起了西格玛的语气,好像要复述他说的话似的。   “‘我不想为此而走上反人类的道路,即使如此,也请不要勉强我做杀人的举动,我……会有负罪感。’”   西格玛沉默片刻,强硬说道。   “果戈里,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果戈里哈哈大笑,充满了畅快,似乎为戳到了西格玛的痛处而喜悦。他又兴致高昂地问费奥多尔:“对了,费佳,你怎么会把莉莲叫上?我们的计划里没有这一环吧?”   他站起身来,转了一圈走到绫的座位,拿起了她的酒杯。   杯子里还有半杯的香槟。   他看到在场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在。   他的表演欲又开始升腾,一种邪恶的情绪让他忍不住做些什么引人瞩目的事情来。   果戈里晃了晃酒杯,问道:“怎么你们都在看我?”   随即,他恍然大悟。   “你们在看它吗?”他伸出手,以便让他们看这个平平无奇的高脚杯更清晰一点。   屋子里的欧式吊灯并不黯淡,光打在杯子上显得美轮美奂极了。   他得意洋洋,举起杯子再次晃了晃,然后再次扫视四周一圈。   所有人都在默默看他,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棒极了。   唯一一人让他心情不悦,是费奥多尔,他往常那样平静的直视他,好像对他的一切了然于心。   而今夜的一切出乎果戈里的意料,因为费奥多尔带来了一个意外,他并不期待的惊喜。   见到她,他很快乐。   他并不想看到其他人,虽然这是死屋之鼠的聚会,他不应该见到绫的。   一切都在脱离果戈里的预期,就像地球失去了重力似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旋转,七上八下地在大地上颠簸。一大堆重物砸在他的脑袋上,让他摔个七荤八素,头被砸的狗血淋头。   他隐晦的忿忿和仇视突然像温度计烤火那样爆发了,一种挫败带来的不甘突然将他的浑身笼罩,他久违的嫉妒在看到费奥多尔的时刻立即开始蹿升。   他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过分,但他仍然享受这种瞩目感,还有这种释放情绪带来的满足。   “看到了吗?”   果戈里突兀的举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尽管他心目中的另一位主角并不在场。   但他心满意足,沾沾自喜。   耀武扬威似的一口气把香槟喝光了。   他若无其事杯子原处放回,还满上了原本那样相似刻度的香槟。   “你在做什么?”说话的是西格玛,虽然伸出了手想阻止他,但没来得及。   果戈里终于露出了真实,他剥下面具以后的冷漠面孔。   “我在做什么,你不是看到了吗?”他自言自语地开始说道,“真是苦恼,我等下还得向她道歉才行……倒是有些人没有自知之明,没有一点合作该有的态度,我们这里的人不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就在一起的,你说对吗,西格玛?”   “既然我们都是合作者的关系,就不要和我抢,我们组织里怎么还会内讧呢?噢!可能还有些居心叵测的家伙想要来蹚浑水,真令人恶心!”   他轻快地哼起了小调,慢吞吞地走回了座位,动作像放慢了八百倍速度的乌龟,以求时时刻刻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虽然果戈里问的是西格玛,但是费奥多尔知道他在质问他。他仍然沉默不语,手上的动作不停,刀划在餐具上发出刺耳的一声。   如果抛掉一切情绪,他也不会冲动地跑上前跟果戈里吵架。   但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会让他永远闭嘴,因为他实在不算是那么一个好脾气的人。   现在也不是他应该做出回复的场合,因为果戈里明面上是对西格玛说的。在这些事情上,西格玛更柔软,他不强硬,更好欺负,正好是果戈里的开刀对象,至于原因,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谁让他也喜欢绫?   倒是西格玛像听到了令人惊惧的事情,突然情绪激动地站起来,他的举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走进门的绫。   他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堵在了肚子里,变成了一句软弱的回应。   他说道:“果戈里,我和你们不一样。”   说着,他就噤声坐下了。   绫不明所以,她四扫一眼,没看出什么来,就慢慢回到了座位,屋里的气氛似乎完全变样,她觉得有点热,还拿着手扇了扇风。   再次扫视一圈,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   所有人都在沉默地吃着饭,气氛特别的诡异。   她每看一个人,跟他对上视线的人就像老鼠看到了猫似的低下了头。   发生了什么吗?   绫用眼神询问费奥多尔,得到了一个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回应。她只好郁闷地拿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位置的酒杯,喝了一大口香槟。   她突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怎么了吗?”她疑惑发问,“你们怎么都在看着我?”    第62章 21      在这些隐忍的视线打量里, 绫看向了正在对面的果戈里。   他笑意盈盈,高兴地看着她,一眨也不眨地,看得绫心惊肉跳。   虽然还不太搞得清楚状况, 她知道, 刚一定发生了什么。   反观其他的人的情绪,除了普希金, 都是不动声色的。   普希金像看到鬼一样眼睛瞪得很大, 眼睛一直在绫的附近徘徊。   旁边的服务生似乎也观摩到了刚才的场景, 头低低地眼观鼻鼻观心——刚才绫跟他对视的时候他可是一直很有礼貌做出微笑的!   绫观摩了一圈, 决定从最好套话的人入手。   “亲爱的普希金。”她摆出了一个有亲和力的笑容,“你看起来不太对劲, 是怎么了吗?”   除了那个摆盘后就离开的服务生, 这一群人中,最单纯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也许吧,绫也不是却确定,但服务生已经走了,包厢里面只剩他们五个人。   她询问的对象咧开嘴, 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露出一口牙,却狡诈地问了她一个问题。   “莉莲,我亲爱的朋友,我可不能更好了。哈哈哈,倒是你, 我们在座的人里面你更喜欢哪个?我们刚才在讨论这个问题呢!”   绫亲和的笑容立即僵住了。   在一瞬间,绫的脑海里飘过了一大堆词汇,但都不是什么好词。   在平时, 她都不能说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更别提现在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她。   她第一次感觉到为难。   难道要说“我都喜欢”吗?这会三面都讨不了好吧……   可确切的答案确实是这个。   “难道我们今天晚上的议题就是这个吗?”她故意板着脸,露出严肃地神情,“你们好无聊。如果是这样的话,根本没什么意义来这儿。”   这蹩脚的转移话题水平……   绫自己都觉得拙劣。   她确实不太会面对这种情况,因为这个选择题的答案是全都要。   以往,她都是选一个扔一个的……   她简直快愁死了!   绫赶紧瞪了一眼发问的普希金。   “亲爱的!这怎么会没有意义!”   果戈里惊呼道,他的表情动作都很浮夸,却让绫松了口气。   她立马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他于是朝她看来。   “我想你了,莉莲。”他说道,还故意问她,“你不想我吗?我们有好多天好多天没有见面了。”   这个问题并不会引起绫的反感,她在不做选择的时刻总是那么积极。   况且,他们每次打招呼的开头就是这句话,她都快习惯了!   另一方面来说,之前费奥多尔对她和果戈里的举动也是睁一眼闭一眼。某种意义上,是这导致了绫的肆无忌惮。   但是其他人就说不定了。   绫不担心西格玛,反正他管不着她。   她偷看了一眼费奥多尔,他专心致志吃着甜点,好像对这句话什么反应都没有。   反正费奥多尔也不在乎,他都不生气。   她赌气地想道。   他喜欢吃甜点吗?   绫还抽空想了想。   所以,在短暂的走神后绫立刻清醒,兴高采烈地准备接过话题。   “当然了!我们……”   但她话说到一半,有个声音打断了他。   “果戈里。”费奥多尔叫了他一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舀起一块布丁,慢悠悠的放进嘴里。   正餐已经收走,现在是饭后甜点时间。   听到费奥多尔的话,果戈里露出了个迷惑的表情。   “我没有在做什么。”   他说这话时仍然笑眯眯的看不出来情绪,可他降了个调的语气听起来敷衍极了。   “你难道还不允许我说话吗?费佳,我可不知道你管的这么多。”   “如果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的话,你就该明白,不要妨碍到我们的计划。”   “呵。”果戈里冷笑了一声,他的表情完全的下沉了。   当他冷下脸时,那双无机质的瞳孔看起来残酷又无情。   “说到底,你还在找着什么借口来阻止我接近莉莲,亲爱的费佳,遮遮掩掩有什么意思。我现在问你,你和莉莲能分手吗?这样对我们都好,明明我们才是一对。”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能有些自知之明吗?果戈里,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轻率大意。你也许意料错了一些事情。”费奥多尔说道。   也许他是喜悦的,但他勾起嘴角,毫不留情,嘲讽意味十足。   绫默不作声,当个缩头乌龟,明明她是女主角,看起来像是个旁观者。   她既兴奋,又不想显露出来,满脑子里想的是让他们两个打起来。   一方面,她又觉得新奇   费奥多尔居然会回应,这是她没想到的。   他不是一直对她和果戈里的关系保持默认吗?也许他之前不想打破平衡,但现在他干什么又突然改变了想法?   旁边的普希金嘴都快咧到天上了,不过他看了看剑拔弩张的气势,又看了看时钟,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要开工喽!”   在关门前,绫听到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看了看普希金的背景,看起来,他应该是什么都没带的。   “至少我不像你那么自负,不是吗?”果戈里平和地说道,然后他转过身,对绫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真是糟糕的情况,亲爱的,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绫默不作声,她知道现在不说话是最好的选择。   也许她的沉默会让果戈里感到失落吧。   果然。   她看到了他露出失望的表情,令人心碎。   如果是平常,她会邀请他去钓鱼,亦或是野营或是书会。总之,一切安慰的举措,都是她乐意去做的。   他也许是为了故意试探她,看她的表情。她有一万种办法,但现在都没办法使出来。   他必定会料想到,是谁给了费奥多尔说这些话的底气。   “对不起。”绫在他说些什么之前,对果戈里说出了这句话。   在场的人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   也对,除了敷衍的语境,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说出这句话的。   果戈里惊愕地也看着她,旋即,他就明白了。   迫使她说出这句话的原因,再明显不过了。   但他还是扬起微笑,做出浑然不察,满不在乎的姿态。但暗中瞥了一眼费奥多尔的神情。   “我被费佳说服了。”绫斟酌着说出了这句话,她选择坦诚地说出这些话,“你知道的,我们住在一起。我们聊了一些事情,而我答应他,在我离开俄罗斯前,我会帮他。所以,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应该会一起行动。”   果戈里回忆起了那天晚上他们的对话。   但他讲的那些话并不是为了她能帮他,而是为了博取她的同情和理解。   他摇摇头,说道:“你知道我不想问这个。亲爱的,你不用向我道歉。无论何时,我都不想让你难堪。”   而让他真正感到不快的痛苦之源,正坐在椅子旁静静地围观。   “何必要说这么多话呢?果戈里。”费奥多尔勾起嘴角,诱导性地暗示道,那双魔性的眼睛沉沉地,“是什么让你怯弱了吗?你真正想知道的事情,不该亲自问问本人吗?”   费奥多尔看穿了果戈里假惺惺的作态和他不想面对的事实。   这也是是果戈里一贯的性格。自欺欺人,逃避式的把怒火宣泄到旁人身上,明明他最担心的事情,是早田绫根本不喜欢他。   但他不会自讨苦吃地戳穿他,反而继续火上浇油地说道:“你从不担心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吗?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东西是自由的绊脚石了。到现在为止,你让我失望,因为你反倒分不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一个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他。   “闭嘴!”   是绫。   “我说,闭嘴,费佳。”   她再次重复一遍。   “莉莲。”费奥多尔说道,“你应该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该认清这些,你和果戈里不该继续下去了,他会危害到你。”   也许这很难置信,但这确实是真的。   有时候,果戈里也无法分清自己的想法。他无数次地思考过如何处理这段关系,难道真的要把混乱持续下去吗?   虽然他把一切恶意扫向了费奥多尔。   但他无法欺骗自己……   他知道,真正有问题的不是费奥多尔,而是早田绫。   即使如此,在他心里依然疯狂地为她找理由做无罪辩护。   有时候,他则开始陷入另一种纠结。   只是看到她以后,一切复杂的心思都开始消弭于无形。   “我们能别谈论这些了吗?”   是西格玛,他终于出了声,中断了这场辩论。   即使他露出不赞成的表情,说出的话也依旧那么有教养。   他拨开手表看了眼时间,然后直截了当地对绫说道。   “莉莉,我们能谈一谈吗?一小会就好。”   绫跟着西格玛走到了过道,走廊上没有人,看起来空荡荡的。   她扫了一眼,从二楼看,一楼的情况尽收眼底。   楼下是一个小型的音乐会,观众们分散各处,惬意地斟饮。   西格玛的目光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了那个小小的舞台。   “你喜欢那里吗?莉莉。”   他温和地问道,并没有跟她聊起一些特殊的话题。   绫点点头,很快平复了情绪。   “谢谢你,西格玛。”她说道,“我觉得我应该认真处理一些问题了。”   “这让你为难了吗?”   “不,怎么会?”绫做了否定,“我不会改变自己的,西格玛。你该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他该料到的,她一向固执己见,而且相当自负。   “那你要怎么做?”西格玛还是问了。   绫并不回答,反而不动声色开始转移话题:“假设我要在橙子和柚子里面做选择,你觉得我会选择哪个?”   她问这个问题非常敷衍,西格玛倒是不含糊,还垂着头认真思考了片刻,才说出了一个并不确定的答案。   “橙子?”   绫摆摆手,失望道:“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西格玛。”   “莉莉,你喜欢柚子吗?”西格玛问道。   但在他心里,已经有一个答案了。   她也许会选择都要。   另西格玛没想到的是,绫否定了他。   “怎么会?也许没人给我选择题的时候,我会这么选择。可是有人要我选……”她故意停顿了片刻,看到西格玛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她并不忌讳,反而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她露出一个笑容。也正是这个笑容,让西格玛心情无限度地上扬起来。   “也许我会选择葡萄呢!你的看法呢?西格玛?”   也许她在骗人,可他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说起来,西格玛,你叫我出来是干什么?”绫终于提起了自己真正想问的,从刚才她就一直想问西格玛了,从他之前的表现来看,他肯定不会是单单带她解围那么简单。   西格玛突然说不出话来了。与此同时,他开始呼吸放缓,心跳加速。   他仿佛凝固住了一样,被冰冻结成一块。   “我来是想说。”他下定了决心,终于说道,“莉莉,你也许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我……”   “但你想说,那不是你真正的样子吗?”绫随口问道。   “不。”他摇了摇头,从未有过的镇定,也从未有过的郑重和认真,“我想说,那就是真正的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5 21:21:00~2020-10-23 21:3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涅朵奇卡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22      西格玛也走了, 只剩下绫一个人回包厢。果戈里也像是领了什么任务似的出去了,最后这个小房间里只剩下绫和费奥多。   “我觉得,我似乎不用去见索尼娅了。”绫无聊地看着他,起了句话题。   她的餐盘上的拿破仑蛋糕已经被解决完毕, 主食已经被撤走了, 只剩下半杯的酒。   在场的氛围充满了一股风雨欲来的感觉,绫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但总归让费奥多尔兴师动众的事情不会那么的简单。   “你当然不用。”费奥多尔抬起头, 回应了一句, “她会来找你的。”   他又看起了手机, 绫凑过去看了一眼,看到了大厅的监控画面。   说真的, 她不懂他是怎么用手机做到这些的。不过, 她看到这种情况又感觉狐疑。   总觉得以费奥多尔的性格,兴许他对她也做过差不多的事也有可能。   “听起来这不是什么好事……”绫嘟哝了一句,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说起来,费佳, 你刚才为什么要回应尼古莱的话题,我以为你不会的。”   “这很令人奇怪吗?”   绫点头。   他歪着头,就这样看着她,把绫看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绫似假非假地抱怨道:“你这样说,我好难做人,费佳。”   她当时真的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过,让她犹豫的事情,也只是片刻的!   “你这样说, 莉莲,我也很难做人。”他说道,“摆脱他,不是你的期望吗?”   所以他只是随手帮他解决。   “那你也知道那是未来的事情。”绫丧气地说道,“我可没想现在就这样做!”   “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绫奇怪地问道。   费奥多尔垂眼,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神情。看起来,他也不是达到目的的神情。他并不想果戈里和绫的关系一直继续下去,这对他来说太不利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   也许他的举措看起来并不像他该做的,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只是他对她的无情再次刷新了印象。   他不说话,绫也就慢慢回过神来了。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新奇地打量着他,还走到他身边看啊看。   “费佳!”她微笑着坐在他椅子边上,亲吻他的眼角和脸颊,“我也明白了。”   她轻轻咳了一声,然后亲昵地贴着他,他们坐在一张椅子上,有点挤人。   “别忘了,到时候我还要回来找你呢!”她说道。   尽管如此,她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因为那太讨打了。   然后再顺便,非常顺便地找找果戈里和西格玛而已!   费奥多尔非常理解她在这方面的性格,绫提起的这些保证,在他看来,顾左言他的成分非常高。就像他做事,不仅要在大方向上追求尽善尽美,在小地方也总不肯漏掉细枝末节那样,他对她的这方面性格表示理解,但并不代表他会接受。   他们团团坐在一起,绫侧了个身,他们就靠在了一起。   费奥多尔叹了口气。   他又一次感到了无奈,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又出现了。   绫关切的目光立刻聚集在他的身上。他确实非常好看,尤其是他摆出这幅低落的面孔时,下垂的黑发零散的耷拉在他的面庞,配上那副魔性的面孔,总让人觉得这是个年轻漂亮的牧师。   每当此刻,她就像被迷惑了似的,暂时忘却了他藏在这幅天使面容下的魔鬼心肠。   事实证明,费奥多尔确实非常擅长蛊惑人心,他轻而易举地洗刷了自己身上的污点,让绫被他说服了。他那些疯狂的举动,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惊世骇俗的,可她确实因此而心动。   他真的非常了解她,非常了解她不爱人类,她不图世界万物,只爱新鲜。   “真令人伤脑筋。”似乎察觉到了绫的想法,费奥多尔说道。   他这些似是而非的话针对的是她。   “我吗?我让你苦恼了?”   绫晃了晃头,她的长发并没有抓起来,而是披肩放下,齐齐整整,但此刻却有点翘。   她有恃无恐地问道。   “别担心。”她严肃说道,仿佛在说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我最喜欢你,费佳。这不是很明显吗?”   她话里的意思好像在说,她跟别人只是玩玩而已。   “哈哈哈哈。”她突然笑声大作,“我可没有骗人哦。”   他最终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捧起她喝了酒而有点微醺的脸,一股迷幻地好像在做梦式的表情——房间里开着空调,确实有点闷。   她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把他的破手机随手扔到一边,并发脾气似的叫唤了一声。   “碍事!”   费奥多尔凝视她的脸颊,突然笑了一下。   绫似乎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她把他眼睛当做镜子一样四处打量,却忘了镜子里的自己只是个租借品,她不甚清晰,难以自拔。直到她发现自己一直在注目着费奥多尔。   他充满耐心,伺机而动。   绫讪讪别开了眼睛,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理直气壮地转回来与他对视。   可当绫看向他时,他猝不及防地,亲吻她玫瑰一样的嘴唇。   费奥多尔是不会像果戈里那样对她要求的。   他深深明白,她不会为此而满心欢喜认为这是爱,也不会因为橙子而放弃柚子。反而会大发雷霆,把橙子柚子一起扔掉。   因此要由他来扫清障碍,让所有路障都不出现在她的身前,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无奈的是,他无法限制她,她总会遇到新的路障。   因此他的结论最终成为一个死结。      夜晚,夜空当头。   绫和费奥多尔下楼结账的时候,突然停电了。没有任何预兆的,整个街道都陷入了黑暗,只有街边的路灯一跳一跳的,昏黄的光一明一灭打在四周,更显阴森。   他们下了楼,在前台站了一会。   服务生向他们道歉以后,很快去了后台询问情况。   客人们都很有教养,坐在原地,低声在交流。大厅已经几乎全黑,但带来的手机还是帮上了忙,很快,大厅里暂时装上了蜡烛。   这似乎是一次大规模停电,从窗户隐隐能看到庭院里的彩灯也熄灭了。前厅里,音乐会也暂时被搁置了下来。来回不断有人经过,很快,有经理过来,先做了简短的道歉,然后表示已经有备用的发电机启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一点小状况。   绫贴近费奥多尔地耳朵,低声询问是不是他的做的。   她看见他在黑暗中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她于是了然。   有了保证,厅内的气氛暂时缓解了几分。   绫也跟费奥多尔一起,找了个座位坐下。   几分钟后,电来了。客人们都松了口气,大多数人的脑海中那根绷紧的弦已经放下,他们都觉得,看来,这只是小意外。   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客人们重新开始用餐,黑色幕帘重新拉开,管乐队奏起了《雪花圆舞曲》。指挥家很快就重新上台,后面的演奏团也重新登场,指挥家鞠了个躬,演奏就重新井然有序地开始了。   绫四处看了一眼,没什么异常。   窗外,一轮月光照耀,月光并不刺眼,只有弯弯一环,几棵白桦屹立在侧边,只能看到稀疏的松针叶的影子,树影幢幢。   她正是被这个景象所吸引了。   有个人拉起了窗帘。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每一个窗沿,轻手轻脚地拉上了深色幕布。他穿着服务生的统一制服,只不过戴了个礼帽,侧着身子,和客人沟通后,一边鞠躬一边拉上了窗帘。   从这边看,她看不清他的脸。   绫总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她又仔细看了几眼,还是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她不认识这个人,也认不清做这些事的人是谁。   不幸总是乍然惊现的。   电来的时间有点短,费奥多尔刚结完账,一顿刺耳的电流声响以后,又一次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光明再次消失了。   四周的客人略有骚动,已经有点不满情绪。   所幸,刚才点亮的蜡烛派上了用场,屋子里并不算亮,但还算能视物。   绫四处看了看,有几个客人站起来,情绪不满的样子,已经打算离开。   也对,如果绫不是为了留在这里的话,她估计自己早就摔门而出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是得先结账。   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上,因为是之前的停电,服务生关掉的吧。   手机带来的光亮和蜡烛光足以照亮这个算得上大的前厅,但总归是有些暗的,也让人分外的不舒服,随着几句抱怨,窗边的客人拉开了窗帘。   但他眼前的景象实在出乎了意料。   “天哪!”   他的话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的目光也随之引向了窗外。   印象中的白桦和树丛已经消失,只有一片乌黑的物质把整个窗边占满。   绫拉着费奥多尔快速走到窗边,她凑进去看了一眼,才发现这好像是泥土。一整块乌黑的土块整个糊满了窗户。   她试图拉开窗户,却发现这些土块和窗户的贴合已经接近私密无缝,光靠普通的力气很难打开。   不断有人拉开窗帘,所有的景象都几乎无差。   如果可以从外部来看,那一定是,有个滑稽的人,恶作剧似的用水泥把整个房子都糊住了!   “我真是待不下去了!亲爱的,我们离开这里吧。”   “难以相信,今天真是糟糕透顶!”   “服务员,在吗?我要向你们的经理投诉!今天的情况,你们餐厅必须给出一个合理地解释!”   在所有人心中,都有隐隐的不安。一些预感告诉他们,事情并不简单,这似乎不是一次简单的聚餐。   现在,离开这里是最要紧的事情。   “上帝啊!难道要告诉我这是谁的恶作剧吗?我们应该请这里的服务员先带我们离开这里!不不不,不用等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现在,我们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一个焦躁的俄国人奔向了门口。他试着拉了拉门把,结果显然不能让人满意。   他用力的试图掰动把手,力气大到甚至似乎可以把手整个弄断。   不幸的是,门依然纹丝不动。   不详的预感开始传染。   伴随着咒骂和尖叫声,一群人涌向门口,一群人挤成一团一起试图掰动把手,甚至有人指望直接把门撞开。   有人摔倒了,尖叫着开始推推搡搡起来。人群就像歪七扭八的像波浪似的上下起伏。   一堆人聚集在门口,把这个堵了个水泄不通。   还有部分人坐在座位上,试图用手机联络自己的亲人亦或是报警。   在发现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以后,他们又重新把希望放在二楼。   通往二楼的通道是漆黑的一条长廊,顺着蜡烛的光亮,只能看到一丝靠近光的角落。但大多数的人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还在致力于与门搏斗。   但这并不是他们求生的出路,而是送他们更快速升天的地狱门口。   一只脚伸了出了,接着是一个人的阴影。   “朋友们,晚上好!”   这是一个年轻的声音,用了变声器,“滋滋”的电流音令人感到不适,他听起来甚至如同一个青春期的小孩,十分滑稽,也十分的诡异。   紧接着,他的整个身躯露了出来。   他看起来很瘦,尽管从这个漆黑的斗篷里面,任何人都认不出里面人的身型。露出来的手里带着黑手套。他一只手伸出来拉住了帽檐,另一只手里好像提着点什么东西。   绫盯着看了半天,勉强看出来是个圆形的东西。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这种预感在她今晚来到这儿时已经有所预料。   “也许你们还不认识我,这也是我们的第一次会面!我的朋友们!”斗篷人嗤笑一声,然后用这个听起来童真的语气继续说道,“不过没关系,因为接下来,我们会一起度过一个永生难忘的,幸福的夜晚!”   绫的瞳孔一缩,她认出这是谁来了。   也许,依托于某种第六感,但结合她的预测,她好像确实认识这个人……   “我是个魔术师!”斗篷人继续说道,“也许你们在场有人想试图挑战魔术师的威严,大可前来一试,我会给你们意想不到的惊喜哦!”   在场的人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立即有几个人心存侥幸地想去突围,但还没靠近他,就像遭受了什么似的,身体抽搐地倒下了。紧接着,他开始四分五裂。   “这是惩罚!开心吗?”魔术师咯咯地笑了起来,配合这个诡异的小孩子声线,让人汗毛倒竖。   没有人敢去那边了,在他说出那些话以后,出于谨慎还是点什么,人群围绕他立即分出一个十米的圆。   “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们的。”他似乎对这样的情况感到了委屈,不过他也没有试图为自己辩解,“只要你们不到我这边来,我就不会动手。”   他穿着高靴,踩在地方的声音咚咚作响,他们就这样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出来。   斗篷人从阴影走来,被光照亮的地方也越来越大。   绫才发现,他的斗篷并不是全黑的,靴子也不是。   他手上提了个头。   绫比在场的这群人都胆子大,于是拿着手机往他照去。   一些血大面积分布在他的四周,配上不均匀白光,仿佛一副泼了红色颜料的油画,颜料还未凝固,因此看起来很新鲜,很红色。    第64章 23      绫一直看着这个人, 在某一个瞬间她觉得这个人也在看她。   她并没有跟他对视太久,即使她已经猜出来这个人是谁。   在这个完全崩坏的场景里,她收回了手机带的手电筒,看了一眼手机信号, 然后装作害怕似的抱紧了身边的费奥多尔。   出乎意料吗?没有。   可这确实是她第一次看到果戈里杀人。   毫无美感, 反而让她生理性的神经紧绷。   也许人类本能上都是不喜欢受伤的,她也没有把此归类为艺术的癖好。   时间并没有让她久等。   一阵强光突然打在舞台中心, 这是演奏表演的台子。一双手拉开了幕布。来人没有特意隐藏自己的外貌, 只批了一件宽大的斗篷, 长发露在外边, 极有标志性,因为他头发的颜色并不一致, 看着特别炫目。   刺眼的光芒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里。   他非常有礼貌地把话筒调试好, 还用手轻轻地调试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开始的手势。   这场屠杀默不作声地以歌舞剧的形式划开了序幕。创作人似乎有奇怪地癖好,他没有把人分门别类的放在一起,而是沉默地让他们坐在舞台中心,以独角戏的形式让他们留下遗言, 让他们在强光下花几分钟时间陈述罪过,然后再一刀斩下头颅。   每当刀尖落下,人群就传来一阵尖叫和一些软弱的求饶声。   不是没有人反抗过,在一小部分群体被干净利落地镇压以后,大多数人都保持了一种认命的态度。他们只呆滞地看着舞台剧上演,默数自己生命的最后几秒钟, 心惊胆战计算生命还剩下多少时间。   绫和费奥多尔躲在一个角落,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们总是安全地躲过了每一次“选举”。   她冷眼旁观, 对一切采取容许态度,也许在大多数人来看这很残忍。   但她依旧选择这么做,冷静地观看全程,即使她并不喜欢这些对她来说没有必要的事情。   这就是费奥多尔跟他说的戏剧吗?   往常的戏剧都是排演的剧本,只不过这次是真实的剧本了。   这件事让她对死屋之鼠有了新的认知。   这是费奥多尔眼中“必要的牺牲”,也许他的目标只是这个国家的动乱,也是他目标行进中必要的一环。这些人最终只是无关的一串数据,被风沙无情碾碎的粉尘,轻轻地,在一阵风里消逝在这个世界。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也是有偏颇的。   ……她知道这么做并不对。   但她也不觉得这是错的,无论如何,在这个弱者被宰割的世界里,强者就是有能力决定弱者的生杀大权。   绫抬眼看了看费奥多尔。   他就坐在观景点最好的地方,侧躺在沙发上似的,一手撑着下巴,冷淡地注视这一切。   他绝对不是怜悯的神情,也不是感同身受的苦衷,他看这群人像在看一群无用的祭品。这时,绫才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有了深刻的体会。   他绝对没有粉饰自己过错的爱好,而他选择的,确实是他认为最正确的事情。   这选择,让人毛骨悚然……   他并不是仁慈的圣子,绫在次之前已经见到过。   可她仍然在一瞬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质疑。   看到绫看他,他转过身,安慰似的说道:“莉莲,别担心。”   绫靠在他肩上,突然叹了口气。   “你后悔了吗?”他知道她在想什么,问道。   “没有。”绫闭了闭眼,再次扫视这个让她不适的场景,然后说道。   费奥多尔没有追究她的想法,他专注的目光从来都投注在了前方,甚至连装都不装,好像他就是这场演出的主导者。   处理这些人花了不少时间,到最后的时间,这个环境优美的音乐餐厅已经骤然变成了音乐地狱。   行刑人不紧不慢,严谨地计算时间,毫不留情地处理着屠宰物。   一大片鲜血渗透了地板,污浊的空气,不仅血的味道,还有些别的什么,也许是一些呕吐物,一些组织结构,混合在一起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在舞台上,鲜血已经淹没了地板,渗出舞台直直地流向餐桌。飞溅的血液把幕布染得愈发黑色。   至少,绫想离开这里了。   甚至,她开始怀疑起了费奥多尔对她说的一切的真实性,他对她说的一切,也许出自于粉饰太平,降低她警戒的谎言也说不定。随即她马上否定了这些,她相信他正是这样的人。   剩下的人只剩下寥寥几数,他们大多已经绝望,只呆在原地等死。   绫已经跟他们聚在一起,他跟费奥多尔一起混在为数不多的人里面,她表情凝重,虽然并不太贴切此刻的情境,但比起一言不发的费奥多尔已经算得上是好。   绫不明白,他为什么掩饰都不掩饰一下,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任凭自己在人群里格格不入。平常,他是最擅长做这个事情的。   突然,一阵急促的声音带来了他们的希望,也激起了幸村下来的人最后的斗志。   这是警笛的声音!   紧接着,撞击声传来,很明显是由窗户口的外部传来的,很快,一阵令人牙酸的切割声以后,整栋房子被破开一个平整四方的口子。   烟尘的味道并不好闻,还很刺目,绫捂住了眼睛。   突然而至的光线让大多数人眯起了一眼,也让一些反应过来的人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向这个唯一的出口。   只可惜,他们看到的只是生命前的最后一个画面。   一双看不见的手攫取了他们的心脏,将身体从内部开始分崩离析,很快,他们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绫眯着眼,在强光的照耀下,勉强看清了前方的人影。   她看到了熟面孔,是索尼娅,她在人群的最前方,穿着一身便服,明显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她想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没想到索尼娅却用惊恐的表情盯着她。   她大声朝她吼道。   “莉莲,快离开你旁边的人!”   绫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索尼娅又重复了一遍,一边说一遍快速向她冲过来。   “莉莲,别想这么多,相信我的话!快,离开费奥多尔!”   一只手遏住了她的脖子。   她侧过身想看看答案,可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是费奥多尔抓住了她。   他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挟制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则掐住她的脖子。   他半个下巴靠在她的右边肩膀,如果不看手部动作,他们看起来确实是很亲密。   他用的力气并不小,至少绫脸色难看,呼吸有点被掣肘的感觉。   绫的呼吸开始急促。   费奥多尔脸上谦和的略带腼腆的气质已经完全消失了,露出了完全的挑衅的姿态,他有恃无恐,倨傲极了。   “索尼娅,好久不见。”他打了个招呼,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也许你已经预料到了,不过,真可惜——你晚了一步。”   索尼娅才看清了他背后触目惊心的场景。   事实上,她刚才的关注重心一直在绫的身上,因为她算是在场唯一活着的人了——除了她逐渐开始怀疑的费奥多尔和他的同伙以外。   经过绫的提醒,索尼娅已经对费奥多尔展开了一系列的调查,直到今天,她才探究到了一些不寻常的踪迹。比如,费奥多尔这个身份的不合理性。今天下午的时候她正要打电话给绫,却发现她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她不是没有发现绫态度的违和之处,她在怀疑男朋友是杀人犯以后更是跟他同居在一起了,这显然不符合常理。但这些,都是要等到她先抓到费奥多尔之后再去思考的事情了。   然后,现在却不是她多想的时候。   在她见到这样的场景以后,第一反应就是要绫赶紧离开费奥多尔。   因为,他可能不是受害者,而是主导者之一。   经过长时间的奔波,索尼娅还有点气喘吁吁。   她看到绫没有反抗,一动不动任由身后的人挟制,头低下来,索尼娅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总归不是什么高兴的表情,这让她感觉到愈发沉重。   她对她总感觉到愧疚,毕竟她们也算认识了,绫也帮了她大忙。   可她总觉得奇怪,她调查过绫,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可就算绫那天展示给她那个骤然消失的能力也不能说服她,费奥多尔对早田绫如此关注,甚至不惜亲自接近她的原因……   现在,这些念头只在她的脑海里一瞬。   “费奥多尔,我不该错信你让你逃脱法网这么久!但是,”索尼娅沉了口气,厉声说道,“你就没有一点羞耻心存在吗?欺骗自己的女朋友,然后把她当做!”   “呵。”他笑了笑,说道,“现在你不是看到了吗?索尼娅,你该庆幸你没坏了我的好事。”   “你想做什么?”尽管如此,索尼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歪着头,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放我离开这里。不然……”   他露出了一贯的笑容,非常漂亮。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沉了下去。   他手上的力道逐渐收紧,也让被他掣肘的人难受地咳嗽了起来。   由于呼吸困难,她浑身瘫软,只能靠着他作支撑。   “不然我就杀了她。”    第65章 24      等他们上了车, 一行四个人坐在有点臭烘烘的还带着血腥味的车里快几个小时时,绫的脸已经沉得不行了。   车已经开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绫也不知道在哪里,她只知道看公路的话, 他们应该还在国道上。   几个小时里, 她一句话未提,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好像已经认命。   刚开始也有人试图找她说话, 但她就是不说。   绫现在处于发火的边缘, 但她还算冷静, 知道现在不能坏了费奥多尔的事。   所以她一言不发。   她仔细思考了自己的前后举动,发现了他这么做的原因。可能从她透露给索尼娅费奥多尔的事情以后, 今夜的一切就无法避免。   抛开这个荒诞的杀人剧本不提, 她跟费奥多尔的对立似乎已经成了必然。   她会一直作为警方的暗棋存在——实际上,她只是个想两面逢源,随心所欲的墙头草。   本来她是想演完这一出就跑路的,可依照现在的剧情来看,她似乎有点引火烧身。   确实, 引导费奥多尔自爆的人是她……   他本来可以借此成为完美受害者的。   可让绫感到愧疚,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既然已经知道她跟索尼娅透露了他的事情,那他大可不必邀请她来这儿,也不必冒暴露的风险。   她只能庆幸索尼娅还没发现她的秘密。   尽管如此,她可以理解费奥多尔的计谋,但这绝对不是她轻易原谅他的筹码。   “事到如今, 亲爱的费佳,你还有什么跟我说的吗?”终于,她阴着一张脸, 在车里一片寂静的时候,开口了。   到现在她手还被绑着,这种情况让她极度不适,虽然没有被暴力对待,但是身体的束缚感,环境的压抑感已经开始影响到她,让她的心情极度下降。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刻。”   “我不听!”绫恶狠狠地瞪了费奥多尔一样,她还乜斜着眼睛把矛头指向一边默不作声果戈里和西格玛,“所以,你们也知道这次行动?都在瞒着我吗?”   所有人都没说话,车里闷闷的。   即使存在一点辩解余地的人,也没有敢主动开口。   沉默代表了一些事实。   至少这群人里面,每一个都知道的比她多。   “好极了。”绫深吸了一口气,她快气疯了,开始口不择言起来,“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现在,放开我,我要去找索尼娅!”   “莉莲,你知道这不……”   “亲爱的,你需要冷静……”   乱成一锅粥的情况里,连果戈里都开始劝她。   “闭嘴!”她歇斯底里地大声说道,随即反应过来收了声说道,“费奥多尔,还有果戈里和西格玛,你们三个,至少找个理由说服我。不然我就去找索尼娅,帮她对付你们,明白吗?现在!拿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至少到现在,她还被怒火席卷着。   “比起你们,索尼娅至少更信任我。”她说道。   车开始偏离国道,慢慢拐入一道荒草丛生小道。   四周的景象越来越荒无人烟,天蒙蒙发亮。   “莉莲,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在静静的呼吸中,费奥多尔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有没有想过,索尼娅不会怀疑你吗?”   “是啊,那又怎么样。”绫大声说道,“她怀疑我,也不能对我做什么,至少她不会伤害我。”   费奥多尔摇了摇头,说道:“她要是知道你是书呢?”   绫此刻已经抓住了重点,嘲讽道:“那也和你骗我没什么关系吧?费佳,你在试图转移话题吗?”   他沉默片刻,才说:“我没有骗你。”   “但你没告诉我你的计划!”绫立即反驳道,但她瞬间发现了自己忽略的要点。   确实,他没有欺骗她。   他只是隐瞒了一些事实!   可还有什么是比当事人被瞒着准备“意外”更糟糕的事情吗?   她冷笑一声,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反驳他。   但心情更加跌落谷底。   费奥多尔继续解释道:“你应该想到过,我知道你和索尼娅通过话了吧。莉莲,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她会怀疑我,难道不会怀疑起你吗?我们的行踪,我没有全部抹除掉,这样反而更加露出马脚。也许,索尼娅会认为我只是单纯有个感情很好的异能者女友。但是,你相信吗?”   “我在警局带走你的时候,她还没什么精力来处理我们,但她一定在你主动联系她以后查过你的资料。亲爱的,你暴露了我,也暴露了你自己。”他叹了口气,说道,“一个普通人,会让一个邪恶组织如此地施加关注吗?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没有两边倒的选择了。”   绫明白是自己犯傻告诉索尼娅一个关键的情报。   而他费奥多尔仅仅只是利用了她的错误,而他也要帮她处理错误。   “你的目标,不是要维持这个身份吗?”他再次用软化的态度,轻声说道,“如果不想被索尼娅怀疑,这是最好的方法。”   “我得放弃早田绫这个身份吗?”许久,绫才别扭地说道。   说道底,在发现自己理亏以后,她开始有点底气不足——虽然她还是有质问他的资本的。   “不。”费奥多尔摇头道,“我现在帮你,从警方的目光里消失。”   也让“书”从此消失在他这里,抹消书在此的记录。   即使有人查到她,也只能发现“书”已经死在俄罗斯。   “我要被撕票吗?”绫压低声音问道。   费奥多尔在她期待的目光里,点了点头。   “然后换个新的身份生活,不好吗?”   相当好。   除了死屋之鼠,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痕迹。   对交易双方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已经是次好的选择。   “可以。”绫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   费奥多尔的补救措施显然不错,也顺便带偏了绫。   他们又关于后续的章程商讨了半天,由于在车上,只有一个粗略的雏形。但绫基本上对费奥多尔的方案有了了解。   既然解决了目前的烦恼,绫开始关注起自己身上来。   她身上的绳子并不是特别紧,但浑身束缚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车缓缓驶入一个坡道,然后顺着隧道沉入底下。费奥多尔已经把手头上的电脑收起来,证明他们已经完全甩脱了跟踪的人。   绫转过身,望下身边的西格玛。   “你能帮帮我吗?”   解开了绳子,绫活动了下身体,在狭小的车里做了个畏畏缩缩的伸展运动。   “西格玛,你的感觉如何?”   “啊?”他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随即,他才回忆起绫说的是是之前在楼道里他们聊的话题,他跟她说,她会见到一个不一样的西格玛。   “你们在说什么?”一边的果戈里倒是插嘴道,刚才他还明明一言不发。   “你不当哑巴了吗?亲爱的。”绫问道。   果戈里皱了皱眉,嘴巴鼓起一个包,知道绫在讽刺他,但还是理亏,没敢还嘴。   “亲爱的!”他叫了一声。   “难道你也想说,你是没告诉我,不是故意瞒着我吗?”   “当然不是。”他油嘴滑舌地说道,“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你。”   说到这里,他立刻开始追究起之前的事情,委屈道:“莉莲,我找你约会,你也不同意。打电话也不接,我们还说好一起去钓鱼呢……”   “这么说你还怪我了?”   “没有!”   西格玛在一边没说话,他没想到说什么好。他被他们旁若无人的气氛隔绝了。这次,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基于礼仪,他等到他们聊完一轮才掐准时机打断了对话。   “莉莉,你也看到了。”他说,“伊万帮我们用土石封闭了这栋大楼,果戈里负责封锁二楼和意外状况。而我,是这次负责动手的人。”   “你的感觉如何?”   他的眼睛眨了眨,旋即露出一个笑容。   “还不错。”   “嗯?”绫用一个气音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还以为你不太想杀人。西格玛,你想通了吗?”   “无论如何,杀人都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西格玛正色说道。   副驾驶座的果戈里顿时露出了惊悚的搞怪表情。   “你可以组织的人啊,西格玛。”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是啊。”西格玛只是神色冷淡地瞥了一眼果戈里,继续说道,“从前我一直这么觉得。即使这么做了,我也把它当做是被逼迫的事情。”   他是为自己来到这里的,直到费奥多尔告诉了他书的情报,从此以后他就一直为天人五衰卖命。   “那你现在是心甘情愿去做的吗?”   “不。”他说道,“我一直把杀人当做是守护某个人的目的,直到如今我才发现这是错的。因为我不敢面对自己,就把杀戮的源头归结于别人身上。”   说着,他松了口气,放下了沉着的一颗心。   一直以来,他都羞于面对这些事情,所以他拒绝在绫的面前承认自己不太光明的形象。   绫看着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那你现在想通了吗,西格玛?”   “嗯。牵恕别人,最重要的是把罪过施加给无关的人,对我来说也是错的。至于那些死去的人,我也会为他们忏悔的。”   他忍不住看向了她,找寻她的半张侧脸,在他眼里像闪着光一样。   “不过,我有事情想告诉你,莉莉。”   “我喜欢你。”   尽管这个环境并不太好,他们这个脏污的环境里充满了血腥味,飞溅的血液零散的分布在车里,臭烘烘的味道即使开了车窗也散不掉,反正有可能吸引来一车的苍蝇,看上去一点都不美好。   但西格玛抓住时机,赶紧说了出来。   因为他的竞争对手们,也全都在场。   “你希望我回答吗?”绫问。   “不。”他说,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眼里是期盼的闪烁着的星星,还有点自得,“我不要你回答,但要你知道。”   “如果这是你期待的话。”绫道。   说着,他们一道笑了起来。   但一道夸张的声音立即打断了他们。   “嘘——”   如果硬要找一位环境破坏者,那一定是他果戈里。   “怎么了?某个胆小的人不敢说这样的话。”   透过后视镜,西格玛看到了神色阴晴不定的果戈里,这次,他不再选择忍让,用少有的讽刺语气说道。   果戈里罕见地没回答。   但他的情况很复杂,至少没什么记忆的西格玛目的可比他单纯多了。   在沉寂的车里,只有发动机发动时呼呼的轰响声,此时格外的明显。窗外的风灌进车里,像灌进了一个兜不住的网,风声凛冽,吹得人目清神明。   突然,一个急刹车。这个高达一百多码的车速骤然停止,所有人都被后坐力向前猛然甩去。   费奥多尔解开了安全带。   “到了。”他不咸不淡地说。   眼前是一个“地下城堡”,虽然规模不足以达到城堡的大小,但比普通的停车场位置大多了。这是一个小型建筑,切割成一个整齐的正方形大厅,然后是一个个侧门和房间。   “我的主!欢迎您的回归!”   一盏盏灯亮着,刚才在聚餐前就已经不见了的伊万站在那里,穿着正装,他躬身低着头,非常恭敬的样子。一旁的普希金,大摇大摆,姿态随意,一只脚还翘着,一点一点的。   虽然条件简陋,不过煞有规模。   这正是死屋之鼠在郊外的秘密据点。    第66章 25      跟丢了死屋之鼠, 索尼娅被上级一顿骂,并被勒令半个月内解决案子。   这几天时间,她根本毫无头绪。   时间像被绑在炸药上的计时器一样,一秒一秒地, 在她心里一刀一刀的划。   她着重查了费奥多尔的档案, 但根本挑不住错处。他住的地方已经被封起来,但她也没在里面找出什么线索, 看来费奥多尔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提前处理好了一切。   至于别的方面, 也不太乐观。   “唉。”想到这, 索尼娅叹了口气,拿着面前一大张材料毫无办法, 最后, 她颇为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久违地感到了无能为力。   死屋之鼠那边,也并没有停下胁迫的脚步,他们不断地向警方出具威胁信。   这些信并非由警方作为第一手接触人,而是随机被散布在各个地点。由于地点的范围过大, 只能由民众记者层层递交才能到达警方。虽然政府已经尽量降低了信息扩散的渠道,恐惧还是发酵了。   思来想去,索尼娅只好把调查思路放在早田绫身上。比起费奥多尔,她的经历并不那么难查,也算不上滴水不漏,她打算从她身上打开突破口。   虽然没查出什么, 但她确实在她的身上发现了几点违和的地方,她的成长经历和后续的行为极为反差,而且突兀的行为转变发生在二十岁左右的一段时间。   对比她之前所展露出来的异能力, 这不应该是费奥多尔故意接近她的目的。结合死屋之鼠的目的,索尼娅心里一沉,早田绫所展现出来的东西远远不是她表面经历上的那么简单。   而她的一切经历,对她的参考性就大大降低了。   但索尼娅明白一点,不能让早田绫落入死屋之鼠的手中。   在向上级汇报后,她最终得到了统一的回复。   如果不能救出她,得到她的秘密,那就只能让她死在俄罗斯了。   然而,索尼娅不知道的是,官方做的行为已经被窃听了。这也意味着,他们做的努力很难得到反馈,敌人也很容易根据现有的信息来做有利的决定。   “看来我是被放弃了?”当绫看到这则来自费奥多尔传达的信息的时候,她眼神平静,毫无波澜。   “差不多。”费奥多尔说道,“不过放心吧,莉莲。我们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你要做什么?”绫头一歪,趴在沙发上,问道。   “这次的行动,除了引导恐慌,为以后的目的借力以外,另一方面,就是通过早田绫这个身份的消失,要铲除掉书的痕迹。”他抬起笔,在纸页上的第二点画了个圈。   “哦?”绫饶有兴致地问道,“可是,官方不知道我是书吧?难道你要透露给他们?这不像你会做的事情。”   “要一劳永逸,总要付出点代价。”   “不解释下吗?费佳。”   他则转了圈笔,然后才漫不经心开始解释。   “这世界上有无数人向往着书,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书的具体位置,甚至不知道书长什么样。可是人心贪婪无止境,一旦有了书的线索,人就会无所不用其极。所以,莉莲,不需要散布消息,暴露你书的身份,只要告诉世人你掌握了关于书的线索,这些人就会为你疯狂。”   “也对。”绫若有所思,“如果引导人相信我身上有书的线索,那他们就不会怀疑到我本人。只要我这个‘普通人’死掉的话,线索就断了,即使他们不相信我是假死,也不会怀疑我是真正的书,只会怀疑我身上的线索已经转移到了死屋之鼠上。至少,官方不会花这么大力气在我一个死人身上。”   费奥多尔点了点头,他一手握着笔,手不规律地敲着桌子,有时,他陷入思考的时候会这么做。   “计划还得继续商讨。可惜,他们没发现我留在家里的线索。这也没关系,只要提醒下他们就行了。不过,莉莲。”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带着专注看向了绫。   “嗯?”   “可能要委屈你一下,受点皮肉之苦了。”费奥多尔低声笑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画面。   “……”   联想到自己还是被绑票的人质,绫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   不过她很快想起了什么。   “费佳,你倒是一直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书’的?”   “因为书不是完整的。”他说。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是不完整的。”绫说道。   “那你怎么解释西格玛的由来?莉莲。”   绫皱起了眉,手用力地敲了敲额头,不自觉地开始心烦意乱,胡乱猜忌。   “他真的是书的造物?这也太荒谬了……”   “不用想这么多,莉莲。”他说,“你只要知道我从某种渠道获得了一页书,而西格玛确实是书的造物。所以我以此掌握了你的踪迹,对别人来说这是难事,对书来说并不难。”   “况且。”费奥多尔慢悠悠地补充道,“知道这些没有什么意义。对你来说,过去没有意义。失去自我的日子不需要成为你的负担,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   他在最后一句话下了重音。   绫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她有点混乱。   “那西格玛呢,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奇怪?你不会对他说了点什么吧?费佳,以你的个性,我实在不能完全相信你。”   回想起初次见面时西格玛的诡异姿态,他看起来非常了解她,绫并不习惯这种了解。   她早想得到答案了。   “他是个很有用的棋子。”费奥多尔说,“自称是书的造物,非常容易抓住的破绽。只要揪住他的死穴,就可以暂时为我所用。”   费奥多尔抓住绫的一缕头发,绕着手指转圈。很快,食指就像被缠绕的茧布满了乌黑的丝。   “你做了什么?把我当饵来钓鱼吗?”   “是啊。”他无所谓地点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个疯狂的人。只要提到书,他就什么都愿意做了。不过我跟别人不同,他们卖给他的情报是假的,但我是真的。”   结合费奥多尔的话,绫闭上了眼。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很早就开始跟踪我了。”   “啊。”费奥多尔简地应了一声, “不过跟踪你的人不是我。”   “那是谁?”绫追问道。   他仰躺闭目用手遮住了眼睛,没有回答,但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绫的眼前仿佛出现一个画面,所有人在她的眼前一一划过,最后画面定格在西格玛的脸上。   她想了想,说道,“西格玛,如果让他在你身边做事,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   绫心里思绪起伏,她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最后停下。   最后,她松了口气。   “如果他想走的话,我也管不到哦。”她说道,“不过,我不想他跟着我了。所以,费佳,我让他帮帮你,所以你别让人跟踪我了,好吗?”   绫看着费奥多尔。   “可以。”   她伸出拳头,跟他握起的手在半空中碰了碰。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我会想办法说服他的。”   在缓慢的案情进展中,以索尼娅为代表的官方决定按兵不动。   虽然威胁像流水一样,但她知道,现在一定不能急。   他们还不明白死屋之鼠的真正目的,但既然早田绫对他们来说有一定的重要性,他们短期内就不会伤害她。到死屋之鼠真正按捺不住为止,这些时间都是警方为数不多的喘息空隙。   在这期间内,他们几乎把彼得堡附近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能找到早田绫究竟在哪。   因为这次杀人袭击,恐慌再一次开始在民众心里席卷,寻找人质的事情却没有大肆公开,这两次事情已经让政府的公信力大为下降。也因此,关于早田绫的事情不能公开,如果她死了,势必会在让慌乱烈火烹油。   从那以后,他们就放弃了地毯式搜索,而是守株待兔,以搜集线索为主,等待死屋之鼠真正露面。   可惜,对方似乎意料到了他们沉住气的原因。   几天后,一封信彻底激起了官方的动乱。   “既然你们如此不识趣,那么,准备好用失利来平息我们的怒火了吗?三日后,我们将会亲手在人民广场中心处决我们的人质。至于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就以死谢罪吧。”   字迹歪歪扭扭,看起来作者的文化水平不高,从遣词来看,对政府机关极为仇恨。   索尼娅拿着复印件,下面的内容她早已经心里有数。不外乎是凶徒的挑衅之举。   他们查了信的来源。   这是由一位群众递交的信件。   当事人是在路上时被当头砸到,当时天空纷纷扬扬地全是这种信纸,被折成千纸鹤的样子从高空投下。而报警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当事人把此事当真,而是他家的房子由于开着窗,落了一大把纸屑。   由于监控能照到的高度极为有限,当事人也并未在天上看到直升机之类的帮助高空抛物的东西,案件又陷入了迷茫。   因此,索尼娅把心力放在了信件上提到的地点,人民广场。   布置现场,如果能把死屋之鼠的成员一举抓获,再好不过。   如果不能,在有限的范围能尽力止损,也算可以接受。    第67章 26      时间不紧不慢, 很快到了约定的时间。   二十二日的傍晚,无数便衣警察已经在周围伺机而动,人民广场也布下天罗地网。   盯着监控,索尼娅并不乐观, 她拿着通讯器, 开始布置今晚的行动,一步一步, 方案有很多个, 会依据具体情况做出改变。她最担心的一点, 是人民广场只是个明面上抛出的诱饵。   夕阳橙红色的光晕在天上, 仿佛映照她的心情也并不太美妙。回想起早田绫,索尼娅冷淡的面孔也迅速地融化。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 也许他们可以成为朋友。   可惜了。   她叹了口气, 随即恢复了一贯刻板的面容,在表格上画了个叉。   而她忧心忡忡的对象,戴着墨镜和口罩,翘着二郎腿坐在副驾驶座,就着遮光的窗, 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人。   此刻一片祥和,这辆黑色商务车迅速地穿过人流,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朝着市中心进发。到夜晚的时候,那里昼夜通明,将变成享乐者的天堂, 也会成为所有人的噩梦。   主驾驶位上是果戈里。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开车姿势颇为随意。   绫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时间就慢慢地流逝。   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人民广场, 早春的人民广场,夜晚虽然颇有人流,但太过空旷的地面,很容易被检测到踪迹,并不是理想的地点。   相比较来说,人流量大,建筑鳞次栉比的商业街道,更适合一些。这些出来找乐子的游客和本地人,才是死屋之鼠最好的保护色。   至于普希金写的警告信,更多的只是警告作用,没什么特别的实际意义。   很快,他们到达了彼得堡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他们随便找了个商场的停车场把车停下以后,就手挽着手下车了,还有空去超市里面买了一大袋零食,完全不像被绑架的人质和绑架犯。由于本次案件并没有公布于公众,这里非常安全。   绫随手拿着一包薯片,毫不忌讳地坐在车上吃了起来。   “莉莲——”   当果戈里拉长的矫情声音传来时,她才若有所感地喂了他一片。   他元气满满地伸了个懒腰,道,“开工喽!”   然后他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绫坐在车里,拿起通讯器,嘴上一边卡嚓卡嚓地翕动,一边询问起另一边的状况来。   “费佳,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你觉得天台是个好地方吗?这个地方也更好爆破吧。说起来,你不怕我们的收音会被拦截吗?这样情况就会很危险了。”   一阵电流音以后,里面传来了费奥多尔的声音。   信号并不好,有点刺耳。   “不用担心,莉莲。”他的声音很平稳,“一切照旧,天台并不太好,暴露的风险太大了,去商厦的顶楼吧,待会我会帮你切断电源以及备用电源。待会,一切按我们的计划行事。”   绫应了一声,然后突然玩心大起。   “费佳,你不怕我突然反悔,去帮索尼娅吗?帮她的收益似乎也不错吧。”   “你不会。”   “我就会!因为我想看你坏事!上次你转移话题,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不会的。”他一边按动键盘一边抽空说道,“帮她的收益太低了。如果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话,可以选择这么做。”   绫轻“咦”了一声,表示惊叹,旋即她不满地说道。   “你就这样过—河—拆—桥—吗!如果我投靠官方,你就告诉全世界我是书,我可以这样理解吧?好歹我也在无意中帮了你点忙,我就这样不做好吗?”   “你不也乐在其中。”费奥多尔冷冷地说道。   绫一手拿薯片袋子,一手拿薯片的手瞬间僵硬了。几秒后,她才若无其事地一口气咬断嘴边的薯片。   “我先挂了,等下再联系你。”   他们以这句话结束了话题。   绫摇下了点窗户,想透透气,顺便看看周围的情况。   位于负数的停车楼里,已经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车。有几个人正从出口走出,推着一个购物用的推车。几盏昏黄的灯打在头顶,勉强照亮了这个面积巨大的停车场。   突然,毫无预兆地,灯灭了。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基于最近的恐怖事件频发,有些人立刻想走了。   一瞬间,各种车的信号声交织在一起,车前灯亮起,照亮了这个让人不安的黑漆停车场。   几分钟后,果戈里回来了。   绫知道他在送定时炸|弹,这也是他们一开始就商量好的。这些炸|药被密封在一个类似推车的金属物里,重量达五百多公斤,蒙上布,里面的一切也就无从发现,伪造成打印机的样式,金属探测器也只能看到表层。   这个庞然大物,原本用人力运输是极为困难的,但有了果戈里的异能,这些外在的困难统统被轻而易举地化解。   他伪造成工作人员,在停电后,找了个隐秘的角落,然后就安全无虞地通过停在中间层的电梯作为踏板,顺利地到达了他此行的目的。   既然和果戈里一起,也就意味着,这次,绫也要亲身上阵。   趁着黑夜,她臭着脸跟着果戈里到达了原本计划的目的地。   这地方虽然位于顶层,但并不是作为办公室存在,平时作为封闭场所使用。   打开门,绫还被满鼻子的灰尘呛了一下。   房间里空荡荡的,由于是好几间屋子一起打通的,面积很大。原本当做备用仓库使用,只不过现在空空如也,除了一把椅子,一个刚才送上来的“打印机”,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打印机旁边练了一个金属仪器,有点像一个医用听诊器,只不过多了个项圈,项圈上做了五位数的密码锁。   “尼古莱,你说,如果费佳真的想要我死,告诉你错的密码怎么办?”绫一手把玩这项圈,一边嘀嘀咕咕。   “那也没有办法——”   绫顿时瞪他。   他摊摊手,做了个苦瓜脸。   “那我也只能跟你一起殉情了。”   “错。”绫坐到椅子上,淡定地把项圈扣到脖子上,“如果你不跑的话,死的人就是你了。”   “亲爱的,你好残忍!”   她看他拿出手铐,于是乖乖伸出双手。   “毕竟,死亡也是自由。对你来说,也是不错的归宿啦。”   “我才不要。”他把她绑在椅子上,然后掏出眼罩蒙住了绫的脸,“如果我要死的话,那就只能优先把人质干掉了。”   绫的视线顿时暗了下来,她的手被反剪在背后,有点不舒服。   有个人的手捏成拳头状,在她的头顶轻轻砸了一下。   她顿时龇牙咧嘴,往空气咬了一口,才没好气地说道:“快走吧你。”   “坏—女—人——”他拖长了声调,偷偷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补充道,“不过,我就喜欢这样的!”   绫没回答果戈里。   她现在视线狭隘,活动受阻,心情不爽,还得浪费生命等索尼娅来。刚开始的兴趣早就被磨光了。   有人拉开了眼罩,她突然被外界的刺了一下,不过现在她拿果戈里没办法,只能秋后算账。   她听到某个人的长吁短叹的叹气声,然后世界终于安静。      与此同时。   索尼娅那边的情况并不好,她发现自己又被耍了,但这次她们已经有所察觉,做好了准备,所以很快收拾好心情到真正的地点。   死屋之鼠很会挑地方,这里是相当繁华的市中心。   她不得不分派人手去清空市民,另一边,带着一小波人去找绫。   她们确定了大致的方位,但无法确切到一个固定的点,只得大费周章,再次分散警力。   找到绫的时间,已经是八点钟了。   因为断电这种情况,她特别关注了这栋大厦。一层层开始搜查,直到顶楼。   那时候她已经气喘吁吁,体力告罄。半弯着腰打开了锁,然后和蒙着眼睛的绫对上了。   她的情况并不太好。手脚被牢牢绑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头歪在一边,好像意识不清。脖子上连着一个金属项圈,然后一直连通至旁边的金属仪器,仪器上,一排刺目的红色数字不紧不慢地变化着。   她顿时有了不妙的想法,心脏蓦然地揪紧。   这是她想到过的最坏情况的一种。   因为上面显示的时间,只有一小时不到。   她没有打算叫醒绫,先用通讯录通知了其他人,然后才围着金属看了半天。   几分钟后,一群人涌进了这个小房间,拆弹专家也到了,只不过来的时间有点晚。   简单用X光机做了仪器检查了以后,一群人围着这个房间叽叽喳喳。   索尼娅坐在地上,用手慢吞吞地擦着汗,默默听他们扯皮。   “依我看,打开装置存在一定的风险性,我们应该在保证基本安全的情况下进行,现在只确定了触压点,但我们没办法切开设备,风险太大了……”   “线路实在是太复杂了,这群家伙里面一定有个专家,这么看,连火线也难以分辨,更不要说找到电池正负极……”   她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在短时间内破解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其实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她还是耐下心,去听听到底有什么解决方案。   可是二十多分钟了,他们还没商量出个什么结果。   她最后忍无可忍。   “都出去吧。”   有人想反驳,顿时场面又开始犹如菜市场般热闹。   索尼娅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灰尘,她环视一圈。   “都出去吧,结果由我来承担。”   也许是戳中了这群人的死穴,在她说完这句话,一群人都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也是,任是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害怕的。   也许制作者改变了时间设定程序,让打印机提前爆炸也有可能。而人命只有一条,谁都害怕因此丧命。   索尼娅走进绫,她先拿下眼罩,但还是遮住她的眼睛让她慢慢适应。   然后她不紧不慢地切断绳子,只是双手有点抖。   “这群人啊,都不想救你,莉莲。”她说。   绫睁开了眼睛,她活动了一下腿,发现有点麻。   她没有昏迷,只是装晕,只不过好像她的行为没有骗过索尼娅。   “那你呢,索尼娅,你想救我吗?”   索尼娅继续转到绫的身后,她会开锁,打开手|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想啊。”   汗已经干掉了,黏糊糊地粘在身上有点发冷。   她一边回答,一边心里想道。   咔擦一声,手|铐开了。现在绫身上只剩下一个奇怪的项圈,把她跟金属仪器连在一起。   “你还是快点走吧。这里快爆炸了。”绫好意提醒道,她弯过头看了看上面的时间,“还剩三十分钟了。”   索尼娅转过身也看了一眼,立刻,她就弯下身仔细看绫跟金属仪器的连接处。   “还有三十分钟呢。”她语气轻松。   “你快走吧,索尼娅。”绫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使劲往她身后推了一把,“时间不多了。”   “我现在全力跑下去只要十分钟不到。”她说。   “嗯?所以呢?”   当她抬起脸的时候,绫才看见她隐忍的表情。   “所以我还有二十多分钟试试啊。”   绫有点意外。一直以来,索尼娅给她的印象都是冷酷的。这点,在谢尔盖死时,她已经有所见证。   “可是,谢尔盖死的时候,你不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吗?索尼娅。”   “谢尔盖因公殉职,是死得其所。”她凑近X光机,眯着眼睛仔细看屏幕,一边回答绫的问题,“很难理解吗?我是警察,当我选择这个职业的时候,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你不一样。你是我要保护的对象啊。”   “明明没有机会了,索尼娅。”绫劝她,“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索尼娅板着脸教育绫,“莉莲,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了。”   “不要,我已经放弃了!”绫自暴自弃地说道,“那些防弹专家都已经放弃了。你快走吧,要是你也死掉就不太好了。”   索尼娅装作没听见绫的话,继续摆弄着设备。绫坐在椅子上,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看着她。   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她脸上的表情愈发冷肃,手上的动作不停,却很僵硬。   她突然用脚狠狠地踢了一下X光机,然后又蹲了下来,用手捂住了脸。   绫感觉到了她的泄气。   “谢谢你,索尼娅。”   “谢我什么。”她声音嘶哑,道,“我什么也没做。”   “你关心我,所以谢谢你。”绫伸出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   明明死的人是她,但她好像成了安慰的角色,不过她并不讨厌这样。   时间滴滴地转,已经没有多少了。   “再见,索尼娅。”绫向她道别。   她对结果已经有所预料,所以很冷静。   而且,她不会死。只不过,她在一些人的眼里会永远死去。   索尼娅抬起了脸。   这是绫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也是最后一次,她哭起来也不好看,因为她面无表情,看起来很像假哭。   绫现在再也不会觉得她是个冷冰冰的人了。可惜,她们不会再见面了。   “再见。”索尼娅站了起来,她动作慢吞吞地。   她最后看了眼时间,只有九分钟了。   通讯仪滴滴地响,她知道,是有人不断催促她离开。   她看了一眼绫,只是短暂的一瞥,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绫的表情,然后就走出了房间。   先是小跑,然后加速。   索尼娅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像在风里飞驰。   她下了一层又一层楼,感觉自己像麻木地不会思考的机器人在走迷宫。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思考,她不敢想多的事情,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   麻乱的思绪,电流一样迅速窜过她的大脑。   直到她意识到,大厦倾塌,火光乍现,烟伏卷天际,刺耳的声音仿佛震破耳膜。   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一切结束了。    第68章 27      绫安全无虞地逃脱了, 但是永远失去了原本的身份。   费奥多尔给她准备了新身份,虽然是伪造的,但是信息齐全,影响不大。   新闻报道里三天两头的报道死屋之鼠的新闻, 只说了这是个恐怖组织, 但并未公布其成员的名单。   那天,果戈里带着她卡着最后的时间离开了。他们原本制定的方针似乎有点冗杂了, 事实证明, 索尼娅好像并没有怀疑到她, 尽管如此, 费奥多尔仍然把书的情报透露了出去。只可惜,事情的真相已经随着早田绫的消失而隐去了。   绫觉得自己对一切好像失去了兴趣, 她知道自己要换个地方转换心情, 重新开始了。   她的无趣早已有苗条,随着活动的完成愈演愈烈。   在走之前,她需要处理一些事情。   绫先找到了西格玛。   早春到了,天气开始暖和。雪也消失了,树枝开始抽条, 鸽子经过一个冬天又要回到这里。   他们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聊天,仍然是那种宁静的氛围。   “你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事情吗?”她问道。   “嗯。别担心,莉莉,我不会阻拦你。你什么时候走?”   在她没有说出目的的时候,西格玛仿佛已经明白了。   “别来为我告别了。”绫弯着腰看向路面,不看他。   “如果你希望的话。”   跟之前比起来, 西格玛已经轻松了许多。从前,他的脸上总是挂着虚弱的笑容,绫一直以为他很偏执, 但现在他刷新了她的最初印象。   想起这么多天来的事情,绫还有点怅然。   “春天到了啊。”她感叹道,“好快,待在这里也已经快三个月了。”   “难得莉莉你也有悲春伤秋的日子,是索尼娅影响到你了吗?”似乎察觉到绫的心情不太好,西格玛却是眼角一弯,含笑说道。   绫摇摇头。   “只是我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做什么了。”   很少,她会有这样茫然的时期。   但这些日子的时间并不多,很快她会找到新的爱好,替代之前的一切。   “西格玛啊西格玛。”想起了之前和费奥多尔的交易,绫摇头晃脑地念叨他的名字,斟酌着问道,“你讨厌费佳吗?”   “他不算是个好人。”西格玛思索片刻,肯定答道,“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人。我跟他交易,达成我的目的,我们互相获利。”   “那你之后呢?还会留在天人五衰吗?”   沉默弥漫了一会儿。片刻后,西格玛笃定回答道:“会。”   “为什么?”   “这个世界上和我有交集的人并不太多。你要走了,我认识的人只剩下他们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轻飘飘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我跟他们的关系,说起来也没有特别好吧。但是我不会离开这里的。你会回来找费奥多尔的,是吗?”   绫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确定。   她似乎明白了他这么做的意图。   “亲爱的西格玛,我以为你可以换一种表达方式,我会更喜欢。”她说。   与此同时,她半眯着眼睛,注视他愣住的表情,“如果你说,‘莉莉会回来找我吗?’,说不定我会答应你。可惜的是……”   她没有说完。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绫又继续说道,“留在天人五衰吧,西格玛,如果有需要,帮一帮费佳,他需要你。”   “这是你的请求吗?”   “是的,这是我的恳求。”   西格玛看了绫一眼,她靠在长椅上,晨光洒在她的脸上。他并没有察觉到她此刻的情绪,但他已经发现,自己无法留住一个要走的人。   最后他忐忑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不可以不走吗?”   绫像猫一样的眼睛立刻锁定了他,但今天她格外有耐心去做一些解释。   “我是一个很怕失去自由的人。”她说,“在书里,没有意识的日子,我受够了。所以,我很乐意为感情买单,但感情不是我的必需品。没有爱,我不会死,没有自由,我就是一个死人。感情会让我失去自我,被情绪牵绊,让我原地踏步。”   “我在尼古莱身上已经看到这种预兆,他似乎有所醒悟。不过,你没发现吗,他已经无法左右自己的情绪了。真可怕——即使有所察觉,也无法操控的感觉,真像个魔物……”   西格玛似有所感,赞同地点了点头。   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光顾着点头,西格玛,你也是这样的人,不然你就不会如此执着于书了。”   “我不否认这些。”西格玛的回复一向如此温吞,“不过,果戈里,似乎很喜欢走极端。”   绫冷笑一声,碎碎念道,“这个麻烦精,幼稚鬼!可不是吗?”   “你要怎么处理?”西格玛问道。   “不!”   “?”   “我说——”绫加重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处理他,让他先冷静个几年吧!”   西格玛乐见其成。不过同时,他也想感叹,绫真是把果戈里吃得死死的。   “他要杀我,但是费佳却安排他来救我。是谁让他起了这种念头?”绫的字词里透露着一股火药味,听起来,她已经怒火中烧,“没关系,就算有人挑拨他,但他也确实这么想了。”   虽然是她单方面冷战,但绫理直气壮。对一位绅士来说,不应该把错误归结到一位小姐身上,这是无能的表现。   片刻后,她就恢复了往常的亲切面孔,一脸笑容地看向西格玛,“如果他问你我的事情,别告诉他。我要走了,西格玛,替我像你的同事们道别吧,我们还会见面的,所以,这没什么。”   她站了起来,拿起挎包,打开手机叫了一辆出租车。   “我要去机场了。”   她平静地宣布了这个事实。   绕是淡定如西格玛,也被这个消息惊讶到了。   “现在?”   他犹豫着问出了这句话。   绫点头,“今天的飞机。惊喜吗?我刚才决定的。”   西格玛又一次对绫的随心所欲刷新了印象。   绫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做安慰。她现在无事一身轻,等下去酒店收拾一下就可以走了。   她捧着脸,语气非常的少女,非常的陶醉,“我想去阿拉伯了,噢,中东,对我来说并不危险,这些地方我还没有去过呢。正巧,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好了。”   西格玛并未阻拦,而是问道,“需要我送送你吗?”   “不用。”绫飞快地拒绝了,“我要趁费佳他们没有反应过来,赶紧走。他总是有千百种理由来说服我,可恶的是,我时常被他说服,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糟糕……”   想到这,她有点无语。   “我可不相信费佳,他已经骗了我相当多次了。而且,我现在的身份是已死之人,留在这里越久反而越容易被发现。所以还是趁着索尼娅不清醒的时候,快点走吧。”   对此,西格玛深有体会。费奥多尔实在是狡诈多疑的典型代表,他也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真实意图。   但他每次的对话总是看起来那么诚恳,那么贴切,但他只是为他自己的目的而行动,并且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西格玛原本就没打算挽留绫,但按照费奥多尔利益最大化的原则来说,就不一定了。   很快,出租车就到了。   绫上了车,朝着西格玛挥了挥手。   “再见了,西格玛——”   “不要向他们透露我的行踪!”她最后强调了一遍。   西格玛只是站在原地,目送绫的车慢慢消失。   他很想露出笑容,可嘴还是垂了下去。      回到酒店,绫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退了房,订了机票,火速叫了计程车去机场。   机场并不远,很快她就到了。   她取了票,过了安检,看着手里的机票,心情美妙极了。   可她还是在候客厅见到了果戈里。   现在离起飞只剩一小时不到,不能买票了。   这个人又乱用他的异能!   她抿着嘴,不情愿地走向他。   “嗨!”   她打了个招呼,低低地声音听起来很低落。   她并不想见到他,浑身上下写着拒绝。   果戈里掐了掐她的脸颊,好像用这个动作来打招呼。   “我来送你,莉莲。”他说。   几分钟后,他们一起坐在候客厅的邻近座位上。   绫偷偷观察他的表情,感觉情况不太乐观。   果戈里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没有说过话!   天塌了!   怎么办?   绫不自在地起了个头,说了句废话。   “我要走了。”   “嗯。”   “你伤心吗?”   “不伤心。”   “嗯?”听到果戈里的回答,绫楞了一下,她不满地戳戳他的脸颊,“那你还来找我!魔术师先生不会有这么无聊吧?”   “因为无聊,所以我才来找你的。”   绫简直要被这个莫名其妙,语气消沉的果戈里搞疯了!   怎么回事,他简直像变了个人。   她闷闷不乐坐在位子上,也一句话都不说了。   一阵阴影落下,绫抬起头,发现果戈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的身前,他半蹲着,与绫平视。   “骗你的——”他拖长了声调,做出委屈的表情,“我快气死了!莉莲,你这个骗子!”   他的语气哀怨,好像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娘子。   绫第一次被说是骗子,还觉得有点新奇。   见到他以后,她也火速原谅了他那些小心思。那些昔日而来的快乐迅速的席卷感官,燃烧所有的理智。   “我的错。”她飞快的揽下了这个锅,“可是我们还会见面,还可以视频,亲爱的,别伤心啦。”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了点什么。   这是一个十字胸针,设计简洁。   “还记得吗?你送给我一个胸针过。”绫回忆起那时的场景,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他扮成一个奇怪的玩具人偶,在游乐园里派送徽章,结果偷偷送了她胸针。   绫还是后来他们某次约会的时候才知道的。   “所以是要送给我吗?”   果戈里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是的,送给你。”绫说道,“不过不是现在。”   “?”   她轻轻吻他的嘴角,道,“等我们下次见面,我再给你吧。”   他却掰过她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当绫坐在飞机时,她还在回忆当时果戈里的表情。   他没有愤怒,恼火,消沉,也没有反常的活泼,好像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分别。   也许他感到不舍,但还是选择了隐瞒一切。   对她来说,再会是必然的。   所以她没有向任何人告别的想法。   他似乎也读懂了绫的这些情绪,所以没有提出挽留,就像费奥多尔的做法那样。   不过,想了想。   绫还是在起飞前给费奥多尔发了最后一条短信。   只有短短的一个单词,但她知道他会明白的。   那是“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第一本完结文,所以写个感言ovo这篇文写的最差的地方就是开头,2卷的开头都写的不好。   剧情写的也不好,因为同人的关系,写的我更是痛苦,不能安插人物又得写剧情的感觉orz还有就是废话太多!!   虽然有点仓促但是我真的没什么好写的了,写什么都感觉好水。   接下来写番外啦!有俩。   哦对了,我这文写的最好的地方应该是夜谈会,没有之一。   btw看看我的预收《图书馆女神》吧!   明年再开,主要写剧情然后顺便带点言情,不会写那么深奥啦。   之前有说是什么文学之类的,但是我现在写大纲的时候感觉不太实际就放弃了。   女主是演说家政治家学者这一类的,低魔,一大堆西方背景融合,大概罗马那个时期借鉴一点政体啊什么的,架空架空。   收藏一个吧,这本写太差了呜呜呜我还是求个收藏。   众神陨落之后,百废待兴,文化凋零,人们失去了信仰。他们试图在荒芜的土地之上铸造新的乐园。   少女切西亚,在她十六岁的某天,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图书馆里可以通向另一个书房。   在那里,每天晚上,她都可以跟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艺术家对话,借阅那个世界的书籍。   他们的智慧启发她,照耀她,鼓舞她。   神明告诉她,在潘多拉的魔盒开启之后,你是唯一留下的“希望”。   从那以后,她发现了一条她从未想过的新的道路。   她要用自己的思想重塑这个世界。    第69章 番外2      绫短暂地在费奥多尔的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笑容, 非常纯粹的满足的笑。   尽管现在的处境并不美妙,反而让人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他一向是不吝惜牺牲的,尤其是人力资源的方面。   在他面前的是,数以万计的包围军, 而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一些尸体零散地散落在他的四周, 这些人只要一接近他,就被他的异能杀死。   他一个人独坐高台, 好像准备发表关于政论的演说那样自在悠闲。   在周围, 一大圈的人包围了他, 神色戒备, 只在几米内排出一个环形的空白地带。   绫也在他的对面的位置。   再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并没有选择放弃自己原本的理想。   在绫看来, 那些理想似乎听上去有点可笑的, 不切实际的,可他仍然专心致志的在贯彻着。并且,他快要做到了。   武装侦探社的人曾经来请求她透露费奥多尔的位置,他们的社长包括社员都是一群正气凛然的异能者。他们和费奥多尔在这些事情上各执一词,绫无法判别什么。   绫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 也许是那个叫太宰的绷带人或是别的。   这个人实在是难缠,但绫跟他并不熟,而她跟费奥多尔的关系算是亲密。即使如此,她还是选择了中立,非常符合她墙头草的身份。   费奥多尔设计了一个大计。   他把所有的异能者引到一起,借此来一网打尽。   这个想法虽然简单, 却费了他不少心思。   他被关在牢里的时候,绫曾经偷偷跑进去找他聊天。   他那时候也是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好像绫比他还要紧张。   现在, 一切计划都在按照他的想法进行。绫知道他想做什么,她没有阻止他选择的权利和义务。   今天,她是来告别的。   她直直地挤出人群,来到费奥多尔的面前。   发现她平安无事,并没有被杀死。人群一阵骚动,他们两个却若无其事地开始聊天。   “你决定好了吗?我以为,你还会犹豫一下。”她问道,“如果我叫你停下,费佳,你会这么做吗?”   “你今天是来劝说我的吗?”   “不。”绫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有点勉强,“我来向你道别。”   “我无法改变你的志向,正是这一点,我深深明白。”   “你们在说什么?女士,如果你明白状况就应该好好帮我们劝服他!”   周围的看客不仅这么说着,一边伸手想靠近绫。   “闭嘴!”她转过身,严厉呵斥一声,眼神冷得像快冰。   费奥多尔打开了通讯器,说了一声开始。   全世界,就开始洋洋洒洒掉落金币。当人们欢天喜地以为这是凭空而来的财富时,他们并不了解,这些金币,都是数以万计的微型炸弹,这是恐怖分子的索命毒药。   绫的周围也开始下起金币雨,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费奥多尔选择了一种同归于尽的方式。在慌乱的人群里,像一个播撒财富的博爱者。   绫快速走进他,决定说一些真心话。   “费佳,你知道吗?我一共和你见过三次日出。”绫的手开始颤抖,她的声音也有点抖,“第一次日出,我得以在你身上亲眼见证。我们第一次谈论起你的理想。你告诉我,要消灭所有异能者,我笑你不自量力,心比天高……而你,告我鼠目寸光,裹足不前。我必须承认,就是那一刻,我已经被你说服,亲爱的。我看到太阳在我心里升起,这光辉,不来自高天,而来自你……”   爆炸的声响大的不可思议,也离她前有未有的近。一些血肉溅射到她身上,也到费奥多尔身上。绫看着费奥多尔,突然笑了笑,她伸手拂去他脸上的残留组织结构。   她的记忆仿佛逐步复苏,脸上露出了怀念的轻柔地笑。   他的头靠在她的肩膀,压着很重。他们席地而坐,血地浸湿,但他们满不在乎。   “第二次日出,我在警察局,你来救我。我们飙车去山顶,我们熬夜到早晨,去看日出。我祈求你!希望你爱上我,爱我本来的姿态,用你最初的样子,是的,现在想来,这实在是太疯狂了……”想到这,绫露出了懊恼的表情,“在死亡的白翼铺拢而来时,很可惜,我们分立两端,要在十字路口说再见了。”   “不必感到悲伤,莉莲。如果你不舍得,大可再造个我出来。而我确信,你不会这么说。”看到绫点头后,费奥多尔继续说道,“我很欣慰。在驯化中你始终保持着猜忌,如果我还存在的话,我会长久地爱着你。”   烟尘开始弥漫四散,她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只好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绫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她费力地眨了眨眼睛,但不是因为视线模糊。   “第三次日出,你会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她满怀期待,却没有听见费奥多尔回应。她也不敢伸出手去确认点什么,只好自言自语往下去说。   “第三次日出,就在此刻。对你而来,这是最好的结果,也许无数人为此殉道……费佳,你做到你想做的了,开心吗?不,你不要回答,而我会为你喜悦的。太阳出来了,但风沙太大了,我什么都看不见。我站了起来,但还是看不见它,即便如此,我也感受到了温暖的光辉,这让我有点想要想哭。费佳,费佳……”   她长久地呼唤他的名字,卑微希望得到丝毫的回应。   绫在这个地方坐了一天,都没有在听到什么回答,她渐渐接受了。   一切就如同费奥多尔所说的那样。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的生息,她似乎可以听到大地的喘息,皲裂的土地还散发着火药的味道。余波仍然没有停息,这是地球的复仇方式,只不过无一例外地施加给了世上的一切万物。   这颗星球走向了死亡,也走向了下一个轮回。   所有人都向前去,化作船上的桅杆,扬帆起航。   而她永远留在原地,成了一根断掉的锚。    第70章 番外3      天气还冷, 寒流未尽,但潜居于湖泊的鱼还躲在温暖的水下,等待春天的到来。   绫去花了点时间准备好工具,准备去冰钓。   和她同行的人是果戈里。   绫心里的算盘已经打好, 正好她没有驾照, 让他开车再好不过啦。   他们提前确认好目的地,当天就可以出发了。   涅瓦河已经冻结, 他们挑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车沿着河岸行驶, 直到最后再也看不见人的踪迹。   绫下了车, 和果戈里一起,把钓鱼工具一股脑地搬了下来。除此以外, 她还带了锅和生活工具, 准备现煮现吃。   周围都是白茫茫的冰面,他们随便挑了个地方,绫就让就开始用冰镩凿洞。   她则是搬了两张小凳子过来。   “请坐!”她右手张开,微微俯身做了个邀请的动作,然后拉着还半蹲着用笊篱勾碎冰。   很快, 一切前提工作已经准备完毕。   绫串好饵,非常不熟练地把漂投进洞里,然后开始撑着下巴开始漫长的等待。   她打量了下果戈里的动作,他看起来更是毫无准备。   “尼古莱,你说,我们谁可以先钓上来鱼?”   绫大声问道。   他们一连凿开了三个并排的冰洞, 绫和果戈里中间还隔了一个。   他们距离不太远,也不太近,大概有一米左右的距离, 这些洞眼一排一排,特别整齐。   “当然是你了,莉莲!”果戈里开始有模有样地学绫的动作,可绫也不怎么专业,两个人一看就是新手玩家。   “你可以作弊的!”绫提醒他。   果戈里愣了一下,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接着他突然收杆,绫正奇怪着并没有鱼咬他的饵时,果戈里的钓竿。已经浮出了水面。   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绫跑过去,她恨恨地抱住果戈里的脖子,胡乱地揉了揉他的头。   “又骗我!又在演戏!”   鱼线随着起伏一浮一沉,她又赶紧歪歪扭扭地赶了回去准备提起鱼线收杆。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绫就提起了钓竿。是一条小鱼。   只有十几厘米长,绫不认识,只知道应该是一条淡水鱼。不过她还是握住鱼,用满意地表情打量了片刻,然后认真放到冰面上。   “是北极茴鱼。”果戈里走到她旁边,突然夸张道,“哇!我好聪明哦!居然这都知道!”   绫瞪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拨了拨鱼鳍,眼里是看到食物的兴致勃勃。   “可以吃吗?”   “可以。”   “想不到我这种拙劣的技术都可以钓到鱼。”绫感叹着说道,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迅速看向果戈里,“明明不会钓鱼!尼古莱!快说,你为什么知道这是茴鱼!”   “因为我经常吃啊。”他无辜地说道。   绫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然后继续串饵抛竿,这些动作,她已经很熟练了,现在缺少的,就是下一条鱼的出现。   可惜,一直等了很久,钓竿都没有再有过动静。   绫坐在冰上发呆,和蓝冰不知道对视了多久,然后才回过神,无聊到用雪给刚才的鱼堆一个冰的坟墓。   “如果我把魔术师先生丢到水下去,他会给我变一条鱼出来吗?”她凑近果戈里,开始碎碎念,“如果我们的午餐只是一条巴掌大的小鱼,那某个人就要饿肚子了,他应该不会想看到这种情况吧……”   她充满暗示性的话语告诉果戈里,她已经耐心走到尽头,不想努力了。   果戈里伸出手,蒙住了绫的眼睛。   他意会了绫的意思。   绫双手合十,做出了期待的动作。   然后她一下子拥有了十几条。   “尼古莱!我爱你!”她兴奋地围着果戈里转了两圈,然后突然问道,“你会做饭吗?亲爱的。”   “……”   看起来他不会。   尽管如此,绫还是从车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锅和调料,这个材料和几十条鱼放在一起,让人束手无策。   “你知道怎么去掉内脏吗?莉莲。”果戈里问道。   绫摇摇头。   “鳞片要怎么办?”他笑意冉冉,再次问道。   “能用手刮掉吗?”绫迟疑地说道。   “不能!”   “太糟糕了!”绫皱着脸,他们对着装满鱼的桶半天,最后,两个钓鱼门外汉放弃了吃鱼的准备,选择继续垂钓。   虽然绫没有饿的感觉,可冰天雪地的天气,虽然她也不冷,可来一碗鱼汤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惜,她的计划半路迅速夭折。   他们坐在一起,盯着三个冰洞发呆。   一个小时了还没有一条鱼上钩。   也对,他们没有挑选过钓鱼的地方,技巧也不懂,能钓到鱼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亲爱的,如果我把你扔下去,鱼会上钩吗?”果戈里问道。   绫回望果戈里一眼,然后突然放肆大笑,然后伸手指向这个直径仅有几十厘米的小洞窟,“不如这么说,如果我跳下去!亲爱的尼古莱,然后你就会像钓鱼那样钓你上来。”   “你太重了,莉莲。”他嫌弃地推开了她。   绫正想生气,果戈里又搂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扶住腿弯,轻松把她抱起,作势要把她扔进去这个小小的冰洞里面去。   他正想把绫放下,动作做到一半,绫的脚已经着地,她踩稳了,伸出手试探性地摸了摸湖水。   虽然冰冷很厚,但水一直被冰收拢,温度保持在零度左右。   绫的手冻得发麻,在水里居然觉得有点温暖。   她认认真真地把钓线收起来。   “我想下去看看,尼古莱。”   果戈里的瞳孔骤然瞪大一瞬,但他没反驳,一声不吭地,他任劳任怨地开始凿冰,把洞口开至人能通过的距离。   “我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点?”绫问道,然后又自言自语式的否定了,“根据吉尼斯纪录,人在浑身包裹冰块的情况下,极限时间为五十分钟,况且,即使一个未经训练的普通人,也可以忍受十五分钟左右的寒冷。”   “莉莲,你的衣服不防水,回来的时候怎么办?”   “是的,这是我需要解决的问道。”绫这么说道。   “可是,即使这样,你还是会去的,对吗?”他伸出手,替她舒展眉头。   “水温在零度左右,还在人体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唯一不太好的一点,就是需要解决衣物的问题,幸好,我带了备用的衣服,也准备了毛巾……”绫冷静地开始回想一切有利的因素,把不利的点一一排除,这样,就能让自己短时间忘记一切后果,虽然这听起来有些自欺欺人。   她先解开外套,然后脱掉鞋子,然后是袜子。   光着脚踩在冰上,绫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知觉。她很快就坐了下来,把腿伸进水里,才感觉好过一点。   紧接着,绫开始尝试下水,直到半个身体都开始浸入水中。她把外套递给果戈里。   水漫漫没过身体,然后是头颅。   她像条人鱼一样开始在水里洄游。   外面的冰层有点厚。   果戈里认认真真,把冰面上的清理干净,才发现了她的身影。   透过冰,他看到她的倒影,隐隐绰绰,倒映在破碎的冰面上,好像雪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在雪的镜子里游荡。没有天空,却像白云的阴影,在水里和冰蓝色的雪再次邂逅。   支着下巴,盯着盯着,果戈里开始发呆,一种油然而生的羡慕开始席卷了他。   他不受控制,开始回忆起他们相遇时的一幕一幕默片。   他抱着绫的羽绒服,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赌气情绪开始在帽子里装雪。   他越装越多,然后,又像突然回过神来似的,慌慌张张把一帽子的雪抖掉。   一股水就这样泼向了他。   是绫。   她只冒出个头,浑身都湿透了,头发湿哒哒地粘在脸上。   “嗨。”   她用水打了声招呼,然后在果戈里面前挥了挥手,“你不下来吗?尼古莱。我以为你会的。”   果戈里半蹲着,他把羽绒服丢到一边,好奇地戳了戳绫的脸颊。   绫支起上半身,也不等他回答。就猛地用力,把他拖向了水的世界。   两个人都湿透了。   果戈里也说不出话了,他没机会发难了。   可他身上没有氧气瓶,没有潜水装置,最多只能呆个几分钟。况且,他被拉下来的时候太突然了,连吸氧的机会都没有。   绫自在地拉住他,向他吐泡泡。   睁开眼,果戈里看到了冰蓝色的世界。   往常那些模糊的景象,对他来说只是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就这样踏足他的世界,以一种惊喜的方式。   没有什么生物,在海水上层,只有零星的鱼游过。   他们像误入的游客,没换来一丝一毫的一瞥。光像优美的和弦,透过镜子的组合,交织辉映在海的旋律里,好像这里已经成为星光的倒影,辉映着从古至今,数千万年以来的影子,始终如一。   果戈里眨了眨眼睛,他觉得有点冷。   几分钟后,绫带着他回到了水面上。   她替果戈里整理金色的头发,看他突然打了个喷嚏。   “我时常会有一点莫名其妙的想法需要去实践,即使,和你在一起我也不能抛掉这些想法故作矜持。”绫说道,“但愿你不会怪我弄湿了你的衣服。”   “怎么会?”果戈里伸出手摸了摸湿透的头发,觉得自己现在形象堪忧。   他沉下心,去听呼吸声。   实际上,他现在有点手足无措。只好蹑手蹑脚地希望掩饰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声。   像往常的话,他说不定会大声表示惊喜,然后再去安排一次罗曼蒂克的表演,为的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以此来让绫表露心声。   可不是现在,他忧郁地想,现在他的样子太憔悴了。   绫歪着头看他。   “我快冻死了。”果戈里决定先卖惨,于是委屈地说道。   绫虚虚地抱了他一下,安慰的性质浓厚。   “我不想听这些。”她说,“就我们两个!两个!尼古莱,你该说点什么?”   “那你想听什么?”   他故意问道。   “听你说爱我!”绫戳了戳他的胸口,大胆地说道。   果戈里立刻感觉自己刚刚缓解的大脑开始冻僵,他口干舌燥,虽然刚才泡在水里,他已经嘴唇湿润了。   “是的,我爱你。”他眨了眨眼睛,清透的瞳孔里闪着发亮的光芒,关于刚才的一些图像记忆开始复苏,画面闪烁着在他的大脑里游荡扩散,好像甜蜜的病毒一样攥住他的心脏。   “我爱你,莉莲。这是真的。因为只有你存在,我才会快乐。”   他比任何时间都那么感觉到,现在,他已经在朝外面走去,去他深深向往的,比天空还远的地方,而不是原路返回,回到他鄙弃的痛苦之源,一片比地还低的藻红洼地。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