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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捡到暴君后被迫营业[娱乐圈]
　　作者：千城溪
　　文案
　　沈念在暴雨天捡了个男人，颜美大长腿，然而没钱没身份，脾气也不太好。
　　男人指着沈念，厉声呵斥：乱臣贼子！竟敢谋害朕！
　　沈念原以为简曦辰只是一个失忆，又凑巧迷路的男人；
　　却没想到这个口口声声称自己是皇帝的人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更让沈念震惊的是，他一直以为失忆的简曦辰，可原来真正失忆的人，是他？
　　*
　　简曦辰发现自己竟然在几百年后，重遇自己的爱卿，不过沈念完全不记得他。
　　“朕连天下都可以收服，还怕收不了你一个叛臣？”
　　简曦辰如是想。
　　后来有一天，
　　简影帝问沈大编剧：沈卿，朕可以下旨了么？
　　沈念：下什么旨。
　　简曦辰：给你我赐婚。
　　#隔山跨海，原来你并没忘了我#
　　阅读指南：
　　1、本文架空，没有原型，请不要胡乱猜测；
　　2、娱乐圈环境有私设，请勿考据；
　　3、本文1v1，年下。（人美却咸鱼外懒内软的编剧受X倨傲骄纵很爱演的影帝攻）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穿越时空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念，简曦辰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俩CP在百年前就绑定了
　　立意：不懈的坚持，可以让爱情在时光中破茧。

第1章 
　　夏天，雷雨像上了闹钟，每天赶在下班的时候准时报道。
　　大片乌云把白天遮成黑夜，雷鸣过后，大雨倒灌而下，城市淹没进白茫的雨雾里。
　　御格传媒的办公楼大门前，挤挤挨挨的堵着一大波下班的人，个个探头探脑，望着暴雨发愁。
　　一辆星空灰的捷豹IPACE 在大楼前急促刹车，轮胎两侧飞溅出大片水花。
　　沈念从驾驶室下来，重重甩上车门，也不打伞，淋着瓢泼大雨朝大堂里走。
　　他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脸色不霁：“人来了没有？来了，让他立刻去办离职手续。给我捅这么大一篓子。下午的剧组会，制片人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
　　男人浑身湿透，白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的背后的肌理线条，恰到好处的紧致流畅，隐隐透出衬衫下的偏白肤色。再配合他那张脸，眉清目秀，捯饬捯饬，比明星还明星。
　　电话里那人说：“他也是工作室的老人，干了这么多年，还是你一手提拔的……”
　　沈念抹掉脸上的雨珠，冷着声说：“是我眼瞎。”
　　沈念的编剧工作室几个月前接了个古装戏的本子。
　　他把项目交给了工作室里的一个老人，温潜俞。
　　温潜俞跟了他七年，是工作室里资历最久的编剧。
　　而古装剧也是温潜俞比较擅长的戏，沈念答应，只要他好好写，第一编剧这个署名，就是他的。
　　谁知道，温潜俞接手没多久，鬼迷心窍闹出了一场大事。
　　他和剧里的男三号暧昧上了，后半段男三的人物线都快盖过男主角了。
　　沈念刚回到办公室没两分钟。
　　门口突然传出骤响，来人一把推开他办公室的门。
　　“沈念！你什么意思！”
　　温潜俞气急败坏的闯进来，脑门上粘着湿淋淋的头发，架在鼻梁上的镜片沾满了雨珠，像只鼓了气的河豚，憋着口毒气。
　　“哗啦——”
　　沈念拎起桌上的一只烟缸，罩着温潜俞砸了过去。
　　“离职手续办好了？”
　　沈念后靠在办公桌边，森冷的视线往下一压，温潜俞冷不丁一哆嗦。
　　“你……你让我走？不就是加了点戏？哪部片子没私下加戏的，你有必要这么做的这么绝吗！”
　　出事之后，温潜俞在家晾了好几天，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御格的解聘通知。
　　他就没弄明白，自己就是给男三加了点戏，至于么？
　　沈念冷嘲热讽的哼了声：“不就加了点戏？”
　　“温老师，你这个加了点戏，改了全集三分之二的剧本。”
　　沈念一巴掌拍在剧本上面，嗓子底一声冷嗤，“剧组掐着时间开机，是因为信任我的面子，现在耽误的时间，每天烧掉的钱。就是把你温潜俞按斤卖了，也赔不起。”
　　“我有没有必要做的这么绝？我还觉得我做的不够绝。”
　　温潜俞被骂懵，浑身一个激灵，终于惊觉自己真的闯了大祸。
　　他抖抖瑟瑟的往前移了半步：“沈哥……”
　　沈念瞥过一个白眼：“我没你老。”
　　温潜俞：“……”
　　温潜俞比沈念大了八九岁，在编剧圈的时间不短，但就是怎么也写不出名堂。
　　七年前，进了沈念的编剧工作室，本来这些年渐渐有了起色，结果人一红，就把不住底线了。
　　知情的人明白这事是温潜俞捅的篓子，不知情的人，这口锅就甩在沈念编剧工作室的头上。
　　而业界最看重的就是这层白花花的面子。
　　尤其是沈念，出道至今，这面子被他擦得白里泛金，一骑绝尘国内的编剧界。
　　如今倒好，“啪”一下，黏上了一颗老鼠屎。
　　温潜俞弓着身：“我可以把之前的稿费退……”
　　“退稿费？”
　　沈念摸了摸下巴，郑重思考。
　　“你稿费能有多少？够他们开几天机的，退完了，你还能退什么？”
　　温潜俞面色煞白。
　　沈念居高临下的望着人，没有表情：“你接这个本子的时候，我提醒过，戏尽量往主角身上堆，片方花了大价钱请主演，是要把他们往死里用。你倒好，主角扔在一边晒鱼干。把一个配角的戏提得那么多。何况这人还是个历史人物！
　　历史人物怎么写，你不是不知道，能少戏份就少戏份，胡编乱造不过审，算你的，算我的啊！你乱诌这么多，怎么着，你以为你穿越的，真认识这个几百年前的皇帝！”
　　“哗啦——”。
　　窗外一道惊雷，在乌黑的空中划开长长的一道白光。
　　温潜俞的魂一抖，总觉得这天雷是来劈他的。
　　“把离职手续签了，不用再来了。”沈念冷下火气，“制片人的嘴不严，你擅自给人加戏的事，圈子里传了大半。”
　　温潜俞眼睛急红了，脑子突然清醒了：“圈子？是你传出去的？”
　　沈念点点头：“是的。你的祸，我怎么能帮你背着，我瘦，抗不动的。”
　　“沈念！”
　　沈念不耐烦的摆手：“赶紧走。再不走，我年轻气盛，闹脾气了，全行封了你。什么署名，一个不给你。”
　　温潜俞那嘴张啊张着，一句“草泥马”硬生生憋回去。
　　……
　　公司里的人陆陆续续的下班，外面大隔间的灯一盏盏关掉，只有沈念房间里的那张白炽灯还亮着。
　　瘆白的光线落上男人蹙起的眉峰，映出抹不开的烦躁。
　　沈念抻直两条长腿，后靠在办公桌边，对着摆在面前的一块移动白板。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关于剧情的人物关系图。
　　东云朝，曦辰帝。
　　剧中最大的反派，就是被温潜俞胡乱加戏的那一个角色。
　　角色和男主前期是挚友，中期因为女人反目成仇，在故事的最终段，成了冷面帝王，誓要诛杀男主。
　　不到不说，以编剧的角度讲，这个曦辰的人物弧光，比男主更出戏，的确是个容易抬演员的角色。
　　也难怪饰演这个角色的演员会花大心思在温潜俞身上了。
　　沈念蹙着眉，看着角色名字旁边，详细的人物资料。
　　曦辰帝，东云朝第三代君王。
　　十六岁时，在太傅沈氏的帮助下，夺取储位，以庶子之名登基。
　　承雍四年，王二十岁，平定七王叛乱，诛灭乱党之首，沈氏一门。
　　其后，励精图治，勤于政事，将东云朝带入高光时刻，史称“承雍之治”。
　　承雍五十六年，帝崩，留旨，葬于沈氏坟旁。
　　野史有传言，王担心沈氏作妖，故以真龙之势在旁镇压。
　　沈氏？
　　沈念盯着白板上那几个“沈沈沈”，笔尖在曦辰的名字上“笃笃笃”戳了几下。
　　这个曦辰帝到底有多厌恶姓沈的？
　　杀了还不够，还要葬在旁边，死了也要镇压？
　　自己姓沈，搞不好和这个什么沈氏八百年前是一家。
　　他心眼小，总觉得这昏君在欺负姓沈的。
　　沈念在心里默默把人拉黑。
　　正好这人在剧本里还是反派，沈念心道，自己一定写个惨绝人寰，惊天泣地的BE结局给他。
　　雨势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还越下越大。
　　一道道的闪电，像是把几百年攒的雷全砸下来了。
　　沈念站在窗边，漠然瞧着电闪雷鸣下的城市。
　　“又是哪位大仙在渡劫？”
　　——
　　大雨中，那辆星空灰的捷豹磨磨蹭蹭行驶着。
　　道路两旁的街灯晃着细碎的灯光，几乎被大雨冲断光线。
　　沈念自觉已经开出了龟速，眼前突然一道大亮。
　　紧随着“轰隆”一声巨响。
　　“嘎吱——”
　　沈念一脚踩在刹车上，“老子这速度，都敢他妈的碰瓷？！”
　　空荡荡的街道上，凭空掉出个男人，就真像那一记天雷把人劈下来的。
　　男人摔在沈念的车前，刚刚好，手臂搭在车子的前悬挂上。
　　沈念撸起袖子，气势汹汹的下了车。
　　和温潜俞恶心了半天，他心情不好，竟然还有个胆肥的，敢在这种的车速下，上来碰瓷。
　　当他的行车记录仪是死的？
　　“…………？？”
　　沈念乍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男人，雨水噼噼啪啪的打在身上，真肉身。
　　这人没穿衣服？
　　现在碰瓷都这么粗暴的？
　　沈念撑着把没什么用的伞，抹掉一脸的雨水，拖着调子：“喂，我应该没碰到你吧。”
　　男人蜷着身体，仍能瞧见这人劲削的背脊，皮肤在雨水和路灯的中和下，透出一抹温润的光泽。
　　后腰再往下，圆润却不丰腻，关键是两条大长腿，没有一分赘肉，犹如米开朗基罗刀下的雕像，肌肉线条完美得令人垂涎。
　　男人似乎真的被撞到了，费力的睁开眼皮，望着沈念。
　　半晌，动了下薄薄的嘴唇。
　　“叛臣！”
　　“朕决不会放过你。”
　　沈念：“？？？”
　　撞坏脑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求收藏求评论呀。
　　——
　　预收文一：《穿成分手工具人后我躺赢了[穿书]》求收藏
　　楚炀穿成一本耽美文里的“分手工具人”，日常假扮渣攻们的情人，和那些死心塌地的小受分手。
　　原主身为工具人，却妄想高攀男主，一朝身死，还落个“贱受不知好歹”的恶名。
　　楚炀穿过来后，趁自己还没死透，毅然退出渣攻群。当晚，整个渣攻圈震惊了。
　　然而楚炀渐渐发现渣攻男主很不对劲……
　　原书中的男主眼高于顶，根本不屑楚炀这个工具人。
　　转眼变成了楚炀身边，最无耻、最霸道的挡渣狂人；
　　曾经的男主：呵，找他COS，是瞧得上他那张脸。
　　现在的男主：亲爱的，别理那群渣攻！
　　一群渣攻：？？？
　　楚炀：呵呵，谁还不是渣？没比谁高贵。
　　一群渣攻：……哈哈哈哈！
　　某渣


第2章 
　　大晚上，暴雨倾盆，就算面对面站着，眼前也仿佛隔着块磨砂玻璃。
　　东云巷外的马路边，一辆星空灰的捷豹打着双跳，屁股后挨着辆警车，车顶那盏红蓝色的察排灯一闪一闪的，时不时的和半空中的雷电交相辉映。
　　沈念顽固的打着伞，骤雨夹风，蛮横着吹湿他的衣服。
　　正在笔录的警察扯着嗓门子笑，怕雨声把他的声音盖过去了：“甭打伞了，回去洗个澡得了。你这伞骨子都折了。”
　　警察把驾照还给他，瞟了眼另外一个男人，那人杵得笔直，跟街边的灯杆子一样。
　　先前，沈念怀疑这男人撞坏脑子，立马报警。警察来了后，查看了沈念的行车记录仪，确认车子并没有撞到人。
　　主要是那一道闪电太猛。
　　视频中，白光哗啦一下，接着这人就摔车前了。身上并没啥伤，爬起来的时候特利索。
　　“叫什么名字？”警察打开电子记事本。
　　男人站在沈念两步远的距离，他比沈念高了半个头，眉骨锋利，细长的凤目蘸了雨水，又浓又深，就这么望着沈念。
　　“喂，警察叔叔问你话。”
　　沈念把折了两根伞骨的伞面朝这人的方向一挡，他不好意思盯着对方的身材看。
　　羡慕嫉妒和自惭形秽两词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男人不一样，大明大方的看着沈念，冷森的动了下嘴唇：“朕……”
　　沈念：“？？”
　　还坏着。
　　警察记录：“郑……嗯嗯，关耳郑吗？郑啥……”
　　男人：“……曦。”
　　警察乐呵的扫了他一眼：“是挺珍稀的。”
　　男人转过幽黑的眼眸，落上挡在自己面前的那幅伞面，慢声慢气的吐着字：“简曦辰。”
　　沈念奇怪他的视线，顺着朝伞面上一瞧。
　　“简爱随行，给你一段跨时空的真爱。《简爱随行》，与你约定情人节。”
　　这把广告伞是当初《简爱随行》这部电影上映时候搞的宣传活动。
　　沈念一眼发现打头的那个“简”字。
　　脑中突然钻出个离奇的想法，这人不会是鬼扯的吧？
　　沈念偷瞄向简曦辰，疑窦如落雨一样，砸进他的心底。
　　警察：“身份证号。”
　　简曦辰：“忘了。”
　　警察：“住哪里？”
　　简曦辰：“忘了。”
　　警察笑了：“那你记得啥？”
　　简曦辰毫不犹豫的指着沈念：“他。”
　　“？？”
　　沈念支着断了伞骨的手指微微一愣，松开手，没了伞骨的支撑，伞面立时塌了一块。
　　沈念打着半塌的伞，他得抬些视线，才能对上简曦辰：“喂，你认错人了吧，我们好像是今晚第一次见面。你仔细想想，说清楚了，大雨天，都别耽误回家。”
　　雨水浇在简曦辰宽厚的肩膀，淌过健硕的胸肌滚落，如同抹上了一层光润的橄榄油，皮肤更显细腻。
　　简曦辰锋利的目光聚在沈念脸上，每个字拖得很重：“朕认识你，你叫沈念。”
　　“……见鬼了。”沈念面色一白，颈线都吓直了。
　　沈念是直接把驾照交给警察，而且很确定，警察和他都没有当面念过自己的名字。
　　简曦辰又不说话了，负着手，低下视线睨他，满脸傲慢的写着“朕岂会认错人”。
　　“名字对，没认错人吧。”警察拍拍沈念的肩膀，笑容古里古怪：“今晚第一次见，我懂的。约完了，就把人送回去。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多难看，幸好现在路上没人。”
　　“警察同志，不是你想的那样。”沈念越解释越黑，“我真不认识他。”
　　警察了然：“我明白，哪家酒吧带出来的，就给送回去。这么大雨，也别耽误人回家。”
　　沈念一口老血喷出来，心下暗骂：“鬼知道哪家酒吧。”
　　不是，我约了啥啊约。
　　“备案做了，没其他的事，都早点回去。”警察说。
　　沈念一愣：“你不把他带走吗？”
　　“不啊，他也没犯事。”警察走到警车旁，拉开车门，冲着沈念，朝简曦辰的方向撇撇头，“你好歹也给人整件衣服，就算是半夜，也影响市容嘛。”
　　沈念不想搭理简曦辰，可这人的眼神就是副雷达，时时刻刻扫描着自己。
　　“简曦辰？”
　　沈念喊完了，倏而意识到这人的名字，和刚刚被他拉进黑名单，那个曦辰帝一模一样。
　　巧合？报应？
　　来的太快了啊。
　　沈念浑身上下都写着嫌弃，但还是听警察的话，从后备箱里扒拉出一条皱巴巴的T恤，和一条平角裤。
　　那是他偶尔睡在公司的时候，临时的替换衣服。
　　简曦辰不客气的接过，当着他面穿上，比了比肩膀的长短，又低头看了眼裤子：“小了。”
　　肩宽短了两寸，平角裤更是有些紧绷。
　　沈念的注意力落在不该注意的地方，半秒钟后，骂骂咧咧的回车上了。
　　人比人，气死人。
　　沈念钻进车里，还没系上保险带，就听副驾驶的车门一开一关，两下声音。
　　“你干什么？！”
　　简曦辰也跟着坐了进来，叫他：“叛臣。”
　　沈念黑脸：“你下去。”
　　简曦辰侧了侧目，指尖在扶手箱上笃了两下，改口：“沈念。”
　　嗓音低沉，唇角轻轻抿着，皱巴巴的T恤，却让他穿出了一种“衣冠禽兽”的斯文雍容。
　　这张脸，这气质，出去嚯嚯小姑娘，保准一撩一个准。
　　“阿弥陀佛。”沈念默念一句，松开脚刹，载着人一起走了，“哪家酒吧的，我送你回去。”
　　沈先生被嚯嚯住了。
　　将近半夜，雨势依然没有要停的迹象。
　　车子慢慢驶入巷子，巷口竖着一块石砌牌楼，正中间端端正正刻了三个隶书。
　　“东云巷”。
　　简曦辰瞳孔一缩，紧紧望着那几个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念放缓车速：“你到底住哪儿？”
　　他刚才载着这人，在附近的酒吧、会所全兜了一圈，结果没一家认领他。不过倒是有几家很热情，主动问询简曦辰的开价，表示可以包吃包住，交五险一金。
　　沈念对着车内的后视镜，审视了下自己。
　　现在当男服务生的待遇这么好？要不他也改行算了，比绞尽脑汁码字的编剧容易多了。
　　“这里是东云？”简曦辰少见的露出丝茫然。
　　“嗯嗯，东云巷。老巷子了，建国前就有了。”
　　简曦辰又沉默了，接着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朕饿了。”
　　“啥？”
　　“朕饿了，想吃东西。”
　　巷子深处有一座过街楼，楼下的空地摆着个馄饨摊，从二楼房间里拉着根电线，在墙边挂了只没罩的灯泡。
　　沈念要了两碗小馄饨，端上来的时候，冒着滚滚的热气。
　　张伯是巷子里的独居老人，每天早晚会在过街楼下支摊，沈念光顾过好几次，和他脸熟。
　　“沈先生，你们再晚点，我就收摊了。” 张伯憨笑，“今天雨太大，生意都差了。”
　　沈念摸了两张钱，比两碗馄饨的价格多了些：“张伯，麻烦了。”
　　张伯抽了一张：“这是你头一回带人来啊。”
　　“路上撞见的，脑子不太好。”沈念硬是把另一张也塞给他，“不记家了。”
　　简曦辰饿坏了，埋头吃馄饨，一言不发。
　　“脑子不好？我瞧瞧。”张伯把那只灯泡往下一拉，灯光照上简曦辰。
　　简曦辰条件反射的闭上眼，别过头。
　　“张伯，行了行了。”沈念尴尬，去抓张伯的手臂。
　　哪晓得张伯却似中了邪，不肯挪开灯光，死瞧着简曦辰，嘴里低低嘟囔：“命所归，皓月之水，权上重，外乾内坤，独高万物，乃寒水为金之相。”
　　“……”沈念有些后悔带某人来馄饨摊了。
　　他把张伯喜欢看相这一茬事忘了。
　　张伯常吹嘘自己是张天师后裔，摸骨看相是祖上传下来的本事。
　　张伯刚搬来那阵，还有人兴匆匆的找他看相，可惜没一次算准的。
　　久而久之，街坊四邻也只当他是信口胡诌而已。
　　“是是，张伯你说的对。”沈念敷衍了句，见简曦辰吃完最后一只馄饨，忙说，“吃完了吧，走了。”
　　孰料，张伯“咕咚”一下，跪在简曦辰面前，“这是帝王相啊。”
　　沈念嘴角一抽，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定应该没发烧。
　　今晚他是真见鬼了？
　　一个，两个，脑子都坏了？
　　“张伯，地上湿，赶紧起来。”沈念伸手拉人，“他不是帝王，警察说了，他就一酒吧员工。”
　　“他没说错，朕乃东云，曦辰。”
　　沈念两眼一翻：“……”
　　朕你个鬼。


第3章 
　　沈念帮张伯收了摊，看着老人家远远消失在雨里。
　　过街楼下只剩下他和简曦辰两个，馄饨摊的葱香味还隐隐留着。
　　沈念摸出皮夹，抽了几张钞票，递给简曦辰，手伸到一半，僵了僵，又把剩下的那几张拿出来，一块儿递过去。
　　“回家，去酒吧，或者酒店，你自己瞧着办。”
　　沈念扯了扯粘湿的衣领，困倦道：“简曦辰，曦辰帝，管你是谁，我都没兴趣知道。”
　　沈念的手伸了半天，简曦辰没有反应，垂着头，盯着自己脚背，他动了动脚趾。沈念才想起，自己给了他衣裤，忘记给鞋了。
　　沈念留意到这人赤着的脚上，指头饱满，皮肤白皙，比他身上的肌肤还略微白些。被雨水溅到，透出抹柔润的薄光。
　　简曦辰察觉沈念的视线，轻嗤：“这么盯着朕的脚，沈卿是不是太失礼了？”
　　“？？”沈念垮掉的脸上印着一行字“傻子说什么梦话”。
　　“吃饱了，你可以走了。”沈念懒得理他，朝路边的车子走。
　　简曦辰赤着脚，大摇大摆的跟着他，半点没有“可以走的”意思。
　　沈念手搭在车门边，不太友好的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朕没家，没酒吧，不认识酒店。”
　　简曦辰很自然的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从车窗探出头，“只能去沈卿你家里叨唠了。”
　　“你！给我下车。”沈念狂拉车门。
　　简曦辰扣住他的手腕，稍稍使了下劲。
　　“呼呼呼……痛痛！”沈念痛得脸色发白。
　　简曦辰按下车门锁，朝驾驶位子示意了个眼神：“快开车了。”
　　沈念揉着手腕，咬牙切齿的坐进驾驶位，口中暗骂：“老子待会儿就把你抛尸荒野。”
　　过了会儿，沈念拎着一只塑料袋从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出来，他给简曦辰买了双拖鞋。
　　简曦辰穿上后，看着那双粉蓝色的大头洞洞鞋：“太丑了。”
　　“呵。”沈念眼皮子一掀，“你金贵。”
　　简曦辰坐在副驾驶，手指贪玩似的，戳了戳鞋面上的洞洞：“朕自然金贵。”
　　沈念：“……病入膏肓。”
　　沈念把简曦辰带到一家快捷酒店，在前台办入住的时候，他后知后觉发现。
　　靠，这货没身份证，办个屁的入住！
　　简曦辰站在酒店门口，见沈念一脸晦气的走出来：“朕说过的，只能去你家。”
　　“你做梦。”
　　沈念看到酒店墙上挂着的大钟，凌晨两点四十。
　　他今晚是遭了什么孽。
　　简曦辰没身份证，住不了正规的酒店。
　　沈念心一黑，把人拉到了巷子里的一家小旅舍，交了钱，眼瞅着简曦辰跟老板上楼，老旧的木质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沈念长舒了口气：“解脱了。”
　　——
　　下了一夜的暴雨，终于在清晨停了。
　　阳光透过云层，意气风发的洒下，晨间，躲了一整夜的蝉鸣也开始热闹起来。
　　沈念推开卧室的窗子，就着慵懒的晨曦，做了个深呼吸，雨后清新的空气涌进肺腑，人也感觉清爽了。
　　沈念点开手机上刷屏的微信留言，进浴室洗漱去了。
　　消息是唐铎发来的，御格传媒的总裁，沈念的编剧工作室就是御格旗下的子公司。
　　“导演上午会带个演员过来讲戏，你大概几点进公司？”
　　“温潜俞的离职办完了，听说他连夜买了去燕市的车票，看来是要另寻山头了。”
　　“对了，我这次从布鲁塞尔带了列奥尼达斯①，生巧克力保质期不长，赶紧来拿走。”
　　沈念洗了个澡，擦着头发走出来，拿过手机，给唐铎回消息。
　　“列奥尼达斯？！我马上就来。”
　　“生巧克力，等不起。”
　　屏幕一跳，唐铎又是一条语音：“前两条怎么不见你这么起劲。”
　　沈念站在二楼的窗边，听完语音，握着手机的手突然一滞。
　　沈念住在东云巷里的一栋大院，是沈家早年在江城的老宅，后来，沈父升调去了燕市，房子就空下来了。
　　沈念毕业后，进了御格，回到江城，便索性住进了自家大宅。
　　三层的洋楼，最顶上是间阁楼，二楼的大阳台挑空延伸出去，下面支着四根罗马柱，撑出一楼的回廊，整栋建筑保留着上世纪的西式风格。
　　楼前有一片大花园，正值盛夏，四下里种满惹眼的花卉。
　　每周会有专门的花匠过来修整，换盆，花园的左侧搭着葡萄架，此时串串的绿叶垂下，那些青紫的葡萄随着风晃晃悠悠的。
　　沈念宛如被风吹落的葡萄，突然断了片，怔怔的望着院子前，那扇铁门外面。
　　简曦辰陌生，又勉强眼熟的身影，笔笔直的定在门口。
　　沈念揉了揉眼睛，嚎了一声：“我去。”
　　慌忙往床上一跌，拽过被子，蒙头一盖。没一会儿，被窝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老唐，我刚刚和你说话了没？”
　　“你确定是我吗？不是我在梦游？”
　　“……”
　　“我好像做噩梦了，还没醒。”
　　“阿弥陀佛。”
　　早上房间里的空调关了，太阳晒进来，被窝里开始闷出热气。
　　沈念一把掀开被子，热得头昏脑涨，一头的汗，澡白洗了。
　　他按住性子，吐纳两下，换过衣服下楼。
　　开门前，心中暗暗祷告：“百无禁忌，诸邪回避。”
　　然后拉开大门，就看到简曦辰那张冰块脸“刷”的粘在自己面前。
　　沈念：说好的诸邪回避呢……
　　男人仍是穿着昨晚的那套衣服，看得出来，已经洗过，烘干了。
　　“沈卿，早。”
　　“不早。”
　　沈念耷拉着眼眸，撇了他两秒，转身朝弄堂外走，假装没看见这人。
　　简曦辰也不生气，晃悠悠的跟在这人身后，打量着周围，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感兴趣。
　　清晨，弄堂两侧的早餐摊纷纷摆出来，馒头，油墩子，鸡蛋煎饼，各种香味，喧嚣声交织成烟火气。
　　沈念来到一家摊位前：“一个鸡蛋饼，一杯豆奶。”
　　“好嘞。”摊主在煎饼锅上浇上一圈面糊，用刮板推开，单手打了个鸡蛋，撒上葱花。
　　沈念对着摊位旁的二维码扫了下，付完钱，等着早饭出炉。
　　“下一位，你要什么？”
　　摊主一边问简曦辰，一边将沈念的鸡蛋饼装袋，拿了杯豆奶，一并给他。
　　简曦辰看着沈念手里那袋黄澄澄的鸡蛋饼，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呵，昨晚忘记收你的钱了。”
　　沈念在旁边咬了口鸡蛋饼，一嘴的满足。
　　简曦辰摸了摸干瘪口袋：“朕不要了。”
　　摊主客气说：“那麻烦让一让，别挡着后面的人。”
　　“等等。”沈念嚼着蛋饼，烫得直吸气，“和我一样，给他来一副。”
　　简曦辰等在摊位前，见摊主又开始浇面糊，嘴角忽然弯了弯。
　　沈念吃完蛋饼，拿上豆奶往回走，简曦辰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等拐进弄堂，沈念停下脚步，等着简曦辰走近。
　　过堂风吹降了些温度，两人间的温度也降了不少。
　　“简曦辰。”沈念蹙起眉心，开门见山道：“这顿早饭算是仁至义尽，别再跟着我，我不认识你。”
　　简曦辰的豆奶喝到一半，端着架子说：“不要紧，朕认识你就行。”
　　“你！”
　　沈念气得想打人。
　　是cosplay上瘾了，还是脑子真坏了？
　　简曦辰不以为然的耸耸肩：“朕知道，无论何种解释，你都很难相信，朕自己也还没有相信。”
　　他半敛眸子，望着渐渐升高的日头，下颚到脖颈，在光芒下，透出一层浅金色的暖意。
　　“但事实就是如此，朕清醒的时候，便是昨夜遇到你的那刻。记忆里有这里的一切，而认识的人，只有你。”
　　简曦辰的声音很淡，甚至多了几分空远，像从极遥远的时空传来。
　　“……”
　　沈念的心脏冷不防狠抽了一下。
　　“可我还是不认识你”几个字卡在嗓子眼，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
　　半小时后，沈念带着拖油瓶简，来到公司。
　　简曦辰规规矩矩的跟在沈念后面，奈何这人外貌过分出众。从前台，到办公室没几步路，就吸引了不少围观人员。
　　“啊啊？是沈先生新找的艺人吗？”
　　“这脸！我可以！”
　　“身材我也可！”
　　“好漂亮的小哥哥！”
　　“沈先生眼光真好。”
　　沈念把简曦辰安顿在自己的办公室：“别乱跑，等我回来。”
　　简曦辰往他的办公椅里一坐：“好。”
　　沈念走了两步，又走回来，打开电脑上的视频网站：“无聊的话，可以看看片子。”
　　简曦辰：“好。”
　　沈念走到门口，突然又回头。
　　简曦辰正低着头，生疏的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沈卿还有事？”
　　“要是有人组队观摩你，不许乱说话。”沈念停顿了下，及时更正，“不许说话。”
　　“朕知道了。”
　　“……”
　　沈念抱着剧本，走到会议室门口，就见唐铎在那里来回踱着步，眉间拧了好几条褶子，可能早餐吃了苦瓜。
　　“老唐，我的列奥尼达斯呢？”
　　沈念眯着眼睛笑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一股书生气，像极了诗文里描写的那些骑马倚斜桥的少年郎。
　　“还列奥尼达斯。”唐铎将他拦在门口，“蒋思佳在里面发了半天飙，喷你的本子，你心里有数。”
　　“哪个蒋思佳？”
　　沈念心里没数，说话的同时，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他的话一字不漏的飘了进去。
　　“那个和温潜俞搅在一起的男三……”唐铎放低声音在后面喊。
　　会议室里，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见了沈念，立刻站起来：“沈先生。”
　　宋磊是这部古装戏《凤栖梧桐》的导演，今天被迫陪太子爷来找沈念对线。
　　宋磊左侧的座位上，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一双腿翘在会议桌上，右耳上戴了颗夸张的银色耳钉，在玩手机游戏。
　　蒋思佳眼不抬，手没停，用脚踢了踢桌上的剧本，看也不看沈念：“剧本你写的？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儿，你来演一个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①列奥尼达斯：Leonidas（列奥尼达斯）是比利时三大巧克力品牌之一，创始于1913年。主要的特点是它的新鲜度和不含防腐剂，其产品的保质期通常只有60天。
　　说一下，攻是穿的，不是一无所知，见啥啥新鲜的那样子，对现代都市是有认知的。


第4章 
　　“你是哪个狗屁玩意儿。”
　　沈念拉开椅子坐下，身上的跩劲，吊打蒋思佳的中二气。
　　“就是你换了温潜俞？”蒋思佳两腿一放，双手撑在桌上，手背上的青筋爆了出来，“信不信我也立刻换了你！”
　　沈念脚在地上轻轻一点，椅子往后退开，顺手抓起剧本，挡在自己脸前。
　　蒋思佳说话漏风，两句话，喷得唾沫横飞。
　　“想换了我？你要是有这个脸，今天又何必来呢。”沈念不给情面，一针扎破对方的牛皮。
　　这种仗着背后有资本，在圈子横行霸道的毛头小子，沈念见得多了。
　　这部《凤栖梧桐》的制片方嘉上文化，是蒋思佳他舅开的公司。
　　小子在国外混了两年，毕业证没拿到，回到国内后无所事事，就缠着他舅要进娱乐圈。
　　蒋思佳在家里做惯了吆五喝六的大少爷，进了圈，也得依着他的性子来。
　　他舅给了他个男三，他死活不甘，要死要活当男主，被一通猛训。
　　他动起歪心思，勾搭上了温潜俞，这人讨好他，改了剧本线。正当他沾沾自喜之时，沈念居然把温潜俞开除了，还全盘推翻所有剧本。
　　“我这就打电话给我舅，让他换了你！”蒋思佳脑门冒烟，恶声恶气的狂吠。
　　“嘟——嘟——”
　　蒋思佳打了十分钟，对面没人接听。
　　沈念低着头在打游戏，和蒋思佳刚才打的同款。
　　蒋思佳眼神好，见这人的走位一塌糊涂，手速又慢，该补刀不补，硬生生送了颗人头。
　　电话没打通，又看到菜鸡打游戏。
　　前一刻嚣张跋扈的太子爷，此刻一口怨气憋得耳朵通红，“咚”一声，把电话摔桌上。
　　会议室气氛僵硬，宋磊那对眼珠子转来转去，掐着呼吸，想找机会缓和氛围。
　　谁知有个没眼色的家伙在关键时刻火上浇油。
　　“不打了啊？不打我打了。”沈念退出游戏，点开通讯录，拨了个号码。
　　铃声响了没两下，对方就接通了。
　　“梁总，你外甥想找你聊聊。”沈念打开免提，把手机往桌子中间一放。
　　所有人目瞪口呆。
　　“思佳。”电话里真就是他舅舅，梁曾的声音。
　　蒋思佳看看自己的手机，愕然的再看看沈念的手机。
　　“我故意没接你电话。”梁曾这句话，比全场气氛还尴尬。
　　蒋思佳不止耳朵红，眼白也红得要喷血了。
　　梁曾说道：“沈先生的本子，我不会换的。”
　　“舅舅……”
　　梁曾：“我提醒过你，进了组，你就得听宋导，和沈先生。你和姓温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你别给我在圈子里，砸我戏的招牌。”
　　蒋思佳结结巴巴：“舅舅，我，可他写的戏，我真演不来。”
　　梁曾：“那就滚回来，少在那里丢人现眼。”
　　沈念按掉免提，又和梁曾聊了两句，挂断电话。
　　梁曾都得看沈念几分面子，蒋思佳想在他面前发飙，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沈念无视蒋思佳，对宋磊道：“余下的剧本，我加紧赶出来，会按照置景进度的要求，不会再加新景。”
　　宋磊连忙附和：“哎哎，好好好。”
　　沈念是国内唯一一个，拿过欧洲三大奖的编剧。
　　近年来，他专心写电影，电视剧主要由工作室完稿，他做一个总体把控。
　　这次因为温潜俞的事，沈念答应亲自执笔。宋磊因祸得福，导到沈念的本子，半夜给他笑醒了。
　　几个人认认真真的沟通起剧本，蒋思佳突然成了透明人，桌上围着的一圈人，一个人眼神都没分给他。
　　“喂。”蒋思佳臭着脸，冲沈念喊。
　　沈念转了圈钢笔，瞟了他一眼，继续转笔。
　　蒋思佳狠狠抓了两把头发：“沈念。”
　　其他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他。
　　沈念：“你舅舅也得叫我沈先生。”
　　蒋思佳的嘴唇拼命抖动，好像被胶水粘住，挣扎了很久才撕开，带着胶水的僵硬味：“沈先生。那几场戏，我演不出来。”
　　“演不出来，就换人。”沈念不耐烦的扎了他一刀，扎完了，还在伤口里搅了搅，“曦辰帝这个角色，的确不是你能驾驭的。”
　　蒋思佳：“！！”
　　宋磊：“……”
　　唐铎：“……”
　　沈念翻到一页纸上，用笔杆敲敲其中一场戏：“要不你现在来演一场，看看自己有多垮。”
　　蒋思佳：“！！”
　　宋磊，唐铎纷纷在胸口比划了个十字。
　　阿门。
　　宋磊瞄了一眼剧本，立即猜到沈念是故意的。
　　这场戏是曦辰帝和男主决裂之后，目视男主毅然决然的走出大殿，内心千般情绪狰狞，曾经最好的挚友，曾经约定共同平定乱世。最终，却走成了仇人。
　　角色在这里的情绪需要有几个层次的转变，直到蜕变成冷漠无情的帝王，而后下旨追杀男主。
　　会议室里，蒋思佳擦了擦眼睛，指着不存在的男主，撕心裂肺的咆哮，跟着，“啊啊啊”的几声大叫。
　　把在场的人吓了一大跳。
　　宋磊脑子一懵，直接从转椅上摔了下去，这种不知所谓的表演，他想去洗眼了。
　　宋磊偷偷瞧向沈念，发现那人倒是很专注，眼睛都不眨一下。
　　等等……沈念的视线好像并没有聚焦在蒋思佳的身上。
　　简曦辰在会议室门口站了会儿，瞧着蒋思佳的表演。
　　沈念看蒋思佳疯癫，看得心烦，见简曦辰没好好呆在办公室，心更烦，没好气的说：“你怎么来了。”
　　“后面的视频要VIP登录，你没登账号。”
　　简曦辰走进来，越过蒋思佳，这人刚巧凹着一个奇葩的姿势，两手前伸，屁股后撅，试图挽回挚友。
　　简曦辰幽幽的飘落句戏讽：“这姿势，是在求宠幸？哦，换你们的话，是在求草？”
　　在场的人：“？？？！！！！！”
　　太他妈狠了。
　　“！”蒋思佳面色白得发青。
　　他右耳戴着耳钉，并没想掩饰自己的取向，但自己是0的这件事，突然被个陌生人当众揭穿。
　　他大少爷不要面子的啊。
　　面子没了，里子也稀碎。
　　沈念还在这时补刀：“你这点蒜皮演技，还想抗大男主？谁给你的脸。”
　　“！”蒋思佳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沈念写了张便签给简曦辰：“账号，密码。要VIP，你就不会换一个看吗？”
　　“剧的介绍上写着编剧是你。”简曦辰接过便签，没马上离开，指尖在便签纸上拈了几下。
　　“怎么？还有事？”沈念问。
　　简曦辰目色淡漠，翻了下沈念桌上的剧本：“朕演曦辰，肯定比他好。”
　　……
　　同样的场次，同样的情节。
　　沈念也没料到简曦辰竟然会演戏？？？
　　而且演的太好，根本瞧不出表演的痕迹。
　　宋磊瞪直眼珠，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简曦辰呆怔原地，目露悲怆，没有像蒋思佳那样大吼大叫。眼底生出一抹失去的痛楚，穿过大门，一路追着那个远去的身影。
　　简曦辰嘴唇轻颤，低呼一句。
　　沈念他们都听清楚了，喊的是男主的名字。
　　“呵……”
　　这人慢慢闭上眼睛，唇边溢出一丝薄笑。
　　那种如释重负，或是心死念绝的无奈。
　　“来人。”简曦辰睁开眼，踏前一步，“传朕旨意，诛杀此人。”
　　那一瞬，沈念没来由的感觉到一种凌厉的压迫感，前所未有过。
　　当真就是张伯说的，帝王威仪。
　　离开御格的时候，宋磊拍了拍蒋思佳的肩膀，安慰道：“御格的艺人，业务能力强，没办法比，你也不用太受伤。”
　　蒋思佳受伤了，还受得很重，他今天接连遭受打击，顶在脑门上那点狂妄的气焰，熄得彻彻底底，走路也魂不守舍，奔着玻璃门，一头撞了上去。
　　“靠！痛死！”
　　散了会，简曦辰跟在沈念后面，回到办公室。
　　对简曦辰而言，刚刚那一场戏，他算不上在表演，无非是诠释了他自己的心绪。
　　那个男主……在他心底，曾经真的有那么一个人。
　　简曦辰不知道沈念看到这段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在自己演完之后，沈念就没跟他说过话，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沈卿。”简曦辰叫他。
　　沈念在办公桌前定住，简曦辰见他侧颜摒得紧紧的，猜不出半点心思。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女人剪着一头干练的短发，踩着五六公分的高跟鞋。
　　“沈先生，他是你新找的艺人？”
　　沈念从办公桌上捞起一副半框眼镜，慢慢戴上：“赵总的消息挺灵通的。”
　　赵斯蕊是御格旗下，欧禾娱乐的总裁，圈内有名的大经纪人。
　　“这么好的苗子，可不能错过的。”
　　赵斯蕊走到简曦辰跟前，唇膏颜色很艳，红色的嘴唇张张合合：“小朋友，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


第5章 
　　圈子里，如果有其他新人听到赵斯蕊这么问，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催着签约，就怕她反悔。
　　欧禾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艺人经纪公司，手里的资源让同行羡慕到哭泣，多少艺人捅尽关系，想方设法要签进来。
　　“怎么，还需要考虑？”赵斯蕊仰着下巴，那抹红唇衍起，就差坦白说出来，我签你，是瞧得上你。
　　简曦辰扯了下T恤的袖子，衣服的肩宽略窄，袖子不时的会往上缩。
　　在他接受的信息中，知道娱乐圈是什么意思，也清楚演员是干啥的。但是，要他一个堂堂东云朝帝君，放下身段，当一个卖脸的戏子。
　　这要他如何接受？
　　简曦辰下颌扬得比赵斯蕊高傲多了：“包吃包住，交五险一金么？”
　　赵斯蕊：“……噗。包吃包住宿，我们还交补充金。”
　　简曦辰看了看沈念，那人靠在办公桌前，眼底缀着片冷光，没有阻止，也没同意。
　　在沈念眼中，简曦辰或许真只是一个陌生人。
　　赵斯蕊兴致勃勃的领着简曦辰去签合约，出门前问沈念：“沈先生究竟哪里捡来这么大只潜力股。”
　　“天上掉的。”
　　沈念坐回电脑前，动了动鼠标，屏幕退出屏保，桌面上弹着简曦辰刚刚看的一部电视剧。
　　是沈念刚入行时，带署名的第一部 片子，妥妥的黑历史。已经很多年了，也不知道简曦辰从哪里刨出来的。 
　　沈念按下播放键，大雨中，男主冲着女主，嗓音哽咽：“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女主眼眶通红，依然狠心的摇了摇头。
　　男主抹掉脸上的雨水，欲言又止的涩意，倒是和简曦辰刚才的表演有几分相似。不过简曦辰演得比他深刻，更加入戏。
　　也不知这人咋演的？
　　天赋异禀？
　　沈念叉掉网页，点开word，手指似模似样的放在键盘上，脑子放空，一空空了十分钟，一个字没敲出来。
　　沈念：…………
　　思路挖掘失败，他拉开抽屉，翻出一个棕色小铁罐，摇了两下，罐子里空空如也，十分安静。
　　这一罐巧克力，早就被他吃光了。
　　沈念往椅背上一瘫，给唐铎发消息。
　　咸鱼玩家：【我的列奥尼达斯呢？】
　　咸鱼玩家：【我的列奥尼达斯呢！】
　　咸鱼玩家：【我的列奥……】
　　沈念的排比句输到第三句，对方直接把人输过来了。
　　唐铎拎了个小礼品袋，敲开沈念办公室的门：“带回去记得冷藏。”
　　“尽快吃掉。”沈念不客气的拆开包装，打开盒子，选了一块榛果味的。
　　甜腻，又带了点鲜巧克力的青涩，把他之前的烦郁一起融化了。
　　“没见过大男人这么喜欢吃巧克力的。”
　　唐铎朝周围环顾了一圈，没看到简曦辰，“那个小朋友呢？”
　　沈念闭着眼，回味着列奥尼达斯的丝滑，说话声甜成了糖精：“被赵师太捉走了，师太威武。眼不见为净，终于不碍眼了。”
　　赵斯蕊办事干脆，重利益，不讲情面，在御格美滋滋的被封了个称号，“灭绝师太”。
　　不过没人敢当着她面喊，沈念，唐铎也不敢。
　　“那小子的脸，怎么能叫碍眼，肯定是养眼啊。”
　　唐铎也拿了块巧克力，朝嘴里一丢，眉毛挤作一团：“这么腻，你怎么吃得下去。”
　　沈念半挑开眼皮：“你不懂，巧克力能激发创作欲，比如我现在就思如泉涌。”
　　唐铎戳戳屏幕上的空白文档：“你涌一个试试。”
　　沈念：“……你影响思路，巧克力buff拼不过唐大老板的debuff。”
　　唐铎脸黑死了。
　　大白天，唐铎旋开沈念桌上的台灯，照着自己，好显得他脸白：“对了，梁曾是不是想让你去跟组？之前开完会，他打电话给我，说是剧组拖了好一阵，最近赶疯了。”
　　沈念两手交叉枕在脑后，抑扬顿挫的说：“我也快疯了。”
　　“懂懂懂。”唐铎哄他，“我下周飞都灵，多莫瑞①行不行。”
　　沈念竖起两根手指：“双份。”
　　唐铎起身，一本正经的拱手：“没问题。”
　　沈念小时候和唐铎一个大院。
　　唐铎比他大几岁，一院子的几个小鬼都爱粘在他后面，除了沈念。
　　沈念以前是个刺头，逮谁刺谁。唐铎那会儿痞气重，转挑刺头治。两人没少干架，唐铎身量比他大，再有一堆小弟跟着，沈念单人两手，哪干得过他。
　　后来有一回，唐铎和人约战，那群高年级打不过他，就堵在他放学的路上，准备黑他。
　　也不知沈念从哪里得知的消息，磨磨蹭蹭的拉着老师赶到现场，救下唐铎。
　　唐铎嘴角挂彩，勾住沈念的肩膀，龇牙咧嘴的吸着气：“得，这人情，老唐我记下了。”
　　沈念伸着两根手指，捏住唐铎脏兮兮的衣袖，移开他的手臂，嫌弃说：“这么蠢，别说是我住一个院的，丢脸。”
　　“哈哈哈哈！”
　　打那之后，唐铎反是成了沈念的跟班。
　　沈念在别人面前又飒又雅，在唐铎面前，放松的暴露自己又懒又咸的深宅属性。
　　……
　　两人聊了片刻，准备去吃午饭。走到电梯厅，两扇门一打开，就见简曦辰一个人站在里面，身上渗着冷气。
　　唐铎按住电梯按钮：“签约签好了？”
　　简曦辰似笑非笑的瞧着沈念：“朕没身份证，没法签约。她说找你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沈念抬脚进了电梯，“我又不是女娲，难不成还能给你捏个身份。”
　　沈念面对面站在简曦辰身前，直直对上他的双眸。
　　电梯顶部四条白光灯，冷白的光线凝在简曦辰的眼睫，落出淡淡的影子，像枯竭的深渊里，结起了一层薄薄的浮冰，掩饰自己不为人知的过往。
　　沈念有一瞬的恍惚，想起之前看到过的某人的野史生平。
　　曦辰帝，在位五十六年，却没有一个后宫，皇位传于其子侄。
　　当时，沈念还吐槽，这帝君也当得太可怜，感情戏也没有个三四五六七八角。
　　可这时，沈念忽然想，若眼前的人是曦辰，那大概真没人能和他恋爱。
　　他把自己锁在高寒之处，谁也无法靠近。
　　“失忆了？”唐铎插足进来。
　　沈念往边上一让：“可能是。”
　　唐铎拍拍简曦辰的肩膀：“身份我帮你办。”
　　“老唐？”沈念一急。
　　唐铎把简曦辰从头到脚打量了遍：“师太都认为他会红，我这叫蓝筹股投资。”
　　唐铎转而问简曦辰：“说起来，你今年多大？”
　　“刚及弱冠。”简曦辰答复唐铎，瞧着沈念。
　　沈念在边上嘀咕：“不是失忆了么。”
　　唐铎尬问：“弱冠几岁？”
　　沈念丢了他一个“怜悯无知青年”的眼神：“二十岁。”
　　依着唐铎的背景，要给一个人弄个身份，问题不是很大。但大问题是，身份弄完，这人就得在御格天天见。
　　沈念见了两天，都觉得自己见鬼了。
　　要是天天见，那就是鬼上身了。
　　沈念抬手蒙住眼：“老唐，你和师太喜欢，快点领走。我碍眼。”
　　“好的。”唐铎把简曦辰往沈念那边一推，“沈先生，我下午放你个假，麻烦你带他去淘点衣服，这一身，怎么瞧都不适合他。小了。”
　　沈念呆住：“不是你领走吗？”
　　“我得去办讠正啊。”唐铎潇洒的挥手出门。
　　——
　　下午，空气里的湿气被彻底蒸发掉，猛烈的日光残暴的炙烤着城市。
　　路旁的行道树上，片片叶子被施了静止咒，纹丝不动，钢筋丛林里，一丝风都吹不起来。
　　沈念逛得满头大汗，以手当扇，扇出来的却是热浪。
　　沈念在步行街找了个阴凉处坐下，把手机递给简曦辰：“看见前面那家冷饮店了吗，去买两根冷饮。热死你大爷了。”
　　沈念平时不怎么逛街，出来前，问了问公司的同事，几个妹子叽叽喳喳的安利，今天步行街的哪家哪家商店搞活动，折扣力度大。
　　太阳公公的力度更大！
　　“沈卿胆大了，竟敢使唤朕。”
　　“去不去？”沈念凶他，“不去不帮你买单。”
　　简曦辰接过沈念的手机：“密码。”
　　沈念按指纹解了个锁：“没事点两下，别让屏幕暗了。”
　　逛了两家商场，简曦辰身上换成了合身的浅色衬衫，一条带修身效果的九分裤，洞洞鞋没了，蹬在脚上的是一双复古风格的休闲鞋。
　　人往那一站……
　　呃，更像酒吧里的男服务生了。
　　还是特级的那种。
　　沈念低头一笑，甩掉这个胡扯的念头。
　　简曦辰光是一身冷傲的气质，就远远不是那些人能比的。在娱乐圈里都找不出这样一个，自带霸气光环，又不显做作的男人。
　　非要形容一下，就是天生俯仰众生的气场。
　　沈念等了半天，没见简曦辰回来，担心他是不是不会用移动支付。
　　突然，冷饮店的方向骚乱起来，围观的人越聚越多。
　　沈念心头一跳，生出一种不安，快步跟过去，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
　　简曦辰站在店门口，一手拿着两根冷饮，一个姑娘紧紧挨在他身边，抓着他的手臂。
　　简曦辰瞥见袖子被捏皱，眉尖一闪而过的厌恶，被沈念捕捉个正着。
　　同一时刻，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围住简曦辰和妹子。
　　为首的一人比简曦辰还高一些，肩宽腿长，那张脸是标准的花美男，皮肤很白，就是一双眼睛不行，眼尾往下垂，垂出几分的薄情。
　　男人并住两指，指向简曦辰，冲着姑娘阴阳怪气说：“这就是你新勾搭的小白脸？”
　　作者有话要说：　　①多莫瑞：意大利的一款巧克力。


第6章 
　　“池夏？”
　　沈念从围观的人群里走出来两步，热辣的阳光当头罩下，把他的火气罩上来，“赵总给你们的训练太少？这么有空出来撩妹？”
　　“沈先生。”池夏脖子一缩，那股嚣张劲跟着缩没，眼尾塌得更厉害了，“今天晚上的通告，赵总放了我们的半天假。”
　　池夏和另一人都是欧禾的练习生，还在训练阶段，没什么名气。走在路上，至多也就是长得不错的男孩子。
　　难得下午有个假期，便约了女友出来，原打算秀一波恩爱，没想到女朋友提出要分手。
　　池夏当场就炸了，加上被高温热浪一滚，怒气冲头，在冷饮店前和女友大吵了一架。
　　妹子气得转身就走，撞到排在后面的简曦辰，手里的冷饮也被撞掉了。
　　见池夏不肯罢休，妹子于是躲到简曦辰身后去了。
　　池夏身边的人悄悄扯了把他的背后：“要不我们先走，万一让赵总知道……”
　　他们一定“死”得很难看。
　　池夏顶着烈头，瞪着前女友和简曦辰，女生的手还紧紧的拽着男人的衣袖。
　　“别让我再遇到你们。”池夏挥挥拳头，忍下气焰。
　　沈念晃悠到池夏边上，在这人惊悚的表情下，从简曦辰的手里拿过一根冷饮，撕掉包装，嘬了一口。
　　“你们都是进了圈的人，还没红，就想传绯闻。”
　　沈念火气降了，嘲讽拉满，“看来得跟师太聊聊，现在的新人是不是太招摇了，公司可没闲情给新人兜底。”
　　“沈先生！”池夏嗓门一大。
　　沈念：“不在舞台上，不用吼那么大声。”
　　池夏：“……”
　　御格的艺人都知道，公司里唯二不能得罪的人，一个赵师太，另一个就是沈大编剧。
　　否则，就会永远接不到一线本子。
　　见挽回爱情无望，池夏的心死了死。眼皮一塌，低头和同伴对视了两眼，丧丧道：“我们这就回去。请沈先生不要告诉赵总。”
　　池夏说走就走，一转头，迈开长腿。
　　“等一等。”
　　看白戏看了大半天的简曦辰冷然喊住他。
　　简曦辰抓开手臂上的“妹子挂件”：“把人带走，朕岂会看上这等姿色。”
　　池夏：“？？？”
　　妹子：“！”
　　“……咳咳咳。”
　　沈念一口冷饮晾在嘴里，呛得不停的咳嗽。
　　果然是不动如冰山的无情。
　　简曦辰移开姑娘的手臂，拍了两下衣袖，把褶子抚平了，冷嘲热讽：“小白脸这一词，你不觉得，你比朕更合适？”
　　池夏嘴巴张得老大，不可思议看他：“你说什么？”
　　接着就瞧见前女友的脸色更加难看。
　　沈念的目光在简曦辰和池夏脸上兜了一圈，憋着笑，腮帮子都憋疼了。
　　池夏的确比简曦辰白多了。
　　姑娘被扔在一旁，委屈巴巴的看着简曦辰；“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会陪你。”
　　简曦辰把另一根冷饮递过去：“朕说的是，会赔你一根冷饮。”
　　姑娘：“你？”
　　池夏：“？？”
　　简曦辰把手机还给沈念，一本正经的惋惜：“沈卿，你竟会认识这等贱民。”
　　池夏：“？？？”
　　我，贱民？？？
　　“哈哈哈哈。”沈念笑趴，连忙摆手，“是是是，下次不认识了。哈哈哈哈。”
　　两人丢下一群笑得前俯后仰的围观群众，扬长而去。
　　之后，沈念又带简曦辰逛了几家店，大包小包，反正全是简曦辰提着。
　　简曦辰嘲他：“你还真把朕当跟班了？”
　　“因为都是你的东西啊。”沈念咕咕哝哝的摔进一家咖啡馆的座位，“你当皇帝的时候花钱，东西不都是侍从拿？”
　　“这倒也是。”简曦辰把袋子放下，蓦地一醒，“你相信朕是皇帝了？”
　　沈念呲呲牙：“没有。随口比喻一下。”
　　简曦辰闲闲的跟了声：“任务艰巨，任重道远。”
　　沈念喝着咖啡，单手支着下巴，拿眼打量他：“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个是谁？”
　　“不想知道。”简曦辰端起咖啡杯闻了一下，眉间皱了皱。
　　沈念幸灾乐祸说：“你未来的同事，也是欧禾的新人，赵师太看好的一个。”
　　简曦辰：“那个小白脸？”
　　沈念一怔：“哈哈，是的。”
　　简曦辰用咖啡勺搅着咖啡：“他算什么小白脸，还没沈卿你好看。”
　　沈念怔了又怔，脸红：“别老是沈卿沈卿的，说的好像我们很熟一样。”
　　“不然叫什么？”
　　“叫名字。”
　　“沈念。”简曦辰换了个极尽柔和的口吻。
　　沈念手里的咖啡勺掉了：“……还是沈卿吧。”
　　两人有搭没搭的闲聊。
　　“小白脸现在很红？”简曦辰问。
　　“哈哈哈，你这张脸，肯定会比他更红。”
　　沈念细品着咖啡，也品着对面那人。
　　简曦辰的脸骨坚韧，眼线细长，在眼角处微微上扬，眼底如同搅拌着咖啡，旋出深色的漩涡，只一眼，就仿佛要被吸引进去，他还喜欢绷直唇边，无形中，释放出禁谷欠的荷尔蒙。
　　一张辨识度极高的脸。
　　沈念垂下眸色，落进咖啡杯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搅拌着。心里想，要是在大银幕上放大几百倍，观众会疯迷的。
　　简曦辰谨慎的尝了口咖啡：“奇怪的味道。”
　　“你没喝过咖啡？”
　　“未曾。”
　　沈念撑着下巴的手，一根手指一下下的笃在脸颊上，若有所思。
　　从他撞见简曦辰开始，下雨天，暴露狂，失忆症……
　　这些狗血的情节，同一时间出现在剧本里，也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但忽然就真实的发生在他的面前。
　　眼前这个人，让他有一种硬生生的割裂感。
　　说是失忆，却记得自己的名字、年纪……
　　可却对咖啡、手机这些日常的东西，又会觉得奇怪。
　　不是一无所知，是非常的陌生，更像是从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囫囵打包，被扔进了现代社会。
　　这人很努力的在扮演一个现代人。
　　仗着两人刚才合伙欺负了一个小白脸，关系有那么一点的融洽。
　　沈念往后翘着椅子，有意无意的问道：“你一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那为什么会认识我？”
　　“该不会是偷窥狂吧，呵呵。”沈念打趣说，“我一没颜值 ，二没钱。你好歹找个有钱有颜的偷窥。”
　　“朕岂会做这等下流之事。”简曦辰熟悉了咖啡的味道，一口一口，慢慢喝完。
　　“……”
　　简曦辰眼神黯了一瞬，第一次深望住沈念：“朕曾经有个知交，和你长的一模一样，他就叫沈念。”
　　沈念翘着椅子，后两条椅腿一滑，他慌忙扶住桌子：“光天化日，讲什么灵异故事。”
　　半秒后。
　　沈念按着桌子，把椅子放正：“没骗我？”
　　简曦辰平静的望着他。
　　沈念把心一横：“算了，我信了。瞧在你的颜值上。”
　　简曦辰听了，转过脸，对着边上的玻璃照了照，又开始自恋：“朕的确比那个小白脸英俊。”
　　“美不死你。”
　　沈念端起杯子，无意中瞥见邻桌的三两个女生，笑盈盈的望着简曦辰，一片低笑。
　　沈念：“……”
　　美死了。
　　在简曦辰的美色干扰下，回去前，沈念鬼使神差的帮他买了一部手机。
　　“算是庆祝你的签约贺礼。”
　　最新款，刚上市没多久，后置三摄，4000万像素。
　　沈念不客气的对着简曦辰拍了一张：“衬你的。”
　　简曦辰不客气的收下相机：“可以和沈卿你一起拍一张吗？”
　　“不可以。”
　　东云巷里，亮起橙黄的夜灯，白日里喧闹的巷子慢慢安静。
　　简曦辰认识昨晚住的那家小旅舍：“进了欧禾，是不是可以搬去艺人宿舍了？”
　　“嗯，欧禾的福利待遇挺好的。”沈念在前台办入住。
　　唐铎那边的身份证明还没弄下来，这几天，简曦辰还得在小旅舍窝着。
　　旅舍的老板查了下电脑，讪讪道：“哎哟，对不住，今晚小旅舍客满了。”


第7章 
　　“什么？”沈念两手往前台一按，半个身子几乎扑到柜面后，“老板你再仔细查查，这么晚了，附近只有你这一家住地儿了。”
　　老板和蔼可亲的把电脑屏幕往他的方向一转，这家旅舍一共没几家客房，每个框框内，全都填着红叉叉。
　　沈念一步三回头，遗憾的瞧着小旅舍门口的那盏灯越来越远。
　　晚上九十点钟的弄堂里，挨家挨户的窗子里亮起人间的灯光，偶尔有自行车铃声从他们身边路过。急匆匆的速度，都是赶着回家的人。
　　简曦辰双手拎着好几只袋子，腕骨因为提着重物，绷得紧紧的，关节有些泛白。臭屁的走在沈念边上：“这旅舍不行，床太小，灯很暗，浴室里的马桶还会漏水。”
　　简曦辰站在那些零碎的光影里，明明是轻描淡写的神情，满不在乎的口吻。
　　然而人间热闹的烟火，却在他身上冻成了寥落。
　　孤零零的，就连地上投下的影子也是孤独的。
　　这一刻，沈念忽然萌生出个念头。
　　是不是这个人从来都是一个人过活，习惯了孤独的人，总是会身不由己的排斥热闹。
　　沈念慎重思考了片刻：“要不张伯摆摊的那个过街楼，你打个地铺？现在夏天，冻不死人。”
　　简曦辰故意失落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二十分钟后。
　　沈家的那栋洋楼里，二楼往三楼的楼梯上响起一前一后，两个人的脚步。
　　沈念打先走在前面，嘴里唠唠叨叨的：“我半夜赶剧本，你在楼上别弄出大动静，我要骂人的。”
　　楼梯上来的地方，是一间摆满书架的书房，靠窗的地方搁了一坨懒人沙发，像颗塌陷的大白馒头。
　　没有桌子，没有电脑，只有齐齐整整的几排书架。
　　沿着过道走到底，就是间卧室，平时不怎么住人，房间的摆设很干净。
　　由于斜顶从中间往两侧倾斜，简曦辰在卧室时，只能在最中间，最高的地方直起身体。往两边走，都得弯下腰。
　　还有一个挑空出去的小阳台，不大，够一人转身。
　　卧室的对门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和楼下的互不干涉。
　　简曦辰把袋子一个个堆在墙边，眼底流淌起不知名的思绪。
　　“还凑合，比那家旅舍好。”
　　“这还凑合？我都在考虑要不要收房租。”沈念推开阳台门，夏夜闷热的风浪一股脑的涌进来，“独立花园小洋楼，地段优渥，闹中取静。就这还凑合？”
　　“你还是去睡过街楼算了。”沈念打开中央空调的控制面板，先是开了通风模式。
　　“先通通风，过会儿，你自己调制冷模式。”
　　简曦辰把刚买的衣服什么一样一样摆到床上，挑了一圈：“没有买洗漱的。”
　　还就把我这里当旅馆了？！
　　作为一个个没有表情的酒店夜班人员，沈念一脸抱怨的从楼下搬上来一堆全新的洗漱用品。
　　毛巾，牙刷牙膏，沐浴露，洗发露，洗面奶……
　　“不许再找我。”
　　沈念警告完，气恼哄哄的下楼，他恨不得在二三楼的楼梯间封上一道结界。
　　……
　　窗外的世界沉寂下来，那些从窗口透出的灯光一格一格的熄灭。
　　渐渐地，夏虫的悉索声开始占领整个晚夜。
　　书桌上一盏白炽的台灯，光源被缩得很小，只能晕开电脑的周围一圈，打字人的那张脸也是模糊不清。
　　《凤栖梧桐》的剧本很赶，剧组已经在横州开机。前面三分之一的剧本并不能撑住很久的拍摄，尤其是还要考虑转场的问题。
　　沈念僵硬的敲完一个字，把笔记本往前一推。
　　整个人跌进转椅里，捂着眼睛，喘了好几口大气，才算活过来了。
　　四个小时，写大半集剧本。
　　同时必须考虑人物的转折，剧情的启承，场景的限制……
　　被套上无数枷锁，还得从里面拼杀出一条血路。
　　沈念按摩着手腕，一边给唐铎发消息。
　　咸鱼玩家：【我现在玩失踪，梁曾会不会万里追杀我。】
　　老唐：【他的四十米长刀已经提到门口了。】
　　沈念“嗤”了一声，一个鲤跃龙门，从椅子上扑到床上。
　　咸鱼玩家：【我先跑四十一米。】
　　老唐：【高铁票帮你订好了，后天早上去横州，剧组会安排人在车站接你。】
　　梁曾之前就跟沈念提过，希望他去跟组，这部戏拖了很久，再拖下去，剧组的人真的要提刀砍上门了。
　　咸鱼玩家：【这么快！】
　　咸鱼玩家在床上撒泼，连连打了几个滚，义愤填膺的打字。
　　咸鱼玩家：【你无情，你残酷，你冷漠！】
　　老唐：【当年劝过你不要招温潜俞。】
　　沈念一口怄气堵在胸前，横竖没把他憋死。
　　咸鱼玩家连甩一串“白眼”emoji，退出微信。
　　天聊死了。
　　老唐却是依依不舍，还在嗖嗖的发着消息。
　　老唐：【多莫瑞，三份。】
　　老唐：【进了组，别天天熬大夜，也得显摆显摆沈大编剧的架子。】
　　老唐：【明天不用进公司了，把行李收拾一下。】
　　咸鱼玩家：【对方已把你拉入黑名单。】
　　老唐：【……】
　　沈念回完，把手机扔在床上，来到阳台上。
　　半夜的东云巷异常的安宁，燥热的空气也不好意思聒噪，变得温婉起来。
　　四周幽沉的黑暗，这里的世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呼吸着的生灵，然后沉没在浓郁的黑夜。
　　七年前，温潜俞还是个枪手。
　　沈念一开始并没打算要人，这人就天天等在御格的门口，早请安晚问候，像朵壁花一样，粘在沈念的上班路上。
　　那阵子，沈念正在赶一部大古装的剧本，温潜俞整理了不少资料，送到他面前。
　　温潜俞那时说：“沈先生，我真的，只是想要一部有自己署名的剧。”
　　沈念后来想，自己一定是被这人哭惨的外表蒙骗了，当时心软，就把人签下了。
　　下次一定不能犯同样的错。
　　别人惨不惨，管他什么事。
　　他又不是玛利亚，渡不了那么多人。
　　沈念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一抬头，就瞧见旁边楼上的那个阳台，又一个惨兮兮的人，一点不惨，甚至很嘚瑟的望着他，仿似在说“还凑合”。
　　沈念：“……”
　　明天一定戒了自己的圣母心！
　　沈念轻瞟了眼简曦辰，洋洋洒洒的伸了个懒腰，装模作样的走回屋中：“不许出声，不然赶出去。”
　　沈念怀着无比幽怨的心情，哭丧着回到办公桌前，对着满屏幕的白纸黑字。
　　他脑仁疼。
　　脑子里“咚咚”“咚咚”一下一下的跳痛着。
　　沈念猛的睁开眼，不是脑子里的声音，是外面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
　　沈念听仔细了，声音确实是从门外传来的。
　　他一把拉开门，脸上写着“老子要杀人了”：“什么事？”
　　可惜他飞扬的气势，被简曦辰的高冷当头扑灭。
　　沈念打了个呵欠，犯着困，拦在门框边，没让人进屋。
　　“有话快说。”
　　“加个微信。”


第8章 
　　沈念的头像是一个大字型，懒躺着巧克力小人，名字就更应景了。
　　【咸鱼玩家】。
　　沈念是简曦辰加的第一个人，加完后，那人好像很满足，对着巧克力小人琢磨了好一会儿。
　　简曦辰好奇说：“怎么换头像？”
　　沈念：“……”
　　你就是不让我写稿是吧！
　　沈念连人带手机，一起轰了出去，重重的摔上门。
　　赶完人，他拖着步子来到浴室，用凉水拍了拍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些，重新回到稿子前。
　　凌晨两点四十，算到早上六点，应该还能再写完半集。
　　房间里不断响起的键盘声，沈念的注意力全部在一闪一闪的发白屏幕上，没有留意手机上接连跳出的几条微信。
　　……
　　五点三刻，沈念染了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摔进床里，抱着被子，眼皮立刻耷拉下来。
　　他摸到手机，迷迷糊糊划开上面的消息。
　　对话框的最上面一列，豪气干云的挺着一个白底黑字的头像，一个硬笔字。
　　“朕”。
　　昵称也是一模一样，朕。
　　沈念“噗嗤”一下笑出来，困意也被笑掉了。
　　沈念磨叽着，发了几个字挤兑对面。
　　咸鱼玩家：【皇上万岁。】
　　还不死心，又跟了一个“下跪”的小人。
　　“哈哈哈哈。”
　　他发完，把自己乐坏了。
　　沈念又往上刷了几条，简曦辰的消息是半夜那会儿发过来。
　　朕：【朕会换头像了。】
　　朕：【朕的昵称可不可？】
　　朕：【朕就寝了。】
　　朕：【沈咸鱼也早些休息。】
　　沈念：“…………沈咸鱼？？？”
　　这人是以为用微信聊天，就得互称昵称，以示友好？
　　沈念本以为自己这一觉一定是睡得怨气冲天，结果被简曦辰一搅合，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还做了个美梦。
　　梦里，自己束发白衣，正在训责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小孩梗着脖子，硬邦邦的说：“本王知错了，求沈先生责罚。”
　　然后小孩乖乖把屁股一撅，等着挨打。
　　沈念觉得这小娃好玩极了，明明豆大点的小孩，非得装一派大人的模样。
　　沈念打了两下，绕到他跟前，望着他被红肿的眼圈，笑着问：“喂，你叫什么？”
　　男孩到抽着气，忍着痛，把自己掰直了，声音里带着奶气。
　　他说：“本王叫曦辰。”
　　沈念嗤了一声：“梦里也见鬼。”
　　……
　　沈念一觉睡到傍晚，日薄西山。
　　窗子外熙熙攘攘的，下班高峰，弄堂里像砸炸开了锅，亲切的拉开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
　　沈念盯着天花板，发了几分钟呆，跟条泥鳅一样，扒拉着被子坐起来，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
　　打开微信，开始批阅奏折。
　　唐铎发了三条消息，打了两个电话。
　　让他别熬夜，明早的高铁。
　　宋磊恭恭敬敬的发了一条消息，明天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
　　那个“朕”……
　　朕居然一整天没发消息，消息框被挤到下面去了。
　　沈念在冰箱里胡乱坑了点吃的，就着快下山的太阳，来到院子里，打太极。
　　他僵硬的抬手踢腿，动作迟缓，还不如公园里晨练的那些老头老太利索。
　　他一套拳刚耍完，听见院门口转动的钥匙声。
　　简曦辰推门进来，可能是没想沈念会在院子里，在门口出了会儿神，随即绕到沈念面前，贱兮兮的说了声：“早。”
　　“早。”
　　沈念一抬头，瞧见那抹落日呲溜一下，滚落地平线。
　　还真是早。
　　简曦辰手里拎着个外卖袋，沈念一眼认出，是张伯馄饨摊的袋子。
　　巷子里面其他店的外卖，把自己家的LOGO印的五大三粗，生怕客人眼拙，瞧不见。
　　张伯的不一样，很特立独行，超市里买的那种平民版的红袋子，清一色，啥也没有。
　　沈念心想，嗯，知道给他带外卖了，这一晚房间没白借。
　　沈念紧跟着简曦辰来到客厅，这人洗过手，在桌边坐下，拆开袋子，一抬眼，只见沈念古古怪怪的盯着他。
　　简曦辰揭开盖子，热腾腾的馄饨葱香味霎时溢满餐厅。
　　沈念也拉开椅子，坐下，满脸期待。
　　简曦辰“哦”了一声：“朕以为你还在睡觉，没有帮你买，怕糊。”
　　沈念：“？？”
　　期待你个头……
　　简曦辰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舀了只馄饨，塞进嘴里。眼神还很无辜：“沈卿真的想吃？”
　　沈念气白了脸，弓着肩，自己去厨房下了碗方便面。
　　一张长桌，两个人各坐一头。
　　简曦辰完全遵照食不言的规矩，等吃完了最后一只馄饨，擦了擦嘴：“唐总帮朕的身份办好了。今天去了欧禾签约。”
　　沈念吸溜着面条，含糊道：“那就是有宿舍了，赶紧搬走。”
　　“没有。”简曦辰话锋一转，“师太说宿舍资源最近有点紧张，让朕在外将就几天。”
　　沈念愕然：“几天是几天？”
　　“不清楚。”
　　沈念往门口一指，眉心拧紧，不耐烦：“有身份证了是吧，自己去酒店将就。”
　　“不将就。朕觉得这里不错。”
　　简曦辰起身把外卖盒扔去了厨房的垃圾桶，顺手分了下类。剩下的汤汁倒掉，盒子扔到干垃圾里。
　　“独立花园小洋楼，地段优渥，闹中取静。”
　　简曦辰洗完手，斜倚在厨房门边，抱臂看向沈念。
　　就是故意逗他。
　　沈念脸上一阵发烫，端着碗筷，嘀嘀咕咕的从简曦辰身边经过：“记性那么好干吗。”
　　洋楼环境确实不错，但肯定不是指简曦辰住的那间阁楼，毕竟那个尖顶，想站直都不容易。
　　简曦辰横跨一步，拦住他的路：“沈卿是否心生愧疚了？”
　　沈念：“……”
　　简曦辰低笑一声：“那不如让朕住到你隔壁那间？”
　　沈念：“…………”
　　愧疚尼妹！
　　沈念他发现自己每每和简曦辰说话，会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威压。
　　一个身无分文，还失忆的小子，可自己不知觉，总好像低了他一头。
　　厨房里冷白的光芒把两个人兜住。
　　站的近了，沈念倏然恍惚，简曦辰那张冷冽的面容，竟是隐隐和自己大白天梦见的那个小孩有些许相似。
　　“……”
　　沈念揉揉眼睛，暗示自己一定是这两天被这人缠紧了。
　　见谁谁都像他。
　　“嗡嗡，嗡嗡。”
　　沈念的手机铃声及时打破房里的宁静。
　　沈念接起电话，又对简曦辰道：“你别动，这事还没完。”
　　“沈先生。”赵斯蕊的声音，通过电磁波有一种独特的霸气，“小简的第一个通告定了。”
　　“这么快？”
　　“宋导亲自打电话给我，想让他进组演个角色。”
　　“嗯？”
　　“我给他定了明早的车票，你明天是不是也去横州，正好，先把人一起带过去。”
　　“呃？等等。”
　　赵斯蕊：“哦对了，另外有两个解约的小孩子没搬走，他跟我说最近都住在你那里。我觉得挺好，你那个小洋楼，离公司也近。”
　　赵斯蕊叽里呱啦一顿说，根本不给沈念喘息之机。
　　沈念被挂断电话，脸上笑嘻嘻，心里就快炸翻天了。
　　我觉得不好。
　　沈念扶着额头，一手撑在墙边，那堆破剧本都没有眼前的这个人，会气人。
　　“简曦辰。”
　　“朕没走。”
　　简曦辰十分听话，等在厨房里，正在钻研冰箱门上的几块冰箱贴。
　　取下来，再贴上去，再取下来……
　　沈念蜷起指节，敲在太阳穴上：“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简曦辰瞳孔倏紧，整张脸崩了刹那
　　那副淡淡的表情，差点支离破碎。
　　在沈念的视线投过来之前，简曦辰别过头，闷吭：“朕可以交房租。”


第9章 
　　盛夏的高温，总是以最傲慢的姿态压垮城市。
　　不到九点，高铁站的候车大厅里已是人头攒动。
　　沈念搁着二郎腿，在候车厅找了个相对偏僻的角落位子，塞着耳机，架着墨镜，整一个世外高人的清凉形象。
　　只不过他再清凉，依然挡不住四下里递过来的层层秋波。
　　几个经过附近的女生面带桃花，交头接耳，有两个互相推搡着，跌到沈念面前，然后眼睛一弯，仗着胆子，对着沈念……身旁的简曦辰问。
　　“小哥哥，能不能给个联络方式？”
　　沈念匿在墨镜后的眸子眯成一线，脚尖踢了一下行李箱，往边上移了两个位子。
　　围观人群太没眼色。
　　他好歹也算是个白脸，就算没隔壁嫩，也不至于这么被无视吧。
　　然后，沈念被无情的无视了。
　　他一挪开，两个空出来的位子，立刻有姑娘抢着坐下，和简曦辰套近乎。
　　“小哥哥，是准备去哪里？”
　　“这么帅，真的不是明星吗？”
　　“你几点的车子？”
　　沈念把耳机塞紧，只拿余光撇撇简曦辰，想不到这人今天的忍耐力这么好，没有出口成怼。
　　可能是找到工作，又有了住处，心情好了，态度自然也变得好起来。
　　“那边空的椅子不少，挤这里不热吗？”
　　态度好的人，态度很不好的开口。
　　“不热，不热啊。”
　　简曦辰：“朕热。”
　　周围：“啊啊，是真热。”
　　“我有小电扇！”一个不长眼的姑娘翻包。
　　没等她拿出东西，简曦辰冷不丁蹦出一句：“没有联系方式。”
　　“去哪里，不用告诉你们。”
　　“不是明星。”
　　“几点的车，都和你们没关系。”
　　一口气把姑娘们的寒暄全还了回去。别人的一腔热情，被他冻成了冰渣，碎了一地。
　　翻包的妹子动作僵住，边上的另一个人也跟着傻了。
　　半秒后，异口同声爆出一句“操”。
　　两人气骂“这么好看的脸，居然这么没礼貌”。
　　半是感叹，半是遗憾，又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
　　“你这么说话？就没被人打死过？”沈念的二郎腿翘得可高了。
　　简曦辰：“谁敢打朕？”
　　沈念一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拉出来，摁回去，拉出来，摁回去，不亦乐乎。
　　“你现在是我的房客，作为房东，好意提醒你一句，你那个‘朕’，别成天挂在嘴边。”
　　沈念张开手掌，扶了扶墨镜：“还有，你是要进娱乐圈的人，不是菜市场刚捞起来的海鲜，一张冰冻死鱼脸给谁看。”
　　简曦辰转向沈念，嘴角极淡的弯了下：“朕哪有冰冻死鱼脸？”
　　“……刚刚怎么就不会笑。”
　　“朕为何要对她们笑。”
　　“对我就能笑了？”
　　“那当然，你是朕的沈卿。”
　　“你闭嘴。”
　　“好。”简曦辰闭了嘴，不动声色的朝沈念的方向移了两座。
　　两人又挨到一起了。
　　沈念顿觉一只冰炉子呼了自己一脸。
　　简曦辰浑身散着寒气，在周围空气的高温中，横冲直撞的杀到他面前。
　　沈念在冷冷热热中，冷言热语挤兑他：“你不热吗？”
　　这话问的，和刚才简曦辰问姑娘们的一样，语气差不多。
　　不过一个厌恶多一点，一个讥讽多一些。
　　简曦辰从书包里找出一个小电扇，把风力调到最大，对着自己呼呼呼的吹。就像在空调扇前放了盆冰块，很降温。
　　“不热。”
　　沈念：“……”
　　沈念摘下墨镜，凑近那人的手持小风扇：“怎么瞧得有点眼熟？”
　　“出门的时候，看到你放在桌上，就拿过来。”
　　“！！！”
　　“朕有问过你，你在玄关穿鞋，你说可以。”
　　“我有说吗？我有说吗？”
　　“你也和朕一样，失忆了？”
　　“…………呸，童言无忌。”
　　站厅广播，他们乘坐的那辆高铁可以上车了。
　　沈念亟不可待的拖着行李箱就走，干巴巴的撇下身后那个无忌儿童。
　　简曦辰一张嘴，沈念不是被怼死，就是被气死。
　　远离丧星，阿弥陀佛。
　　然而简曦辰身高腿长，没走两步，就跟上来了。
　　沈念走的快，他就加大步伐，沈念故意走慢，他在边上信步。
　　总之，大厅里能够明显看到一傻帽走的快快慢慢，他旁边的人不疾不徐，还摆开了一派泰然自若的，潇潇朗朗的风度。
　　也不知谁是“幼稚儿童”。
　　简曦辰没话找话的开口：“师太问朕以前有没有黑历史，什么是黑历史？”
　　“黑历史就是你以前有没有干过傻事，比如谈过十七八场恋爱，喝醉了酒胡说八道，或者在网上当过无耻的键盘喷子……”
　　“就像你现在这样？”
　　“？？”
　　“想要躲开朕，走走停停？跟个傻子一样？”
　　“……咳咳。”
　　沈念不走了，一手按住心脏，颤颤巍巍的伸出另一条手臂：“那个……扶我一下。”
　　简曦辰一时不明，托住他的手臂：“何事？”
　　沈念看他，眼圈委屈红了。他自嘲老白脸，其实他这张脸，却是挺白的，眼眉清澈，比池夏那张脸，更经看。
　　简曦辰浅淡的凝视着他，掌心感受到这人的皮肤，细腻，带了些潮热。
　　软软的，和他带刺的性子，截然不同。
　　沈念巴巴道：“皇上开恩，放过小人。”
　　简曦辰嘴角轻轻一抿，手指用了下力，托的紧了：“准了。”
　　简曦辰说话的瞬间，沈念望见他眼底，拂过刹那的笑，不真切，被客运大厅里的嘈杂哄闹的一挤，就乍然消失了。
　　一丝诡谲的感觉，突如其来的在沈念心头跳了一下。
　　想起白日梦里，那道奶声奶气的童音叫他：“沈先生。”
　　……
　　到了横州车站，剧组来接的人早早的等在门口。
　　沈念本以为来个副导演之类的，没料到宋磊竟然亲自来了。
　　宋磊憨实的脸上挂着晶亮的汗珠，二话不说，上来就帮忙抬行李：“沈先生，这次麻烦你了。”
　　从车站出来，到影视城差不多还有四十分钟的路。
　　沈念是影视城的常客，早些年电视剧网剧写的多，经常在这里一待就是小半年。
　　后来，他渐渐转向大银幕，这种单一向的影视城，就来的少了。
　　宋磊把沈念和简曦辰带到剧组下榻的酒店。
　　剧组给沈念安排的房间，比宋磊的规格都高。
　　俨如唐铎所说，沈念的咖位摆在那里，国内起码百分之二十的剧组可以横着走。
　　剩下的百分之八十，根本请不动他。
　　上电梯前，沈念问宋磊要了份剧组这两天的通告表，一目十行扫了一遍，皱眉道：“那个什么佳，什么佳？曦辰帝的戏一场都没？”
　　宋磊脑袋汗一淋，呼着粗气：“上次打击太大，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没回剧组，人也找不到。”
　　酒店前台的方向，简曦辰跟在生活助理身边，在办入住手续。
　　沈念从这人的背影收回目光，右手食指曲，指节有下没下的磕在通告表上：“你该不会是想找这小子来救场吧？”
　　“噢哈哈，这当然不会的。”
　　若论当天的表演，简曦辰比蒋思佳好太多，完全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曦辰帝在世。
　　但真的贸然换人，对剧组来讲，并不是太过简单的事，何况简曦辰的表演水准到底有多高，谁都保不定。
　　沈念也不认为梁曾和宋磊会是那么草率的人。
　　简曦辰拖着行李箱，拿着房卡朝沈念他们走过来。
　　宋磊客气的拍拍他的肩膀：“角色看过了吧，等会儿先来试个镜。”
　　简曦辰按下电梯的指示灯，应道：“好。”
　　沈念把通告表在指示灯前一挡：“你演谁？”
　　简曦辰的手指还没收回来，索性捏住那份通告表。两个人一人抓了纸张的一边。
　　“沈念。”
　　宋磊也在，简曦辰没有“沈卿沈卿”的瞎叫。
　　简曦辰每回喊沈念的名字，沈念总觉得这人是穿过他，在叫那个所谓的挚友。
　　沈念手上轻轻用了下劲，扯回通告表。
　　就听简曦辰正色说：“我演重羌。”
　　“是谁？”
　　沈念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磊插嘴进来，笑道：“曦辰帝他爹，太上皇，重羌。”
　　沈念：“？？”
　　宋磊：“嘿嘿，我觉得气场刚好。”
　　“哈哈哈哈哈哈。”
　　沈念笑到腿抖，把通告表拍在简曦辰胸口，弯起眼眉看他，“是刚刚好。”
　　电梯厅顶上挂着那些水晶串灯，在他雪亮的瞳仁上蒙起一泊浅光，又远又清。
　　简曦辰瞧着他，手指垂在身侧，不可察觉的攥紧了。


第10章 
　　电梯面板上的楼层数字，一层层的往上跳。
　　沈念背倚在轿厢壁上，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不怀好意的瞅着简曦辰，嘴里哼唧：“这就生气了？”
　　“未曾。”
　　没有就没有，未曾啥未曾。
　　这都不说人话了，还不是生气了么。
　　简曦辰偶尔会蹦出几句似模似样的古话，来表示“自己此时不想搭理人”。
　　简曦辰不高兴，沈念就乐了。
　　沈念腿一跨，坐在行李箱上，滚着轮子，滑到简曦辰面前，笑着说：“要不要帮你把这个角色写得出挑些？”
　　说完，两脚一退，箱子又滑向后面。
　　太上皇重羌这个角色，说是太上皇，其实在剧中设定的年龄没有那么大，二十多，三十左右的男子，基本上的戏份都是出现在曦辰帝的回忆中。
　　沈念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咂咂嘴：“听说这个角色，宋磊选了不少人。没想到定来定去会是你。”
　　这个角色的场次不是很多，但又要年轻，又要有帝王的凤仪，重要的是，在蒋思佳面前不能怯。
　　开机前，宋磊试镜了好几个青年演员，当红的肯定不会来演配角，而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对上蒋思佳这个带资进组，又吊气冲天的大少爷。
　　戏还没对，那股劲道就泄了。
　　宋磊那天看了简曦辰演的帝王，毫无怯场，碾压蒋思佳一头。
　　回了组，就和梁曾提了这件事，事后了解到这人是欧禾新签的艺人，赶紧给赵斯蕊打电话要人。
　　“叮——”
　　电梯到了简曦辰住的楼层。
　　这人按住电梯门，没让关上，薄薄的眼皮往沈念一睨，哪壶不开提哪壶：“沈卿是忘了姓温的，怎么走的了？”
　　沈念“……”
　　草！
　　行李箱轮子磕上电梯边缘，往前一冲，沈念一顿手忙脚乱，差一点被摔出去。
　　这个“草”也分不清究竟是在骂人，还是在骂行李箱。
　　电梯门重新关上，沈念笑骂：“吾本将心托明月……”
　　结果照了条沟渠。
　　沈念叨叨了一中午的沟渠，到了下午，还是不得不锁在电脑前，给沟渠写剧本。
　　他仰靠在椅背里，两腿伸直，交叉着，搁在脚凳上，桌边摆着台电脑，屏幕上开着文档，剧本写了开头。
　　那张通告表铺开，盖在他的脸上。
　　重羌这个角色，除了开场的几幕戏，大多的对手戏都是和曦辰帝。
　　可以说，对男三之后的黑化起了很大的影响。
　　手机“叮”的响了一下。
　　沈念不耐烦的拨开通告表，抓起手机。
　　唐铎粗哑的声线，就一针大剂量的兴奋剂，沈念昏昏沉沉的被打醒了。
　　“到酒店了？”唐铎问。
　　“说正事。”
　　沈念仍是闭着眼，他幻视了，不管闭不闭眼，眼前出现了飞蚊症，飞着那些密密匝匝的方块字。
　　唐铎压低声音：“对了，那小子的背景我查了。”
　　“怎么说？”沈念侧趴到桌上，手机贴在脸颊上。
　　“没有，一清二白，指纹线索都没有。”唐铎鬼祟道，“和你瞎想的一样，可能真的是天下掉下来的。”
　　“怎么可能？”
　　“真可能。”
　　“……”
　　唐铎：“不过这样也好，没有黑历史，不用担心日后会炸雷。”
　　“嗯嗯嗯，你是好了。”沈念快睡着了。
　　唐铎听出沈念昏沉的说话声：“你不会这么快就在赶稿了吧？不带喘息的？”
　　“不是你唐大老板急着把我扔过来的吗？”
　　“对对对。辛苦了。”唐铎呼了一声，跟着火上浇油，“对了，刚才遇见赵总，她跟我提了句，这次简曦辰进了你那个剧组，你手下方便的话，把他的戏好好拾掇拾掇。怎么也是公司的人，能扎眼起来，最好了。”
　　“不方便。”
　　刚才已经被损死了。
　　沈念是不会承认自己被损的，“被催命改本已经难死我了，还拾掇一个小配角，让师太自己上。”
　　电话那头忽然没声，沈念以为唐铎妥协了，就听电话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先生。”
　　沈念两眼一黑，差点脱口而出“师太”。
　　赵斯蕊来和唐铎开小会，见唐铎正在给沈念打电话，就接了过去。
　　赵斯蕊道：“我问过小简，这回是他第一次进组，有不懂事的地方，要请沈先生多照顾照顾了。”
　　“嗯，好说好说。”沈念没敢挤兑赵斯蕊，放下双腿，哼哧哼哧的站起来，“赵总不派个小助理给他？”
　　“不是你在哪儿吗？”
　　沈念右腿突然没撑住，往前一扑：“啥？”
　　我哪里长得像小助理了？！
　　沈念腿麻了。
　　麻得非常惊天动地。
　　沈念挂掉电话，半弯着身体，僵着那条腿，一动不敢动。
　　轻挪一下，针扎一样的酸麻就疯了似乱窜全身。
　　此时，门外不看时机的响起敲门声。
　　同一时刻，手机屏幕上滑下一条微信提示。
　　朕：【沈卿下午会可会去片场？】
　　手机，房门……
　　沈念艰难的站直了，牙关咬紧，翘起麻了的腿，一蹦一跳的来到门前。
　　手机上的那个“朕”活生生的站在门口。
　　“不去。”沈念回答他微信的问题。
　　他拉直大门，原地转了个身，又是一蹦一跳的回房间。
　　沈念嘴上忙着应付简曦辰，没看路的瞎跳，一脚跳在路中间，一只挡道的黑色垃圾桶上。
　　“哎哟卧槽！”
　　那只发麻的脚英勇的往地上一踩，顿时痛得他脏话都飚出来了。
　　脚是英勇了，但人没胜利。
　　沈念双手在空气中乱抓一气，还是往前跌去。
　　他双眼一闭，掩耳盗铃，摔丑了不关他的事，反正他看不见。
　　预料中的摔倒没有出现，可是沈念死活不愿睁开眼睛，不如摔个狗啃泥。
　　搭在他腰上的那条结实的手臂，沈念想象不出，千钧一发之际，还有哪路神仙能从天而降。
　　好在简曦辰等他站稳，很快就松开手，似乎猜到了他的囧意，淡笑着落井下石：“要不要朕帮你揉一揉？”
　　沈念要囧哭了。
　　沈念扶着椅子，慢慢坐下，低低呼吸了两下，腿上发麻的感觉总算消退了。
　　他抹了把颈边的汗滴，岔开话题：“我下午不去片场，得改剧本。”
　　简曦辰从纸巾盒里抽了两张递过去：“统筹通知朕去试镜，既然你忙，那就算了。”
　　说着，转身出门。
　　沈念的目光停在那人的背影上，这人不仅脸生得好看，光是背影也从骨头里透出美色，肩骨平整，背肌流畅，不失力量的线条，在腰身处又完美收拢。
　　然而，就这抹背影里，每走一步，却会激起周围无边的冷漠，从他的身影中飘散出的孤寒。
　　曦辰帝，居帝位一世，冷面冷心。野史载，七王叛乱后，帝君再未露过一次笑颜。
　　孤家寡人。
　　在这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铺天盖地的孤独，像卷折了几百年，肆意的扑向沈念。
　　沈念犹疑了瞬息，掌心一搭，按上自己的脑门，自嘲的笑了笑。
　　怎么还真把他当成曦辰帝了？
　　沈念走前两步，手一抬，熟门熟路的，想要勾着唐铎那样，勾上这人的肩膀。
　　还差两公分的时候，手臂顿了顿，又收回来，换成口头客气：“走吧，去看看你的试镜。”
　　简曦辰瞥开眼：“不用赶剧本了？”
　　沈念把手机举到他面前，上面显示着简曦辰的那条微信。
　　沈念微笑：“皇上旨意，不敢不从。”
　　——
　　《凤栖梧桐》剧组租的是横州影视城里最大的皇宫景。
　　趁着殿内转场的空档，宋磊抽了个空，来看简曦辰的试镜。
　　宋磊那件T恤的袖子卷到肩膀，露出黝黑发亮的胳膊，脑袋上戴了顶长舌的鸭舌帽，见到沈念也跟过来，有些意外。
　　沈念握着征收回来的小电扇，散漫的开口：“戏得调，我来找找感觉。”
　　“哎好好好！”宋磊忙不迭让出自己的位置，“沈先生坐这儿。”
　　沈念摆摆手，在试镜室里找了个小角落：“你是导演，我只是旁观一下。”
　　沈念掏出一本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和一只铅笔。
　　记事本用了大半本，里面的文字不多，每一张上面是一幅简单的人物素描。是他以往写过的那些角色。
　　寥寥几笔，勾出他想象中的角色的轮廓。
　　再用文字，赋予这些人物以骨血。
　　沈念转着铅笔，在一页白纸的左上角写了。
　　剧名：凤栖梧桐。
　　角色：重羌。
　　此时，简曦辰上完妆发，跟着副导演走了进来。
　　他第一次穿古装，墨发披肩，没有贴鬓角、戴假发套，而是将长发接在他自己的头发上，这样整体上的观感会显得更加真实。
　　一袭水蓝长衣，发髻高束，举步两三，这人目色轻轻环视过四周。
　　空调也抵不过他的寒意，被压低了三分温度。
　　能听见在场的所有人同时抽了口冷气，露出震撼的神情。
　　这他妈的是穿越来的吧！


第11章 
　　房间里的那台空调有点年份，开的时间长，两块风扇板下面会滴落水珠。
　　沈念没找准地方，赶巧就坐在下面，水滴落到他的肩上，他没有一点反应，眼睛紧盯着场中的那个人。
　　不只是沈念，宋磊，还有其他人，一双双眼睛就没移开过。
　　最悲催的那个副导演，把简曦辰带进来后，找了个墙角，没形没状的挨在墙边。
　　看着简曦辰的表演，不经意中被带进戏，双腿打了个鼓，突然往前一摔，样子就像是一头跪在简曦辰跟前。
　　他嗓子眼滚动了下，一口“皇上”径直喊出来。
　　简曦辰浅浅的掀了掀眼梢，余光掠过地上摔着的那人：“卿不必在朕面前，这般装腔作势。”
　　副导演：“？？”
　　这人是把他当成搭戏的了？
　　“臣……微臣不敢。”副导演硬着头皮，伏在地上。
　　简曦辰拂过袖子，背对副导，负在身后的手漠然一摆。
　　按照剧本，这时会有侍卫将此人拖下去。
　　只这么一个看似随性的摆手动作，把重羌的厌恶，冷情，以及半分的无可奈何，表现得淋漓尽致。
　　沈念心思一动，低头看向剧本上的这场戏。
　　原来的剧本上写的是，重羌怒然高喊：来人，拖下去。
　　如今这一幕，是简曦辰自己改的。
　　很明显，比剧本里的动作，更加符合重羌阴沉的性格。
　　沈念抓着铅笔的手指慢慢攥牢，指关节被抻得发白。
　　笔尖点在笔记本上，迟迟没下得了笔。
　　他恍恍惚惚有一种认识，自己无论怎么画，都画不及眼前这个重羌的十分之一。
　　“哎哟我去！”
　　宋磊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猛的站起来，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简曦辰，“你你你”了半天，半个字没蹦出来。
　　“演的不错。”
　　沈念懒懒散散的走到场中，视线微垂，拿着本子拍了拍简曦辰的臂膀，轻声说，“演的比我写的好。”
　　……
　　宫殿的景很大，试镜室离片场有一段距离，沿着南墙往片场走，中间隔着一条曲曲折折的长廊。
　　沈念低头走路，脑子里反反复复闪过简曦辰刚才的一段表演。
　　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中有个名词，叫做主张体验①。主张演员与其所表演的角色融合，以演员在角色中的感情，来和观众达成共鸣。
　　而简曦辰刚刚，就完美的验证了这一理论。
　　即便是沈念，也看不出多少表演的痕迹。
　　天赋这种东西真是高深莫测。
　　有些人随随便便就惊艳绝伦，有些薅秃脑袋，也只有一片破瓜地。
　　沈念走了没多久，口袋里的手机连着震动了几下。
　　他拿出来一看，那个霸气威武的“朕”弹在界面上。
　　朕：【人呢？】
　　咸鱼玩家：【走了。】
　　沈念发了好几个“打呵欠”的各种表情包，长长的一串挂下来，朕问的“人呢”两个字立刻被顶得没影了。
　　沈念满意的把手机往兜里一塞。
　　简曦辰头顶着“朕”字，让沈念每次发消息，总有种错觉，自己在给领导汇报工作。
　　末了，这人再正儿八经的回一句。
　　“朕知道了。”
　　嘿，这真不是在批阅奏折？
　　沈念刚塞好手机，还没抬眼，耳边的脚步声比视线快了一秒。
　　那双自己陪着一起买的休闲鞋子闯进他的视野。
　　沈念无语的抬起头。
　　大长腿走路也比人快。
　　“走这么快？不想见到朕？”简曦辰的冰块脸，只在见到沈念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松动些。
　　沈念扬了扬手里的剧本，敷衍说：“回去干活。”
　　简曦辰挪了一步，走到沈念的并肩：“一起来的，不是应该一起走吗？”
　　“有这种规定？”沈念故意走快两步。
　　听见旁边一声低嗤，像刚刚重羌嗤副导演那样：“幼稚。”
　　“谁幼稚了？！”
　　沈念迈开的一条腿，生生卡在半当中。
　　是自己幼稚了。
　　因为简曦辰演的太好，把他的剧本比下去了，如果是个老戏骨，沈念吃一嘴的柠檬，说不定还没那么酸。
　　可简曦辰偏偏还就是个一无所知的新人。
　　新人，把他一个国际A奖的编剧的剧本碾压了。
　　就算这个本子他之前操心不多，但这场戏，他也是确认过一遍的。
　　沈念承认自己小气了，好像还有一点点的小生气。
　　他怀疑简曦辰之前会不会在糊弄他，是在扮猪吃老虎。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了长廊的出口，从这里可以望到见搭建好的片场，几个角色正在走位对戏。
　　片场里一片忙忙碌碌，一个场工推着一摞道具箱从他们面前经过，垒高的几只箱子摇摇欲坠。
　　场工被箱子挡住视线，也是只顾推车，嘴里吆喝着：“走路当心，当心，当心……”
　　不当心的沈先生走得又快又急，迎头凑上那一堆箱子。
　　简曦辰眼疾手快，把人往后一拉，差一点直接拉到自己的怀中。
　　“你！”
　　一个字，沈念忽然接不下去。
　　骂人肯定不对，人家刚刚救了自己。
　　道谢？这人是不是还骗着自己？
　　“谢谢。”沈念说。
　　简曦辰放开他，伸出两根手指，好整以暇道：“第二次。”
　　沈念茫然：“什么第二次？”
　　“你走路不看路。”
　　沈念一脸“我以为什么大事”的无所谓：“我眼瞎。”
　　沈念是近视眼，除非看电脑写稿子，平时不喜欢戴眼镜，习惯了模模糊糊的一片。
　　“朕的那位友人也经常这样。”
　　简曦辰眸光落在沈念的眼睛里，又似乎没有看他，目光空洞洞的，抓不透里面萦绕的意味。
　　“我不是你那位朋友。”
　　沈念眉头一锁，在长廊里，半人高的栏杆上坐下。
　　简曦辰坐在他边上的空当，两条大长腿往前一伸：“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朕？”
　　沈念抿抿嘴，望着片场里的那些演员：“你以前真的没学过表演？”
　　沈念没看旁边的人，手指不安分的在两人中间的栏杆上划来划去，“你是不是哪个戏剧院校的新人？故意来我这里碰瓷了？”
　　简曦辰薄唇一动，正要说话。
　　沈念又自己反驳道：“也不对，哪家院校要是有你这么个牛逼哄哄的新人，我不会不知道。”
　　简曦辰憋在舌尖的话变成一记促狭的低笑：“演皇帝，朕还是需要学吗？”
　　“你这么自恋……确实挺像昏君的。”沈念嫌弃他一个白眼。
　　“朕倒是想做个昏君。”简曦辰双手反向撑在栏杆上，人微微后仰，望出去的视线，刚刚好落在沈念右侧的腮骨上，“可惜有人不同意。”
　　沈念的皮肤有点薄，肤质又细又白，像上等的白玉，温软，柔腻。
　　简曦辰瞧得出神，自己从前就有那样一块的白玉，是某人送给他的。
　　“你演上瘾了是吧。”
　　沈念终于意识到自己白吃了一场醋。
　　简曦辰失忆，还有皇帝妄想症。根本不可能解答得了他这个问题。
　　自己刚才吃的那点柠檬，也就自己酸一酸，多酸就没意思了。
　　沈念叹叹气，自我洗脑，揭过这一茬算了。
　　他翻开自己的记事本，上面草草的勾勒几笔：“重羌是个小角色，我本来没打算花太多心思，现在被你这么一演……”
　　“给你剧本增色了。”
　　沈念笑骂：“你生肖是不是属孔雀的？一不开屏就难受？”
　　简曦辰下颌轻抬：“那沈卿可有被朕吸引？”
　　沈念：“拔光你的毛。”
　　简曦辰：“看来开的还不够。”
　　沈念：“……”
　　简曦辰瞧见记事本上粗糙的画：“你在画朕？”
　　“不是你，是重羌。”沈念转了圈笔，“是是，你演得太好，我连人设都勾不出来了。”
　　颓丧的气息漫上来，像大夏天潮热的午后，黏糊糊的，很不爽。
　　简曦辰拿过他的本子，在草稿上涂涂画画。
　　他画得很快，那些粗浅的轮廓，在他的笔下一点一点变得精细。
　　沈念情不自禁的把头伸过去，他毫无察觉，几乎快碰到简曦辰的脑袋了。
　　“你还会画画？”
　　“当世一绝。”简曦辰把记事本还给他，谦虚说。
　　“……”沈念已经不想吐槽了。
　　“哎哟。”
　　沈念避得慢了，简曦辰一抬头，正巧撞在他头上。
　　沈念揉着额角，继续看画，帝王神韵完完全全的跃然纸上，眉眼间透出抹不怒自威的傲。
　　沈念拿起画，在简曦辰脸的边上比了比：“你这张冰山脸，确实适合演皇帝。”
　　简曦辰按下他的记事本，指了指沈念的额角：“红了。”
　　“还不是你头太硬。”沈念把本子往怀里一揣，“这角色，我再回去琢磨琢磨。”
　　沈念站起身：“宋导有说你哪天开拍？”
　　简曦辰望着他，眸底浮着层不明显的笑意：“今天晚上。”
　　“哈！”沈念拔腿就走，“这个剥削阶级！”
　　他刚拔腿，手机跟催命似的震起来。
　　“剥削阶级”宋在言语上卑躬屈膝，立场上万分坚定：“沈先生，我打算排小简今天晚上的戏，你看看，第十六集 的23，24，25三场戏能改出来吗？” 
　　沈念那个“不”字咬在牙齿间。
　　宋磊感慨：“这个宫殿大景，一天就是百来万，前段时间还拖了好几天……”
　　“不用说了。晚上十点，让统筹来拿。”沈念一手扶着长廊的柱子，指甲在上面抠出了火气。
　　宋磊雀跃高呼：“哎哎哎，好的！辛苦沈先生了。”
　　辛苦死了……
　　沈念揉了揉撞红的额角，四肢百骸开始叫嚣着难受。
　　“沈卿。”
　　“干嘛？”
　　沈念现在听到任何人的声音，都想骂人。
　　简曦辰眯起眸子，盯着他额边的那片淡红：“不是你写的不好，是你没有做过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主张体验：斯氏体系（即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主张演员与角色合一。他的体验艺术的特征是演员“通过有意识的心理技术达到下意识的创作”。


第12章 
　　“你不会真以为你是皇帝吧。”沈念半开玩笑道。
　　简曦辰换了个交叉腿的姿势，神情透着肆无忌惮的傲然。
　　沈念笑着看看他：“你这YY的脑子比我们编剧还厉害。”
　　“朕说了好几天，原来你还是不相信朕。”简曦辰把玩着手里的铅笔，笔在指间滚了两下，被他握成毛笔的手势。
　　沈念目光凛起，把记事本当成扇子，扇了几下，“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可别在其他人面前说。”
　　“为何？”
　　“别人会把你当神经病抓进去的。”
　　沈念长足的伸了个懒腰，懒懒散散的说：“尤其是朕朕朕，我心大，被你洗脑洗成了，不表示别人也会，而且你是进娱圈的人。”
　　“对你自己也好。”这句话，沈念说的有点认真。
　　“朕知道了。”
　　“……”
　　简曦辰把铅笔递给他，沈念想拿回，那人又不肯放手了。
　　沈念：“？”
　　简曦辰指尖在笔上敲了两下，有意无意的说：“朕只是沈卿你一人的朕。”
　　“哎对。”沈念应声。
　　哎，不对。
　　我一个人的朕？
　　这话怎么听起来奇奇怪怪的。
　　简曦辰收回长腿，笃悠悠的站起，准备回片场。
　　“喂喂，你等会儿。”
　　沈念叫住他。
　　简曦辰：“沈卿还有何事？”
　　“……”三条黑线笔直垂在沈念撞红的额际。
　　沈念心里一顿暴躁。
　　你小子就在我面前装。
　　然而嘴上说：“不是说一起回去吗？”
　　简曦辰手拢成拳抵在鼻尖，做作道：“宋导刚和我说，让朕指导一下几个大臣礼仪的戏，你自己回吧。”
　　“！”沈念目瞪眉倒竖，说话打结：“那你之前说什么‘一起走’？”
　　“谁让你没等朕。”
　　晴朗的天空，云层中传来几声闷雷。
　　沈念觉得自己的脑仁疼：“你对你那位挚友，也这样的吗？逗乐子呢。”
　　简曦辰面色倏变，前一刻清亮的眸子，突然就黯淡了。像极此一时的天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乌云。
　　简曦辰阖了阖眼，嗓子被堵住了：“他死了。”
　　“……”
　　“抱歉。”
　　——
　　夏天的雷雨说来就来，不给征兆。
　　刹那电闪雷鸣，转眼就是滂沱大雨。
　　雨声打在玻璃窗上，整出一副花里胡哨的抽象画。
　　回到酒店后，沈念就躺平了，在玩手机游戏，一个很无趣的单机游戏。
　　玩家间歇性的点击屏幕，控制一只上下扑腾的小鸟，穿过高低错落的水管。
　　这是款很考验玩家平和心的游戏。
　　一个多小时里，沈念操纵的小鸟大约撞了百来次的水管，而且成绩一次比一次差。
　　小鸟又一次“啾”的撞上管子，一头栽倒，空中凄惨的飘落几根羽毛。
　　沈念把手机摔在床上，开始“挺尸”。
　　在他看来，简曦辰不过是个凑巧遇上的新人，和那些星探在院校，或者大街上拣人一样。
　　选中后就扔给经纪公司去包装。
　　至于他们的背景，家世，个人喜好……
　　星探统统不需要知道，这些人在进了圈之后，会有公司给他们量身定做人设，他们只需要当一个漂漂亮亮的提线木偶。
　　比如欧禾的池夏。
　　而简曦辰之于沈念，也应该是这样的。
　　沈念扯过被子把自己卷起来，露出对眼睛，呆板的望着天花板。
　　简曦辰就是一只自我结茧的幼蝶，茧子裹得好好的，谁知被沈念戳了个窟窿。
　　“他死了。”
　　简曦辰说的平静。
　　这句话，沈念在第一时间相信了。
　　那个时候，简曦辰的神情里压抑着的悲伤，如同游戏里掉了毛的小鸟，不似作伪。
　　沈念在那个被捅破的窟窿里，不小心瞧见属于这个人的柔软。
　　星探，和新人。
　　沈念应该要躲远的，没躲开，反而走近了一步。
　　沈念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打算给某人发条郑重点的道歉。
　　手机刚拿起来，一条新消息弹出来。
　　朕：【沈卿，你不必道歉。】
　　沈念呆住。
　　这人能心灵感应？
　　朕：【事情过去很久，久到朕也快忘记了。】
　　朕：【只是见到你，才又想起来了些。】
　　咸鱼玩家：【是我这张脸没生好。/笑哭】
　　沈念打算化解两人的尴尬，发了个猫猫瘫倒的gif。
　　简曦辰没回，沈念看到聊天框上跳了下“对方正在输入……”
　　闪了一闪，立马就没了。
　　沈念在界面上切进切出了好几遍。
　　五分钟后，朕才有答复。
　　简曦辰先是回他一个Q版的皇帝小人，夸张的抬手，旁边写着“平身”两字。
　　沈念忙不迭鄙视：仍是改不了中二气。
　　消息行往上一移，简曦辰连着来了条。
　　朕：【宋导问，你剧本改得怎么样了？】
　　咸鱼玩家：【emm，在改了在改了在改了】
　　朕：【呵呵。】
　　沈念乱糟糟的心平了七七八八，简曦辰好像没有太生气。
　　他想了想，然后编辑了一条自认还不错的道歉过去。
　　咸鱼玩家：【你的这三场戏，一定让你帅气登场。】
　　按下发送的同一时间，沈念忽然想，自己干嘛那么在意他生不生气？？
　　……
　　沈念沉进剧本的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自己的事也不闻。
　　过了饭点的时间，他还粘在电脑前，方块字一个个的跳在屏幕上，右下角显示，距离十点越来越近。
　　“咚咚……”
　　十点刚过两分钟，外面就响起敲门声。
　　沈念塞着耳塞，没听见，快速的敲着键盘。
　　搁在桌上的手机同时震动起来，被他毫不留情的无视了。
　　键盘声终于停下，沈念摘下耳塞，向椅背里一靠，双手互相捏了几下，按摩放松。
　　他扫了眼时间，deadline过了十五分钟。
　　统筹晾在门外快哭了，拿到剧本后，感激涕零就往楼下冲：“谢谢沈先生！辛苦了！”
　　“你等一等。”
　　“啊？”
　　沈念揉了揉发涨的眼睛：“我跟你一起过去。”
　　晚上的皇宫主殿内灯火通明。剧组在赶拍大夜戏，各部门忙得飞起来。
　　统筹抱着刚打印出来，还热乎的剧本分发到演员手里。
　　演员们知道这部戏目前在赶进度，剧本随到随演，没什么人抱怨，各自找了安静的地方背台词。
　　宋磊抓紧过了一遍剧本，拖着导演椅坐到沈念身边，笑呵呵的说：“沈先生这是在照顾他们啊。”
　　沈念改的这几场戏，没有写过长的台词段，演员在背词的时候，会方便很多。
　　几处重要的转折点，他都详加了动作反应，只要能够揣摩住这时候角色的心情，下意识可以反应出这些动作。
　　“临场赶大夜，都不容易。”
　　沈念在片场搜寻了圈，没见到简曦辰，“重羌不在？”
　　“哦，他在上妆。”宋磊岔着腿坐，鸭舌帽被捏在手里扇风。
　　他刚说完，简曦辰上完妆，出现在了片场。
　　黑金色的龙袍，灿金的发冠，在片场的大灯下熠熠生辉。
　　这人步履沉淀，每一步，像在他的周身结起一道冰封的屏障
　　这哪是什么简曦辰，分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重羌啊！
　　宋磊两眼冒光，把帽子往脑袋上重重一扣，张嘴一口粗话：“我眼光真他妈的好。”
　　赞美完自己，开嗓门大嚷：“各组准备好了没！开拍开拍！”
　　沈念握着右手手腕，字打得急，手腕到现在还有些发酸，没缓过来。
　　眼底的一圈光泽聚在简曦辰身上，瞧着这人走过来。
　　简曦辰问：“可还行？”
　　沈念似乎在这张冰山脸上瞧出了一丝傲娇？
　　沈念甩了甩手腕，松松垮垮的糊弄了一个拱手的动作，笑道：“我现在相信你做过皇帝了。”
　　接着，他听见简曦辰话里有话的开口：“编剧果然喜欢YY。”
　　沈念：“？？”


第13章 
　　片场安静下来，宋磊站在监视器后，抡着粗壮的胳膊，指着场上，全场只有他一个人的嗓门：“各部门准备好了，就开始。”
　　场记拿着打板：“《凤栖梧桐》第十六集 ，二十三场，三镜。第一遍，开始。” 
　　宋磊之前想让沈念坐到监视器那边，和他一起盯着。
　　沈念当然不肯答应，他是来围观凑热闹的，又不是审戏的，谁没事净给自己找活干。
　　沈念在远处找了个空座，周围没照明，一片漆黑，他乐得没人注意到他。
　　生活助理蹑手蹑脚的从门口进来，见现场已经开拍，便没再往里面走。
　　他手里提着几袋外卖咖啡，摸着黑，找到个角落放下外卖袋，结果一脚踢在沈念的椅子脚上。
　　助理慌忙捂住嘴，没让自己喊出声。
　　拍摄是现场收音，要是突然录进杂音，宋磊一定削了他。
　　助理认出沈念，压低声音连连道歉。
　　沈念被一撞，也差点翻下去，幸好他很快稳住椅子。打开手机的灯光，朝生活助理示意了一下，自己没事。
　　助理从袋子里拿了杯咖啡给沈念：“沈先生，提提神，今晚大夜，不知道要拍到什么时候。”
　　沈念在椅子上调了个舒服的位置，慢慢喝着咖啡，远观场上在表演的两个人。
　　这三场戏的主要剧情是曦辰帝的回忆，他小时候，偷偷溜到大殿，想去看看大殿的样子，被重羌逮个正着。
　　气势恢弘的正殿上，扮演幼时曦辰的是一个六七岁小男孩，躲在殿门口，探头探脑的朝里面张望。
　　简曦辰饰演的重羌从他背后的过道尽头走进画幅，身旁的宫人提着盏宫灯，在前面引路。
　　“曦辰。”重羌走近小孩的时候，故意加重几下脚步声。
　　男孩一惊，转过身，愕然瞪着他，慌慌张张的两手一拱：“父王。”
　　“你在这里做什么？”
　　重羌站在大殿门前，从宫人手中接过宫灯，递进幽暗的宫殿里兜了一圈。
　　昏黄的光芒影影绰绰照开一小半的大殿，小曦辰伸长脖子，睁大眼睛往里面瞧。
　　重羌把灯收回来，拎在两人旁边：“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你母妃让你来的？”
　　“是……”小曦辰搓着手指，脑袋慢慢耷下，说话声随之放轻，“是儿臣自己要来的。”
　　“父王。”小曦辰仰起头，耿头耿脑的说，“儿臣就是想来瞧瞧大殿长什么样的。日后……日后等儿臣当了皇……”
　　“放肆！”重羌厉声喝断他，“你现在就给朕滚回去！”
　　小曦辰被吓了一跳，浑身一抖，跪在他脚前：“父皇不是不喜欢太子哥哥吗？”
　　“把他送回宫。传朕旨意，曦辰禁足三个月，不许出宫。”
　　小曦辰被侍卫带下去，忍不住大哭，哭声在走廊中越传越远。
　　重羌提着灯，站在殿前的石阶上，面色倏一松动，低低咳嗽了几声。
　　宫人忙上前扶他。
　　重羌推开他，步子很重，走下台阶，咳嗽忽然止不住，弓着背，肺都快咳出来了。
　　依照剧情，重羌大限将至，然而太子一派，和支持曦辰的一部分大臣，明争暗斗得不可开交。
　　朝堂上下波谲云诡，重羌再喜欢曦辰，也不能表露在脸上，否则只会让小孩更加危险。
　　天边一轮冷月，在他身后投下苍凉的影子。像冬夜荒芜的霜花，恣意妄为的将他吞没。
　　……
　　片场的人完全沉浸在简曦辰的表演中。
　　大概就沈念还能保持几分理智，叼着咖啡杯的杯沿抿了口，闷头给唐铎发了条消息。
　　咸鱼玩家：【你捡到宝了。】
　　老唐：【啥玩意？】
　　咸鱼玩家：【你的蓝筹股要爆了。】
　　老唐：【真的真的真的？】
　　咸鱼玩家：【演得跟神仙一样。】
　　老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念摁灭屏幕，前方的宋磊冷不丁高嚎了一嗓子：“哎哟！漂亮！”
　　沈念手一哆嗦，没把手机给摔了。
　　宋磊坐在监视器前抖腿，把这一场戏反反复复重放了几遍，边看边笑，瞧着简曦辰，嘴角一咧：“小子有天赋啊。”
　　简曦辰瞥瞥宋磊，没谦虚的说什么“谢谢导演，导演指导得好”之类的客套话。
　　宋磊也不介意，招呼其他人：“看见没，这才叫入戏，在片场要时刻，提醒自己，保持自己在角色里。”
　　简曦辰捋了下散开的长发刘海，在片场里扫了一圈，眼神利得像探照灯，在那个黑不溜秋的角落里一眼看到沈念。
　　那人侧着身躺在椅子里，似乎还睡着了。
　　简曦辰的目光寒下来。
　　不是说来看他演戏的吗？
　　“小简，来来，后面还有两场，我跟你再提几句。”
　　宋磊丝毫不看脸色，拉住简曦辰走进大殿，后两场戏在宫殿内景。
　　简曦辰瘫着脸，走了几步，回头又朝那个角落瞅上几眼，眉心忍不住皱了皱。
　　沈念和唐铎发了几轮消息，胃里渐生出一阵翻江倒海的激痛，两三秒，就痛到全身上下。
　　他捂着胃，把自己蜷在椅子里，看到边上放着的那个空咖啡杯。
　　脑袋一懵。
　　他一下午和晚上都没有吃过东西，空敞敞的胃里强行被灌了一杯满满的冰咖啡。
　　沈念忍着胃痛翻了个白眼。
　　报应来得太快。
　　沈念早年在学校里就是熬夜咖，做编剧的头几年，更是没日没夜。有一回赶了三天通宵的剧本，赶完稿，直接吐血，差点把唐铎当场吓死。
　　胃出血，养了大半年，才勉勉强强好起来。
　　沈念疼得冷汗直冒，掌心按在肚子上，手背紧得发白。
　　“怎么了？”
　　沈念耳朵里嗡嗡的，迷迷糊糊听到有脚步声停在自己面前，恹恹的抬起头。
　　黑暗的视野里多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沈念换手搭在眼睛上，有气无力的说：“你在这里干嘛？不是还有两场戏吗？”
　　简曦辰凝滞片刻，在他面前蹲下来：“不舒服？”
　　这人的眼睛还真就自带发光。
　　一团漆黑，竟然还能分辨出沈念的脸色。
　　沈念：“……没，咖啡喝太快。”
　　沈念胡乱一抹，擦掉脸上的冷汗：“别耽误进度，快回去。”
　　简曦辰忽然搭在他手上，沈念吓了跳：“干什么？”
　　“冷成这样，还没事？”
　　沈念痛得手脚冰凉，掌心里全是冷汗，想抽回手又没力气，只能任由简曦辰抓着。
　　简曦辰在沈念的胃部轻揉了两下，沈念哼唧了声，这人的手掌怎么突然变暖了，不一直冷冰冰的人么？
　　“好点没？”简曦辰问。
　　“你当自己神仙？揉两下就好了？”沈念在椅子上躺平，白眼一翻，“再多揉几下。”
　　简曦辰手下没停，哼笑：“朕还有两场戏没拍。”
　　沈念瞬间脸红，抓开他的手：“呃，走走走走。”
　　这时，副导演拿大喇叭满场在找简曦辰。
　　简曦辰走了没多久，副导演急匆匆跑过来：“沈先生，小简说你犯胃病啦？我这里有胃疼咀嚼片，你要不要来一片。”
　　沈念看到药名，自己以前也吃过，谢了一声，撕开一片吃了。
　　“简曦辰跟你们说的？”
　　副导演笑道：“是啊，他刚刚直接跟宋导说，宋导吓到了，自己就要过来。还是小简拉着他，说什么‘不要耽误进度’。”
　　沈念心里咯噔：这话怎么听到这么耳熟？
　　……
　　后面的两场戏也拍的很顺利，下大夜的时候，整个片场就听见宋磊豪迈的笑声。
　　还不要命的到处嚷嚷：“这要是小简来演曦辰帝，咱们这进度肯定又快又好。”
　　副导演面色一白，扯了扯他的袖子：“导演，慎言，慎言。你真不要命了？？”
　　“！”
　　宋磊这才反应过来。
　　他刚刚言外之意骂的是制片人的大外甥。
　　宋磊“嘿嘿嘿”的尴尬笑笑，圆场说：“那个……今晚夜戏收工早，大家去搓顿烧烤，我请客！”
　　宋磊给副导演丢个嘚瑟的眼色。
　　看，老子聪明吧，先收买人心。
　　副导演又暗暗朝沈念的方向指了指。
　　“哦对！还有一尊大佛。”宋磊一拍脑门，一路小跑到沈念跟前，“沈先生，等下烧烤啊，一起一起去。”
　　“好啊好啊。”沈念眼睛半眯，笑容深远。
　　宋磊又偷偷摸摸给副导使了使眼色，意思是“我没说错话”吧？
　　副导演双掌合十：不知道。
　　收工后，剧组的人熙熙攘攘的朝片场外涌。
　　天边悬着安安静静的月色，地上闹腾得像赶集，一点都不给夜晚面子。
　　沈念落在人群的最后，两手插在裤兜，塞着耳机在听音乐。
　　简曦辰他们几个演员要卸妆，出来比大部队晚了一些。
　　简曦辰不知不觉跟到沈念身边：“胃没事了？”
　　“好多了。”沈念没听清谁在问他，顺口答了一句。
　　等摘下耳机，转过头，看到简曦辰那张脸，唇角挂着抹玩味的淡笑，问他：“还要不要再揉揉？”
　　“……”沈念胃里莫名一阵发烫，导致两颊也有点微烫。
　　夏夜里，暖黄色的路灯明明灭灭，落在两人眼前，仿佛拉长的旧胶片闪烁着。
　　沈念忽然分不清，这人到底是简曦辰，还是重羌。


第14章 
　　影视城为了照顾来这里的剧组，在城里辟出一块商业区，吃喝玩乐，比不上外面，但对于天天窝在片场里，无聊得长毛的剧组人来说，差不多算是人间仙境了。
　　尤其是到了晚上，各剧组的大夜戏散了后，就是这条街上最热闹的时候。
　　为配合影视城的整体风格，临街店铺全是仿古式的建筑。
　　一家充斥市井气的烤肉店，大门两侧还摆了两尊威严的石狮子，然后也不知是哪个人顽劣，在石狮子的牙齿缝里穿了两根烧烤签子。
　　有点应景。
　　简曦辰在石狮子前顿了顿，歪头问：“你们这样镇宅的？”
　　沈念前脚刚快过门槛，后仰了下脖子：“这俩不镇宅，是吉祥物。”
　　简曦辰望一眼烟熏火燎的里屋，再瞧狮子嘴里塞的签子，大嘴咧得像在憨笑：“确实够吉祥喜气。”
　　“这就是个噱头。”沈念催了他一嘴：“快点走了，再不走，烤肉要被那群吃货抢光了。”
　　先一波到的宋磊他们，大几十个人把店里挤得满满当当。
　　人堆里冒出几声七嘴八舌的高喊：“老板，每样先来个一百串。”
　　“对对对！先上，先上，饿死老子了。”
　　“再来二十打啤酒！”
　　“要冰的！”
　　宋磊和副导演几个坐一桌，耳朵一抖，清着嗓子说：“点了都得给我吃光啊，不许浪费。”
　　“哈哈哈，导演说了要吃光，那所有的再加一倍。”
　　宋磊眼尖，瞧见刚进门的沈念和简曦辰：“沈先生，小简，这边坐，位子给你们留了。”
　　宋磊这桌是六人桌，他和两个副导演占了三，给沈念和简曦辰留的两座，多出的位子里坐了个二十多岁的女生，栗子色的长发，脸上画着淡妆，穿着最简单的纯色连衣裙。
　　谭梦绮从椅子里一下子站起来：“沈先生。”
　　她是这部戏的女主角，嘉上自家的艺人，这两年里公司捧起来的当红小花之一。
　　沈念拉开最边上的一张椅子坐下：“刚才在片场没见到你。”
　　早前策划会的时候，沈念见过她几次，面生不熟。
　　“刚刚副导打电话给我，说一起烧烤，我就赶过来了。”
　　谭梦绮旁若无人的挪到沈念身边的位子，把简曦辰当成空气，接着就准备坐下来。
　　“啊——”
　　她屁股一蹲，突然坐了个空，身后那张椅被人往外一抽。
　　“你干什么！”
　　谭梦绮狼狈的在桌上一撑，回过头，怒瞪简曦辰。
　　这男人竟然敢抽掉她的座椅！
　　简曦辰拎着椅背上的横档，毫不留情的指出：“你位子在那边。”
　　眼见宋磊，沈念都在，谭梦绮不好发作，伸出纤白的手指，往自己原来的座位指了指：“简曦辰是吧，你能不能坐到那里？我想坐在这儿。”
　　说着，勾起半撩人，半威胁的目光。
　　“不能。”简曦辰在她面前装了个瞎，把椅子搁在沈念身边，直接坐下。
　　六个人，就谭梦绮一人跟蜡烛样的插在尴尬的地方。
　　“呃哈哈哈。梦绮你要不还是坐过来，小简是沈先生公司的新人，第一次出来应酬，肯定认生的。”
　　副导演说这话时，都不敢去看宋磊。
　　来的路上，宋磊见到谭梦绮，就猜到是他通风报信，已经很不高兴了。要是再惹了沈念不快。
　　副导演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想这玩意儿应该还坚硬的吧。
　　几百串烤串络绎不绝的送过来，店里满铺香味，熏得人鼻子发痒。
　　再加上啤酒的助兴，场子没多久就热起来了。
　　常年呆惯剧组的人，本就荤素不忌，酒劲一上脑，嘴角叼着烤肉就嚷开了。
　　开始鬼扯剧组里的荤腥八卦，有些个喝得东倒西歪，眼神却是贼溜，拿着啤酒罐凑到几个演员身边，暗搓搓的约了等会儿的下半场。
　　沈念见怪不怪，咬了口里脊，喝了一口啤酒。
　　他晃了晃冰凉的啤酒罐，哪个脑子抽风，二十打全是冰啤。
　　他还想问老板要两罐常温的，竟然没有，说什么大夏天，来店里的客人，都要冰的。
　　他不是客人吗？
　　沈念认完命，余光一瞟，简曦辰面前的烤串签子没几根，啤酒居然空了六七罐。
　　“你抽水机啊！这么能喝？”
　　简曦辰慢慢放下又一个空罐，眉头也不皱：“这算哪门子酒？比水还淡。”
　　沈念干巴巴的眨了眨眼，他觉得自己坐得挺端正的，就是望去简曦辰的视线有点斜。
　　他握着个罐子，笑嘻嘻的跟简曦辰新开的一罐碰了下，眼神冲宋磊和那几个副导演瞥瞥，低声说：“这可是三千年甘醇，一罐香，两罐清，三罐不知天上人间。你看宋导他们……”
　　那几个喝的满脸通红，先是比谁嗓门大，接着比谁桃花红，谁被敬的酒最多。
　　剧组里那些好事的男男女女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宋磊周围的人最多，这人来者不拒，把自己喝成头猪肺。
　　沈念一手托着自己的脸颊，脑袋一晃一晃的：“简曦辰，你也去给宋导敬杯酒。”
　　“你没醉？”
　　简曦辰喝酒的动作很精致，细白颀长的手指捏着罐身，靠近嘴唇，和粗狂的啤酒罐一点也不搭，仿佛真在喝三千年甘醇。
　　“醉你妹！快去！”沈念踢了脚他的凳子，口中嘀嘀咕咕，“还说自己是皇帝，人情世故都不懂。啧……你就一昏君。”
　　沈念醉醺醺的快趴到桌上了，目光都是散的，简曦辰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沈卿过誉了。”
　　耳朵上被呼了口暖风，沈念抓着啤酒罐的手指一紧。
　　简曦辰挤进里三层外三层的桃花，一花当先来到宋磊面前。
　　“宋导，这杯我敬你。”
　　宋磊睁圆了眼睛，一口泛黄的牙齿笑出来：“小简啊，我要跟你多喝两杯，一定！”
　　宋磊仰头闷了一口，啪叽一下，扑倒桌上。
　　简曦辰又开了一罐：“……宋导，还要不要再多两杯。”
　　宋磊：“呼呼呼呼……”
　　简曦辰一走开，沈念身边的位子就空出来，谭梦绮瞅准机会，蹭过来。
　　房间里太热，她把长发扎成马尾，脖子轻轻一扬，颈间玉瓷般的皮肤凸显在沈念面前：“沈先生还有印象吗？我没正式出道前，第一部 拍的片子就是你写的。” 
　　“呵。”
　　沈念淡淡一笑，眼里那点焦距，压根没聚在女人身上。
　　店家正好端上来一大盘串好的鸡中翅，翅膀烤得脆黄，一半洒了孜然，一半是梅子粉。
　　沈念伸手越过谭梦绮：“麻烦让一让。”
　　刚刚一盘他就没抢到梅子粉的。
　　谭梦绮没明白情况，耽搁了一下。
　　新一盘的鸡翅瞬间被哄抢一空，沈念遗憾的抽回空落落的手。
　　没抢到鸡翅，他心情不怎么好：“我记得你，演了个路人学生是吧。”
　　“是，是的。”
　　谭梦绮十八岁那年，剧组去她们学校拍摄，找了十来个学生演路人。
　　那天沈念也在，导演把学生挨个拉到他面前，问他意见。
　　谭梦绮便是其中一个。
　　沈念还记得，她是唯一一个被她们系主任推荐来的。
　　沈念醉了，说话开始不经大脑，直来直去的就出来了：“当年是系主任，现在是副导演。”
　　他撑着眼皮，带了些不屑：“谭小姐，有戏就好好演，别老想着那些歪门邪道。”
　　谭梦绮妖娆的脖子戛然梗住，僵直了半天。她幽长的松口气，也不再装清纯：“沈先生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我是歪门邪道呢？”
　　她附耳过去：“等会儿，我在612房间等先生。”
　　沈念的指甲在啤酒罐上划拨了两下，发出刺耳的声音。
　　没答应，也没拒绝。
　　简曦辰敬醉宋磊后，被一大帮子人起哄，要他替补宋磊。
　　简曦辰脱身不了，只好顺他们的意，把起哄的人一个个灌倒。
　　回到自己的座位时，刚巧见谭梦绮欢快的走开。
　　简曦辰手里拿了两根鸡中翅，梅子粉的。
　　“刚见你没抢到，那桌子都喝趴了，没人吃了。”
　　“！”
　　沈念像条在岸上蹦跶快渴死的咸鱼，被人怜悯放生到了海里，还是双倍的大海之味。
　　沈念开开心心的，一手一根接过鸡翅：“你被围成那样，也能瞧见我没抢到？”
　　简曦辰看着他吃鸡，“就沈卿你的手速，还需要瞧么？”
　　“……”沈念把一根空掉的签子对准他，哼哼：“再敢说我老，灭口。”
　　简曦辰温言道：“朕失言了。”
　　沈念咬着另一根鸡翅：“这还差不多。”
　　一场子的人闹到下半夜才稀稀拉拉的散场，在店门口哄做鸟兽散。
　　沈念歪歪斜斜的靠在石狮子边上，特清醒的瞧着被人架出来的宋磊：“啧啧，宋导这酒量不行啊。才几罐，就醉成这样了。”
　　有人恭维说：“沈先生酒量很好，一点都没醉的样子。”
　　沈念抽出狮子嘴里的签子，得意的一甩：“当然，我千杯不倒的。”
　　那人打了个酒嗝：“对了，沈先生怎么回去？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不走，免得你们醉到路边，我还得报警。”沈念拿着签子摇摇。
　　“哈哈哈哈，你可以把我们扔在路边。”那人踉跄了两步，“那我们先走啦。”
　　沈念摆摆手。
　　简曦辰从门槛跨出来，他去了趟厕所，回来发现大部队已经撤的七七八八了。
　　简曦辰骤然脖子一紧，一只手臂猛地箍上来，一只人形挂件突如其来的跳到他身上。
　　那根铁签子就跟凶器似的，在他眼前优哉游哉的戳着，敢情真像要灭他口。
　　沈念醉得摇摇晃晃的，贴在简曦辰的耳朵边，浅浅的喷着热意，灼热中晕开馥郁的酒味，火烧火燎的。
　　沈念喊他：“老唐。”
　　简曦辰：“……”
　　醉瞎眼了。


第15章 
　　简曦辰不认识路，跟了只醉鬼在城区内转悠，走了十几分钟，离影视城的大门方向越来越远。
　　水泥路不知什么时候成了青石砖，商业区缭乱的灯光被挡在这片区域外，像条望不见底的幽长隧道。
　　街上没有人，野猫横行无忌的穿过路中间，一只全黑色的猫很大胆，在两人面前停下，泛着对碧绿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从简曦辰身上扫过。
　　跟着，背脊一弓，呲着毛，冲他“嗷呜”一声。
　　简曦辰：“？”
　　“啧，听说猫有灵，能看到人看不见的东西，特别是黑猫。”
　　醉鬼沈一手搭在简曦辰的肩上，呲着牙，笑得像那只古里古怪的喵，“老唐，你是不是最近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简曦辰捉开他的爪子：“朕最近沾上的只有你。”
　　被简曦辰一推开，沈念就站不稳，翻了翻眼珠，陷入沉思：“不是你，难道是我么？”
　　他瞧着黑猫，一摇一晃的走过去：“我最近就只沾了一个臭小子，简曦辰。”
　　简曦辰落在他身后的阴影里，忽然抬起手伸向前面，像是要抓住什么，然而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手指虚虚抓着，定格在那里。
　　沈念指着猫，朝简曦辰道：“要不要我问问这猫，那小子是不是真的是曦辰？”
　　“是又怎么样？”
　　简曦辰不动声色收回手，他的声音其实和唐铎一点也不像。
　　“emm……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但沈某人此时只勉强辨认出一道人影，反正他每次喝醉，救场的都是唐铎。
　　他想，这次也一定不例外。
　　“之前做角色的时候，看过他的生平，这皇帝老儿挺讨厌的，杀了沈家一门，死了还要葬在边上。什么仇，什么怨。”
　　“他杀姓沈的就不行，我也姓沈，这叫迁怒。”
　　“你以为曦辰帝是恨他？”
　　“不然呢？野史是这么写的，无风不起浪，也不会全是瞎编的。”
　　“就是瞎编的。”
　　简曦辰走过来，黑猫没躲开，背上的毛似竖得更厉害了。
　　沈念想了想，晶亮的眸子看了他片刻，呆呆道：“编的人又不是你。”
　　“喵！”
　　黑猫凶巴巴的叫了声。
　　简曦辰居高临下，余光轻扫而过。
　　“喵……”那猫甩了甩尾巴，叫声立马软了。
　　沈念想到什么，伸手往简曦辰的身上摸去，一顿狠摸，手一滑，不小心滑到他的大腿内侧。
　　“……放肆。”
　　这两个字说得温和，并没有想要喝止放肆的意味。
　　简曦辰扣住他的手腕，见他眼尾染了片淡色绯红，他没想到，这人可以醉得这么脱俗。
　　“什么放肆不放肆？我在摸手机。”沈念手指竖在嘴前，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喵大仙现身，赶紧拍下来，以后有事没事可以拿出来拜拜。”
　　简曦辰很生气，把人扣到自己的身前：“如假包换的朕在你面前，你不拜，拜只流浪猫？”
　　“是喵大仙。”沈念纠正他。
　　简曦辰心念忽动，悄悄点开一个APP，操作几下。
　　沈念的注意力在猫身上，等简曦辰把自己手机给他。
　　沈念对着黑猫，咔嚓一下，手机的闪光灯一闪，那猫撒腿窜进路边的草丛。
　　没拍两张，沈念动作发憷，慢慢蹲下来，双臂搂着肚子，刚阵子的傻逼动作总算消停了。
　　简曦辰弯腰问他：“又怎么了？”
　　沈念抬起头，眼底被胧月沁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和清醒时，疏疏朗朗的样子很不一样。
　　现在这样……有点呆。
　　“胃又疼了。”
　　一整晚，空腹又是冰咖啡，冰啤酒，十几串油腻的烧烤，那粒咀嚼片的药力已经阻止不了这人的自残。
　　沈念的胃里像针扎一样，一阵阵抽痛。
　　简曦辰摸了摸他的额头，没一会儿，已是一头虚汗。
　　“朕背你回去。”简曦辰在他面前蹲下。
　　沈念挣扎了好一会儿，越挣扎，胃越疼，自己双腿发虚，这样子走回去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别别扭扭的趴到简曦辰的背上，脑袋搁在这人的肩上，眼睛紧紧闭着：“简曦辰。”
　　简曦辰脚步一顿。
　　痛得认人了？
　　不过事实立刻把他扇醒。
　　这人只是顺手逮了个活物，为了转移自己胃痛的注意力。
　　“简曦辰那小子，应该不是那个什么曦辰帝吧。”
　　“那个暴君心狠手辣，随随便便诛人家满门。”
　　“简曦辰起码没有死皮赖脸的讹我。”
　　下半夜的古城街道，透着一抹荒凉，月光笼罩下来，苍白色的。
　　将两人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远远的交叠在一起。
　　长得就仿佛穿梭过了好几百年，不曾变过的月色，在漫长的岁月里，终于又剪出一对一模一样的影子。
　　——
　　隔天早上。
　　沈念仰躺在床上，他脑子还有点不清醒，犯怔的盯着天花板。
　　他昨晚是怎么回酒店的？怎么换的睡衣？怎么睡着的。
　　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沈念一翻身，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挪了三寸，整个人重新跌回床褥，宿醉的后遗症没消干净，一身的骨骼肌肉全在叫嚣着酸痛。
　　沈念被按下0.5倍速，以极慢的动作摸到手机。
　　他本来想发语音，“啊啊”了两声，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干了啥，喊了一晚上，把声音都弄残了。
　　沈念最后改成发消息：【老唐，昨晚是你把我捞回来的？】
　　老唐：【……你又喝醉了？】
　　沈念心下死绝，完蛋。
　　老唐：【你醉酒的傻样又被谁知道了？】
　　咸鱼玩家：【你闭嘴！】
　　老唐：【哈哈哈哈哈！】
　　老唐：【我去刷一轮朋友圈，看看有没有熟人把你挂上来。】
　　老唐：【/星星眼】
　　沈念了无生意，拉过枕头盖在自己的脸上，想想把自己闷死算了。
　　沈念顶着枕头，偷偷摸摸的刷了一遍朋友圈，松了口气。
　　没人挂他。
　　他和唐铎认识的人里面，没有熟人发昨晚他喝醉的样子。
　　沈念刚打算退出微信，在聊天列表里发现一个奇怪的头像。
　　一只黑漆漆的猫照。
　　可能是闪光太亮，那对猫眼睛绿成一道光。
　　沈念一时没想起来这人是谁，点开对话框，翻了眼历史记录。
　　呃，朕成了猫？？
　　简曦辰连昵称都换了，换成了“拜拜”。
　　沈念盯着那猫，总觉得有点眼熟。
　　那猫的头像一跳，弹出一条新消息，沈念手一震，手机直挺挺的砸在他脸上。
　　拜拜：【沈卿，早，记得每天来拜拜。】
　　咸鱼玩家：【？？？？？】
　　拜拜：【你说这猫有灵，照下来拜一拜。】
　　咸鱼玩家：【我我我说过你个鬼！】
　　沈念一气之下，直接摁下关机键，往边上一扔。
　　谁拜谁傻逼。
　　重又躺尸了五分钟后，怂成团的沈傻逼欲哭无泪的摸回手机，开机。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咸鱼玩家：【昨晚，是你送我回酒店的？】
　　拜拜：【是朕。】
　　咸鱼玩家：【你帮我换的睡衣？】
　　拜拜：【也是朕。】
　　“…………”
　　沈念不想见人了。
　　——
　　酒店有早饭自助餐。剧组的人开工早，特别是化妆组，常常都是第一批占据自助餐厅的人。
　　第二波是道具和置景组的人，一群大老爷们涌入餐厅，犹如过境蝗虫，可以把所有早餐哄抢一空。
　　这种情况出现多了，餐厅于是会在七点半左右补充第二轮食物。
　　这中间有十分钟左右的间隙，因为吃的种类少，这个点来吃饭的人不多。
　　沈念掐准时机，守着七点二十左右，杀进餐厅。
　　果然，大厅里，零零星星的只有三五个人，还都是沈念不怎么熟悉的脸。
　　“呼……”
　　沈念愉快的端起一张自助餐盘，去窗口拿吃的。
　　“沈先生。”
　　沈念刚拿了一颗白煮蛋，身边响起一阵急促的高跟鞋的踩踏声。
　　谭梦绮端了张餐盘，好巧不巧的排在他后面。
　　“沈先生怎么昨晚没来呀？”
　　“来什么？”
　　“612。”
　　“什么612？”
　　“……”
　　谭梦绮咬紧嘴唇，睁着双无辜的眸子，水盈盈的望着沈念，抓着盘子边缘的手微微发抖。
　　沈念神情木讷，心里稀碎一嘴，演员就是演员，情绪说来就来。
　　就算沈念前半刻没反应过来612是什么，这会儿见到谭梦绮的演技，马上心领神会，是她的房间号。
　　女人估计是昨夜独守空闺一晚上，今早火气大了。
　　可惜，沈念今早的火气也不小，怼人怼得非常不委婉：“想找我潜规则，你就不怕把自己的前途潜没了？”
　　他把盘子一放，只拿了颗鸡蛋，朝餐厅门口走。
　　谭梦绮定在拿餐窗口，面上的神态像打翻的水彩，各种颜色一混，最后融成一团乌泱泱的黑色。
　　大清早的，沈念挂心情接连受挫，胃似乎又被气疼了。
　　更挫的是，他走到门口，就被简曦辰拦住去路，笑容狡黠，眸光如同那只黑猫，
　　沉静，却锋利。
　　“沈卿，你昨晚摸了朕。所以，朕想讹你一回。”


第16章 
　　早上七八点，城区里的早餐铺子陆陆续续开门，整条街上充满热闹的油烟味。
　　沈念一边走，两手搓着白煮蛋，瞟眼身边的人：“你今天没通告？”
　　“上午没有。”简曦辰说。
　　沈念转了两圈，把沿街的店铺搜索了一遍，来到其中一家。
　　这里的早餐铺子其实差不多，每家店占一间很小的铺位，早上客流多的时候，就会搬十几张座椅摆在路边，影视城里的车子相对较少，占的地也不影响周围。
　　沈念没进店，在门口拉开张塑料凳子坐下，老板满面春风的迎上来，给他上了一张塑封的二维码，塑封表面粘着一层暗黄的油腻。
　　老板笑呵呵的吆喝：“想吃啥，我们这儿啥都有。”
　　店铺小归小，这种赶时髦图方便的东西，却相当的与时俱进。
　　有种在八十年代的路边摊，然后有人掏出了个5G的手机，违和又滑稽的视觉感。
　　沈念扫了下二维码，三两下点了几样，就要提交，想起对面还坐着一个拖油瓶。
　　“你要吃什么？”沈念把手机递过去。
　　简曦辰正襟危坐的时候，自带一种端正的质感，在外人看来，这样应该很累的，但出现在简曦辰的身上，又会觉得理所当然的合适。
　　沈念岔开两腿抻直，手肘支在桌上，薄薄的眼皮磕了两下：“总觉得你这样子像在上朝？”
　　“朕卯时早朝。”简曦辰认真的在点单，认真的在沈念点的那份上面“+1”。
　　“哦。”沈念剥着蛋壳，拖长尾音，“那皇上今天迟到了。”
　　“还不是因为沈卿你？”简曦辰淡淡道，“昨晚朕背你回酒店，到了房间里，你都不肯放开朕。”
　　“？？”沈念手里的鸡蛋差点跳出去，心跳一乱。
　　他知道自己酒后会傻逼，但傻逼动作仅局限在唐铎面前。可现在多了一个人，还是认识没多久，底细都不清楚的人。
　　一想到昨晚简曦辰把他背回酒店，又负责帮他换衣服。
　　沈念手指一用力，连壳带蛋白剥下来一大块，义愤填膺的揣度，该怎么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沈念重重的咬了口蛋，然后脸一红，怂了：“那个……昨晚的事能不能不要提了？”
　　简曦辰：“嗯？”
　　沈念双手捂住脸：“要脸。”
　　“准了。”简曦辰的瞳仁里浮过一息的别有深意。
　　“皇上英明。”沈念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简曦辰点完单后把手机递给他：“提交了，密码。”
　　沈念拇指在触屏上按了下，订单提交完毕，阿弥陀佛说：“今早出门不顺，连遇两邪神，吃完得赶紧回去。”
　　“朕是邪神？”
　　沈念狡辩：“是误伤，不小心把你带进去了。”
　　简曦辰没急着把手机还给沈念，打开照相功能，对准自己来了一张自拍，接着在沈念的手机上一顿操作，这才把手机还给他。
　　沈念眼角跳了跳，接过手机傻眼了。
　　“咳咳咳……”
　　嘴里嚼着的小半只鸡蛋几乎要把他噎死。
　　“你自恋到我手机上，过分了啊。”沈念哭笑不得。
　　简曦辰把自拍设置成了他手机的屏保。
　　“不好看吗？”简曦辰问。
　　沈念想说的“不”字，忽然卡在喉咙口。
　　背景是虚化的早餐店外墙，晨曦在男人的身后落成一片朦胧。
　　简曦辰的眸色很深，就像他的人一样，冷冷冰冰的，眼睫扫过，如在冰原上掠过的飞鸟。
　　那些碎落的晨曦被他一眨眼，然后化成他眼底的光。
　　沈念没来由想起自己曾经写过的剧本里，有这么一句话。
　　少年攒起的光芒，在经过多少的沧海桑田，都不会改变的。
　　那时的沈念只是为了塑造一个乌托邦的完美角色，从未想过，自己会真的遇上这样的人。
　　“给你辟邪用。”
　　简曦辰下巴稍稍一扬，从锁骨到颈侧，扯出一道高傲的线条，视线略微垂落，望着沈念。
　　“……”
　　什么乌托邦，什么完美角色。
　　这人分明就是闷骚！
　　沈念想把手机砸在那张闷骚的脸上。
　　他点开设置，听见简曦辰不冷不热的开口：“沈卿昨晚摸了朕，这是补偿，没朕旨意，不许换掉。”
　　沈念一脸“谁理你”。
　　你说我摸你，我就摸了吗？
　　没凭没据，我信了你的邪。
　　简曦辰突然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他眼前。
　　沈念疑惑的瞧了瞧：“咳咳咳咳咳！”
　　只一眼，顿时憋得满脸通红，耳朵尖都窘迫的颤了颤。
　　屏幕上是昨天晚上的一张照片，类似于沈念翻遍朋友圈，庆幸没有翻到的他的丑照。
　　而这张照片上，沈念正上下其手，摸在简曦辰的身上，一只手直接搭在他的腰部往下一点点的位置。
　　这不要脸的人是谁啊。
　　沈念心底疯狂呐喊，眼神躲躲闪闪，哪还敢去看简曦辰。
　　他今早真是撞邪了，出门不顺。
　　他不会承认照片里的人是他的。
　　碗里的豆腐脑不香了。
　　沈念磨磨唧唧的收起手机，没敢换屏保，克制住情绪：“你能不能删掉这张照片？”
　　简曦辰和他点了一样的豆腐脑，吃得津津有味：“朕拍了好几张，你想删哪一张？”
　　沈念要哭死了。
　　不知道豆腐脑能不能淹死他。
　　一顿早饭，沈念食不知味。
　　大街上的人声逐渐喧闹，几辆剧组的车从路边经过，喇叭响了一路，城中最繁忙的早场戏在各个拍摄区陆续开拍。
　　沈念埋头走路，没往片场，也没回酒店，只想着摆脱身后的那人。
　　简曦辰不远不近的跟着他，前面那人的背影都缩起来了，感觉是要把自己浓缩成空气。
　　两人距离五六步，声音大点就能听见，却非要用微信交流。
　　拜拜：【。】
　　过了两分钟。
　　拜拜：【。】
　　沈念连开两次手机，没看明白，禁不住回消息。
　　咸鱼玩家：【干什么？】
　　拜拜：【提醒你看屏保。】
　　咸鱼玩家：【……】
　　除了在唐铎面前，沈念从来没有第二个人面前这么丢脸过，丢脸也就算了，还被人抓拍下丢脸的证据。
　　沈念的金字招牌擦得多敞亮，现在生生降下一颗乌黑的炸弹。悬在他的脑门上，鬼知道什么时候会泼下一盘黑料。
　　他无比怀疑，简曦辰是对家派来，专门套他黑料的卧底。
　　沈念想，不就是一小屁孩新人嘛，自己还踩不死他？
　　沈念在手机上一顿操作猛如虎，给简曦辰连发了好几个“我错了”表情包，各种款式，不带重复，哭得泪流满面。
　　咸鱼玩家：【皇上，求高抬贵手。嘤嘤。】
　　沈念盯着手机，停下脚步，屏幕上没动静，他竖着耳朵，发觉身后也没动静。
　　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又敲了几个字。
　　咸鱼玩家：【皇上想讹我啥，但凡……】
　　咸鱼咬咬牙：【但凡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沈念彻底不要脸了。
　　这时，沈念接到宋磊的来电，电话一接通，里面就是一惨叫。
　　“沈先生！救命啊！”


第17章 
　　片场里在赶日场戏，但是整个剧组却停摆了，宋磊站在场中，指着副导演大骂。
　　早场赶的是一场男女主角之间的感情戏。
　　书房里，谭梦绮演的女主给曦辰帝留信，但因为手腕受伤，下笔无力，写出来的字歪歪斜斜的，之后男主进屋，握着女主的手，帮她落笔。
　　由于谭梦绮和男主演两人的字都写的一塌糊涂，副导演早就联系了一位书法手替，到时候特写一推手部的镜头，就完事了。
　　天晓得约好的那位手替临时有事，赶不到现场。
　　副导演接到电话，当场没厥过去。影视城里的群演不少，但字写的漂亮的不多，而且因为是替男主角，字好看不够，还需要手也好看。
　　镜头推出来一手精彩的字，然后被发现是一只又黑又糙的手，那也不行。
　　而最要命的是，这座书房的景，和这一间宫殿大景，他们只租到今天，明天就要转场别的景了。
　　宋磊像只六神无主的蚂蚁，在热锅上团团转。
　　副导演被逼急了，一拍脑门，想起沈念的字很不错。
　　宋磊拽着沈念朝书房疾走：“沈先生，你不用紧张，就是写几个字，让我拉几个特写。”
　　沈念无语：“我没紧张。”
　　“是是。我紧张。宋磊抬臂擦掉一头大汗。
　　谭梦绮和男主角都等在书房，谭梦绮满脸欢喜的走上来，她没想到男主的替身居然会是沈念。
　　“沈先生，我字写的不好，等下请多多指教。”
　　沈念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桌上铺着几张旧信纸，上面胡乱写了一通，几个字比狗爬还难看。
　　沈念提起笔山上搁着的一支狼毫，沾了些墨，朝宋磊示意了下。
　　宋磊和摄像不约而同的围到他身边，打算先推个特写试一试。
　　镜头中，沈念悬腕落笔，笔尖轻触，便是一行清秀昳丽的字迹。
　　副导演在旁边探脑袋，嘴都笑歪了：“比我找的那个手替更好。沈先生牛逼！”
　　“谭梦绮，你和沈先生过一遍看看。”宋磊把女人喊到跟前，叮嘱了两句，“找找镜头感。”
　　趁宋磊在给谭梦绮讲戏，沈念在片场角落找到简曦辰：“皇上，帮个忙吧。”
　　……
　　沈念站在谭梦绮身后，右手握住她的手，尝试带她下笔。宋磊和摄像师相当紧张，不时的瞧一眼监控，再瞧一眼两只手。
　　谭梦绮的手被沈念握着，心神像手里的笔一样，软绵绵的，荡来荡去。
　　沈念眉峰聚了聚，他是握了只秤砣？又重，还不听话。
　　“沈先生的字太美了，不知道能不能教教我。”谭梦绮朝后靠靠，整个背部挨到了沈念的身前，甚至熟练的把臀部向身后一抬。
　　谭梦绮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开撩沈念，放在整个圈子倒也常见。
　　好不容易撞见顶层大佬，总会有人使尽各种心思手段往上爬的。区别是有些撩得动，有些撩不动。
　　撩动的，说不定可以赚个长期资源。
　　撩不动的，即便只是露水一夜，也可能给个短资源什么的。
　　或多或少总能捞到点好处。
　　是以谭梦绮铁了心要沈念身上贴。
　　可沈念偏偏死撩不动，还是个铁憨憨，一点不稀罕剧组的露水情。
　　沈念的手一僵，不动声色的退开半步：“你的字，没救了。”
　　这句话沈念说的很轻，只是让谭梦绮听清楚了。
　　谭梦绮美滋滋编织着的资源梦当场碎成玻璃渣，扎出她一口恶气，把毛笔狠狠一甩。
　　“沈先生，你干嘛摸我屁股！”
　　全场一片死寂。
　　谭梦绮的眼泪说来就来：“沈先生，我一直很敬重你，没想到你……你也会借机揩油。”
　　刚刚谭梦绮的笔扔得急，沈念的手背上被划过一笔，墨水从虎口划过手背。
　　沈念一时半会儿没找到纸巾，想搓也搓不掉，眼睁睁看着墨水渗入皮肤的纹理。
　　沈念叹了口气，不擦了：“谭梦绮，我劝过你的，别惹到我，我前段时间刚从圈子里踢了一个编剧，不希望这么快再踢一个演员。”
　　“你凭什么踢我，明明是你的咸猪手。”
　　听到“编剧”两字，谭梦绮的眼色暗了暗。哭得梨花带雨，当真受了多大的委屈，片场里那些人没见到经过，一见谭梦绮哭的伤心，便开始私语起来。
　　有好事的人偷偷拿出手机对准两人，这件事要是爆到网上，绝对可以掀起一轮腥风血雨。
　　粉丝，路人对娱乐圈里的咸猪手容忍程度等于零。
　　沈念这座金字招牌摇摇欲坠。
　　何况现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本性自然而然会偏向弱势的一方。
　　宋磊最为难，一边是女一号，一边是大牌编剧，他哪一个也不敢得罪。
　　不敢得罪也不行，剧组导演最大，全场等着看他站队。
　　但他刚刚只注意了监视器里，两个人手部的特写镜头，根本没看到其他。
　　寂静的书房突兀的响起几下脚步声。
　　简曦辰从进来之后，就没怎么出过声，始终隐在角落，也不知道他这时出来做什么。
　　宋磊暗暗祈祷：“千万别是来拱火的。”
　　简曦辰走到谭梦绮面前，阴阳怪气的拱火了：“你说的咸猪手，是指你的屁股？一次次的朝后撅，蹭来蹭去的在做什么。”
　　片场本就异常安静，简曦辰这句话无疑一颗深水炸弹，整个儿从海底把天都掀了。
　　“你不要胡说八道！”谭梦绮面色一白，退到桌子的边缘，浑身发抖。
　　沈念插话进来，问简曦辰：“拍到了？”
　　简曦辰点开自己的手机视频，给沈念一个安抚的目光：“朕还试了下特写镜头。”
　　“别是把我一起特写进了吧。”
　　沈念小声咕哝，他接过手机，把视频放在谭梦绮和宋磊几个人面前。
　　视频里是刚才试戏的镜头，沈念和谭梦绮所有的动作拍的清清楚楚。
　　沈念右手握着谭梦绮的右手，而左手全程背在自己的身后，根本就没拿到前面来过。
　　谭梦绮所说的摸她屁股，完全就是鬼扯蛋！
　　反倒是她自己……
　　简曦辰真拍了特写。
　　谭梦绮的臀部偷偷的，一下一下往后拱，她每动一下，沈念就会退开一些。
　　到底谁在挑火，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瞧得明明白白。
　　视频播到一半，谭梦绮面上已是挂不住，这样公开处刑，她哪儿还有脸继续留在剧组。
　　片场再一次死寂。
　　所有人望着宋磊，宋磊动动嘴，半天憋出一声：“梦绮，要不你先回休息室。”
　　谭梦绮被助理扶着，死死咬着嘴唇，指甲紧抠住手掌心。
　　宋磊忙不迭朝她助理使了个眼神，助理半扶半拉的，带她朝门口走。
　　“等一等。”
　　沈念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房间里的人听清楚。


第18章 
　　“这件事，我希望到此为止。”
　　沈念的目光像感染了简曦辰的冷意，巡过四下，之前那些举着手机的人一个接一个收起手机，不敢看他。
　　沈念说：“要是网上出现了风言风语，找到泄露消息的人，对我而言不是很难的事。大家来这里都是混饭糊口的，也一定不想砸了自己的饭碗。”
　　包括宋磊、副导演在内，书房里的十几个剧组人员，全部身价加起来，也抵不过沈念一个人。
　　他要是想封杀谁，却是易如反掌的事。这些人在圈中久了，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谭梦绮怔在门边，走不是，留着又实在拉不下这脸。她哭了半天，妆化得一塌糊涂。
　　宋磊找来化妆师：“带她去补补妆。”
　　化妆师把谭梦绮和助理一并带走，看谭梦绮的眼神多了几分尴尬，或者说其他不相干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尴尬。
　　副导演溜到宋磊边上：“现在怎么办？”
　　宋磊恶劣的瞪着他，恶劣的表示“你的好女并头”！
　　副导演脖子一缩：“不知道沈先生还肯不肯和她再演了。”
　　宋磊站在监视器前，上面循环播放着先前试镜的片段。
　　宋磊摸着下颚：“沈先生的手很白，骨骼清瘦，手指修长，替小彭有点软了，倒是可以替一下梦绮。”
　　他口中的小彭是这部戏的男主角，手型比沈念硬朗。
　　副导演：“那谁来替小彭？要不让他自己来？沈先生带着他写？”
　　“不行的。”宋磊毕竟老资格，煞有见地的说，“谁带谁，手背用力是看得出来的。”
　　“那怎么办？”副导演要急哭了。
　　“咸猪手”的罪名一洗清，化妆组的小姑娘马上给了沈念一张湿纸巾。
　　沈念擦着手背上的墨迹，不清不楚的听了一耳朵，手懒懒的朝某个方向一指：“他吧，他的字应该不差的。”
　　宋磊和副导演顺势往他指的方向看去。
　　简曦辰正好搁下毛笔，自谦道：“马马虎虎，也就当世一绝。”
　　副导演探过脑袋瞧了眼：“哎哟握草！这是字帖吧！”
　　沈念：“……”
　　他很想提笔在那人脑门上刻几个字。
　　重度自恋狂。
　　没救了。
　　……
　　简曦辰跟着沈念来到休息室换戏服。
　　因为拍不到脸上，两人不用上妆，但戏服还是要换的，袖子，衣摆会出镜的。
　　简曦辰把门一带，没急着换衣服：“沈卿怎知朕的字不错？”
　　“都是皇上了，还不会写两个字？”
　　沈念忙着对付衣服，他没穿过古代的戏服，两片宽大的衣襟左摆右摆，都很别扭，还有一条长长的腰封，折腾了大半天，仍然只穿了两袖子。
　　休息室的空调很足，沈念却穿得满头的汗，他找了个袖箍戴在手臂上，把袖口兜住，反正就拍个袖子。
　　沈念拾掇好自己，见简曦辰还没动静。
　　那人反坐在椅子上，一手撑在椅背上，细细的看他，眸底一抹清凌的笑，很浅。
　　“怎么还不换衣服？”沈念觉得自己换好了，理直气壮的数落对方。
　　简曦辰答非所问：“朕刚刚帮了沈卿，卿是不是该有些表示。”
　　沈念眨了下眼：“没有。”
　　简曦辰手指在手机屏上一滑，拖长声音：“刚刚好像有人发消息给朕，无论什么要求都会答应的。”
　　“不是，没有，你看错了。”沈念否认三连，“快换衣服。”
　　简曦辰磨磨蹭蹭的起身，脱掉外套，不到五分钟，那件直裾已经妥妥的穿在了他的身上。
　　比起沈念一身凌乱。
　　到底谁没换好衣服？？
　　简曦辰走到沈念跟前，这人还看着他失神，抓着衣襟的手一松，左右两衽彻底散开。
　　沈念：“……”
　　“那女的为什么一直盯着你？”
　　简曦辰摘下他胡乱绑着的袖箍，沈念没反抗，乖乖的举起手臂，由着他拿掉。
　　“谭梦绮？”
　　沈念觉得自己像个橱窗人偶，又或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简曦辰上下其手。虽然只是在帮自己穿衣服。
　　沈念不好意思的闭起眼睛，“她想找我潜规则。”
　　“然后你会捧她？”
　　“是啊。”
　　“什么是啊。”沈念急得往后一退，“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潜规则她？”
　　“别动。”简曦辰拽着腰封，把他拉回来。
　　“哦。”沈念又乖了。
　　简曦辰的动作又快又流畅，系好腰封后的最后一个结。他道：“朕想好了。”
　　“想好啥？”
　　“朕想潜规则沈卿。”
　　“？！”
　　沈念猛的睁开眼睛。
　　沈念深度觉得自己的表情扭曲了，齿缝里往外蹦着一字一句：“你有什么值得我潜的。”
　　“没有么？”简曦辰点开手机相册里的一个文件，“我昨晚好像还拍了个视频。”
　　视频里的声音滋滋两次后，正常传出来。
　　“你躲啥，我就摸下手机……”
　　再配合黑漆漆的画面食用，醉鬼沈几乎趴到了简曦辰的身上，嘴里胡言乱语的咕哝着。
　　沈念傻看着视频，眼底漫开一层浅薄的水雾。
　　他想要原地去世。
　　房顶上那盏LED灯的光线，垂直落在沈念的脸上，橘色的光芒，在他长长的眼睫下投出一弧的阴影，不时的闪烁两下，显出主人的紧张。
　　刚刚在片场里，给剧组的人立威时明明又狠又冷。结果一转眼，又软绵绵的，看上去很好欺负。
　　简曦辰不欺负他两下，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沈念眼圈殷红，气得快要发抖，颤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潜规则是什么意思？”
　　简曦辰按平他的衣襟：“朕知道。”
　　沈念急促的吸了几口气，冷着脸拨开他的手：“我对你没兴趣。”
　　他嘴唇抿得发白，仍是尽力克制着声音，佯装镇定，“那些想找我潜规则的人，现在都不知糊到哪里去了。”
　　沈念退开两步，朝门口走去，嗤笑道，“你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过。”
　　沈念丢下话，快步出了休息室。
　　简曦辰这次没急着追上去，揉了下眼角，复杂的望着他的背影。
　　——
　　“《凤栖梧桐》第三十九集 ，一十三场，三镜，第三遍。” 
　　主要是特写，两个人没有台词。
　　沈念右手被简曦辰握住，和他刚才抓着谭梦绮的时候有些不同。简曦辰的手很有力，掌心中有几颗薄茧，有些粗粝，在他的手背上摩擦着，渐渐的，生出热意。
　　从手背上，顺着手腕，手臂向上。
　　那种被厮磨着感觉，钻进他的心口，倏地一跳。
　　简曦辰的左手虚虚拢在沈念的腰间，将他整个人都圈在自己的怀中。
　　悬腕提着的狼毫，一笔一笔在纸上落下，棱角分明，入木三分。
　　简曦辰的呼吸就在他的脸侧，柔软的，拂过的时候，还会有痒痒的感觉。
　　“……”
　　沈念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下喉结，握笔的手攥紧了。
　　全信的最末一句写着。
　　曦辰，此一世，你我勿再见。


第19章 
　　“哈哈哈哈！”
　　宋磊一激动，在监视器前扭了个秧歌，“漂亮！okok！good！nice！”飚了一大串口音很重的蹩脚英文。
　　宋磊一掌呼在副导演的肩膀上：“小简写的真他妈的好啊。”
　　“是是啊。”副导演脸上笑嘻嘻，心里苦哈哈。
　　他现在恨不得赶紧把谭梦绮那点破事扔了，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处理，自己怎么就眼瞎找了一个戏精。
　　宋磊喊卡之后，沈念依然呆在原地，望着信纸上最后的几个字。
　　因为要现场收音，书房里没有开空调，只在角落放了几块大冰块降温。
　　可能是房间里过于闷热，沈念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眼前忽然暗了一下，意识剥落，他站不住，人软到下去。
　　黑暗只持续了两秒，周围的工作人员甚至都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光线重新回到视野里，沈念还有点迷茫，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搭在另一个人的手臂上。
　　简曦辰揽住他，少见的没有嘲他：“怎么回事？”
　　“不知道。”沈念定定神，把人推开，“大概中暑了。”
　　简曦辰若有若无的瞟向信纸：“沈卿还是这么弱不禁风。”
　　谁弱不禁风？
　　你才弱不禁风，你全家弱不禁风。
　　沈念临时救场，这场戏救完了。
　　可女主角接着不高兴来了。
　　谭梦绮的助理风风火火的从休息室跑过来，喘着大气解释：“谭小姐……说说，她不演了。”
　　“靠！她耍什么大牌啊！”宋磊抢过助理的手里的电话，冲着谭梦绮吼，“谭小姐，沈先生都没说你，你还敢辞演？以为自己是谁！”
　　沈念和简曦辰换掉戏服，一前一后从休息室出来。
　　沈念很没眼色的问：“谭梦绮还没回来？”
　　助理往墙角躲了躲。
　　宋磊拿着电话：“……”
　　副导演……
　　副导演早就借口跑去片场外了。
　　“电话是她的？”沈念指了指宋磊抓着的手机。
　　“沈先生有话说啊？”宋磊双手同举，毕恭毕敬的把手机上供。
　　沈念接过手机，直截了当道：“这部戏是嘉上明年的开年大戏，你要是砸了，你看梁曾还会不会再捧你。之前的事，我说过了，不会追究。但是，如果你非要死磕着的话，任何后果都是你自己找的。来不来，你考虑一下。”
　　沈念不等谭梦绮说话，摁下结束通话，把手机抛回给宋磊。
　　宋磊瞪圆眼睛，呆滞的看向小助理，内心凌乱。
　　就这？就这？
　　十分钟后，沈念离开片场时，谭梦绮恰好回来，尴尬的和他擦肩。
　　她戴了顶宽边的遮阳帽，鼻梁上架着一副超大的墨镜，还很夸张的用丝巾把下半张脸也围起来了。
　　乍一瞧，仿佛是木乃伊成精了。
　　谭梦绮在沈念面前顿了顿，没说话，捂住脸的直往片场里冲。这会儿的沈念就是凶残的洪水猛兽，多停一秒，会把她吞没。
　　午后炙热的阳光直射而下，沈念被强烈的光线刺得头晕。
　　他好像真的中暑了。
　　——
　　简曦辰下午有通告，没有和沈念一起回酒店。
　　沈念在浴室冲了个澡，烟白的雾气笼罩在镜子上，镜子里的人也变得缥缈起来。
　　淡金色的灯光从顶上铺下来，在烟雾中聚出一种光怪陆离的流光。
　　沈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是看见那个穿着古代衣裳的自己。
　　虚幻的，如同他曾经做过的梦。
　　长衫广袖，他笑盈盈的瞧着那个叫做“曦辰”的小屁孩。
　　七八岁的小孩，硬是把自己装作老成的样子，压低青涩的嗓音：“太傅，你昨日怎么没来见曦辰。”
　　“太傅，你前日怎么没来？”
　　“……”
　　“太傅，你已经十日没有来见曦辰了。”
　　白烟渐渐散去，小孩的声音越来越弱，人影随之变淡。
　　站在他面前的人成了简曦辰。
　　是早上和他拍戏时的简曦辰。
　　古装沈脸上的笑容霎时退却，袍袖狠狠一甩，他道。
　　曦辰，此一世，我不再见你。
　　……
　　“编剧就是喜欢YY。”
　　沈念面瘫着的打开浴室里的排风。
　　风扇转动发出“嗡嗡”的噪音，没一会儿，就抽干了弥漫一整浴室的白雾。
　　风抽的很急，卷着所有的湿气。
　　沈念闭了闭眼，觉得有什么也被卷走了，眼睛干涩得发疼。
　　沈念擦着头发出了浴室，拿起手机，屏幕上弹着几条消息。
　　第一条是梁曾发来的：【抱歉，沈先生。谭梦绮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沈念回了一条：【我没在意。培养个有实力的不容易，这件事过了就算了。】
　　沈念从入行，到功成名就，想要抱他大腿的艺人不知道有多少。
　　要是他每一个都想追究，圈里起码要少不少人。
　　何况这种事，压根也影响不了他什么。
　　看谭梦绮都没脸了，就知道这件事受损者是谁了。
　　沈念扑在床上，翘着两条小腿，交叉着晃来晃去。
　　另一条是唐铎的，这人在机场，准备飞都灵，很骚气的发了一张机场照给他。
　　老唐：【咋样，整整能出道不？】
　　咸鱼玩家：【夕阳红吗。】
　　唐铎发来了两个表情，一个是巧克力，跟着一把滴血的匕首。
　　老唐：【你家崽在我手里，建议你撤回前一句。】
　　咸鱼玩家：【挺好的，麻烦分尸后，再给我。】
　　老唐：【………………】
　　老唐：【没人性！】
　　咸鱼玩家：【谢谢夸奖。】
　　沈念刚发完，手机一震。唐铎一通电话拨过来。
　　“我听说了，谭梦绮想硬上你？”唐铎说话的语气比他打字的郑重了许多。但用词依然很糟糕。
　　沈念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什么硬上，你哪儿偷听到的造谣，还是夸大版的。”
　　“没有吗？”
　　“没有。”
　　“是，她是想勾搭我，但你知道的，没用。”沈念捞过枕头，垫在下巴下面，声音被一同蒙住，有点闷，“不过她的举动有点奇怪，她也不是新人，何况嘉上也应该跟她说过我的吧。这么直来直去的勾搭，我已经很多年没遇到过了。”
　　“动机不对劲？”唐铎的脑子还是很敏捷的。
　　“嗯。”
　　唐铎：“我听过她的风评，心思不小。但是作劲过度，就是愚蠢了。”
　　沈念手指捻着枕套的一角：“说实话，心思是不小，正常人，说不定就被她勾上了。”
　　唐铎：“你……”
　　沈念干笑说：“幸好我不怎么正常。”
　　唐铎无奈叹了口气。
　　机场里的广播传来提醒登机的声音，唐铎匆匆叮嘱了一句：“她的事，我再去挖一挖。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这次预计要呆多久。”
　　“顺利的话，一个月。”
　　“别熬夜。”唐铎着重强调。
　　沈念：“你在说笑。”
　　唐铎：“更正，尽量别熬夜。”
　　沈念：“尽量。”
　　和唐铎打电话前，沈念其实准备偷下懒。打完电话后，很不情愿的爬起来，打开笔记本，发愁的盯着雪白的屏幕，一脸上坟的悲怆。
　　他习惯晚上赶剧本，但一熬夜，白天的状态就会很差。
　　沈念把窗帘全部拉上，旋开台灯，打算模拟一下黑夜。
　　他抓了几把乱糟糟的头发，刚刚洗完的头发，完美得乱成了鸡窝。
　　电脑屏幕上微光打在面前那人的脸上，键盘的敲击声很轻。
　　沈念眉峰淡淡的蹙着，像夏夜的静湖，偶尔皱起的涟漪。
　　温潜俞后半部的剧本，一集剧本里，他几乎填了将近二分之一曦辰帝的戏份。
　　那些重复的“曦辰”两字，被沈念一个一个删掉。
　　窗帘外的天色渐渐暗下，终于比房间里更黑暗。
　　沈念在word上敲下“本集完”，才缓了口气。
　　沈念对着文档发了会儿呆，接着点开微信网页版，在一溜联系人列表里上下拉了一圈。
　　最后点在那只黑猫的头像上。
　　他在编辑框里输入了几下，接着删除……输入……又删除。
　　自己下午的口气有点重，不知道某人有没有被吓到，有没有在生气。
　　那个光标在屏幕上反复横跳。
　　算了，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他。
　　半秒后。
　　咸鱼玩家：【喂，还生气吗？】
　　三分钟后。
　　咸鱼玩家：【我写完本子了，要不要来接你？】
　　又三分钟后。
　　咸鱼玩家：【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又又三分钟后。
　　咸鱼玩家：【一起吃晚饭？】
　　又又又三分钟后，对话框依然安静如斯。
　　沈念拿过杯子喝了口水，心想，可能还在戏上。
　　他正点上右上角的叉，屏幕突然一跳。
　　拜拜：【朕在你门口。】
　　“噗……咳咳咳！！”
　　沈念一口水没咽下去，差点喷出来。


第20章 
　　简曦辰的戏份本来就不多，加上他入戏快，基本上保两三条就过了。
　　沈念既然承诺和简曦辰一起吃饭，也不好矫情，换了身衣服，两人一起下楼了。
　　电梯里，沈念生硬的提了下嘴角，没话找话：“拍的怎么样？”
　　简曦辰总喜欢居中站着：“宋导说很好。”
　　“哦。”
　　沈念“哦”完了，便没了下文，狭小的空间内安静得有些瘆人。
　　他们似乎是第一次静静站着，然后找不到一句可说的。
　　“叮——”
　　电梯下到三层，门一打开，从外面汹涌的挤进来一群游客，十几个人，都还拖着行李箱，闹闹嚷嚷的往里面冲。
　　有人喊：“哎哟，麻烦再往里走走啊，我们就差一个人了。”
　　沈念猝不及防被“麻烦”的朝里面一推，踉跄一步，撞到背后那人的身上。
　　而他面前的一个壮汉还在往他这边退，敦实高大的身板快要贴在沈念的胸口，浓烈的汗湿味压得他喘不过气。
　　“转过来。”
　　沈念听到身后的人说。
　　他在人肉丛中，艰难的转了个身，跟着瞧见简曦辰手臂一揽，将他圈在自己身前的空间里，伸手臂挡住壮汉。
　　两人中间还有细微的空隙，虽然也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沈念终于可以透透气，他找了个机会，小声说：“谢谢。”
　　简曦辰视线一低：“朕不生气了。”
　　沈念：“嗯？”
　　两人挤了三层的沙丁鱼罐头，好不容易挨到一楼。
　　一群人陆陆续续，拖着行李箱出了电梯。
　　沈念得以喘息，唧唧咕咕的说：“我想过了。”
　　简曦辰按着电梯开门键，等他出去。
　　沈念好整以暇道：“简曦辰，你吃我的，住我的，工作都差不多是我介绍的，你居然还敢生我的气？我居然还要想法子哄你？难不成我是受虐狂吗？”
　　简曦辰怔了怔，瞧着沈念对他的指责，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沈卿是在跟朕撒娇吗？”
　　沈念全身呆住，脑袋一懵，仔细想了想。
　　好像是特么的“有点像”！
　　沈念一个人走在前面，决定一整晚不要再和这人说话，免得一出口就又变成了撒娇。
　　说是要吃饭，沈念其实也没想好要吃什么，两个人随便找了家馆子，解决了晚饭。
　　之后，在商业街上漫无目的转着。
　　盛夏的风声里，传出夜蝉的拍翅声，一只先响，紧随其后会有一大群的声音。
　　有行人匆匆忙忙经过，有些是剧组的龙套，穿着各个朝代的服饰，从古至今。
　　沈念和简曦辰走在他们中间，像那些蝉鸣一样，旁观着这些匆促而过的人们。
　　无意中，如同是两个跨过了历史，又从古代一路走到了现代的穿越者。
　　沈念看见沿街的一家便利超市，顺道拐进去。
　　他在零食货架前找了几个来回，没找到他想吃的一款巧克力，有点失落。
　　他带来的列奥尼达斯快吃完了，没有巧克力激励他的创作欲，简直是人生惨事。
　　沈念一无所获的出了便利店，一个激灵，发现简曦辰不见了。
　　沈念的失落更多了，这人吃完了，一个招呼也不打，就这么走掉了，真把他当成饭票、旅舍工具人吗。
　　影视城区里的路旁有景观凳，便利店不远的地方就有张青铜绿的靠背长椅。
　　沈念坐在长椅上，旁边是店里苍白的灯光，他却在相反的暗影里。没有灯光，夜里就会多出几分苍凉。
　　沈念心下有点酸涨，被什么堵住了，不舒服。
　　他打开微信翻了两下，最新的只有公众号的推送。
　　他无所事事的刷了几分钟，面前多出一道影子，挡住他视线里的光。
　　简曦辰把一只天蓝色包装的盒子给到沈念：“是不是这个？”
　　盒面上有一只水晶鞋的标志，正是沈念常吃的那款巧克力。
　　“你没走？”
　　“走哪儿去？”简曦辰把巧克力塞给他，“上次在你的办公室里看到过盒子。化妆组的那个姑娘说前面那家店里有。”
　　有了巧克力，沈念的心情顿时愉快起来，两三下拆开包装，自己吃了一块，递给简曦辰一块：“还以为你不声不响走了。”
　　简曦辰双肘支在膝盖上，嚼着巧克力，转过头，看向沈念。
　　“朕确实要走了。”
　　简曦辰蹙蹙眉，他吃巧克力的反应和唐铎一样，也是觉得太腻了。
　　“师太给我打电话了，让我这两天抽空回去一次。”
　　“那戏的进度怎么办？”
　　“我跟宋导对过通告表，剧组明天转场，我今晚就走，下下周三回来。”
　　“哦，好。”沈念犹豫了会儿，补充了一句，“早点回来。”
　　他又拿了块巧克力，指尖沾了些巧克力屑，被他轻轻嘬了两下。
　　简曦辰的目光没有移开，恰好看到沈念这个小动作。
　　淡红色的嘴唇嘬着细白的手指尖，微微嘟着嘴，有点呆，更多的却是可爱。
　　简曦辰按住手想要伸过去的冲动，低声说：“要朕早点回来，沈卿是在想朕吗？”
　　“没有。”
　　“好吧，有一点。”
　　“你不在，有些无聊。”
　　沈念两腿朝前伸开，人懒趴趴的窝进椅背，“跟组写剧本最无聊了，时间又紧，导演、演员每天还会七嘴八舌有各种狗屁倒灶的意见，得跟在他们后面改。”
　　“宋导不敢给你提意见的吧。”
　　简曦辰就没见过宋磊敢对沈念吼三吼四。
　　“不是说现在，现在圈子里也没几个人敢吼我。我是说以前，我第一次跟组的那次，大半个月里，通宵写本，白天修改，下午还要抽时间听他们意见，也就吃饭的时候能打个屯。一个组跟下来，人死去活来好几回，又无聊又可怕。”
　　“现在好一点了，只是无聊。”沈念说着，愣的一笑，“我干嘛跟你说这些。”
　　沈念摆摆手，站起来，“走了，回去了。你今晚几点的高铁？”
　　沈念走了两步，回头见简曦辰仍旧坐在那里。
　　简曦辰缓缓开口：“下午的事，朕没有生气，不过沈卿要是愿意哄哄朕的话，朕还是很乐意的。”
　　沈念笑笑：“我要是不乐意呢。”
　　“你要是不乐意……”简曦辰起身跟近两步，目色浅浅垂落，“换做朕哄你也可以。像你刚刚的不开心可以告诉朕，朕会认真听的。”
　　沈念不笑了。
　　之前简曦辰没来的时候，心口堵着的感觉又出现了
　　但这次，似乎是不一样的情绪堵到了。
　　剧组的司机打电话给简曦辰，送他的车子已经到了。
　　两人没再耽搁，直接回了酒店。
　　走到门口时，一声低沉的引擎轰鸣从两人身边疾驰掠过。
　　一辆拉风的敞篷跑车在酒店门口急停，撕出一记刺耳的刹车声。
　　车停稳后，蒋思佳不走车门，两手一撑，从车门上跳出来。
　　刚跳到半空，就看到一旁的简曦辰，手掌一滑，脚被车门一绊，整个人砰一下，重重的砸在地上。
　　本来一个酷炫的登场，硬是摔成了狗啃泥。
　　沈念：“……”
　　简曦辰：“……”
　　简曦辰和沈念互换了一个眼神。
　　沈念以眼神问道：要不要管？
　　简曦辰心领神会：朕随意。
　　沈念瞪瞪眼：万一碰瓷呢？
　　简曦辰轻笑：敢碰瓷你的，只能是朕一个人。
　　沈念鄙视他一眼，收回目光，上前扶起蒋思佳：“要不要去医院？”
　　蒋思佳这下摔实了，揉着脚踝直哼哼：“沈念？”
　　“是我。”
　　“用不着你假好心。”蒋思佳不耐烦的推开他，爬起来，一瘸一拐大的朝酒店里走。
　　沈念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人一头醒目的头发上，染成了一片青青草原。
　　沈念咕哝：“他上次来御格，是不是还是黄头发？”
　　简曦辰：“被绿了。”
　　蒋思佳耳朵一抖，回过身，恶狠狠的瞪着两人：“老子绿不绿，关你们屁事！”


第21章 
　　欧禾给简曦辰定了连夜的高铁票，简曦辰收拾完东西，拖着行李箱出门。
　　沈念斜倚在门边，半睁着眸子：“房卡给我吧，省的你带来带去，掉了。”
　　简曦辰把房卡给他：“朕本想退房的。”
　　“退什么房。”沈念打了个呵欠，“剧组又不缺这点钱。”
　　沈念换了个姿势，一手拍在简曦辰的肩上：“送你下楼。”
　　沈念其实挺困了，睡意在全身漫散，但想到简曦辰给自己买了巧克力，心下有个微弱的声音颤巍巍的举了举手。
　　要不还是送送他？
　　而且，这一回，好像是沈念捡到简曦辰之后，两个人第一次分开这么久的时间。
　　下下周三，还有好几天啊……
　　停车场里，沈念找了车门靠上去，捏了捏鼻梁，醒了一下；“看清车次，不要坐错了。”
　　简曦辰正在往后备箱里塞行李，沈念又咕咕了：“师太怎么买的二等座，来的时候不还是一等座吗？”
　　“喂，上了车，别找错位子。”
　　“你现在是艺人，注意黑料。”
　　“重点，有人观摩你，要联系方式，要委婉的拒绝。委婉懂不懂，来的时候那样，是不行的……”
　　简曦辰手按上门把，给了他一个眼神。
　　沈念疑惑：“干嘛？”
　　简曦辰敲了下车门，无奈：“沈卿，你挡着车门了。”
　　沈念：“……”
　　沈念让开一点，简曦辰拉开车门，双臂搁在车门上，下巴抵着手臂。目光清浅，像停车场里散落的雪白灯影，可以把沈念全部覆盖住。
　　简曦辰眼睫细细一跳，声音里带了些笑：“既然沈卿这么不放心，不如和朕一起回去。”
　　沈念木讷的眨了下眼，朝顶上的冷光灯翻了眼：“谁不放心了。”
　　哼哼完，胡乱的朝简曦辰甩了两下手，先一步走了。
　　沈念迈步的速度很慢，仔细的听着后面的引擎，响起，而后越来越远，直到渐渐消失。
　　“呼呼……”
　　沈念松了很长的一口气。
　　从碰瓷那天算起，他和简曦辰认识的时间并不是很久。
　　之后的关系却跟飞天似的，一跃而起，横冲直撞的，撞成了现在这样。
　　自己会下意识的关心他。
　　简曦辰居然也会记得他喜欢的巧克力。
　　而最严重的是，简曦辰成了唐铎后，第二个见过他傻逼样的人。
　　这段距离，唐铎用了二十几年。
　　而简曦辰，用了二十几天？
　　沈念揉揉太阳穴，想想自己可能是太累，中了赵师太的蛊，真情实感的把自己当成了某人的助理。
　　这样不行的。
　　也太丢自己的面子了。
　　——
　　夜色很沉，不需要拉窗帘，窗外也是无垠的黑暗。
　　横州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反而一到晚上，雨水会停，异常安静，整个世界都在夜里按下了暂停键。
　　酒店里，2602房间的那盏台灯连着亮了几个晚上，有时候白天也亮着。
　　唐铎去都灵前的叮嘱的确变成了一个笑话。
　　沈念没有尽量，而是连熬了几个通宵。
　　这人一不要命起来，剧本的进展也是相当快。
　　桌上那台笔记本周围，散落了一大圈的A4纸。
　　沈念拿着一支笔转了两圈，扯过一张空白纸，又开始写写画画。
　　戏到了高潮，几处人物关系转折的卡了他好几个小时。
　　倒不是戏难写，而是这一段的场景已经过掉了，不可能再重新回去搭景拍。
　　他在写戏的同时，还得连上前后场戏里景别的逻辑关系。
　　烦到这里，沈念免不得又把温潜俞拖出来鞭尸了一顿。
　　沈念抓了抓头发，鸡窝样的头发被他挠成了破鸡窝。
　　他伸手在一堆纸下摸了摸，摸出一只盒子，是前几天简曦辰买的巧克力，下午的时候，里面最后一块已经被沈念吃掉了。
　　沈念眼巴巴的望着空盒子，拍了张照片，点开微信，在最近联系人列表里找到简曦辰。
　　这人的名字排的很前面，就在第一栏推送号的下面。
　　沈念点开后才发现，自己最近竟然和简曦辰发了那么多没有营养的消息。
　　反正已经发了那么多，就不吝啬再没营养一下了。
　　赶稿已疯勿念：【照片.jpg 】
　　赶稿已疯勿念：【巧克力没有了！】
　　赶稿已疯勿念：【QAQ】
　　沈念顺便点过去一个躺平着，泪流成河的小人。
　　小人还会眨眼，委屈极了。
　　拜拜：【朕明天回横州。】
　　沈念趴在桌上，手机竖在眼前，一个字一个字戳着。
　　赶稿已疯勿念：【师太肯放你了？】
　　拜拜：【师太已疯，勿念。】
　　赶稿已疯勿念：【…………………】
　　赶稿已疯勿念：【我怀疑你在嘲笑我，可我没证据。】
　　沈念这几天写稿子有点魔怔，索性把昵称也换了。
　　咸鱼的生活一去不复返，现在只剩下个写稿疯子。
　　本来他一换昵称，唐铎必定第一个问候，然后一顿逗他。
　　今次换了，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简曦辰，以至于唐铎来抢沙发的时候，被沈念美美的嘲了回去。
　　赶稿已疯勿念：【沙发没了，留了块板凳给你。】
　　……
　　沈念懒叽叽的起身，站到窗边，推开一线的窗户，深夜的风趁机卷入，冻得他一哆嗦。
　　他给简曦辰发了条语音：“兵谏那场戏不能在皇宫，还可能在哪里？”
　　卡着的这场戏，沈念只是想找个人吐吐苦水，并没有指望对方能够给到什么意见，毕竟简曦辰不是编剧。
　　对面的消息随即停滞了，沈念等了好半天，还是没反应。
　　他编辑了一句“没事，我不是让你想，我就是随便说说”，正准备按发送键。
　　手机“嗡”了一下，聊天框弹出一条消息。
　　拜拜：【城门。】
　　沈念手指一顿，编辑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删掉，对方又来了一条消息。
　　拜拜：【这几日应该拍到城外景了，兵谏戏之前，曦辰帝在别院，你可以改成在他回宫的路上。虽然有点牵强，但如果是女主带头引兵，从人物情感上而言，是可以见到他的。】
　　沈念目视着那条消息，痴怔了几分钟，眼睛一眨不眨。
　　突然，急匆匆的奔回到桌边，扔下手机，飞速的敲打起键盘。
　　甚至都没有回简曦辰的消息。
　　大半集的兵谏高潮戏，沈念愣是撑着眼皮写完了。
　　凌晨四点多，他趴回到床上，思路回了一回，想起什么。迷迷糊糊的摸到手机，给简曦辰打过去条微信。
　　赶稿已疯勿念：【改完了，谢谢。】
　　刚要退出APP，又是一条。
　　赶稿已疯勿念：【皇上，晚安。】
　　发完后，锁屏睡觉。
　　然而他说了“晚安”，却只安了不到三个小时。
　　早上七点多，手机疯狂的在他耳边乱震。
　　沈念随手拿起枕头将它盖住，手机还在狂震。
　　“说话。”沈念无端端的被吵醒，脾气差得要命。
　　电话里是宋磊的大嗓门子：“沈先生！思佳和梦绮打起来了！”
　　沈念把手机拿远了些：“嗯。”
　　宋磊吼更大声了：“因为你啊！”


第22章 
　　早晨的空中又开始飘起细雨，进入城区的石块路上积了雨水，多出深深浅浅的水坑。
　　有些石块会松动，不小心踩上，石缝里便会溅起一蓬水渍。
　　天色灰蒙蒙的，片场里的氛围也灌满了低气压，没人敢说话，各自低头忙着手里的活。
　　这两天的戏都在城外，官道周围拉着长长的警戒线。
　　路边停着一辆房车，副导演神情焦虑的等在外面，一见到沈念露脸，立刻冲过去。
　　沈念被宋磊狂轰滥炸的电话，一路追着催到片场，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沈念戴着一副超大框的墨镜，用来遮黑眼圈，一脚踏进大门，副导演哭嚎着脸就冲了过来。
　　“沈先生，出大事了。”
　　沈念从上到下散发着起床气，要不是宋磊的电话，他根本就不想来：“他们打架，和我什么关系。”
　　“不不，和你没直接关系，主要是和温老师的关系。”副导演没瞧出沈念墨镜后面的不悦。
　　“温潜俞？”这个答案，让沈念颇觉诧异。
　　蒋思佳和温潜俞的关系，沈念是知道的。不过他没想到，这中间还能牵扯到谭梦绮。
　　温潜俞在剧组里玩的开，不止苟搭了嘉上的太子爷蒋思佳，手段高明，把女一号谭梦绮也拿下了。
　　蒋思佳失踪了几天，去燕市找了趟温潜俞。
　　温潜俞被踢走，蒋思佳原本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又在御格被沈念损了一顿，一怒之下，飞去燕市找到温潜俞，两人干柴烈火的做了几次。
　　这天早上，温潜俞没醒，蒋思佳闲着无聊，偷摸摸翻起他的手机，一翻就翻出事来了。
　　温潜俞和谭梦绮居然也有那样一层关系。
　　蒋思佳说不上多喜欢温潜俞，但他大少爷，脾气重，看不得有人和自己睡一张床，还和另一个人聊骚。
　　蒋思佳一掀被子，把光裸的温潜俞从床上踹下去。当天，就从燕市回了江城，落地后，顺路去了趟理发店，给自己染了一头绿发。
　　回到组里后，每次和谭梦绮对戏都不在状态，被宋磊骂过几次。
　　今天早上的一场戏，谭梦绮仗着自己咖位大，说了他几句，蒋思佳一时没绷住，把谭梦绮和温潜俞的事抖出来了。谭梦绮火气冲头，当场甩他一巴掌。
　　两人这么一闹，戏没法拍。
　　宋磊求天告地没请到菩萨，不得已，只好打电话给沈念。再怎么说，温潜俞曾经也是沈念工作室的人。
　　谭梦绮和蒋思佳，一人一边，坐在房车的两端，宋磊站在门口，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
　　三人之间的气氛，比外面的阴雨天还要暗沉。
　　沈念上车后，看看左右，走到中间的沙发位，没摘墨镜，没什么坐相瘫进沙发，他又困又饿，脑袋一阵阵的犯晕。
　　“温潜俞已经不是我工作室的人，这件事按理说，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是，宋导找我来做和事佬，我勉强听一下吧。”
　　蒋思佳左边的脸颊上有几道淡红色的痕迹，很明显是谭梦绮的长指甲划出来的。他死死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自己被男人睡了不算，那男人一转脸，还和女人纠缠不清。
　　蒋大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憋屈，胸口闷的发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另一边，谭梦绮捋了下乱糟糟的头发，指着蒋思佳唾弃：“他亲口说的，喜欢的人是我，你算什么，一个男人竟然愿意被男人捅，你贱不贱啊！”
　　蒋思佳最恨别人说他是0，被这样羞辱，蒋大少爷就算是条死鱼，也得诈尸蹦跶两下。
　　他恶狠狠的盯着谭梦绮，双手攥成拳，却下意识的在发抖：“他要是喜欢你，怎么会给删你的戏份，给我加戏？”
　　“加戏！要不是因为你胡乱加戏，他又怎么会被踢出剧组。”
　　沈念第一次见到谭梦绮撒泼撕逼的疯样，心下肯定，唐铎那两句确实没有说错。
　　这姑娘作过头，就是蠢了，也是演技能拿出手，否则梁曾也不会捧她到现在。
　　沈念只觉耳朵里嗡嗡嗡的，吵得他脑仁疼。
　　他把手机按亮，关掉，再按亮，试图来转移注意力。
　　简曦辰的消息突然插进来。
　　拜拜：【沈卿，早。】
　　沈念呆了一眼，哦，这人应该是回他昨晚的那条“晚安”。
　　赶稿已疯勿念：【皇上早。】
　　赶稿已疯勿念：【今天几点到？】
　　拜拜：【快到了。】
　　赶稿已疯勿念：【这么早？要不要车站去接你？】
　　拜拜：【你醒了？】
　　赶稿已疯勿念：【梦游中。】
　　拜拜：【早饭吃了没？】
　　赶稿已疯勿念：【饿晕了。/流泪/流泪】
　　拜拜：【……】
　　沈念正跟简曦辰发消息，左上角多出一个“1”。
　　他返回界面一看，门口的宋磊悄悄给了他一条消息。
　　宋磊：【现在该咋办？】
　　“谭梦绮。”
　　沈念不得已收起手机，打断两人的争执。
　　沈念靠坐在沙发里，和剑拔弩张的谭、蒋两个人不一样，这人把手机竖在桌上，有下没下的转着圈。
　　“你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勾引我，是不是为了给温潜俞报仇？”
　　“我。”谭梦绮脸色立时一变。
　　沈念低笑：“想制造我的黑料？如果我出了黑料，可能也得离开剧组。或者，被你用来威胁我，让温潜俞回来。”
　　谭梦绮被他戳穿心思，嘴唇动了动，找不到理由反驳。因为她就是这么想的。
　　只要能拿到沈念的黑料，就可以借此要挟沈念。
　　“智障。”一旁的蒋思佳骂了一声。
　　沈念叹了叹：“姑娘，你当年就会不折手段，现在也不差。怎么，到了温潜俞身上，全都失效了？”
　　沈念看看谭梦绮，再瞅了眼蒋思佳，“他到底有什么魅力，能把你们一个两个都圈住了。”
　　谭梦绮抬起头，抹粉的脸上沁出少女的羞红：“他说我像他心底的那个人。”
　　“心底的那个人？什么意思？”
　　沈念虽然和温潜俞共事七年，却从不管这人私下是什么样子。
　　现在看来，温潜俞撩情的那一套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谭梦绮答道：“白月光的意思。”
　　她话音一落，宋磊都忍不住噗笑出声，跟沈念低语：“副导睡出一片大森林。”
　　沈念失笑：“你自己跟他去说。”
　　宋磊一本正经：“我不忍心伤害他。”
　　“宋导心善。”沈念摸了下脖子，转掉僵硬感，朝车门指了指，“我要开狂暴了，避免误伤，你老去外面呆一会。”
　　宋磊知道接下来有什么他不方便听的，识趣的下了车。
　　沈念在通讯录翻出温潜俞的电话，迟疑半秒，按下通话键。
　　电话铃响了好几遍，对面才很不情愿的接起来，可能是看见沈念的来电，温潜俞的口气不怎么好：“沈先生，找我什么事？”
　　沈念把手机开了免提，方才和宋磊说话时的谦和全部收了起来：“温老师，我现在在组里。谭梦绮的戏不错，有成明星的底蕴。”
　　“跟我说这些干嘛。”温潜俞冷哼。
　　沈念勾起指节，抵在自己的额边，他太缺觉，精神力有些集中不了。
　　“我有兴趣捧她，不过听说她是你的白月光。我不待见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和她断干净了。”
　　“断什么？什么白月光，我那时只在剧组里无聊，哄她才这么说的，论床上，她还不如梁曾的小侄子。”
　　蒋思佳讽笑着望着谭梦绮，女人直挺挺的坐在那里，丢了魂。
　　电话里，温潜俞换了声调：“沈先生，我跟她说清楚，保证断得干干净净。这些天，我认真反省过了，那些蝇营狗苟的事，哪比得上口袋里的钱。看在我们七年的交情的份上，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在燕市寻条生路。”
　　沈念按掉免提，慢慢说道：“我不是很想放过你。你可以毫不留情，和白月光说断就断。我不行，我长情，恨也长。你给我捅的这一篓子，要放下，起码过个三五七年吧。”
　　温潜俞急吼了声：“沈念！你不要太过分！”
　　“呵呵，我哪有温老师过分，双向通吃。”
　　沈念不等温潜俞答话，掐掉电话。
　　沈念起得猛了，眼睛供血不足，暗了下。等视线渐渐亮起，看着其他两个人：“戏还要不要拍，随你们。”
　　……
　　沈念急着回酒店吃饭补觉，在片场里没找宋磊，和副导演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
　　刚出了片场，就迎面和回来的宋磊撞上。
　　宋磊笑盈盈的引着一个英俊的男人，两人正往片场的方向走。
　　此时将近九点，高温开始炙烤大地。
　　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竟是没怎么出汗。
　　他眼眸狭长，深棕色的眼珠定定的落在沈念的身上。嘴唇饱满，唇纹却很淡，轻轻翕合。
　　“沈念，好久不见。”
　　沈念只觉得脑中嗡了一下，刚才的失焦感突然重新袭来。
　　他在头晕目眩的黑暗中，看着男人的方向，仅有的一点意识，一闪而过谭梦绮说的三个字。
　　“白月光。”


第23章 
　　黑暗来的快，去的快。
　　下一瞬，沈念的视线已经找回来了。
　　比他视线更快的是宋磊的声音，吵吵嚷嚷的穿过沈念的耳膜。
　　宋磊眼尾的褶子一提：“沈先生，这位是江总，是我们这个剧的资方之一。之前一直在国外，最近这段时间才回国……”
　　“我知道。”沈念漫不经心的睨着江尧，“还以为你会逃一辈子。”
　　江尧比沈念高了小半个头，皮肤很白，接近一种几乎病态的苍白，腮骨锐利，说话的时候，微微动作的骨头像把出鞘的薄剑。
　　“梁曾和我在海外有合作，这部戏我是参投。”
　　“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沈念的意识还在涣散中，血液没流到手指，指尖难以察觉的颤栗。
　　他艰难的撬开嘴唇，声带像是留在了黑暗里，“你做的事，什么时候需要跟我解释了？”
　　江尧皱皱眉。
　　沈念绕过江尧，甚至没有理会宋磊，走了一步，突然转过身，伪笑说：“江总，好久不见。不过，我并不想见你。”
　　接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磊第一次见着沈念的失礼，望着江尧张张嘴：“江总认识沈先生？”
　　江尧和气的笑笑：“算是吧。他是我大学时的学弟。”
　　“哦！”宋磊拔高音调，很长的哦了声，“原来是熟人啊！哈哈哈哈，那敢情好啊。”
　　江尧目视着沈念离开的背影：“也不是太熟。”
　　……
　　沈念走的很快，不择路的一个劲的往前赶，有路口就转，想让自己尽快消失在背后那种瘆人的目光下。
　　沈念闷头走了十多分钟，手脚反而越走越凉。
　　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半天。
　　他拿出手机，上面三个未接来电，十几条微信。
　　沈念在路旁停下，附近没找到可以坐的地方，便寻了根路灯背靠。
　　睡眠不足，加上胃里空着生疼，他现在的状态不是太好。
　　特别是这种状态下，又见到了江尧，相当于在伤口里狠狠摁进一大块盐坨子。
　　痛死他了。
　　沈念点开消息框，看到简曦辰半小时前的消息。
　　拜拜：【朕到车站了。】
　　拜拜：【快到片场了。】
　　拜拜：【在片场等朕。】
　　最新一条是一分钟前发的。
　　拜拜：【你一个人要傻走多久？】
　　沈念扫到这条，猛然抬头朝四周望去。
　　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简曦辰云淡风轻的站在那里，云层中落下的光，在他周围撇开阴沉，身上透出一种细腻，和煦的气质。
　　简曦辰坐的凌晨的高铁，出了车站，就赶来影视城。
　　这人长腿迈开，五六步，走近沈念：“沈卿见到朕，似乎不怎么高兴。难为朕还连夜赶车过来。”
　　沈念怔了几秒钟，全部的观感收回体内，人恢复正常，咧嘴笑道：“不，见到皇上还是高兴些的。”
　　沈念一双乌黑的眸子，笑盈盈的瞧着简曦辰，反衬出他愈是苍白的脸色。
　　简曦辰问：“刚刚说没吃早饭，现在呢？吃过了吗？”
　　“没。”沈念捂着嘴打呵欠，满脸写着困倦，“一大早被拉到片场当苦力。蒋思佳和谭梦绮打架……哎哎！”
　　简曦辰不等他说话，拽着他来到一家小吃店。
　　一摞大蒸笼冒着腾腾的热气，老板给简曦辰拿了两个菜包。
　　简曦辰朝窗口里喊：“再来盒牛奶。”
　　窗口里紧跟着递出一盒鲜牛奶，简曦辰撕开封口，插了根吸管进去，给沈念：“吃完了，赶紧回酒店睡觉。”
　　“哦。”沈念乖乖接过牛奶，吸了两口，“对了，师太这么急找你们回去什么事？”
　　简曦辰递牛奶的时候，无意中碰到沈念的手指，很凉。
　　这么热的天，这人的手凉得不正常。
　　“不如沈卿先告诉朕，你在片场门口遇到的那人，是谁？”
　　沈念瞳孔猝然一缩：“你看到了？”
　　简曦辰点点下巴：“朕认为不是好人。”
　　“……哈哈哈。”沈念做作的拱拱手，“皇上圣明。”
　　回酒店的路上，阴雨渐止，阳光从厚重的浓云中渗出，开始驱散阴霾。
　　简曦辰突然出现，就像这缕阳光，驱散着沈念心底的阴霾。
　　回酒店的路上，简曦辰说赵斯蕊给他们找了个游戏剧情片通告，对方让他们试了几组造型。
　　“游戏宣传片？那你肯定稳进啊。”沈念每次用吸管，总喜欢把管子咬平了。
　　“师太也是这么认为的。”
　　沈念靠在电梯轿厢，累得东倒西歪，简曦辰索性把他搂住了，“所以，那个小白脸已经恨上朕了。”
　　“池夏？他也参加？”
　　“是的。”
　　“不行，他那张脸，打不过你的。”沈念闭着眼睛，“你好好拍，我去现场给你打call。”
　　简曦辰偏过头瞧他，沈念歪在他的肩膀上，能看到这人浓黑的眼睫，落在眼尾，扫出片憔悴的影子。
　　嘴唇的血色比刚才恢复了一些。整个人散着一抹慵惰的随性，却又带着无法避免的疏离。
　　简曦辰见过这样的沈念。
　　曾经的御书房中，某人跟他讨论完奏折，有时候就会懒在窗棱旁的软塌上，晒着太阳，像只惬意舒坦的猫。
　　沈念把简曦辰放在他这里的房卡交给他，两人各自回了房间。
　　沈念洗完澡，吹干头发，晕晕乎乎的爬到床上，强行撑着精神，给简曦辰发消息。
　　赶稿已疯勿念：【我睡几个小时，下午的剧本会再叫我。困死我了。】
　　他把手机一扔，关掉床头灯，把被子一卷，睡过去了。
　　他忘记调空调的出风口的挡板，出风刚好对着床的方向。
　　沈念迷迷糊糊的被吹了快半小时，他哆嗦着，把被子又裹紧了。
　　人觉得冷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会越来越冷。
　　冷风如同吹出了寒霜，像蛛网一样，凝结在沈念的梦里。
　　脆弱的梦中结出了一层厚厚的霜花。
　　天空飘着淅沥的雪花，城市里呵出白茫茫的冷气。
　　一辆大切在机场前滑出一记刺耳的刹车，地面上拖出两道漆黑的轮胎印。
　　沈念推开车门，飞奔进出发大厅。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他，零度的天气下，这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质衬衣，领口大敞，飘落的雪花肆无忌惮的朝他领口里钻。
　　沈念却是浑然不知，冲到入关口，两眼通红，死死的盯着每一个进海关的人。
　　他双手抓在围栏上，因为绷得太紧，指甲盖下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这时，江尧拖着一个老旧的行李箱，从通道的尽头过来，走的很慢。
　　他第一时间发现沈念，步伐猛地提起。
　　“沈念。”
　　江尧是扑到沈念跟前的，嗓子嘶哑，又叫了他一遍，“沈念。”
　　沈念直愣愣的望着江尧，嘴唇苍白皲裂。
　　在一群穿着羽绒服来来往往的路人中，沈念薄弱得就是张纸，要不是他抓着栏杆，风再狠一点，就可以直接把他吹倒。
　　江尧松开拉杆箱的手柄，发抖的想要抓沈念握在栏杆上的手，他指尖刚要碰到一刹，沈念触电般的抽回手，眼底布满惊恐。
　　江尧颓力的收回手掌，内疚，艰涩，悲痛，情绪全都涌在喉咙口：“对不起，对不起……”
　　沈念紧攥着拳头，没有血色的唇瓣动了动，依然没有出声。
　　很久之后，机场工作人员来催江尧是不是登机。
　　江尧再是默默的看了沈念一眼，拉起行李箱，准备进关。
　　“江尧。”
　　沈念的声音很轻很哑，像堵着口血，低泠泠的说，“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沈念不喜欢告别，尤其不喜欢看着别人告别。
　　所以他每次都是先转身的那一个。
　　出了机场，寒风裹挟着雪花打着旋，纷纷扬扬的散落，空气里漫开一种后会无期的涩意，重重的压在沈念的心脏上。
　　雪片一触即碎，明明很轻，却在那一年，重成了沈念搬不动的白月光。
　　那一轮月，一场雪，一照就是十几年。
　　……
　　月光戛然碎裂，夏日里，灼热的阳光炙烤进来。
　　沈念拧住眉心，睁开眼睛，眼底的焦距一点点凝聚起来。
　　“！”
　　沈念抓紧被子，往床的另一边一退：“你怎么进来的！”
　　简曦辰坐在床边，一手压在被褥上，另一只手夹着一张房卡：“沈卿你给错了，给了朕你的房卡。”
　　“……”
　　简曦辰见这人脸色惨白得可怕，额角挂着冷汗，眸中浮了层浅浅的水光，脸上满是不设防的脆弱。
　　简曦辰鬼使神差的抬起手，擦掉沈念额上的冷汗。
　　沈念都还没反应过来，简曦辰已经拿回手了。
　　房间里忽然沉默，两人安静的看着对方。
　　沈念藏在被子下的手却是一点点握紧了，指尖微然一跳，率先移开目光。
　　“找我什么事？”
　　“剧本会快开始了。”
　　这次简曦辰没有突袭，在床头的纸巾盒里抽出张纸巾，大明大方在沈念的脸上按了几下，好死不死的说，“做噩梦了？”
　　沈念：“……”
　　简曦辰严肃道：“是缺了朕的真龙之威镇压梦魇。”
　　沈念拿起枕头砸他，笑骂：“滚，昏君哪来什么真龙之威。”
　　简曦辰抓住砸过来的枕头，放到腿上，手肘一撑，捏着下巴：“没事了吧？”
　　沈念的笑容卡在唇侧，一会儿就放松了：“嗯。”
　　……
　　下午四点，剧组借用酒店的会议室，召开剧本会。
　　宋磊主持会议，刚起了个头，门外面响了两下敲门声。
　　江尧推门而入：“抱歉，我来晚了。”
　　他有意无意的走到沈念旁边的一张空位坐了下来。
　　江尧压低声音：“沈先生，我是江尧，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次吗？”
　　沈念手里握着水笔，手背上的青筋蓦然一抽。


第24章 
　　剧本会断断续续开到晚上八点多。把这两个星期里，沈念新写出来的后半段剧本，整体盘了了一遍。
　　编剧很多时候，也会当局者迷，困在自己的逻辑思维里面，有些局部的细节会顾虑不到。
　　沈念并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编剧，在倾听意见时，即使对方只是一个责编，他也会很认真的记录下对方的意见，和对方讨论自己创作的观点。
　　宋磊看了眼手表，乐呵道：“咱们今天进展很快，比我预想的时间短。”
　　他把本子合上，“沈先生，那麻烦你，刚刚聊的那几个问题，稍微修改一下。”
　　“好。”沈念把笔帽插回到笔杆上，仍在琢磨记事本上的几点意见。
　　宋磊说：“这个点正好，等会儿回片场开个大夜。”他拿起保温杯，豪饮了一口早就凉掉的茶，“沈先生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今晚是场武戏。你公司的小简也有通告。”
　　沈念正在算交稿日期，没听清宋磊的话，愣了愣：“什么？”
　　“宋导说今晚有大夜戏，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江尧干坐了一晚上，没怎么出过声，十分低调，别人都不记得还有这么号人物存在了。
　　“哦，好。我整理好笔记就过来。”沈念在电脑上输入日期，“宋导你们先去片场。”
　　不一会儿，会议室里的人相继走光了。
　　沈念还坐在原来的位子上，对着记事本上的内容，在每一集要修改的内容旁标上备注，没发现他边上的江尧也没有动。
　　江尧靠在椅背上，双手自然的交叉着，样子很惬意，看着沈念备注本子：“我觉得这场分手戏，女主的反应有点过于强烈了。”
　　沈念耳朵一闭，没理他。
　　江尧自顾自的继续：“依女主隐忍的性格，真分手的那一刻，情绪是会压到极致，再深的痛苦也不会当着男主，歇斯底里的表现出来。”
　　说到这里，江尧顿了顿。
　　沈念打字的手有停顿，不过只一刹那，马上又利落的敲打起来。
　　江尧朝沈念侧过身体，很是柔和的说：“就像你当年那样。”
　　寂静。
　　打字声有了一个很长的凝固。
　　“像我？”
　　沈念抻了抻手指，左手握住右手腕，慢慢转着，言语里听不出喜恶，“没谈过，哪里来的分手，江总怎么会有这种幻想。”
　　“沈念。”江尧叫他，“我当年……”
　　江尧有些激动，一手搭在桌上，坐直的身体绷的很紧，小心翼翼的斟酌每一个字。
　　“谢谢你还愿意见我。”
　　沈念讽了声：“因为你是甲方。给我钱的。”
　　他把电脑屏幕朝下一合，起身道，“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是可以毫无芥蒂，坐下来叙旧的人。”
　　江尧仰头看着他，喉咙口咕隆了一下，却是反驳不了。
　　沈念考上大学那年，进宿舍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江尧。
　　江尧比他高一届，沈念又是全宿舍里年龄最小的。江尧就会多照顾他一些。
　　少年时光，总容易被感动，被近在咫尺的好意所吸引。
　　那时候的江尧，仿佛耀眼的阳光奢侈的闯进沈念恣意，张扬的岁月里。
　　然而，偏是这一道耀眼的阳光，却将他扎得遍体鳞伤，鲜血满地。
　　他的少年时光，从此成了血腥狰狞的恐怖岁月。
　　……
　　剧组今晚赶大夜戏，沿街铺好了轨道车，两台大摇臂在长街两头待命。
　　这一幕的场景是男主和女主碰到前来追杀他们的杀手，两人夺路而逃，没逃掉，被男三曦辰帝布下的天罗地网的网住。
　　曦辰帝欲带走女主，从女主身上掉出自己当年送给她的信物，是父亲重羌留给他的扳指。
　　曦辰帝之后恍恍惚惚的见到重羌，也就是简曦辰和蒋思佳的这一场对手戏。
　　片场里，宋磊拿着对讲机，调度各组的准备工作。
　　明亮的大灯把现场照得如同白昼，工作人员忙忙碌碌的布置拍摄区。
　　沈念是最闲的一个人，他在室外扫了两眼，没看到演员，一转身，溜进了休息室。
　　谭梦绮他们几个主演是一人一间休息室，照常说，简曦辰就没这个待遇了，只是今晚没有其他配角。
　　这间大休息室变相的被他一个人承包了。
　　化妆师正在给简曦辰上妆，他今晚穿的是藏青色龙袍，光影勾勒出他挺拔，劲瘦的背部曲线。从脊背，到腰，往下两条笔挺的长腿。
　　化妆老师笑如桃花：“小简真是天生的衣服骨架，什么衣服往上穿，都好看。”
　　“托尼，你天天这么吹他彩虹屁，这腿也长不到你身上啊。”
　　沈念嘴里含了根棒棒糖，从门口走进来。
　　化妆师叫石滔，这人在圈子里自我介绍托尼斯通。
　　用托斯通的话讲，化妆这一行，不起个带托尼的名字，别人会以为他手艺不精。
　　托尼娇弱弱的抛个眼神给沈念：“沈先生的长腿也行啊，虽然比小简的瘦了些。”
　　“行啊。”沈念朝椅子里一坐，两腿往另一张上面一搁，棒棒糖照在腿上一圈，“你先开个价，我瞧瞧合不合适，反正我靠手吃饭。不过……”
　　他古怪的笑了笑，“我可没托尼你那份闲心，三天牛奶浴，天天橄榄油的保养皮肤，估计手感没你的滑，你男朋友不嫌弃粗糙吧？”
　　“沈先生……”托尼更加娇羞了。
　　这时，托尼的粉底刷从简曦辰的脸上拿开，某人终于可以说话了。
　　简曦辰说：“不嫌弃。”
　　沈念：“？？？”
　　托尼：“？？？”
　　托尼掩住嘴巴大笑，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小简厉害，沈先生就只会欺负我。”
　　沈念哪晓得这一枚回旋镖，飞了不到半分钟，被简曦辰一镖插回他身上。
　　沈念挥着棒棒糖指手画脚：“左边，左边的粉太淡了，再补点。”
　　棒棒糖被他挥成一柄光剑，洋洋得意的指着简曦辰。
　　意思鲜明：看还不能堵住你的嘴。
　　“缺粉了？”托尼仔细端详了下简曦辰的脸：“没有缺啊。”
　　又唏嘘道，“啊，小简这张脸是上帝眷顾的吧。”
　　“是托尼老师妆化的好。”简曦辰难得客气了一下。
　　“emm……”目的没达成的沈念在一旁对手指，“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客气。”
　　托尼整理好化妆包：“行啦，我再去看看思佳，他要不要补妆。”
　　托尼前脚出门，统筹后脚来通知简曦辰，十分钟后准备开拍。
　　随着托尼的那记关门声，休息室同时变得安静。
　　几盏简易的白炽灯管光溜溜的横在天花板上。
　　“咔嗒。”
　　沈念咬了一小块棒棒糖，敛起笑容：“台词都背熟了？”
　　“背熟了。”简曦辰从化妆镜里，看着坐在他身后的人。
　　托尼说简曦辰的脸是上帝开挂，沈念其实也可以算，冷白色的灯光洒落，将这人从侧颜到脖颈，勾出一条苍白，却不失精致的线条，散着柔和，静谧的气息。
　　“你第一次和蒋思佳演对手戏，记着不要太过，别在气场上压住他。”
　　沈念很少会和简曦辰说演技上的事，这人的演技也是开挂的，天生就该吃演员这口饭。
　　只是在娱乐圈里，一个人要红，演技之外的东西，更要谨慎以待。
　　“为什么？”
　　“他是梁曾的侄子，他是剧的男三。你不是，你只是个新人。”
　　简曦辰沉默片刻：“好。”
　　十分钟很快过去。
　　简曦辰整了整衣服，朝门口走。
　　“简曦辰。”沈念突然叫住他，眼神里多了几分茫然，没啥掩饰的流露出来。
　　简曦辰半路打了个弯，走到沈念跟前，身体稍稍前倾，一只手扶在沈念的那张椅背上。
　　“何事？”
　　简曦辰居高临下的状态，有种说不开的掌控欲望，沈念像是被圈进他的领地里面，面对他很强势的保护感。
　　沈念的嘴唇被棒棒糖滚了一层水润的色泽：“如果遇到一个你很讨厌的人，你会怎么做？”
　　简曦辰不假思索：“推出午门，斩了。”
　　“………………”
　　沈念笑哭：“那个好像不行。法制社会，我们是遵纪守法好公民。”


第25章 
　　各组准备就绪，宋雷在监视器后面喊：“演员好了没，开拍了啊。”
　　沈念找了把折叠椅，坐在宋磊身边，通过监视器观看场中的情况。
　　蒋思佳饰演的曦辰帝一袭黑色的便服，负手立在街道尽头。
　　镜头渐渐推近他的面部特写，他瞪大双眼，面露惊愕，望着镜头。
　　“唉……”
　　沈念听到宋磊无奈的哀叹了声。
　　蒋思佳的戏不好，人物的情感太流于表面，只会干巴巴的呈现文字直白的意思。
　　比如这里，表现的是曦辰帝见到重羌时，惊讶之余，还有小部分的藏起来的复杂情绪。
　　对父皇的想念，担心重羌对自己不满的忐忑。
　　蒋思佳只夸张的演绎了一个“惊愕”，其他什么都没有。
　　宋磊没叫停，他太清楚蒋思佳戏的极限就在那里，就算他一遍遍喊卡，这人也没法领悟更高层的境界。
　　谭梦绮几个带过他，戏同样起不来。
　　沈念静静的看着监视器，画幅里，简曦辰扮演的重羌缓步走近他。
　　蒋思佳张张嘴：“父父父皇……”
　　简曦辰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扳指，拿在指尖，对着月光照了照：“记得父皇送你这枚扳指时，跟你说过的话么？”
　　蒋思佳忽一失神，他近距离直面简曦辰，最能感受到他身上弥漫着的浓重的特质，是自己始终没有找到的，帝王的天生傲气。
　　“朕说过东云从此往后，便全在你的一念之间。”简曦辰浅声说着，细心的把蒋思佳头上的发冠扶正，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成年的皇帝，依然是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简曦辰抓过蒋思佳的右手，把扳指一点点推进他的大拇指：“当了皇帝，就得习惯孤独。那些牵绊住你的感情，会把你拉扯下来。你丢下社稷，私自离京，为了抓一个女人。孰轻孰重，你还分不清吗？”
　　“父皇，可儿臣喜欢她啊。”
　　蒋思佳一把扯住简曦辰的袖子，和小时候在宫门口抓住时一样，惴惴不安。
　　“你用什么来喜欢她？”简曦辰拍拍他的手背，“曦辰，坐在帝位上，你的心得有十分在江山上，其他就没的分了，感情也一样。你以前问朕，是不是个好皇帝，朕不是。因为朕分心给了其他人。曦辰，你不要学朕。”
　　“给了儿臣。”
　　蒋思佳低头看到手指上的扳指，一眨眼，眼眶里眨落一滴眼泪，掉在扳指上面，呢喃：“父皇……儿臣明白了。”
　　“卡！”
　　宋磊大喘气，朝沈念呲牙裂嘴的憨笑：“突然开窍了啊。”
　　沈念的反应没他大，他从监视器后露出一对眼睛，望向片场。
　　简曦辰在和蒋思佳说着什么，看得出来，蒋思佳自己也挺高兴的。
　　这场戏的后半段，他终于入戏了。
　　监视器的屏幕光扫在沈念的脸上，在他眼睫下剪起细碎的暗影，看不出情绪。
　　沈念没见过那样状态的简曦辰，言语，行为，温柔得不像话。
　　平时的吊儿郎当，毒舌，无比自恋的标签全部不见，完完全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沈念不认为是因为自己在休息室说的那几句话。
　　这一场戏，简曦辰给他的感觉，更像是有那样一个人，在和简曦辰本人对话。
　　简曦辰是曦辰帝，而重羌则是他幻想出来的。
　　一个曾经谆谆善诱，教他怎么当皇帝的人。
　　江尧也在片场：“简曦辰是你公司的新人？”
　　“是的。”沈念伸了个懒腰，“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江尧笑说：“你以前不会这样和我说话的。”
　　沈念按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平视江尧。
　　江尧的眼瞳是深棕色的，夜色下，犹如泛黄的旧影。他脸上浮着笑容，和当年没什么区别。只有眼角的细纹稍微深了一些。
　　毕竟这个人很喜欢笑的，尤其是对着的沈念。
　　沈念在他瞳仁里看到自己，突然有些厌倦：“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江尧摸了摸脖子，略显遗憾的摇头：“没关系，我和以前也不一样了。”
　　“你什么样，我没兴趣知道。”
　　沈念打心里不想见到江尧，一见到他，就会不自觉跌入那场噩梦的回忆里。
　　沈念一边和简曦辰发消息，一边朝片场大门走。
　　赶稿已疯勿念：【我在门口等你。】
　　大门口突然一阵骚动，几个外卖扛着几大箱纸盒齐刷刷的拥进来。
　　生活制片跟在外卖员后面一进片场，就开始嚷嚷：“我点了宵夜，饮料。大伙降降暑。”
　　正好拍摄空隙，工作人员一窝蜂的冲过去，鲜榨的西瓜汁，冰凉透彻，是大夏天里剧组的降温利器。
　　沈念挤在人堆顺手捞了一瓶，刚拧开瓶盖，就被江尧横插一手，抢过去：“你不能喝冰的。”
　　沈念双眉一皱，一把夺回来：“关你什么事？”
　　“他说的是真的？”
　　简曦辰今晚没通告了，卸完妆，换好了衣服就过来了。
　　江尧着忙解释：“你不知道他胃不好吗？不能喝太冷的东西。”
　　简曦辰面上冷漠，但想起前一次沈念犯胃病，他心底清楚江尧并没有胡说。
　　然而沈念……
　　“胡说八道。”沈念已经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镇西瓜汁，“他知道个鬼。”
　　沈念勾肩搭背在简曦辰身上，丢下江尧，潇潇洒洒的出了片场。
　　“那场戏拍得不错。”沈念没有自知之明，又喝了些西瓜汁，“还能带动蒋思佳的戏，可以啊。”
　　“宋导也说不错。”简曦辰从沈念手里抽掉瓶子。
　　沈念一急：“喂！”
　　简曦辰就着沈念喝过的瓶口，一口把剩下的饮料全喝了。
　　沈念呆住：“我刚刚喝的。”
　　“我知道。”简曦辰瞄准路边的垃圾桶，把空瓶一扔即中，“朕不介意。”
　　沈念碎碎念：“我介意的。”
　　人要作死，别人想拦也拦不住。
　　还没回到酒店，沈念的胃就撑不住了，几大口冰镇西瓜汁下去，差不多就跟南极冰山融化一样，在他胃里以零下250 度的低温，掀起滔天骇浪。
　　沈念痛得死去活来，整个人挂在简曦辰身上，哼哼唧唧：“都是姓江的那个傻逼。”
　　出了电梯，简曦辰搂着他的腰，带在自己的身侧：“西瓜汁是你自己喝的。”
　　“他要是不抢，我就会拿回来，慢慢喝。”
　　简曦辰：“沈卿这算不算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沈念咬咬牙，“算。”
　　沈念抓紧简曦辰的手臂，示弱道：“快点开门，我站不住了。”
　　“你房卡放哪儿？”简曦辰在他的外衣口袋里没找到。
　　“口袋里。”沈念闭着眼，他是真的站不稳，顺着简曦辰的身体往下滑。
　　“没有。”简曦辰把他又抱紧了些。
　　“裤子口袋。”
　　简曦辰另一只手伸进沈念的牛仔裤口袋。
　　口袋里的温度比外界要热一些。
　　牛仔裤的口袋很紧，布料紧紧贴着大腿肌肉。简曦辰的手稍稍一动，就能碰到这人紧实的大腿根。
　　简曦辰摸到房卡的同时，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一个软软的物体，很安静，很乖巧的蛰伏在那里。
　　简曦辰：“……”
　　他明显感到搂着的人身体绷紧了。
　　简曦辰快速抽出手，用房卡开门。
　　沈念低着头，眼底一闪而过的战栗，如跌坠冰窖，从胃里冻出的痛楚流经全身的血骨。刚才简曦辰的那一下，他的心脏几乎停跳。
　　这么隐秘的部位，有着他最深的恐惧。
　　简曦辰把沈念扶到床上，沈念忍住浑身发抖：“银色的行李箱里有胃药，麻烦帮我拿下。”
　　等简曦辰拿着胃药回到卧室，沈念已经脱了外套，踢掉鞋子，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团糯米滋。
　　简曦辰戳了戳糯米滋：“沈卿，出来吃药。”
　　好一会儿，沈念钻出半个脑袋，眼睛里起了片水雾，脸色有点发红，人蔫蔫的。
　　沈念就着水，吃了颗胃药：“谢谢。”
　　跟着又软趴趴的缩进被窝，等着药力发作。
　　简曦辰见他眉宇间仍是紧紧皱着：“要不要揉揉？”
　　沈念眸光低沉了一线，缩在被子里闷闷的说：“好。”
　　简曦辰坐在床头，连被子带人一起拉进自己怀里，把手伸进糯米滋里，隔着内衣，在沈念的肚子上小心的揉起来。
　　沈念弓着身体，有气无力的靠在简曦辰身上。
　　简曦辰的手掌像是恒温空调，没事的时候，开冷风。需要的时候，调成暖房。
　　这会儿，就是个热水袋，暖融融按在他的胃上，很舒服。
　　沈念忍不住哼了哼。
　　简曦辰的手规规矩矩的，只在肚子的范围里画个圈圈：“江尧是你的什么人？”
　　“大学的学长。”
　　“喜欢过他？”
　　“……没有。”
　　“他喜欢过你？”
　　简曦辰这句用了陈述句。
　　“这么明显吗？”
　　沈念突然一动，坐直身体。
　　结果，他身体向上一坐，简曦辰的手自然往下一滑。
　　如果刚才在门口不小心挨到了一点，那这次，简曦辰的整只手掌刚刚好，覆盖在那个乖巧可爱的小东西上面。
　　简曦辰：“……”
　　沈念从“？？？”变成了“！！！”
　　沈念脸色直接变了。
　　记忆深处的黑暗瞬间喷涌，轻而易举将他淹没。


第26章 
　　沈念：“……”
　　简曦辰：“……”
　　一时间，空气静止，床头那盏台灯散发出暧昧的光芒。
　　沈念的心跳如悬浮在灯光下，不停颤抖的灰砾，细微，难以察觉，但却颤动得很快。
　　“手拿开。”沈念每个字说的很慢，哑声哑气的，嗓子低浅浅的喘息。
　　从简曦辰的视角看过去，沈念柔嫩的后颈，此时染上了一大片的苍白，从脖颈，爬上耳廓，耳朵尖上细小的绒毛都像粘了冰雪，血色全部褪尽，满脸煞白。
　　沈念闭起的眼眸，低垂的眼睫密密垂着，像被禁锢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像只瑟瑟发抖的小奶猫，平日里，大摇大摆，张着爪子呼哧着凶巴巴的样子，一旦被按住柔软的肚子，只能蜷缩起自己的爪子。
　　简曦辰看着他闭目的样子，眉宇不由自主的凝重，这个动作的确过分暧昧，但大多数的人反应不应该是害羞，恼怒，又或者假装玩笑的拍开他的手吗。
　　这人为什么会是恐惧？
　　眼前有什么层叠的画面，穿透简曦辰的目光，在更深的脑骨下印成画。
　　简曦辰无意识伸过手，指腹抹去沈念额边渗出的冷汗，嗫嚅了句“太傅”，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音量。
　　“简曦辰，把手拿开。”沈念终于缓过来了一些，身体往另一边移了移。
　　“叮……”
　　床上，沈念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通知。
　　几乎同时，简曦辰从被子里抽出手，眼底的失神也一起收回来。
　　沈念没有去拿手机，而是用被子死死裹紧自己，不留一点空隙。他曲起双膝，抱紧自己，露出小半只脑袋：“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这几个字从牙齿缝里磕出来，硬邦邦的，却没有什么气势。
　　“因为害怕？”简曦辰坐远点。
　　沈念埋着头，闷声道：“这几年已经好很多了，要是以前……”
　　“以前怎么样？”
　　“以前我会哭的。”
　　“？？？”
　　简曦辰心底一惊，他没见过这样柔弱的沈念，从前更没有。
　　简曦辰双手彻底离开他的被子，为了缓解气氛，调侃说：“要不要朕让沈卿摸回来。”
　　沈念眨了下眼，把前一刻眼底的红痕眨掉：“摸什么摸，我又不是变态，干嘛要摸那玩意儿。我要睡觉了，你可以走了。”
　　简曦辰肩膀一松，缓了口气。
　　小奶猫总算又亮出小巧锋利的爪子了。
　　床一边的压力消失，沈念竖着耳朵，留心简曦辰的脚步走远了，没多久，又回来了，把什么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保温杯里有热水，胃如果还疼，给朕打电话。”
　　“好。”
　　这次，沈念听到了很轻的关门声。
　　“呼……”
　　沈念钻出被子，看到竖在台灯下的保温杯，柔黄色的光，印在他黑亮的眼中，不知道在想什么。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他蜷缩的身体依然觳觫着。
　　沈念摸过手机，点开消息，是一条好友添加提示。
　　江尧。
　　沈念想也不想，点了拒绝。
　　他捂着胃，药力开始发作，之前的疼痛感隐约成了丝丝的麻木。
　　半分钟后，又一条好友添加，这次的申请简介不是系统固定的，江尧自己编了一句话。
　　“能不能当我是商务朋友？”
　　不能。
　　沈念再次点了拒绝，关机，往床头柜子里一扔，抱着枕头睡觉了。
　　只是这天晚上，他睡得不怎么好，江尧那张脸极度嚣张的出现在梦里。一整晚，噩梦般的缠着他，醒不能醒，睡不能睡。
　　到早上，沈念的脸色比睡前还疲倦。
　　宋磊在自助餐厅见到他，端着的不锈钢餐盘，一惊一乍的喊：“哎哟我去，沈先生是昨晚熬夜赶剧本了吗？”
　　“嗯。”沈念白着脸，没想说话，在一排各式各样的早餐前，挑了两只红豆包，和一盒牛奶。
　　宋磊在他身后探探头：“吃这么少？”
　　边说边往盘子里夹了三只肉包，两块飞饼，水煮蛋和茶叶蛋各一只，橘子香蕉若干，还盛了一大碗海鲜玉米粥，外加一大杯热豆奶。
　　“今天高温，多吃点，抗热气。”宋磊有理有据的给自己的胃口找理由。
　　剧照供应的饭菜不会很好，但量管够，组里基本上都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每天又是从早忙到半夜，在吃的上面是绝对不含糊的。
　　像沈念这样往少里盛的，也就几个要保养身材的女演员，女助理都比他吃的多！
　　沈念塌着声音：“我今天不去片场。”
　　宋磊挨在队伍里喝完杯豆奶，又顺手倒了一杯：“哎，改剧本费脑，也要多吃点啊。”
　　“血液都充值给胃了，拿什么给脑子。”
　　沈念端着盘子，朝餐桌区扫了一圈。
　　“宋导，这边。”
　　江尧朝两人招招手。
　　“江总！”宋磊眼盲，没发现沈念脚下僵停，满面春风的拉着他，来到江尧一桌。
　　江尧和宋磊客气了两句，便把话题引向了沈念：“昨晚后来是睡着了？”
　　“是的。”沈念咬着包子，他忽然觉得红豆馅有点腻，腻得他反胃。
　　江尧手指在玻璃杯的杯柄上画圈圈：“怪不得没等到你的拒绝提示。”
　　宋磊嘴里塞了半只茶叶蛋：“？？”
　　沈念吃了小半只包子，就吃不下了，眉头轻轻蹙着：“我们商务上应该没什么往来，你要是想找合作，可以直接找御格，不用找我。”
　　宋磊喉结一滚，把半只茶叶蛋咽下去。
　　我是谁？我在哪儿？
　　沈念推开餐盘，拿纸巾擦擦嘴：“你们慢吃，我先走了。”
　　酒店门口渐渐忙碌起来，路边停了好几辆剧组车，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的往车上搬运道具。
　　沈念站一旁的草地边，指间掐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荫，星星点点的落下来，在他周围聚起淡金的光弧，安静的圣光，和旁边喧嚣的人们格格不入。
　　沈念就像个冷漠睨着红尘的神仙，不带任何的感情。
　　玻璃的旋转门再度被转开，江尧从门内走出来。
　　沈念的余光瞥见他，转身就走。
　　江尧比他快一步，抢在他面前，挡住去路，瞧见那根香烟，一愣：“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沈念摸出只打火机，当着江尧的面，点燃香烟，吞云吐雾的喷了口烟圈，顺着冷白的烟雾，冷然说：“江总，难道你以为十年时间，我心口上的那颗大窟窿已经不药而愈？就可以笑着欢迎你回国？”
　　江尧的手指一顿，声音哑住：“你还在讨厌我，是不是？”
　　沈念静静的看着他：“是的，看到你，我就会想到那段不堪，影响睡眠，还影响食欲。”
　　江尧一直的微笑狠狠的凝固。
　　马路上进入最繁忙的早高峰，十字路口是川流不息的过往车辆。
　　两个穿着中学校服，单肩挎着背包的高中生勾肩搭背的走过斑马线。那个高个子勾住另一人的脖子，嘻嘻哈哈的把另一人往下压了一下。
　　被压的那个人朝高个子的肚子揍了一拳，高个子松开他。两人一前一后，大笑着跑过马路。
　　沈念面无神情的望着两人，耳边呼啸而过车辆行驶声音，在传到脑海中时，成了两个男生的嬉笑。
　　“江师哥昨天是和隔壁系的系花去约会了吗？”
　　“没有。怎么这么说？”
　　“老曹说的，看见你俩在情人墙，哦不对，文思园里。”
　　“他看错了吧。”
　　夏天傍晚，半空中绵延的晚霞，有如一蓬横贯天际的棉花糖。
　　沈念坐在操场的单杠上，晃悠着双腿，粉嫩的脸颊被霞光一照，更显细腻。像棉花糖那样，软糯，细致，很想让人掐上一口。
　　江尧就站在单杠下，撩起眼眸：“沈念。”
　　“嗯？”
　　“下次一起去文思园复习吧。”
　　“去哪儿干嘛，单身狗找虐啊，哈哈哈哈。”
　　江尧一手搭在单杠上，眯起眼睛笑说：“去了就能脱单了。”
　　沈念从单杠上跳下来，在江尧的手臂上砸了拳，眼底衍过抹狡黠：“师哥，你昨天真去了吧，那个系花是不是挺漂亮的。”
　　“没有。”
　　“哈哈哈，无限否认就是承认，老曹说的！”
　　……
　　两只红豆包不管饱，何况沈念一只也没吃完，额角一抽一抽的，视线发晕。
　　他打开手机，晕乎乎的给唐铎发消息。
　　赶稿已疯勿念：【江尧回国了。】
　　赶稿已疯勿念：【我难受死了。】
　　沈念不想回酒店，也不愿去片场，怕是一不小心又遇见江尧。
　　路口的红绿灯翻了十几次，经过的路人指指点点，以为站了个傻子。
　　沈念就站在信号灯下，硬生生站在十几分钟，愣是不过马路。
　　“为什么难受？”
　　在跳第二十一次的红灯时，简曦辰像天外飞仙，横空出现在他面前。
　　沈念不明所以，含糊着问：“什么难受？”
　　沈念回过头，下颚到脖子拉出紧绷的线条，苍白如银河隽美，顺入衣领下面，没进若隐如现的锁骨。
　　简曦辰多停留了两眼，随手摇了摇手机：“你发消息给朕，江尧回来了，你难受死了。”
　　沈念：“？？？”
　　我发的不是老唐吗！


第27章 
　　沈念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看到聊天框的最上面一栏，一只黑喵的头像，两颗明黄色的圆眼珠直勾勾的盯着他。
　　老唐呢？！
　　沈念划了几下，老唐家的那只俄罗斯蓝猫安逸的躺在列表下面。
　　沈念捂住脸。
　　嘤嘤，脸又丢大了。
　　“哦凑，发错人了。”沈念佯作不在意，摆了摆手，“我胡写的，吓吓老唐。”
　　路边的绿灯一跳，他立马抬脚过马路。暗中祷告，快翻红灯，别让后面那人追上来。
　　可能他祈祷时候心不诚，信号灯没听见，那盏绿灯亮了半天，简曦辰笃悠悠的尾随他过了马路。
　　风里夹杂着晨露的清新，路边铺满绿植，青葱郁绿，几只从绿丛中探出的洒水喷头，张开如水母样的透明水冠，水珠滴在绿植上，一颗颗晶莹剔透。
　　有学生嬉笑着从旁边奔过，哗啦啦的掬了把水，泼在同学的身上。
　　路上行径的车辆呜呜呜的响着喇叭，赶着上班上学的人群，行色匆忙，交织成横州熙攘的清晨。
　　比起埋头赶路的行人，简曦辰和沈念两人就显得突兀，迈着慢吞吞的步子，没有目的闲逛着。
　　“为什么难受？”简曦辰像那几个学生一样，摊开手掌，边走边划过喷水。
　　他好像很执着这个问题，誓有种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气势。
　　沈念的手按在双眼上，沉沉的喘了个大气，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说了没有，我胡说八道的。”
　　“沈卿。”简曦辰一只湿漉漉的手抓住他的胳膊。沈念没有防备，又或许没有防备的力气。
　　沈念踉跄着跌近简曦辰，凶巴巴的瞪他：“喂！”
　　“江尧在马路对面。”简曦辰说。
　　沈念一扭头。
　　路口处，高高矗立着信号灯亮着盏猩红的大红灯。
　　把江尧阻隔在了路对面。
　　十余年没见，江尧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习惯，盛夏的高温天里，依然是西装长裤，站在红绿灯下，身板挺直，单手插在裤子口袋，越过路口，肃然的目光，穿透眼前奔流而过的车子，远眺着沈念。
　　沈念不喜欢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心头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滋生在记忆深处，最深最黑暗的某个地方，有一头正要苏醒的怪物，啪嗒一下，狰狞着探出一只血淋淋的爪子，在他柔软的心脏上狠抓了一把，连皮带骨，舔着他的血爬出来，重见天日。
　　“……怎么这么难缠。”
　　沈念啐了一声，瞧向江尧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他黑黢的眼珠一转，突然不管不顾的抓住简曦辰的手臂，呲出口小白牙，坏笑说：“借皇上用用。”
　　简曦辰：“…………”
　　和刚才两个高中生那样，沈念伸手搂住简曦辰的脖子，还故意往他身上挤了挤，连拖带拉的走了。留下两人“如胶似漆”的亲昵背影。
　　沿街开着各种烟杂店，水果摊，和小超市。
　　沈念随随便便挑了一间，掀开塑料门帘，勾着简曦辰走进去。
　　确定江尧没有跟上来，沈念才放开简曦辰，顺手拍了拍他被扯乱的衬衣。
　　“谢谢啊。”沈念以手当扇，扇着风说。
　　这是一家私人小超市，房顶上挂着一台老式的吊扇，三片扇叶咿呀咿呀的转着，旋出的风里卷着热气，不怎么降温。
　　几排货架上的东西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沈念走进最里面的货架，一路往里面走。这一排是一些日用大件，没有其他人来。
　　沈念站在一溜的拖把前，一只手撑在货架上，低下头，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低垂的视线里伸过来一根棒棒糖，西柚味的。
　　沈念抬头，就见简曦辰嘴里已经含着一根，西柚味的这根朝他点了点：“朕结过账了。”
　　超市的对面是一所中学，七点左右，四面八方而来的学生鱼贯而入，好不热闹。
　　沈念小臂交叉，横支在马路边的栏杆上，嘴里塞着根棒棒糖，不清不楚的道：“你问吧。”
　　简曦辰叹叹气，伸出三根手指：“朕已经问了第三遍了，沈卿一直没理睬朕。”
　　“唔。有三遍吗？”
　　“算上这次。”
　　“……”
　　“为什么见到江尧会这么难受？”
　　沈念嘬了口棒棒糖，茫然的望着对马路，最后一个学生进校后，校门慢慢关上。
　　捏着棒棒糖柄的手指，指甲盖有些发白。沈念忖了忖，摸着自己脖子，似乎不这么做，这句话就不能从喉咙里说出来。
　　“我……我差点……”
　　简曦辰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沈念侧侧目光，看向简曦辰，这人站在逆光里，剧烈的阳光在他身后散开，贲张的身材强大，锋锐，犹如牢不可破的盔甲，牢牢守住盔甲下的所有。
　　而自己刚刚在这层暗色的盔甲中。
　　沈念换了个姿势，双手反后一撑，背靠上栏杆，低嘲说：“大学里，我和他的关系其实挺好的，只是后来，他利用我了一次……我那时差点死掉。”
　　“因为他？”
　　“嗯，也不全是。”
　　“什么意思？”
　　“就是好人，坏人都是他吧。”
　　沈念没有再继续说话，眼睫轻眨，记忆里的旧伤口被一刀扎开，无法克制的冻出感伤。
　　他梗着脖子，皮肤下那些暗青色的筋脉无力的跳动着，如暗潮，显出这人的心底不平静。
　　简曦辰的手从后绕到沈念的肩背，本来想搂上去的，却在差三五公分的时候顿在半空。
　　沈念一回眸，瞥见他那只悬停在自己身后的手掌，哼笑：“怎么，想安慰我啊？”
　　他抓住简曦辰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那就不要犹豫嘛。”
　　沈念顺势往简曦辰的身侧一歪，嘴里的棒棒糖只剩下根棍子，他闭了闭眼：“皇上的真龙之气，借我镇一镇妖邪呗。”
　　沈念的脸色仍是很白，这人也就嘴上说的轻巧。
　　“好。”
　　简曦辰的手搭在沈念肩臂处，把人搂紧了些。这个动作，比单纯的勾脖子更显得亲近。
　　沈念碎碎叨叨的说：“幸好你还没红，没有狗仔追着，现在这样不会也闹什么绯闻。”
　　简曦辰：“红了也不要紧。”
　　“那怎么行？你是走偶像的，不能乱来。”
　　“为什么不行？和沈卿炒CP，朕准了。”
　　“……准准准，谁允许你准了，CP是可以瞎炒的吗？万一掰了怎么办，到时候提纯多麻烦。”
　　“就不提了。”
　　“………………”
　　——
　　暑气渐渐消退，入夜之后的空气生出了凉爽。
　　沈念在剧组待了将近两月，起早摸黑，忙得跟狗似的。特别是剧本最后几集的大高潮戏，反复修了好几遍。
　　简曦辰比他早半个月杀青，原本还想在组里等沈念一起回去，结果赵斯蕊一天十二通电话，把人逮回去了。
　　简曦辰一走，沈念周遭的防御结界好像就碎了，他连着几天出门遇见江尧。
　　沈念一脸晦气经过江尧身边，头顶一行鄙视：什么狗屁老板，天天这么闲在片场，不用回去赚钱啊。
　　晚上。
　　沈念躺在转椅里，一边扒拉着盒饭，边跟简曦辰吐槽，鬼扯了半天，想把护身符简召回来，挡挡灾星。
　　拜拜：【上次朕的那张屏保，是不是被沈卿偷偷换掉了？】
　　沈念夹菜的筷子一哆嗦，一块红烧鱼“啪嗒”掉了：“呃呃呃。”
　　上回简曦辰在早餐铺的自拍，强行让沈念当屏保，不到两天，沈念就悄悄换了。
　　但沈念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赶稿已疯勿念：【是手机出bug了！】
　　简曦辰二话不说，当场又发了张照片给他。
　　沈念嘴里的一口汤差点喷满键盘。
　　这张自拍是在沈念家的那个阁楼里拍的。
　　简曦辰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窝在书房里的那张懒人沙发上，窗外是庭院里影影绰绰的葡萄架，阳光倾泻而下，勾出这人俊朗的侧颜。
　　额骨，眉间，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像一笔落下的完美线条，微微凸起的喉结，在光芒下影绰明灭，处处散发着“好看”两个字。
　　他坚冷锋锐的外表被解锁，剖开了内里的温柔，完完全全摆在沈念面前。
　　沈念嘴里咬着汤匙，眼梢一跳。手不受控制的在界面上一顿操作。
　　保存，点开设置，设为屏保！
　　等他反应过来，屏幕上的简曦辰正在和他直视。
　　沈念换完屏保的第二天，一大早，沈念就听到宋磊说，江尧有急事，已经连夜离开剧组了。
　　沈念：“？？？”
　　沈念连忙给简曦辰连发三排“抱大腿”的表情包。
　　赶稿已疯勿念：【皇上威武。】
　　拜拜：【照片.jpg】
　　简曦辰甩过来一张他的手机屏保，照片上是那天沈念喝醉后，无形无状趴在他身上的糗样。
　　赶稿已疯勿念：【……】
　　赶稿已疯勿念：【皇上开恩，呜呜呜。】
　　与此同时，江城，欧禾的训练室里。
　　一支激烈的舞曲刚刚结束，十几个男生三三两两朝外走。
　　简曦辰没跟着出去，靠着墙边坐下，头上盖了一条毛巾，左右遮住他的脸，正在和沈念发消息。
　　池夏顶着一个倒刺的头发，和另一人正准备出门，不经意间从整墙的舞蹈镜中瞥见简曦辰。
　　他走到简曦辰身边，流里流气的一巴掌挑落他的毛巾：“哥晚上约了隔壁组的妹子，一起去吧。”
　　池夏耷下的眼角笑着提起。
　　“你连着约七八天了，还这么有精力？”简曦辰眸光冷冷闪过，抓起掉下的毛巾，起身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年轻人也要注意节制。”
　　池夏：“……”
　　简曦辰出去后，训练室大门砰的弹上，池夏“嗐”了一声：“小子，敬酒不吃啊。”


第28章 
　　房间里亮着幽幽的台灯光，可视范围内，几张巧克力的包装纸随意的扔在桌上，咖啡杯空了，里面剩下一圈棕色的痕迹。桌角边的垃圾桶里丢满了一团团的废纸。
　　沈念摘下眼镜，随手扔在键盘上，捏了捏鼻梁，长长长的呼了口气。
　　电脑屏幕上的word里面定格着“全剧完”几个字。
　　沈念把剧本打包发给宋磊。
　　宋磊回了他好几个“谢谢老板”的恭维。
　　沈念草草了眼，没回。
　　沈念后仰进椅背里，高举手机，给唐铎报信。
　　赶稿已疯勿念：【贫道终于要脱离苦海了。】
　　发完唐铎的，他想了想，又编辑了一条给简曦辰。
　　赶稿已疯勿念：【大战告捷，微臣即刻凯旋。】
　　简曦辰的消息回得比唐铎快，唐铎也不知是不是掉坑里了，大半天没反应，这人手机不应该是时刻挂在裤腰带上的吗。
　　拜拜：【什么时候改昵称？】
　　赶稿已疯勿念：【？】
　　拜拜：【不是赶完稿了么？】
　　沈念盯着自己的昵称呆了片刻，想想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点开昵称就要修改，又突然愣下。
　　凭什么他让我改，我就要改。
　　沈念噼噼啪啪，郑重其事的敲了几下键盘。
　　假期中：【改完了！可不可？】
　　这条消息发出去，沈念自己都没察觉他的嘴角是有个上扬的弧度的，深黑的瞳孔像被粘过巧克力，牵起丝丝的甜味。
　　消息框一跳，简曦辰的回复跟着来。
　　营业中：【可。】
　　营业中：【朕可不可？】
　　沈念“噗嗤”笑出声，这人居然也把昵称改掉了。
　　只是他们两个一个“假期”，一个“营业”，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好像有种十几年前，刚开始流行网聊时，中二气息满爆的“情侣昵称”。
　　沈念不知不觉和简曦辰聊了几个小时，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睡过去的时候也没等到唐铎的消息。
　　沈念给他总结陈词，一定是去干不可描述之事。
　　——
　　高铁站里人头攒动，行李箱轮子在大理石的地面拖出嘎啦嘎啦的噪音，站厅广播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说话声，铺满整个候车室。
　　沈念拿着一碗方便面，排队等着接热水，队伍最前端冒出不同口味方便面的香气。
　　“嗡嗡……”
　　手机震了两下，沈念戴着蓝牙耳机，按下接通健。
　　唐铎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里清晰的传过来。
　　沈念先嘲为敬：“昨晚去做贼了吧，哈哈。”
　　“怎么可能！我可是社会主义大好青年，爱岗敬业，时不我待，加班不提钱，任劳任怨996er……”
　　“昨晚干嘛了？”
　　沈念很不给大老板面子的打断他，“这些忽悠留到年终总结大会上去吹。”
　　唐铎一噎，老实交代说：“被师太拉着通宵开会。”
　　“这么急？什么事？”
　　排热水的队伍恰好轮到沈念，他把纸碗放到出水口下，打开热水阀。
　　唐铎真是一宿没睡，嗓子沙哑了好几个度：“师太给这群小朋友接了个宣传片通告，你猜猜是哪家游戏公司。”
　　“国内这么多家，这我哪猜得到。”沈念关掉开水，用叉子把碗口摁住，往回走，“不过他们是新人，就二三线吧。”
　　唐铎“啧”了一声：“看走眼了不是。这次接的是天虞。”
　　“天虞？！”沈念脚步一顿，“他们愿意找新人？”
　　天虞是国内头部的游戏商家①，也是少数在海外排的上号的厂家。在原创游戏上，一直是国内的领军人物。
　　而更重要的事，天虞近年产业的扩张，已不再局限于游戏方面，而是已延伸进了影视行业。
　　唐铎继续道：“我们之前把试妆组片发给了他们，前两天，他们回了一份新的合创方案，我和师太为这件事，焦头烂额忙了几天了。”
　　“新的？”
　　沈念抓住其中的关键字。
　　御格和天虞的这次合作，合同方案之前就已经定好了，时下突然来了一个新的方案，显然是不正常的。
　　“是的，新的。”唐铎唉声叹气的骂娘，“本来以为就一辑简单的宣传片，天知道天虞砸了文创的大红字，说这次推出的是重点打造一款全息游戏，不是单纯的宣传片，相当于一部微电影，所以，他们说……”
　　“说什么？”
　　“说是一定要你也加入。”唐铎铺了一长串的重点，总算说到点子上了，支支吾吾的张口，“你那个休假，可能得再延一延了，哈，哈。”
　　沈念端着面碗，小心的穿过人群，笑着拆穿他：“这腹稿你打了一晚上是吧。”
　　“哎嘿嘿……我这不是怕你刚赶完稿，心情还没恢复吗。”唐铎打哈哈道，“我和师太现在怀疑，他们可能是想请你，才先抛砖收了那几个臭小子的。”
　　“你把策划案先发我，我路上先看。”
　　“嘿嘿，好！”
　　“抱歉，让一让，小心。”
　　沈念经过几排不锈钢座椅，中间一排，靠外的一张椅子上放着一只蓝黑条纹的行李袋，一个身形宽阔的中年男人正弯着腰，低头整理行李袋整理着，他这个姿势刚好挡住沈念的去路。
　　男人直起身，让开一小条通道，沈念嘴里说着“谢谢”，侧身走过他的身后。
　　男人在这时转过身，两道眉毛很浓，压着下面的一双眼睛，浑浊，挂着森寒的目光。嘴角两端的法令纹很深，下垂的嘴角无端端更加阴鸷。一件黑色的圆领汗衫，右侧脖子和肩膀的相接处，有一道旧伤疤的增生。
　　沈念和唐铎又聊了几句，刚想要挂断电话，心下没来由的一慌，无意的朝身边瞟了下，当场撞上中年男人的目光。
　　男人那对眼瞳骤然缩成一线，像把锋利的匕首，一刀扎进沈念的视线。
　　端着的泡面碗轻微晃了晃，里面滚烫的开水从碗口的缝隙中洒出来，泼到沈念的虎口，手背。然而沈念却是傻了，丝毫不感觉烫痛，凝视着男人的眸底，不可遏制的浮起一层比一层深的惊恐。
　　男人的反应比沈念慢了半拍，但也很快认出眼前的人。一只手摸向自己颈右侧的伤疤，面部的肌肉痉挛了几下：“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沈念？沈念！喂喂！”
　　唐铎的声音在蓝牙耳机里不断的响起，但沈念听不见，候车室里所有的声音他都听不见看不见。
　　恍惚间，沈念回到了那个噩梦中，耳朵被什么堵住，眼前蒙上了黑布，嘴巴里也被强行塞进泛着恶臭的脏布。
　　在所有感官尽失之际，有一道冰冷，粗粝的触觉，绞肉般的捆上他的四肢，双臂像要折断一样，被狠狠的拽到背后，和折起来的双腿一起捆住。
　　脚腕上忽然一凉，跟着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脚踝部位刺激到心脏上。是有人为了防止他逃跑，故意割开他的脚腕。
　　挣扎的时候，一侧耳朵里的东西掉落出来，意识全部崩坏前，沈念依稀听见有人在他旁边模模糊糊的对话。
　　“爸！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的！”
　　“怎么，你是要去举报你爸吗！”
　　“是的！”
　　“孽子！老子答应不弄死他！你去报警就是要弄死你老子！”
　　“爸！他是……他是……”
　　“你同学嘛。那又怎么样，他现在就是个印钞机！我们家是熬过这一劫，还是被人砍死路边，都在他身上了！你要报警，你去啊！去啊！”
　　……
　　在看不见的地方，沈念的指甲死死抠进自己的掌心，近乎抠出血来，脊背上窜出阵阵又冷又痛的应激症。
　　他狠命让自己稳定住快要崩溃的情绪，把残留在表面的恐惧蛮横的拉扯回身体。
　　“呵。”沈念半掀起眼角，身上像瞬间长出利齿，“原来你出来了，怪不得某人回国了。”
　　那人耸耸肩，一手搭在铁椅子的架子上，挑衅道：“见过他了？我就说，他在你面前，卑微得就是一条舔狗。连上你都不敢，真是给老子丢脸。”
　　沈念逼近男人，他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无助少年了。
　　沈念抬抬下巴，目光自上到下轻蔑着男人，跟看个死人一样，冷漠，讥屑。
　　“他有你这样的父亲，才是给他丢脸。”
　　沈念咬紧后槽牙，转身走开。
　　五分钟后，一个削瘦硬朗的男人提了一袋吃的东西走到中年男子身边：“爸，可以上车了。”
　　中年男从袋子里摸了根火腿肠，牙齿一咬，撕开一头包装，啃起来：“江尧，你回来后，有没有见过你那个师弟？”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念的师哥江尧。
　　江尧面色倏的一冷：“没有，怎么突然问起他。”
　　男人哼笑：“没什么，随便问问。这么多年，再有什么狗屁爱情，也该过去了。是不是？”
　　“……”江尧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拎起男人沉重的行李袋，没有说话。
　　——
　　从高铁站出来，江城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沈念站在车站前，像具没有灵魂的人偶，眼前城市里的霓虹结成光海，斑斓的落在他的身上，而他身后，则是远去的铁轨，在成片的黑暗中，伸向远方。
　　狰狞的黑暗中，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一步一步慢慢爬出他的记忆。
　　沈念默然的闭起双眼，握着行李箱的指骨细细颤抖着，绷出层快要崩溃的青白。
　　“嘟嘟嘟！”
　　一辆卡宴车头闪着两盏大灯，稳稳当当的在沈念面前停下，摁了几下喇叭。
　　副驾驶位的窗户落下，唐铎探出头：“上车，我送你回去。”
　　沈念失魂片刻，手指慢慢松开，回过神：“怎么现在才来。”
　　这时，简曦辰推开驾驶位的车门，下车，绕过车头，从沈念手里接过行李箱。
　　“你怎么在这儿？”沈念呆住。
　　简曦辰“砰”一下，盖上后备箱：“唐总说你遇到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故事背景视为架空，文化领域的成就和真实不一样的，商业上的影响力，涉及范围是杜撰的，看文时请勿代入现实情况。


第29章 
　　几个小时前，沈念在候车厅最里侧的位子，吸溜着泡面，一边回唐铎的电话：“我刚刚碰到江大年了。”
　　“握草！什么！”唐铎那边一阵叮叮哐哐的乱响，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你说什么，那老不死出来了？”
　　“嗯。怪不得江尧回国了，是来接他爹出狱的。”
　　沈念跟没事人一样，一勺一勺的卷着面条，他吃得很慢，每一口要嚼好几下才能咽下去，喉咙里像有什么卡住了。
　　“你还好吗？”唐铎问的很忐忑。
　　当年的事，唐铎算是小半个亲历者，他非常清楚这件事对沈念的阴影有多大，以至于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不愿见人，不敢去学校，拒绝所有要出门的动作，心理医生不知道来过多少次，却始终没什么进展，一直到江尧退学出国。
　　“我能有什么事啊。”沈念干笑说，“都这么多年了，早忘了。”
　　唐铎：“你骗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沈念笑容僵住：“……”
　　唐铎呼呼的说：“车站等我，我来接你，别一个人瞎跑。”
　　唐铎掐着时间，风风火火的冲出停车场，刚起步，就一记急刹车，和迎面那辆车的保险杠只差零点一公分的距离。
　　赵斯蕊带着一群小朋友跑外景回来，就撞上自家开车不看路的大老板，脸都绿了。
　　唐铎挂挡倒车，伸脖子吼：“师太对不住，赶着救人。”
　　称呼都没注意。
　　“救人？”赵斯蕊没怎么介怀，这个绰号她暗里早听了不少，“谁需要唐大老板出手相救？”
　　唐铎理所当然：“当然是比我金贵的人啦，我家沈编剧。”
　　简曦辰和池夏他们几个同期坐在车上，闻言，主动向赵斯蕊提出要下车。
　　“你去做什么？”
　　简曦辰平淡道：“沈先生是我房东。”
　　这件事亏的是简曦辰提出的，要是换了别人，赵斯蕊一定把人塞回车里了。
　　简曦辰近来表现出的业务能力，可以用一骑绝尘来形容，就算是比他早的池夏，也不及他。
　　这人的价值，让赵斯蕊也不愿对他说重话。
　　赵斯蕊踌躇说：“早点回来，别太晚，明天还有通告。”
　　鉴于唐铎开车心态不稳当，之后就由简曦辰开车去高铁站接人了。
　　——
　　高架两侧的灯海渐渐暗去，如喧闹褪去后的浪潮，渐渐归于平静。
　　夜色下，风平浪静的海面，却不知涌着多少暗流。
　　用平静来掩饰的表面，就比如眼前这个人。
　　唐铎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朝后扒拉着车枕，喋喋不休的问：“他判了多少年？十一，还是十二？怎么这么快出来了？”
　　“十一年。”
　　沈念头枕在车窗上，窗外那些流逝的灯火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衬着他眼底晦涩不明的心绪。
　　“这么快就十一年了吗？”唐铎利落的拧开一瓶水，递到后排，“我就说你当年还是心软。”
　　沈念接过水没喝，疲倦的垂下眼皮：“量刑已经不少了，我家总不能徇私，妨碍司法公正。”
　　简曦辰安静的开着车，没有插嘴，唐铎和沈念的对话一字不差的落进他的耳朵。
　　那个是不同于他过去印象里的沈念，他没有参与过，说不出任何适合的安慰。
　　因为他不清楚这人曾在他不知晓的时光里，遇见了怎样的黑夜。
　　简曦辰向上抬了下眸光，掠过后视镜，镜子里映照出沈念平静，温顺的脸庞，似乎在唐铎嘴里骂娘的话，这个当事人并不怎么在意。
　　然而简曦辰却能够看到，这人脖颈间青蓝色的静脉血，在润白的皮肤下突兀的显出来。
　　简曦辰没有看错，沈念表面纹风不动，殊不知内心正被三百码的车速横冲直撞的碾压而过。
　　那些葬在深渊里的凶兽怎么就这么快脱出桎梏了呢。
　　简曦辰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抓紧了。
　　哪怕是不同时空，不同人生际遇的沈念，归咎在骨子里的，依然是他的那个太傅吧。
　　可以毫不迟疑的掩饰自己的伤口，用一张完整漂亮的人皮，盖住下面千疮百孔，汩汩落血的真相。
　　车子开进东云巷，简曦辰用遥控器打开铁门。
　　一进到房间，唐铎叽里呱啦的就嚷开了，他在玄关把两只价值不菲的高定手工皮鞋一蹬，熟门熟路拐进开放式厨房，也不看人，嗓门子一扯：“你先去洗把脸，我给你做晚饭。这个点，你肯定是在高铁站呼噜超大桶泡面了。哦不对，你这胃口不可能是超大桶。”
　　唐铎从橱柜里找出一包挂面，瞅了瞅日期：“果然还是我之前买的。”
　　沈念换过一双纯棉拖鞋，懒懒散散的经过厨房：“我刚刚吃了面了。”
　　“你那泡面和我这纯手工，精煮加料的爱心牌挂面能比吗？”唐铎打开水龙头，往锅里接水，水流哗啦啦的冲入不锈钢锅中，“别杵在这儿，上去洗一下，换套衣服。”
　　沈念“哦”了声，拖着疲惫的脚步上楼。
　　又听见唐铎高喊：“小简呢！停车停完了没有。”
　　简曦辰停完车，提着沈念的行李箱一步踏进大门。
　　唐铎一边煮面，一边还要盯着两人，简直忙死他了：“你上去盯着沈念，以防他一时想不开，把自己溺死。”
　　简曦辰弯腰把行李箱放到墙边，听到这句话，腰一秒钟没直起来：“唐总，你说什么？”
　　“唉，你不知道，有一回他听到江大年在狱中，为了看他写的剧，和狱友干了一架。把他恶心坏了，当晚忘记开地暖，差点没把自己冻死。”唐铎系着条围裙，手里拿着一副煮面的筷子，从厨房里伸出脑袋，样子大咧咧的，但还挺居家的。
　　唐铎筷子朝上面连连挥动：“去看看。”
　　浴室里的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凉薄的微光，带着几分水汽，湿漉漉的溢出门缝。
　　简曦辰放缓脚步，手抬在门板上却是一顿。沈念平时写个字，上个厕所都是要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洗澡的话怎么也不该不关门。
　　难道？真的想把自己淹死？
　　所以无所畏惧了？
　　简曦辰在直接闯进去，和敲门之间，慎重思考了一会儿。他收回手，在门口喊：“沈卿。”
　　里面的水流哗哗的响着，没人回答。
　　简曦辰背靠在门框，哂笑：“唐总担心你溺水，你要是再不说话，朕就进来了。”
　　没多久，浴室里水流的声音似乎变小了些，渐渐的止住了。
　　紧跟着，简曦辰感到背后的门板松动，一道炽亮的光线从后面亮起。
　　简曦辰一回头，看见沈念裹着件白色的浴袍，一手拿毛巾擦着头发，滴落的水珠顺过脸颊，沿着皙白紧致的颈线，流进锁骨，消失在浴袍遮严的领子里。
　　被热水氤氲过，沈念的肌肤透着淡色的粉红，细嫩光滑，完全看不出他真实的年纪，明明已经要三十的人，却像个清瘦，文雅，带着朗朗少年气的小哥哥。
　　只是小哥哥的脾气不咋好：“干吗，怕我自己把自己淹死？”
　　“不是淹死。”简曦辰轻轻巧巧的让开路，看似心不在焉的说道，“是担心你把自己掐死。”
　　沈念猛地刹住脚步，手一抖，毛巾自头上滑落，被简曦辰眼疾手快的接住。
　　沈念像被施了定身咒，无法拒绝简曦辰手里的毛巾，轻柔的抚过他的脖子，脖子上有几根手指留下的，极淡的红印子。
　　简曦辰温言道：“为什么脖子上会有红印？”
　　因为……
　　刚才上楼时，沈念一闭上眼，赫然就是江大年那张森罗恶心的嘴脸，狰狞着，“嘎啦”一下撕一块黑胶布，封住沈念的口鼻。
　　他甚至做不到张大嘴呼吸，胸腔里仅剩下的一点氧气快要消耗殆尽。
　　他一头冲进浴室，连门来不及关，背抵在冰冷的瓷砖上，而后慢慢滑落，手掌狠狠扼住自己的喉咙，像个溺水濒死的人，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他要窒息了。
　　简曦辰的手指恰好抹在几道已经不怎么明显的指痕上面。
　　“什么红印，什么淹死，不要听老唐胡言乱语。”沈念拍开简曦辰的手，若无其事的朝门口走。
　　这时，唐铎的声音及时的从楼下炸上来：“没淹死赶紧下来吃面，要糊了。”
　　接着又是一声，“师太夺命追魂call，我先去趟公司，你赶紧下来啊。”
　　“行了，你先走吧。”沈念在楼梯口回了一句。
　　就听见楼下的大门一开一关。
　　沈念踩着软软的绵拖下楼，他急于离开简曦辰的视线，步履有点匆忙。
　　有那么一瞬，他后背竖起一层战栗的汗毛，他觉得身后简曦辰的目光要看进了他的骨髓，钉在那道被他藏得很好的伤口上。
　　这种无声无息的窥视感，比唐铎都可怕。
　　沾了水的塑料鞋底，忽然在柚木地板上狠狠的一擦。
　　只听右脚腕“咔啦”一声，重重的一扭，踝关节直直的踩在楼板上，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窜上头顶。
　　沈念站立不住，就要跌下楼梯。
　　下一秒，他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第30章 
　　从医院折腾完回来，已经将近半夜一点多了。
　　当时千钧一发，简曦辰及时把沈念抱住，没让他滚下楼，造成二次伤害。
　　沈念右脚脚踝缠了厚厚的纱布，他还想一蹦一跳的进屋，简曦辰二话不说，一手绕过他的肩胛骨，搂着腋下，一手抱着他的膝弯，打横抱起。
　　沈念：“……”
　　沈念小声咕哝：“我可以自己走的。”
　　“自己跳着上楼？”简曦辰抱人上楼，丝毫不感到什么负重，还有闲心打趣他，“沈卿比朕后宫的妃子轻多了。”
　　沈念：“…………”
　　沈念心里七七八八翻了几个白眼。
　　“不是说曦辰帝没妃子的吗？史料错了？”
　　“哈哈哈哈。”简曦辰帮着他脱了外套，把人放到床上，“妃子怎么会没有，为了安抚百官，朕也得做做戏。不过史料却也没记错，朕一个没睡，所以也可以算没有。”
　　沈念一撩眼皮：“天天对着环肥燕瘦，不动心？你骗鬼呢。”
　　“骗鬼，也不会骗你。”简曦辰一脸“不要怀疑朕”的真诚。
　　“信你就有鬼了。”沈念面上义正言辞，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咕噜”了几声。
　　简曦辰下楼，把唐铎做的那碗面里的配料换了只碗，微波炉之热了下，端上楼。
　　面糊了不能吃了，其他还有一只荷包蛋，三四根白煮芥兰，几片火腿，这些还能吃。
　　沈念想了想，夹起荷包蛋吃了。
　　简曦辰坐在床边的椅子里，沉默着，盯着这人，沈念吃的腮帮子鼓鼓的，好看的脖颈随着咀嚼吞咽的动作一动一动。
　　简曦辰的目光缓缓移下，那只扭伤的脚翘在被子外面，雪白的纱布把脚上大部分肌肤都遮住了，露出五根粉嫩的脚趾，小巧饱满。
　　这人还不消停，脚趾有下没下的动着。
　　沈念的脚伤了筋，没折到骨头，就这几天走路会不方便。
　　好在回了江城，自己可以照顾他。
　　简曦辰如是想。
　　沈念磨磨蹭蹭的吃完了，便要爬起来去刷牙。
　　简曦辰挡在床边，两腿抻开，很随意的一个坐姿，却又让人觉到一种不可逾越的压力。
　　沈念用一只没受伤的脚勾起拖鞋：“别挡道。”
　　简曦辰手肘往膝盖上一支，自下而上，定定的瞧着沈念：“沈卿是不是还想着江尧？”
　　“！”
　　沈念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木讷的回望住简曦辰。
　　半晌，他摇摇头，轻轻一笑：“怎么可能，我恨他都来不及，怎么会还想着他？”
　　简曦辰附身帮他穿上两只拖鞋，扶他站起来：“那为何一碰到姓江的，你就会把自己搞伤？西瓜汁那次，早饭那次，还有这次……”
　　“我……”
　　沈念张张嘴，一时竟找不到任何能够诡辩的理由。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沈念为了要站稳，几乎靠在简曦辰的身上，彼此轻微的呼吸都能够感受到。
　　沈念抓着简曦辰的衣襟，睫毛细细颤抖，简曦辰的眸色很沉，泛着黑水晶的凌冽光泽，犀利的眸光，直直的剖开自己的伪装。
　　许久之后。
　　“呵……”沈念一手捂着眼睛，自嘲的笑了笑，“是，你说的没错。我没忘记姓江的。我……尝试忘了十几年，都没能忘干净。”
　　沈念受伤的脚不能用力，一踩实了，就会生出钻心的痛楚。
　　就像江尧，不能去想，一旦想起，心头就会痛到难受。
　　简曦辰环住他的腰，平静的问：“是因为喜欢？”
　　沈念身体绷紧了一瞬，旋即毅然的摇头否认。
　　“不是的。”
　　沈念的声音很轻，“因为没有他，我已经死了。然而，也是因为他，我才会被江大年绑走。可能我就是太矛盾了，以至于始终走不出来。”
　　沈念淡淡的说着，就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但简曦辰一只手扣在他的手腕间，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跳动很快的脉搏。
　　卧室的灯光只落在两人周围的一圈，窗外是无垠的黑暗。
　　光和暗在他心里开战，举着血粼粼的利刃，嘶吼着，一刀一刀，全都砍在他的身上。
　　“我没想弄死你！我只想要钱！”
　　“妈的，小子，是你自己找死。干死你，我那个傻逼儿子也不会知道！”
　　“江尧，你他妈的自己不敢上，敢拦你老子？！”
　　“爸！他是我同学！是我师弟！”
　　“我……我喜欢他……”
　　布料发出丧心病狂的撕裂声，从窗子底卷进的寒风生生刮在沈念光裸的皮肤上，那双阴冷的手掌破开风声，一把按在他身上最软弱的地方。
　　宛如死神高高扬起的巨型镰刀，挥落时，空气里都冻成了死亡。
　　“咚！”
　　“嗷！你他妈敢打你老子！逆子！”
　　沈念被蒙着眼，可能是他身上仅有的布料。
　　突然有人紧紧抱住他，拨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手掌贴在他的脸颊上，抚摸着，把他往自己的怀里按。
　　是江尧的声音，他说。
　　“沈念，没事的，没事了。”
　　……
　　沈念收拢思绪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简曦辰抱起来了。
　　“你？”
　　“抱你去刷牙。”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而且自己的脚确实还疼着。
　　沈念不挣扎了，索性搂住简曦辰的脖子：“喂，这事你可别到处乱说，给我留点面子。”
　　“那为什么要告诉朕。”简曦辰抱他来到浴室。
　　“当护工费。”沈念想也不想，晃了晃受伤的脚，“因为这几天得麻烦皇上，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所以是真的没什么事？”
　　“当然。我只是在做事件阐述，能有什么事？”
　　“那为什么这么紧的搂着朕的脖子？”
　　“…………”
　　沈念赶紧放开简曦辰，结果退得匆忙，受伤的脚重重的磕在洗手台的柜子边缘，眼泪立刻痛出来了。
　　沈念冷不防倒吸了口冷气。
　　简曦辰在他眼睑下，抹掉一滴眼泪：“朕一定会让沈卿把那个傻逼忘记的。”
　　沈念那对清亮的眸子眨了下，眼神复杂。
　　——
　　御格忙了好几天青曼那个案子，沈念这个伤病号也被拖着连续加了几天的班。
　　好在人一忙起来，他也就没工夫去想江家父子。
　　另外，简曦辰时不时的出现，恨不得占据沈念视线里的第一人。
　　有美色看，沈念自然也没再胡思乱想。
　　这天下午，唐铎把沈念摁在大会议室里，大老板亲自搬来了一张真皮脚蹬，蹑手蹑脚的把病号的伤腿搬到上面。
　　“念念，你看看，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闹出这么大的事。”
　　沈念拆开面前的一包多莫瑞，朝嘴里丢了一颗，唐铎之前从都灵带回来了好几大包。
　　“要不是你催着我下楼吃面，我怎么会摔了。”
　　唐铎笑哭：“啧，我鞍前马后把您老接到家，伺候您吃饭，结果这锅还是甩我头上了？”
　　“那天司机是曦辰。”沈念更正他道，“他现在得接我上下班，我当然不能把锅甩给他。你就委屈一下，接了吧。”
　　沈念说着，朝他风清云朗的一笑。
　　得。
　　唐铎最见不得沈念这种表面好看，实际威胁的微笑。
　　他怎么小时候还会觉得这人是面瘫？
　　傍晚四点整，赵斯蕊，薄越来到会议室。
　　薄越最后一个进门，进来的时候，顺手把门一带，门外办公大厅里齐刷刷的扫过来十几对眼睛。
　　“乖乖，今天是顶层元老大会啊。”
　　“看来天虞这次的微电影要动真格了。”
　　“握草！我们真的谈下天虞了？”
　　“上个月的新游发售，二十四小时破了NGSL最佳游戏的销售记录！”
　　“他们此前的片子都是当红艺人，这次怎么会看上我们没名气的小朋友？”
　　“哎，人家看中的是沈先生。”
　　会议室里八盏白炽灯全部敞亮，灰色的会议桌上横七八竖的铺着好几本打印装订好的策划方案。
　　沈念面前还有一盒多莫瑞，几张包装纸扔在水晶烟灰缸里。保温杯冒着滚滚热气的铁观音。一只扭伤的脚翘在凳子上。
　　薄越扶了扶眼镜，活络气氛说：“辛苦沈先生了，本来想开视频会议的。但内容实在太重要，只好把你请过来了。”
　　薄越是御格的运营总监，通常情况下，他亲自经手的都是公司的大项目。
　　“快好了，不怎么疼了。”沈念捶捶大腿，笑道，“把这次的项目聊下吧。”


第31章 
　　“天虞研发了一款大型的全息游戏，计划拍摄一部关于这个游戏的微电影。”薄越看了眼沈念，“欧禾这边推了几个小朋友去试镜，他们已经通过了。只不过……”
　　“只不过要我参加这个项目？”
　　沈念捧着保温杯，抿了口茶，慢慢说道，“唐总之前跟我提了一嘴，他们需要我做什么？”
　　薄越道：“天虞想请沈先生写微电影的剧本。”
　　“微电影的剧本？他们自己没有编剧？”
　　“有一个故事脚本，但拍摄本很不成熟。”
　　游戏微电影听上去容易，实际上，但凡有点要求的片子，是需要深挖游戏内核的，更不用说这类全息游戏，追求的是身临其境的真实感。
　　作为编剧，比较简单的方式就是自己通关一遍游戏，把自己代入角色，体验游戏传达给玩家的共情点所在。
　　沈念觉得脚又开始疼了：“我是游戏黑洞。”
　　“不要紧。”薄越赶忙说，“天虞表示，他们可以预先提供你完整版游戏试玩，签一份保密协议就好。。”
　　“试玩了，也不能妨碍我是黑洞。”沈念哭笑不得。
　　“我来。”唐铎拍着胸脯表示，“我应该能比你多通几关。”
　　沈念毫不留情的揭穿他：“上次吃鸡，是谁降落伞一脱就GG了？”
　　唐铎声若细蚊：“……反正不是我。”
　　沈念揉着额角，有些无奈：“如果我不答应，是不是那几个小朋友的通告也就没了？”
　　薄越和赵斯蕊互相看了一眼。
　　“是的。”赵斯蕊翻开自己之前去天虞开会的会议记录，“他们原本想请的是现在比较火的几个流量艺人。”
　　沈念点点头：“嗯，这才比较符合他们的定位，欧禾那些个小朋友，吸引力还不足。”
　　天虞有钱，每个月的全球流水可以在NGSL最赚钱游戏上霸榜的，没必要用还没名气的新人。
　　赵斯蕊继续说：“我打听过，据说他们有个海外顾问空降国内，是他提出由新人来主推这款游戏，至于为什么会是欧禾的人，我和薄总一致认为，这是他们递过来的橄榄枝，主要还是想请你。”
　　“那个海外顾问是什么人？”沈念有下没下的转着笔，蹙眉道，“这人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天虞的策划案？”
　　“听说是大老板请回来的精英。我几次去他们那里开会，都没有见到这个顾问。”
　　赵斯蕊打开会议室的投影：“另外，这几个是之前推送给天虞的新人，包括小简，池夏他们。不过，对方最近在谈个导演，具体选谁，要等导演决定。
　　沈念调整了坐姿，PPT上显示几个人的硬照。
　　照片是简曦辰之前演重羌时，临时赶回江城那次拍的。
　　少年派。
　　这一次的硬照主题。
　　PPT里一共十几个新人，有人穿着现代的学生装，有人是百年前，风雨年代的青年装。
　　简曦辰则是穿了套古装，和重羌的古装造型很不同。
　　朱红的城墙下，简曦辰一袭白色长衣，发髻高高束起，墨发如瀑布般披下，眉眼间敛住锋芒，淡红色的唇角自然抿着。
　　身上张扬、狠厉的劲气，化作少年的清雅。
　　因为要放PPT，办公室里的灯光调暗了不少。
　　沈念窝在真皮椅背里，保温杯里蒸腾的白雾，模糊住他深邃的眸子。
　　沈念望着投影上的人，恍惚中，那个少年在阳光下回首，笑着握住他的手，两人走过狭长的的宫道，眼前是一扇大红宫门。
　　阳光坠落在少年的笑容里，拉开朦胧的光幕，把沈念挡住了。
　　他看到少年推开宫门，衍起一道好看的笑容：“沈卿，这帝位是你替朕夺下的。”
　　然而沈念刚要答话，指尖一空。
　　头顶的阳光戛然破碎，一片白光过后，眼前的宫门，城墙全都不见了，四周只余下长长的黑夜。
　　明朗的少年也仿佛在那一瞬，消失不见。
　　……
　　沈念闭上眼睛，等意识一点点的回来。
　　刚才那段场景，是梦吧？
　　自己怎么无缘无故又梦到了那个少年？
　　依然和简曦辰长得一模一样。
　　赵斯蕊的声音从混沌变得清晰起来。
　　她把PPT停在一群人的合照上：“天虞自己的意见是让池夏当主角，小简是反派……不过具体还要看导演。”
　　“曦辰当反派？”沈念眉梢轻轻敛起。
　　“是的，沈先生觉得有问题？”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比池夏更适合主角。”
　　“哈哈哈。”一旁的薄越玩笑道，“听说小简是沈先生推荐进来的，这是算任人唯亲么？哈哈哈哈。”
　　沈念理直气壮的点点头，一丝微妙的笑意从眼底倾泻出来。：“那必须的。”
　　薄越：“哈哈哈哈。”
　　赵斯蕊：“……”
　　没有存在感的唐大老板下巴搁在桌上，小声逼逼：“以前是谁说某人碍眼的。”
　　会议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多。
　　沈念那条腿又僵又麻，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困到发红的眼睛：“等游戏到了，我先了解下。”
　　赵斯蕊：“好。”
　　沈念：“另外下次去天虞开会，约一下那位顾问，让我瞅瞅是谁把我往火坑里推。”
　　“哈哈哈，沈先生你这明显是为了公司业绩扛大旗嘛。”薄越收拾东西，笑道，“得让唐总给你涨工资。”
　　唐总乘人不备，默默的挪到了会议室门口，就听见一道细声细气的戏谑：“老唐……”
　　“涨！涨！”唐铎扒着门框，回头笑说，“念念，这次要是几个小子起来了，给你发奖金，从他们身上压榨，嘿嘿。”
　　下班后，办公室大通间的照明灯关了，房间里非常暗，只有茶水间里还有一点微光。
　　沈念一瘸一拐的走到门边，简曦辰站在盏射灯下，在咖啡机前捣腾。
　　从背后看，这人宽肩窄腰，精悍的肩背线条藏在外衣下面，斜插入没有一丝赘肉的腰间，两条笔直的长腿，劲瘦流畅的腿部肌肉。是造物主把世间所有的完美都集中在了这人身上。
　　“会开完了？”听见身后的动静，简曦辰刚好倒完最后一颗咖啡豆。
　　最近几天都是简曦辰来接沈念下班。
　　艺人宿舍空出来了好几天，除了赵斯蕊提过一嘴，问简曦辰什么时候搬进去。
　　沈念和简曦辰谁没有主动聊起这个话题。
　　沈念蹦到简曦辰身后：“皇上今天退朝得早啊。”
　　沈念已经乐得每天有人接他这个瘸子下班，抱他上楼了。
　　简曦辰站到他面前，背对着他：“朕得来接沈卿。”
　　沈念嘻嘻哈哈的伸出两只手在简曦辰脖子上一圈，跳到他的背上。
　　公司里没法抱，退而求其次，只能背了。
　　沈念笑着，在他耳边暖暖的说着：“谢主隆恩。”
　　简曦辰两手搂紧他的大腿，往上提了提，眼底慢慢浮起层薄笑。
　　——
　　入秋之后，江城连着下了几场秋雨，凉意一场雨一场雨的降下。
　　夜里，东云巷里的夏虫声已经听不到了，偶尔只有几下零星的自行车铃声，从轻变响，再又近及远。
　　巷子里高高低低的平房，一排排窗户中透出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些秋夜的晚凉，而再远处，那些灯光便会没进黑暗。
　　沈念靠在二楼的阳台边，背后书房中的灯光被旋到最弱的光线。
　　下午的时候，赵斯蕊跟他说，天虞的那位顾问最近几天家里有事，要下周才进公司。
　　另外御格和天虞的保密协议签好了，对方已经把游戏光盘送来了。
　　然后，沈念打了三天，连剧情的10%都没有跑到。
　　沈念使劲甩了甩手腕，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指打键盘时，还是挺灵活的，怎么一碰到游戏，就突然机能失调了？
　　“咳咳咳……”沈念在阳台上吸了口冷风，把自己咳醒了，摸过手机，发消息给唐铎。
　　假期中：【第二百五十次失败。】
　　看到唐铎秒回消息，沈念怀疑这人是不是无时无刻在等着准备嘲他。
　　老唐：【恭喜我念达成250GG成就！250！！】
　　唐铎幸灾乐祸的发了好几个捶地大笑的表情包。
　　假期中：【……撂挑子了啊，撂挑子了啊，撂挑子了啊。】
　　唐铎连忙兜住某人的挑子：【你家里不是有个游戏大佬？问问人家。】
　　假期中：【谁？】
　　老唐：【家里除了你，还有谁？】
　　假期中：【皇上？】
　　老唐：【………………】
　　老唐：【？？？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有情趣了？】
　　老唐：【你和我都没有这么有情趣。】
　　老唐：【生气了！】
　　沈念微微抬眸，打字说：【他会打游戏？】
　　老唐：【/惊悚/惊悚】
　　老唐：【你不知道？之前开黑，他把池夏几个人虐成菜籽油了！强势碾压。】
　　这时，楼下院子的大门发出闷沉的响声，那道黑色的铁门被推开一线，简曦辰从门口走进来，一抬头，看见二楼的沈念。
　　沈念两手肘撑在围栏上，夜风拂乱他的刘海，皎月清冷的光芒小心翼翼的镶在他乌黑的眼睫上，懒懒散散的望向楼下那人。
　　简曦辰视线微抬，漂亮的眉骨在月色下格外明锐，眼眸深暗，如同倒映的星空。唇角噙着的若有如无的低笑。
　　沈念一手支着下颚，另只手拿着手机瞥了一眼：“今天晚了五十六分十八秒，超过一小时，我要锁门了。”
　　“练舞练晚了。”简曦辰抬头看着沈念，低眉轻笑，“沈卿这么想朕？亲自等朕回家？”
　　“想把你锁门外。”沈念摸出兜里的大门钥匙，冲楼下晃了晃。
　　简曦辰走前两步，近距离站到楼下：“那是想要朕翻阳台进屋？”
　　“行啊，有本事你翻上来。”
　　“……”
　　沈念说完，一激灵，猛然想起刚刚唐铎说的“情趣”二字。
　　他和简曦辰的对话好像真的有点奇奇怪怪？
　　沈念按下乱糟糟的念头，正色道：“你过会儿来一趟书房，我有事找你。”
　　“好。”
　　简曦辰瞧着沈念转身回房的背影，似乎有一些些发囧？
　　这人是因为自己，想到了什么？
　　书房里，电视墙前的地上，铺着一张厚绒的地毯，沈念盘腿坐在上面，眉头深深锁起，努力反省自己和简曦辰的对话模式。
　　皇上……
　　沈卿……
　　完全不同于其他人的亲昵称呼，说出口的时候，竟是有一种自己未曾察觉的暧昧。
　　“笃笃笃。”
　　门口响起敲门声。
　　简曦辰洗了个澡，换了件纯白的长浴袍，领口没有遮严锁骨，肌肤上还挂着几颗水珠。
　　“沈卿，这么晚，找朕是有何事？”
　　沈念张张嘴，目光却是一眨不眨的停在那人的脖颈，锁骨，肩胛上。他耳朵尖忽然微微一热，跟着杀气腾腾的一把拽过简曦辰，把人拉坐到地毯上，塞给他一个游戏手柄。
　　“大神是吧？来，好好证明一下。”沈念摸摸鼻子，欲盖弥彰的大声说道。
　　“那赢了，是不是有奖励？”简曦辰一眼瞧到他绯红的耳朵。
　　“你想要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啊，才发现存稿箱发完了


第32章 
　　天虞这次研发的一款叫做《山海遗踪》的全息游戏，主线剧情是主角穿越时空，回到过往的每个时年，破解一场场的离奇诡异的秘辛。
　　游戏里共有十二个副本，大多是根据不同朝代，不同时期的民间传说和野史，编撰出来的灵异故事。
　　要一晚上全部通关，显然是不可能的。
　　简曦辰快速浏览了一遍每个副本的文字介绍，在某个副本停顿了一会儿。
　　“怎么了？”沈念看了眼屏幕上弹出的介绍，这是一个类似于河神和诅咒的神秘传说。
　　副本难度是SS级别，沈念没打过，他选的A级副本，也被虐得死去活来，他可没勇气去挑战SS级别。
　　“你打算刷这个本？”
　　“没有。”简曦辰按下右键，跳到下一个副本，“这个太难了。”
　　“SS级，难度肯定大的。”
　　沈念话没说完，就见简曦辰确认了一个单元副本，难度SSS。
　　沈念：“？？？”
　　刚才谁说SS太难的？？
　　简曦辰已经开始跑开局动画了：“不是朕。”
　　三更半夜的书房，往阳台的落地门开了一条缝，冷风卷着窗帘飘来飘去。
　　“阿嚏。”沈念冷不防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忿忿不平，“不要脸。”
　　沈念昏天黑地的肝了三天，才打通A级别10%的游戏，而简曦辰只打了几个小时，就把一个SSS级的副本刷通关了。那些在沈念眼里死活过不去的关卡，对这人来说就像砍瓜切菜，无脑一把推。
　　屏幕中的游戏角色飞檐走壁，上山下海，灵巧得不像话，哪像在沈念手里，一出新手村，不是被熊瞎子一巴掌挠死，就是一脚踩空，跌落悬崖，再或者，半途遇到强盗，被围攻而死。如果解锁多样死法可以通关，沈念估计可以通关了。
　　简曦辰三两刀砍翻一个恶贼，那蓬血喷出来之前，这人操纵角色往后一跳，在半空中跃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翩然落地，将手中长刀一收，仍是一名白衣素雅的倜傥侠士。
　　沈念靠在沙发背里，半耷着眼眸。
　　他的250次失败中，有23次是挂在A级里类似的盗匪山寨，被抓，被砍，被吊起来示众……
　　总之，二十三次不堪回首的GG经历，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这个游戏小人了。
　　而简曦辰的小人……
　　沈念气鼓鼓的想，这人肯定是开了VVVIP挂。
　　“沈卿。”简曦辰叫他，声音里沾了夜色，凉凉的，很是好听。
　　“嗯？”沈念拉开边上的抽屉，翻出一包薯片，拿了片放到嘴里。
　　“这个故事的悬疑高，操作也难，你可以考虑一下这个剧情的改编。”
　　“难？你通关才用了多久？”沈念嘎嘣咬碎薯片，羡慕嫉妒恨说，“皇上，你照顾一下友军的心情好不好？我打了三天，就就就这盗匪窝里，死了二十多次。”
　　“这游戏对手残确实不太友好。”
　　“……”
　　沈念暗搓搓叨叨：“老子哪里手残，老子码字飞快。”
　　“打游戏还是手残。”简曦辰动了动耳朵，沈念说的很轻，但居然让他听见。
　　沈念慌忙捂住嘴，把叨逼叨咽回肚子里。
　　说话间，简曦辰顺顺利利的干掉了山寨里最后一个匪首，白衣侠士提着刀，耀武扬威在寨子的大殿上来回走动，嘚瑟的样子就跟此时的简曦辰差不多。
　　简曦辰动作极快，出了山寨，和NPC对话后，立刻开启下一段剧情。
　　他双手没离开手柄，头朝沈念的方向侧了侧。
　　沈念一时没明白，后来发现简曦辰的余光扫过他手里的薯片。
　　沈念撇撇嘴，没好气的把一片薯片塞进简曦辰的嘴里。
　　简曦辰满足的嚼起薯片，手下一顿操作，让游戏里的小人在地上跑了个圈。
　　简曦辰配音说：“谢谢爱卿。”
　　沈念瞪着小人跑出来的那个圈，眼色一尬，含着薯片嚷嚷：“你谢就谢，干嘛画个爱心圈。”
　　“不然呢？”简曦辰无辜的看他，“谢字笔画太多，跑起来太麻烦。”
　　沈念：“……谁要你谢了啊。”
　　简曦辰：“不用么？那再喂几片。”
　　他的嘴唇微张，猝不及防的凑到沈念面前，沈念也刚刚好转过脸来。
　　时间霎时静止，两个人的嘴唇之间不到半厘米的距离。任谁再往前一哆嗦，立刻就可以碰到了。
　　书房里的空气凝固。
　　彼此间流淌着浅浅的，暖暖的气息，如氧气般，潜入两个人的呼吸，带着对方熟悉的味道。
　　简曦辰身上散着淡香，清爽的沐浴露香，是沈念常卖的那个牌子。
　　他非常熟悉自己身上的这种香味。但是，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抹香气会出现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一个和自己这么接近的人身上。
　　沈念在简曦辰那对幽黑色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近在咫尺的脸。
　　有些渺小，却又占据了这人全部的视线。
　　有一瞬间，沈念清楚感受到自己胸腔里跳动的节奏，很快，快到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下一刻，沈念的手一空，眼前的那张脸已经退远。
　　简曦辰抽过沈念手里的薯片，意味不明的说：“沈卿是想干扰朕通关？”
　　“呃？”
　　沈念一回头，电视屏幕上弹出了重新读档的进度条。
　　那个白衣大侠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周围围着一群眼泛绿光的狼群。
　　沈念呆了呆，哈哈大笑：“你也有这遭！”
　　他笑声干巴巴的，想要化解刚才的囧意。
　　简曦辰附和着笑了两声。
　　简曦辰刷关，沈念投喂他薯片，同时不忘记笔记。
　　一晚上，简曦辰共刷了三个副本，其中的剧情细节，人物关系，每次选择项触发的不同故事线，都被沈念仔仔细细的记录下来。
　　窗帘的缝隙里，逐渐漫进一缕鸭蛋青色的天光，两人一个打，一个写，不知不觉刷了通宵。
　　游戏里，主角一记干脆利落的大招，漫天银色剑光纷纷落在boss身上，boss发出一串银铃样的笑声，露出本来的面目，游戏进入结尾动画。
　　简曦辰扔下手柄，动了动发僵的胳膊，肩头一重，身边的沈念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身体一歪，靠上简曦辰的肩膀。
　　简曦辰稍稍转过头，看向睡在自己身侧的人，沈念的嘴角边还粘了一小碎的薯片。
　　简曦辰在他的唇边轻轻一抹，抹去那点薯片屑，暗着嗓子低唤一句：“太傅。”
　　眼底神色晦暗难辨，猜不出在想什么。
　　——
　　过了白露，江城的秋意愈发浓郁。
　　马路两旁大片的银杏林中，能隐约看见几枚叶子有些变黄。
　　中午时分，中心商圈人流如织，一辆辆车子在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环绕着的各座商业大楼，玻璃幕墙上的LED大屏轮流播放着各种明星代言的广告，绚丽的灯色映在沈念那辆捷豹的车窗玻璃上。
　　赵斯蕊约到了天虞的顾问，只不过那位顾问提出想单独见一见沈念。
　　十一点半左右，沈念依约来到天虞楼下的一家茶坊。
　　全木结构的建筑，每一间茶室用成排的竹子分隔，一进门，就能闻到里面飘出的袅袅茶香，背景音乐里放着江南的吴侬小曲，环境十分雅致。
　　服务生拉开茶室的门，那位传说中的顾问已经等在了里面。
　　顾问放下正在烫杯的茶壶，朝沈念一笑：“等你很久了。”
　　“……”
　　沈念“嗐”了一声，脚步在门前停了几秒钟：“江尧，果然是你。”
　　江尧低了低头，起身绕到桌子对面，帮沈念挪开椅子：“我怕我先报了姓名，你就不愿意来了。”
　　“你以为我来了，就会留下了吗？”
　　沈念没有坐，脚都没移动过，仍是杵在门口的位置。
　　江尧的脸色依旧很白，海外多年，却更像是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多年，那层皮肤下仿佛清空了内里的血液。
　　江尧的手指紧抓着椅背，再慢慢松开，缓缓道：“留下来吧，我们只谈公事，你不用担心其他的。”
　　……
　　江尧提着茶壶，将滚滚热茶冲入两只杯子，茶海上缭绕丝丝缕缕的白雾。
　　“片子的内容选定了没有？”
　　沈念低眉瞧着腾起的热气：“我打游戏的水平你不清楚？还没刷通关，怎么选。”
　　“也是。”江尧轻声笑了笑，“寝室里打游戏，你老是垫底。”
　　沈念皱皱眉：“既然你是这游戏的顾问，有没有推荐？预算，制作，后期特效，你们应该都有考量过吧。”
　　“《河神灯》。”江尧捏着茶杯，指甲盖下的血色很淡，“这个故事取材东云时期的一个鬼故事，从各方面来讲，是比较容易影视化的作品，其他的几个，做游戏可以，拍摄的难度会增大。”
　　“SS级的那个游戏？”
　　沈念回想起上回简曦辰犹豫过的一个副本，就是这个《河神灯》，是因为“东云”？
　　沈念的心思转了几圈，面上冷静应对，“好，等我先通关一遍。”
　　“要不要我帮忙？”
　　“不要。
　　“这个本是SS级的。”
　　“那也不要。我们还是尽量少见面。”
　　江尧脸上的笑意刻然隐去。
　　横州重遇后，这是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的聊事，却同时发现，他们间早已找不到过去的话题了。
　　“天虞的这个决定，是我提出的。”江尧在雾气中抬起目光，看着沈念，“我记得你在横州说，简曦辰是你们公司签的新人。天虞的影响力，和资源在国内国际也都是有目共睹的。而且，针对这个项目，天虞之后还打算和平台做一档综艺，对这些新人而言，是不可多得的曝光机会。”
　　沈念嘬了口茶，冷冰冰的说：“艺人的事，和我没有关系。你以为你捧了我公司的小朋友，我就会对你有好感？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不是。”江尧目光柔和，“我明白，我没有任何理由求你原谅。我只是想尽力弥补过去的那些错误。”
　　江尧苦笑一声，“沈念，我没有资格喜欢你，我只希望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的厌恶我，能不能仍像我们在学校里一样。”
　　“你不是说只谈公事吗。”
　　沈念瞳孔一缩，眸底划过一息的微光。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江尧，这样卑微的坦诚着，如一把无形的匕首，轻而易举的剖开自己的防御。
　　沈念不愿再待下去，他害怕再这样，江尧真的会磨掉他心里的仇恨。
　　毕竟当初是江大年绑的沈念，而危急关头救下他的，则是江尧。
　　如果没有江尧，沈念不敢想象那时候会发生什么。
　　沈念仰头喝光杯子里的茶，“游戏剧本我会写好，但是不用再有下次，那群小孩子红不红，我没那么在意。至于你的要求……”
　　沈念注视着江尧，眼神无波无澜，他迫使自己假装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抱歉，我做不到。如果你不再出现我面前的话，我可能会没那么厌恶你。”
　　沈念说完，快步离开茶室。
　　他埋头走路，一路疾走。
　　“咚！”
　　转过拐角时，猛地迎面撞上一个男人。
　　“妈的！走路不长眼啊！”
　　江大年身形结实，沈念被撞得弹到墙边。
　　江大年右手揉着肩膀，正要破口大骂，忽然发现面前的沈念，骂声硬生生掐成了嘲讽。
　　“啊哟，这么巧，又碰到了？”江大年大嘴一咧，露出一口黄牙，阴阳怪气的讽刺沈念：“怎么，见我儿子高升了，想要巴结他啊？”
　　沈念目露凶光，背抵着墙壁，紧紧绷着。
　　“呵，我那个傻逼儿子，怎么还没把你忘了。”江大年那对眼珠子在沈念身上滴溜一圈，“大男人，长着张妖孽祸众的脸，真他妈恶心，呸！”
　　沈念踏前一步，一拳狠狠的砸向江大年，孰料，他拳风刚过，被江大年一抓扣住手腕。
　　江大年嗤笑：“哟哦，还想打我？”
　　“爸。”
　　茶室门被一把拉开，江尧现身过道上，眼瞧着沈念和江大年在另一头，剑拔弩张。


第33章 
　　江大年鼻子里出气，压根没把江尧放在眼里，嘴角肌肉抽搐，顶着个瘆人的笑容，瞪着沈念：“把老子弄进牢里，把我那傻小子扔出国，我们爷俩遭罪十几年，你倒是风生水起，这张皮都还是那么嫩。”
　　江大年的力气很大，沈念的腕骨被他扣紧磨出了声响，皮肤苍白。
　　沈念瞥见江尧疾步走过来，面色无动，猛的抬膝，措手不及的一膝盖踢在江大年的裆部，江大年痛嚎一声，松开沈念的手腕。
　　沈念双手交叉横格，将江大年重重的往后一撞，这人踉跄着跌了几步，摔在江尧的身前。
　　“草尼玛的臭小子！”江大年满面通红，甩开江尧，喷着一口唾沫，凶神恶煞的就要冲上去。
　　被江尧按住肩头；“够了！”
　　“够你麻痹！”江大年扬手一记耳光，扇在江尧的脸上，“不是你这傻逼！老子会蹲十几年局子？！”
　　“闭嘴！”江尧面上惨白，跟死人似的，两只幽黑的眼珠望着沈念，空空洞洞的，就像两颗玻璃弹珠，没有灵魂，“抱歉，又吓到你了。”
　　沈念的脸色没比江尧好多少：“管好你爸，如果不想他再被送进去的话。”
　　江尧死死扣住江大年的肩骨：“好。”
　　“好个屁！他以为他谁啊！”江大年还想扇江尧，反被他抓住两手臂往背后一扭，痛得大吼大叫的骂娘，“江尧你他妈的十几年了，还鬼迷心窍！”
　　江尧无视江大年，对沈念道：“我不会再让他再骚扰你的。”
　　——
　　一直到坐回车里，沈念才慢慢的缓过一口气。
　　那样子的江尧，他实在太陌生了。
　　大学的时候，江尧是他们系的系草，亲和温暖，做事认真，学习又好，加上他人又长得英俊，追求者不乏其数。
　　那时，他们寝室里总是拿江尧开玩笑。
　　“江哥，你就一个人，不能独占校花系花吧，分些给哥几个啊，哈哈哈。”
　　“就是就是，我刚打水上来，瞅见隔壁国贸系的小师妹又等在楼下啦。”
　　“哇！是不是那个网上百万粉丝的大V啊。我看过她直播，太可爱了！”
　　“……”
　　沈念那会儿，也会嘻嘻哈哈的跟着一起起哄。
　　而江尧只是笑笑，然后说：“那我下次留你们几人的手机。”
　　“哈哈哈，好啊好啊！妹子我来啦！”一人趴在上铺，抱着枕头思春。
　　沈念拿手机砸他：“真那样，妹子可是要把江师哥拉黑了。哈哈哈。”
　　“喂喂，我哪有这么差啊。沈念，你这是关心妹子，还是担心江哥呢。”
　　“哈哈哈哈哈……”
　　……
　　沈念坐在车里，双手捂住脸，狠狠的搓了几下，许久，才平复下心情。
　　扔在副驾驶位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一亮，沈念点开消息，是唐铎发过来的一段小视频。
　　老唐：【握草！握草！你家那小子开挂了吧！】
　　老唐：【帅死人了。】
　　老唐：【这波潜力股，我觉得我要发了。认真脸.jpg】
　　视频里是一段简曦辰他们在排练室练舞时的情形。
　　十几个年轻人跳得汗流浃背，年轻飞扬的少年，在劲爆的舞曲中，展示自己傲人的身材。
　　像唐铎吼的一样，简曦辰长胳膊长腿，跳起舞来的动作，勃发的肌理线条，蕴藏无限张力，又不突兀，随着音乐的节奏舞动，扬手抬足，每一秒都美得不像话。
　　屏幕里十几个人，沈念的眸光全都聚焦在一个人的身上。
　　汗水顺着脸颊，脖子，滑落背上的蝴蝶骨，如同一对张开的，晶莹剔透的翅膀。
　　那双翼翅展动着温柔缱绻的光芒，仿佛只要这人伸手，就可以将沈念拉出过去的黑暗。
　　在简曦辰周围，所有一切都是温暖的。
　　汽车引擎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驶出车库，穿过市中心拥堵的车流 ，汇入高架。
　　沈念急着回御格，确切点说，急着赶去欧禾，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强烈的吸引着他。
　　欧禾的大楼在御格旁边，两栋楼中间是一片大型的中央绿地，里面有家咖啡店，和面包工坊。
　　此时是下午茶的高峰，咖啡店外排着好几个人。
　　沈念站到队伍的最后，准备带几杯咖啡上去。
　　队伍缓慢的向前移动，一名少年急匆匆的冲向人群，发出一声哀叹：“怎么这么多人啊。”
　　“方项禹？”沈念认出那人。
　　“沈先生？”少年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眼睛也是又大又圆，说话声软软糯糯的。
　　方项禹是自己报名进欧禾的练习生，是团队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家里挖矿的，算是典型的富二代。
　　“项羽也来买咖啡？”沈念笑眯眯的张口，喊的抑扬顿挫。
　　方项禹脸一红，挠头说：“沈先生又笑话我了。”
　　方项禹这个名字从小到大，就没少被人揶揄过。
　　其实主要是他爸的原因。他爸是个粗人，觉得自家娃出生的时候白白净净，缺少男子气概，就该起个霸气横秋的名字。
　　然后就找了“项羽”这名字，后来在派出所报户口，他爸又灵机一动，指着“禹”字开嚷，就这个这个，项羽和大禹，我娃肯定长得和我一样敦实。
　　可能是项羽和大禹没对上眼，互看对方不顺，反正一点气概都没有给到方项禹。
　　方项禹打小就被错认成女孩，以前上学，这小子还COSPLAY女装去过漫展，把一众宅男迷得不要不要的。
　　“因为你可爱。”
　　方项禹和池夏是同期的，赵斯蕊那会儿给沈念介绍过几个人。赵斯蕊觉得这几个小孩子性格分明，脸有辨识度，容易捧出来。
　　这次和天虞的合作，推的就是他们几个。
　　方项禹露出两颗小虎牙，勉强笑了笑：“也就沈先生说我可爱。”
　　“楼上那群人又欺负你了？”沈念问道。
　　虽说每个人定位各不一样，但到底是同期的，为了出名，私下里的明争暗斗不可避免。通常欺负的对象是最新的那个人。
　　然而这次的新新人是简曦辰，这人一眼看着就很难被欺负。
　　于是池夏那几个人老人就又把目标对准了方项禹。
　　方项禹低着头，小声说：“没没有，我就是想下来透透气，顺便给大家带咖啡。”
　　“你先上去，咖啡我帮你带上去。你们要几杯？”
　　沈念猜也不用猜，方项禹就是被人使唤下楼的，“这个点，你们应该在排练，耽误久了，小心被ERIC骂。”
　　方项禹眼眶一圈有些泛红，他捏紧衣角，跟着憋出抹笑容：“谢谢沈先生。”
　　“不客气，我正好也要上去。”
　　“沈先生，我把钱转给你。”
　　“用不着，你快上去吧。”
　　沈念拎着几袋咖啡，来到五楼的排练房，经过狭窄曲折的通道，还没走近，已经能隐隐约约听见房间里传出的舞曲。
　　“一二三十，换！”
　　“踩点呢！池夏，你第一拍的踩点呢！”
　　“这个动作再来一遍。”
　　“准备。”
　　“一二三四，方项禹！！！你睡着了吗！”
　　“池夏！你的dancer，我看还是给曦辰好了！你今天都跳错多少次了！”
　　偌大的排练房里，排舞老师ERIC叉着腰，气势汹汹的一个个点名批评。
　　唯一没被骂过的就是简曦辰。
　　沈念朝ERIC举了举手里拎着的咖啡：“ERIC，休息一下。”
　　ERIC这才放过那些小朋友，从沈念手里接过一杯摩卡：“沈先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来看看我下个剧本的演员。”
　　“哦哦，我听师太说过，他们这次能搭上天虞，是因为你吧。”ERIC三两口喝了大半杯咖啡，仍不忘冲小朋友们喊，“喝完咖啡，抓紧练啊！今晚不练好，一个都别想走。”
　　简曦辰走过来，从袋子里随便拿了杯咖啡，谁知沈念不动声色的塞给他另外一杯。
　　沈念没说话，只是朝着他勾勾嘴角。
　　简曦辰回了个眼神，拿着杯子蹲到一旁去了。他的杯子里不是咖啡，而是一杯雪雾柠乐。简曦辰拿着杯子远远的望了眼沈念，沈念和ERIC说着什么，一边悄悄他眨了眨眼。
　　简曦辰不怎么喜欢喝咖啡，总觉得咖啡的味道很古怪。沈念在楼下点单时，便专门给这人另外点了一杯。
　　喝完咖啡，场上恢复排练，现场的舞曲声重新响起。
　　简曦辰不是ACE，但一支舞下来，他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是最到位的一个。
　　池夏其实也不是太差，可惜就是少了简曦辰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雍容，浑然大气的特质。
　　简曦辰不过一个二十岁的少年，然而，但凡他在场，便有一种万人之上的干云豪气。
　　沈念急着来到欧禾，就想见简曦辰。似乎见到了这个人，他记忆萦绕着的，江尧那张冷白的僵尸脸便可以融化。
　　天光全部暗下，ERIC收尾说：“今天先到这里，明早七点继续。”
　　“什么！七点？这也太早了吧。”池夏忍不住牢骚。
　　ERIC瞪他：“就你跳成这副烂样，还敢有意见？去跟赵总提。”
　　池夏，以及其他人一个个噤声，谁敢去撞赵斯蕊的枪口，不想活了。
　　ERIC道：“赵总交代了，这支舞必须练到最好。后天的活动现场，谁出岔子谁走人。”
　　下了舞，池夏跟谁都没说话，第一个冲出排练室。他在团队中间是舞担，可自从简曦辰来了，他的名头岌岌可危。
　　出门前，池夏有意无意的瞄了眼沈念，再是推开弹簧大门。
　　排练室里的人陆陆续续散干净。
　　简曦辰滴着满头的汗，走到沈念面前：“沈卿是来接朕下班？”
　　“是来看你被虐。”沈念抓起身边的一条毛巾扔过去。
　　简曦辰擦着汗：“让你失望了，朕跳得很好。”
　　沈念长腿伸直，双手撑在背后，脖子微微仰着。
　　这人颈线精致，在白亮的灯光下，如同一块剔透的璞玉，细致的线条藏在阴影里，凭空多了几分婉约的秀气。
　　“演戏，跳舞，写字……过去的二十年，是捡到了神功秘籍？还是母胎里带出的技能？”
　　“岂止二十年。”
　　简曦辰很喜欢瞧着沈念的这张脸，清清冷冷的，偶尔的吐槽，又像是在撒娇，他已经太多年没有见到了。
　　从他登基的第四年开始，到他穿越过来时，整整四十年。还不算历史交叠的数百年时光。
　　简曦辰恨不能每分每秒看着，补足那一段的遗憾。
　　“哦对对对。”沈念笑起来，“皇上可是曦辰帝，迄今好几百年，几百年攒的外挂，确实不得了。哈哈哈哈。”
　　简曦辰忍住想触碰这个笑容的念头：“来找朕是有何事？”
　　“没事不能来吗？”
　　“沈卿没事会来吗？”
　　“……”
　　沈念忽然丧下来：“中午去见了江尧，有点不舒服，想来见皇上，辟辟邪。”
　　简曦辰将他一把拽起来：“走。”
　　沈念被简曦辰直接拽到了他的胸前：“去哪儿？”
　　“去辟邪。”


第34章 
　　“ready！go！”
　　室内游乐场里，各种游戏项目的电子声不绝于耳。
　　一台电子屏幕上，一辆大红色的雅马哈轰然冲出起点线，在灰黑色的沥青赛道上飞驰而过。
　　沈念弓着背，坐在模拟摩托车上，一脚油门踩到底，紧随着猛的刹车，往左侧打实方向。
　　屏幕里，摩托车排气管后喷出白色尾气，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左边的车身几乎擦着地面，掠过发夹弯。
　　赛道上，那道大红色一骑绝尘，视野范围内没有任何对手。而最后一段是一条大直路，已经能够看到格子旗在终点挥舞。
　　沈念得意的朝边上一台摩托上的简曦辰扬扬下巴，满脸写着“我很厉害”。
　　最后五十米，那辆红摩托眼见就要冲过终点。
　　突然，他右侧的赛道闪过一抹明黄色影子，如刹那的雷光砸下，瞬间超过沈念，冲破格子旗。
　　屏幕上打出两人比赛成绩。
　　1st JIAN
　　2nd SHEN
　　……
　　沈念趴在模拟车上，睁大了眼睛盯住排名，脸上前一秒的“我很厉害”，愣是变脸成了“哎哟我去，怎么又输了？”
　　“说好让我的呢？”沈念一根手指笃笃笃的戳着电子屏，“说好让十秒钟的，你是不是趁我没注意，提前发车了？”
　　简曦辰跨过一条腿，横向坐在车垫上：“你过蛇弯的时候，车子滑出赛道，浪费五秒，过发夹弯时，又为了耍帅玩漂移，没有贴紧弯心，浪费了三秒。最后的大直路，你朝我丢了个媚眼，瞬时车速下降了10%，又慢了两秒。”
　　简曦辰见沈念的脸色一点点的绿了，不由得扩大嘴角的笑意，“朕没作弊，确实让了你十秒，可惜你没把握住，被朕反超。”
　　沈念摸了摸鼻子，不甘心的回怼：“谁丢媚眼了？那是白眼，翻你白眼。”
　　“呵呵。”简曦辰收好游戏机里吐出的兑换票，“走了，下一个。”
　　沈念仍是像只无尾熊一样，趴在车身上：“不玩了，每个都玩不过你，被虐哭了。”
　　简曦辰倾身靠近沈念，仔细的望着他：“嗯，哭一个看看。”
　　“……”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沈念能够清楚的瞧见简曦辰乌黑浓长的羽睫，映出那对明眸，像黑钻石那样幽深璀璨，浸染了数百年里岁月的沉淀，就这么不可抗拒的出现在他的眼底。
　　简曦辰鼻梁挺拔，鼻翼微微翕动了下，唇色浅淡，却不失饱满。
　　沈念的心底没有预兆的生出一息的冲动，他忽然很想摸一摸那张嘴唇，感受一下那样的细腻温柔。
　　沈念有些慌乱的移开目光，嗓音哑哑的：“不是说来辟邪的吗？”
　　简曦辰收回目光，起身说：“等一下。”
　　晚上九点多，游乐场门前的商业街上，各色的霓虹灯五彩斑斓，夜生活下的路人仍在兴致勃勃的从这家商场逛到另一家。
　　车马如织，红黄色的车灯挤挨在马路上，描绘这座城市的不夜景。
　　沈念等在游乐场外一侧的墙边，夜风吹过，他扣紧衣领。
　　没想到简曦辰会带自己来游乐场，上一次来玩，好像还是和大学里那群人。
　　几个大男生邀请了班级里的女生，几乎横扫整个游乐场的项目。那时的他们，和现下不少的年轻人一样，觉得身边带个女生，特别有成就感，可以得意好一阵。
　　除了江尧，每次都是独行侠，还被他们一行人嘲笑，是不是不喜欢女生，是不是喜欢小师弟。不然为什么每次赢来的奖品都送给了沈念。
　　沈念会笑着把每个嘲他的人打一顿，江尧就只是笑而不语的瞧着他们打闹。
　　不否认，也不承认。
　　沈念掐着香烟，慢吞吞的喷了一口。
　　他后来终于知道，这个人是真的不喜欢女生。
　　江尧早就表现过了，是沈念当初没有意识到。等意识到时，两人之间已是面目全非。
　　再后来，游乐场就成了沈念的禁地。
　　他不喜欢来，因为在这里，他收到的礼物，全是江尧赢给他的，像这里常见的情侣那样。
　　只是没想到今晚，自己居然鬼使神差的跟着简曦辰来了游乐场。
　　仿佛要验证沈念的想法，旁边的大门里走出来一队小情侣。
　　女生怀里抱着一只袖珍的毛绒兔，两只垂下来的长耳朵，被女生捏在手里把玩：“不是说要赢个最大的奖品给我吗？这个太小了啊。”
　　男生揽住女生的腰，哄她道：“今天手感不好，下次，下次一定赢个最大的。”
　　女生“嗯”了声：“下次我也要那个最大的，刚才那个帅哥换的一只。”
　　男生：“好好好好。换换。不过，谁是帅哥，他帅我帅？”
　　女生一愣，把兔子朝男生脸上捻了两下，大笑说：“你最帅！”
　　沈念瞧得有趣，烟头的猩红明明灭灭，照出他眼底的光。
　　眼前突然暗了一瞬，一道巨大的阴影挡住他的视线。
　　是一只几乎等人高的毛绒卡通龙。
　　简曦辰的声音在龙身后响着：“真龙开过光的，辟邪用。”
　　“…………”
　　沈念惊得烟头都掉了。
　　金色的龙身上有模有样的画着龙鳞，两只短萌的犄角，还有两只二次元式，水汪汪的大眼珠。一条尾巴被缠在了简曦辰的手臂上。
　　“皇上本体？”沈念脱口而出。
　　简曦辰轻嗤，把龙朝沈念怀里一塞：“朕可是把自己交给沈卿了。”
　　沈念的脸都被龙挡住了。
　　嘤，臣错了。
　　沈念怀里抱着大龙，先前小情侣的对话在他脑海里反复横跳。
　　“和刚才那个帅哥一样。”
　　“换个最大的。”
　　沈念摸着龙角：“这是最大的？”
　　“嗯。”
　　“挺可爱的。”
　　“朕换的时候，工作人员说，一定是换给女朋友的。”
　　“你没否认？”
　　简曦辰没作声，片刻后说：“否认什么？难道沈卿希望朕说是换给男朋友的？”
　　“？？？？”沈念抓着龙尾巴锤他，“什么鬼！是换给领导！老板！总裁！”
　　简曦辰长长的“哦”了一声：“这样的话，那朕岂不是成了吃软饭的了？”
　　沈念：“……”
　　简曦辰：“嗯，也不是不行。”
　　“没、有、下、次。”沈念被气得牙痒。
　　周末的晚上，商业街上人流繁忙。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怼嘴皮子，路人纷纷投来各种好奇的目光。
　　沈念一不小心，听到见有人说：“这两个小哥哥是情侣吗？配的一脸。”
　　沈念赶紧在心里回了一句：“妹子，明天去看看眼睛好吗？”
　　路灯剪出两个人的影子，沈念怀里的那只大龙，软绵绵的尾巴绕着他的手臂，脑袋对着简曦辰的方向，随着某人的步子，一下一下的点着头。
　　从影子里看，沈念和简曦辰之间的空隙都被这龙填满了。
　　像极了肩并肩的两人。
　　——
　　沈念洗完澡走出浴室，看到那条盘在床褥上的毛绒龙。
　　到家后，沈念特地帮它盘了个耀武扬威的坐姿，这会儿，龙大爷正襟危坐的盯着沈念，拽模拽样的嚣张劲，直跟早朝的皇帝似的。
　　沈念坐到床边，把它往床上一拉，整条龙立刻软叽叽的瘫下来。
　　“让你嘚瑟。”沈念拍了拍龙的脑袋，揪着两只犄角搓揉几下，自言自语，“长得那么好看干嘛。”
　　这句话，也不知是在说这龙，还是在说谁。
　　沈念枕在龙头上，索性当做了枕头。顺手从床头柜上捞过一本游戏介绍。
　　辟完邪，工作还是要干的。
　　《河神灯》。
　　江尧提到的那一个副本故事，是天虞这款《山海遗踪》游戏里，其中一个单元故事。
　　传说东云朝，北方有个依罗村，隐没在群山之间，终年积雪。没有村里人引路，外人根本进不去，反而会在山里迷失。
　　但每一年，仍有许多人前往依罗村，只因村子里有一座蜃湖，相传蜃湖水是起死回生的灵药。
　　后来，一个自称桑珠的女孩，每天会在进村的路口挂一盏米黄色的羊皮灯笼。据说只要拿着那盏灯笼，就不会在山里迷路。
　　然而直到有人发现，那些回来的人，没多久也会莫名其妙的暴毙，死的时候，两眼空空洞洞，整个身体像条蜕皮的软蛇，一眨眼，只剩下了一副血淋淋的骨头架子。
　　有官差奉命去调查，桑珠就只会咯咯的笑。再之后，这件事上报到了朝廷，据闻皇帝派了一位大人物前往依罗村。
　　游戏就是从玩家扮演的这位大人离京，前往依罗村开始。
　　沈念看了两遍介绍，来到书房，打开游戏，戴上全息眼镜。
　　眼前先是暗了几秒，耳机里传出冷调子的背景音乐，连绵荒芜的群山由模糊变得清晰。
　　画面里，一座碧蓝的湖泊从山脚下徐徐升起，从一个很小的蓝色点，蔓延成很大的湖面。
　　突然，耳机里响起银铃般的笑声。玩家的视线像是突然失重，一头栽进水面。
　　沈念心脏一紧，被猛然拽入河中，水面越远，深蓝色的湖水包裹住五感。
　　一张少女的容颜在水里飘过来，那对眼珠子如墨，很深很浓，她动了动嘴巴。
　　“欢迎进入游戏。”
　　沈念戴着全息眼镜，没有发现书桌上摆着那盏台灯，灯泡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灯丝“滋滋滋”了几下，下一刻，灯光骤暗。
　　全息眼镜下漏出苍凉的白光，打在沈念的脸上，把他的脸色洗白了一层。
　　窗户的空缝中，月光钻进屋子，风声呜咽，恍如从很遥远的过去吹来。


第35章 
　　深冬，依罗村下了近半月的大雪，进山的路被大雪封得严严实实的。
　　山坳下有一间破落的客栈，店堂里烧着一堆柴火，被大雪阻在山脚的路人，围坐火堆边。
　　店家烫了热酒，几个汉子喝了酒，便打开了话匣子。
　　一个戴着裘皮大帽的男人道：“听说前几日，岚城那儿死了一个人”
　　“和之前的一样吗？”有人问。
　　“一样，一样。”男人抹了把口子胡，“前一刻还在戏班听戏，所有人都见着了，人皮从头顶往下掉，血冻成了冰块，全身都是血红的，没皮，半点的人皮都没有，眼珠子还嵌在里面，把个小仵作吓了半死。”
　　“唉，这都是第几个了啊。”
　　“抓到凶手了吗？”
　　“是那个女娃娃吧？”
　　“胡说。”店家拎着热酒壶，来给每人添酒，“这是河神吃人呢，怎会有凶手。”
　　“河神吃人这么不讲究？只吃人皮？”
　　店家的酒壶刚好倒到一个年轻人的面前，那人拦住店家的手，“我不喝酒，热茶就好。”
　　年轻人身上裹着件黑亮的裘衣，帽檐被他压得很低。看不清眉眼，下颌到脖子处露出些皮肤，细白细白的。他单是坐在那里，气质和周围那群糙汉子就很不一样。
　　店家一哂，摸着鼻子道：“这位爷不是本地的吧，咱们这蜃湖真的有河神。你们外乡人来了，等赶天气转好，最好去拜拜，不然得罪了河神，搞不好下一个就要被吃了。”
　　“不许对沈大人……”
　　年轻人身边跟着一个黑衣人，瞧模样应该是他的随从。
　　被唤作沈大人的男人低低咳了几声，抬手制止随从。
　　“哎，年轻人啊，不经事。”店家提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走开。
　　其他人仍在兴致勃勃的讨论无皮尸。
　　“沈大人。”侍从皱着眉头，低声说道：“这件事看来的真挺邪乎的，末将还是觉得你不该来。万一你要是出点什么事，让小王爷怎么办？”
　　沈大人慢慢阖上眼，像是没有听见。
　　这时，客栈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笑盈盈的走了进来，女孩声音清脆：“店家，我来打些卤牛肉。”
　　少女一身水绿的袄裙，外面一条披风，手里提着一盏鹅黄的羊皮灯笼。
　　女孩咯咯笑着：“各位都是要进山的吗？外面的风雪小啦，我出来的时候，瞧见村口的那盏灯已经挂起来了。明天，应该就可以进山了。”
　　沈大人斜依在墙角，困倦的半敛眼眸，有意无意的瞧向那盏羊皮灯笼。
　　少女似乎注意到窥视的目光，那对昏黑的眼珠直直朝墙角移过来。那对眼珠像死寂般的深海，没有任何一丝的光泽。
　　少女提起灯笼，视线穿过黄橙橙的灯火，对沈大人说：“先生要不要跟我一起进山？”
　　“叮！”
　　游戏提示：玩家选择是否要跟少女一起走？
　　是。
　　不是。
　　山林间，少女提着灯笼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她转过头，笑嘻嘻的对身后的人：“河神哥哥说，外面的人都是坏人，都是要来杀我们的人。”
　　“所以，我怎么会带坏人进山呢？”
　　“坏人，都该喂给河神。”
　　沈大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你就是桑珠吧？”
　　“咦？你怎么猜到的。”
　　少女背着手，走回来两步，那张好奇的脸在镜头前放大。
　　沈大人顺着她的人，往地上瞧了眼：“你举着那么大灯笼，山的影子都映下了，可你自己的呢？你的影子呢？”
　　“哎呀！”少女看着自己周围干干净净的地面，秀眉一皱，“我忘记带影子了，河神哥哥又要骂我了。”
　　“哎呀呀，被你发现了，怎么办？”
　　“哎，只好你死了。”
　　沈大人疾速退开，指尖掐一张黄表纸符咒。
　　少女的四周忽然平地翻涌河浪，她笑着看向镜头的方向，眼眸里缓缓流下两道殷红的血水。
　　“啊！”
　　耳机里一声惨呼。
　　画面中巨浪滔天，蜃湖倒灌。
　　数分钟后，潮水渐渐褪去，少女走到近前，就在玩家的眼皮子下，捡起一张漂亮的淡色人皮，挂在手臂上，朝镜头咧了个笑脸。
　　黑暗。
　　蔓延开无边的恐惧，坠入少女的黑眼睛。
　　“叮！”
　　游戏提示：任务失败。
　　“嗡嗡嗡……嗡嗡嗡……”
　　“咚咚咚……咚咚！咚咚！”
　　手机铃声急促响着，敲门声也一并响起。
　　沈念浑身一震，猛然摘下全息眼镜。
　　他睁开眼的一刹，竟是有些分不清刚才是自己打的游戏，还是自己做的梦。
　　“咚咚！咚咚！”
　　沈念意识到敲门声，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开门。
　　简曦辰敲门的手还没放下：“是不是跳闸了？”
　　楼上楼下的过道里一片漆黑，全靠简曦辰的手机照明。
　　简曦辰瞧见沈念额角上洇着的冷汗，气息不稳，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怎么回事？”
　　沈念抓着全息眼镜，手指发颤，喘了几下，才若无其事的吐了口气：“总闸在楼下大门的后面，把第一个开关推上去，应该就可以了。”
　　没多久，小楼里重新亮起了灯火。
　　沈念躺在沙发上发呆，满脑子挥之不去游戏里少女的那对眼睛，跟无底洞似的，拼命想把他拖进去。
　　害得他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就是那个沈大人。
　　那个被剥了人皮的沈大人。
　　沈念听见简曦辰的脚步声：“上一次，你为什么跳过《河神灯》？”
　　“朕不喜欢这个故事。”
　　“为什么？”沈念朝他招招手，“我觉得这个故事还行，场景简单，几个人物明确，作为微电影的选题，这个是最合适的。”
　　沈念往桌上的游戏机一指：“可惜我水平太臭，要不你通关一遍，让我瞧瞧。”
　　“没必要，朕知道这个故事，比这些野史胡编乱造的更清楚。”
　　简曦辰站在沙发边，从高往下，看着沈念，眼底几乎满出来的愤怒，和无尽的心痛。
　　沈念一个恍神，陷进了简曦辰的目光，没能躲开。
　　——
　　天虞这次微电影的拍摄，请到了国际一线的大导演韩秋。
　　这天下午，接到天虞发过来的名单，薄越在办公室里吓得鬼哭狼嚎，冲出大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撞了。
　　薄越举着手机，兴冲冲地来到沈念的办公室。
　　“靠！天虞把韩秋请来了！”
　　唐铎凑巧在沈念的房间：“薄总，矜持。”
　　薄越双手啪的按在办公桌前，身体前倾，很不矜持的大声道：“是韩秋！我的天！得奖专业户，怎么会来拍游戏微电影啊？”
　　“他最近挺闲的，前段时间刚捧了威尼斯金狮，他说要回国度度假。”
　　沈念剥了颗巧克力扔进嘴里，和薄越激动的样子鲜明反差，施施然的说，“天虞的大老板和他是旧识。加上钱给得多，就来了。这类片子，花不了他太多精力。”
　　“啊？你们都知道了？”
　　薄越瞅瞅手机，又瞅瞅唐铎和沈念。他几分钟前才收到天虞的通知，还以为自己是御格第一个知道的呢。
　　“别看我。”唐铎指指沈念，“韩导直接通知他的。”
　　“哎哟！对哦！”薄越往椅子里一摔，一拍脑门，“沈先生和韩导合作过两部电影了。”
　　沈念选的是颗纯黑巧克力，没什么甜味，苦得他眉毛都皱起来了：“他早上下的飞机，最近可能会安排试镜。”
　　“哦，对的。”薄越从震惊中想起正事，“天虞通知我，周一下午让小朋友全部到公司试镜，韩导要亲自挑人。”
　　沈念翻了个白眼，仰后倒进椅背：“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给韩魔鬼选中的人，不死也要脱三层皮。”
　　薄越嘴角一抽：“这么恐怖？”
　　“啧……啧……”唐铎悄默的给薄越丢了个眼神，手刀照着自己的脖子一抹，再朝沈念呶呶嘴，“他当初也快被折磨疯了，天天打电话给我，寻死觅活的。”
　　薄越扶着眼镜，庆幸说：“还好我不是演员，不是编剧，不是剧组人……”
　　沈念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向办公室大门，路过唐铎时，突然吓他一跳：“你才寻死觅活的。”
　　唐铎：“？？”
　　薄越：“哈哈哈哈。”
　　唐铎追着沈念身后问：“去哪儿啊？”
　　沈念已经出了门，声音远远的飘过来：“去找魔鬼吃饭。”
　　……
　　御格楼下的停车场里。
　　沈念调节了车座椅，往后躺平，举着手机在刷游戏。一如既往那个很无聊，又很上头的小鸟穿水管的游戏。
　　沈念紧盯胖鸟，手指不重不轻的点着屏幕。
　　那鸟在高低错落的水管中扑棱上下，好几次险象环生。
　　“沈卿，你的操作太粗糙，反应不够敏捷，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运气太差。你要想通关，不如让天虞给你开个挂。”
　　那天晚上，两人打游戏时，简曦辰如实指出。
　　之后，沈念一有空就训练自己手指微操，不过，效果似乎不怎么大。
　　“咚……”
　　肥嘟嘟的胖鸟愉快的撞上绿油油的水管，掉得一地鸟毛。
　　“咚咚。”
　　车窗玻璃被人敲了两下。
　　简曦辰拉开车门，坐进来：“怎么突然想要请朕吃饭？无事献殷勤。”
　　沈念把车门一锁，朝他一咧嘴：“又女干又盗。”
　　“哦？沈卿终于想通了？”
　　“想通什么？”
　　“想通，想要弓虽女干朕了？”
　　“噗！”
　　和简曦辰嘴炮这件事上，沈念就从来没有赢过：“你以为你大姑娘啊！是带你去吃饭！”
　　简曦辰侧首瞧着沈念，眼底浮着浓郁的深笑。
　　车子汇入下班时，城市繁忙的车流。
　　沈念道：“带你去见个人。”
　　沿江的商业中心广场，聚集了世界各地的特色美食。好几家直接在滨江的露台摆放了餐桌。
　　沈念和简曦辰来到一间“竹石开”的石锅饭店。
　　店面占据了临江最前的位子，伸开到亲水平台的隔间，大幅的落地窗玻璃外，便是粼粼水光。映着两岸绚丽的灯海，宛如坠落尘世的银河。
　　沈、简二人等了片刻，听见外面的敲门声。
　　“老韩来了。”
　　服务生引着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韩秋一身低调的驼色风衣，除了皮肤有些黑，身材精壮，根本瞧不出他这个年纪。
　　手腕上一只价值不菲的腕表，蓝宝石表面，镶钻的指针，行走间，周身洋溢着低调，却又奢华的贵气。
　　孰料，这人开口的第一句话：“这次是短的微电影，我能不能怂恿你出镜。”
　　沈念笑着迎前两步：“不能。”
　　韩秋和沈念来了个拥抱，表情愉悦，语气却故作不满：“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演我的片子。”


第36章 
　　韩秋成名多年，是国际电影节上的常客，国内不少艺人巴望着想要抱他大腿。
　　沈念和他合作过几部片子，其中第二部 ，让沈念直接拿下了威尼斯的最佳编剧。 
　　不过沈念每一次和韩秋合作，两个人可以从策划阶段开始，为了某个情节，某个人物，吵吵嚷嚷，一直到关机。
　　最狠的一次，韩秋指着现场，吼沈念：“这个情绪转折，你行你上啊。”
　　沈念不甘示弱，当场掀了剧本：“我上就我上。”
　　结果那一场戏，韩秋的眼珠子都快瞪废了，在片场里团团转，不顾形象的拽住沈念：“我去跟资方谈，你来演。”
　　“演什么演。我是编剧，不是演员。”
　　沈念只是表现一下自己想破脑袋，揣摩出的人物情绪没有问题，没想到韩秋得寸进尺的瞧上了他的演技。
　　“你选的那个主演没进戏，能怪谁。”
　　“怪我。”韩秋捋着毛躁的头发，瞪红了眼，“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不演。”
　　从那之后，韩秋每一次见到沈念，第一句话必定要问：“什么时候来拍我的戏。”
　　这次也不例外。
　　而更不例外的是，再次被沈念拒绝了。
　　韩秋大马横刀的往椅子里一坐，摸出盒卷烟，开始卷烟丝：“我是听说编剧找了你，才来接的片子，指望能撺掇你成功。”
　　“你知道我只会无情的拒绝你。”
　　韩秋的眼珠在简曦辰身上转了两转，幽幽怨怨的说，“从来只有新人笑，旧人只能哭。”
　　“老不正经……”沈念嘻嘻哈哈的锤了韩秋一肘子。
　　“你没给我带过新人。”
　　“这不就带来了？”沈念接过韩秋的卷烟，滑动打火机的砂轮，准备点烟，“你不是要试镜？给你先加点印象。”
　　韩秋把卷烟在桌上敲了敲：“哟，走后门？不像你啊。”
　　“是给你走后门。好演员很难找到的，尤其还年轻，日后无限可能。”
　　沈念刚点了烟，就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抽走。
　　“……”
　　沈念不高兴了，伸手想要抢回来，简曦辰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朕不喜欢烟味。”
　　沈念：“？？？我这是在给你铺资源！”
　　简曦辰和和气气的对韩秋道：“韩导，朕的戏演得不错，你可以考虑一下。”
　　“！”
　　现在的新人都这么嚣张？？
　　韩秋拿烟的手一抖，卷好的烟丝又簌簌的掉下来：“朕朕朕？当自个儿皇帝？”
　　“他的口头禅，以前中二时期的后遗症，没改过来。”沈念扔了个白眼给简曦辰。
　　简曦辰顺着沈念的话，保持微笑道：“嗯，口误。”
　　服务生陆续把菜肴端上来，一条炖到嫩黄的石锅鱼一进门，香气扑鼻而来。
　　沈念知道韩秋喜欢吃辣，又喜欢吃鱼，他精挑细选了这家店。
　　韩秋也不在沈念面前客气，上筷开吃。他俩红鼻子瞪眼，不知道争过几回了，关系越吵越浓，谁还不知道谁的底。
　　大半条石锅鱼全下了韩秋的肚子，倒是沈念没怎么多吃。
　　三人就着江边夜色，捞着石锅里的各色菜，聊起来的全是娱乐圈里顶层的那些七七八八。
　　韩秋负责带话题，沈念时不时的评论两句。简曦辰安安静静的吃着，丝毫没有新人见到韩秋这样大导演时的畏惧。
　　韩秋喝着清酒，对沈念说：“这小子真是新人？怎么见到我一点都不害怕？”
　　“你是老虎，还是狮子？”
　　“有区别？”
　　沈念乐了：“你又不吃人，他为什么要怕你。”
　　韩秋举着筷子“啧”了两声：“新人见我不露怯的，他是第二个。”
　　“第一个谁？”
　　“你啊。”韩秋看怪物样的看着沈念，“第一天开会就杠我，除了你还有谁？”
　　沈念差点一口鱼汤喷出来：“不是我，我忘了。”
　　韩秋嘴角一扯，抹了抹嘴：“行了，饭吃得差不多，试个镜吧。”
　　这顿饭，沈念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把简曦辰推给韩秋，不仅仅是为了《河神灯》的这部微电影，更重要的是为了简曦辰之后的资源。
　　来这里之前的路上，沈念和简曦辰说了个大概。
　　简曦辰那时问他：“沈卿是不是对朕过分关心了？”
　　沈念当时一愣，脑中有些乱哄哄的。
　　是啊，简曦辰不就是一个练习生，他何必对一个新人这么关心。
　　沈念抓着方向盘，前挡风玻璃上映出简曦辰的面容。沈念的心底忽然晃了两下，前排车辆红彤彤的尾灯，影影绰绰的闪在简曦辰的脸上。
　　那些忽明忽暗的影子，便从沈念的梦里钻了出来。
　　曾经糯声糯气的少年，一板一眼的拉着沈念，雪亮的黑眸静静的瞧着他，喊他：“太傅。”
　　光影倏然转过，自己在大雨中捡到简曦辰，他们一起写过字，逗过猫，这人还阴差阳错的住进了他的那栋小楼。
　　而江尧的出现，心底那道重新剥裂开的伤口，却因为在这人的身边，好像变得没那么严重了。
　　沈念想起过街楼下张伯怪力乱神之言，说简曦辰是天生的帝王。
　　自己也许真就是那个小屁孩的太傅沈氏？
　　怎么可能！
　　他一定是穿越小说看多了。
　　沈念甩开乱七八糟的念头，嘴上硬气的说：“我是投资，得要回报的。”
　　随之一脚狠踩油门，车子轰然开了不到十米，又慢吞吞的堵上了
　　简曦辰从侧视镜里瞧着沈念，他以前去过京城的教坊，有位伶人姐姐道：“浊世混沌，最藏不住的便是少年人的欢喜，谁先移开了目光，就是先中意了谁。”
　　可惜那个时候，会在曦辰帝的注视下，羞涩移开目光的人，早已葬入尘土。
　　坐在副驾驶的简曦辰闭了下眼。
　　心道，如今真好。
　　……
　　韩秋拿出手机，对好距离，打开摄像功能：“沈念没给我推荐过新人，你是第一个。”
　　沈念磨磨蹭蹭的站起来，走到简曦辰跟前：“别紧张，这次不行，让老韩再多看几次，总能过的。”
　　“喂！沈念！你这是加塞啊！”韩秋剔着牙，大咧咧的表示不满。
　　沈念和善一笑：“下次不跟你聊本子了。”
　　韩秋“哎哟”一声，牙签戳到牙肉上了，痛得他直吸气，伸出三根手指摇了摇：“三次，最多三次，给我留点面子呗。”
　　沈念眼皮一翻：“在我面前，你哪有什么面子。”
　　韩秋：“……”
　　韩秋必须要挣下面子：“他这场戏得有人搭。”
　　韩秋的眼珠子滴溜溜在沈念身上打转。
　　“我知道。”沈念装腔作势的咳了两声，“没看我在准备了吗。”
　　“哈哈哈哈！”韩秋一兴奋，把面前的一张椅子都踹翻了，“今天没白来！”
　　沈念拍拍简曦辰的肩膀：“这场戏，我跟你搭，我演桑珠，你演沈大人。”
　　原本天虞给简曦辰的角色是河神，剧中最大的反派。
　　不过简曦辰跟沈念提过，他想演沈大人。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能比朕更像他。”
　　因为他死以后，朕把自己活成了他。
　　……
　　包厢内的气氛缓缓平静，韩秋收住表情，双眉紧凝，他看戏的时候，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含糊。
　　简曦辰退在墙角，琢磨这一场戏。
　　这场戏描写少女桑珠表面上带着沈大人前往蜃湖，实际她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杀了这个京城来的人。她察觉到这人很可能已经发现了依罗村的秘密，可是自己却有些喜欢上了这位大人。
　　对于沈大人而言，这一趟属于孤身犯险，他查到少女诓骗那些渴望长生不死的人进山，然后杀了他们。但是这么个柔弱的少女究竟怎样杀人，为什么又要把这些人做成人皮灯笼。他还不知道。
　　简曦辰一步步踏进场中，那对乌黑的眸子沉了下去，多出几分迟钝，背脊稍稍弓着，脸色也白了不少，像极了那个身体不大好，被皇帝故意派来这里送死的病秧子。
　　四周的温度似在极速下降，仿佛真就来到了北边，那座天寒地冻的村落。
　　沈念手里握着根筷子，假装自己提了盏灯笼，他骨架比简曦辰稍小了一圈，扮作女子走在简曦辰前面，没有违和感。
　　他步子轻快，嘴角带笑，回头问道：“大人，我这灯笼漂亮吗？”
　　这人眼神轻轻浅浅的，说话声空灵，俨然就是游戏里那个温纯可爱的少女，然而手里却提着可以吓死人的灯笼。
　　简曦辰透过那对干净的眼睛，看见几百年前，某人所面对的情形。
　　那一次北境除妖，他的太傅差点就回不来了。
　　简曦辰跟在沈念身后，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没过脚背的积雪里。
　　“桑珠，我的人皮做成灯笼，会不会更漂亮？”
　　沈大人终于发现桑珠的秘密，这座依罗村不只她一个是妖，而是整座村子的亡魂全都沉在了蜃湖里。
　　当年从外面来了一大群人，丧心病狂的想要霸占这座村子，这座湖。
　　他们屠村杀人，将依罗村从世外桃源变成了炼狱，那天晚上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村里人的尸体都不见了。
　　而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长生不死的蜃湖湖面上结起厚厚的冰层。
　　这让杀戮者们如何甘心，他们用尽一切方法，始终没有办法取得一滴水。
　　这时，一个少女蹦蹦跳跳来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取水很容易，把一盏灯笼丢进河里，冰就会化了。
　　“不过，这灯笼不是普通的灯笼哦。”少女指着领头的那人笑道，“要用他的皮做的。”
　　后来，屠村的人发现，人皮灯笼真的可以融化冰层。
　　简曦辰记得太傅回京后跟他说过，桑珠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很甜，很好看。
　　眼前的沈念没有酒窝，但他低眉垂眸，漂亮的眼底渐渐生起的孤独，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疼。多少年来，村里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独活着。
　　因为村子的冤魂不允许她死。
　　沈念叹了叹气，低下头，像是在看着湖水：“被烧死的时候，皮全都焦了，村长身上只剩下一坨血淋淋的骨血，他们说，要让那群坏人也尝尝没了人皮的滋味。所以，谁想取水，就把自己的皮剥了。”
　　“依罗村早已不见啦，村长他们全都沉入了蜃湖，只是冤魂不甘，才在这里化作一片虚无。”
　　沈念抬起头，眨了下眼，笑着掉下颗眼泪，“大人要不要留下来？桑珠不剥你的皮了，你也别取水了。留在这里，陪陪桑珠呗，我一个人活着，很累，很孤独的。”
　　简曦辰平静的看向沈念，目色下缱绻起从未有过的温柔，如若攒了几百年的时光，全部给到眼前的人。
　　简曦辰像是望着桑珠，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这里终究是一座死城。”
　　“当年屠村的人，如果还有活着的，我会一一问罪。回京后，我会请高人来渡化亡魂。还有你……”
　　桑珠眼睛一亮，期待说：“你要带我回京吗？”
　　沈大人突然揽住桑珠，把她往怀里一带：“我带不了你回京，因为你也已经死了。”
　　“希望轮回之后，我能重新遇见温暖的你。”
　　*
　　沈念演的桑珠，被简曦辰搂在怀中，耳边嗡嗡的鸣个不停。
　　简曦辰的这句话，在他的心脏上重重的锤了一下，砸出了一个空空荡荡的窟窿。
　　一种叫做思念的情绪从四面八方灌进去，夹杂在了几百年别离的疯狂中。
　　沈念茫然的抬起视线，嘴唇发白，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真的是曦辰帝？”


第37章 
　　“啪嗒。”
　　正在摄录的手机背后支架不稳，倒在桌上。像拍戏时的那声“卡”，在场的三个人同时回过神来。
　　“沈念。”韩秋抹了把脸，一巴掌拍在桌上，“这小子留给我吧。”
　　韩秋叉着腰来回踱步，一手指着简曦辰，嘴里嘀嘀咕咕：“你没拍过电影吧。第一部 等着，我来。” 
　　简曦辰反应很快，已经出了戏，客气的回了一句：“谢谢韩导。”
　　倒是沈念，眼神有些迷蒙，浸在角色中。
　　“沈卿。”简曦辰握了握他的手，轻声喊他。
　　相贴的掌心里透过一股暖意，将沈念拉回神来。
　　沈念看了看简曦辰，松开手掌，恢复如常，转身对韩秋道：“老韩，我就说他演的不错吧。哈哈哈。”
　　“你眼光就是好。”韩秋乐呵呵的勾上沈念的肩膀，“你也演得很不错，所以，什么时候来演我的片子。”
　　沈念笑骂：“滚。”
　　——
　　深秋时节下的夜风开始变冷，吹过一地枯黄的落叶。
　　广场里，亲水平台的行道树上挂满了一条条垂下的灯光珠帘，有节奏的依次点亮，如流星雨散落在夜晚的天空。
　　沈念和简曦辰散着步经过，看到好几对抱在一起的情侣，在星星点点的树影下，偷偷摸摸的接吻。
　　江风卷走旖旎，落到江面上，荡开一层层的涟漪。
　　“啧啧，早知道被喂狗粮，就不来了。”
　　把韩秋送走之后，沈念抱怨吃多了，要走两步消食。走着走着，就走到这个网红，情侣打卡圣地来了。
　　沈念自诩单身狗，这步散的憋屈，身边连个凑合的妹子都没有，只有个酷帅霸气，时不时还得供着哄着宠着的皇帝老儿。
　　沈念挑着灯火最暗的道路走去，假装瞧不见身边堆满的狗粮，老气横秋的说道：“小简，以后搭上了老韩这条线，池夏那个小白脸，你不用给他脸了。”
　　“朕本来也没给过他脸。”
　　“你没给他脸，不代表他不会削你的脸，像方项禹，老是被欺负。”
　　“他最近不在心思，出了很多岔子，被师太训了好几次，没空削朕。”
　　简曦辰眼尖，看到前面黑漆漆的地上有块指示牌，沈念这个近视眼半瞎子，脚步还走得极快。
　　“哎哟！干嘛呢！”
　　沈念被简曦辰一抓一拽，脚下打了个滑，踉跄的摔进身后那人的胸前。
　　简曦辰打开手机照明，照向指示牌：“沈卿是不是故意要让朕抱你？”
　　“说什么呢。”沈念拍开他的手臂，眯着眼，循灯光望去。
　　“护栏施工维修，当心前方水深。”
　　“……”
　　沈念尴尬到耳朵发热，好在周围昏暗，应该看不见的。
　　然后，简曦辰的手机就是正道的光，“刷”的打在沈念脸上。
　　“耳朵怎么红了？”简曦辰嘴上不知情，眸光稳稳的停在沈念殷红的耳朵上。
　　“哪里红了？是你眼花！”沈念忙捂住耳朵，去抢他的手机，“哪个皇帝像你这么不正经！”
　　简曦辰一怔，手机被沈念抢了过去：“你相信朕了？”
　　临水的平台边有一个一个石墩子，正对着江面。
　　沈念在黑暗中，随便找了个墩子坐了，叹了口长气。
　　这段时间以来，虽说沈念经常和简曦辰开玩笑，称呼他为皇上。但他心底还是认为这人是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可能某个山神土地庙的老和尚把这孤儿养大，误打误撞来到城市。
　　然而，这一次的对手戏，却让沈念生出一抹很诡异的相识感，让他不得不去正视这个念头。
　　这人真的是穿越的？？
　　沈念发现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久久的望着简曦辰。好半天，憋出一句话。
　　“我尽量相信。”
　　“怎么说，我也是新时代的唯物主义青年，穿越这种事一时半会儿，还挺难接受的。”沈念嗤笑道，“就像我，编几个穿来穿去的剧本可以，你让我真的相信一个人从几百年前穿过来，这有悖于我三十年的世界观啊。”
　　“不是一个人，是朕。”
　　简曦辰强调了下。
　　“有分别吗？”沈念歪头看他。
　　“有。”
　　“……”
　　沈念耸耸肩，两脚悬空，在平台边缘的外面晃着：“嗯，算有那么些分别吧。如果是别人穿越，我应该会直接报警，把人扔进警局。是皇上的话……”
　　“会怎样？”简曦辰没有坐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念。
　　水面的波光倒映上沈念的脸，像镀了一层柔光，把这人的温柔淋漓尽致的显露出来。
　　与那个葬在他心头上几十年，几百年的人重叠了。
　　沈念盯着水面，浅笑道：“是皇上的话，就只好留下了。”
　　“为什么？”
　　“因为……”
　　因为我好像开始习惯你在身边了。
　　“因为等着你赚钱。”
　　两人回到广场去取车，简曦辰半途跑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杯巧克力熔岩：“刚才的菜全是辣的，大部分还被韩导吃了，你应该没吃饱。”
　　沈念愣愣的看着塞到手中的熔岩杯，一圈香草冰淇淋，中间堆成火山口一样的突起，从山口溢出醇香的巧克力酱，犹如火山喷发，一寸寸覆盖上香草白雪。
　　两人站在一棵闪着星光的行道树下，沈念感觉到周围投来许多注视的目光，像他方才那样，恰一嘴的柠檬。
　　他俩现在是不是也是在虐狗？
　　沈念一把拉过简曦辰，慌乱的朝车库走。
　　他舀着巧克力，唠唠叨叨：“这次老韩导戏，你好好学。知道你是皇帝，万人之上，但那也是以前了。现在你就一娱乐圈新人，离万人之上，还差十万八千里呢，把脾气收一收。”
　　沈念顿了顿，又说，“我委屈些，勉强当你的吐槽罐头好了。”
　　简曦辰认认真真的听着，嘴边的笑意越来越大。
　　沈念每一个字的叮嘱，会让他想起小的时候，这人也是这么耳提面命，要怎么迎合皇上，斡旋群臣，安抚将士，肃清边关，整顿朝纲……
　　从过去，到如今，即使跨过几百年，忘却前尘，太傅对他始终没有变过。
　　——
　　夜晚的东云巷覆上了薄薄的白霜，近秋末的时候，到了晚上，气温垂直下降。
　　沈念闭门赶了几天的剧本，赶在天虞安排试镜之前，把人物小传，和剧本初稿发给了韩秋。
　　韩秋收到他的本子，立马来了兴致，三更半夜，一通电话拨过来，老人家毫无打扰人的自觉，嗓门子贼亮：“你这是开场给我整了个大场面啊，哈哈哈哈。”
　　沈念戴着蓝牙耳机，趿着拖鞋，走出书房，啪嗒啪嗒的下楼：“你喜欢，天虞又不差钱，游戏里也有这个场面，干嘛不写。”
　　“哈哈哈！知我者，老沈也。”
　　作为导演，心中多少都有点庞大场景的嗜好，那种调动千军万马，临战指挥的成就，再加上奇炫无比的特效加持，还原自己想象中的画面，是不少导演梦寐以求的念想，只不过，大多时候没钱。
　　这次天虞肯砸钱，大大的满足了韩秋的导演欲。
　　沈念拉开冰箱，拿出一罐酸奶，撕开封盖：“结局部分有几场戏，我标出来了，你仔细琢磨琢磨。”
　　“有问题？”
　　“结局我偏向游戏里的剧情了，但是，我总觉得在人物行为上面，不太恰当。”
　　“行，我马上就看。”韩秋那边的背景音吵吵嚷嚷的，舞曲声，沸腾的欢呼声几乎掩盖住他的说话声。
　　“你在哪里？怎么这么吵？”沈念吸着酸奶，靠在冰箱旁边，无聊的翻着门上的冰箱贴。
　　“还不是在看你们那几个小朋友的片子。”韩秋突然道，“我打算翻两部片子看看，结果就一个叫什么池夏的有一部客串，其他人只找到几个商演，和综艺的飞行嘉宾。”
　　“他们本来就是新人，接片子哪这么容易。”
　　沈念喝着酸奶，把一个个冰箱贴摆成一个“王”字，最上面一横，中间那个是一部古装的衍生品。一个Q版小人，穿着古代的皇帝装，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又得意又可萌。
　　韩秋在那头抱怨：“没有拍戏经验，第一部 戏就撞上我，你们欧禾也是心大，就不担心这些小孩子被我骂得退圈？” 
　　“第一部 就能拍上你的戏，马上退圈也值得了。” 
　　沈念把酸奶盒子搁在小人头上，小人的造型更滑稽了。
　　“幸好主角是小简。”韩秋关掉正在播放的视频，听筒里的背景安静下来，“我亏得还能省省心。”
　　客厅里，传出几道下楼的脚步声，省心小简来到厨房，瞧见沈念正对着冰箱门，一个劲的傻笑。
　　“沈卿？”
　　“嗯？”沈念回过头，简曦辰穿了睡衣，头发没上发胶，松松垮垮的散着，一脸昏蒙的睡意。
　　沈念看看简曦辰，又瞅瞅小人冰箱贴，抖着肩膀笑道，“像不像你？”
　　简曦辰脸上没睡醒，脑袋还是很清明的，走过两步，把冰箱贴摘下，换到侧面贴上，被他挡住，沈念一时勾不到冰箱贴。
　　“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简曦辰给自己倒了杯水。
　　沈念哼了哼，咬住酸奶的吸管，走开。
　　“喂喂喂！喂喂！”电话里，韩秋的声音忽然炸裂，“刚刚是谁的声音？怎么听着这么像小简的？”
　　“就是他。”沈念靠在门边，喝掉最后一点酸奶。
　　“就是他？”韩秋惊悚，“你丫的不是在和他同居吧？”
　　“这……”沈念凝滞片刻，踩开垃圾桶盖子，把空盒子扔进去，“你非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我是房东，他是房客。”
　　韩秋不相信：“就这？你们真没什么？”
　　“我们能有什么？”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沈念脚下一滑，“哗啦啦”的把垃圾桶踹出大远：“老韩你的脑补能力是不是太强了，快去看剧本。挂了。”
　　沈念按掉电话，洗完手，反身靠在洗手台前，乌黑的眼珠在简曦转了两下，闪过一丝狡黠：“皇上。”
　　厨房里，洗手台盆前的墙上安着一盏节能灯，冷白的光芒稀稀落落的照在沈念的身上。
　　沈念居家休闲服的领口有些大，肩颈部位裸出一小片皮肤，被白光一照，盈盈润润的，贴近右侧锁骨的地方，还沾着几滴溅上的水滴。
　　简曦辰从橱柜上抽了张纸巾，朝水滴的位置示意了下。
　　沈念呆了不到十分之一秒，简曦辰已经亲自动手，用纸巾擦掉他锁骨的水痕：“叫朕有何事？”
　　“哦。你上回通关的副本，能不能再打一遍，我想斟酌一下结尾的那段剧情。”
　　两个人站得很近，简曦辰的手还停在自己的锁骨上，中间隔了一张极薄的纸巾。而这人手指尖的温度穿过纸巾，温热的贴在他的肌肤上。
　　沈念抬眼，对上简曦辰的平淡的眼神。
　　那些被烫出来的乱糟糟的思绪，好像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可以。”
　　“那现在去书房。”
　　沈念仿佛落荒而逃出了厨房。没走两步，身后一暗，简曦辰关了灯，快步跟上来。
　　沈念：“……”
　　简曦辰：“韩导刚刚说什么？”
　　沈念走在上一级楼梯。
　　简曦辰：“朕听见他好像说我们在同居。”
　　沈念拐过楼梯的弯角，一本正经道：“他说让你好好试镜。”
　　“真的？”
　　沈念拦在二楼楼梯口，手一抬，贱兮兮的做了个“请上楼”的手势：“真的，好好演。”
　　简曦辰走上两步，踏上二楼，蓦地一笑：“是同居吧。”
　　说完，留给沈念一个洋洋得意的背影，转去书房了。
　　在书房门口探头喊：“沈卿还不过来？”
　　沈念碎碎念的跟了进去，卯着杀气。
　　【师太说宿舍空出来了，你可以搬回去了！！】
　　等沈念进了房间，简曦辰一下把门关上，将沈念堵在门板上。
　　沈念：“……”
　　简曦辰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游戏手柄，哂笑：“和朕同居，卿是唯一一个，还不谢主隆恩。”
　　沈念：“…………”
　　昏君！


第38章 
　　隔天早上，沈念还抱着枕头。
　　他和简曦辰刷了一晚上的游戏，最后对战的地方重复读档了好几遍，结合天虞的文字稿。
　　沈念能够确定，人设在这里写崩了。
　　沈念说：“一个前期精明，小心翼翼，宁肯瓦全，不愿玉碎的人，最后为了个女妖，居然愿意自尽？不太像他。”
　　简曦辰却道：“他不是肯轻易去死的人，但真要死的时候，他比谁都更决绝。”
　　画面里，站在湖边的男子，雪白的衣袂拂动，那张精致俊秀的脸庞慢慢转过来，认认真真的看向沈念。
　　沈念心念电转，游戏里的脸，什么时候这么像他了。
　　——
　　“铃铃铃……”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掀了沈念的棋盘，黑白子散了一地，周公捋着长须，和善可亲的渐渐消失。
　　“……”
　　沈念懊恼的滚了两圈，抖开被子，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扫了眼时间，不无遗憾道：“赵总，试镜是十点半开始，现在才六点。”
　　“沈先生，这次韩导在，你得来刷脸，都是自家公司的小孩儿，不能被他骂哭了。”
　　今天韩秋要到欧禾试镜，赵斯蕊也紧张了，一宿没睡，翻来覆去想到公司里沈念和韩秋的关系不错。
　　很不错。
　　沈念还在梦里，带着手机一起钻进被窝，口不择言的吐槽：“不骂不醒，圈子里多少人求着想要被老韩骂呢。说不定骂一骂，就开窍了。师太你也别太担心，这次的几个新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给你半小时到公司。”赵斯蕊道，“要是没见到你，我就提倚天剑来抓。”
　　“？？”
　　沈念彻底醒了。
　　沈念草草的拾掇了一番，下楼后，发现冰箱贴上，贴着简曦辰留的一张便签。
　　“朕先去公司了。巷子口买了生煎，放餐厅的桌上了。”
　　沈念抹了把脸，坐下吃早饭，生煎有点凉了，皮有些粘牙，里面的汤汁还裹着微温。但他依然吃得很满足。
　　大半年前，沈念以为简曦辰是某个酒吧的侍应生，怎么都不会想到，数月之后，两人可以如此熟络。
　　大学那件事之后，沈念曾经给自己筑起一圈圈的铜墙铁壁，依照关系的紧密程度，挨个把人放进每一圈。
　　像是唐铎，能够进到里圈，是因为他花了二十多年，一步一步走进来的。
　　而简曦辰，更像个超级外挂，蛮横的空降到最里圈。
　　沈念毫无防备，可已经无法阻止了。
　　是一顿生煎？一根棒棒糖？
　　还是带他刷关闯游戏，握着他的手落笔写字的时候。
　　甚至，从捡到那人的那刻开始。命运流转，织出一张牵牵扯扯的网，然后，一丝一丝的将两个没有瓜葛的人，织缠在了一起。
　　这种是不是就叫宿命？
　　或是缘分？
　　沈念吃完最后一个生煎，把空盘拍了照片发给简曦辰。
　　【味道不错。房东准了，皇上可以再住一段时间了。】
　　城市里的早高峰刚刚开始，路上的车马增多，CBD里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形形色色的上班族。再远处，澄空下掠过的鸟群。
　　御格的办公楼大堂，沈念拎着刚买好的咖啡，和一杯额外的柠檬红茶，顺着人流进了电梯。
　　简曦辰的消息还没有回，沈念挤在电梯角落，又给他发了一条。
　　假期中：【臣给你买了红茶，等训练完过来。】
　　“沈先生早。”
　　“沈先生今天好早啊。”
　　“沈先生，赵总已经在办公室等你了。”
　　沈念一踏进公司大门，同事纷纷扬扬的跟他打招呼，他客气的应了两下，而后听到赵斯蕊已经到了，忙是加快脚步，冲进办公室。
　　“沈先生，你迟到了二十分钟。”
　　办公室里，赵斯蕊抬腕睨了眼手表。
　　“买咖啡，耽搁了会儿。哈哈哈。”沈念从袋子里拿出一杯热咖放到赵斯蕊面前，“老韩应该还没到吧。”
　　赵斯蕊说：“是的，趁韩导他们没到，有几件事想和你商量下。”
　　御格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工作狂人这个名头，从来没有人敢跟赵斯蕊抢，只要在工作状态，她永远就精神奕奕，机器人都不用充电。
　　赵斯蕊把文件夹平摊办公桌上，在上面圈圈画画：“这次试镜一共十二个，除了女主角，竞争四个角色。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天虞这次给足了御格的面子，微电影里，几个有名有姓的重要角色，例如沈大人，河神都放给了欧禾的艺人。
　　不过也有一部分原因，天虞这样的大项目游戏，对明星的依赖度并不是很强，游戏玩家和粉丝的重合度不高。只要选角符合游戏人设，是不是正当红的意义并不大。
　　“虽然这次全给了欧禾，但他们内部的竞争不会少。”沈念换了坐姿，身体侧了侧，捧着手里的拿铁抿了一小口，“你打算力捧的哪几个？我跟老韩吹个风。”
　　“和沈先生说话就是简单。”
　　赵斯蕊把文件夹递过去，“我圈出来的那几个，下一阶段准备捧的，池夏的通告最多，我是想让他当主角，毕竟他有过拍戏的经验。”
　　沈念摇摇头：“主角定了曦辰，老韩已经认了。”
　　韩秋定下简曦辰的这件事，沈念还没和赵斯蕊提。这时突然说开，赵斯蕊脸色微妙的变了变。
　　赵斯蕊眼尾的眼线高翘，咖啡色的眼影从眼角瞥下：“沈先生对小简很关心的嘛。”
　　“是啊。”沈念故作矜持的直起身子，“这人毕竟是我捡回来的。”
　　“是吗？怎么我记得那时，沈先生还催我赶紧把人领走呢。”
　　赵斯蕊那眼神“嗖嗖嗖”的，像台测谎仪，沈念也不回避，生硬的笑了两声：“嗯，打脸了。”
　　赵斯蕊想到什么，在手机翻出一段视频：“说起来，《凤栖梧桐》后期完成了，定了上档日期，近期在走宣发。”
　　沈念接过她的手机，里面的一段预告片，一共两分钟的片段，嘉上还特别剪了简曦辰的两个镜头上去。
　　时隔数月，沈念都快忘记重羌这个角色了，然而雄浑的背景音乐下，简曦辰虽只短短的两个镜头，但那双冷峻的眉眼足够摄住人的心魂。
　　他从宫殿前，开阔的石阶上，缓步而下，一身大气，孤傲的君王气场，几乎撑爆屏幕。
　　赵斯蕊出去后，沈念又把视频重复看了好几遍，不死心的截了张重羌的图。
　　假期中：【你要红了。】
　　沈念刚发完消息，听到外面办公大厅里一阵惊叫。
　　“怎么回事？”
　　沈念拉开办公室门，就见十几个职员聚在一堆，乌压压的脑袋凑着看手机。
　　“沈先生，欧禾那边的几新人打起来了。”
　　——
　　欧禾的化妆室内忙忙碌碌，十几个新人挤在里面，换服装的，化妆，上造型的，哄哄闹闹的忙做一团。
　　简曦辰在最角落的一个化妆台，双眼闭着，让化妆助理正在帮他上妆。等他上完眼妆，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放在化妆台上的手机不见了。
　　简曦辰扫了一圈四周，所有人各管各的，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周有没有看到我的手机？”
　　简曦辰转头看向身后的化妆助理，小姑娘进欧禾不到三个月，还在实习期。
　　她拿着粉饼盒倒退开，结结巴巴的：“我……”
　　“告诉我，我可以不告诉赵总。”
　　一开始，妹子被分到给简曦辰化妆，开心到飞起。对着简曦辰这张脸，多不好的心情都会不自觉的温暖起来。
　　可是，跟了简曦辰几天之后，妹子深刻意识到，这人压根就是根万年冰棍，跟她说话，一天不超过五句，每句不超过十个字。
　　这句话是他对自己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十一个字。
　　“池夏说，你想要拿回手机，去顶层找他们。”
　　……
　　欧禾所在大楼的九楼顶层，那里是被设计成的一座空中花园休息区。
　　曲曲折折的绿植走廊，沿着廊下摆着三五张秋千式样的咖啡桌。
　　池夏坐在一张秋千上面，晃晃悠悠的把玩着简曦辰的手机。
　　他身边还围着几个人，池夏按亮屏幕，把屏保在其他人面前转一圈。
　　众人七嘴八舌，幸灾乐祸的嘲笑。
　　“想不到他居然是这个癖好！”
　　“暗恋？单相思？”
　　“握草，不会真的是卖屁股的吧。”
　　“应该是他单方面的，用沈先生的照片当屏保，这也太膈应人了。”
　　“沈先生日常风评被害。”
　　“不是，为什么你们这么肯定沈先生不知情呢？”
　　“你知道什么？”
　　池夏一下一下晃着秋千，双腿交叉，翘在桌子上：“我听说他一直不搬进宿舍，是因为住在沈先生的家里。”
　　“啊啊啊？握草！”
　　“这个瓜够大，真的假的啊。”
　　“多少女明星明示暗示过沈先生，都没下文。还是说，他其实这个？
　　说这句话的人，曲起食指，轻声说，“弯的？”
　　“不是吧？不是吧？”
　　大楼下，不远处的人工湖旁，成片成片的槲树，迎秋风，长成大片大片的金红色。
　　有人趴在大半人高的围墙上，往下望去：“池哥！沈先生过来了！啊！师太也来了！”
　　“姓简的呢？”池夏眯着眼问。
　　“来了，来了。”一人从安全门的门缝里探头张望，跟着兴匆匆跑回池夏旁边。
　　“哐当！”
　　顶楼的安全门被猛地推开。
　　简曦辰不出意外的出现在门口，眼神如果锋锐如刀，这人一定刀光剑影的一顿狠扎，把池夏几个扎成蜂窝。
　　池夏抖着两腿：“怎么这么久，还以为你不想要了呢。”
　　简曦辰走到池夏面前，丝毫不看旁边的几个跟屁虫：“手机。”
　　池夏不知道密码，解不了锁，只能一遍遍的把屏幕按亮：“想拿手机？可以。只要你退出这次试镜。”


第39章 
　　“好。”
　　“你答应退出？”
　　简曦辰回答得爽快，让池夏猝不及防。
　　简曦辰冲他抬抬手指：“手机。”
　　池夏快速和其他几个同期交换了圈眼神，另外几人也是不明所以。
　　按照他们所预想的，简曦辰肯定不会同意，肯定要和他们硬杠，万一动手，这人一对四，怎么都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可谁也没料到，平时看似拽炸天的某人，一上来就认怂了。
　　池夏看看抓着的手机，再看看简曦辰，眼尾向下沉了沉。
　　他让开秋千椅：“我怎么相信你？”
　　池夏将手机往椅背上一敲：“不如把你捆在这里，等试镜完了，我再来放了你。这样，你就可以理所当然错过试镜了。”
　　简曦辰懒洋洋的往椅子上一趟，手脚大敞，满不在乎道：“来，捆吧。”
　　“！”
　　有一瞬间，池夏甚至觉得这人是不是中邪了，太不简曦辰了。
　　“还愣着干嘛？试镜快开始了，你也想错过？”简曦辰眯着眼，眼皮子慢慢蹭蹭瞥向安全门的方向，后槽牙骨的地方绷了两下。
　　池夏按捺不住喜悦，抢过跟班手里的绳子，亲自扑到简曦辰面前，把绳子一拉，就去绑他的手腕。
　　“帮忙啊！”
　　池夏回头冲其他人吼道，然而，跟他一起上来的人，一个人都没有动手。
　　池夏不明情况，回过头，还想着骂人。另外三个人一个个低着头，脸色惨白的，盯着个人的手机。其中一人颤颤巍巍的把屏幕转向池夏。
　　屏幕上正在直播此时此刻，顶楼发生的一切。
　　池夏抓着绳子在捆简曦辰。
　　池夏只瞧了一眼，人一下子就软倒了。
　　这个直播频道是欧禾的内部频道，也就说虽然没传到公众网络，但是整个欧禾，上上下下百来号人，都看到了！
　　他更清楚，这个频道的开播是会自动艾特赵斯蕊的。
　　绳子从掌中滑落，池夏的两腿根本站不住，径直摔在地上，这时来看，他伏在简曦辰的脚边，前一刻的嚣张，稀里哗啦的碎成一地卑微。
　　“还要不要绑？”简曦辰不紧不慢的拆掉腕间捆了一半的绳子，弯下腰，从池夏的衣服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拿了张自己随身携带的湿纸巾，仔仔细细的把手机擦了两遍，“想威胁朕，你要不先活个四五百年再说。”
　　池夏想起当日在步行街上，第一次遇到简曦辰，也是这样子，漫天盖地压下来的凌人气场，把他瘆得透不过气。
　　“是谁？是谁在直播！”
　　池夏撑着地板想要爬起来，手掌一滑，又扑回去，样子更加狼狈。
　　“是我。”
　　顶楼的安全门又一次“哐当”一把推开，赵斯蕊踩着五公分高的黑色高跟鞋杀进来。
　　在她身后，方项禹怯生生跟了出来，手里握着的手机拼命往背后藏。
　　赵斯蕊走到一群人中间，眼神堪比要杀人，鞋跟狠踹在池夏的小腿肚上：“你想充大哥，当我欧禾是黑礻土会吗！”
　　池夏蜷在地上，抱紧了小腿，半个字也不敢反驳。
　　女人又踩两脚：“这次试镜，你不用参加了。”
　　“赵总？”
　　池夏没料到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连滚带爬翻了个身，扑到赵斯蕊面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赵总！我知错了！”
　　赵斯蕊冷着眼，睨着其他几个人：“还有你们，全部封三个月通告。”
　　三人傻眼了，异口同声出卖池夏：“赵总，是池哥！是他要挟我们的。”
　　四个人灰溜溜的跟着赵斯蕊下了顶层平台。
　　沈念跟赵斯蕊前后脚上来，赵斯蕊训人的时候，他把简曦辰拉到一旁：“没事？”
　　沈念看到直播，池夏他们有四个人，简曦辰再厉害，一对四，他担心这人讨不到便宜。
　　这会儿见到人没事，悬着的心脏才安安稳稳的落下。
　　简曦辰摊摊手，靠过去些，轻声说：“可能有事，屏保应该被看到了。”
　　“什么屏保？”
　　简曦辰点开自己的手机屏，照片上是沈念的一张背影。那天，他一个人在横州的十字路口，等了二十几次的红绿灯。
　　照片的构图、光线都很到位，背景是高速模糊的车流，对马路的信号上一盏刺目的红灯。
　　路口的那道人影在凌乱的时光中，孤独，寥落。就好像一个人走过很长的岁月，终于在岔路上迷失。
　　等着绿灯，很久都没有亮起。
　　沈念心底“咯噔”一下，耳朵不明显的颤了颤：“让你显摆，摆出事了。”
　　简曦辰收起手机，望天，做作的叹着气：“被发现了，只能灭口了。”
　　沈念被他逗笑，勾住简曦辰的肩膀：“皇上下手真是狠。”
　　“小白脸那个性格，必须得狠过他，才能让他真正害怕。”简曦辰捉住沈念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掌，拍了两下，很轻，像是在抚摸。
　　“在识人相面这点上，朕就不自谦了。朕当年可是权掌天下，四海降服，百官叩首的。”
　　沈念甩开他的手：“有你这么嘚瑟开屏的吗？孔雀都要哭了。”
　　“朕是在陈述事实。”简曦辰扬了扬下巴，一脸的“朕很牛逼”！
　　两人穿过安全门，说说笑笑的来到电梯厅。
　　“简曦辰。”
　　方项禹等在电梯门边，迟迟张口道：“赵总让你尽快去化妆间，老师们等着了。”
　　简曦辰对别人少见的客气：“刚才的事，谢谢你。”
　　“啊，没……没什么。”
　　之前是方项禹在外面战战兢兢的直播，简曦辰问运营部要来账号交给他，让他不用出去，藏好自己，给赵斯蕊直播了一场大戏。
　　电梯门打开，三人陆续进去。
　　“运营部的账号你哪来的？”沈念问。
　　“是周姐给他的。”方项禹一想到借账号的画面，忍不住羡慕。
　　“周姐那账号，防得严严实实，这么容易就给了。”
　　简曦辰对着能映出人影的轿厢壁，当做镜子，臭美的照了照：“她贪朕的美色。”
　　沈念：“……”
　　沈念想把两颗白眼贴到这人的脸上去。
　　电梯一层层下降。
　　沈念见方项禹贴着门口站着，仰头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面对高层的紧张，加上试镜的压力，这种不自在才应该是正常新人有的状态。
　　沈念再瞅瞅看看简曦辰，很不要脸的气定神闲。
　　感受到沈念的视线，简曦辰歪了下脑袋，用口型说：“沈卿看着朕干嘛？”
　　沈念更用力看了看他，笑着将他脑袋推开。
　　沈念别过头，问站桩的方项禹：“项禹，你想演桑珠？扮女装？”
　　“嗯，我想想试试。”
　　聊到角色，方项禹眼底突然有了光，“沈先生，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明明是男的，非要演女角色。”
　　他组织了下语句，“我研究过几个男性角色，没有适合我这类型的，要强行演的话，我自己也会很别扭。而桑珠这个人设，我觉得我可以试一下。”
　　电梯下到六楼，沈念出门的时候，经过方项禹，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没那么古板，好好演。”
　　“嗯！谢谢沈先生。”方项禹郑重其事鞠了一躬，奔去化妆室了。
　　六楼小剧场外的通道很长，墙壁两侧是海绵隔音墙，脚步声被放得很轻。
　　简曦辰甩着步子走在前面，留给沈念一个“朕不开心”的背影。
　　“怎么走那么快？”沈念追上去。
　　“赶时间。”简曦辰心里还堵着气，话里一股子的酸味：“沈卿以前只会摸朕的头。”
　　“这？？是吃醋了？”沈念怔住，抓住简曦辰的肩膀将人扳到自己面前，“你们在我眼里，都是群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不一样。朕跟他们不一样。”简曦辰握住他的手，按到自己头上：“揉两下，否则朕真的生气了。”
　　“……”沈念很敷衍的抓了几下，还故意把他的发型扯乱了，“你以前也这么傲娇？”
　　简曦辰骄里娇气的把头发抓直：“朕那是为了哄沈卿，你经常被沈阁老骂，朕能不哄你么。”
　　沈念：“……”
　　我信了你的邪！！！
　　——
　　欧禾的六楼有一间剧场，平日里用来排练舞台剧。
　　十点半左右，赵斯蕊领着天虞项目组的人来到剧场。
　　为了这次的试镜，欧禾把内部剧场重新布置了一遍，搞得很正式，最前段是一大块空出来的表演区，一张会议长桌端正的摆在表演区前。
　　韩秋在万众瞩目下登场，然后又在万众瞩目下，在沈念旁边拉开张椅子坐了。
　　沈念说：“中间那个位置给你留了。”
　　韩秋头一瞥：“不去。都不认识，没人说话，我无聊。”
　　依次坐在长桌边的“无聊人”面面相觑，互生一个尴尬的微笑。
　　靠近剧场后边的一侧是候场区，十几个新人聚在一团，小声的议论着。
　　池夏一个人坐在角落，不能参加试镜，他只好来旁观。
　　从顶楼下楼后，赵斯蕊夹头夹脑的训了他一顿，明着说，这次是警告，再有下次，池夏可以收拾包袱滚人了。
　　池夏坐得笔挺，注视着韩秋的一举一动，就差没在脑门上刻几个字“韩导快看我”。
　　在场的不仅是池夏，其他的新人也是同款期待。
　　最不以为然的就是简曦辰：“这人真这么有名？”
　　“……”他身边的几人同时露出“看怪物”的表情。
　　池夏心里记恨，讥讽说：“白痴，韩导演都不认识。”
　　“你认识他，他认识你吗？”简曦辰嘲讽回去。
　　池夏：“他是大导演。”
　　简曦辰漫不经心的“嗐”了声：“但他认识我。”
　　池夏不相信，骂道：“白痴。”
　　方项禹小心的拉了拉简曦辰的袖子：“曦辰，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那个可是韩导。”
　　“他就是瞎了。”池夏翘着二郎腿，双手插在裤兜，整个一痞子的狂妄，“他要是认识，我把头割下来给他当椅子。”
　　说话间，天虞和赵斯蕊商量完毕，准备安排一个一个试镜。
　　韩秋转而望向十几个新人，把方项禹他们看得紧张死了。
　　“握草，韩导是不是看过来了？”
　　“他是不是在看咱们？”
　　“你们紧张个屁。”池夏咽了口口水，身板更加挺拔。
　　方项禹细心的发现韩秋的眼神，不偏不倚的落在自己……身侧。
　　是简曦辰？
　　“小简，你过来坐，你不用试了。”
　　韩秋一句话，顿时把整个小剧场炸锅了。
　　方项禹：“啊，韩导真的认识他？”
　　池夏：“？？？”
　　赵斯蕊：“……”
　　所有人：“！！！！！”
　　简曦辰站起身，眸底的寒光轻飘飘的砸在池夏身上。
　　“朕等着收你的头。”


第40章 
　　韩秋对着沈念可以心平气和，不带人设的放任，面对这群新人，就端上大导演的架子了。
　　“这个片子既然请了我当导演，这角色名单，就由我来定。”
　　韩秋不带表情的扫向赵斯蕊和天虞项目组的人：“你们要捧谁，和我没关系，我只看能不能适合这个角色。”
　　“今天试镜四个主要角色，你们每一个人挑两个表演。哪个好，留哪个，两个都不好，我的戏里不留废物。”
　　韩秋的资历摆在那里，他挑人，管你背后有多少资金，戏不好，就直接PASS，反正他也不缺资金。
　　这时，沈念的手机震了一下。
　　营业中：【老韩不是挺狠的吗，见了你怎么那么怂？】
　　沈念手掌掩着嘴，遮住低笑：【叫韩导。老韩是你叫的吗？】
　　营业中：【沈卿能叫的，朕不能叫？】
　　假期中：【当然不能。你沈卿是和老韩大战数百场，下笔如刀，真刀真枪拼出来的认可。圈子里都叫他韩老爷的，没几个人能叫他老韩。】
　　两个人明明就邻挨着坐，非要各管各的发消息，装作很不熟的样子
　　营业中：【那以后会多朕一个。】
　　沈念当场没笑喷出来，手一抖，发了几个笑到飙泪猫猫头。
　　营业中：【昵称还不改吗？假期没有了吧。】
　　假期中：【没想好改啥。有建议吗？】
　　营业中：【仍然想和朕改情侣名？】
　　假期中：【？？？？？】
　　沈念瞪大眼睛，发过去一个小人举机关枪的表情包。
　　假期中：【我突突突突死你，谁要跟你情侣啊！】
　　沈念眼角余光一撇，不小心瞧见简曦辰的侧颜，唇边浅浅勾出一丝弧度，脖颈柔和的线条下，喉结轻轻动了下。
　　临窗的一束日光洒落，在这人周身描上一圈淡金色，像画本里中那些漂亮的仙长，低眉浅目，
　　睫毛轻轻一眨。
　　简曦辰朝沈念看过来，笑容沐着暖阳。
　　沈念脑子嗡嗡嗡的胡思乱想。
　　好看死了。
　　“你觉得这小子演的怎么样？”韩秋不看时机的凑到沈念耳边，指着场上刚表演好的一人问道。
　　什么怎么样？
　　韩秋看他满脸红果果的写着“懵逼”二字，哼哧哼哧的挪开两寸椅子，声音轻飘飘的：“你眼里是不是只剩下你家小简了？”
　　沈念更懵了：“你看到了？”
　　韩秋痛心疾首的捂住胸口：“你俩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发消息，秀恩爱，当我瞎啊。”
　　“等等，后面那句删掉。”沈念把自己面前的笔记本推过去，上面圈圈画画，记录了前面几个人的表演评价。
　　沈念是没那么专心，但也不至于掉链子。
　　韩秋看到笔记后，心情好了：“哪句删掉？”
　　“后面那句。”
　　“当我瞎啊？”
　　“前面那句。”
　　“在我眼皮子底下发消息？”
　　“中间的。”
　　“秀恩爱？”韩秋不可思议的望着沈念，“你们没有吗？”
　　“当然没有，我自己都不知道。”
　　韩秋用笔在沈念的剧本上圈出几句话：“你自己写的，桑珠给沈大人留书信的时候，嘴角不经意勾起笑容，下笔越发轻快。”
　　韩秋的拇指和食指往自己嘴角上一戳，戳起一个微笑：“你刚刚就是这样。”
　　“…………”
　　沈念严肃的指出：“你确实瞎了。”
　　——
　　这次的试镜，韩秋最终选定了三个人，主演简曦辰和方项禹，另外一个小配角。
　　赵斯蕊和天虞项目组的人敲定了具体档期，剧组筹备的这段时间里，欧禾给几个人接了不少商演通告。
　　其中，包括《凤栖梧桐》的开播采访。
　　周四晚上，简曦辰蹲在三楼的阁楼里收拾行李，他晚上的航班飞燕市，明天上午是剧组采访，下午还有一场相关剧的综艺录制。不过他现在这个身份去录综艺，基本都还是背景板。
　　沈念端着盘削好的苹果上楼，阁楼的空间本身不是很大，两只三十二寸行李箱翻开，不剩下落脚之地了。
　　沈念站在门口，用牙签一块一块插起苹果：“几点的飞机？”
　　“十一点。”简曦辰干站在一堆乱七八糟要带的东西里面发愁，下不去手，该从哪里开始整东西。
　　沈念吃了一小半苹果，简曦辰仍是一件衣服也没收拾进去。
　　“喂，这都快六点了，还发什么呆。”
　　沈念忽然顿悟：“皇上是不会收拾行李？！”
　　简曦辰：“……”
　　沈念：“哈哈哈哈！都有宫人做的吗？”
　　沈念把苹果盘子给简曦辰：“之前进组的时候，谁帮你收拾的。”
　　“胡乱塞的。”简曦辰插了一块苹果，很顺手的也喂了沈念一块，“师太嘱咐我这次带两套西装，怎么塞，能不压皱？”
　　“吊起来，箱子的翻盖这边有个小型衣架。”
　　沈念熟门熟路，没一会儿，两只行李箱完美的打包好了，“要不要送你去机场？”
　　“不用，公司有车来接。”
　　简曦辰和沈念分别提着一只箱子下楼。
　　下到二楼时，沈念一个激灵：“等一等。”
　　沈念跑了趟卧室，拿出来一个棕色皮质的眼镜盒，里面是一副超宽墨镜：“有名气了，得遮遮。”
　　简曦辰戴上墨镜，望出去的沈念，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琥珀光，悠悠远远的，宛如那些老旧的相片中，人影越落越深。
　　沈念温言道：“第一次剧组宣传，你又是新人，谦虚点，别太抢镜头。”
　　“朕知道了。”
　　“知道了，就把眼镜摘下来！大晚上，在家里装什么装！”
　　到了点，东云巷里的路灯零零稀稀的亮起来。
　　沈念伏在二楼阳台，远见商务车开远。
　　他没头没脑的想，要不要让某人搬到二楼算了。
　　——
　　《河神灯》正式开机。
　　为了营造逼真的效果，整个剧组直接拉到北边的宁山。
　　这里一年中，大半的时间都会下着雪，尤其是入冬后，这里的大雪，每一场都可以下上十七八天。
　　沈念赶了一个月的剧本，和韩秋又吵了三次。
　　韩秋气哄哄的使出杀手锏：“你答应拍我的戏，我就不和你杠 。”
　　“老韩，你也知道你自己是在杠啊。”
　　“我……”
　　韩秋憋红了脸，吞吞吐吐的问：“你什么时候进组？”
　　“还让我进组？”沈念道，“剧本不都交了吗？你拍个微电影，也要我跟组？宁山那个冰窟窿，你好意思让我去。”
　　韩秋摸着下巴，咂咂嘴：“我是觉得你对这位沈大人很了解，到时候可以现场讲解一番，让小朋友们长长心。”
　　沈念：“你这个导演摆着当吉祥物？”
　　韩秋握住拳头举到脸颊边：“嘿嘿，可不可爱？”
　　沈念：“……”
　　由于这次公司去的人多，一路上，沈念就没见到简曦辰几回。
　　沈念坐的头等舱，简曦辰和方项禹他们在后排的经济舱。
　　傍晚六点多，飞机落地宁山市区机场，到郊外的片场还需要两个多小时的路程。
　　这趟欧禾来的人不少，赵斯蕊另外给简曦辰他们配了两个小助理，剧组安排了一辆商务中巴来接他们。
　　一下飞机，空气里便是迎面而来的寒意，把沈念冻一哆嗦。
　　他没急着上车，吆喝着简曦辰在机场里的商店里耽搁了一会儿。
　　两人在咖啡店里排队，沈念幽幽怨怨的唾弃韩秋：“剧本都搞完了，还非得把我拽来这冰窟窿，老韩就是见不得我舒坦。”
　　此时此刻，正在片场指挥置景的韩大导演狠狠的打了个喷嚏，摸着鼻子：“不会是被沈老弟料中，感冒了吧。”
　　沈念嘴上喊冷，点单的时候要了一杯冰巧克力，喝第一口时，像块横冲直撞的冰山，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而后，冰山里化出巧克力的甜。
　　“你这是以毒攻毒？”简曦辰比他正常一些，要了一杯热牛奶。
　　总结来说，两个人都是不太正常的，咖啡店里，一杯咖啡不点。
　　沈念咬着吸管，把鸭舌帽的帽檐压低，手里拿着杯子，正正经经的鬼扯：“是啊，身体里面冷了，就感觉不到外面的温度了。”
　　“让我蹭蹭暖宝宝。”
　　沈念另一手伸进简曦辰的大衣口袋，不出意外的摸到一只暖烘烘的手掌。
　　他现在自动把简曦辰当成暖宝宝，这人可能是穿过来的时候开挂了，身上的温度冬暖夏凉，比空调还稳。
　　尤其是在这种冰天雪地，急需热源的地方。
　　简曦辰插在口袋里手反被动为主动，包住沈念的手：“热了不？”
　　“嗯嗯。”
　　上车后，几个小朋友很识相的坐在后排，前排位置空出来，沈念和简曦辰一人占据了两排。
　　——
　　车子渐渐驶离市区，道路两侧的景色越发荒芜，绕山公路弯弯曲曲，延伸进群山里面，一路向远，能够望见积雪的皑皑山顶。
　　这里没有工业化的城市痕迹，夜晚的天空像水洗过的深蓝。
　　车子经过的时候，路边还有牛车经过。
　　半空中，乌鸦聒噪着，压着低空掠过。
　　沈念的视线从光秃秃的山脊上远远地收回，又无聊的打了两盘游戏，进山之后，信号时断时续，他掉了好几次线，那只胖鸟因为卡断，撞了好几次水管了，鸟毛都要掉光了。
　　信号好不容易重新连上，沈念懒得再打，点开微博热搜。
　　#凤栖梧桐重羌#
　　#重羌，我是东妃啊#
　　#是简曦辰啊#
　　前十个里面上上下下挂了三条关于简曦辰的热搜。
　　几天前剧组的采访之后，当晚，简曦辰的热门话题就爆了。剧组同时放出预告片，官博下面顿时一片狂轰乱叫。
　　“啊啊！新老公！”
　　“这人谁啊啊！”
　　“据说是欧禾的新人。”
　　“嘛呀！太美了。我可以。”
　　“@吃瓜不吐皮：@简曦辰V 新号，目前粉丝1203。”
　　“集美，冲鸭。”
　　“@吃瓜不吐皮：@简曦辰V 新号，目前粉丝36528。”
　　“……”
　　随着剧集的播出，简曦辰的热度只有蹭蹭蹭的往上飙，根本不见要消停的趋势。
　　沈念截了张实时图，转给边上的人：【谦虚，低调呢？万幸宁山是个偏远地儿，你还没火过来。】
　　皇上很忙：【没办法，朕自带主角光环。】
　　沈念看到这个昵称，眼珠子差点就飞出来。
　　假期结束，到深山老林里来开工，上飞机前，沈念把用了几个月的“假期中”改成了“御用大忙人”。
　　照字面解释，就是御格里的大忙人。
　　他才改了一个航程，不想简曦辰也紧随其后改了昵称。
　　御用大忙人：【你换昵称怎么不说？】
　　皇上很忙：【沈卿也没说。】
　　沈念瞧着两个人的昵称，心下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简曦辰是皇帝，自己是御用……
　　呃，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沈念悄悄拿眼去看邻座的那人。
　　简曦辰拉低了帽檐，塞着耳机，认认真真的在发消息。
　　皇上很忙：【采访，综艺，朕都尽量低调了。】
　　皇上很忙：【大概摄像、剪辑都喜欢朕的脸？】
　　沈念忍无可忍，敲了几个字：【你脸有那么好看吗？】
　　皇上太忙：【没有么？】
　　御用大忙人：【…………】
　　御用大忙人：【有！！】
　　沈念忍辱负重的敲下这个“有”字。
　　“嘎吱——”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车身往前剧烈的一冲。


第41章 
　　明暗不清的道路上，停了一辆老破的长途大巴，车尾闪着双跳，巨大的车身把狭窄的山路堵住，远远望去，如同山体崩塌下落的一个庞然大物。
　　车尾的发动机盖往上打开着，一个穿着连帽大衣的男人头上戴着帽子，嘴里叼着半根熄灭的烟头，弯腰钻在里面检查引擎。
　　男人嚼着烟头，直起身，手上沾着乌黑的机油，搭在身边的司机肩上，一手摘下烟头：“水箱漏成筛子了，你是怎么开出来的，没爆缸，算咱们命大。”
　　司机伸头瞧了眼没气的发动机：“真不能开了？”
　　男人点燃剩下的半根烟头：“让车上的人下来吧，你跟剧组联系下，另外派辆车来接我们。”
　　山路后，一束刺眼的强光直直的打在他俩身上。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手搭凉棚，挡住光线。
　　“哟呵，这么及时。”男人咧着口黄牙，走向沈念他们坐的商务车。
　　沈念头抵在窗边，眼皮一磕一磕，快睡着了。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里开了很久，天色融成了浓黑。
　　沈念困顿的望了望外面，见到一男人走过来。
　　那人拉开的兜帽，粗糙的露出右侧脖子上的一道疤痕，一直潜进领口下面。
　　沈念呼吸一滞，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宁山遇见江大年。
　　江大年敲了敲商务车司机的车窗，眼珠子朝车厢里一转：“你们是进山拍戏的那个剧组？”
　　“你是？”副驾驶位上的剧组助理探过头。
　　江大年把最后一点烟头猛吸一口，往地上一丢一碾：“哥几个是场工。”指着抛锚的车子，“咱们那车坏了，能不能捎带我们过去。”
　　另一头，大巴司机也已经和剧组联系上，助理接到剧组的电话，确定了江大年他们的身份。
　　到了晚上，宁山的山里又开始下雪，气温下降得很快。车厢里开着暖气，但户外温度很低以至于车厢内的气温也渐渐落下来。
　　五六个大男人吆五喝六的挤上车，见了空位就坐。个个都是剧组底层摸爬滚打的粗汉子，又壮又糙的，在方项禹那些小朋友身边一挤，快把他们挤不见了。
　　“哎哎，往后面挪挪，前排让给老子。”江大年裹挟一阵寒意上了车，“老子晕车。”
　　此时，车厢里基本没有空座，除了沈念一人占的两个座。
　　江大年第一眼瞧见沈念，冷嘲热讽的扯了一句：“呵。这么巧，只有一个位子了。”
　　走到沈念旁边，很不客气的命令道：“把包挪一挪。”
　　沈念手指发凉，缓慢的抓起背包，突然开口：“简曦辰，你坐过来。”
　　简曦辰坐在沈念的同一排，中间隔着一条很小的过道。
　　换位子的时候，简曦辰多看了一眼江大年，在沈念身旁坐下，听见这人似乎暗暗松了口气。
　　江大年冷冷一嗤，裹着大衣，朝单人座位上一坐，眼光滴溜的朝后排扫。这人说话十句八句带脏，浑身散着无赖，阴冷，傲慢的态度，在阴沟里浸得久了，爬上来也脱不了那种恶心。
　　车子重新发动，贴着山崖，小心翼翼的绕过抛锚的大巴。
　　那几个场工嘴里没停，胡天海地的侃，说什么明星就是拽事，坐的车也比他们那辆破大巴好。
　　人比人，气死人。
　　有人丢出几根香烟，在后排轮了一圈，江大年在前面喊：“怎么不给老子来一根。”
　　他接了烟，放下车窗，夤夜下的寒风争先恐后的冲杀进来。
　　沈念和他同排，就算中间隔了简曦辰，夜风的穿透力依然不可小觑。
　　沈念不由自主的朝椅背缩了缩，把简曦辰当成了挡风板。
　　简曦辰身形一动，突然起身，抽走江大年手里香烟，快速扔到窗外，将窗户关上，目光冷泠，环视后排的几人：“把香烟扔了，否则把你们扔下去。”
　　“你他妈谁啊！”最后一排中间，一个紧挨着方项禹的魁梧男人，嘘了声口哨，“不就一戏子，嚣张个屁！”
　　车上除了沈念他们，就一剧组的助理，根本摆不了什么威势。
　　沈念觉得自己不开口不行，刚要撂话，就见简曦辰两三步走到男人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凸起。
　　“停车，开车门。”简曦辰提着胡乱挣扎的男人，来到车门口。
　　司机看看助理，不置可否。
　　“听他的。”沈念这时道。
　　司机知道沈念，一车人，数他最金贵，得罪不起。一脚踩下刹车，打开车门。
　　男人嘴里还在喷粪，双手掐着简曦辰的手腕，然而这个看似小鲜肉的青年，手劲跟老虎钳一样猛，他根本挣脱不了。
　　“嗷！”男人一声惨叫。
　　他想趁机偷袭，腿刚踢起一半，被简曦辰快一步踩在小腿骨上，男人身体一松，仰头栽地往后跌去，浑身顿时一阵剧痛。意识回过来时，自己已经被扔在了路边。
　　男人瞪圆了眼珠，不敢相信的望着车上的简曦辰，而后车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
　　“再有下一个，就和他一样。”简曦辰说话时，有意看向江大年。
　　江大年眯起浑浊的眼睛，在简曦辰和沈念之间转了一圈，把兜帽罩头一戴，蜷向车窗去了。
　　周围安静下来，车轮在雪地碾过，驶入黑沉的夜幕，在冬雪夜里，愈发显得孤独。
　　沈念感觉手机震动了两下。
　　皇上很忙：【这人是谁？】
　　沈念打字的手指被冻着了，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江尧的父亲，绑架我的人。】
　　简曦辰的消息迟迟没来，沈念没太在意，盖着外套，闭起眼睛假寐，和江大年在同一个空间里呼吸，让他不舒服。
　　缩在大衣下的手掌上被人握住，灼热的温度覆上冰凉的手背。
　　简曦辰低着头，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看片子，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沈念动了动手指，没有挣脱。
　　掌心中散开的温暖，不知不觉流淌进心底，而后无止境的蔓延生长。
　　就像刚才，沈念不用说话，简曦辰就明白他在想什么。
　　夺烟，关窗，扔人。作为一个小艺人，他不在意自己的星途，在意的只是沈念。
　　……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终于抵达宁山镇里的片场。
　　沈念一下车，留在车门边的江大年靠过来，不安分的朝沈念喷了口烟圈：“姓沈的，我们还真是缘分不浅，这荒山野岭都能遇见。呵呵呵。”
　　沈念只当没听见。
　　宁山镇环绕在绵延起伏的山间。
　　这里的山村构建非常像剧本中的依罗村，沿着山路向北，有条天然的冰水河，是山上的积雪融化后形成的。
　　围着湖水，置景组在连夜搭建布景，七八台大灯照着，现场白亮亮的一片。
　　韩秋拿着对讲机，站在脚手架下：“灯笼吊上去一点，和房檐拉平，不要歪，哎哎，斜了斜了。”
　　韩秋瞧见沈念，拎着对讲机跑过来：“哎哟，鬼知道这里的天气这么冷。”
　　“不就是你这个鬼？”沈念全副武装，帽子，围巾，手套，还戴了一副透明的防风眼镜。
　　韩秋打量了遍沈念，若有所思：“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子更像鬼？”
　　“小简，是吧？”韩秋胸有成竹的征询简曦辰，期待获得认同。
　　简曦辰点点头：“嗯，沈卿是个漂亮的鬼。”
　　沈念：“……”
　　韩秋：“哈哈哈哈！是漂亮的！”
　　“去你们的。”沈念拖着行李箱就走。
　　山里没有酒店，民宿也没有。
　　韩秋和天虞商量后，在背风的山坳处，搭建了一排银灰色的简易集装箱板房，盖得整整齐齐。
　　沈念站在一间板房前，敲了敲钢板：“冬寒夏热，挺好的。”
　　韩秋推开一间板房的门，顺便把钥匙塞给沈念：“单间独卫，老韩我对你好吧。别人可都是两人一间的。”
　　韩秋好事帮到底，把沈念的行李箱一块搬了进去，办完事，帅气的撑在门边：“明早六点开机，剧本通告表，我过会儿让统筹送过来，你先看两眼，明天跟我现场。”
　　“现在都几点了？你这是不让我睡觉。”沈念利落的把人轰走。
　　集装箱房相当简易，一个空荡荡的箱子，也没法奢华。
　　房门开在中间偏左，左侧是一套独立卫浴设施，淋浴房的钢化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笑哭”的表情粘纸，下面写了两字。
　　“沈大编剧，多多包涵。”
　　一看就是韩秋妖形怪状的字迹。
　　正前面开了两扇窗户，四野下，从山林里刮过的风声似夜啼呜鸣。鬼哭狼嚎，把人听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沈念抖索的把窗关了。
　　右侧靠墙是一张单人床，墙上有一扇窗，这扇窗比较小，单向推开，和隔壁的集装箱的窗子，隔了一个手臂的距离。
　　隔壁那间板房灯光很亮，沈念从小窗望过去，忽然有种偷窥的错觉。
　　一道人影走到窗边，也是把窗户一推，沈念和简曦辰面对面的对视着，中间隔着浓厚的凉夜，稀稀落落的飘下的雪花。
　　“……”
　　“……”
　　沈念“噗嗤”一下笑趴在床上：“怎么还是逃不过你住隔壁。”
　　隔壁的窗户后，简曦辰坐在窗边，小声抱怨：“为什么不是同一间。”
　　“你做梦。”沈念把窗帘拉上，“我好歹是知名编剧，架子还是要端的。”
　　沈念冲了个舒舒服服的澡，抱着统筹刚刚送过来的通告表，盘腿坐在床上。他有些犯困，但却不怎么想睡。这个时候，如果他闭上眼睛，江大年的那张脸，和那些恶心的过去一定会阴魂不散，填满他的脑海。
　　沈念撩起窗帘朝对面瞧去，那扇窗子关严了，里面的灯光都暗掉了。
　　睡觉了？？
　　没劲。
　　沈念悻悻的放下窗帘，揉着发干的眼睛，继续看通告。
　　明天几场都是大戏，简曦辰的戏最多，从早到晚，基本没有停歇。
　　沈念愤愤不平的发消息给韩秋。
　　御用大忙人：【你是要压榨死他？一上来就重头戏，不要磨合的？】
　　秋风瑟瑟：【赶进度啊，冰天雪地冻成狗，早点拍完，早点撤。】
　　御用大忙人：【你就不能搭个绿景。】
　　秋风瑟瑟：【不能，不够冻。】
　　御用大忙人：【作是你作。】
　　秋风瑟瑟：【怎么，心疼了？】
　　沈念在床上躺平，紧瞧着那三个字，有些发怔。
　　“咚咚，咚咚……”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简曦辰站在门口，头发，脸上，还有衣服上落了些雪花，有些洇成了一滴滴的水印。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沈念把简曦辰拉进门，板房的空调不咋给力，但比室外肯定还是暖和一些。
　　简曦辰从背后拎出一只塑料袋，拿出一块一块各种品牌的巧克力：“朕问过唐总，这几款都是卿最喜欢的。”
　　沈念望着桌上，变戏法一样出现的巧克力：“都是你带来的？”
　　简曦辰拆开一块Puccini的核果巧克力，伸到沈念的嘴唇前，眼神挑起，意思是：快来夸奖朕。
　　灼烈的香气，极度吸引沈念的味蕾。身体比意识的反应更加敏锐，张嘴吃了巧克力。
　　他咬得太快，柔软的嘴唇不小心碰到简曦辰的手指。
　　“……”
　　沈念忽然像只害羞的猫，耳朵尖微微泛红，傲娇的躲开，在桌上一堆牌子里挑出一颗醇酒巧克力：“明天拿来也行。”
　　“不行。”简曦辰赖在他身边。
　　“为什么？”
　　“方才遇到了江大年，你晚上能睡得着？”
　　沈念抬起头，嘴唇微张，颈线紧紧绷着，仔细看，能看到很浅的颤栗。
　　简曦辰捏住他抓着包装纸的手指，细细婆娑：“不过，沈卿放心，有朕这个真龙天子在，你不必怕那些孤魂野鬼。”
　　口中的巧克力晕开，丝丝缕缕的潜入进沈念的血骨，勾出一道清冷的甜味。
　　手机上，韩秋的消息还跳在屏幕上。
　　【心疼了？】
　　为什么会心疼？
　　是因为……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亲们，作者最近有点忙，更新会有点乱，抱歉~~~~（不会坑


第42章 
　　冬末，满京城落下厚厚的雪。
　　阳光被冻住，不见丝毫的温度。
　　官道上，一架破旧的马车慢慢赶路。
　　车厢里时不时传出低哑的咳嗽声，赶车的侍卫不紧不慢的挥着鞭子：“大人，再有半炷香，就能到京城了。”
　　大雪洋洋洒洒的落下，路上稀稀拉拉的，不见几个人。
　　不远处的路旁站着一个半大不小的身影，十二岁的少年，穿着厚厚的狐裘，腰身笔挺。手里打着把油纸伞，
　　在风雪里，坚韧挺秀，像皇城中，那棵最挺拔，最繁茂的凤凰树，燃着火红高傲的姿态。
　　“哎，那个好像是小王爷。”侍卫诧异道。
　　车帘子被拉开，弯腰钻出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
　　侍卫扬起马鞭，朝少年的方向指了指：“大人，那个是小王爷吧。”
　　“哎，大人，你怎么不穿大氅啊。外面风雪冷。”
　　侍卫喝停马车，催促身边的人回车厢去。
　　“太傅。”
　　少年快步走过来，不容男子拒绝，解下自己的裘衣披在那人身上。颇为不满的皱起眉头，“曦辰一不跟着你，你就不会照顾自己了。”
　　男人揉了把少年的脑袋，将少年拉上马车：“这不急着回京见你，咳咳。”
　　两人回了车厢。
　　少年无奈叹气，手掌轻轻拍着男人的背：“曹相的奏折上来了，说依罗村的事解决了。”
　　“嗯。那些人皮都挖出来了。”男人裹着黑绒裘，软毛虚虚掩着他的下颚，黑色的裘绒，衬得他的肌肤很是苍白。
　　他还故意吓唬小孩，“连着皮串在一起，像一条条油炸过的鸡爪子。哈哈哈哈。”
　　“太傅……”少年瞧着他，眼神又好气，又好笑。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男人苍白的脸上悄然生出几分薄红，巴巴道：“……到底谁是太傅。”
　　少年伸出手掌，抚上男人的脸颊，他的掌心很暖，是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男人马不停蹄，赶了一路，脸颊发凉，被少年一焐，那股热劲一头扎进他的心脏，肆无忌惮的侵入他的寸寸血骨，滚烫滚烫的。
　　少年蹙眉问道：“影卫说你受伤了，现在呢？好了吗？”
　　“早就好了。”
　　少年两腿伸直，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入城还要一会儿，借太傅躺一会儿。到了本王叫你。”
　　男人垂下视线，下颚骨收紧，听话的躺在少年的腿上，自下而上，看了他两眼，慢慢阖上自己的眼睛。
　　马车外，飞雪遮盖天地，白茫的世界里，车轱辘碾出两道浅浅的徹痕，不久，被大雪淹没。
　　……
　　沈念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枕在简曦辰的胳膊上，睡得横行无忌，两只手扒拉着人家的手臂，一只腿大模大样的压在对方的大腿上。
　　板房里的钢丝床不是很大，沈念睡在里侧，占据了四分之三的地方。
　　简曦辰只挨了一小边，一翻身，就能摔下去的那种。
　　沈念灵魂出窍了三分钟。
　　努力回想了一下昨天半夜里发生的事情，他不过就多吃了两颗酒味巧克力，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晨光穿过窗帘缝隙，稀薄的光线扫在简曦辰的脸上。
　　男人的眼睫动了动，睁开眼，淡定自若：“沈卿，早。”
　　沈念的灵魂落荒而逃，跑得更远了。
　　在翻身不理人，和假装镇定两者之间，沈念无魂无魄的蠢了片刻，讪讪的擦擦嘴角：“那个……皇上……早。”
　　简曦辰眸色往下轻落，眼神朗清，所谓的起床气在他睁眼的一刹那就没有了。
　　反观沈念，刚醒来的呆滞感覆满全身，而最重点的地方……
　　就是每个正常男人，晨起时都会有的反应。
　　沈念的腿还搁在某人的大腿上，那里的反应，恰好直观的和简曦辰的腿来了个亲密接触。
　　简曦辰的目光还不偏不倚的停在两人肌肤相碰的地方。
　　沈念：“……”
　　他希望他的灵魂别回来了。
　　“…………”
　　半秒钟之后，沈念灵光乍现，身轻如燕，一个纵跃，翻过简曦辰，抓起扔在椅背上的衣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淋浴房，“砰”一声把自己关在里面。
　　简曦辰坐在床沿，手掌按在被褥上，被子里还留着彼此的温度。
　　他起身推开窗户，下了一宿的雪停了，空气里漫涨出雪后的清新，山间的风多了几分温柔。
　　简曦辰做了个深呼吸，眼角轻敛，流光般，一晃而过的笑意。
　　他的心情不错。
　　简曦辰穿好外套，敲了敲淋浴房的磨砂门，从容道：“卿以前枕朕的腿，现在枕手，没毛病，不用害羞。”
　　淋浴房里传出“哗啦哗啦”的水流声，门上渐渐被蒸腾的白雾淹没。
　　狭小的浴房，沈念蹲在角落，竖起耳朵，听见外面开门关门声响。
　　“呼……”
　　花洒里涌出水流，可算把他的尴尬浇灭了。
　　沈念重重的抓了把头发，生无可恋的想：这叫什么事！
　　想着，又不安的委顿下来，圈住自己的双腿，水滴顺着眼眶淌下，像泪水。
　　大学的那件事情后，昨天晚上，是沈念第一次和别人这么近的接触。
　　让沈念更惊愕的是，他竟然没有抗拒简曦辰，放肆的准许这人睡在身旁。
　　以前就算是喝醉了，身体也会下意识的排斥其他人。
　　唐铎也从来没有和他在一张床上躺过。
　　沈念还做了一个很长，很甜的梦。这夜的梦里，没有江大年，没有当年那些糟心的恶意。
　　氲着水气的玻璃门上，沈念乱糟糟的涂了几个字，和那天遇到简曦辰，在办公室里写的一样。
　　曦辰……
　　那个时候，这两个字是被沈念拉进黑名单的。
　　如今，却从黑名单里，一下子蹦进了白名单，一个占据特权的领地。
　　有，且仅有简曦辰一个人。
　　——
　　剧组进山以来，在韩秋的高压下，拍摄进度很快。
　　韩秋是个戏疯子，摄像机一转起来，就是没命的苛刻。
　　简曦辰被他骂了不知道多少遍，方项禹更甚，几次训得眼睛都哭肿了。
　　进了韩秋的组，沈念也像换了个人，要不跟在导演旁边盯戏，要不就大半夜，窝在集装箱里调整隔天的场次。
　　这两天的景在山林里，桑珠的客栈。
　　片场里，为了构建昏暗的灯光，三台大灯没有正对现场，互相补出交错的光线，使镜头里看上去朦胧，偏暗。
　　简曦辰做完造型，裹着厚厚的披风从休息室走出来，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
　　方项禹穿着湖蓝色的襦裙，他上完妆之后，活脱脱一个乖巧伶俐的少女。
　　这一场戏是沈大人趁着桑珠外出，暗中来到进入客栈的密室探查真相，谁知出来的时候，被桑珠撞见。桑珠几次三番想要杀掉男人，然而心意唆使，迟迟动不了手。
　　“《河神灯》第四十二场，四镜，第九遍。”
　　方项禹扮演的桑珠从雪地里远远走过来，一步一步，踩在简曦辰刚才踩过的脚印里。似乎这样，可以离男人近一些。
　　沈大人从屋内推门而出，见到少女，先是一愣，再是站定了：“你故意走开的？”
　　“不是。”桑珠歪着头，委屈的转了转眼珠子，“是河神哥哥告诉我的，他……他……”
　　“他让你杀了我？”
　　“桑珠不想杀大人。”
　　“为何？”
　　客栈门前的檐下挂着一盏灯笼，沈大人随手戳了戳，语气轻快，“杀了我，你们村子的秘密就不会有外人知道了。”
　　沈大人朝桑珠招了招，桑珠不置可否的走到他身边，眨眨眼。
　　为了表现桑珠非人的属性，方项禹戴了纯黑的美瞳，瞳孔又黑又大，定眼瞧久了，却是会生出一丝恐惧。
　　“因为……”桑珠忐忑望着他，吸着鼻子说，“大人，桑珠不要你的人皮了，你能不能答应桑珠，不要蜃湖的水了。”
　　沈大人指间拈一张黄表纸，眸底拖出慵懒:“不行，我来这里，就是解决蜃湖的事。”
　　桑珠急道：“可是这样，河神不会放过你，你会死的。”
　　此时，大功率鼓风机开始工作，周围吹起大片大片的雪花。
　　桑珠大惊，抓住沈大人的袖子，往后退开：“河神生气了。”
　　沈大人将她拉到身后，两指拈一个发诀，祭出一张黄表纸。
　　“卡！”
　　韩秋催促道具赶紧上：“别耽误，快点火。”
　　“继续。”
　　符纸无火自燃，烧出一缕青蓝的火焰。
　　沈念坐在韩秋身边，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握着笔，在剧本的空白处快速的记录着。
　　韩秋扭头，和他对望了个眼神。
　　韩秋在沈念圈出来的剧本上，用手指笃笃笃了好几下：“还是不行。”
　　场上。
　　“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放过我们。”
　　桑珠望着那团火光，眼圈一红，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河神要杀你，可是……我喜欢你怎么办？”
　　她顿了顿，向前倾身，咬向男人的嘴唇。
　　简曦辰微一侧身，避开她的吻。
　　“卡卡卡！”
　　韩秋忍无可忍的跳起来，暴躁吼道：“简曦辰，你瞎几把演啥呢！”


第43章 
　　这场戏已经NG了九次了，两个人始终找不准情感表述的点。
　　韩秋再好的耐心都给磨没了，把二人叫到跟前，甩着剧本，张口开骂：“剧本琢磨了吗！人物情绪懂不懂？这个爆发的点，你们演成啥？古早狗血乡村爱情吗！”
　　整个片场里面一片肃静，只有韩秋突兀的喝骂，没骂在自己身上，可每个人都听得心惊胆颤。
　　方项禹脸皮薄，让韩秋吼了几句，眼泪已经兜不住。
　　“哭能哭好戏吗！”韩秋火气上头，从口袋掏出一包纸巾恶狠狠的丢过去，“哭花了，还要化妆帮你补妆，拖进度，你负责啊！”
　　方项禹赶忙憋住劲，想哭不敢哭，倒吸着气抽噎。
　　训完方项禹，韩秋把枪头集火简曦辰，攒着的火气更加大了：“自己演成啥玩意儿，有没有逼数！”
　　方项禹是崩，但绝对没有简曦辰崩得厉害。
　　这场戏的落点是桑珠想要亲沈大人，被沈大人拒绝，可一到这个镜头，简曦辰的戏感就全部崩了。
　　简曦辰整张脸阴寒着，连续NG多次，他也清楚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然而，始终没办法解决，入戏的状态越来越生涩。
　　简曦辰上一回在剧组，宋磊简直把他奉为神仙，他也自信的以为自己是天生的演员。
　　这次进了韩秋的组，摸爬滚打了十来天，第一次尝试男主，第一次尝试感情戏。
　　他的演技短板暴露无遗，他不会演感情戏。
　　男女之间的情感纠葛，他演起来浑身不自在，非常僵硬，像块纹丝不动，没得感情的石头。
　　简曦辰不由自主的去找沈念的视线，在片场里，头一回露出无措的表情。
　　沈念把保温杯递给韩秋：“消消火气。”
　　韩秋义愤填膺的接过杯子：“老子绝不再导新人，手把手的教，累死老子了。”
　　韩秋灌了一口浓茶，见沈念拿着剧本在给简曦辰他们描述人物，心念一动，跳出来说：“沈念，我和你演一场，真人教学，他们再看不会，可以去跳湖了。”
　　沈念：“你想啥呢？”
　　韩秋理直气壮：“进度，赶进度！天都快黑了，这几场耗了一下午了。”
　　沈念：“我不要。”
　　韩秋哄他：“乖，我下部戏的男主给你了。韩老爷的戏，多少人巴望着上。”
　　沈念把剧本一卷，敲打他：“我不巴望。”
　　韩秋严肃道：“别使小性子，快点。你演桑珠，我演沈大人。”
　　沈念：“…………”
　　韩秋变脸似的，立马又凶神恶煞的看向简曦辰和方项禹：“看清楚了，人物情感！”
　　“等一下。”
　　简曦辰突然打断他。
　　韩秋锁紧眉头：“等什么？你有意见？”
　　简曦辰看看沈念：“我来演沈大人。”
　　韩秋鼻孔哼气，两指一并，指向场上：“你刚刚要是演的好，我会喊卡吗！现在这么有自信了？”
　　“现在可以。”
　　韩秋给沈念打了个眼色，意思是“管管你家的小朋友”。
　　沈念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开始管人：“我不演。”
　　韩秋：“……”
　　简曦辰：“……”
　　韩秋暗搓搓挪近沈念，小声逼逼：“小朋友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沈念更加暗搓搓的凑在韩秋耳边，说的每个人都听见了：“天虞只给了我编剧费，没给演员片酬。”
　　“！”
　　韩秋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脱口而出：“下次我给！”
　　沈念敷衍的远离韩秋，一脸嫌弃：“下次再说。”
　　韩秋：“下次一定！”
　　眼见简曦辰和方项禹都不在状态，韩秋没好脸色的说：“先休息二十分钟，把晚饭吃了。”
　　生活制片招呼了几个场工把盒饭从车上抬下来。
　　片场太冷，每天的饭菜都是提前在镇上的小饭馆做好，然后送进来。
　　韩秋一个人拿了三大盒盒饭，丢下话：“吃饭的时候，好好想想，待会儿别逼我骂人！”
　　负责简曦辰他们几个新人的助理王宇，提着一摞盒饭走过来，一盒菜，一盒饭，给简曦辰、方项禹他们一人分了一套。
　　王宇把汤递给沈念时，手一滑，没拿稳，大半碗汤泼在沈念的手上。
　　王宇慌张道：“沈先生，对不起，我再去给你拿一碗。”
　　沈念不在意：“没事，别紧张。”
　　王宇干笑着，有些紧张退走。
　　简曦辰和方项禹拖了两把折叠椅，并排坐在沈念身边，像听课的小学生。
　　沈念铺开剧本：“这几场是全片的高潮部分，大人和桑珠的情感已经不是刚开始的陌生，这里需要有递进和转折。对桑珠而言，她喜欢大人，但这份感情上压着全村的宿命，在爱情和宿命中，她整个人物是挣扎的。项禹刚才只演出了喜欢，是一种凌驾在宿命上的喜欢，你把自己和依罗村都忘了。”
　　方项禹端端正正的坐在一侧，一个劲的点头，脸上的表情随着沈念讲解人物的心境不断变化。或悲，或喜，或忧。
　　“至于沈大人……”沈念毫无察觉的拿过简曦辰的那碗汤，喝了一口。
　　简曦辰：“……”
　　方项禹：“！！！”
　　“啊！沈先生，我去上个厕所。”
　　方项禹瞧着那碗汤，脑袋灵光一跳，机智的找了个理由避开。他要注意的内容，反正也已经讲完了。
　　沈念见他溜得贼怪，莫名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简曦辰淡然的端起刚刚那碗汤，就着碗边，抿了点，“你喝了朕的一碗汤。”
　　如果此时可以发表情，沈念一定是小人惊悚三连。
　　“咳咳咳……”
　　沈念尴尬死了，不去看汤，也不看简曦辰，闷着头说：“你理解的角色，这个时候，喜欢桑珠了没有？”
　　“没有。”简曦辰斩钉截铁的答道。
　　简曦辰是第一次听沈念现场讲戏，说话声钻进简曦辰的耳蜗，像脚下的湖水清冷，透进心底，拨开他面前的迷雾。
　　他原以为，如今的沈念早就不是过去的那个沈大人。
　　然而记忆被轮回锁住，这人的本性仍然没怎么变，还是那人的模样。
　　温暖，柔软，偶尔有些傻气。
　　“没有？！”
　　沈念抓起剧本重重锤了简曦辰几下，气急败坏的吼：“游戏都打通关了，还不知道这里男主是对女主有意思的吗！”
　　简曦辰臊眉耷眼，心里默念，什么温柔都是骗人的鬼。
　　沈念恨不得把剧本贴到某人眼前：“是喜欢，但因为皇命在身，他要取舍，所以宁可先完成皇命，再跟桑珠一起死。”
　　“不可能。”简曦辰两手背在脑后，长腿往前一抻，懒模懒样的瘫在椅子里，“朕的沈大人胆子小，不会自己去寻死的，更不可能为了个女人去死。他会说，死了就见不到朕的漂亮脸蛋了。他可舍不得死。”
　　沈念按下怒意，摊开笔记本，在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这一回，是真的贴到简曦辰眼前去了。
　　“清醒点。”
　　几个粗暴的黑体字，在简曦辰脸上甩呀甩呀的。
　　简曦辰捉住那只送上来的手腕，沈念的手腕白皙，手背上，有长期打字的后遗症，青色的静脉微微凸起，摸上去的时候，能够感受到皮肤下血液流动的生机。
　　是活着的沈念。
　　简曦辰扣紧他的手腕：“这剧本写的不对。”
　　“质疑我的专业性？”沈念下颌轻轻一抬。
　　“是这游戏剧情写的不对。”简曦辰更正说。
　　沈念扒拉完剩下的饭菜：“我不管过去的沈大人是怎么样，老韩也不会理你过去。剧本什么样的，你得按着剧本演。”
　　说话间，王宇又跑了回来，匆匆忙忙的收拾掉饭盒。
　　“小王今天挺勤快的啊。”沈念戏谑了一嘴。
　　王宇拎着垃圾袋，憨憨的挠挠头：“师太让我一定把人照顾好了。”
　　说完，连蹦带跑的走了。
　　沈念抹抹嘴：“你把桑珠想象成一个你喜欢，可是又得不到的人。不难吧。”
　　沈念说出这句话时，简曦辰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瞬。
　　简曦辰闭上那对乌亮的眼睛，缓过来说：“难死了，朕不会演感情戏。”
　　“怎么叫不会呢？”沈念道，“你三宫六院那么多女人，就没一个喜欢过，恋爱过？骗鬼呢。”
　　“朕不喜欢她们。”
　　“那你喜欢谁？”
　　简曦辰弓着手背，指节在鼻梁上推了推，沉默半晌，抬起目光：“如果沈卿同意，朕勉为其难，可以喜欢你一下。”
　　沈念刚才喝了半碗凉飕飕的刷锅水汤，那一口半凉冻在喉咙口：“皇上，微臣是生人勿近的体质。”
　　沈念视线向下一瞥，意有所指：“你不是知道的吗？”
　　同一时间，韩秋不知道从哪个旮旯角落里冒出来，重新出现在场上，拉开嗓门喊：“都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就抓紧开工，晚上还有大夜呢！赶时间！”
　　他话音刚落，片场里叮叮哐哐的忙碌起来。
　　简曦辰把剧本还在沈念的腿上，拍了两下，起身伸了个懒腰，回过头，笑出一口白牙：“朕是熟人。不生。”
　　沈念表情一呆，简曦辰已经走远了。
　　沈念呆呆的想，这小子，是不是在撩我？？
　　“《河神灯》第四十二场，四镜，第十遍。”


第44章 
　　可能是吃了晚饭，众人打了鸡血，突然来了劲道。
　　这一场虽然演得还不算太完美，但韩秋那张丧尸脸没有再喊卡，面上算是过去了。
　　接连两场戏后，韩秋的神情总算柔和了些：“动作快点，准备下一场。夜戏灯光注意，重新调整下。”
　　化妆赶着给简曦辰补妆，这人中间跑了两趟厕所。
　　化妆师给他上唇膏时，突然问：“小简你是不是不舒服？嘴唇好白啊。”
　　“有些冷。”简曦辰合着眼，眉头轻轻蹙着。
　　之前在拍摄期间，简曦辰就觉得浑身有些发冷，胃里抽筋样的生疼。
　　“那我帮你涂浓一些，不然灯光一打，就脱色了。”化妆师说。
　　简曦辰倦倦的嗯了一声，没一会儿，手里忽然多出一道热意。
　　沈念塞给他一个暖宝宝，碰了碰他的额头：“不舒服？”
　　简曦辰慢慢睁开眸子，怔忪的点点头：“有一点。”
　　“我去找老韩放戏。”
　　沈念还没起身，被简曦辰攥住，道：“就一点，还好。”
　　沈念重又坐回来：“你要是状态不好，等下不还是要被他骂。”
　　简曦辰把暖宝宝捂在胃上，掌心在额头上敲了几下，迫使自己清醒：“会好的。”
　　沈念拗不过简曦辰，在他上场前，依然不太放心，“不要硬撑，难受就说。”
　　简曦辰将暖宝宝还给沈念，悄悄握住他手指，脸上已经瞧不出什么了。
　　简曦辰轻声道：“有沈卿在，朕很放心。”
　　太阳落山之后，山坳里的寒意从四下里漫卷上来。
　　这场大夜戏比较吃重，沈大人终于发现桑珠杀人剥皮的地方。
　　“《河神灯》第二十九场，三镜，第三遍。”
　　沈大人来到客栈里的后院，毗邻湖边，种着一棵桑榆树，而此时的树枝上，正挂着一块血迹斑斑的人皮，随风摇曳着。
　　桑珠背对着镜头，盘膝坐在地上，手里正在扎着惟妙惟肖的灯笼。
　　在片场外，一直盯着监视器的沈念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这一幕情形，这片湖，这棵树，人皮，灯笼，甚至包括这个叫做桑珠的少女，无缘无故的带给他一种心慌的不适感。
　　后院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沈大人走到桑榆树边，望着挂着的人皮：“剥了皮的尸体，丢进湖里了？”
　　“是啊，都丢进去了，里面全是血。”
　　沈念瞧着监控，画面的简曦辰和方项禹渐渐淡去，连着他周围的声音，所有的一切的感官也好像一起隐没。
　　沈念看到屏幕里的那个桑珠面向他，全黑的瞳仁中滚下两行血泪。
　　桑珠说：“沈大人，我真不该把你带进山。你为什么不馋我的身体呢？他们见到我，就想着抱我，亲我，把自己的皮弄丢了都不在乎。”
　　桑珠指着那件吊在树上的人皮，咯咯的笑着，那块人皮一寸一寸的凋谢，化作雪片，落进蜃湖里。
　　沈念张张嘴，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被强迫看着镜头的画面，心口越来越重，意识都开始飘远，空间变得虚无，犹如坠进了他的梦。
　　沈念听见桑珠的声音几乎就贴在他的耳边：“沈大人，你要是对我坏一些，我就可以不犹豫的把你做成灯笼了。”
　　女孩的黑眼珠一点点染成了血红：“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像河神哥哥，你看他多傻，为了我，被那群人烧死，还扔进了河里。而我现在明明站在这里，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沈大人，你不要学河神哥哥，你一定会要记起那个喜欢你的人啊。”
　　“你们许过誓言，无论各自变成什么样，无论在哪里遇见，都不会忘记对方的。”
　　“可惜，河神哥哥忘了我。”
　　“你不要再忘记了……”
　　霎时，沈念的脑海中一阵剧痛，像是什么禁锢的东西嘎啦一下碎了。
　　他忍不住捂住太阳穴，低低喘着气。
　　四周的嘈杂重又响起，沈念的听觉刚刚恢复，就听见现场一顿乱叫。
　　“小简！”
　　“简曦辰！”
　　之前那场戏，韩秋刚一喊卡，简曦辰整个人都不好了，胃里一阵阵的抽痛，紧跟着，直接吐了出来。
　　沈念拨开人群，简曦辰被人七手八脚的扶出来，脸白得像鬼，大冬天的，这人额角上冒出层层的冷汗。
　　“老韩，安排车去医院。”
　　沈念听到人们惊呼的第一时间，心脏几乎宕机，这会儿，见到了人，却是镇定下来。
　　沈念从旁人手中接过简曦辰，将他搂在自己的身侧，柔声说：“是我。”
　　简曦辰浑身无力，索性把自己挂在沈念身上，两手软趴趴的抱着他，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哼哼：“太傅，曦辰胃里难受，你别扔下我……”
　　沈念抱着他说：“我不走，陪你去医院。”
　　韩秋安排了车子，让副导演跟着一起去镇上的医院。
　　他本打算自己也去，被沈念拦住，片场出了事，他这个导演得留下来稳定。
　　——
　　车子颠簸一个多小时，也亏司机驾驶技术高超，在曲曲折折的山路上开出了方程式的车技。总算安全抵达镇上的医院。
　　简曦辰在车上又吐了两次，人蜷起来，不停的颤抖。昏昏沉沉的时候，手里还牢牢抓着沈念的手。
　　好像抓着这人，自己才能安下心，昏迷时也不例外。
　　“哐当哐当……”
　　急救床尖锐的声响横冲直撞的闯进急诊室。
　　“食物中毒，已经替病人洗胃了。”
　　住院部的条件一般，病房都是四人一间的大房，简曦辰的床靠在最里面的窗台下，副导演磨破了嘴皮，在床边加了一道医用屏风。
　　这会儿又忙着在外面办住院手续，和韩秋汇报情况。
　　一进病房，就能闻到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隔壁病床的病人时不时的咳嗽，环境不是太好。
　　简曦辰睡在床上，白色的医疗被褥洗了太多次，有些发黄，遮在这人的下巴下面，他脸色憔悴，面色比被子还难看。
　　洗胃时，这人被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次，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耗光了。
　　沈念沉静的望着简曦辰，眉头紧着，床头的微光在他眼下带出一汪青色，嘴唇干涸，唇纹都深了几分。
　　“沈大人，你一定会要记起那个喜欢你的人啊。”
　　桑珠的那句话突然就跳出他的眼前，像要印证一般，落在简曦辰的眉宇间。
　　床上的人安安静静的躺着，沈念也不做声，陪了很久，目光沉得很深，不知在想什么。
　　沈念看到吊瓶的药水快滴完了，准备去叫护士换瓶。
　　起身时，衣角忽然一紧。
　　简曦辰的手指无意识的勾着沈念的衣服，不肯放开。
　　沈念一时无语，附身，贴在他的耳边：“我去找护士给你换药，马上就回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简曦辰才松开手指。
　　——
　　沈念在护士站，跟值班的护士说了下情况，往回走的时候，接到唐铎的电话。
　　沈念来到住院部外的走廊，窗外乌泱泱的黑夜，风声如鬼魅一样，扑向医院唯一的一点光明。
　　“小简怎么会食物中毒？你呢，没事吧 ？”
　　“我没事。他刚刚洗了胃，还没醒。”
　　唐铎在电话里道：“师太连夜买了机票，明天一早就过来。小简现在可是他的心肝。”
　　“这倒不用了，我会看着他，让师太研究下后续公关的问题。”沈念转过身，面朝着又黑又长的走廊，尽头的黑暗中，似乎有脚步声传来。
　　“你说的没错，最近《凤栖梧桐》的播出，小简的粉丝急剧上升。今晚这件事，已经被捅到网上了。”
　　唐铎忽然支支吾吾了几句，“对了，姓江的在这里，代表天虞讨论的网络公关的事情。他……有话跟你说。”
　　“江尧？”
　　“沈念，我来御格之前，接到高层的指使，如果简曦辰耽误进度，他们可能会允许换人。”
　　沈念肯定道：“他不会耽误进度的。”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苍凉的月光照清楚了他的脸。
　　江大年一副破落的模样，右手指间夹着半根点燃的烟头，冲着沈念摇了摇烟头。
　　沈念抓着手机，电话里传来江尧低哑的嗓音。
　　“另外，我父亲瞒着我去了片场，你要是遇到他，小心一些。”
　　江大年抽了口烟，烟头上那点红星子闪了一下。
　　“大编剧，堵你可真不容易。呵呵。”
　　江大年慢悠悠走过来，头上戴着顶东北帽，勾着背，指缝里夹着的那根烟头快燃到尾巴了，指甲片里沾着脏兮兮的污泥：“十一年，真以为自己人模人样，是人上人了。”
　　沈念不冷不热的讥讽：“我是不是人上人，用不着你说。不过，你确实不像人。”
　　江大年将最后一点烟屁股狠吸了口：“老子是不是人，你不知道？大编剧，我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十一年前，你知不知道，牢里那些年轻人，没一个能和你比。”
　　“你儿子有你这个父亲，真是恶心。”
　　沈念握着手机的手背在身后，和江尧的那通电话并没有挂掉。
　　江大年啐了一口，讥笑着露出一口黄牙：“老子有他这个儿子也恶心，怂得更条狗一样，只敢追在你屁股后面舔，一点都不像他老子我，想做就做。”
　　江大年身形一晃，抡起手掌，罩着沈念的脸上扇去，他身体结实，沈念慢了半拍，被他抓住手腕，拍在走廊的墙上。
　　沈念别过头，那张作呕的面孔，快要贴到自己面前了。
　　“你以为我会再让你一次？”江大年把燃着的烟头挨近到沈念的眉心，炽热的温度狠狠的钻进皮肤，“上次要不是我儿子在，我会让着你？”
　　江大年单手抓住沈念的两只手腕，高举到头顶，大腿狠狠的抵在这人的两腿中间，龇牙咧嘴的笑：“当年被他坏了事，没睡到你，我可遗憾了。不如这样，你让我睡一次，我告诉你个消息。”
　　“什么消息？”


第45章 
　　“让我来一发。”
　　江大年把烟屁股按上沈念的嘴角。
　　烟屁股是他抽过的地方，上面留着湿漉漉的痕迹，沈念直觉心底的反胃，已经冲到喉咙口。
　　沈念忍着翻涌起来的反胃，暗暗绷紧大腿的肌肉，突然，膝盖一弯，重重的顶在江大年脆弱的月夸下。
　　“嗷！”
　　江大年痛的全身一抖，松开沈念，捂住自己的裆部仓皇退开。
　　沈念再是一脚，将他蹬在墙上，把他两条手臂反向一拗，锁在身后，将人面朝墙壁，按了上去。
　　“想睡我？我踢爆你的蛋。”
　　沈念手上使劲，江大年的手腕骨发出“咔啦”的吹响。
　　“靠！断了！断了！”江大年声音像被截断，撕心裂肺的喊，可惜脸颊贴着墙，嘴都张不开来。
　　“什么消息？说。”
　　沈念一把揪住江大年的头发，往后一掰，试探道，“食物中毒是你搞的？”
　　“呵呵，要是我，肯定毒死他了。”
　　“那是谁？”
　　“你那么聪明，会猜不到？”江大年咳咳的笑着，“你猜猜为什么偏偏是你那个小娃娃中毒？拿盒饭的人……”
　　沈念瞳孔一缩，全身的血液猝然倒流进心脏，撑出爆裂般的剧痛。
　　“拿盒饭的人？”
　　沈念脑子“嗡”的一声。
　　他们都是一起吃的饭，而那个拿来盒饭，分给他们的人。
　　王宇？
　　沈念猛然惊醒：“是池夏？”
　　沈念依稀记得，池夏最开始进公司的时候，他的助理就是王宇。
　　刚才江尧提到的，简曦辰如果耽误了进度，实在来不及，天虞下一个很可能会换池夏。到时，即便是韩秋加上沈念，都不一定能阻止，微电影的时间档卡得很紧，对方游戏上线的时间是早就确定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
　　沈念可以猜到王宇的动机，但是眼前的江大年，他猜不到，这人从前就是个疯子。
　　江大年艰难的舔了舔嘴唇：“我这次出来，本来想上你的，慰藉一下当年。老子在大牢里，都是想着你的裸体意淫，要不是我那个傻逼儿子。”
　　沈念瞥开视线，江大年这种污言秽语，十几年前，他就听不得，臭得要死。
　　江大年张着嘴，痛的呱呱乱叫，“可惜，我那个傻儿子威胁我，说我要是敢碰你，他会亲手杀了我。”
　　沈念推开江大年，江大年松了松酸痛的肩骨，下流的吹了声口哨：“啧，看来我还是只能想着大编剧你撸管。”
　　神经病双手往口袋一插，哼着口哨，转身走了。
　　沈念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电话还在通话中。
　　沈念按下免提：“都听见了？
　　对面的江尧陷入了死寂，隔了好半天：“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对你，原来还有这种卑劣的念头。”
　　不远处江大年的背影愕然怔了一阵，再抬脚后，身影摇摇晃晃，那股嚣张劲不见了。
　　沈念靠在走廊的墙壁，月光投在地上的苍白，在黑夜下格外明亮。
　　而走廊的深处，黑暗吞没着越来越暗淡的光。
　　沈念苍凉的声音从黑夜里透出来，很凉，像跟陌生人在说话。
　　“江尧，十一年了，我们不该再停在过去。”
　　*
　　沈念在窗户旁站了很久，摸出根没点燃的香烟，有下没下的敲在窗台上，似乎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老唐，食物中毒这件事是池夏让王宇做的。以为陷害了曦辰，就轮得到他了？”
　　“师太明天不用来了，让池夏滚，我回去以后，不想在公司见到这个人。”
　　“告诉天虞，不可以换人。否则老韩和我同时毁约。”
　　沈念给唐铎打完电话，回到病房。
　　护士已经帮简曦辰换过一瓶吊瓶，滴液顺着软管一滴一滴流入这人的血管，整只手输液输得冰凉。
　　沈念小心翼翼的拉开凳子，尽量不发出声音，然而生锈的铁椅子轻轻一动，就是“哐哐”的声响。
　　简曦辰被惊醒，木讷的眨眨眼，叫他：“太傅。”
　　沈念那一句“我不是”忽然就卡在嗓子眼，话到嘴边，变成了：“好点没？”
　　简曦辰棱角分明的脸骨柔和了不少，严重脱水的后遗症，让他少了不少往日的威风，那些被藏起的脆弱，忽然就破开了他一身的躯壳。
　　简曦辰摇摇头：“难受。”又接着说：“胃里难受，太傅帮我揉揉。”
　　这人脸色泛白，望着沈念，眼底流露的神韵半是渴求，半是没来得及藏起来的喜欢。
　　沈念坐近一些，失笑：“我手很冷的。”
　　简曦辰掀开一侧的被子，沈念把手伸进去，隔着病号服，按在他的胃部，慢慢揉着。
　　简曦辰绝对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有型款。
　　腹部线条分明的肌肉，两道斜斜往下的人鱼线，触手可及的细腻，沈念不由想到第一次先见到这人时，那场大雨里，这人漂亮得足以引人犯罪的胴体。
　　为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沈念没话找话：“你不用担心，老韩保证了这剧不会换人，你好好休息。拖个几天，天虞这点钱还是给得起的。”
　　“朕没有担心。”
　　简曦辰得了甜头，身上的皇帝劲又起来了，“老韩见了沈卿，就像沈卿见了朕，哪敢说不。”
　　“嗯？”沈念在他肚子上掐了一把，“说什么呢，谁不敢说不。”
　　简曦辰在被窝里抓住沈念的手，搁在自己的肚子上，讨饶：“是朕不敢。”
　　沈念没有挣脱，凝着眸光，静静的望着他。
　　沈念抽出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唉，微臣摊上了皇上你，真是躲不开了。”
　　皇上愣住。
　　——
　　简曦辰休息了没一天，就生龙活虎的出现在片场里，可能收到了沈念那句话的刺激，他隐约感到，那条横在自己和沈念之间的沟壑就快填平了。
　　这几天，沈念和韩秋把人物的感情线重新复盘了一遍。
　　沈念蹲在湖边，抱着随身带着的记事本，专注的在本子上画着什么。
　　“画分镜呢？”韩秋在他身边蹲下来，嘴里嚼着块口香糖，含含糊糊的，“你这是要把我导演的活都一起干了？”
　　“我没那么贴心。”沈念把笔记本递过去，“湖水冻成这样，男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才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不怕人皮没找到，自己先冻死了？”
　　“不破不立，为了调查真相？”
　　韩秋看到他纸上的画面，桑珠站在冰封的湖面上，她脚下踩着碎冰，却偏偏没有沉下去。
　　男主角沈大人立在岸上，他没有动，可那些冰屑却沿着他的脚背，脚踝凝结上去。更像是水面的冰层下伸出张无形的手将他拖下去。
　　“你认为这里是有人拖他下水的？”
　　韩秋递过一块口香糖给沈念，细细琢磨绘出的这个画面，定稿的剧本上，写着沈大人为了查明人皮的真相，跟踪桑珠来到湖边，最后自己跃入了河中。
　　“我原本也觉得他可以是自己下水，但是我来了这里之后，站到这座冰湖边，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依男主的个性，不会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更不会轻易去死。”
　　沈念不会说，简曦辰也告诉过他，沈大人胆子小，不舍得死。
　　韩秋拧住眉头，伸出根手指往冰水里试了试，“嗐”了声，收回来，捂在自己的怀里：“下一场，不能让小简下水了，他病刚好，再出问题，我的男主角可就没了。”
　　韩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来得及改吗？候场只有半小时了。”
　　沈念瞥向他的手机，韩秋惊觉自己的邮箱里收到一封新邮件，打开一看，赫然是新改好的场次剧本。
　　沈念收起笔记本：“这场戏我考虑了几天，你没见我在湖边转悠了好几天么？”
　　“我以为你想抓鱼了。”
　　“……”
　　韩秋兴奋的甩着手机，舞着腰肢，左扭右扭的跳开：“我马上让他们去打印剧本。”
　　“《河神灯》第六十一场，三镜，第二遍。”
　　“大人，你走之前，能不能亲亲桑珠？”
　　这场戏的最后，桑珠终于还是救下了沈大人，放他离开。
　　沈大人将桑珠一点点抱在怀里，低下头，吻向怀中的女子。
　　在开拍之初，韩秋就和简曦辰，方项禹叮嘱过，这是场借位戏，两个人不用真的亲。
　　拍的时候，二人也很听话的错开位置，没有碰到。
　　沈念坐在监视器边上，从他的视角里望出去，唇和唇交叠，两人真就像是亲到了。
　　监视器中能够清楚的看到面部特写。
　　原来这就是简曦辰接吻时的样子，脸上漾起无尽的温柔，宛如冰原下，潺潺流动的星河，闪着撩人的光芒。
　　“这小子，吻技有点高超。”
　　韩秋瞧着镜头，有所思的模着下颌，而旁边一台监视器上，明明白白的拍到两个人嘴唇的位置是错开的。
　　沈念翘着二郎腿，眼神开始乱飘，摸出手机发了两条消息给唐铎。
　　御用大忙人：【看到别人接吻，有点吃味。】
　　老唐：【靠靠靠靠靠！】
　　老唐：【我的大编剧，你是要恋爱了吗！千年铁树要开花啦！嘛呀，我得去烧香拜拜了。】
　　老唐：【是哪个姑娘？漂不漂亮？】
　　沈念抬头看了看简曦辰的脸，十分肯定的回到：【漂亮。】
　　老唐：【哈哈哈哈！我突然有种老父嫁女儿的激动怎么回事？】
　　老唐：【到底是谁？】
　　过了两分种。
　　老唐：【等等，你不是在宁山么？那几个小子不都是男的么？】
　　老唐：【我擦！不会是项禹吧？】
　　老唐：【喂喂！你的PTSD呢？男人恐惧症。】
　　御用大忙人：【你这么激动干嘛？我有说是喜欢吗？】
　　御用大忙人：【我是单身狗吃狗粮，思春不行啊。】


第46章 
　　剧组杀青那天，回到宁山镇上。
　　韩秋请客，众人好好搓了一顿，一个个喝得醉眼惺忪，东倒西歪。
　　韩秋拎着大半瓶子的红酒，晃几晃几的来找简曦辰。
　　他满面被酒气熏得通红，拉着简曦辰的胳膊，笑容挂着几分猥琐：“喂，你的院线电影处.女作，记得给我留着。”
　　这些酒在简曦辰喝来，就跟白水一样，丝毫感受不到酒意：“朕要求很高的。”
　　“嘿！臭小子，敢嫌弃我的剧本。”韩秋鬼鬼祟的说，“那可是你沈大编剧写的。”
　　“那也不行。”
　　沈念绕到两人身边，从简曦辰的胳膊上捉开韩秋热乎乎的手，“处.女作拍你的片子，你是想他全网黑吗？只拍了你一部微电影，差点把命丢了。再来一部院线，有些人眼睛都要冒血了。”
　　韩秋退开半步，打着酒嗝：“有谁敢说，要是第一部 拿了奖，不就能堵那些人的嘴了。” 
　　韩秋抹掉嘴上的酒渍，“你不也是？第一部 电影是和我搭档，不也拿了威尼斯那只狮子？” 
　　沈念无奈一笑，酒瓶子在韩秋眼前晃了晃：“在那之前，我写了多少年本子，烂剧都可以搓几桌麻将了。”
　　韩秋挠了两把头：“真不行？”
　　沈念：“不行。”
　　韩秋蔫巴巴的看向简曦辰：“真不行？”
　　简曦辰造作的把头偏向沈念：“朕听沈卿的。”
　　“……”韩秋冷不防被喂了一嘴的狗粮，“你们俩这糟心的情趣。”
　　——
　　沈念定了回江城的高铁车票。
　　唐铎在电话里叽叽歪歪：“念念，你一点不想我，也不急着来见我。”
　　沈念把听筒音量调到最低，拿开手机一段距离：“池夏滚了没？”
　　“滚了。”唐铎说到兴奋，“你没看到，他那天耗在师太办公室门口整整一天，眼泪鼻涕一大把，师太没理他，最后叫了保安上来，才把他弄走的。啧啧……场面壮观。”
　　高铁站里，大厅广播开始登车。
　　简曦辰一个人推着两个人行李，另一只手抓着沈念，生怕这个路盲眼瞎走路不看路。
　　杀青之后，沈念让方项禹他们先一步回江城了。
　　韩秋拉着他和简曦辰多聊了一天，韩秋不是糊弄，他是真的有个本子在写。
　　不过现在只有个雏形，韩秋主要是想让沈念帮着搞搞。
　　于是回江城的时候，就只剩下沈念和简曦辰两个人。
　　简曦辰看见沈念的神情，这人眉眼间浮过片浅笑：“师太这次终于下定决心了。”
　　唐铎支吾了一句：“主要这件事，天虞那边也给了不少压力。网上爆出事情，天虞也不愿意背锅，池夏自己闯的祸，自然也不能埋怨别人。反正他也没多少粉丝，查无此人就查无此人了。”
　　“对了，说到粉丝，你们在宁山不觉得，小简现在有点火，高铁站可能会有粉丝接车。”唐铎终于想起来自己这通电话的目的，“《凤栖梧桐》播得很好，尤其是他，网上的反向很强烈，粉丝暴涨。我让公司的人去接你们，出站的时候注意一下。”
　　挂掉电话，沈念从简曦辰手中拉过自己的行李箱。
　　“盯着朕做什么？”简曦辰明知沈念在看自己，还故意把脸凑近，五官清清楚楚的印在沈念的眼前，“朕的确好看，但大庭广众下，沈卿这样盯着朕，是不是太放肆了？”
　　“你少臭美。”沈念心虚，朝简曦辰身后的列车表白了眼，“看发车时间，谁看你了。”
　　“没有？”
　　“……当然，没有。”后两个字，沈念说的超小声。
　　列车横跨大半个华国，熟悉的城市里，熟悉的星光夜景，在窗边逐一亮起。
　　沈念刷着微博，突然从与世隔绝的山林里，重回到了人世间，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消息蜂拥进来。
　　沈念一个人刷得起劲，边刷，还傻笑。笑了一半，他从背包里翻出自己的那副超大的墨镜，丢给了身边的人：“拿去遮遮，不然说不定你走不出车站了。”
　　“看什么？笑成傻子。”简曦辰接过墨镜，装模作样的戴起来，车厢里的灯光忽暗，他藏在墨镜后的目光也被一起遮住。方便他更是肆无忌惮的看着沈念。
　　“笑你这个傻小子。“
　　“沈卿会还嘴了。”
　　沈念点开手机上的一个同人创作APP，首页将近百分之七十都是关于《凤栖梧桐》的同人剪辑。
　　“瞧瞧，都是你的。一个个视频，就是大颗大颗的柠檬，酸死人了。”
　　《凤栖梧桐》开播后，收视率吊打同期剧，有数据表明，有简曦辰出场的时间点，收视跟火箭似的，垂直升空。
　　带重羌TAG的剪辑，成为各大娱乐阿婆主最新所好，各种滤镜，各种风格，视频一个接一个。
　　粉丝还不停的哀嚎，他的素材太少了！
　　这部片子没捧起来男一女一，却把简曦辰带入大众视线。
　　而其中最火的类型，竟然是他和蒋思佳的CP标签。
　　沈念随手点开一则视频，放到一半。
　　简曦辰眉峰蹙起：“这是怎么回事？蒋思佳这场告白戏是对着女主的。为什么会剪成朕。”
　　沈念见怪不怪，老司机开口：“哦，现在比较火两男的CP。”
　　简曦辰：“两男的？”
　　沈念点点头。
　　简曦辰：“那为什么不是朕和太傅？”
　　沈念一口气呛在喉咙，不停的咳嗽：“我又不是演员，炒什么CP啊。”
　　“朕允许你和朕炒。”
　　“咳咳咳！”沈念耳朵都咳红了，“臣不需要炒作。”
　　“朕需要。”
　　“……”
　　简曦辰把墨镜摘到鼻梁的下端，露出两只眼睛：“朕研究过资料，如今的圈中，卖rps的cp 不少，只要不翻车，影响力是1+1＞2。 ”
　　“刚刚不是还不了解吗？”
　　“朕不了解的是男男CP。”
　　沈念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又提这茬干嘛。
　　“如果翻车了呢？”沈念手肘抵着椅背，侧坐着，看着简曦辰。从前次在医院之后，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垂涎简曦辰的这张脸。
　　那些在荧幕上蹦跶的小鲜肉，沈念脸盲，看了前个，忘了后一个。
　　就算是欧禾里面的那些训练生，沈念也记不太住几个。
　　只有眼前这个。
　　“朕怎么可能翻车。”简曦辰清亮的目色瞥在沈念身上，透着高傲，和自信，“朕也不会让沈卿翻车的。”
　　——
　　时隔一个多月，回到东云巷。
　　沈念一进门，把鞋子一蹬，两三下脱外套，冲向楼上浴室。
　　他有洁癖，但凡外面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手，出差回来，更是必须彻彻底底洗个澡。
　　“点下外卖，桂记的炸猪排饭，烤鳗鱼，还要个三杯鸡，再加个甜品，雪域香草！你想吃什么，自己再加。”
　　沈念噼里啪啦报了一堆菜名，吩咐完简曦辰，从抽屉里拿了换洗衣服，美滋滋的进了浴室。
　　没一会儿，浴室里响起流水声。
　　“咚咚，咚……”
　　沈念正搓了满头的泡沫，突然听到浴室门传来敲门。
　　“怎么了，外卖这么快到了？”
　　“咚咚……咚……”
　　沈念关掉水龙头，拿了条干浴巾照着身下一裹，没好气的跑去开门。
　　“外卖到了？让他再等等啊。”
　　简曦辰站在门口，表情古古怪怪的，有些不同寻常。
　　“有事？”
　　沈念那一头的泡沫还没洗掉，光裸的身上挂着透明的水珠，顺着胸腹淌下。
　　他的肌肉块不如简曦辰那么明显，但皮肤很白，小腹平坦，没有常年伏案工作的人，那种臃肿的小肚子，最明显的是盆骨上方两侧的人鱼线，流畅的线条，深进那条白浴巾下。
　　简曦辰没控制住自己的视线，跟着锁骨上的一滴水珠，一路下滑。
　　沈念感受到他游弋的目色，不自在的提了提腰间的毛巾：“到底怎么回事？”
　　简曦辰收回目光，下意识吞了口口水：“来了个男人，非要进屋。”
　　“谁啊？小区保安？”
　　“保安难得来一次江城，还被锁门口了。”
　　“中年保安”迈着沉稳的步子，从门口走进来。
　　乍一瞧，保安大叔的脸，居然和沈念有几分相像。
　　“爸？！”
　　沈念头顶上的一坨白色泡沫“呲溜”一下，流过额头，渗到他的眼眶，沈念连忙伸手去擦。
　　沈长岳看着沈念，又瞟瞟简曦辰，面上似笑非笑：“儿子，什么时候学会藏男人了？”
　　简曦辰：“……”
　　沈念“？？！！”
　　沈念手一抖，围在腰间的浴巾松开，径直掉在地上。
　　沈念：“……………………”
　　不见人了！


第47章 
　　“……”
　　“……”
　　沈氏父子面对面坐着，谁比谁尴尬。
　　沈长岳慢慢环视了一圈卧室，嘴角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古怪。
　　他早年调任去燕市，江城这间老宅回来的时间并不多，在他印象里，以前这间主卧里面，摆着一套红木家具，主色调偏深。如今已经被简洁的北欧风格取代。
　　沈长岳两腿伸直，交叉搁着，他身上有着看不出年龄的英武，看上去比沈念更多了些痞气。
　　“说吧，那人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沈念在他老子面前从来不搭架子，双腿盘着，坐在床上，怀里还抱着那条毛绒卡通龙，“公司的小艺人，宿舍住满了，我家离公司近，就住一段时间。”
　　沈长岳一哂：“小艺人，需要住到你这个大编剧家里？你当我三岁小孩哄呢。”
　　沈念抓着龙角，有下没下的捏着：“不然你老以为会有什么事？”
　　沈长岳没想到被儿子反诘一句。只不过他是真经过枪林弹雨的，沈念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不够看：“下个月，老李家闺女的生日会，你妈说了，让你一起去，顺便和那姑娘聊聊。老李家和咱们门当户对，那丫头和你也挺登对的。”
　　“不去。”沈念面色寒下来，“我不去相亲。”
　　沈长岳没有意外，似乎早就料到这人会这么说：“我收到消息，姓江的出来了，还有他儿子，也从国外回了江城。”
　　沈念：“……”
　　沈长岳：“我这次来江城之前，你妈千叮万嘱，让你别跟那两人接触。”
　　沈念咕了一嘴：“已经见过了……你们这是马后炮。”
　　沈长岳坐到沈念边上，语重心长的开口：“在哪儿不是当编剧？燕市那边的人脉也不少，非得一个人硬留在江城做什么。李家那个丫头，我见过，毕业典礼我和老李头还受邀去学校参加了。军校毕业，人爽快。你过去的事……”
　　“爸……”沈念重重的吐了一口长气，打断沈长岳，目光呆呆的落在毛绒龙上面，“我在这里挺好的，唐铎不也在吗。”
　　“人家的娃可以打酱油了！”
　　一提起唐铎家的胖娃，沈长岳就来哭笑不得，唐铎的老婆和儿子在燕市唐家，和沈家毗邻。前几日，沈长岳遇上那个胖嘟嘟的三岁娃，乐呵的一把抱起来。胖小子笑嘻嘻的在沈长岳脸上吧唧了一口，哄得沈长岳刚想夸他，然后小胖子就滋了沈长岳一泡尿。滋完了，还咯咯的笑。沈长岳骂不出来，只好急忙回家换衣服。
　　然而一见到沈念的失落，沈长岳又觉语气有点重，缓了缓：“我和你妈也不是逼你结婚，就是一个人在外面，总得找个人照应一下。”
　　沈念瞟了一眼房门，没吱声。
　　但这一瞟，让沈长岳看出了些门道，他拍了拍沈念抱着的那只毛绒龙：“你要是真不想回燕市，自己跟你妈说去，你想让她不掺和你相亲，就最好找一个带回去，不然她不会罢休的。”
　　……
　　沈长岳见完沈念，没打算留下。出门的时候，看到简曦辰站在玄关旁边，两人大眼瞪小眼，来回交锋了几道目光。
　　最终，简曦辰动了动他金贵的龙体，难得摆出一副恭敬的态度：“沈叔叔，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沈先生的。”
　　沈长岳：“！！！”
　　沈长岳心里哼哼哼的冷笑，睃巡了一眼沈念。
　　还说和这小子没什么？！！
　　把沈长岳送走后，沈念趿着拖鞋往屋里走，拦住那个正准备上楼的某人：“那个谁，你你站住，你刚刚的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叫照顾我？我哪里需要你照顾了？”
　　“不需要吗？”简曦辰大明大方的踱回来。
　　玄关的光线有点暗，两人站的很近，简曦辰快要把沈念逼退到了门后，昏沉的灯光撒出浅浅的光海，摇晃的阴影下，凭空生出了些暧昧。
　　简曦辰低下头，定睛瞧着沈念，浑醇的低音像在暗夜里滋长的影子，缠上沈念。
　　沈念的呼吸越来越重，每一下都狠狠的敲在自己的心尖上。他忽然明白到，那次医院之后，自己和简曦辰之间，便有什么不同了。
　　沈念颤栗的闭上眼睛，忽然，只觉得嘴唇上多了一片温凉。
　　他的心脏快跳出来了。
　　当年那件事对他的桎梏，在心里挣扎着脱缰而出，与此同时，却有另一道更加强烈的力量，将那份桎梏强行压了下去。
　　“讨厌吗？”
　　蜻蜓点水一样的触碰，一触即分。
　　简曦辰一脸平静，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像是还在回味。
　　沈念垂着头，迟迟没有抬起头。
　　“沈卿？”简曦辰又叫了他一遍。
　　沈念低低一笑，忽然抬起视线，抿着唇，脸颊飞过片桃红：“再来一次。”
　　简曦辰一手拦过沈念的腰，将他拉到自己的怀里，头一低，吻了上去。
　　——
　　《河神灯》的微电影同步游戏上线，悬疑，奇幻的主题色彩，配和韩秋最擅长的光影镜头。整部电影如同一卷娓娓道来的古老传说。
　　播放量当晚破亿！
　　热搜更是连连冲了好几条。
　　其中一条#放开那个沈大人#直接连夜登顶霸榜！
　　借着《凤栖梧桐》播出的热度，简曦辰的粉丝本来就已经大量疯涨。
　　而这次《河神灯》的微电影，更是一记推波助澜的猛药。
　　虽然他出道不久，但是，竟然能捞到韩秋导演的资源，这是什么样的运气啊！
　　“啊啊啊！曦辰老公！太A太欲了！”
　　“老公为什么可以有那么多样子，重羌杀我！沈大人我爱你！”
　　“这人真的是新人吗？韩大导什么时候会导新人的戏了？”
　　“你们都不看看编剧是谁吗？”
　　“哦凑！天虞霸霸V5，韩导和沈大编剧，这是为了要捧我老公？！”
　　……
　　这段时间里，公司最忙的就是赵师太，不过她忙得开心。天虞的影响力果然不同，又有沈念和韩秋的加持，来找简曦辰，还有方项禹的合作越来越多。
　　季度代言直接签了好几个，这个月里，简曦辰当之无愧成为艺人中，签约代言最多的一个。
　　简曦辰前脚代言了一曲奇饼干，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广告刚播出了没两天。
　　这天下午，御格办公室里，每位员工收到一份包装精美的小饼干。
　　众人叽叽喳喳的表示：“这个不是小简刚刚才代言的吗？谁突然定了这么多啊！”
　　“沈先生啊。你们没发现，只要是小简代言的，他都会去买吗？”
　　“是是是！自从上次小简代言了一份炸鸡快餐，沈先生连隔壁的炸鸡摊都不去了。只定外卖了啊。”
　　“啊！他们两个？”
　　沈念一边开会，一边乐此不疲的吃着小饼干，他买的是巧克力味的。
　　会议桌上堆着好几包，唐铎瞥见沈念上扬的嘴角：“你是做的太明显了？你好歹是知名编剧，就不能矜持点？”
　　沈念正对着包装纸上，简曦辰的Q版形象临摹，漫不经心的回道：“我又不是明星，矜持什么。”
　　唐铎：“他要圈女粉丝！不能让绯闻影响啊！”
　　沈念指了指自己：“我算绯闻吗？”
　　“不是你，难道还是我吗？”唐铎愤世嫉俗的撕开一包饼干包装，咬了一口，啐道，“师……赵总，你的艺人，你也不管？”
　　赵斯蕊眼皮上画了两条深棕的眼影，余光淡淡的扫过唐铎：“与其让别家艺人来绑小简炒作，我寻思着还不如沈先生，反正都是自家的，炒起来也方便，还能推掉那些想粘上来的人。”
　　唐铎嘴角沾了点饼干屑，呆头呆脑的问：“小简能同意？”
　　“我没意见。”
　　简曦辰拖着一只小行李箱，出现在门口。
　　他这几天去跑了个商业通告，刚回江城，就急着赶回公司开会。


第48章 
　　“和沈卿炒CP，朕没意见。”
　　简曦辰把箱子推在角落，非要绕过一大圈，在沈念身边坐下。
　　沈念撕了一块小饼干给他：“吃不吃？”
　　简曦辰没用手拿，嘴凑过去，咬了一口，嘴唇还好巧不巧的碰到沈念的手指。沈念瞪他一眼。
　　唐铎叼在嘴边的小饼干“啪嗒”掉在桌上，目露惊悚：“你……你们！”
　　沈念嘬了下手指上的饼干屑：“老唐你大惊小怪干嘛，我们这不是配合炒CP吗？你看赵总就很淡定。”
　　赵斯蕊很淡定的说：“小简跟我提过这事，我觉得可行。”
　　“所以……”唐铎终于悟到了，“你们都早就知道了，就我蒙鼓里？”
　　一直缩在角落没怎么吱声的薄越悄悄举手：“唐总，我也不知道。”
　　唐铎：“……”
　　赵斯蕊无视两个苦哈哈的男人，切回正题：“我最近洽谈了一个项目，北麦牵头的一部仙侠剧，是耽改剧，我们和云巅娱乐参投，制作由北麦负责，艺人方面，对方提了小简，和云巅的当红小生袁子煦。”
　　“小简，你有没有兴趣？”
　　“耽改剧？”沈念蹙了蹙眉，“这个风险有点大。”
　　赵斯蕊没有否认，她调PPT：“近几年的耽改剧，几乎走向了两种极端，一种就是爆火，另一种扑的悄无声息。以小简现在档位，这样的古偶剧，扛男一完全没有问题。问题就是这部戏能不能爆。”
　　“不。”沈念坐直了身体，神情认真起来，“演耽改容易大火，但后续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尤其是耽改习惯磕CP，曦辰和袁子煦，到时候不论是谁想提纯，都少不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
　　“沈先生不同意？”赵斯蕊听出沈念的言外之意。
　　作为经纪人，她肯定是要力捧简曦辰的，耽改是把双刃剑，想吃红利，自然要承担风险。
　　不过，简曦辰没有一丁点的黑历史，她根本不用拍提纯的时候，对方翻到黑料什么的。
　　另外，简曦辰既然愿意在她面前承认和沈念的事，赵斯蕊更不用担心他会和袁子煦假戏真情了。这样也方便日后的操作。
　　毕竟有些剧，拍着拍着，真滚过床单就麻烦了。
　　“让北麦把剧本给我看看。”
　　沈念看了眼简曦辰，皇上淡定自若，自顾自的吃着小饼干，像是会议中谈论的议题，压根和他没关系。
　　简曦辰察觉到沈念投过来的视线，回望了他一眼，眼底写着“沈卿你做主”。
　　沈卿：……
　　微臣真是为皇上操心死了。
　　——
　　简曦辰红的速度，沈念也是没有预估到，这人连一部主演的作品都没有，网上那些剪辑视频就铺天盖地的涌出来了。最明显的效果，就是这人现在不能随随便便出去转悠了。
　　江城南区的中央商圈最近开了一家寿喜锅。
　　沈念团购都团好了，直等着简曦辰跑完通告回来去吃。
　　两人刚走进商场大门，眼尖的粉丝一下子把简曦辰认出来，一女生撕心裂肺的高喊一声“沈大人！我是桑珠啊”！
　　这句话就是冲锋号，顷刻间，千军万马从商场的四面八方杀过来，一眨眼的工夫，把沈念挤到一边去了。
　　真沈大人念：“？？”
　　最后还是商场保安出动，把简曦辰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里解救出来。
　　之后，两人去停车场都是偷偷摸摸的。
　　因为这件事，沈念被赵斯蕊数落了一顿：“沈先生，小简现在实红，你偷偷带他出去，能不能先跟我说下？让我先安排一下？”
　　“行行行。下次溜出去，一定跟赵总报备。”沈念握着手机，心不在焉的应付赵斯蕊，简曦辰坐在副驾驶，手指不安分的去揪他的头发，绕在自己的指尖。
　　“还有下次？”赵斯蕊在电话里惊叫，“没有下次。另外，艺人宿舍空出来了，小简在住在你那里，也不太方便，让他这两天可以搬回来了。”
　　沈念拿电话的手突然愣住了。
　　挂掉电话，沈念没急于发动车子，双手搭在方向盘上。
　　他今天没吃到寿喜锅，简曦辰又要搬走了，两倍郁闷叠加在一起，郁闷死他了。
　　“你想搬去宿舍？”
　　沈念头枕在手臂上，侧目看着简曦辰：“师太嘴上允许炒CP，其实还是舍不得你这棵摇钱树。”
　　“沈卿后悔了？”简曦辰松开保险带，凑过去些，昏暗的车厢里，这人眼神一低，闪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当初可是你让我进娱乐圈的。”
　　“那会儿和你不熟，总不能让你在我这儿白吃白住吧。”沈念理不直，气不壮的小声叨叨。
　　“呵呵。”
　　简曦辰戳了戳沈念软嘟嘟的脸颊，这人侧趴着，刚好露了半张脸给他戳。
　　沈念：“……”
　　简曦辰：“不过，朕还没想过这么快搬走。”
　　沈念一下子坐直，讶然：“你不搬？那师太那边？”
　　简曦辰：“不怎么办，朕不当偶像不就好了？”
　　沈念：“什么意思？”
　　跟着，停车场内一道引擎轰鸣，捷豹IPACE滑入深色的无边黑夜。
　　沈念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买了几份关东煮。
　　到了家里，往锅里一煮，“咕嘟咕嘟”冒出水泡，算是弥补一下没吃到寿喜锅的遗憾。
　　“给。”沈念从厨房拿了两副碗筷，给简曦辰一副，“先吃再说。”
　　两人并排坐在一楼院子的石阶上，简曦辰把椅子拉到沈念身边，微凉的月光，像是在简曦辰脸上刮出一层奶白色的釉，轻轻爽爽的。
　　“朕没想要当偶像。”
　　“那你想当什么？”沈念咬了口北极翅，“不会是想退出吧？”
　　欧禾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偶像制造厂，当初赵斯蕊会签下简曦辰，也是因为他这张脸太适合红了。同样，欧禾愿意下那么多资源去捧他，也绝不会让他说退就退的。
　　简曦辰缓缓开口：“其实离开宁山的时候，韩秋单独找过我，他问我到底想在娱乐圈发展成什么样。”
　　沈念抓着筷子的手一紧：“这件事你没跟我说过。”
　　“啧，怎么老韩也不跟我说下。”沈念赶紧吐槽了一下韩秋。
　　“可能是韩导想知道我自己真实的想法。”
　　“你呢，后来怎么说。”
　　“朕说想考虑考虑。”
　　沈念两腿往前伸直，转过头，好奇道：“考虑我？”
　　“是的。”简曦辰道，“当日如果没有见到你父亲，说不定朕会继续当偶像。不过现在……”
　　简曦辰咬下一只肉丸：“韩秋说，他希望我走大银幕，不炒流量。真正的演员，要和观众有隔离。离得太近，每个角色就会变成他自己。”
　　沈念一声不响的吃完一大杯关东煮，末了，轻轻一笑，口吻很是轻松：“老韩为了挖你，连鸡汤都煮起来了。”
　　沈念伸了个懒腰，站起身，一手搭在简曦辰的肩膀：“皇上，你长大了，可以自己拿主意了。”
　　沈念说到一半，简曦辰整张脸瞬间凝结住，望出去的眼神如一把利刃，恨不得剖开眼前这人的内心。
　　简曦辰猛地抓住沈念手腕，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简曦辰嘴唇微微发颤，声音哑得不像话：“你真的不记得前世了？”
　　“嗯？”沈念茫茫然一低头，却感觉到简曦辰的手劲很大。
　　“前世怎么了？”沈念问道。
　　前世。
　　那年，七王叛乱，沈氏作为叛军之首，沈父率兵将皇城团团包围。
　　城中军浴血奋战七天七夜，和沈父拼杀七天，到最后将其生擒的人，便是沈念。
　　再后来，沈家下狱，朝堂上群情激奋，众口一词，认为即使沈念除叛乱有功，但他依然是沈家的人，沈家满门被诛，他也不能躲开。
　　沈家行刑的那一天，皇城下起了很大的雪，沈念和曦辰帝站在城楼上，远眺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刑场。。
　　满天飞雪落下，没多久，便遮住了刑场中，狰狞的血迹。
　　沈念身上穿着厚厚的狐皮裘衣，出宫前，曦辰帝亲手为他披上的。
　　沈念温柔的瞧着曦辰，伸手拂去他肩头的雪花。他忽然发现曾经的少年，个头已经超过他了。
　　“皇上。”沈念喊他。
　　曦辰帝身体像被禁锢住了，直愣愣的看着沈念拔出自己的佩剑，一剑横抹在脖子上，飞溅出的血沫，落在苍白的积雪上面。
　　沈念艰难的扯出最后一抹笑：“你长大了，以后的事，可以自己拿主意了。”


第49章 
　　简曦辰推掉这部耽改剧之后，通告数量肉眼可见的下滑，欧禾那边反倒是方项禹的通告直线上升。
　　这天下午，沈念找赵斯蕊谈了一次。
　　赵斯蕊的脸色不怎么友好，好端端的一颗摇钱树，突然不打算吸金，想玩艺术了。
　　“沈先生，你决定的事，我也不好反对，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这么好的胚子，不趁年轻，不趁火的时候，捞一波流量的钱，等新人出头后，这种好的机会就没有了。”
　　沈念笑道：“他当惯了万人之上，让他当个人形木偶，一时可以，时间久了，保准会炸，还不如现在就让他凉一凉。”
　　赵斯蕊看着墙上一堆艺人的通告表：“算了，反正是你的人，你们定吧。不过这样的话，他的经纪约……”
　　沈念接道：“我跟薄越说了，转签回御格的艺人部，再挂在你这里，容易让别人说闲话。”
　　欧禾是御格的子公司，主营的还是偶像经纪，现在，简曦辰很明显不想走偶像路线了，转回御格，也顺理成章。
　　沈念从赵斯蕊的办公室出来，路过排练厅，里面方项禹他们几个正在排练戏剧。
　　赵斯蕊给他接了一部偶像剧，近期等着去试镜。
　　沈念在门口瞧了两眼，方项禹演的不算差，之前演桑珠的时候，这人也表现得不错。只是少了些演员与生俱来的灵气。
　　说到底，平凡的演员多的是，但要到顶层，天赋是不可或缺。
　　身后响起脚步声，很有天赋的简曦辰站在沈念背后：“沈卿是在找朕？”
　　沈念回头，送了他一个无趣的眼神：“脸要不要这么大？”
　　简曦辰把刚买的一杯咖啡交给他：“朕看到你来找师太，特意去楼下买了咖啡，宠幸爱卿。”
　　“…………”
　　沈念无语，“好歹是皇上，用词能不能准确一些。”
　　沈念说归说，咖啡还是要喝的。
　　“朕以为‘宠幸’这个词，朕用的非常恰当。”
　　“胡说，明明是拍领导马屁。”沈念指指自己，眼梢一抬，意思是，我这个领导。
　　两人从欧禾出来，朝御格的办公楼走。
　　彼时，冬日午后的阳光懒绵绵的落在两人身上，勾出一副安逸温柔的画面。
　　简曦辰意味深长的说：“朕现在不在欧禾，员工公寓也住不到了，看来还得在卿那儿叨扰一阵。”
　　沈念咬着杯沿，手指在杯身上划来划去，含含糊糊道：“嗯嗯，我加房租了。你搬到二楼来吧。”
　　简曦辰：“？？”
　　沈念故作镇定，眼神却是左右闪着：“三楼那间阁楼太低了，不适合你住。那个……我隔壁有间客房。你考虑一下，我涨房租的啊。”
　　“不用考虑。”简曦辰唇边衍出一抹了然得意的笑，“朕答应了。”
　　“加房租，不用再考虑下？”沈念坏笑着说。
　　简曦辰忽然轻声在沈念耳边喃语一句，“沈卿，朕想亲你。”
　　“现在？！”
　　沈念的笑容卡在一半，一口咖啡呛在喉咙口，咳得满脸通红，“不行。这大庭广众的，照顾点隐私好不好。”
　　“不好。”
　　皇上就是蛮横无理。
　　快到御格办公楼的大门，进进出出的人更加多了，沈念更不容许简曦辰胡说八道。想了想，把自己喝了一半的咖啡杯给他，示意自己刚刚咬过的地方：“你将就将就，只能间接。”
　　简曦辰轻声低笑，就着沈念刚刚喝的地方，慢慢尝了一口。
　　沈念都不好意思去看他，脸颊一片绯红。
　　“沈先生！沈老师！”
　　这时，一道人影从一楼大堂里，横冲直撞的跑到沈念面前。
　　“沈先生！”
　　周璐奕大喘着气，拦住沈念。
　　“你是？”
　　沈念瞧着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的女生，扎着马尾辫，戴了一副黑不溜秋的眼镜。手里还抱着一大摞稿纸。
　　“沈先生，我叫周璐奕，是江城戏剧学院导演系的毕业生。”
　　周璐奕推了推镜片，“你去年来我们学校开过讲座的，我那时就在下面。”
　　那些戏剧学院有时候会请沈念去讲课，沈念讲完就算，自然不会去在意来听课的小朋友。不过这个周璐奕，他似乎有那么点印象。
　　女生当时坐在第一排，全程十分专注，后面互动环节的时候，她还自荐了自己写的剧本。
　　周璐奕把手里的稿纸交给沈念：“沈先生，这是我新写的故事，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这个……抱歉。我大概不是很有时间。”
　　周璐奕似乎料到沈念会拒绝，一点也没有失望，仍是笑盈盈的说：“没关系，就……当个厕所读物也没问题的。随你什么时候看。”
　　周璐奕厚着脸皮道：“我每天都会来这儿，你要是哪天看过了，给我个眼神就行，我保证，绝对不打你工作。”
　　沈念揣着一本稿纸，随手拨了一下：“周璐奕是吧。”
　　“哎对。”
　　“你去我公司前台留个电话，就说是我让留的。你也不用每天都来，我要是看了，会让人通知你的。不过……”沈念转折了一下，“可能你会等很长一段时间。”
　　“没没没关系！谢谢沈先生！”
　　周璐奕激动死了，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用力跟沈念挥手。
　　简曦辰抱着臂，等在边上，周璐奕离开后，才走近沈念：“沈卿比朕红。”
　　“怎么，吃醋啊。”
　　简曦辰摸了摸下巴，意犹未尽：“不是说朕是当红顶流，怎么那姑娘看都不看朕一眼。”
　　沈念把剧本一卷，敲在他的胳膊上：“就算是顶流，圈的也只不过粉丝。”
　　“有区别？”
　　沈念转念一想，把手里的剧本往简曦辰怀里一塞：“不是说要当演员吗，先从看剧本开始。”
　　沈念拍了拍转移到简曦辰手上，厚厚的剧本，半敛住眸子：“好好看。”
　　简曦辰；“……”
　　——
　　临近年末，沈家那边开始催沈念回燕市。
　　沈念刚刚调整完工作室交上来的本子，还没带歇口气，沈长岳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你妈说了，上一回李家那姑娘的生日会你没回来，这一次，一定得回来，再不来，她就杀到江城去抓你。”
　　办公室里，沈念坐在转椅里，左转转，右转转：“老妈不早就退出一线了么，怎么还时时刻刻想着抓人。”
　　“你到底回来不？”
　　“回回回。”沈念没好气的应声，“如果……我是说如果，再带一个人回来，行不行？”
　　“上次住你家的小子？”
　　“咳咳咳咳……是的。”
　　“儿子。”沈长岳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空旷，说话声一紧，“你老实跟我说，你和那小子，来真的了？”
　　沈念差点从转椅上摔下来：“没没。爸你别胡说。我就是看到他不讨厌，嗯，是有么点喜欢……不过我们真没那事。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坎，哪有这么好过。”
　　“把人带回来，让我看看。”
　　电话对面的沈长岳突然就换成了女人的声音。
　　“哐啷——”
　　沈念这一回是真从椅子上转下来了。
　　“妈。”
　　沈长岳低声解释：“我没办法，是你妈，非要让我开免提。”
　　沈念：“……”
　　沈念迅速切到聊天框，狂飙手速，给他老爹发了一条个吐槽：【你就这么把你儿子卖了！】
　　电话里，苏青玟声色如常：“是的，卖给我了。”
　　沈念觉得自己需要颗速效救心丸：“妈，你别听爸胡扯，那人就是租客。”
　　苏青玟：“你刚才说是喜欢的。”
　　沈念：“我……失忆了。”
　　苏青玟比沈长岳直接多了：“睡过没？”
　　沈念耳朵一抖：“没。”
　　苏青玟：“下周带回来，不来我马上去买机票。”
　　沈念挂了电话，侧着脑袋，搁在办公桌上，呆愣愣的眨巴了下眼睛。
　　这事的发展好像有点超出他的预期。
　　过了片刻，沈念点开和简曦辰的对话框。
　　沈大人：【皇上，这次年假，陪微臣回趟家呗。】
　　曦辰：【朕准了。】
　　沈念瞧着这两句对话，怔怔的想，自己好像已经完全入戏那位沈大人，不再怀疑了。


第50章 
　　节前最后一天，唐大老板格外开恩，提早放了半天。
　　沈念开完会，推着行李箱兴匆匆往外走，被唐铎勾肩搭背的搂回办公室。
　　唐铎神秘兮兮的问道：“听说你这次打算把小简带回去？”
　　“你哪儿听来的八卦？”沈念拍开他的爪子。
　　“我女儿！说你老爸说的。”唐铎挤眉弄眼的鬼扯，“说你要带个相中的人回燕市。”
　　“你女儿，今年才多大。”沈念无语。
　　“哈哈哈哈！”唐铎厚着脸皮，完全没有谎言被戳穿的惭愧，“你爸跟我家老头子嘚瑟时候漏的口风。”
　　唐铎道：“喂，你这次是来真？”
　　“……”沈念沉下心，突然不开玩笑了，一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静默了会儿，“老唐。”
　　“嗯？”唐铎见他神情不对劲，也跟着凝重起来。
　　沈念往墙上一靠，垂眸道：“你最清楚，这些年，我从来都没有走出来过，江大年，甚至江尧，我都没有摆脱过。直到遇见简曦辰。”
　　沈念低声笑笑：“他说他自己是皇帝，有真龙之气，可以镇压邪祟，或许吧。”
　　“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搞封建迷信这套。”唐铎一耸肩，“也就你傻呆呆信了。”
　　沈念：“真假重要吗？起码我现在不怎么会梦到那场黑暗了。”
　　——
　　江城飞燕市，约莫两个多小时。
　　因为年节，头等舱里也是坐的满满当当。
　　沈念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个小时，睁开眼不意外的看到自己身上盖着毯子。
　　简曦辰就着座位顶上的一盏小灯，皱着眉头在看剧本。
　　沈念拢着毯子，歪向他的方向：“还没看完？好看吗？”
　　“还不错。”简曦辰放下剧本，侧目看向沈念。
　　这人睡觉的时候没注意，头上翘起一簇呆毛。
　　简曦辰把那簇呆毛按下去：“沈卿要不要看两眼？”
　　“真这么好看？”沈念狐疑的接过剧本。
　　他原本没有对周璐奕的剧本有太大的期望，一个戏剧学院刚毕业的研究生，能够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没什么社会阅历，无外乎情情爱爱之类的小言情剧。
　　沈念看到A4纸的封面上打着两个最朴实的宋体字。
　　《微阳》。
　　沈念盖着毯子，懒散的靠在简曦辰的肩膀上，举着剧本，就这么一直看到燕市。
　　这是一个关于信仰和守护的爱情故事。
　　描写一个大学生喜欢上一个酒吧的女老板，结果却被女老板当做了筹码。用爱情的谎言欺骗他，出卖自己，替她赚钱。在一次争执中，大学生失手杀了女老板，之后一路逃亡，流落到海外，遇到了自己命中的另一个人。
　　“前半段还行，后半段拉垮。”
　　沈念伸了个懒腰，把本子丢回个简曦辰，“概念是好的，架构不严谨。”
　　这时，航班开始缓缓降落，下方燕市夜晚的萤萤灯火变得愈发明亮。
　　沈念突如其来道：“可惜了，那个小姑娘的手机号码还在前台，只能年后去找她了。”
　　“朕记了。”简曦辰翻到剧本的最后一页，纸面的右上角上写了一串漂亮的数字。
　　沈念微微一愣，眸光朝简曦辰脸上一瞥：“你记这个干吗？这么笃定我会感兴趣？”
　　简曦辰：“现在不是有兴趣了？”
　　沈念做作的否认：“并没有！后面写成啥玩意了，前面的人物也没处理好。老板娘不可爱，男主角太卑微，犯错也没受惩罚。一大堆问题，哪来的兴趣。”
　　简曦辰：“呵呵。”
　　两人一路出了闸机，沈念耍了性子，把自己的大行李箱扔给简曦辰，还美其名曰，你粉丝看到那么多行李，就不会认为是你了。
　　毕竟粉丝眼里，偶像吃喝拉撒都不用。提行李，当小工就更不可能了。
　　飞机抵达燕市，已近晚上十一点多。由于这次简曦辰是悄悄摸摸的行程，消息丝毫没有对外公布，加上他最近一段时间的通告减少，前阵子猛烈的热度也跟着冷下来点。
　　接机大厅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沈念走了没多久，在人群堆里看到两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哎哟，我去。我妈怎么也来了。”
　　苏青玟一身米色的长款大衣，蹬着双黑色高跟鞋，在那儿一站，身材拔长，一头干净利落大的短发，显得英气十足。
　　沈长岳站在她身边，反倒是多了几分柔和。
　　沈长岳笑得古里古怪：“回来啦？”
　　“爸，妈。”沈念忙给简曦辰打眼色。
　　简曦辰还未开口，苏青玟的目光已经跟探照雷达一样，将他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扫了七八百遍。
　　苏青玟轻嗤，声音里听不出喜恶：“简曦辰是吧？你看上我儿子什么？他人又懒，年纪又比你大，你混娱乐圈的，是想绑金主？”
　　沈念：“……噗。”
　　沈念哪里想到老妈一见面就先声夺人，他只好拼命朝沈长岳瞟。
　　然而他老爹一副我自归然不动的沉着，自顾自的接过沈念的行李箱，脑袋一缩，退在一边。
　　四人中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简曦辰打破沉默，瞧了瞧沈念：“因为除了他，我看不上别人。”
　　简曦辰无惧苏青玟犀利的目光，他当皇帝几十年，哪一个拼得过他的眼神。
　　一旁的沈念扯了扯沈长岳的袖子：“不会就这么一直对眼下去吧？”
　　沈长岳心底清楚自己的老婆：“现在在争你，谁先退，谁就先妥协。”
　　沈念拉长声音：“那我是不是还要倍感荣幸？”
　　沈长岳斜瞄了他一眼：“你肯把他带回来，不就是来过你妈这关的吗？这都扛不住，怎么行？”
　　苏青玟收回视线，她觉得自己的态度够锋利了，却并没发觉简曦辰有什么心虚。
　　苏青玟平静道：“我儿子以前遇到过傻逼，人不大正常……”
　　沈念在旁边小声咕咕：“我哪里不正常了。”
　　沈长岳安抚的拍拍他的背。
　　苏青玟只当没听见：“你要是接受不了，趁早放手，让他死的痛快点。”
　　沈念真要寻死觅活了：“这还是亲妈吗？”
　　沈长岳：“现在说清楚，总比以后闹起来好。”
　　简曦辰走到沈念身边，长臂一揽，沈念还没反应，就被他搂到怀里去了。
　　简曦辰那对沉色的眼眸望向沈念，缓声说道：“他所有的，我都能接受。”
　　——
　　沈家住在燕市的老城区，说是老城区，每座宅院都由大铁门守着，里面都是低调，又牛逼的的住家。
　　一家院子里，邻着三栋独立的房间，每栋里面还有两三间的房间。
　　沈念知道苏青玟行事干脆，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干脆。
　　苏青玟没让简曦辰住客房，把人领到沈念的那间朝南的大卧室：“就我儿子这性子，磨磨唧唧的，不推一把不行的。”
　　沈念：“！！！”
　　我给自己找了个亲妈啊！
　　简曦辰却对苏青玟的安排特别满意，嘴角挂着的笑容就没撤下来过：“谢谢阿姨。”
　　苏青玟说得异常直白：“他再不开窍，我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了。”
　　“我比心理医生有效。”
　　简曦辰瞧着沈念生无可恋的背影，朕心甚慰，沈念这一世的家人，比沈阁老那几个老顽固好太多了。
　　……
　　夜色下，窗外的院子漫开静谧。
　　沈念站在窗前，眉头紧紧锁着，瞧不出在想什么。
　　他刚洗完澡，穿了件浴袍，腰带系得松松垮垮，他没太在意。
　　这些年，苏青玟没少操心他的事，像李家姑娘等等，前前后后介绍了好几个。沈念始终兴致缺缺。
　　这也是他躲在江城的原因之一，离苏青玟远，想唠叨也唠叨不到他。
　　然而这次，他主动把简曦辰带回来，着实把苏青玟激动坏了，沈念这根榆木总算是活过来了。
　　身后响起一道开门关门的声音，简曦辰出了浴室，走到沈念身边。
　　窗边月光撒落，勾勒出这人轮廓分明的脸庞，沈念有些失神，曾经不止一次梦到过的人，仿若穿过了几百年，而后真真切切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简曦辰伸手碰了碰沈念的脸颊：“沈卿，很晚了。”
　　该就寝了。


第51章 
　　卧室里，沈念眼巴巴的望着孤零零的一张床，看看床，看看简曦辰：“隔壁有客卧，你要不要去那边？”
　　简曦辰扣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床边：“伯母不会答应的。”
　　沈念面色尬红，天知道他妈就这么急着卖儿子？
　　沈念从床头抱起一只枕头：“算了，你不能去，我去。”
　　“沈卿就这么拒绝和朕同床？”
　　简曦辰声音骤冷，在他身后说。
　　沈念停在门口，怀里抱着枕头，没转身。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是对你有好感，但……并不代表我现在已经接受你了。你的确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见到你会有亲切的感觉，可能就像你说的，我大概上辈子真的是你那位挚友。”
　　“可是，简曦辰。”沈念转过身，指尖无措的捻着枕头，耳朵尖微微红着，“我现在不是他，我没有一点关于他的记忆，除了……”
　　“除了什么？”简曦辰迫近两步，将他逼靠到门板上。
　　沈念躲开他探究的眸光，举高了些枕头，做出一个防御性的姿势，嗫嚅着：“除了那些梦。”
　　“什么梦？”简曦辰不依不饶。
　　沈念低低吸了口气：“梦到你。梦到在古代的你，还没当皇帝的时候。”他顿了顿，“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你就是很喜欢缠着那个沈大人……唔。”
　　简曦辰不等他说完，低头封住他的嘴唇。
　　沈念那些没来及的吐槽，又统统被堵了回去，齿间被人撬开，萦绕的全都是简曦辰的气息。
　　薄荷牙膏的清凉，突然像烟火般，狠狠的燃烧光他的呼吸。
　　沈念无法拒绝这种掠夺的亲吻，呼吸，连着他的意识，都被眼前的这人攫走了。
　　手里的枕头滑到地上，沈念两手抱住简曦辰，张了张嘴，却换来这人更米且暴的侵.入。
　　直到他被吻到神识涣散，几乎站立不稳，简曦辰才放过他：“朕以前的确很喜欢缠着沈卿你，你是朕的太傅，没有人比你对朕更好，也没有比朕对你更好。”
　　“我不是沈……”
　　沈念刚要否认，简曦辰眼角压下余光，“是要再来一次？”
　　沈念抿了抿微肿的嘴唇，他脑子里有点乱，明知这种轮回转世的事情荒诞，然而同样荒诞的穿越，却是结结实实的出现在他眼前。
　　心头一点声音叫嚣着，在胸腔内空空荡荡的回响。
　　沈念默不作声，浓长的眼睫毛垂下，眼中越来越深的茫然。
　　他弯腰捡起枕头，退到门边：“就只是睡觉，行不行？”
　　关了灯，六尺大床，两个人一人睡一侧，沈念几乎是贴着床沿睡的，床中间空出了一大块。
　　窗外比黑漆漆的房间要亮一些，银白色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了进来，沈念木讷的盯着那束光，久久的，问道：“皇上，以前的月亮是不是也和现在一样？”
　　沈念等了好半天，没听到简曦辰的回答。突然腰上一重，简曦辰三百六十度翻了个身，一条手臂不声不响的搭在他的腰上。
　　沈念：“……”
　　沈念嘴里念叨，去推他的手臂：“说好只睡觉的，搞什么呢。”
　　简曦辰的手臂没推开，反而作势搂更紧了。
　　沈念被他往身前一揽：“？？”
　　“太傅……”
　　简曦辰在沈念耳边呓语，依然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沈念挣脱失败，便放弃挣扎，好在这人也只是搭在他的腰上，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沈念对上简曦辰的那张脸，朦胧的淡月在他脸上落开，勾画出明显的阴影，把他的面容衬得更加立体，精致。
　　沈念默默的想：自己不是颜控啊。
　　——
　　年假那几天，沈念闲在家里，琢磨周璐奕的剧本，吆五喝六的指挥简曦辰把故事中的角色揣摩着演一演。
　　之后的那些天，沈念彻底把简曦辰赶出房间。
　　他一个人窝在书房里，整宿整宿的亮着灯。
　　沈念要么不写戏，一写戏，就有点犯神经，非得把完整大纲构思出来。
　　凌晨两点多，沈念趴在桌子前，十指敲得飞快。
　　屏幕右下角的消息提示不断的闪烁。沈念点开弹窗，周璐奕连续发了好几个大哭的表情包。
　　周璐奕：【啊啊啊啊啊！沈老师，我看哭了啊。】
　　周璐奕：【我请不起你。】
　　周璐奕：【啊，我要死了……】
　　沈念加了周璐奕的微信，大致跟他聊了下自己对故事的看法。
　　沈念表示自己可能会改动一下她的故事。
　　周璐奕在电话里激动的吼道：“改改改！沈老师你随便改，我都要哭了。”
　　周璐奕在电话里说：“沈老师，我写《微阳》的初心，其实是想写个关于同性之间守护的故事，就……不是那种见面就要做.爱的那种，不是恋人，不是火包友，但可能就是觉得这人有眼缘，想为他好。”
　　沈念直言不讳：“你没写出来，我只看到了一个物化的女性角色。”
　　周璐奕“嘿嘿”的干笑：“我知道，那个女老板可能会被喷仇女。主要也是我没想明白这个角色的前后逻辑，写的有点仓促了。”
　　周璐奕：“你要是觉得不妥，你直接改掉。不用顾忌我的。”
　　《微阳》的故事被沈念重新调整了，前半部分的调整在女老板身上，后半部他就是完全重写了一遍。
　　大学生的父亲欠下不少债，债主追着他还钱，父亲拿母亲的性命要挟男孩，让他想办法还钱。男孩筹不到钱，无奈去酒吧打工，却在这个期间，喜欢上来了酒吧的女老板。
　　女人很照顾他，可是又编织了美好的爱情谎言，等谎言破碎，男孩乍然醒悟，两个不同地位，不同身份，不同人生阅历的人，彼此珍惜的东西根本不一样。
　　男孩因为爱情的信仰崩塌，在酒吧自我堕落。就在他要被其他男人带走的时候，一个男人出现，救下了男孩。男孩以为男人和其他人一样，无非是想要睡他，便歇斯底里让男人上他。反正他的爱情已经死了。
　　但是，男人说自己其实是受，而且他看出来，男孩根本不是这一卦的，两个人并没有发生关系。
　　男孩的父亲得知他结识了个有钱人，便闹到男人的公司，男人的妻子知道了自己老公的取向，决意离婚。男人把全部的钱留给妻子，是自己一直对不起她，让她当了同妻。自己无论做什么也弥补不了这个错误。
　　男孩完全没想到因为自己，造成男人的身败名裂。男孩逼问父亲，却被父亲扇了一脸，父亲骂他臭不要脸，竟然去卖屁股。男孩愤怒之余，失手推了父亲一把，谁知父亲不小心磕到玻璃桌角，死了。
　　男人得知此事，第一次吻了吻男孩：“我看到你，就像看到以前的我。冲动，偏执。有时候就会不计后果，甚至忘了自己。“
　　原来男人当年喜欢过一个青梅竹马，曾一度想要逼人家，后来那人被逼得自杀。男人才知道自己所谓的爱，加诸在别人身上，反而会成了痛苦。再后来，男人沉稳了很多，不在那么锋利了，磨光了自己所有的棱角。
　　男人替男孩顶罪，他说：“你还有无限的前途，我没有了。我早已一无所有。你是我最后想要珍惜的火光。努力生活，把我借给你的希望一起活下去。”
　　男人被判七年。七年间，男孩从来没有一次去看过他。直到他出狱那天。
　　男人的两鬓已经有些发白，望着秋末，稀薄的暖阳，却忽然看到男孩站在那里。
　　当初的少年已然成熟，像极了那个曾经精英模样的自己，可又完全不像当时裹着伪装的自己。
　　电影到这里结束。
　　这个故事大纲明显比周璐奕的丰富了许多，周璐奕在语音里嗷嗷的乱吼，说自己砸锅卖铁，就算是个小成本电影，她也想要拍出来。
　　挂电话前，沈念又特意叮嘱了她一遍：“这个故事创意是你，所以我先发你看看，记得保密。”
　　“好好好！我一定把故事跟我锁死，沈先生放心。”周璐奕在电话里又哭又嚎。
　　沈念盯着电脑发了半天的愣，在他看来，故事的完整性提升了。但是男人和男孩之间似乎少了一点强烈的情感冲突。
　　沈念翻出国外的一部同类型电影，那部题材更加直接，主要描写的就是一段禁忌的爱情。
　　剧情中有直白的情爱戏。
　　屏幕上两具身体纠缠在一起，两人之间爆发出迷人的忄生张力，将整个故事的情感诉求推到巅峰。
　　而《微阳》中正是缺少了这样一个阶段，即使没有亻故爱，但男人和男孩间的感情也需要有一个迸发阶段。
　　沈念看得入神，没在意书房的门被人推开。
　　简曦辰拿了一杯刚热好的牛奶进来：“沈卿。”
　　“嗯？”沈念回头瞧见简曦辰，突然手忙脚乱的去关电脑屏幕。
　　他本来想恢复到桌面，结果碰到空格键，屏幕刚刚好停在一个尴尬的画面上。音响中的喘息声随着屏幕静止，戛然而止。
　　台灯昏黄灯光，沈念脸色迅速变红，这次他直接按掉屏幕开关。
　　简曦辰放下牛奶，反身靠在书桌旁，意味深长的望着沈念：“沈念需要的话，何必要看教学，朕可以帮你亲自实践。”
　　沈念：“…………”
　　他社会性死亡了。


第52章 
　　沈念在书房里窝了好几天，这天终于闭关出来。
　　下午，冬天的日头正暖，苏青玟在院子里浇花，见沈念从屋子里出来，洒水壶的壶嘴，对准他喷了上去。
　　“老妈你干嘛！”
　　沈念敏捷的一躲，往边上跳开。
　　苏青玟一手提着洒水壶，在一株绽开的山茶花上浇了两把：“我干嘛，我还问你呢。给你制造这么好的机会，你还不把握？”
　　“我把握啥了我？”沈念离苏青玟大老远的站着。
　　“你把人带回来，不就是为了跟我们宣布你俩的关系？结果你一个人关书房里码字？这算什么事？”
　　苏青玟气势汹汹的问，“你要是对那小子没兴趣，早点去跟李家的姑娘相亲，反正你对谁都没有兴趣。”
　　“谁说我没兴趣的？”
　　“那这几天你睡书房是什么意思？”苏青玟把壶嘴往那株盛开的山茶花上一点，“你这棵苞，到底还开不开了？当年那点狗屁倒灶的事，你要自闭到什么时候。”
　　沈念皱皱眉：“什么苞不苞，妈，你说话斯文点。”
　　苏青玟走近两步，直来直去道：“你妈这么说话，你都听了三十年了，还没习惯？好，你斯文，那你有没有睡别人？”
　　沈念：“我……”
　　“就你这委委屈屈的样子，那个小子吃定你了。”苏青玟挠了一把沈念的头发，“我家的白菜要拱手送人，还不允许我多说两句？”
　　沈念小声嘀咕：“还不是你亲自送上门的？”
　　苏青玟被气笑，瞧着儿子，目光柔和下来：“念念，那次之后，我一直跟自己说，只要你肯走出来，不管你带回来的是男是女，我都可以接受。我只是不希望你被过去束缚住，那点黑暗，不算什么，你总会遇见自己喜欢的一个人。”
　　苏青玟抱了抱儿子，在他耳边温言道：“你愿意把小简带回来，不就证明你心里有点喜欢他的么？”
　　一时间，沈念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他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苏青玟比沈念自己更了解他。
　　——
　　燕市，中央商业区里的一家咖啡馆内。
　　由于还在年假期间，CBD里的人不是很多。
　　沈念推开咖啡馆玻璃大门，朝座位区张望了一圈。最靠里面的那张桌子旁，坐着一个儒雅，随和的男人，穿着米色高领针织衫，戴了副浅色镜片的眼镜，男人察觉到沈念的视线，向他招招手。
　　如果不是年假，换做平日人来人往，说不定这家咖啡店要被粉丝围攻了。
　　男人是国内影视圈的顶级人物，影帝贺之行。
　　沈念拉开贺之行对面的椅子，坐下说：“我还怕你这段时间去国外度假了。”
　　贺之行摘下眼镜，他虽然快四十，脸上却瞧不出时间的痕迹，反是在他身上凝出一抹优雅，从容。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会回燕市过年假。”
　　服务生把一杯热的拿铁送过来，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贺之行。
　　贺之行对沈念道：“给你点的。算是剧本回礼。”
　　沈念梳理完《微阳》的故事，里面那个男人，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人选就是贺之行。
　　“你觉得怎么样？”
　　贺之行喝着咖啡，慢条斯理的动作，确实很像剧本中的那个精英男士。
　　贺之行道：“小孩呢？有选好吗？”
　　“定了，之前和韩秋拍微电影的那个。”沈念生怕他不了解，特意在手机上点开天虞的那部微电影，“御格的人，演技在线。”
　　“简曦辰？”贺之行不假思索。
　　“你知道？”
　　“我工作室里的几个小女生很喜欢他，经常说他资源不怎么好，你们欧禾也不知道跟进一些。”
　　“这不是给资源了吗。”沈念两只手抱着咖啡杯，冒出的烟雾爬在他的手指上，“这部戏，御格主投，创意是那个导演小姑娘的，我找了老韩做监制。”
　　贺之行当然道：“那这片子的成本不低。”
　　沈念喝了一大口咖啡，跟他挤挤眼：“大影帝，你给个友情价吧。这片预算不高，我主要是打算报多伦多电影节。”
　　“想走独立电影？”
　　多伦多电影节是非竞赛电影节，不评奖的，但是会有圈内自己的等级考量，这几年，不少独立电影在那里的成绩不错，尤其那些新人，很多人经此之后，直接跻身世界主流电影行列。
　　贺之行另外点了两块黑森林巧克力蛋糕，递给沈念一块，自己舀了一勺子：“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是找我，和老韩来当星星，拱你手里的那颗月。”
　　“嗯，瞧出来了，那片酬就放低点。给个一成行不行？”
　　沈念来见贺之行之前，算盘就已经打好了。《微阳》这部戏，他当编剧兼制片人，预算就是往小成本去走的。
　　韩秋挂个监制还好，片酬比他导演少很多，关键就是贺之行。他如果来演那个男人，戏份绝对不少，这人要是原价片酬，他整个片子的预算砸上去都不够。
　　“一成？”贺之行哭笑不得，拿甜品勺的手都跟着一抖，“你怎么不说我无偿，友情出演算了。”
　　“真的吗？那最好了。”沈念借势下坡，咧开一口白牙，“贺大影帝就是人好。”
　　“你……”贺之行要被他堵坏了。
　　这时，咖啡馆的大门又被人推开。
　　简曦辰一眼瞧见沈念，快步走过来，他不认识贺之行。沈念通知他来，他就来了。
　　沈念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下：“曦辰，贺老师会和你搭档演《微阳》，他演技巨好，你到时好好向他学习。”
　　“嗯。”简曦辰坐在沈念旁边，眼中没什么情绪，向贺之行点点。跟着拿起沈念喝的那杯咖啡，就着饮口喝了。
　　贺之行的目光微微一颤，转向沈念：“他这是来跟我炫耀？”
　　沈念尝了口巧克力：“他占有欲很强，你包涵。”
　　贺之行乐了：“占有欲？这圈子还真有人能绑你大腿啊？”
　　“没有，他的腿，只有朕能绑。”简曦辰揽住沈念的胳膊，把人往自己身边一带，“影帝也不行。”
　　贺之行：“哈哈哈哈！早听老韩说你招惹了一个霸道的小皇帝，亲眼所见，果然霸道。”
　　简曦辰那道锋利的眉峰一扬：“朕可不小。”
　　贺之行：“？？”
　　贺之行：“哦哈哈哈哈！”
　　沈念翻着白眼，缓缓转望向简曦辰，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简曦辰十分淡定，薄唇轻轻一动，下一刻被沈念一手捂住：“闭嘴！”
　　从咖啡馆出来，半空中纷扬着飘落下雪花。
　　沈念裹紧围巾，丢下简曦辰，快步走开。简曦辰却是不急，缓步跟在他的身后。
　　苏青玟也好，贺之行也罢，这些人都已经看明白，自己对简曦辰不同于其他人的感情。唯独是沈念自己，硬是把眼睛蒙起来，自欺欺人的不愿承认。
　　两人都没有带伞，落雪越来越大，空旷的街道上瞧不见多少路人了。
　　沈念躲进商业区的一家影城：“雪太大，晚点再走。”
　　影城的宣传栏上悬挂着几张大幅海报。
　　眼见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沈念在海报前站定：“有没有兴趣看电影？”
　　简曦辰指着一部新上映的新片：“这个？放假前，朕和欧禾的几个人看过了。”
　　“不是这个。”沈念指向另一张海报：“这一部，是重映的片，我只在网上看过，不过是文艺片，有点无聊，你要是不想看，不用勉强。”
　　他说话的时候，简曦辰已经在自动售票机上刷了两张票子。
　　重映片，还不是大热的影片，放映厅里稀稀拉拉的坐着五六个人，散在各个角落。
　　就沈念和简曦辰选了最中间，正对大银幕的座位，结果他们前三排后三排，左边右边，一个人都没有。
　　片子讲述的了上世纪五十年代，一个单亲父亲带着小孩来到一座葡萄园工作，没想到和庄园主产生了感情。然而庄园主的家人，甚至那个小镇，仍是守着古旧的思维方式。而那个父亲的到来，仿佛硬生生撕开了他们那种压抑的信仰。
　　电影想要表达的就是一种释放和禁欲的信仰冲击。在电影的最末，那个父亲死于小镇镇民的围攻之下，而他死的一刹，庄园主幡然顿悟。至此后，小镇终于走出古老的封寂。
　　沈念之所以选择这个片子，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想贴近《微阳》这个故事，之后写剧本的时候，能更细腻的把握住人物。
　　沈念聚精会神的看着电影，简曦辰的手忽然悄悄握上他的手。
　　简曦辰的手掌一向炙热，可此时却有些凉到发颤。
　　沈念奇怪的看了看他：“怎么了？”
　　简曦辰抓住他的手，直直的望着银幕，像是要穿透那块的冰冷：“当年的我，就和这个庄园主一样，看着那群人抨击你，看着你最后死在我的面前，可我什么都没有做。”
　　简曦辰转过头，怔然看着沈念，眼底眨过满出来的后悔，声音像受了伤：“沈卿，你会不会恨朕？”
　　沈念先是愣了愣，随即弯起眼角，含笑道：“我都不记得，怎么会怪你。”
　　“那你要是记起来了呢？”
　　沈念沉默，许久没说话，眸底生出一瞬的无措，嘴上道。
　　“那皇上这一世，对微臣好一些。”
　　银幕上，庄园主牵着男人的小孩，站在彤红的余晖下。
　　简曦辰心下生出共鸣的钝痛，那样一种萧瑟，他亲身尝过几十年。
　　简曦辰收拢目光，重新回到眼前沈念的脸上。唇边浮起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在沈念耳畔低语：“这一世，朕一定对会好好疼爱太傅的。”
　　沈念：“……”
　　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第53章 
　　贺之行参演电影的消息一经爆出，立刻在网上炸锅了。
　　“啊啊！贺影帝怎么会演小透明导演的片子啊！”
　　“啊啊啊！你没看见监制和编剧吗？”
　　“握草，韩大导和沈编剧？这是为了要捧那个新人导演吗？”
　　“呃……我怀疑是为了要捧新人男一。”
　　“靠靠靠！是皇上啊！曦辰牛逼！”
　　“嘤，我突然有点想磕CP了。”
　　“有剧透吗，是HE还是BE啊QAQ？”
　　……
　　网上多方猜测，闹得沸沸扬扬。
　　《微阳》剧组在宁市低调开机了。
　　沈念因为工作室另外有事，没有第一时间跟去剧组。
　　剧本已经交稿，再加上有韩秋在那片场盯着，主演又是贺之行，他不是很担心。
　　却是他自己，这个剧本写到后来，有点走火入魔，沉在那个始终不敢面对自己的男人的状态中。
　　因为过去的噩梦，一直一直都没能走出来。
　　晚上，御格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就剩下沈念一个人。
　　唐铎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经过的时候，敲了敲门：“发了一天的呆，要不要去喝一杯？”
　　沈念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发呆，于是就每天来到御格发呆。
　　至少外面那些忙忙碌碌的同事，会让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是鲜活的，不像戏中的男人，在遇到少年之前，世界在他眼里，已经死了。
　　沈念拎起椅背上灰色风衣，关掉台灯，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去，难得你老人家肯陪我。”
　　“嘿，这叫什么话。”唐铎一耸肩，让开大门，“还不是沈大编剧有了新欢，忘了旧人。”
　　沈念走快半步：“谁敢忘了你这个旧人。”
　　——
　　夜里无星，江城步入初春，夜下的风簌簌卷着。
　　两人沿街，来到一家叫做麦格太太的酒吧。
　　酒吧离御格不远，平日里他们下了班，也会经常来这家喝酒。
　　唐铎要了两瓶XO，给沈念倒了一杯，嬉皮笑脸的说：“怎么样？还是老唐好吧。”
　　卡座里的灯光不怎么亮，昏昏暗暗的，和沈念此时的心境有点像。
　　唐铎还要了一份冰冻的巧克力布丁：“哎，贴心服务到家，家庭管家都没我这么细心。”
　　沈念眼皮轻轻跳了跳，喝了口酒：“你还没到更年期，怎么话那么多了？”
　　“……”唐铎两眼一翻，“冤枉死我了。”
　　沈念一杯接一杯，喝掉了大半杯，唐铎拦都拦不住。沈念道：“我把曦辰从欧禾拎出来，你不介意吧？”
　　“我介意啥？”唐铎朝沙发里一靠，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就是师太有点介意。”
　　唐铎笑笑：“不过我懂，你不想让他走流量，保质期太短，曝光太多，不利于你们地下情。”
　　沈念掩饰的端起酒杯，“说什么呢你。”
　　唐铎又给自己和沈念倒满两杯：“其实你没有发现，小简他自己也志不在偶像上么？不然，以他这张脸，随随便便就火了，可他，一点营业的心思都没有。说什么还要捆绑你。这不是掐后路吗。”
　　沈念皱眉：“这个我不知道。”
　　“你前段时间在赶剧本，我也没和你说。”唐铎意味深长的瞧着沈念，“他有在跟财务部打听，他今年到账的分成能有多少。”
　　“有这种事？”沈念微微惊讶。
　　简曦辰不像欧禾里的其他人，不是人偶，他有自己的谋划，这一点沈念清楚，但具体这人想做什么，沈念不清楚。
　　或者说，他没想要去知道。
　　唐铎转过头，认真的瞧着沈念：“你和他，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上过床了没？”
　　沈念眸光落进杯中，慢慢吐着声：“没。我做不好准备。”
　　“还因为那件事？”
　　“嗯。”沈念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点发热，目色聚焦在深棕的酒色中：“我应该是喜欢他，但是……上床那件事，我还是做不到。”
　　沈念停顿了会儿，“我这次写得太入戏，也是因为我和那个角色太过共情，明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可却没有勇气走出来。”
　　唐铎沉声道：“角色后来走出来了。”
　　沈念极轻的说：“那是角色。”
　　唐铎：“那也是你写的。”
　　唐铎和沈念碰了个杯，拖长音调：“你老是觉得你抗拒□□这件事，但这一次，人不一样，喜欢的话，不试试怎么知道？”
　　沈念握着杯子，怔在原地。
　　唐铎拍了他一肩膀，挤挤眼，笑道：“要不你上他？”
　　沈念愣回神：“那肯定的，不然你以为呢？”
　　“我？”唐铎笑得呛出口酒，“念念，你自己说，你从头到脚，哪里像1了？”
　　“……”沈念一把推开笑得前俯后仰的老唐，挺直腰板，没好气的说，“从头到脚都是好吗！”
　　唐铎：“？？哈哈哈哈哈！”
　　唐铎：“只有0才会拼命强调自己是1。”
　　沈念拿酒去堵唐铎的嘴。
　　沈念喝酒容易醉，一醉，整个人就挂在唐铎身上，嘴里含含糊糊念着：“曦辰，怎么我每次喝醉，都被你看到。”
　　唐铎扶着人往酒吧外走：“你也知道你醉了？醉得都不认人了？看清楚点。”
　　沈念眨了下眼，伸手把唐铎的脸掰到自己面前，瞅了会儿，眉头一皱：“曦辰，你怎么变黑了，眼睛还变小了，鼻子也不那么挺了，呃……瞧着有点像老唐啊。”
　　唐铎：“……”
　　就很生气！
　　唐铎一不留神，带着沈念，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这人也是低着头，急匆匆的朝一间包厢走。
　　“唐……唐总？”
　　见到唐铎的一刹，温潜俞整张脸煞白，眼神飘忽不定，避开唐铎的视线。
　　“你怎么在这里？”
　　唐铎酒量不弱，而且两大瓶酒大半是沈念喝掉的，唐铎眯着眼，望着这个不该出现在江城的人。
　　沈念是彻底醉过去了，就差没吐两个酒泡泡。
　　温潜俞沙哑的干笑几声：“老同学组织了同学会，非要拉着我一起参加。”
　　唐铎一哂：“同学会？”
　　“不是圈里的，以前的大学同学。”温潜俞偷偷往某一间包厢的方向瞟了眼，“唐总是和沈先生来喝酒啊，那不打扰你们了，我，我先过去了。”
　　这人边说边溜，话刚说完，人已经溜远了。
　　沈念闭着眼，趴在唐铎的肩膀上，迷糊的听了个大概：“遇到谁了？”
　　唐铎：“温潜俞。”
　　沈念撑起半沉的眼皮，还在犯困中：“他回来做什么？”
　　唐铎架住沈念，省得他滑下去：“不知道，很久没听到过他的消息，燕市那边你有消息不？”
　　“没。”沈念费力的摇摇头。
　　“我去查查看。”唐铎又再张望了下温潜俞进去的那间包厢。
　　唐铎和温潜俞虽然不是太熟悉，但这人好歹也曾经在御格多年，还是工作室里的重要一员。唐铎的印象里，这人从来没参加过什么同学会。
　　——
　　《微阳》在宁市开机一个多月，韩秋隔三差五的电话沈念去片场，言辞中对简曦辰在赞不绝口。
　　“你家那小子演得太精了，我本来还担心他和贺之行对戏，会怯场，没想到……对手戏太强了！”
　　“你赶紧来，现场见证奇迹！错过就遗憾了，啧啧。”
　　“沈念，你这把我一个老人家扔在片场里，你好意思的啊。”
　　“我挺好意思的。”沈念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手边放着一碗葡萄，吃葡萄吐籽吐皮，“不是你说的，他的第一部 院线，得留的给你。” 
　　韩秋：“这。”
　　韩秋开始耍无赖，“这个不算，下次我导演。”
　　沈念：“那我下次去。”
　　沈念挂断电话，无聊的晃着秋千，江城快入夏了，四周的蝉鸣跟着开始不安分起来。
　　“嗡嗡嗡……”
　　沈念见手机屏幕上再次跳出韩秋的名字，狐疑的接通电话：“刚还有话没说完？”
　　“出事了。”
　　韩秋全然没有先前的玩笑劲，很是严肃。


第54章 
　　半夜，书房里，电脑屏幕上的光线映在沈念的脸上。
　　这人表情紧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视频。
　　沈念两腿交叉着搁在书桌上，右手握着鼠标，在进度条上反复横拉。
　　网上突然上线了一部叫做《1000天男友》的网络大电影，乍一瞧片名，基本是沈念不会看的类型，而事实上，这部片子上映了一周，播放量少的可怜，淹没在海量的网大之中。
　　一个多小时的片子，沈念反复拉了好几遍，越看，脸色沉得越厉害。
　　他拿过早就冷掉的咖啡，冰凉的咖啡顺着喉咙，流入胃里，猝然的凉意让他一下清醒不少。
　　沈念给韩秋去了个电话：“这片子是温潜俞的风格。”
　　“你确定？”韩秋在对面一愣，“我研究过制作团队的成员，都是些没什么名气的新人。”
　　沈念望着屏幕上的定格画面：“我确定，他的风格我太熟悉，就算没挂他的名字，我也能看得出来。”
　　韩秋：“你打算怎么办？如果真是他，那这片子铁定是要等着我们碰瓷了。”
　　沈念闭上眼睛：“你盯着片场，继续拍。这事我让老唐去处理。”
　　这部《1000天男友》的剧情其实很简单，一个女生在家中受到父亲的家庭暴力，离家出走后，不幸遇到一伙男人，差点被猥亵时，一个男人出现，并救下她。这个时候，女生并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个有妇之夫。女生的父亲找到她，还逼着男人要钱。女生这才知道男人居然已经结婚了。
　　女生无法接受男人的谎言，而父亲一再的逼迫，女生终于崩溃，意图和父亲同归于尽，最终她活下来了。是男人救了她，甚至还把过失杀人的罪名揽到自己的头上。
　　男人出狱后，女生一如往常那样等着他。
　　御格的办公室里。
　　唐铎看完片子，脑门上狠狠的顶着“气死了”一团怒火。
　　把办公桌上一只古董紫砂壶直接砸了出去，破口大骂：“滚你的温潜俞！给脸不要脸！抄袭！剽窃！他妈的，还等着来碰瓷是吧！看我不打死他！”
　　唐铎叉着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这本子从哪里流出去的？我们这儿？不可能吧。”
　　“现在还不知道。”沈念比唐铎淡定许多，转着笔，一边在手机上点点点。
　　唐铎摸着下巴：“难怪之前见他鬼鬼祟祟的来了江城，你说会不会是来和奸细接头。”
　　“也许吧。”沈念心不在焉的回答。
　　唐铎一回头，只见沈念闷头发消息。
　　唐铎拉过张椅子坐到沈念边上，拿过水杯喝茶：“和谁呢，这么认真。”
　　“你弟媳……”沈念说的一本正经，面不改色。
　　唐铎：“噗……”
　　“你开玩笑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唐铎一口茶喷出来，呛着说，“我直觉得是妹夫。”
　　沈念侧目看他，眼神清泠泠的：“你有妹妹？”
　　唐铎的小眼神在沈念身上滴溜了一圈，闲闲道：“没有。”
　　沈念轻声哼了下：“你让薄越联系下平台，打听一下背后是谁。这片子能下就下。下不了，再发律师函。”
　　“懂。”唐铎拉长音调，笑容古怪，做了个口型，“老妹。”
　　沈念抓起手机锤了他一拳：“上次我让你做的版权申报，记得准备好，温潜俞歇斯底里起来，鬼知道会做什么。”
　　唐铎收起嬉笑，认真说：“你上一回还是心软，应该彻底打压死他。也免得他像条濒死的鱼，疯狂乱跳。”
　　沈念握住拳头：“这次一定。”
　　出了唐铎的办公室，沈念在电梯厅犹豫了几分钟，按下向上的按键，来到顶层的露台。
　　傍晚时分，天光仍未散尽，地平线上交织着深红的落日，夜幕的蓝一点点从空中压下来。
　　城市仿佛正慢慢的被吞食。
　　沈念站在扶栏前，目色有些空洞。
　　剽窃创意这种事，在这一行里，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更多的是，大多数被抄了，也没地方说理。
　　沈念刚出道那会儿，被套过好几个故事梗，对方蛮横无理，还放言根本无惧他去告。
　　后来，他渐渐出名，没人敢再套他故事的人了。
　　谁知温潜俞这次居然这么大胆。
　　手机在这时忽然震动了下，简曦辰发消息问他：【方不方便接电话？】
　　沈念回了个电话过去，笑嘻嘻的喊他：“皇上那么早收工？”
　　简曦辰在片场赶戏，沈念和韩秋打电话时，特地交代过韩秋，别跟简曦辰提这事，影响角色就不好了。
　　“今天没夜戏。”
　　简曦辰的声音深沉，如落日之后的暗夜，那抹微凉，渗进沈念的耳膜，和夏夜的冰淇淋一样，又凉又甜。
　　还是沈念喜欢的味道。
　　沈念手肘撑在栏杆上，故作轻松道：“拍的怎么样？和贺之行搭戏没压力吧。”
　　简曦辰：“他的戏确实很好。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朕也不差。”
　　“哈哈哈哈，他可是国内一线影帝。”
　　“帝王这件事，朕还没输过谁。”
　　“……”
　　沈念一想，禁不住笑出来，“这倒是，你是皇上嘛。”
　　简曦辰等沈念笑好，绕回正题：“大纲是周导流出去的。”
　　“周璐奕？”沈念讶然，“她怎么丢的？”
　　“她猜测，可能是她室友。”
　　沈念交大纲的那会儿，特别提醒过周璐奕，要小心本子。
　　周璐奕和同学合租，她那阵子忙着跟韩秋筹备剧组，有天夜里回去晚了，无意中发现自己的笔记本被人动过了。
　　她当时也没有多想，但那天之后，那个室友就不住了，搬走的那天，只匆匆忙忙跟她打了个招呼。
　　简曦辰那头的电话已经换成了周璐奕。
　　女生在电话里哭哭啼啼的抽噎着：“沈先生，是我……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偷翻我电脑，现在……怎么办，我，我可不可以告她啊，呜呜……”
　　沈念劝她道：“你安心拍戏，这件事御格会处理，你把你同学的名字，几几届的发给我。”
　　“好好。我现在就发。”
　　没两秒，沈念收到周璐奕自己手机发过来的消息，他直接转发给了唐铎：【查下这人和温潜俞的关系。】
　　沈念又安抚了周璐奕几句：“你好好跟韩导拍戏，这圈子，到底是用作品说话的。”
　　周璐奕连声应道：“谢谢沈先生。”
　　沈念听出对面的人已经换回简曦辰：“别想太多，好好拍戏。最近拍到哪里了？”
　　简曦辰：“这几天转场郊区，拍主角家里的戏。”
　　沈念：“嗯。”
　　两人没说话，也没挂断，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在沉默中蔓延。
　　隔了好半天，沈念低声一笑：“皇上。”
　　“朕在。”简曦辰应道，“沈卿有话和朕说？”
　　沈念远望着逐渐沉落的斜阳，周围的那点寒意漫上来。
　　他懒懒散散的揶揄：“很久没见皇上，甚是想念。”
　　接着，沈念听见电话那头，一道很轻的浅笑。
　　——
　　之后的几天，《微阳》剧组没理会这事，继续在宁市赶拍。
　　而御格办事的速度非常快，薄越通过平台，拿到这部网大详细的制作公司，和审批的备案信息。
　　会议室里，唐铎翻着一堆资料，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的暴起，心情很不好：“云巅文化，温潜俞占股10%，看起来他在燕市找了个好靠山。”
　　沈念没关心股份，正在研究平台给他们的，那部《1000天男友》的故事大纲，和剧本：“他跟我多年，也没白混，几个重要的，特殊的点，他都改动了。真要打官司，不拖个几年，还不一定打得下来。”
　　“他这是故意拖着我们！”唐铎怒然蹬了一脚椅子，“恶心死了。”
　　沈念这些天一直在跟韩秋电话会议，讨论到底要不要改剧本，虽然两部戏的底子不一样，但表现形式上，却明显有相同的地方。
　　他捏了捏鼻梁：“这戏温潜俞没署名，证明他并不在乎。拿来碰瓷我们，应该是想谈筹码。”
　　唐铎冷讥：“他有什么资格。”
　　“这部戏就是资格。”沈念敲了敲剧本，“恶心人的好东西。我想，他应该会来找我谈条件。”
　　晚上八点多，沈念从御格出来，下到停车场取车。
　　他刚摁开捷豹车的车锁，停在右侧的一辆奥迪商务车无征兆的亮起大灯，闪了两下。
　　车门被里面的人拉开，温潜俞弓腰从车上下来。
　　“沈先生，等你很久了。”
　　他说话时，眼尾褶起的细纹，透出傲慢且自满。
　　“有没有时间聊一聊？”


第55章 
　　麦格太太的一间包厢内。
　　一个五十来岁，大腹便便的男人抓着酒瓶子，脸色涨红，一对细长的眼睛嵌在浮肿的眼睑中间，说话时，那点唾沫星子到处乱飞。他把酒瓶往沈念面前重重一放：“沈编剧，听潜俞说，你把他封杀了。”
　　沈念跟着温潜俞来见的这个男人叫范昆宇。
　　是云巅文化的大老板，也是温潜俞在燕市绑上的大腿。
　　范昆宇自己先喝了一杯，一抹嘴：“我寻思潜俞的实力挺不错的，为了那么件小事被封杀，可惜了。今天我做东，喝了一杯，你和他的事，就此揭过。”
　　来的路上，温潜俞给沈念介绍，范昆宇是燕市一家投行巨头总裁的哥哥，有钱，进圈时间不长，靠着钱也攒下了不少人脉。
　　这人虽是外行，但对戏倒还有点要求，温潜俞别的没啥，写剧本的实力不算太差，只要不像上次那样作死。
　　但他在业内的其他门路，都被沈念堵死，迫不得已，只好去找入行不久的范昆宇。
　　温潜俞满脸堆笑的接过范昆宇的酒瓶，递给沈念：“沈先生，这次网大的事，是我的意思，希望沈先生高抬贵手，在圈子里放我条生路。”
　　沈念接过酒瓶，放回桌上：“你剽窃我的故事，还要我高抬贵手。温潜俞，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温潜俞眼角唇边的笑意立时僵住，尬笑说：“御格也不希望片子一出来，就拖进官司吧，打抄袭的官司，不拖几年，是搞不定的。”
　　沈念随口接话：“所以你是承认抄袭了？”
　　温潜俞：“我……”
　　“这怎么能叫抄袭呢？”范昆宇打断温潜俞，“这是不小心撞了脑洞，潜俞的想法就那么巧，和沈编剧撞上了。”
　　“呵呵，还真是巧。”沈念定睛瞧着桌上的那瓶威士忌，半点没有想喝的意思。
　　范昆宇漫不经心的翘着二郎腿：“我听说你们那个剧组正在宁市郊区拍戏，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剧组租的地方，恰好是我公司的地产。”
　　“你想干什么？”
　　沈念心下忽然狠狠一颤。
　　范昆宇敛着浑浊的目光，半真半假的说着：“那里是片旧区改造，地皮我们公司拿下来，还没开发，里面的老房子不少都是危房，可能……”他故意停顿了下，“可能有些地方的墙体啊，楼梯什么的，不太安全。沈编剧记得提醒一下剧组，拍的时候要小心。”
　　沈念面上没有情绪，手心里却生出一层的冷汗。他转过视线，看向温潜俞：“我只说过不想在江城见到你，燕市有没有人找你做戏，我懒得管。但是……”
　　沈念沉下眼神，“从现在开始，我保证全行没一个人会再找你。”
　　沈念再是瞧了一眼范昆宇，“范总是生意人，应该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吧。”
　　“哦？看来沈先生是有大生意要和我做？”范昆宇摸着自己的肚子，若有深意。
　　沈念道：“生意肯定有，看范总有没有意向了。投资我，肯定比投资……温老师划算。”
　　“沈念！”温潜俞急了。
　　沈念不怎么插手燕市的事，温潜俞好不容易找到范昆宇这个金主，哪能轻易让沈念截胡去。
　　温潜俞没安好心，今天就是故意来给沈念添堵的，他想用云巅做的那部戏，让沈念放开对他的封杀。
　　他早不做，晚不做，偏偏等到《微阳》拍的差不多了，才来恶心人。就是瞅准了沈念他们的戏已经拍的差不多，不可能重新再来了。
　　而他不过是投了一部小成本的网大，却可以用来拖住沈念。
　　利弊权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会妥协。
　　没想到沈念不但不上钩，还居然拿自己来押注。
　　他，和沈念，但凡圈子里的人，绝对不会选他的。
　　沈念拿起酒瓶，和范昆宇的杯子碰了一下：“相信我们的合作一定会愉快的。”
　　一瓶威士忌，沈念一口气喝完，算是给足了范昆宇的面子。
　　范昆宇大笑：“哈哈哈，看来我这次江城来对了。”
　　范昆宇一掌拍在温潜俞的肩上：“得谢谢潜俞你，介绍沈编剧给我认识啊，哈哈哈哈。”
　　温潜俞整张脸都白了。
　　——
　　满满一瓶纯正的威士忌，沈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到家里的。
　　他酒量算不上太薄，然而威士忌不是红酒，度数高，后劲巨大。沈念当时硬撑一口灌下一瓶，
　　回到家后，楼梯都爬不动，瘫在一楼的沙发上，睡过去了。
　　隔天早上，天色刚刚泛出青色。
　　沈念是被电话铃吵醒的，他闭着眼，顺着铃声的方向，摸了一会儿，在地上摸到手机，屏幕最后挣扎了一下，彻底暗掉。
　　沈念朦胧的睁开眼皮，给手机充电。
　　这才发现，唐铎的电话从昨天下半夜开始打，连着打了二十多个。
　　“老唐，出什么事？”沈念回拨过去。
　　“片场出事了！一座墙体塌了！”唐铎急切吼道，“你昨晚怎么回事，电话一直没人接。”
　　沈念一个惊醒，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人呢？人有没有事？简曦辰呢？！”
　　“沈念，你先冷静下。”唐铎喘了口气：“韩导说，小简那个时候就在塌掉的那面墙旁边。”
　　沈念抓紧手机，很是冷静：“知道了。”
　　挂了电话，沈念在原地呆站了好几分钟。突然，一脚踹翻面前的茶几，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缓下来。
　　沈念连续打了简曦辰几个电话，机械的女声一遍又一遍的传出来。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沈念点开和简曦辰的聊天框。
　　沈大人：【皇上，你走过几百年来见我，我还没想起你，你不可以有事。】
　　沈念买了最快一班的航班飞抵宁市。
　　往郊区的路上，来接沈念的剧组副导演说：“剧组目前暂时停工着，韩导在重新看景，应该这几天，马上就能复工了。”
　　沈念茫然听着，那人说十句，他只听了三四句。只一心急着要去见某人。
　　“简曦辰呢？他怎么样？”
　　“简老师啊。”副导演忽的来了兴致，转过头，不可思议的比划着，“沈先生，说出来你不信，我们当时也是不相信的。”
　　“当时那场戏，简老师刚好就站在那堵墙下，拍之前，已经走了几遍戏，我们都认为可以一次过的，但是，刚开了两分钟，那道墙突然整块就砸下来了……”
　　“把他压到了？”
　　副导演说话说一半，沈念整颗心脏都揪起来了。
　　“对的，我们都看到那面墙砸到他了，可是，我们上去搬砖的时候，他人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
　　剧组下榻的酒店离片场不远，副导演给沈念安排了房间。
　　沈念狐疑的接过房卡：“不去医院？”
　　副导演一脸懵逼：“去医院干嘛？”
　　沈念拖着行李，上到六楼，他没先去自己的房间，径直来到简曦辰住的0623室。
　　“咚咚……咚咚……”
　　沈念抬手敲门，心脏飞速狂跳着。
　　即使副导演再三表示简曦辰没事，不见到真人，沈念仍是不放心。
　　房门打开。
　　简曦辰完好无缺的站在门内，目光惺忪，他之前在午睡，半张脸上还留着枕头的印子。
　　“你没事吧？”
　　从接到唐铎电话，一路过来，沈念终于长舒了口气。
　　下一秒，简曦辰搂住沈念的腰，一把将他拉进房间，关上门。
　　沈念被按在门上，简曦辰温热的嘴唇已经压下来。
　　他无法拒绝，只能微张开嘴，努力回应着这个吻。
　　四周刹那静止，剩下两个人之间，湿濡的纠缠声，和渐渐燥热的空气。


第56章 
　　沈念陷在简曦辰的亲吻里，惊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卧室的床上。
　　简曦辰两手撑在他的脸侧，沙哑的问道：“可以么？”
　　前一刻的旖旎，忽然一下子跌回了冰点。
　　沈念面色发白，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简曦辰瞧了沈念几秒，俯下身，在他的唇上亲了亲，翻身和他并排躺在床上。
　　两人刚见面时的冲动，像退去的浪潮，重新平静。
　　沈念认定这种尴尬气氛是自己带出来的，咳了两声，打破沉默：“你没事吧？”
　　“没有。”简曦辰仰面朝着天花板，“朕躲得快。”
　　“真的？”
　　“真的。”简曦辰侧过身，单手撑着脑袋，自上而下看着沈念，“沈卿不相信？朕可以让你摸摸。”
　　沈念的耳朵通红：“……”
　　简曦辰只当不见，继续说：“是特意赶来的？担心朕出事？”
　　沈念的嘴唇刚才被亲得有些微肿，这会儿紧紧抿着。那对乌黑的瞳仁，闪烁着后怕。
　　简曦辰握起沈念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口，滚热的气息氤入沈念的掌心。
　　“热的，相信朕没事了吧。”
　　沈念呆呆的注视着他的视线，忽然一个侧压，把简曦辰压在身下，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丧丧的说：“皇上，对不起。”
　　简曦辰抱住沈念，知道他在在意什么：“没关系，朕可以等。”
　　——
　　剧组很快找好了新一处的拍摄地点，韩秋千叮万嘱置景，一定要检查清楚全部的搭建。
　　上次幸好简曦辰跑得快，现场也没有其他人受伤，剧组才能这么快复工。
　　片场里，韩秋拎着只大喇叭，在跟灯光，道具调整位置。
　　周璐奕拿着剧本，给一旁的贺之行和简曦辰讲戏。
　　这一场戏，描写的是少年回到家中，撞见父亲在翻他的书包，两人发生剧烈的冲突。
　　少年抢过书包逃出家中，遇见来找他的男人。
　　这段戏，是两个人之间第一次的情感递进。
　　也是少年喜欢上男人的第一阶段。
　　沈念进了剧组后，没急着回去，留下来当了个跟组编剧。
　　沈念拎着两瓶金桔水，给到韩秋一瓶：“范昆宇你认不认识？据说背景是燕市投行的。”
　　韩秋吆喝得满头大汗，一口气喝掉半瓶水：“投行圈？现在确实有不少投行热钱进来，不过再怎么热，我们这一行，对他们而言，只是小鱼小虾。大投行，很多瞧不起咱的。进来玩的，多少还有其他目的的。”
　　沈念没接话，这类话题，他们圈子里的人其实很少提，因为钱一多，那些不懂行，只想割韭菜的人也会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圈中的乌烟瘴气，和这些人也不无关系。
　　“是温潜俞拉着范昆宇在搞事。”沈念解释。
　　韩秋眉头锁起：“这个时候，会搭理温潜俞的人，要么不懂行，要么就是故意的。燕市那边我去打听打听。”
　　“好。”沈念转头看向简曦辰他们，“另外，网大的那件事，我和老唐商量过了，御格会先一步起诉那部戏制片方。”
　　韩秋瞪了他一眼：“你当时怎么就不摁死温潜俞，让他兴风作浪了这么久。”
　　沈念瞪回他：“你怎么也和老唐一样啰嗦。他那点事，我掐掉他资源，已经够狠了。”
　　“不够，不够，这不春风吹又生了？”韩秋抹掉脑门上的汗，“应该更狠一点。”
　　“他资源都被断了，还能怎么狠？难不成不让播出……”
　　沈念说出口的同时，自己也跟着愣住，和韩秋对视一秒后，暗骂一句，“老韩，还是你狠。”
　　韩秋眯起眼睛，“嘿嘿”的笑：“别人不一定，但温潜俞，要背景没背景，要粉丝没粉丝，实力也到天花板了，封杀他，没啥不行的。”
　　沈念把自己那瓶喝光的金桔水往韩秋手里一塞：“帮我扔一下。”
　　旋即疾步往外走，经过周璐奕，简曦辰几个人，冲简曦辰招招手。
　　片场租的都是快要拆迁的老房子，弯弯曲曲的巷子里空无一人。
　　沈念和简曦辰来到一条无人的空巷，巷子很窄，只能一人通过。两侧的红砖里挂满青苔，整条巷子显得尤为阴沉。
　　“要走？”简曦辰一眼瞧出沈念找他的原因。
　　简曦辰此时穿着剧中少年的衣服，一条破旧的牛仔裤，膝盖上磨着两个洞，身上那件T恤，领口是故意撕开一道，露出他左侧的锁骨。
　　阳光穿过一线的建筑缝隙，洒在少年的身上，那身简陋的衣服，遮不住他清朗明亮的气质。
　　有那么一瞬，沈念瞧得痴了。
　　沈念按捺下思绪，弯起眼眸：“我回江城处理点事，你好好拍。”
　　沈念走了几步，又转身走回来，电光火石的在简曦辰唇上印了一下：“是臣的。”
　　简曦辰一直等到沈念走出巷子后，给沈长岳打了个电话。
　　沈长岳：“地方开始装修了，大概三四个月就能装好。”
　　简曦辰抓着手机，望着空荡荡的巷子口：“谢谢叔叔。第二笔钱，我月底前会打进来，现场可能麻烦叔叔多盯着一些。”
　　“这没问题。我闲着也是闲着。不过……”沈长岳转折道，“你是真想好了？放着大明星不当？”
　　“也没有不当，钱还是要赚的，只是不想那么费力营业人设。”
　　挂断电话，简曦辰抬眼，目光越过两侧高墙，眺向青空，似在自言自语：“上一世，朕就是太费力当皇帝了。”
　　——
　　江城。
　　从宁市回来，沈念第一时间跟唐铎商量了，要让温潜俞彻底滚出这圈，就是得他写的戏，没有播出平台买账。
　　唐铎和当前的四大主要播出平台的关系都不错，平台方又是在商言商，温潜俞和整个御格相比，那是一点竞争力也没有。
　　晚上十点多，沈念扶着歪歪斜斜的唐铎从酒店出来。
　　唐铎满脸通红，说话时，一口一口的酒气往外面喷，沈念嫌弃的把他的脸推往另一边：“喝这么多，你就不会装装样子？”
　　“装什么样子。那人面前是能装样子的吗？”唐铎打着酒嗝，拍了拍沈念，憨笑道，“嘿，还好醉的是我，要是你，醉起来可不成样的。”
　　“行行，老唐你牛逼。”
　　御格的司机老张在门口等了大半天，沈念把唐铎扶上车，“把北麦的乔总都搞定。”
　　“那是……”唐铎瘫在座位上，直喘气，“姓乔的多精明，瞅准了欧禾那几个小朋友的流量，我明天还得去跟师太解释。”
　　沈念把保温杯热着的醒酒茶旋开盖子递给他：“能上北麦的独家，对方项禹他们是好事，师太会答应的。”
　　“嗝……幸好他没要小简，不然那小子又要生气了。”
　　“他生什么气？”
　　“他最近在准备开店，推了好几个综艺通告，薄越找过我好几次了。”唐铎脑袋晕乎乎的，嘴巴倒豆子似的，漏出口风，漏完了，才猛然惊觉，“哎哟！那小子不让我告诉你。”
　　沈念语气低沉下来，从唐铎手里抽走保暖杯：“你们瞒了我什么？”
　　唐铎眼珠瞪着，“呵呵”几声，两眼一翻，窝进椅背里：“我醉了，我醉了……”
　　沈念：“……”
　　车子下了高架，驶入御格所在的产业园区。
　　唐铎真是睡着了，微鼾声冒出来。沈念拿外套盖在他身上。
　　沈念的手机屏幕不时的跳亮，简曦辰发消息过来：【到哪里了？】
　　沈大人：【马上到公司了，你怎么回来也不会提前告诉我。】
　　曦辰：【薄越临时通知的，我在公司，下楼等你。】
　　沈大人：【下来帮忙抗人啊？老唐太重了。】
　　曦辰：【那沈卿亲朕一下。】
　　沈大人：【…………】
　　车子里很暗，唐铎醉得吐酒泡，老张专心开车。没人注意到沈念发烫的脸颊。
　　沈念指尖微颤，点了个“亲亲”的表情发过去。
　　曦辰回了两只猫的表情包，一只猫把另一只猫压在身下狂舔。
　　沈念脸更烫了。
　　突然，老张一个急刹车，商务车剧烈的往前一冲，轮胎重重的摩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尖锐声。
　　老张向前探头：“这突然冲出来，也没这样碰瓷的啊。”
　　“谁谁谁！”唐铎被震醒，蒙圈的左看右看。
　　“温潜俞。”沈念拉开车门，对唐铎道，“你站都站不稳，别跟上来，先回公司。”
　　唐铎刚跨出去的那只脚，不得不缩回来。
　　老张方向盘一打，把车子倒退一些，从旁边绕过去了。
　　横冲出来碰瓷的人，正是温潜俞。
　　这人一头蓬乱的头发，胡子好几天没刮，在脸颊，下巴处生出一片淡青色。
　　温潜俞连滚带爬冲到沈念跟前：“沈先生，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放我条生路。”
　　温潜俞原本想借《1000天男友》这一波，威胁沈念。谁知这人软硬不吃，反是一记绝杀，彻底将他封杀出编剧圈。
　　有四大平台的背书，现在全行没有一家制作公司敢用他，换笔名都不行。
　　至于范昆宇，那人已经好多天没理他了。
　　温潜俞趴在地上，抱着沈念的小腿，痛嚎流涕，“为什么你连姜烨然都肯放过，就是不肯放过我？”
　　沈念往边上移开一步，温潜俞没扒稳，一下扑在地上。
　　姜烨然早前也是沈念工作室的人，毕业后，跟着沈念写了两年，期间出了一部爆剧，有了底气，便主动提出出师。
　　这几年在古偶市场上，混得还不错。
　　“姜烨然和你？他可没有胡乱加戏，砸我牌子。况且，小姜还是挺有灵气的。”沈念低头看了眼被捏皱的裤腿：“温潜俞，不是我不肯放过你，是你自己非要撞上来。我当初赶你走，你那口怨气就没咽下过，包括谭梦绮的事，你敢说，你没跟她抱怨过？”
　　温潜俞伏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一言不发。
　　沈念的手机忽然震动，被他拒听：“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要的。温潜俞，你现在，还有什脸来求我？”
　　“我……我是没脸了……”温潜俞猛然抬起头，眼底充血，两排森白的牙齿呲出，“你也别想要！”
　　温潜俞拿出一只玻璃瓶，“砰”的砸碎，里面的液体飞溅，他自己和沈念的身上全都被浇到不少。
　　沈念骇然退开，瓶子碎裂的刹那，一股浓烈的汽油味扑鼻而来。
　　“沈念，一起去死啊！”
　　温潜俞另一只手擦燃打火机，霎时，火焰循着汽油扑向两人。


第57章 
　　火光一瞬间窜起，温潜俞失心疯似的，穷凶极恶的扑向沈念，嘴里“嗬嗬嗬”的怪叫。
　　沈念瞳孔骤然一缩，发足狂奔逃开。
　　“哈哈哈哈！”
　　温潜俞大声狂笑，将那只点着的打火机狠狠的砸向沈念。
　　火星蹦到沈念的身上的刹那，身旁突然一道疾风，斜刺里伸出只手，竟是一下抓住打火机，连着那团火苗一起抓灭。
　　简曦辰将沈念往后一拽，顺手脱下风衣，冲到温潜俞身前，把他由头到脚裹住。
　　温潜俞身上的那点火三两下被压灭。
　　简曦辰不解气，对着被衣服包着的人又踢了几脚，衣服下的温潜俞这时才感觉到灼痛，嗷嗷的乱叫。
　　另一边，沈念报完警，叫来救护车。
　　见火熄了之后，箭步走向简曦辰，二话不说，抓起他刚才抢打火机的手，掌心里果然被烫破了一层皮，肌肉翻出来，焦黑混着斑斑血迹。
　　“你……”
　　沈念又生气又心疼，一口气堵在胸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简曦辰不以为然，抽出手，还嘚瑟晃了晃：“挺好的，做不了偶像艺人了。”
　　沈念气得眼圈发涨。
　　没多久，警车和救护车赶到。
　　沈念陪简曦辰在医院处理完伤口，幸好简曦辰的烫伤伤口不是很严重。
　　医生表示接下来按时去医院换药，养一养就好。等完全好了以后，可以做个美容祛疤。
　　抢救室门前的长廊，白色灯光通明。
　　踩在空旷的走廊里，每个人的脚步被放的很大。
　　简曦辰坐在靠墙的塑料椅上，目无神情的盯着门上的那盏红灯。
　　“咚咚咚……”
　　过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沈念匆匆忙忙的赶过来。
　　他等简曦辰处理完伤口后，便去隔壁的超市买了一套衣裤换上，原本那套衣服沾了汽油，他直接扔掉了。
　　“还没出来？”沈念在简曦辰边上坐下，看见他包扎得像粽子似的右手，“等薄越过来，我们就可以走了。”
　　简曦辰凑近沈念，用力吸了吸鼻子，皱着眉：“汽油味还在。”
　　“废话。”沈念失笑，“都没来得及洗澡，只换了套衣服。”
　　简曦辰点点头，一本正经的指出：“回去一起洗。”
　　沈念没有多想，顺口一个“哦”字，而后看到简曦辰细长的眼尾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
　　！
　　“不不，不要。”
　　沈念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答应了什么。
　　半小时后，薄越风风火火赶到医院，沈念跟他把详细情况说了一遍。
　　同时，警方也已经调取到了路边的监控录像。
　　沈念离开医院前，嘱咐薄越：“温潜俞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薄越把沈念两人送到电梯口：“沈先生放心。我一定处理好。”
　　——
　　沈念惊魂未定一晚上，回到东云巷的老宅，才彻底安心。
　　简曦辰单手提着行李箱上楼，他跟剧组请了三天假，今天下午的高铁，到江城后，家没回，就去了御格。
　　沈念抢过他的行李箱：“受伤了就安分一点。你先去洗澡，我去做点吃的。”
　　“不是说一起洗的吗？”简曦辰站在二楼，面朝几格楼梯下的沈念，“你在医院答应了。”
　　“我没答应。”沈念提着箱子推开他，眼神一躲，走进客卧。
　　不久前，简曦辰已经从小阁楼搬下来，住进沈念那间主卧的隔壁，只是这人搬进来没几天，就跑去剧组了。
　　简曦辰迈着沉稳的步子，跟了进来，反手把门一锁。
　　上前抓住沈念握着行李箱把柄的手，用自己裹着纱布的手碰碰沈念的侧脸，放软声调：“沈卿……”
　　简曦辰微凉的手指像仙女棒，忽然在沈念脸上炸开。
　　沈念的心跳也随着一起变红变热。
　　简曦辰道：“朕的手受伤了，不方便洗澡。”
　　沈念：“emmm……”
　　简曦辰：“需要你帮忙。”
　　沈念低着头，光滑的侧颈肌肤透出一层淡淡的红晕，却是越来越红。
　　沈念倏地抓住简曦辰的手腕，三两步，把人拉进浴室，伸手去脱简曦辰的衣服：“算了算了，总要有第一次。”
　　“嗯？”简曦辰反手扣住沈念的手，“你说什么？”
　　沈念白了他一眼，把心一横：“帮你洗澡啊，洗不洗？洗不洗？不洗我走了。”
　　“洗。”
　　简曦辰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的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这人从肩骨，胸肌滑下，到漂亮的腹肌，再往下，两条又长又直的长腿，身材比雕刻家手下的黄金比例好看。
　　而且还是会动，会呼吸，温暖的真人。
　　沈念衣服穿得好好的，可他却害羞到全身泛红。
　　他故意避开简曦辰身上的某一处，但目光最后又会不可避免的落到那里。
　　耳边的花洒声淅淅沥沥的响着，搅得沈念一阵阵心慌。
　　水流和热气逐渐模糊视线，十几年前的那些恶意在同一时间挣脱出来。
　　水幕下，沈念看不清简曦辰的脸，反是江大年的那张嘴脸愈来愈清晰，那个人狰狞的笑声，硬要把自己恶心的玩意儿堵在沈念的嘴边。
　　沈念僵硬把沐浴露挤在手心里，闭上眼睛，迫使自己不去看眼前的人。
　　“转……转过去。”沈念生硬的开口。
　　浴室里温度不低，还有热水的蒸腾，沈念的脸色却是白惨惨的。
　　简曦辰关掉水龙头，不管沈念还穿着衣服，一把把人搂到怀里：“沈卿，看清楚，是朕。”
　　沈念抬起头，眼中茫然，缓了好久，视线才慢慢聚拢，看清面前的简曦辰。
　　“曦辰？”
　　“是朕。”
　　沈念安静的伏在他胸前，叹笑说：“对不起，我想到江大年了。那个时候，他强迫我帮他口。”
　　简曦辰抱着他，面色不动，紧了紧眉心，心疼得更厉害了。
　　沈念仍旧自顾自的说着：“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提过，说不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说出来了，有没有好一点？”简曦辰用没受伤的手揉着沈念的头发，湿发遮住了他眼睛。
　　沈念深吸口气：“你呢？会不会也觉得挺恶心的？”
　　简曦辰浅浅一笑，低下头，吻住沈念的嘴唇，单手扣住人的后脑，不让对方躲开。
　　末了，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沈念的齿关。
　　沈念：“……”
　　简曦辰温柔道：“你是朕喜欢的人，过去，现在，朕只怕自己不够喜欢你，怎么会嫌弃。”
　　沈念摸摸发红的嘴唇：“为什么亲吻就没问题。”
　　“哈哈哈哈。”简曦辰放开他，“那继续洗澡，沈卿要是害怕想到过去，就看着朕，朕这张脸，肯定比江大年好看吧。别眨眼。”
　　这一次，沈念很听话，全程盯着简曦辰，那种慌乱的念头蹦出来几次，沈念就会抓紧简曦辰的手，仿佛这人真的可以给他辟邪。
　　之后，沈念也顺便洗了个澡，身上残留的那点汽油味，用了小半瓶沐浴露才冲洗干净。
　　简曦辰不是第一次见他的身体，沈念再不好意思，一想到日后总是要坦诚相待，他心理建设没两分钟，便妥协了。
　　两个人在浴室里只是洗澡，也折腾了一个多小时。
　　快洗完的时候，沈念小声咕咕着：“其实我没帮他口过，我那会儿直接吐了，吐在他那玩意儿上。然后，被他揍了一顿。呵呵。”
　　沈念瞧向简曦辰，目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简曦辰愣了下，无奈笑道：“朕怀疑你是故意想让朕亲你。”
　　沈念双手搂住简曦辰的脖子，笑着说：“皇上，下次……试试吧。我会只看你的。”
　　简曦辰：“！！！”
　　——
　　简曦辰这次回来三天，一刻不停被拉着跑商务，薄越替他接了一个高奢的男式腕表广告。
　　拍摄地在江城北郊，一座刚建成不久的现代艺术规划馆内。
　　巨大的水晶立柱，交叉搭建成一只古老挂钟的形状，每一根立柱都会倒映出经过人的身形，如迷宫般，真真假假，令人分不清真相。
　　广告的主题是水晶城堡中沉睡着被恶魔困住的公主，男主角最终靠着高端精准的腕表，击败恶魔，顺利突破时间迷宫，找到公主。
　　片场内，简曦辰换了套深空灰的西装，黑色的牛津鞋，每走一步，彰显着那份与生俱来的高傲从容。
　　沈念今天没去公司，跟着来到片场。
　　薄越拿着两杯咖啡来到他身边：“小简真是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嗯，他人好看。”沈念接过咖啡，注意力全在场上的简曦辰身上。
　　薄越摸摸鼻子，得，又被喂一嘴狗粮。
　　两人站在片场的一角，薄越正色道：“沈先生，温潜俞的事，检方会起诉他故意伤人，监控视频里拍的清清楚楚，他没法狡辩。检方想问问你的意见，到时候，会需要你出庭作证。”
　　“他人怎么样了？”
　　“身上还好，没怎么烧到，就是……一双手废了，医生说，以后只能做简单的动作了。”
　　沈念看向自己的手。
　　手废了，那人的编剧生涯基本结束了
　　“你们处理吧，我可以出庭作证。”沈念停顿片刻，“另外，给温潜俞找个好点的律师，他到底跟了我七年，仁至义尽了。”
　　“我知道了。”
　　此时的场上，简曦辰的单条拍摄一气呵成，导演眯着眼睛笑，直夸简曦辰是天生的大银幕的范儿。大片的感觉太棒了。
　　这时，一个衣着笔挺的男人走到沈念跟前。
　　沈念讶然：“江尧？”
　　江尧仍是一张有点病态的脸，又白又瘦：“听说你在找范昆宇的那家投行。”


第58章 
　　艺术馆三楼有几家新开张的西点铺子。
　　沈念找了一家咖啡店，给江尧和自己各点了一杯拿铁。
　　江尧等在他边上：“你还记得我喜欢喝拿铁。”
　　“我不记得。”沈念断然道，“我随便点的。”
　　江尧半张着嘴，想说的话卡在喉咙口。
　　两人坐在邻窗的位子，从这里望下去，三楼中间是巨大的挑空层，可以看到一楼的水晶建筑群，和摄制组忙忙碌碌的身影。
　　沈念一眼捕捉到人群中的简曦辰，好像这人会自动吸引他，无论有多远，周围有多少人，自己都可以在第一时间，捕捉到那人。
　　沈念看着简曦辰，漫不经心的张口：“你认识范昆宇？”
　　江尧顺着沈念的视线，也瞧见了简曦辰，心绪复杂起来：“学弟……”
　　冷不防听到这个称谓，沈念转回头，脸上刚才有多少温柔，这刻就有多少冷漠：“江总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江总。
　　江尧本来就白的脸色几乎发青。
　　沈念拒绝他，或者说是排斥他的意思已经□□的摆在了脸上。
　　江尧只能往后退，他怕他再口不择言，沈念会当场走人，甚至以后都不再见他。
　　“我认识范昆宇的弟弟，范雨宁。投行的总裁。”
　　沈念搅着咖啡匙，哂笑道：“他能断了范昆宇的资金链？还是能公开道歉？”
　　江尧蹙眉：“公开道歉？”
　　“他哥哥的片子抄袭我的剧本，难道不该个道歉么？”沈念看着他，慢条斯理的说，“江尧，我知道，你这次回来，想方设法在找机会接近我。我可以把这理解成，你是想要道歉，对……对十几年前的那件事。”
　　江尧默然垂下目光，若有所思的盯着手里的咖啡，棕色的液体深不见底，像他的心思一样。
　　沈念道：“不过用不着，我早就不怎么恨你了，至于你父亲，只要他不来找我，我就当不认识这个人。”
　　“沈念……我其实是想……”江尧突然插话，贪求的望着沈念。
　　“其实你想和我好？”沈念捧着杯子，抿了小口，“江总，难道你还觉得我们能回到过去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江尧：“学弟。”
　　沈念摇摇头：“以后不要这么叫我了，这个称呼，在我的记忆里还有那么一丝的美好，就让它停在过去好了。”
　　“你，你是不是喜欢他了？”江尧指着玻璃窗，楼下正在拍摄简曦辰的一场戏。
　　“是的。我喜欢他。”沈念没打算给江尧再留任何的幻想，“虽然他出现的比你晚，可感情这种东西，哪有什么先来后到？喜欢本来就是很不可理喻的一件事。”
　　沈念慢慢喝完咖啡：“江总，范雨宁的事，你如果愿意帮忙，我会感谢你，不愿意，也无所谓。我在这个圈子，不说一手遮天，要弄垮一个刚出道的小公司，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尧直等到一整杯咖啡全部凉掉，一口也没再喝下。
　　他看到沈念出门前，另外又买了一杯咖啡，再后来，他发现沈念下楼后，回到片场，把那杯还热着的咖啡，递给了简曦辰。
　　沈念脸上漾着灿烂温暖的笑容，而江尧，只有在十几年前，他和沈念还在上大学的时候，见到过。
　　大三那年，寒假前的最后一天。
　　下了一夜的大雪，窗外的校园里到处白茫一片。
　　宿舍里其他两个室友已经回去了，行李箱翻开在床上，江尧正往里面塞衣服。
　　“咚——”
　　房门被猛的推开，沈念风风火火的冲进来，深蓝的羽绒服上沾了雪，融化成水渍，深深淡淡的洇入衣服。头发上还粘着没有融化的雪片。
　　“江师兄！”
　　“幸好你还没回去。”沈念快步走过去，从书包掏出一本包着保鲜袋的书本，生怕弄湿了，“送给你，新年礼物。”
　　“你……你去排队了？”江尧僵在原地，这本书是他很喜欢的一个作者写的，网上经常买断货。
　　这次再版，作者在燕市有个签售活动。
　　然而排队的人太多，有黄牛都不一定拿得到前排。而江尧早早的定好了车票回去，耽误不起。
　　沈念拍了拍书皮，放进江尧的行李箱，甩掉头发上的雪花，坐到自己的床铺上，晃着两条长腿，他一路回来，跟体测似的，跑了好几个一千米：“我五点不到就去排队啦，就怕赶不上。”
　　江尧拿起书，竟是舍不得放下：“年后送也行的。”
　　“那怎么行，新年礼物。我要第一个送给你的。”沈念揉揉大腿，“走吧，我送你出校门。”
　　从宿舍到南校门，雪花越落越小。
　　江尧拖着行李步出校门，沈念在他身后，用力挥着手：“江师兄，年后见！新年快乐！”
　　沈念笑起来，像雪后初绽的阳光，又暖又甜。
　　那一次，是江尧最后亲眼见到沈念那样的笑容。
　　再后来，一直到现在，沈念再没有朝他这样笑过。
　　咖啡店里，江尧伸手捂住双眼，肩膀低低起伏着。
　　那些他没有好好珍惜的感情，一旦错估，就真的是错过了一世。
　　——
　　一楼片场。
　　场记举着打板：“荷洛狄丝腕表系列，第二十场，三镜，第四遍。”
　　这一场是整个广告片的重中之重。
　　简曦辰的男主最终找到了公主，而后他要在某时某刻，手表指针走到零点的一刹那，吻醒公主。
　　开拍前，导演已经跟简曦辰，和女主商量过。
　　这场戏会切个近景，后期叠化手表指针的效果，所以需要是真亲，但也就是碰一下的那种。
　　简曦辰自己没什么，吃味的人却是成了沈念。
　　沈念把咖啡给他时，还笑嘻嘻的打趣他：“皇上总算要下水了，你粉丝要心碎了。”
　　简曦辰眉锋一抬：“粉丝无所谓，沈卿不吃醋就行。”
　　沈念那会儿还义正言辞的说：“我怎么可能酸，这是你的工作，我又不是醋精。”
　　嗯。
　　我是醋精……
　　简曦辰弯下腰，蜻蜓点水般的，在女主的唇上亲了一下。
　　沈念在一旁酸死了，手指不由自主的摸了下自己的嘴唇。不再看片场，点开微信，给简曦辰发过去一排的柠檬，随后又是整整齐齐一排的撤回。
　　反正这人现在也看不了。
　　沈念窝在一根水晶立柱后面，柠檬，撤回，柠檬，撤回。
　　突然简曦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沈卿发那么多柠檬做什么？”
　　“？？啊！”沈念差点当场把手机摔了，探头探脑环顾圈周围，目光收回到面前这人的身上，“你怎么下来了？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发柠檬？”
　　沈念又“啊”了声，“不，我没有，我没发。”
　　“片子拍完了，导演刚刚喊收工，你没听见？”简曦辰斜靠在一根水晶柱上，“这东西透明的，朕刚刚的角度，正巧看到你的手机。虽然没看清，但一排黄黄的表情包，应该是柠檬吧。”沈念偷偷收起手机，恼道：“你怎么就不是近视眼。”
　　简曦辰眨眨眼：“视力还不错。”笑了笑说，“我先去卸妆。”
　　停车场里，沈念先上了保姆车，还没关门，薄越匆匆忙忙的钻进来：“沈先生，你还在啊，正好。”
　　沈念：“有事？”
　　薄越从座位最后排扒拉出一只黑色的手提包：“小简十一点半的飞机回宁市，沈先生能不能帮我送他一下，欧禾那边出了点事，师太催我回去干活。”
　　“欧禾出什么事了？”
　　薄越半只脚踩着地上，又缩回来，把门带上，给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很机敏的下车去了。
　　薄越低声说：“方项禹他们最近接了部古装剧，片场最近出了事故，小孩子受了点伤。”
　　“他没事吧？”
　　自从简曦辰从欧禾出来后，沈念有段时间没有关心欧禾了。
　　这次方项禹出事，他是丁点的风声都没有收到。
　　“人还好，今天回江城。”薄越急急忙忙道：“那我先过去了。”
　　薄越下车后，沈念在网上刷了一通，没刷到方项禹的事，估计是被片方压下去了。
　　他随手一刷，却是刷到了一张荷洛狄丝下午发布的腕表宣传照。
　　@荷洛狄丝官方微博：欢迎回来，我挚爱的君王。
　　照片是简曦辰昨天刚拍的，在一座宏伟的古堡门前，天幕上流云万变，暗云满天压下。
　　简曦辰步上石阶，腕间一只蓝宝石面的腕表，一道晨光破开云雾，落在他的身上。宛如神明入世。
　　强大而完美。
　　微博下的转发，评论，点赞已破几十万。
　　各种粉丝哀嚎求加图。
　　“啊啊啊！皇上绝美！”
　　“辰辰什么时候可以营业啊！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就是！就是！欧禾行不行啊，资源怎么这么差！@欧禾娱乐”
　　“曦辰早就不在欧禾了，吃瓜到他回御格了。”
　　“御格？不当偶像了吗？真好！我辰辰就是演技咖！”
　　“偷偷报个料，他和贺影帝的片场照.jpg”
　　“啊啊啊啊啊啊！AWSL。”
　　沈念没评论，没转发，点了个赞。
　　半分钟后。
　　“我我我我看到了什么！沈编剧点赞了荷洛狄丝的微博。”
　　“是点赞辰辰的。”
　　“嗷，沈编剧和辰辰合作好几次了吧。”
　　“发出了想磕CP的声音。”
　　“……”
　　这时，车门拉开，简曦辰卸完妆，换回自己的衣服，坐上保姆车。
　　一上车，简曦辰扒住桌椅，挨近沈念，不容分说，拉着他狠狠的亲了一口。
　　沈念：“唔唔……你刚刚和妹子亲过。”
　　沈大编剧的醋意都满出来了。
　　“刚才刷过牙，洗过脸了。”简曦辰快速答了一句。
　　急促而霸道的亲吻，沈念被吸吮到气喘，捡空挡说：“有，有人。”
　　简曦辰暗哑着嗓音：“没人，我让司机过会儿再上来。”
　　沈念：“……唔，要误班机了。”
　　简曦辰：“可以晚一点，机场现在肯定都是人。”
　　沈念推开简曦辰，不解道：“为什么？”


第59章 
　　江城国际机场的出发大厅内，如简曦辰所言，楼下的到达厅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堵了许多粉丝。声势浩大的包围住抵达出口。
　　沈念瞧得一头雾水：“今天有大明星？江城最近没活动啊。”
　　简曦辰戴着鸭舌帽，还好他们在出发层，没什么粉丝。
　　“是方项禹。”
　　沈念震惊了：“项禹？他现在有那么多粉丝？”
　　“其实还好。朕如果还在欧禾，应该比他更多。”简曦辰很不谦虚的表示。
　　沈念把他的帽檐往下一拍：“皇上，矜持，矜持。”
　　简曦辰手指推起帽檐：“下午拍广告的时候，听他们说，项禹参演的那部古装出了事，好像一场爆破戏没准备好，炸到人了。”
　　“这么严重？”
　　“嗯，听说是炸死了人，剧组还在封锁消息。”
　　爆破戏通常会提前排练好几次，演员走位，时机，角度，爆破点等等，所有的注意事项都要安排到位。
　　而这次的《锦绣风华》，居然在片场休息的时候，忽然误炸，一名场工当场就没了。那时好几个人，包括方项禹在内的，两个演员都在附近，也传言被炸伤。
　　网上爆料方项禹今天的航班回江城，粉丝这才迫不及待的来见偶像。
　　机场开始广播登机信息。
　　沈念把简曦辰送进闸门：“落地了给我打电话。”
　　又补充了一句，“空了就给我发消息。”
　　简曦辰明白沈念的意思：“《微阳》没有爆破戏。沈卿不用担心。”
　　沈念厚着脸皮说：“微臣想你不行吗？”
　　简曦辰眉间挤出笑意，故意重复了一遍：“朕知道了，沈卿想朕。”
　　“……进闸，进闸了。”
　　沈念推推搡搡的把简曦辰赶进安检闸口。
　　——
　　一楼的接机大厅传出齐齐的叫喊声，一行人从通道出口出来，粉丝争先恐后的冲到那群人两侧，现场一片混乱。
　　沈念从二楼望下去，没有在人群里找到方项禹，也不确定粉丝到底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沈念走去机场的停车场，老张等在车子里刷手机，见沈念上车，忙把手机收起来：“沈先生，我以为你会和赵总一起出来的。”
　　“赵斯蕊？”沈念奇道，“她也在机场？”
　　老张发动车子：“她刚刚下来，我看是小宋来接她的。哦，还有个欧禾的小朋友。”
　　“欧禾的？”
　　“好像叫方项禹。”老张嘿嘿笑了两声，“我孙女喜欢他。不过小朋友好像受伤了，手臂上缠着纱布。”
　　老张从中央后视镜里瞅着沈念，“沈先生知道他怎么了吗？要是我孙女问起来，我还可以给说道说道。”
　　机场里的粉丝没搞错时间，方项禹的确是今天到江城，只是这人下飞机后，就从VIP通道直接到停车场了。
　　沈念沉吟着，打了个电话给赵斯蕊：“方项禹怎么回事？《锦绣风华》的事故到底多大？”
　　过了好几秒，赵斯蕊的声音才缓慢响起：“沈先生，你来趟医院吧。”
　　沈念让老张把他送到江城第一人民医院。
　　赵斯蕊的助理等在医院门口，焦急的张望着每一辆开到门口的车子。
　　“沈先生！”
　　老张的车子刚一停下，助理小跑过来，替沈念拉开车门。
　　沈念下了车，跟他来到住院部，路上沈念问：“项禹伤得重不重？”
　　“小方是大幸了，手臂上被擦到了一点，没破相，就……”助理把沈念带到三楼病房区。
　　沈念还未走近，听见赵斯蕊冷峻的声线：“梁总不用太担心，欧禾会全力协助嘉上处理这件事情。”
　　“梁曾？”
　　沈念没想到会在医院遇到梁曾，嘉上娱乐的老板。
　　梁曾几夜没睡，一米八几的男人佝在医院长廊的长凳上，手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
　　眼睛里布满血丝，神色憔悴：“沈先生来看项禹？”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在网上把消息压下去，但片场摆在那里，几百号人看着，压不了多久的。”沈念坐到梁曾身边，按住他的肩膀，“梁总，剧组安全这块，你一向做的很好。”
　　梁曾把玩着手里的香烟，苦笑：“这次是我疏忽了。”
　　“这次的制作方是云巅文化。”赵斯蕊补充。
　　“范昆宇的云巅？”沈念惊呼，“怎么找上他了？”
　　赵斯蕊道：“女主是云巅的艺人，梁总手里又有另一个大项目在赶，范昆宇主动请缨接过去的。”
　　“那这次出了事？他怎么不出来说话？撂挑子？丢给你们算什么？”
　　沈念因为温潜俞的事，对范昆宇，和云巅本就没什么好感，可谁知接二连三，到哪儿，都能碰到这家公司。
　　梁曾抹了把脸，缓声说：“出事后，就找不到他人了，电话不接，公司里也没人。”
　　梁曾手上一使劲，将香烟折成两截：“剧组死了两个人！他不闻不问，还躲起来了！”
　　“死了谁？”
　　来医院之前，沈念还在猜测简曦辰听到的八卦不可信，剧组闹出人命，是很严重的片场事故，事后追责起来，不是随随便便能够糊弄过去的。
　　赵斯蕊瞧着梁曾的颓废样，组织语句：“一个场工，另一个……姜烨然。”
　　“小姜？！”
　　沈念腿一下软了，踉跄的退到墙边，不可思议的盯着赵斯蕊，“怎么会是他？”
　　赵斯蕊也认识姜烨然，那个时候，沈念工作室里最勤快的就是这人，前前后后的盯着沈念。当天开完剧本会，他连夜就能把剧情改出来。
　　那时，沈念都叫他拼命三郎。
　　“这部戏他是编剧，而且他每次写，都喜欢跟组改写。”赵斯蕊声音越说越哑，“爆炸的时候，他刚巧在和项禹他们讲戏，后来就……”
　　赵斯蕊哽咽住：“是他救了项禹。”
　　走廊里，一时间没人再说话。
　　赵斯蕊的抽噎声突兀中被无限放大。
　　隔了好久，沈念整理好心情：“我去看看项禹。”
　　病房里，方项禹睡在病床上，整条左手臂上都裹着纱布，左侧的脸颊下方也贴了两块胶布。
　　人倒是还挺精神的，朝沈念羞赧的笑笑：“沈先生怎么也来了，我没事的。”他微微举了举手臂，“医生包得夸张了些。”
　　不知是不是受伤的缘故，方项禹说着说着，没绷住情绪，眼圈渐渐发红：“就是姜老师他……要不是保护我，姜老师也不会出事了。”
　　方项禹眼泪止不住：“姜老师本来这几天都在改剧本，是我们几个让他来片场的。如果他不来……”
　　“你们的本子还没写完？”沈念抽了张纸巾给他。
　　方项禹摇摇头：“最后的几集高潮戏，围读剧本的时候，宋导说不够给劲，要改，姜老师一直在找灵感，就还没写完。也不知道后面的戏要怎么办……”
　　“这事公司会解决的，你现在主要就是养好伤，其他别多想了。”
　　沈念安慰了会儿方项禹，等他哭累了，睡着后，才出病房。
　　——
　　薄越忙了一晚，给各大网站平台打了招呼，又和剧组，导演沟通了戏的进度。
　　梁曾和赵斯蕊、沈念一起回到御格，几人开了个紧急会议。
　　会议室里，薄越给三人分别倒了三杯咖啡：“大家都撑着点，搞不好要通宵。”
　　薄越率先总结：“《锦绣风华》三家投资方，梁总占大头，云巅和我们各一部分。制作由云巅负责。这次出事的特殊道具组。你们来之前，我刚刚跟宋导聊了聊，道具组，武术组，两个大组的人是云巅那边推的。现在已经人去楼空了。宋导在紧急联络他的熟人，希望能来救场。”
　　“这些都还好，我可以找到人。”梁曾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现在最重要的是，小姜的本子，他写剧本一直都是一个人，连个能接手的团队都没有。”
　　“这次导演是谁？”沈念抓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突然发问。
　　“宋磊。”梁曾直言，“他的古装戏，我挺认可的。”
　　“啪嗒。”
　　沈念把笔一拍，看着三人：“赵总，之前拍天虞微电影的时候，天虞的江总你还有印象吧？”
　　“微信还在。”赵斯蕊没明白沈念的意思。
　　沈念：“他认识云巅老板的弟弟，你去找他，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带你去见范雨宁。”
　　沈念转向薄越：“公关方面，我们两家联合剧组发个申明，事情一定妥善解决，安抚家属，追查原因，问责责任人。”
　　“至于剧本……”沈念慢慢靠进椅背，记事本的页面上，干脆利落的写着《锦绣风华》四个字。
　　“我来接。”


第60章 
　　不止梁曾，赵斯蕊和薄越也是一怔。
　　且不说沈念已经很久不接古偶剧了，关键是像《锦绣风华》这样五十多集的长剧，要在对剧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强行介入，写完剧本，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
　　更不用说，剧组还掐时间，等着本子开机。
　　通常情况下，很少会有编剧主动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沈念说完，会议室里顿时变得安静，另外三人同时哑了。
　　薄越率先反应回来：“沈先生，后续编剧的这件事，要不我去找一下同类型的小编剧，看看有没有能接手的？”
　　薄越和梁曾换了个眼神。梁曾无奈的点了点头。
　　小编剧会影响剧情的整体水准，毕竟姜烨然在古偶剧上的水平不低。
　　但眼前这个状况，确实是找小编剧最合适。
　　“小朋友会写的比我好？”沈念婆娑着咖啡杯沿，目光低垂，“姜烨然是我带出来的，他的风格，没人比我更熟悉。”
　　沈念抬眸望着梁曾：“这次署名留给他，我不用了。另外，尽快将全剧本发给我，宋磊手里有没有几个主角的单人CUT，也一起给我。我会尽快赶出来。”
　　“沈先生……”梁曾砰一下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不停的颤抖，熬了大半夜，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可此时的眼睛里却是比之前明亮。
　　梁曾哆嗦着嘴唇，朝沈念鞠了一躬：“你这次的恩请，我一定记着。”
　　在沈念开口前，梁曾几乎绝望，《锦绣风华》总投资三亿，他们嘉上直投一半以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剧组进退两难，剧组班子要重搭，编剧要重新找，每天在片场耗着就是烧钱。
　　云巅的账款也没全部到齐，要是不能准时交片，还要付给播出平台一大笔违约金，整个烂摊子全都砸在了嘉上的身上，他公司的流动资金会活活被耗死的。
　　然而这么大一个危机被沈念三言两语化解了。
　　只要剧本成型，剧组重新开拍，梁曾至少还有点希望。
　　梁曾一刻不敢耽误，立马把五十二集的全剧本发给了沈念。包括故事大纲，人物小传，分集纲，前前后后有好几稿。小几百万的字数，要在短短几天内看完，消化，还得顺着姜烨然的思路补完后半部分。
　　沈念在家闭关了一个星期，每天也就睡三四个小时，一睁开眼，就是在书房琢磨剧本。
　　方项禹说委婉了，五十二集的剧本，依照宋磊和姜烨然商量后的修改意见，至少最后有十二集得重新写。
　　傍晚，下午的一场暴雨过后，风里卷着潮湿的气息。
　　沈念在二楼的阳台上支了张摇椅，穿着短袖汗衫，躺在摇椅上，右耳上挂着蓝牙耳机。
　　他说话的鼻音有些重，闷闷的：“快杀青了吧？”
　　“不出意外的话，后天是最后一场戏。”电话里是简曦辰的声音，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听周围的回声，显得很空旷。
　　沈念闭着眼，晒太阳：“周璐奕给我发了你那天的现场照。”
　　简曦辰：“嗯？哪天？”
　　沈念：“你被你无良爹按着打的时候。”
　　简曦辰：“……”
　　沈念嘴角一弯：“皇上，你的战损妆真好看。”
　　对面的简曦辰迟疑说：“朕不喜欢战损，尤其是……”
　　“尤其是什么？”
　　“……没什么。”
　　沈念的脑袋有些重，没怎么在意简曦辰的欲言又止：“你就好了，快杀青了，我要被剧本搞死了。宋磊三天一大催，天天一小催，一哭二闹三上吊跟我要剧本。”
　　这些吐槽，沈念发现自己只会跟简曦辰说，说起来毫无负担的那种，“我这是给自己背了个什么锅。”
　　在简曦辰听来，沈念这哪里是吐槽，分明是在跟他撒娇。
　　他恨不得立刻就飞回来，管他什么杀青不杀青的。
　　简曦辰发送过来一个视频邀请，沈念按下接听键，简曦辰那张脸跳在屏幕上，这人的眉角化着几道血迹，嘴边抹着青色的粉底。这些受伤的妆容，丝毫没影响他的美色，反倒更增了几分平时不多见的羸弱。
　　沈念一脸的姨母笑：“皇上，你这样子，会影响我码字效率的。”
　　“那别看朕了。”简曦辰故意举高手机，移开镜头，把自己的脸从画面上挪开。
　　“不不，要看的！”沈念阻止无果，镜头已经被移到了片场。
　　沈念才看清楚，这人是在一个空旷的山洞内。
　　贺之行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跟周璐奕在走位。
　　沈念眼睛瞪大了一倍，突然想起什么，这个场景，是少年被父亲家暴了后，再一次离家出，男人在大雨中找到他，两人在山洞里过夜的剧情。
　　少年被雨淋了一夜，当晚发着高烧，男人抱了他一晚上。
　　简曦辰把摄像头在周围扫了一圈，拉回到自己面前，似笑非笑的问：“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沈念装傻，“不就一个山洞吗？贺之行都在那儿走位，你还在打电话，快去多走两遍，拍戏认真些。”
　　简曦辰往山洞里面走了几步，外面的人声少了：“电话不是沈卿打来的吗？”
　　沈念把摄像头转到楼下的院子：“不打了，我要睡会儿，困死。”
　　“把镜头移回去。”简曦辰突然有些强势。
　　“不要，挂了。”
　　“沈卿。”
　　沈念握着手机的轻颤了颤，把摄像头对回来：“要说什么？”
　　简曦辰拧住眉头：“嘴唇怎么那么红？”
　　“什么？”沈念把脸凑近手机，当镜子照了照“还好吧。”
　　简曦辰关切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么？”
　　沈念摸上自己的额头：“没发烧，应该是累了吧。我昨晚又通宵了。”
　　简曦辰把手机放到嘴唇边，吻了下：“去睡觉。”
　　“哦。”沈念刚要挂断视频，突然韩秋的那张大脸挤进画幅。
　　“哎哟，沈念啊，什么时候来！再不来，看不到小简的神仙演技了。”韩秋边笑边嚷，“之行都对他赞不绝口。”
　　“来不了。忙着写剧本。”沈念应付道。
　　韩秋笑得更欢了：“来了也能写啊，对了，我特地给你安排了一个角色。客串客串！”
　　“哈哈哈，就知道老韩你没安好心。”
　　沈念挂了视频，慢吞吞的站起来，身体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晚上真冷了。”沈念瑟缩着走回书房。
　　沈念回到电脑前，对着word上密密麻麻的字，一晃神，那些方块字零零散散的飘起来，组合成韩秋的那句话。
　　来了也能写。
　　沈念顺手拎起那只毛绒龙玩偶，戳了戳龙角。
　　沈念连夜订了飞宁市的飞机。
　　——
　　宁市最近也下了好几场的雨，一出机场，空气里迎面扑来一阵的阴冷。
　　“阿嚏。”沈念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不会真的感冒了吧。”
　　沈念这次是悄悄来的，剧组没接到消息，也就没安排车来接他。
　　剧组最后几天的主景在一间学校里面，学校还在放假，校园里往来的学生并不多。
　　沈念拖着行李箱，悄无声息的来到片场附近。
　　剧组沿着一栋教学楼附近的林荫道，和教学楼大门口，拉了两台大摇臂。
　　沈念对剧情相当熟悉，这场戏男人来找少年，谁知却遇到了少年的父亲，父亲就此认定男人是少年的金主，三人间爆发一场激烈的冲突。
　　现场正拍着，简曦辰扮演的少年单肩挎了一只书包，和一群群演的同学从教学大楼里出来。
　　细雨夹着微薄的阳光，从云层中投下来。
　　简曦辰低着头，快步走路，演帝王时的孤傲，这刻已完完全全的换了一个人，将少年想要掩饰，却又无法掩饰的自卑，胆怯表露无遗。
　　沈念坐在行李箱上，望出去的目光里漫着笑容。
　　这是简曦辰第一次演他写的电影，用一个角色将他和简曦辰拉到了同一个维度里，简曦辰能够感受到沈念赋予这个角色的一切，就好像站在这个角色里，可以望进沈念的心底。
　　贺之行饰演的男人从远处走进画幅，西装外套搭在小臂上，微笑着走向简曦辰：“我今天没迟到吧。”
　　简曦辰别扭的撇过头：“我认识那里。你不用每次来接我。”
　　贺之行和他并肩走在雨里，从容道：“下周就不来了。”
　　“？”简曦辰愕然转过脸，手指紧紧抓住书包的背带。
　　贺之行停下脚步：“怎么，又舍不得了？”
　　“没……没有。”
　　简曦辰头一低，加快脚步往前走。
　　“我下周出差。”贺之行追上他，“给你报的课程，你好好学，不要我不来接你，你就逃课了。”
　　“我不会的。”简曦辰小心翼翼的看他，沉默会儿，“你真的是去出差？”
　　贺之行笑出来，摸了摸他的头：“怕我骗你啊？”
　　简曦辰用力点了下头：“嗯。你要是想走，直接和我说，不要骗我。”
　　“好。我一定不骗你。”贺之行揽住他的胳膊，拉到自己身边，“走，去上课。”
　　“你不要骗我。”简曦辰眼神忽然有刹那的恍惚，木然咕了一句。
　　这一句话不在剧本上，幸好贺之行经验老道，瞬间给了他个反应，拍拍简曦辰的胳膊，调侃：“骗了的话，你会怎样？”
　　“会恨你。”
　　……
　　会恨你。
　　沈念在片场外注视着简曦辰，脑中越来越昏沉，一个半大不小的声音从他心里钻出来。
　　那个少年牵着他的手，别别扭扭的说。
　　“太傅要是骗了曦辰，曦辰会恨你的。”


第61章 
　　上元节那日，京城里满街的花灯流彩。
　　城中河两岸聚集许多围观人群，挤挤攘攘的朝着凤翔楼的方向。
　　每到上元节，皇帝会选出一位皇子，到凤翔楼前来放河灯，祭祀祈福。
　　然而曦辰帝继位四年，后宫却始终没有生下皇子，三个妃子，仍然是重羌在位的时候，赐给他的。
　　这人当了皇帝以后，后宫没进过一个新人。
　　河岸边的街上挂着各式的灯笼。
　　曦辰便衣出行，穿了件水蓝色的外衣，一步一步倒退着，走在前面，手里拿着根糖葫芦。
　　“太傅，你猜朕今年选了谁？”
　　沈念落后两步，一袭白衣，发髻有些松乱，仔细看的话，这人眼圈下泛着淡青色。
　　“这还用猜？你那些侄儿来来去去的就那么几个……今年该轮到你四叔的小儿子了。”
　　沈念揉着眉心，“那小子今年十二岁，长得挺机灵的。你四叔很喜欢他。”
　　“那你呢？你瞧着他咋样？”曦辰帝咬了颗糖葫芦，对上沈念的笑容，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个时时刻刻粘着太傅的小皇子。
　　“我瞧他做什么？”沈念声音淡淡的，视线被远处沸腾的人声吸引过去。
　　凤翔楼那里要开始放河灯了。
　　沈念收回目光，看着曦辰帝：“我得瞧你啊，都做了四年皇帝，后宫不见进个人，也不生个小娃玩玩。”
　　“哈哈哈，朕又不会生。”曦辰笑得差点把自己绊倒。
　　“你……”沈念无可奈何，“你非要和我咬文嚼字是不是？”
　　“不不……”
　　曦辰帝走回沈念身边，把还剩下一颗的糖葫芦递过去，“朕没想要孩子，朕也不喜欢皇后她们，只不过是父王赐的，朕拒绝不了。”
　　沈念漠然听着，眉间闪过一抹异样。
　　曦辰帝却是不以为意，伸出手要去抓沈念的手，孰料沈念手一抽，往后退开：“皇上，你我是君臣。”
　　曦辰帝那只手僵在一半，瞳孔微微睁大，嘴角衍着的笑意渐渐冷下来。
　　这时，凤翔楼的方向响起一声绵长的号角声，跟着，身着礼官服的侍人站在城楼边高喊。
　　“起灯……”
　　城门下，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捧着一盏精巧的花灯，步态从容的走到河边，蹲下，将河灯放入水中。
　　灯中火光摇曳，在水面上激起一层层的凌凌波光。
　　河灯顺着水流漂远，与此同时，两岸的人群里发出高昂的欢呼声。随之，人们纷纷拿出自家的花灯，争抢着放入水中，眨眼间，整条河水像天边铺开的银河，无数星光缀在其间。
　　曦辰站到沈念的身旁，低语说：“朕不要是君臣。”
　　沈念心底的那根弦差点就崩了：“不要说了。”
　　街上那些灯影绰绰，在沈念的脸上映下明灭的光，像极了他这时的心绪，让人琢磨不透彻。
　　曦辰帝专注的望着沈念，借着周围漫天喧嚣的人声。
　　“太傅，朕喜欢你。”
　　突然，半空中一道凌厉的风声。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一箭扎在刚刚的那盏河灯上，顿时灯面倾翻，内里的火苗高窜而出，顷刻吞噬了整盏河灯，火光在河面挣扎了会儿，烧成黑色的残灰沉入水底。
　　“陈王攻城了！”
　　人群的欢呼声变成惊恐的喊叫，疯狂的四散而逃，街市转眼成了人间炼狱，空气都被恐怖所笼罩。
　　“东门已破！”
　　“南门坚持不住了！”
　　人们叫喊着，冲撞到沈念和曦辰身边。
　　沈念手一抬，从疯拥的人堆里挤出来好几个便服侍卫。
　　沈念将曦辰推到他们那边：“立刻护送皇上回宫！”
　　“沈卿。”曦辰反手抓住沈念的胳膊，“跟朕一起回宫。”
　　沈念低头看了看抓着自己的手，凄然的笑了下：“皇上，陈王攻城，如果我没猜错，家父此时应该和他在一起。”
　　沈念拨开曦辰帝的手指：“你先回宫，等我。”
　　“你不要骗朕。”
　　“臣不敢。”
　　街上一地狼藉，到处是被人踩落的花灯，半刻前的安逸犹如是一场幻境，所有的美好在那支羽箭出现的刹那，被踩碎。
　　沈念奔了两步，又再回头，笑着问道：“皇上，万一……万一臣骗了你，怎么办？”
　　“朕会恨你的，恨你一世。”
　　沈念叹叹气：“唉，也许只有下辈子，你才能原谅臣了。”
　　那夜，七王叛乱。
　　曦辰再次见到沈念的时候，这人满身是血，在皇城城门前，亲手押着自己的父亲。
　　再后来，文武群臣要求一并处死沈念，即使他平叛有功，沈家依然被满门处死。
　　沈大人下葬的那天，京郊下了很大的一场雪，大雪模糊了碑石上的字。
　　曦辰帝孤零零的站在石碑前，脸上跟雪一样，瞳孔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太傅，朕不恨你了。”
　　“你回来好不好？”
　　……
　　沈念昏昏沉沉的睡着，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坠在无边的黑暗里，古代的画面像老旧的电影，在他眼前一遍一遍的循环播放。
　　沈念看到那个站在大雪下的男人，二十岁的曦辰帝，和他捡到的简曦辰，同一个年纪。
　　男人不知道站了多久，落了一身的雪，头发上也沾满了茫茫白雪。
　　沈念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头发，发现自己的手掌却从这人的脸上穿过去了。
　　沈念听见男人哽咽说：“太傅，朕不恨你了。”
　　“太傅……”
　　这句话很轻，偏偏一下子钻进沈念的心脏，令他重新感受到熟悉的心跳。
　　沈念缓缓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昏黄幽暗的光线。
　　“沈卿？？”是简曦辰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
　　沈念适应了一会儿，自己睡在张床上，简曦辰坐在床边，一眨不眨的瞧着他。
　　“我？怎么了？”沈念的嗓子干涩，要烧起来了。
　　简曦辰扶他坐起，靠在床头，拿过床头柜上的一杯热水：“你发高烧，在片场晕过去了。”
　　“啊？这么糗？”沈念喝了大半杯水，人总算缓过来了一些。
　　“剧组的随行医生给你打了退烧针。”简曦辰以手背试了试沈念额头的温度，“退了点。”
　　简曦辰问道：“你睡了快一天，饿不饿？老韩让厨师做了病号餐。”
　　沈念没吱声，呆呆的瞧着简曦辰。
　　简曦辰：“沈卿？”
　　“皇上。”沈念嘴角轻轻一扯，“我都为你去死了，你还要恨我。”
　　沈念往床头一靠，仰天叹息，“啊……当臣子的，真是太难了。”
　　简曦辰万年不惊的脸色，忽然像被定格了，连眸光也震住了。
　　沈念难得见他犯傻的表情，手指戳戳他的脸颊，懒绵绵的挪过去，趴在简曦辰的身上，双手抱住人，故意说：“那天是上元节，你是不是还说了一句。”
　　简曦辰的呼吸一下比一下急。
　　沈念轻声道：“你说，你喜欢我。”
　　简曦辰呼出口长叹。
　　沈念抬眼：“皇上，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这种心思的。我可是你的太傅，比你大那么多岁。”
　　简曦辰揽住沈念的腰，抢回主动权，将他按倒在床上，亲了亲他的嘴唇：“很早。大概从父皇带你进宫，让你当我的太傅开始。”
　　“胡说八道，你那时才几岁。八岁懂什么……”沈念笑着推搡开简曦辰，“我在发烧，别乱亲。”
　　简曦辰硬是又在他嘴上蹭了两口：“是的，八岁。”
　　简曦辰双手撑在沈念的身侧，细看着他：“直到现在，朕喜欢太傅六百六十五年了。”
　　沈念只感到心脏被什么狠狠的撞了一下，眼眶忽然就又滚烫起来。
　　他搂住简曦辰的脖子，把人慢慢拉到自己面前，嘴唇颤抖，吻住简曦辰。
　　——
　　沈念那些断断续续的梦终于拼成了一个完整的前世，就算再不可思议，他也不能再否认。自己的确是那位东云朝的沈大人，曦辰帝的太傅。
　　之后的几天，沈念在《微阳》剧组待到他们杀青。
　　杀青宴上，剧组包了一整个餐厅，上百号剧组人员喝得嘻嘻哈哈，半场过后，就在那儿比谁的嗓门子大。
　　简曦辰被韩秋拉着，和周璐奕，还有一群工作人员拼酒去了。
　　沈念坐在餐厅靠里面的一桌，他因为病好了没多久，在场没人敢劝他酒。
　　贺之行拿着杯橙汁来找沈念，他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滴酒不沾，每次饭局，这人都是意思意思，用果汁来凑数。
　　两个喝果汁的人凑在角落里，望着另一头的热闹，贺之行道：“别人进娱乐圈，拼了命要曝光，要流量。你倒好，放着大把大把的粉丝不要，直接让他神隐。”
　　沈念慢吞吞的抿着橙汁：“不是我让他神隐的，是他自己不要当偶像。”
　　“啧。不要江山。”贺之行转着杯子，指尖在玻璃杯上发出“叮”的一声，“不过……”
　　“不过什么？”沈念故作不满的瞪了贺之行一眼，“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吊胃口呢。”
　　贺之行眯着眼睛笑道：“不过等他拿了奖，肯定比偶像还偶像。”
　　沈念一眼白回来：“哈，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贺之行把空杯子放在桌上，伸了个懒腰：“看来我以后的影帝，有人要跟我竞争了。危机感重了，重了。”
　　“没事，你可以转幕后，机会让给年轻人嘛。”沈念鬼扯完，自己乐不可支的大笑。
　　贺之行无语，反正他每次都说不过沈念：“我还没那么老。”
　　沈念指指自己：“比我老。你看，我都是在做幕后。”
　　贺之行的白眼快翻到天上了：“我要去叫老韩了，让他天天来催着你拍戏。”
　　说到老韩，老韩勾肩搭背着简曦辰过来了。
　　韩秋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面红耳赤，张嘴一口酒话：“沈念，我打赌，小简这次一定拿下多伦多……嗝……”
　　“你喝多了。”沈念抓住韩秋，把他按在椅子里，“多伦多不评奖的。”
　　“哦，对哦，我忘了。”韩秋一瞪眼，“啪嗒”趴到桌上了，嘴角吐着酒泡，“那就去欧洲，三大奖，一定能拿到一个，嗝。”
　　“行行行，那你好好剪片子。”沈念敷衍两句，招呼贺之行说，“这人交给你了，我们先走了。”
　　沈念说完，也是勾肩搭背的和简曦辰朝门口走。
　　贺之行在后面喊：“这才几点，这么早走？”
　　沈念回头：“喝醉了。”
　　贺之行：“你哪里沾酒了？”
　　沈念拉过简曦辰：“曦辰醉了。”
　　简曦辰一点没醉的看他。
　　贺之行：“呵呵呵……”
　　路旁的夜灯沿着人行道，投下一片片橘黄色的光。
　　深夜下的宁市，风中吹过阵阵的秋意。
　　沈念挨近简曦辰，两人慢慢走着，谁没有先说话，好像就这样走在彼此身边就足够了。
　　沈念侧目，瞧着简曦辰，忽然握住他的手。
　　简曦辰诧然：“怎么？”
　　沈念和他十指相扣，含笑说：“上辈子没让你牵，这一世，弥补一下。”


第62章 
　　回到江城后，沈念呆了没两天，便和薄越一起赶去横州了。
　　《锦绣风华》剧组在经历那样一场风波后，低调的重新开机。
　　剧组的所有人默认口径，没什么人再提起之前的那件事。
　　最后几集集中全剧将近百分之五十的高潮戏，宋磊看本子时，看得热泪盈眶。
　　虽然沈念很久没有写古偶，但连着几集的剧情跌宕起伏，完全就是宋磊预想中的那样。
　　一早上，片场一个小时前刷完大夜戏，直接开始赶拍白天的戏份。
　　然而这场戏从早上六点开拍，拍到九点还没有过，宋磊那张脸青成丧尸了。
　　沈念八点不到来的，站在片场边上，手里拿着剧本。
　　薄越一步不离的跟在沈念身边，他作为制片人之一，这次来打算跟完余下的全程。
　　宋磊在监视器前，死死盯着屏幕，画幅里面，方项禹正在跟女主角对戏。
　　薄越两道眉毛皱在一起：“演技这东西真的是有天赋，项禹已经挺用心了，但跟小简一比，还是差那么一些。
　　“项禹这个角色不适合他，演起来太费力。”沈念的手指捻着剧本的边角，“这个角色大开大合，喜怒很强烈。他不是这样的人，那张娃娃脸更会拉开和角色的距离。谁给他接的这个角色？”
　　薄越动动嘴皮子：“师太，她说这部戏抬人，项禹这个角色……”
　　“卡卡卡！”
　　薄越没说完，宋磊铁青着脸，一屁股从导演椅上蹦起来，骂也不是，凶也不是。
　　宋磊冲方项禹招招手：“那谁，你过来，过来。”
　　方项禹耷拉着脑袋，唯唯诺诺的走到宋磊跟前，宋磊一手扶着监视器，憋了半天，敲着监视器屏幕：“你自己看看，感情一点没有，演了一上午，你能不能get一点点的人物情绪，让整个组陪你啊。”
　　“对不起，导演，我下一条会演好的。”
　　“下一条，下一条……我有很多条给你演吗？”
　　“宋导。”沈念踱步到两人旁边，“角色这里的反应，我觉得可以改一下。”
　　“怎么改？”宋磊抓抓头，他对着沈念不敢发火的。
　　沈念要了两个小时改剧本，宋磊临时提了其他人的戏份上来。
　　休息室里，沈念捧着笔记本，十指飞速的敲着键盘，他在看方项禹的表演时，就已经观察到这人的问题。
　　是角色不贴人，这个角色，应该是赵斯蕊用制片方的权力拿下来的。
　　方项禹坐在另一侧的，瑟缩着说：“沈先生，对不起……都怪我演不好。”
　　沈念没太在意：“不用道歉，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类型角色，尤其是像你们这一类的，还没有到可以随心所欲扮演任何角色的地步，演不好是正常的。”
　　“那小简呢？”方项禹有些局促，“他是真的演得好吗？还是……”
　　“还是什么？”
　　“我听别人说，他这次能拍韩导的戏是因为……因为。”
　　“嗯？”
　　“他们说……”方项禹结结巴巴，“小简是因为有你沈先生，才有这次机会的。”
　　简曦辰作为一个新人，出道没多久，就能接到韩秋的大饼，不让人嫉妒是不可能的。
　　沈念预料过，等片子上映，圈中的流言蜚语不会少，但没想到他第一次听到，却是从自家公司里传出的。
　　沈念沉下目光，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味道：“韩秋到公司来挑过人的，你觉得他会因为我，就只选简曦辰吗？其他人演得怎么样，你当时也在场，你觉得呢？”
　　沈念道：“这个圈子，你想要嫉妒别人，首先得让自己有实力，有地位。不然，就永远只能是仰望别人，而那个被你嫉妒的人，根本不会低头看你一眼。因为你不值得他低头。”
　　方项禹咬着嘴唇，双肩微微发颤。
　　沈念一针见血的指出他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同样演了天虞的微电影，为什么那么好的机会落到他的头上？而不是你？”
　　方项禹呆滞片刻，重重的点了点头。
　　沈念按下打印按钮，桌边的一台打印机里“咕咕咕”的打出好几张纸。
　　沈念把还热着的剧本递给方项禹：“拿去给宋磊，你再好好琢磨一下人物的感情。至于为什么没选你……”
　　方项禹猛的抬头，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如果是简曦辰的话，这一场戏，不用调整的。”沈念说，“这就是你和他的差别。”
　　简曦辰什么角色都能演，而自己只能演贴合自己的角色。
　　方项禹终于在瞬间明白了。
　　接下来的戏比之前流畅，宋磊虽然还是板着脸，但喊卡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沈念看了一半，见剧本上没什么问题，跟薄越说了一句，先走了。
　　横州影视城里有条著名的商业街，卖各种影视剧的衍生品。沈念见时间还早，在街上瞎转悠。
　　一家铺子专门卖古代的字画，广告吹得极大，说是里面还有不少是真迹，看有没有有缘人了。
　　不过常年在这里拍戏的人都清楚，这些只是商家的噱头，用来骗骗游客而已。
　　沈念在铺子里逛了两圈，注意到一幅挂在墙上的水彩画，落款居然写着承雍十二年，曦辰。
　　画里一条长街，街边各家店铺林立，最显眼的是一家叫做“小戎”的馆子。
　　馆子里面是水榭亭台的风格，湖心亭中一大一小的两个人，一男人坐在亲水的石阶上，另一个七八岁的少年正在捞鱼，转过头，朝身边的男人咧嘴嬉笑。
　　那时春光耀眼，落下的一束日光，如拿到红绳般，将两个人牵在了一起。
　　沈念心思一动，把画拍下来，发给简曦辰：【是不是你的真迹？】
　　曦辰：【假的。】
　　沈念发了一排猫猫叹气的表情包：【还以为可以入手。】
　　曦辰：【真的就在你面前，要什么假的。】
　　沈大人：【我觉得画上的两个小人，挺像我们的。】
　　曦辰：【画的内容是真的，画是假的，是临摹朕的。】
　　沈大人：【/惊讶/惊讶】
　　沈大人：【所以是真的？】
　　曦辰：【假的。】
　　沈大人：【内容是真的。】
　　曦辰：【……爱卿喜欢就好。】
　　沈念喜欢，于是花了一千多块钱买下画，还美滋滋的给简曦辰打了个视频通话炫耀。
　　简曦辰在对面说：“其实朕可以给你画的。”
　　沈念乐呵说：“那不一样，这个是仿你以前的画，和现在不一样。”
　　沈念抱着画卷，从店里出来。
　　这条街上除了来旅游的游人，大部分还是驻扎在这里剧组的工作人员。
　　十几个工作人员从对面走来，和沈念擦肩而过。
　　沈念专心和简曦辰打电话，没注意到身边的人，他拿着电话的那条手臂突然一紧，被人一把扯过去，手机飞了出去。
　　下一刻，一道凌厉的拳风直扑沈念。
　　还好沈念反应，头一偏，让开那记拳头：“江大年，你发什么疯！”
　　沈念仗着腿长，抬脚踹在江大年的小腿上，江大年发出声闷吭，趔趄的倒退几步，被跟他同来的场工扶住：“江哥！让小弟来。”
　　几名身材魁梧的场工把沈念团团围住。
　　沈念环顾周围，视线收回到江大年身上：“你要干什么？”
　　江大年抹了下嘴角，恶声恶气的吼：“不是你，老子那个小崽子会变成现在这样？半死不活？”
　　“江尧？”


第63章 
　　横州远郊一片绵延起伏的山丘，依托这里的影视城，开发成了旅游度假景区。
　　天虞集团最近在附近团建，包下了园区内，一家五星级酒店的一大半客房。
　　江尧身为高管，住在竹林间的一栋里别墅，总统套房。
　　自从那天在艺术馆见到江尧之后，沈念又好几月没见过这人。
　　却没想到短短几月，这人会瘦成这样，本来就很白的脸色，瘆得跟鬼似的，没有血色。一张脸像是只剩了张皮，两颗眼珠子突兀的凸着。
　　“你到底什么毛病？”
　　沈念最先听江大年说江尧快死了，觉得这人是在骗他。
　　被江大年硬拽来带来见江尧，见了人，才意识到江大年没有说谎。
　　沈念站在门口玄关处，似乎在琢磨要不要进去：“有病怎么不去看医生？”
　　江尧勉强挤出一丝笑：“我没事。你居然肯来看我。”
　　“江大年威胁我来的。”沈念的手腕上还留着江大年刚刚抓出来的红印子。
　　“他怎么！咳咳……”江尧靠在墙边，费力的喘了口气，“我跟他说过好几次了，好像有点管不住他了。”
　　江尧往房间里让开两步：“不进来坐坐？”
　　沈念迟疑：“我只是来看看他有没有骗我。既然你没死，我走了。”
　　“沈念……”江尧在他身后叫住他，“我下个月出国。”
　　沈念转过身。
　　江尧却是站不住了，扶着墙，慢慢坐进沙发：“这次走了，应该就不回来。”
　　沈念半眯起眼睛：“为什么突然要走？”
　　“因为这里已经不需要我存在了。”
　　江尧手肘撑在膝盖上，捂住眼眸：“我会带父亲一起走，以后他不会再来烦你。”
　　沈念还是走进客厅，站到江尧面前，从上而下的望着头。
　　江尧低着头，沈念看不清他的脸：“……你到底什么毛病？会死吗？”
　　“不会。”江尧抬起一张几近灰白的脸，“是不是看上去像快死了？”
　　沈念蹙起眉峰：“有点。”
　　江尧瘫在沙发上，目光空洞看着窗外：“是厌食症。我当初出国的时候，比现在的状态还差。”
　　“很严重？”
　　沈念一直以为当时有病的是自己，不想江尧也和他差不多。
　　而那人在机场走的时候，却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江尧平静道：“在医院躺了三个月，天天吊葡萄糖，什么都吃不了，吃了就吐。医生说我要是一个人死在异国他乡，挺可怜的。”
　　沈念低声叹了一句：“那是挺可怜的。”
　　江尧继续说：“可惜后来没死成，苟延残喘的活到现在。前段时间又有些发作。”
　　“是因为那天？”
　　沈念回想起那天在艺术馆里，那一次是自己彻彻底底断绝了江尧全部的念头。
　　“我如果说不是，那就是骗你的。”
　　江尧眼神没有焦距，木然的望着窗外，云上染着层层橘红的余晖，很像如今的他，那点微弱的温度最终会全部散去。
　　江尧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沈念扶了他一把，对上江尧的目光，霎时，沈念如同回到过去的那段少年时光。
　　再一眨眼，那些青葱的光芒仿佛跌落的星子，被时间燃烧殆尽。
　　江尧推开沈念的手：“范昆宇的事，我让赵斯蕊直接联系范雨宁了。这件事应该能够顺利解决。”这人笑了笑，“算是我离开前，帮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一时间，沈念心头五味杂陈。
　　他本以为他应该是恨江尧的，但真的重新遇见，自己十几年的恨又好像没那么强烈了。
　　——
　　九月初，多伦多电影节如期举行。
　　会展中心门前的红毯上，各路媒体已经拉开架势，闪光灯一刻不停的。
　　韩秋和贺之行是电影节的常客，走红毯的次数就跟回家似的。
　　简曦辰穿着一身高定的黑西装，步履雍容，举手投足自带一种强烈的帝王气场。
　　韩秋边走，边瞅向身边的简曦辰，小声跟贺之行说：“这小子不是第一次走吗？怎么走的比我还有气场？你看周姑娘，战战兢兢的样子才应该是第一次走红毯吧。”
　　贺之行面带微笑，嘴唇没怎么动：“你不是说他经常COS皇帝人设吗，当惯了皇帝，这种红毯自然是小意思。”
　　韩秋朝一堆镜头，笑容满面的挥手，继续小声吐槽：“说了让沈念来压压小简的气焰，这人还逃了，这下好了。把我这个导演都比下去了。”
　　贺之行笑道：“你是制片，哪是什么导演。”
　　“哦哟，这部戏亏大了。”
　　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快闪瞎韩秋的眼了，“这次的观众票选奖，我觉得完全没问题，其他片子我看了，不经打。错过导演名头，可惜可惜了。”
　　“等国内上映，多的奖给你拿。最佳影片不香吗？”贺之行比韩秋淡定多了，“说起来，沈念为什么没来走红毯？”
　　韩秋噎了下，清了清嗓子：“他怕我抢他风头。”
　　贺之行：“哦？这样啊。”
　　韩秋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不然呢。”
　　进场前，沈念偷偷摸摸想要溜进会场，被韩秋一把逮住。
　　“老韩。”沈念似模似样的开口，“老韩，我这次就不抢你的风头了。”
　　韩秋原本还在得意，结果身边多了一个吸引全场目光的男人。
　　与此同时，沈念坐在会场里，手里拿了杯热腾腾的咖啡，刷着手机直播，弹幕上发出各种尖叫。
　　“哦凑！皇上杀我！”
　　“曦辰太美了啊啊！我的纸片人从此有脸了！”
　　“韩导快让开，挡住我老公的脸了！”
　　“咦，怎么不见沈大编剧啊。”
　　“我的CP呢！”
　　沈念笃悠悠的喝着咖啡，看到外场直播，刚巧采访到《微阳》剧组，主持人举着话筒，一路越过韩秋，贺之行，杀到简曦辰面：“曦辰，这次和那么多大牌合作，你对于这部电影有什么想说的吗？”
　　简曦辰瞧向镜头，似察觉到沈念在镜头另一端看着一样。
　　简曦辰勾出一抹温柔的淡笑：“这次很荣幸，能得到各位老师的指点，也非常感谢能和沈先生合作。”
　　韩秋拼命在一旁挤眼。
　　简曦辰跟着说：“韩导，贺先生，和周导，希望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他一番言辞很官方，然而网上却因为他刚刚那个笑容已经炸开了。
　　“啊！男神杀人不偿命啊。”
　　“嘛呀，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
　　“男神.GIF”
　　“感谢楼上，我好了。”
　　会场里，沈念刚刚保存好GIF，简曦辰几个人在他身边坐下。
　　韩秋一坐下就开始发牢骚：“你倒好，早早的进来孵空调，我们对着那群闪光灯。眼睛都要瞎了。”
　　沈念收起手机：“编剧不起眼，蹭什么热度。”
　　韩秋脑袋伸过来：“下次拉你当主演！”
　　沈念动了动嘴，没出声的说：“不可能。”
　　简曦辰坐在沈念的另一侧，等全场灯光暗下来：“刚刚有看到吗？”
　　沈念故作不知：“看到什么？”
　　“朕的表白。”
　　“……”沈念哼哼说，“没看到，我在打游戏。”
　　“哦，是么？”
　　简曦辰趁着黑灯，悄然抓住沈念的手，指尖在他的掌心划来划去，“刚刚你保存的那张动图上不是朕么？”
　　沈念呆了。


第64章 
　　“观众票选奖，《微阳》！”
　　如韩秋预料，《微阳》不负众望的夺得本届多伦多电影节的优秀影片。
　　周璐奕当场就哭出来了，脸上的妆容化得稀里哗啦，两条眼线晕成两行墨水。
　　“韩导！”周璐奕毫无顾忌的，一把扑在韩秋身上，又哭又笑，往他衣服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蹭。
　　韩秋睇见自己的手工定制西服被蹭成皱巴巴湿哒哒，捏着周璐奕的后领子把她拎开：“行行行，哭两下得了，这又不是三大奖，哭啥哭。”
　　周璐奕嚎了两声，双手一圈，又趴上去了：“呜呜，韩导，这次太感谢你了，呜呜……”
　　韩秋再次把人拎开，朝沈念吼：“给张纸巾啊！哎哟嘛呀，老子五万八的高定啊！”
　　贺之行把一包纸巾递过来：“两人早溜了。”
　　韩秋连着抽了好几张纸巾，给周璐奕：“跑得这么快，接下来的采访怎么办？”
　　“嗯。”贺之行安慰的拍拍韩秋的肩膀，“就你老自己将就下。”
　　说完，他也朝韩秋挥挥手，“我也先走了。”
　　不等韩秋发话，贺之行笑盈盈走到一个外国佬身边，两人寒暄了几句，一起出了会场。
　　留下韩秋孤零零的一个人，哦，还有个哭花脸的周璐奕，还在那儿醒着鼻子。
　　周璐奕抽声说：“韩导……”
　　“……”韩秋两手往腰里一叉，指着门口大批退场的人群，义愤填膺的喊，“一群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周璐奕眨巴两只糊成一团黑的眼睛：“韩导，我们该去接受采访了。”
　　“哦，好。”韩秋眼珠子呲转了两圈，话锋一变，“小周，这是你的第一部 戏，是你进入电影圈的重要作品，是你迈向大众的很好表现机会，等会的采访，一定要好好表现。” 
　　周璐奕呆呆的：“我明白了。”
　　韩秋咧咧嘴：“那好，这个采访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周璐奕更呆了：“韩导。”
　　“哎哟！你抓我的衣服干吗！”
　　韩秋刚想走人，才发现自己的衣角被周璐奕拽紧了。
　　韩秋不甘，心底欲哭无泪，又把贺之行，沈念，简曦辰几个家伙数落了一通。
　　可惜沈念他们根本没听到。
　　典礼一结束，那些记者还没来得及围堵上来采访，简曦辰和沈念就早早的遁走了。
　　九月的多伦多已经开始变冷，道路两旁的落叶随风卷过。
　　虽然《微阳》刚刚拿了奖，但简曦辰在多伦多并没有那么出名。
　　和沈念走在路上，至多就是两个长得不错的华国人。
　　简曦辰的手机上开着语音导航，一道低沉，带着磁性的男声从手机里传出来：“直行300米后，左转……”
　　沈念被简曦辰手机里的人声吸引，瞥向他的手机：“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导航里的男声再度响起：“50米路口处有测速摄像仪……”
　　沈念瞠目，难以置信的上上下下看着简曦辰：“你什么时候去录的这玩意儿？我怎么不知道！”
　　简曦辰点开APP的下载栏：“你去横州跟组的时候，薄越替朕接的。”
　　沈念凑过去一看：“靠！这下载量。”
　　远超排名第二的声音。
　　沈念点开自己手机上的APP，一顿操作，把导航声音也设置成了简曦辰的声音，嘴里还在咕咕：“这么好玩的东西，也不告诉我。”
　　沈念低头玩手机，他也不管要去哪里，随便点了个地址，然后把音量调大。
　　简曦辰实在无语：“所以不能告诉你。”
　　沈念跟在简曦辰边上：“你到底想去哪里？这里我来的不多，但市区几条路还是认识的。”
　　简曦辰见沈念的围巾掉了些，顺手替他拉好：“马上就到了。”
　　沈念抬抬眼，眼眸弯出一道漂亮的弧度：“还是你真人的好听。”
　　“哦，是么？”简曦辰在手机按了两下，导航里的声音从男声换成了一道甜美的女声。
　　“前方200米后，靠右行驶，目的地在你右边。”
　　沈念：“emmm……这就讨厌了。”
　　简曦辰：“你不是不想听朕的么？”
　　沈念：“那我也没说想听到女的啊。”
　　两个大男人站在路口，一个低头操作手机，另一个的脑袋紧紧的挨在那人脸侧。
　　在路人看起来，这尼玛比情侣还亲昵！
　　简曦辰：“换回来？”
　　沈念：“嗯嗯嗯，换回来。”
　　简曦辰：“不嫌弃了？”
　　沈念略一犹豫：“要不，你人工导航？”
　　沈念笑嘻嘻的说：“臣还是喜欢听皇上自己的声音。”
　　简曦辰拗不过他，之后真就充当了人工语音导航，来到Chocolates X Brandon Olsen。
　　一家多伦多著名的巧克力店。
　　雪白的店铺外墙，像是巨大的奶油巧克力，咖啡色的招牌嵌在白墙上，仿佛缓缓流入的巧克力慕斯。
　　巨幅玻璃展示柜里，放满琳琅满目的各种巧克力。
　　沈念看看店铺，又看看简曦辰，突然用力抱住简曦辰，笑说：“皇上真了解微臣！”
　　沈念走进店铺，整个人贴到明晃晃的玻璃柜面上。
　　“这个，这个……纯黑的。”
　　“还要那个，榛子，白兰地味。”
　　“旁边一个，最大蓝莓香草……”
　　从《微阳》忙到《锦绣风华》，沈念已经很久没有淘过巧克力。今天一次性买了个够。
　　沈念提着几只小巧的包装袋，心情也跟着甜了：“还要去哪里？”
　　——
　　多伦多电视塔，114层，这里的观景台有着“天空之盖”之称，围绕着瞭望台一圈，全都是玻璃地面，站在上面，可以俯瞰到一整座城市的风景。
　　碧蓝的天空下，白云在高塔边翻涌，脚下的城市微渺，人们宛如不起眼的蝼蚁。
　　沈念站在扇形玻璃幕墙的一侧，居高而望，瞳孔却在不知觉的颤抖。没注意到自己的呼吸渐渐发紧。
　　他曾在梦中感受到过同样的震撼，身在城楼，城中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渺小。
　　那些人们固有的爱恨，喜怒，全都如尘埃一般，还没来得及走到他眼前，就消散在苍茫的白雾中。
　　和现在一样，站的高了，可以看到无垠的世间，却感受不到近在咫尺，作为人的那点情感。
　　沈念一手按在玻璃上，唏嘘：“君临天下，是不是就是当初你的感受。”
　　身后响起几下走近的脚步声，沈念只觉到唇边一凉，一颗巧克力球抵在他的嘴唇上。
　　沈念没有多想，轻轻一咬，温腻的嘴唇不小心碰在简曦辰的手指上。
　　沈念露出古古怪怪的表情，尴尬的转开视线，嚼着巧克力。
　　简曦辰看着沈念，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热，这人的脸上泛出淡淡的绯色。以至于简曦辰全然没有注意到观景台下的景色。
　　简曦辰在沈念身边低语：“这一世，朕不要天下了。”


第65章 
　　江城正式入冬的那天。
　　御格的总裁办公室里，一大清早就听到唐大总裁的大呼小叫，声音高亢了没两句，就又压低了。
　　沈念最近没接项目，和简曦辰在国外浪了一个多月，才回到江城。
　　之后，又回了趟燕市，又隔了好多天，才在唐铎的三催四请下，很不情愿到御格露了个脸。
　　这天下午，沈念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公司，礼物一路从前台姑娘发到总裁办公室。
　　沈念把两瓶封得严严实实的红酒摆到唐铎的桌上：“云岭酒庄的梅里蒂奇。”
　　“1986的？好东西！”
　　唐铎对酒的偏好，就和沈念喜欢巧克力差不多。
　　沈念把几大袋其他零食一起拿了出来，自己拆了一盒巧克力：“我还在放假，干嘛急着催我回公司？”
　　唐铎拖过转椅，坐到沈念旁边，点开手机上的一张照片，瞪大两只眼睛：“我的大编剧，这种事，你以后能不能提前跟我吱个声，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唐铎夸张的捂住胸口，惨兮兮的望着沈念。
　　照片上是那天简曦辰和沈念在电视塔上，两人也没想到竟然会在那里被拍下来了，还被放到了网上。
　　沈念低眸看了看照片：“拍的还行，不丑。”
　　唐铎炸了：“这是丑不丑的问题吗！这尼玛是绯闻啊！”
　　“不算。”沈念伸出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一颗稀奇古怪的碧玉扳指，“算真料。”
　　“这是什么？”唐铎抓起沈念的手，左瞧瞧右看看，“怎么那么像古代的扳指？”
　　沈念：“就是扳指。”
　　唐铎一激灵：“小简送你的？”
　　“嗯。”沈念抽回手，手背一翻，“哦，错了，想给你看的是这个。”
　　唐铎才注意到沈念左手的无名指上一圈银光熠熠：“哎嘛！你们动作也太快了吧！什么时候的事？”
　　“在多伦多那会儿。”
　　沈念有下没下的捻着那枚铂金戒指，说话时，眼底都透着灿烂的光，“他说结婚吧。”
　　“然后呢？然后你就同意了？”唐铎费了好大的毅力才没让自己从转椅上掉下去。
　　沈念笑说：“我那时才知道，他原来早就计划好了。”
　　多伦多的电视塔上，玻璃地面下，青天高云，宛若踏在尘间之巅。
　　“这一世，朕不要天下了。”
　　简曦辰望着沈念，捉住他的手，沈念感到掌心上落下一片凉意。
　　他的掌中躺着一枚玉色的扳指，和一枚银灿灿的铂金戒指。
　　“这一枚扳指是朕向沈卿求婚，这枚戒指是简曦辰跟沈念求婚。”简曦辰道，“沈卿选一个？”
　　“选？选什么选，小孩子才做选择。”沈念握紧手掌，“我全都要。”
　　简曦辰笑容扩大，双手搂住沈念的腰，一把将人搂到自己身前，一低头，紧紧的吻下去。
　　然后好巧不巧的，这个画面被人拍下来了。
　　不过拍照的人到不一定是粉丝，可能只是觉得这张构图太美，两人站在逆光中，背后是无际而渺小的城市。
　　而简曦辰和沈念，在照片中只能看到两人拥吻在一起的，一抹黑色的剪影。
　　……
　　办公室里，唐铎胡乱扒拉了把自己的头发，跟着幽幽的叹着气，有种养大的娃要出嫁的感慨：“总比你单一辈子的好，网上那点绯闻……哦，真料，我帮你们压下去。”
　　“不用。”沈念从照片的热搜上找了一张高像素的照片保存到手机里，“这些不都只是猜测么？没人出来确认。这张照片构图光影好，我们两个的脸也没露出来。看得出来，摄影师只是想要这个画面，而不是我们。”
　　“但明眼人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唐铎指指自己，“比如我。”
　　“你不说，谁知道。你要是把热搜撤了，反而欲盖弥彰，等于变相承认了。”
　　“那就这样不管？”
　　“嗯，不管。”沈念磨磨蹭蹭的爬起来，抬腕看了下手表，准备走人。
　　唐铎喊住他：“去哪里？”
　　沈念走到门口，春风满面：“接皇上回城。”
　　唐铎：“…………”
　　他手一摆，“赶紧走，走走走，省的成天在我面前发狗粮，酸死了。”
　　回了江城，简曦辰比沈念忙多了。他现在不用像方项禹他们那样，拼命攒曝光，但必要的代言、试镜还是要的。
　　韩秋给简曦辰推荐了一部戏，是欧洲的知名导演塞西尔导的，前天一早，简曦辰就跟薄越去了燕市。
　　沈念坐进自己那辆星空灰的捷豹，发动车子前把刚刚保存下来的照片发给简曦辰，和这人发消息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的笑出来。
　　【皇上有比微臣高那么多吗？】
　　【猫猫问号脸.jpg】
　　曦辰：【朕亲你的时候要低头。】
　　沈大人：【……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曦辰：【呵呵，马上可以检验。】
　　曦辰：【马上到机场了。】
　　沈大人：【我来接你。】
　　曦辰：【不，你到这个地址等朕。】
　　沈大人：【？？？】
　　沈念收到简曦辰发过来的地址，却是一头雾水。又给简曦辰发了条消息：【到底是什么地方？】
　　曦辰：【沈卿到了就知道。】
　　车子开出御格的停车场，汇入下班高峰期的车流。
　　高架两侧，行道树上挂着长串的白色夜景灯，每一次都是从上至下的依次亮起、暗下，像颗颗划过夜空的流星。
　　沈念堵在高架上，他曾经对着流星许过愿。
　　希望能从此摆脱他的噩梦。
　　如今遇见简曦辰，是不是他的愿望成真了。
　　沈念依照地址，来到江城的最大商业区，以银光广场为中心，向四面辐射不同类型的区块。往南连着好几条马路都是各式各样的餐厅。
　　沈念站在一间古色古香的建筑前，这里刚开业不久，然而点评网上的评论早已破千，还火速窜到了首页的热店推荐位置。
　　此时餐厅的大门口大排长队，队伍曲曲折折，等着不少客人。
　　几个等在门口的年轻男女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其中有一个扎着长马尾姑娘举着手机正在直播。
　　“哈喽，这里是芝士可可！今天的探店寻宝，我来到了最近热议的新晋网红美食店！”
　　“噔噔噔！就是我身后的这家啦。”
　　“小戎！大家要不要猜猜，为什么这家店会叫小戎？”
　　旁边的一个短发女孩挤进镜头，兴奋的指手画脚：“据说这家店是我老公……”
　　马尾姑娘大笑着锤她：“什么你老公。”
　　“哈哈哈哈，更正，更正。是我男神，简曦辰开的！”短发妹子在直播中笑到花枝乱颤，“刚开业的那天，听说有人偶遇到了正主，不知道我们今天有没有这个幸运。”
　　“是啊，是啊！”长马尾把手机对准餐厅，慢慢扫过一圈。
　　镜头切到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黑亮的奥迪商务车。长马尾妹子没发现异常，接着又把镜头转开了。
　　于是她错过了车门自动打开后，一个身形修长，又不失风雅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男人戴着墨镜，往左右看了看，另一个穿着浅色休闲装的男人，从餐厅一侧的转角口朝他走去。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浅色衣服的男人暖暖的笑着，墨镜男忽然握住他的手，带他走去餐厅的后门。
　　“啊啊啊！握草！”
　　短发姑娘突然重重的捶打身边的闺蜜，指着那辆商务车的方向，语无伦次的叫道，“啊啊啊，可可！那边，那边！”
　　长马尾疑惑的转过手机：“那边什么？”
　　“刚刚！刚刚是男神，和和和……”
　　“和谁呀，急死我了，快说。”
　　“和沈编剧！”
　　“啊！啊！”长马尾慌忙转过手机，可惜拍了个寂寞，“所以网上的那张照片是真的吗！
　　两个姑娘队伍也不排了，冲到刚刚停车的地方，边上只有一条空空荡荡的巷子，哪里还有简曦辰和沈念的影子。
　　餐厅是完全仿古式的建筑风格，中央大厅周围环绕着一圈人工湖，湖面上搭着水廊，湖中心是一座亭台。
　　沈念越走越是心惊，这里的一砖一瓦，他都过分熟悉。
　　而这家餐厅的名字，沈念想起自己在横州非要买下的那副赝品……
　　包厢里，沈念推开两扇落地镂花木门，外面是连着水廊的亲水平台，再远处正对着的湖心亭。
　　沈念一步一步走下石阶，站在最下面的一级石阶上。
　　湖面被染上了日色的金碎，看的久了，视线会晕眩住，恍恍惚惚。
　　沈念瞧见曾经那个少年，蹲在石阶上，一手捞鱼，一边回过头，冲他张扬的笑着。
　　“太傅，曦辰不要当皇帝了，我们去江南，开间这样的馆子。”
　　“名字就叫‘小戎’。”
　　“为什么？”
　　那时的沈念坐在石阶上，对着少年认真的模样，好像那间馆子已经在他心底开好了。
　　……
　　“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①。”
　　简曦辰跟着走出包厢，站到沈念身边，这一句话，他藏了几百年。
　　“出自《秦风小戎》。”沈念淡声笑了笑，“是我教你的吗？”
　　“是。”
　　简曦辰一伸手，把沈念拥在自己怀里，“方何为期？沈卿，你终于回来了。”
　　沈念搂住他，吻落。
　　彼时的阳光清澈，绚烂。
　　如同穿透了长长数百年的时光，融化过去全部的黑暗。
　　江山盛大，朕只要卿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诗经.国风.秦风.小戎》，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释义是思念良人我心中，远在西陲伐敌戎。不知何时征战归？怎不令我思寤寐。


正文故事到这里就全部完结啦。
　　初衷是想写个关于前世今生的爱情小甜品，同时也是想尝试一下新的写作方式，所以在架构设计上没有铺得很大。
　　我会认真总结，下一本继续加油。
　　感谢大家在这几个月里的陪伴和支持，谢谢你们的喜欢。
　　爱你们。
　　——
　　求一下专栏收藏和新坑预收。
　　新坑文案：《穿成分手工具人后我躺赢了[穿书]》
　　楚炀穿成一本耽美文里的“分手工具人”，日常假扮渣攻们的情人，和那些死心塌地的小受分手。
　　原主身为工具人，却妄想高攀男主，一朝身死，还落个“贱受不知好歹”的恶名。
　　楚炀穿过来后，趁自己还没死透，毅然退出渣攻群。当晚，整个渣攻圈震惊了。
　　然而楚炀渐渐发现渣攻男主很不对劲……
　　原书中的男主眼高于顶，根本不屑楚炀这个工具人。
　　转眼变成了楚炀身边，最无耻、最霸道的挡渣狂人；
　　曾经的男主：呵，找他COS，是瞧得上他那张脸。
　　现在的男主：亲爱的，别理那群渣攻！
　　一群渣攻：？？？
　　楚炀：呵呵，谁还不是渣？没比谁高贵。
　　一群渣攻：……哈哈哈哈！
　　某渣


第66章 番外一
　　入夏之后，工作室新写的一部戏在横州开机。
　　沈念匆匆忙忙参加完开机仪式，就急着往江城赶。
　　简曦辰的新片今晚在江城首映，今晚要是错过了，这人接下来有大半个月的路演，又是要二十多天见不到。
　　简曦辰参演的这部《艾妮莎的无限世界》，由国际大导塞西尔导演，全程都在海外拍摄。拍了整整七个多月，中途沈念去探了次班，待了半个月，就回国赶戏了。
　　算起来，这一年里，两个人真是聚少离多。
　　横州近来一到傍晚，就是一场雷雨。
　　高铁上，窗外天色暗沉，大雨伴着雷光，破空落下。瓢泼的雨水打在车窗上，划过一道道的水痕，整个世界仿佛跌入了一片白茫的雾霭之中。
　　沈念靠窗坐着，百无聊赖的和简曦辰发消息。
　　沈大人：【还在高铁上，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上首映。】
　　沈念等了会儿，没收到简曦辰的消息，估计这人在赶场。
　　雨势越来越大，不到六点的天空，却被乌云压得如同半夜，令人喘不过气。
　　列车员推着小餐车路过，问有没有什么需求。
　　沈念在餐车上那堆东西里面扫了一眼，要了一瓶咖啡：“就这个吧。”
　　这时，手机上弹出一条微信提示。
　　曦辰：【刚在采访，马上去影城。】
　　曦辰：【晚上九点的首映，朕看了你的车次，准点是七点半到江城。】
　　沈大人：【皇上公务繁忙，居然还记得臣的车次。】
　　沈念喝着咖啡，回简曦辰消息的时候，唇角忍不住上扬。好像那个人不是在手机对面，而是就坐在自己的面前。
　　“轰隆——”
　　窗外突然落下一道白光，一瞬间，天地都似要被这道白光融化。
　　连绵起伏的雷声从浓厚的云层里越来越近，如旧时出晨钟，隆隆响起。
　　沈大人：【雷声好大，真像皇上出现那天。嘿嘿。】
　　车厢内的灯光突然闪了两下，跟着一暗，车厢内外顿时陷入漆黑。
　　沈念听见周围的乘客抱怨了几句，列车员似乎在安抚乘客。
　　黑暗越沉越深，那些嘈杂的人声却是渐渐淡下。
　　……
　　耳边的声音慢慢响起，沈念试图睁开眼睛，看清楚四周，却发现自己在一栋古怪的建筑中。
　　他不是应该在高铁上吗？
　　沈念观察了一圈，他的面前是一道红木屏风，身后是两排高矗的书架，屏风后面有隐约的说话声。
　　沈念移了两步，贴近屏风的一端。
　　外面一人说：“殿下，你怎么还在喂鱼，沈大人马上要来了。”
　　“沈大人？”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是个那老是和父皇呛声的老人家？”
　　“嘘……”那人道，“不是不是，是沈家的小公子。”
　　“哦。”小孩冷漠的应了一声，像是没什么兴致，“那让他直接来这里。”
　　“这不太好吧。呃……好好好。”
　　不知道小孩做了什么，宫人终是妥协了，之后，是一道开门关门的声音。
　　沈念听了两三句，脑中乱哄哄的，那个小孩子的声音他太熟悉，曾经多少次，这个小孩出现在自己梦里的时候，就是这个声音。
　　自己是仍在做梦，还是穿越了？
　　沈念小心的绕过屏风，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偌大的书房中，一个七八岁的少年，负手站在一只鱼缸前，站得端端正正。
　　“呵呵。从小就是那么又酷又霸气。”沈念心想。
　　沈念还在踌躇要怎么和小曦辰解释自己，少年已然转过身，正和沈念面对面站着。
　　沈念：“呃……这个，那个……简曦辰，哦不是，曦辰……我可以解释。”
　　沈念好不容易整理好思路，刚要开口，谁料少年径直冲他走过来，目不旁视的看着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而后，竟然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了！
　　他看不见我？！
　　这是沈念的第一个反应。
　　自己就像是个旁观者，出现在这个时代，又不存在于这个时代。
　　“咚咚——咚咚——”
　　书房外响起几下敲门声，紧跟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来人笑盈盈的走进来，朝小曦辰拱拱手，脸上散漫的笑容，和沈念自己一模一样。
　　沈大人笑着说：“殿下，皇上让微臣来的。”
　　小曦辰挑开细长的眼眸，盯住沈大人：“听说你是今年的探花？”
　　沈大人一耸肩：“运气。”
　　“得了探花都是运气，让其他人怎么办？”少年老气横秋的坐进圈椅，“你打算教本王什么？得让本王看看，你的本事到底是不是运气？”
　　“哦，那多半不行的了。”沈大人摸摸鼻子，从袖袋里拿出一袋东西，“臣听说殿下养了几尾巴金鱼，正巧，前几日，臣遇到几个老鱼农，要了些不错的鱼食。不知道殿下的鱼喜不喜欢吃。”
　　“你？是来喂鱼的？”
　　小曦辰见他当真拐去鱼缸前，撒了小把的鱼食，缸里的几条神仙鱼撒欢的拼命抢食。
　　比自己喂它们的时候都热情。
　　沈大人朝曦辰摊开手掌，上面放着一把鱼食：“要不要试试？”
　　“……”小曦辰别别扭的伸出手，从那人的掌心里抓了点，扔进鱼缸。
　　几条鱼不认人，见着好吃的就往上窜。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并肩瞧着几条鱼，争前恐后的抢食，小曦辰不由自主的把鱼食丢掉另一条没怎么吃到的小鱼那里。
　　沈大人一手搭在曦辰的肩膀上，佯装不在意的开口：“看到么？就算不怎么抢，喂鱼的人也还是会注意它的。相反，那些抢得厉害的，人们看多了，反而讨不到好了。”
　　“你在说什么？”曦辰年纪虽小，但是聪明，觉得这人是在暗指什么，自己一时没能想通透。
　　沈大人柔声说：“鱼食有那么多，你都会给那条小的，何况……”
　　他没说下去，伸出根手指指了指上面。
　　何况那张龙椅。
　　皇上会看到所有人，不显山不露水，不代表就没有机会。
　　或者，圣心喜欢的更是看着不争之人。
　　曦辰瞪圆了眼睛，直直的望着沈大人。沈大人仍是那副懒散的样子，笑容从进门开始，就没怎么变过。
　　曦辰退开几步，拱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太傅。”
　　沈大人揉了揉他顺滑的头发：“下次想玩什么？微臣给你做只风筝好不好？”
　　曦辰嘴角一抽：“……好。”
　　从头至尾，沈念就一直站在他们的旁边。
　　这是前一世的沈念，第一次遇见简曦辰的时候。
　　记忆突然冲破了所有的时间，奔涌的，从时光的长河翻腾起来。在沈念的眼前愈来愈真。
　　沈念明明是站在边上，却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沈大人每一刻的情绪。
　　直到少年认可他的那一刹，沈念感觉到自己悬着的心脏，终于松了一口气。
　　眼前的光线愈发强烈，银白色的光芒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前一刻还站在那里的两个人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周遭的景物仿佛折叠起来的二维平面，突然，沈念的视线一暗，从刺眼的光坠入最深的黑暗。
　　——
　　黑暗淡去，沈念这次有了准备，意识到自己还没回到高铁上，并没有太过慌张。
　　耳边的声音有些发闷，没有完全清晰，到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直冲鼻息，差点让人当场吐出来。
　　沈念缓缓睁开眼睛，瞳孔骤然一缩，他竟然摔在了大片的血海尸体之上，他甚至能感受到血的温度，这些血还温着，还没有凉透。
　　皇宫东门口，长长的汉白玉的石阶上，堆积无数的尸体，流出的血从石阶上一层层的淌下来，渗入白玉石中，洇出鲜艳的红色。
　　沈念这时才听清楚，层层叠叠，如惊雷般的喊杀声。
　　一波侍卫提着长木仓，从石阶下面再度冲上来，为首一人头盔已经掉了，发髻散乱，面上带着飞溅的血迹，一手持枪，气息不稳的冲在最前面。右肩上还扎着半枚断掉的箭尾。
　　“太子殿下！”台阶上的广场中，从人群里跌跌撞撞的钻出一人，扑倒那人身前，一头栽倒。
　　前朝的宦官总管，涕泪横流的伏在地上，“先皇真的将皇位传给了三殿下。你……”
　　“滚开！”太子一脚踹开总管，剑光一扬，遥遥指着台阶上的一人，“是你！是你让父王改了遗诏！沈念！是不是你！”
　　和石阶下相对，宫门台前，密密麻麻的围着许多禁军，把太子的那些残兵部件堵在中间。
　　太子已然没有翻盘的可能。
　　沈大人一袭雪色常服，衣服上却是斑斑驳驳的染了不少血痕。手里抓着一把青锋剑，顺着剑刃，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血。
　　“殿下，放下兵器，臣可以求皇上留你一个全尸。”
　　“你要杀我？！”太子眼睛一红，歇斯底里的吼，“就算我输了，我还是太子！我是他曦辰的亲大哥！你敢杀我！”
　　宦官总管嗷了一声，抖抖索索的又爬到沈大人脚边，惶恐道：“大人，你答应过先皇，会放过太子他们的。”
　　“大总管，先皇是说要臣放过他们，但是，臣没有答应。”沈大人弯腰扶起总管，“如果今天这一仗调换过来，在下面的是曦辰，大总管以为太子会放过皇上和我么？”
　　“沈念！是你妖言惑众！离间我们兄弟！都是你，是你们沈家的祸！唔！”太子几近癫狂，在万千将士面前，发了疯的乱喊乱叫。
　　“嗖——”
　　忽然，一支羽箭从皇宫的方向射出，穿过人群，一箭洞穿太子的喉咙！
　　这人的喉咙里发出“咕噜”的一声响，仰头倒下。
　　在场的人顿时震住，全部人齐齐的望向箭射来的方向。
　　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就见曦辰穿着黑色劲装，步履从容。每走一步，都散着冷漠和孤傲。
　　总管趴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喊：“殿下……”
　　他的声音还没传出去，在他对面的沈大人将长剑一丢，在地上撞出“当”一声的金属声。
　　跟着这人拂过衣摆，屈膝跪下，高声喊道：“吾皇万岁。”
　　这一句，犹如在荒芜中的一点火星，刹那燎原。
　　东门前，玉石台阶上下的广场中，“当当当”的弃械声，众人纷纷跪倒，跪在已经冷掉的血海上，高呼。
　　“吾皇万岁。”
　　全场站着的，只剩下十六岁的那位少年天子。
　　少年移过目光，亲自扶起沈大人，像他们初见时的那天。
　　少年喊他：“沈卿。”


第67章 番外二
　　这一次，沈念是被冻醒的。
　　沈念哆嗦了两下，看到自己居然缩在城墙角下，满天飘落着洋洋洒洒的大雪。
　　虽然雪花落不到他的身上，但如果他再不醒，大概真要被冻死了。
　　明明这个世界看不见他，可自己却偏偏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五感，听觉，视觉、嗅觉，触觉……都有。
　　晨曦在大雪中也显得不那么明显，日光像被笼罩上了一层薄冰，感受不到半点的热意。
　　两扇笨重的城门徐徐打开，还没到开城门的时间，又天寒地冻，没有什么人往来城门。
　　一道黑色的人影从城门内缓缓步出，身后跟着七八个侍卫。
　　一人帮他打着伞，说：“皇上……这天太冷了，不如坐马车去吧？”
　　曦辰帝裹着黑绒狐裘，眯起眼睛，抬头望向茫茫飞散的雪花，忍不住咳了几下。
　　“也好。”
　　宦官忙给后面打了个手势，一辆马车笃笃走近。
　　曦辰帝想抬腿，愕然发现自己的关节不那么灵活了。
　　他到底是老了。
　　如落下的风雪，匆匆忙忙，从沈大人离世的那天算起，已经过了五十二年。
　　沈念一动不动的定在路旁，他第一次见到年老的简曦辰。
　　纵然上了年纪，但举手投足间，那身帝王的气势，当真已是融进了骨髓。
　　沈念记起来，这人小时候，自己曾经教过他，当皇帝嘛，不怒自威，站在那里，就得让人心惊胆战，不敢藏半点心思。
　　五十多年，少年终是长成了一代帝王。
　　也终是成了孤家寡人……
　　沈念有些喘不过气，心脏狠狠的抽痛着，眼前的曦辰帝，每个动作都如一把钝锯，一下一下在他的心上划拉过。
　　曦辰帝上马车的时候，落了雪的几凳很湿很滑，这人没踩稳，往前踉跄了一步。
　　沈念忙是伸手去扶他，结果手穿过那人的手臂，扶了个空。
　　还是那名宦官扶住曦辰帝：“皇上，小心。”
　　曦辰帝推开他，一把抓住车架，上了马车。
　　大雪越下越猛，白茫茫的，覆盖了整条山路。
　　再往前，是皇家的陵园。
　　看到马车在园门前停下，曦辰帝自己打了伞，叮嘱所有人留在园外，不用跟进去。
　　沈念走在他的身后，那些被吹散的雪片，会飘入伞下，黏在他那件黑色的裘衣上面。
　　沈念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曦辰，孑然一人，地上的影子也是那样的孤独。
　　曦辰帝在一座恢弘的墓园前止住脚步，伞面往上抬了抬，没什么血色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笑。
　　站了片刻后，这人转身走进边上的一条小道。
　　小道尽头，是一座稍小一点的墓园。
　　曦辰帝站在门前，刚刚含在嘴边的笑容褪得干干净净。
　　过了很久，沈念听见他低语了一声：“沈卿，朕来看你了。”
　　沈念猛然记起，自己写《凤栖梧桐》的时候，查到过的资料。
　　承雍五十六年，帝崩，留旨，葬于沈氏坟旁。
　　承雍五十六年……
　　是现在。
　　沈念愕然看着曦辰帝，刚刚这人经过的那座大的墓园，是留给他自己的？
　　曦辰帝收起油纸伞，放在一边，快步走向园内。
　　两边是高耸的常绿松柏，大雪落在上面，也遮不住葱郁的颜色。
　　绿木环绕下，是一方精心雕篆的石碑。
　　沈念认出上面刻着的几个字，是简曦辰的字迹。
　　曦辰帝扶着石碑慢慢坐下，侧着头，靠在冰凉的石碑上。
　　他说：“沈卿，朕听你的话，勉强当了个好皇帝，国库增长，官场肃清，百姓安居，边疆稳固……你要是还在话，会夸夸朕的吧。”
　　沈念站在一旁，面上没有表情，但眼中的两行眼泪却是止不住。
　　曦辰帝长叹了口气：“不过，朕还是让你失望了。朕没有纳后宫，五十多年，一个都没有。群臣纷纷吵着要朕留下子嗣，可朕不想啊，不是和你的子嗣，朕不喜欢的。”他轻笑道，“你一定又会说朕在胡搅蛮缠，你我都是男子，怎么生小孩？是啊，所以就不生了。
　　朕的心很小，装不了那么多东西的，这一世给了天下，都没来得及给你。哪里还能再装下子嗣……
　　朕写了诏书，把皇位让给了四皇叔家的那个小子，你说过的，他挺机灵的。这些年，朕亲自教他，像你当初教朕那样。小子学的很快，不过还是比不过当年的朕，朕比他更聪明。”
　　沈念坐在他身边，听这人跟自己说。泪落过之后，笑起来的时候，仍旧带着泪花。
　　“太傅……”曦辰帝一手抚上石碑，指尖一笔一划描进碑上的字。声音很轻，几乎缥缈。
　　“你在那里，是不是等了很久？一个人是不是很寂寞？朕，终于可以来见你了……”
　　沈念瞧见这人的手戛然滑落。
　　——
　　江城。
　　暴雨过后，城市宛如被刷上一层油光，闪烁晶莹的水珠。
　　沈念在最后一刻赶到影城，放映厅的工作人员差点就把他拦在门外。
　　电影讲述的是中世纪时期，一个少女穿梭在各个神奇世界的奇妙之旅。
　　简曦辰作为一个来自东方神秘国度的王子，有着如天神一般棱角分明的脸庞。冷冽，且温柔的样子，是艾妮莎去往每个世界的引路人。指引她在不同世界里，遇见每一个不同的自己。
　　沈念戴着鸭舌帽，坐在靠后排的位置，黑暗中，这人闪着一双明亮的眸子，那个在电影中的男人，和前世的冷面帝王也已截然不同了。
　　电影结束后，是主创见面环节。
　　刚才还沉浸在剧情中的观众，在主创出来的一时间，顷刻化身成粉丝，尖叫声震耳欲聋。
　　现场气氛达到顶峰。
　　沈念左右前后好几个年轻人，明显是简曦辰的粉丝。一个比一个喊得响！
　　“啊啊啊！曦辰出来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嘛呀！比边上的伊芙都白啊啊啊！”
　　“啊啊啊！老公快看我！”
　　……
　　“啊？他是不是在往这里看？”
　　“真的？他是不是在看这里？！”
　　“天哪，他在朝我们笑哎！”
　　一个男人低着头，从他们面前经过。
　　几个人此时注意力全在台上，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不看见面会，直接走的。
　　其中一个女生后知后觉的问了一句：“咦，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刚刚走掉的那个人？”
　　“没有啊，怎么了？”
　　“我觉得他有点眼熟？”
　　“总不可能是明星吧？”
　　“是啊，是啊，明星在台上站着呢。”
　　女生回头瞧向男人离开的方向，走道上空空荡荡，男人已经走远了。
　　女生若有所思：“他好像有点像沈编剧。”
　　“嗯嗯？沈编剧？不会的。一定是你看错了。”
　　“他上午还在横州参加开机仪式呢，网上新闻都放出来了。”
　　“哦，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
　　沈念悄悄溜到后台，找到薄越。
　　薄越忙得焦头烂额，安排各种事宜的对接，团队这一场结束后，明天一早还要赶去燕市，参加另一场活动。
　　“沈先生！你怎么来了？”薄越把人拉到一边，“你你你不是在横州吗？唐总还和我说，你这两天赶不回来的。”
　　沈念摆摆手：“过来看点映，塞西尔硬要我来看。”
　　薄越：“呵呵……是来看塞西尔导演，还是看小简？”
　　沈念抿嘴笑了笑：“小简。”
　　现场活动结束后，简曦辰跟导演，其他几个主演一起从台上下来。第一眼就看见侧幕旁的沈念。
　　沈念斜倚在幕边，冲简曦辰摇了摇手，意思是“我没迟到哦”。
　　简曦辰之前在台上没怎么笑，这会儿见了沈念，眼底溢出满满的温柔。
　　薄越安排车子把塞西尔等人直接送回酒店，再一转头，就没瞧见沈念和简曦辰的人了。
　　手机上就一条沈念发给他的消息：【先走一步，明天会把人送到机场的！！！】
　　这人连打三个感叹号，可见明天简曦辰跑路演的事，让他很不满。
　　东云巷里白日的喧嚣渐渐淡去。
　　下雨过后的巷子，路灯映下的光，在青砖上泛出薄薄的水光。
　　两人刚走近过街楼，阵阵馄饨香从里面飘出来。
　　“张伯，两碗猪肉白菜馅的。”
　　沈念拉开一张凳子，笑呵呵的招呼简曦辰：“下了高铁就赶过来了，晚饭都没吃。”
　　“朕也没吃。”简曦辰非要挨在他身边的那张椅子上。
　　沈念筷子一摇：“坐过去点。”
　　“不好。”简曦辰反而凑近了，暖暖的热气喷在沈念的耳边，“太久没见了，朕甚是想念卿。”
　　“……”沈念的耳朵先红，没一会儿，脸颊都是热热的。
　　张伯端上来两碗馄饨：“沈先生难得带人来的，就上一次……咦……是不是还是上次那位？”
　　张伯又是顺手拉下灯泡，照上简曦辰。简曦辰不得不闭眼躲开。
　　“哎呀，果真是皇上啊。”张伯说着就要跪下。
　　“别别别！张伯！”
　　沈念心里默默念了一句，下次再也不带这人来吃馄饨了！
　　简曦辰动作比沈念快，一把扶住张伯，似模似样的说：“免礼了。”
　　“哦哦，谢皇上。”张伯郑重道。
　　沈念眼皮一翻：你们这是演上了么。
　　吃完馄饨，两人回到那栋洋楼。
　　沈念打开房门，等两人进门后，简曦辰关上门。
　　沈念忽然猝不及防的抱住简曦辰。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客厅紧靠阳台的落地窗前，有一点的月光洒落，银白的月色铺了一地，犹似沈念见到那一场满天的白雪。
　　简曦辰回抱住沈念，亲了亲他的脸颊：“怎么了？”
　　沈念贴在他的胸前，恨不得把自己按进去，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嗓音闷沉：“皇上，你一个人守了五十多年的江山，很寂寞的吧。”
　　简曦辰：“！”
　　沈念搂紧他：“我要是没那么早死，还能陪陪你。”
　　简曦辰嗓子发抖：“你？知道什么了？”
　　“好像都知道了。”沈念摇摇头，“你怎么那么傻，不会再找个自己喜欢的人么？你就算不喜欢女人，那，那也可以找男的……”
　　沈念抬起头，眼底像浸了月色：“我死的时候，你才二十岁，就想着当一辈子的孤家寡人了？”
　　“因为朕除了沈卿，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卧室里，窗帘被夜风吹乱，那点冷白的光，落成床上的旖旎。
　　彼此纠缠着的喘息声里，简曦辰沉沉的吻住沈念。
　　“朕二十岁的时候，是我重新遇见你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到这里就全部完结了。
　　再求一下新坑预收：《穿成分手工具人后我躺赢了[穿书]》
　　下本再见，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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