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她曾是六界第一美男[穿书]》作者:鬼畜无害 文案 卫知穿成玄门炮灰少主,本只打算发展家族事业,保族人性命,奈何有反派吸尘器体质,与酆都鬼帝、血族巨擘、最终BOSS皆有渊源。 且身世神秘——民国著名流莺艳谍、浮世武神、六界第一美男…… 她不得不在时间线上左右横跳,一步步解开自己身上谜团,亦一步步走向既定的未来。(非虐,爽文) 涉及多个时间线,主线是现代,但会回到过去——血泪山河,民国风月;六界鏖战,师徒反目。 反派们—— 鬼帝病娇:怎么可能不恨!但是她应该由我来亲手虐杀哈哈哈哈… 魔君狂喜:终于找到你了! 血皇痴然:为什么要杀了我?/你还是这么讨厌血族啊…… 杀手妒恨:让少主难过的人,莉雅绝不宽恕! 小受狰狞:你只能保护我,也只能属于我! 徒弟幽怨:师父,你为何从不回头看看我? BOSS淡漠:莫问前尘,我只想看到你我今生的尽头。 至于最终CP谁,买股吧朋友们 内容标签: 女强 女配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知 ┃ 配角:一排反派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反派吸尘器她又美又强 立意:坚韧之人所向披靡 第1章 楼兰活尸篇·一 # 乌鲁木齐,维-吾-尔族自治区博物馆。 破碎的阿图什人头盖骨陈列在玻璃后头。 女人美丽的眸子里倒映着古老的骷髅…… 红颜终究成枯骨,多少人真的懂?左右不过是沉浮于世,被绚丽的华彩所迷惑,失去本心。 女人留着俏丽的银色短发,黑色的鸭舌帽掩盖了清冷的眸光,黑口罩遮住了白皙的面庞。 谁也想不到当红流量小花儿白芷会在这种地方,鲜丽的躯体包裹在暗色的休闲装中,行走在历史气息厚重的环境里。 白芷还有个名字,叫卫知,是除魔世家卫氏的嫡孙女,未来第七十八代传人。 不过不管是白芷还是卫知,都不是如今的她。 如今这具灵力充盈的修长躯壳内,寄居的是来自异世的一女子。 此女即非明星也非除魔师,只是个兢兢业业安稳度日的普通人。 她也叫卫知,貌似是熬夜看言情小说猝死了,醒来已是书中人。 若她所读只是篇普通恋爱文也就罢了,偏偏是篇结合了幻想与恐怖元素的,男女主过关斩将、解决事件的正义之路上,炮灰无数,而她所穿的原主就是著名炮灰之一。 此炮灰好端端一准除魔掌门人,因迷恋上男主角而去当了明星,给自己惹来无数麻烦。期间,她利用御妖玄术屡次迫害女主,与男主形成对立,最终却为救男主而死。死了,也不过得男主眸中一丝歉意,不可不谓不值。 而这泊来的这个卫知虽出身平凡,但却是出了名的幸运E,站在电线杆下肯定鸟屎落头,打车肯定要半小时以上,上个电梯整栋楼停电,买个彩票全网整顿,去哪家公司哪家倒闭,喜欢哪个餐馆哪个停业。 对于碰上这种Hard模式的穿越,她毫不惊慌,也不意外,第一反应是:“啊,果然如此,玛丽苏主角剧本什么的,肯定跟我无缘。” 异世卫知是个颓废的人,因为童年时,家庭内部不和谐,争吵不断;少年时,幻想冒险、异能、拯救世界,结果等来等去等到头发都掉了还是普通人,十分失望;成年时,无论想做什么都不顺利,混吃等死,一无所成,导致基本生无可恋,不过遇到的倒霉事儿太多了,便也处变不惊。 女人明媚的面庞透着沉沉死气,眼神倦怠,一副厌世的模样,配上那黑衣黑裤,竟然别有味道,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与众不同。 卫知一路参观,或漆黑或褐黄的干尸们安静地躺在在玻璃罩内。最为恐怖的是那婴儿干尸,包裹在暗红色襁褓之内,空落落的眼窝被黑色石子填塞,小小的窝在那里,向世人展示人世的无常。 卫知穿越来已有小半年,见识过真正的阴罗妖鬼,对于这种不会动的死物自没有半分恐惧。 不过,死骸聚集之地,死气弥漫,最容易凝聚不祥之物。 堂皇的展厅尽头,影影绰绰的妖魅们窃窃私语,它们的声音悉悉索索,样子模糊不清,若非有先天阴阳眼,卫知根本无法注意到。在这个世界观里,阴阳眼是比较稀罕的东西,全书只有男女主拥有完整的阴阳眼,连卫氏嫡系也只能看个大概轮廓,其他人多半只能用各种古传仪器去测知。 这些属于守护灵,死时没有怨气,死后守护着古老的先祖,一般无害,若有人要破花先祖遗骸,他们方恶化,暴起。 今天,有人要盗走那一具著名的“楼兰美女”干尸。“美女”浑身发黑,皮肤干瘪,紧紧贴着骨头,丝毫看不出曾经的貌美如花。她死时年纪也过四十了,想来已是半老徐娘,也不知道怎么就给媒体穿成了千古佳人。 卫知徘徊在不远处,注意力一直在“美女”那儿。 过一会儿,一名活生生的大美女出现了,天仙似的长相,温婉可人的气质,四下打量着周遭的,眼里充满好奇。 “哇啊,真的是千年不朽诶,这皮肤,亮亮的,还很有光泽呢……”她几乎趴在玻璃罩上看。 这就是女主角姜晴雨,自带温柔圣母光环,笑起来时暖如朝阳,无数男人心目中的贤妻良母、梦中夫人形象,被戏称为“国民老婆”。 她身边紧跟着身高191的男人,他穿了一身黑白相间的运动装,却仍旧无法掩盖自身强大的气场,黑白渔夫帽似乎让他看起来有些萌,但透过墨镜射出的视线依旧锐利,他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超常的警惕。 他是男主角钟离墨,首席除魔世家的嫡次子,亦是娱乐圈的人气天王,因热爱音乐而出道,如今却是影视歌三栖。因为姜晴雨的厄运体质,而是尽量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其左右。 “你离干尸远一点儿,虽然玻璃罩隔绝了气体和病菌,但是依旧会干扰人的磁场,让人更容易生病和撞鬼。”他声音低低的,磁性而迷人,其中的警告意味更加重了其男人味。他靠姜晴雨的耳朵很近,似乎不想别人听到。 姜晴雨耳朵尖儿红了红,跳开一步,站直了,手背在身后扭捏道:“我知道了……” 这一切都落在了不远处卫知的眼里,漆黑透亮的眸子泛起层层波澜。胸口左侧的重要器官疯狂地跳动,携着锐痛撞击着胸腔和灵魂。——这是卫知的本能反应。 经过半个月的强行补习加上对记忆的融会贯通,卫知已能探看灵魂的组成和情况,她发现自己的三魂六魄是组合成的,一魂二魄属于原着卫知,其余的才是来自异界的她。一魂让她拥有了原主的记忆,二魄让她拥有了原主的感情。她即不是完整的普通人卫知,也不是完整的除魔人卫知,而是一个全新的存在。但在自体认同上,她还是觉得自己就是异世卫知。 如今充斥在卫知心中的感情,叫做“爱”。强烈的爱往往伴随着蚀骨的痛,尤其是在求而不得之时。卫知感觉到眼眶酸涩,似乎有冰冷的液体呼之欲出。 这种感情对于卫知而言并不陌生,在某个平凡而忙碌的世界里,她也有心爱之人以及不完美的结局。‘风树玉。’她默念着昔日所爱之人的名字,告诫自己不要耽溺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她强忍着悲楚,移开了视线。 此二人的出现,是因为最近他们参与的《蛮生》剧组有大半的取景是在蛮荒的西域。 《蛮生》副导郭立彦是卫知的老熟人,他邀请她参演女二号,她因事给推了,这事便是保护楼兰干尸。 除魔暗网里传出消息有文物贩子集团在打干尸的主意,原着里的卫知只关心风月,即没加派人手,也没有亲身上阵,以至于让犯罪分子有机可乘,引出了“千年干尸祸乱亚都之心”事件。虽然这件事情被男女主解决了,但它不仅被列入了非自然重案档案,还使得卫氏家族名誉受损,生意单量锐减,为其没落埋下祸根。 普通人卫知虽然没有完全适应新的身份,但家族势力是对自己生命最好的保障,这么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所以,一定要保护好这“千年大美女”。 “诶……那个人好像有些面熟,阿墨,你看她是不是……”姜晴雨发现了伫立在婴儿干尸旁的卫知。虽然藏头遮面,但173的个子,近乎九头身的完美身材,以及阴冷又独特的气质,让人只要注意到就移不开眼,辨识度极高,周围人认不出来是因为没见过她现实里的本人。总有那么些人,上镜一般,放现实里,秒杀一片。 “白芷。”钟离墨蹙眉皱鼻,印象里,只要这个女人出现就准没好事儿,她该不会又想着法子来害小雨儿吧? 第2章 楼兰活尸篇·二 # 卫知穿来的时候,故事已经发展到四分之一的部分了,原主已作了不少死,比如让雨哥(日本雨女后裔)跑到女主跟前借伞,导致女主连续重感冒一周差点挂掉;再比如把女主骗到沼泽地,让沼精把她的腿脖子缠住,差点让她溺死…… 专心搞女主的原主根本没发现庞大家业里蠕动着的蛀虫,以及各种漏洞,以至于让穿来的“普通人”很是头痛。 保护各地博物馆馆藏的工作,70%被卫氏接着,剩下的多为小馆子,由私人或者小家族保护。楼兰干尸一出问题,那70%一夜之间缩水到33%,后期基本没了,无人敢信卫氏。 “阿芷你也来博物馆啊,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些干巴巴的东西呢!”女主见到同行,礼貌为重的她便来打招呼。即便之前出了很多事情明显跟卫知有关,可善良迷糊的她依旧不肯相信自己的同事会害自己,相信一定是妖魔鬼怪本身的问题。 女主的性格,怎么说呢,有点直,有点傻,十分天真,在女强文流行的年代里算是“清流”了。 “还好。”出于原主二魄的影响,卫知对她委实没有正向的情感,以至于很难有好脸色,只能做到理性地不与之做对。 “你在看什么呢?等人吗?”姜晴雨发现她并未在观察陈列物,眼睛直直盯着远处。 “嗯。”卫知胡乱点头。 “等谁呢?” 卫知有些烦,暴躁充斥胸腔,冷冷道:“你不认识。” “哦~”姜晴雨眸子转动,八卦的小触角蠢蠢欲动。听别人说,卫知喜欢钟离墨,但平时也不见她刻意靠近他,所以姜晴雨一直觉得那是谬论,如今见她在等别人,更是加深了她的猜测。这个人会是谁呢,她不认识,莫非是圈外人? 就在此时,身着粉白衬衣、纯白长裤,外罩白大褂的骚气男人从门口走进来,一点点靠近楼兰美女。他那金栗色卷发半长不长地耷拉在肩膀上,皮肤白皙得不像是亚洲人,五官却有着亚洲人的温润,金丝边眼镜后绿色的眸子极为漂亮,眼型却是古典的大凤目。 看到这个人,卫知的心立即提起来了。 注意到卫知肢体的紧张,姜晴雨心道:莫非!就是这个人?!他好帅啊,长得和阿墨好像,而且别有一番风情,白芷运气竟然这么好…… 钟离墨大步朝男人走过去,“哥……你怎么在这儿?” 哥?姜晴雨惊了。 她仔细一看,发现骚气男人只是轮廓比钟离墨更深刻,发眸色不同,除此之外,他们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这男人气场委实过于轻浮浪荡,与钟离墨的禁欲稳重截然相反,以至于她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关联。 两个人都是混血儿,脸庞有着混血儿的精致,而哥哥更像西方人,弟弟更具备亚洲人的风范。她左看看右看看,顿时有些目眩神迷。钟离墨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被外媒誉为“华夏第一妖”“五千年一遇美男子”,而今出现了两个这种级别的,饶是淫浸娱乐圈的人也Hold不住了。 面对如此双重美色,卫知神情也有一丝恍惚,但很快就清醒过来。 不说让她领便当的天敌男主角,就说他哥哥钟离斐,那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他可是在近尾处才浮出水面的幕后大反派! 钟离斐出场次数不多。他虽然是医生,但是心理医师,所以男女主受伤也不需要他处理,只有男主迷茫到需要开导的时候,他才会作为知心哥哥登场,[“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这个家不只有你一个人哦,适当的时候也可以依赖我这个哥哥嘛。虽然哥哥的灵能力比不上你,但好歹是研究生毕业,帮你想想问题还是可以的哦。”] 作为反派,在终战之前,作者对他只有轻描淡写,诸如:[黑暗的角落里有个白色的身影,只听他淡淡道:“既然事情没做好,那就去人间间领罚吧。”满身伤痕素来傲慢的凤衣跪在他腿边,扯着他衣角,瑟瑟发抖地求饶,“不要啊主上,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接着凤衣似乎被什么四足的东西拖走,接着黑暗中传来他的惨叫,“不!!!”] 虽然是反派,但言情小说里的反派就等于炮灰,同站位的卫知不禁同情而惺惺惜然地看了他一眼。 钟离斐被看的莫名其妙。 “身为一名学者,来到一个新的地方,不应该首先去看博物馆吗?”他老神在在地回答弟弟的问题,不过语调的轻浮,怎么也让人无法相信。 “可是哥哥为什么会在鸟市,不应该在海城吗?”钟离墨很是不解。 钟离斐头一偏,手指点着下巴,微笑道:“难道哥哥不能请年假出来旅游吗?” “旅游?!”钟离墨声音略高,似乎不可置信。毕竟钟离斐在他印象里是个技术宅,整日不是对着电脑就是对着文献,除非参加学术研讨会,否则绝不出远门,他甚至不会出去运动。 “对呀。我听说新疆风景极好,是近年来最热门旅游省份,所以就来看看呀。”钟离斐笑眯眯的,弯成月牙的凤目里流淌着不分明的暗光。 面对转性子了的哥哥,钟离墨不知该说什么,“咳咳……那么哥哥接下来打算去哪儿玩?” “啊?哦,我打算去一些比较有特色的地方,”钟离斐似乎没有想到弟弟会问这个,“比如克拉玛依的魔鬼城,吐鲁番的鄯善沙漠,阿勒泰的五彩滩与喀纳斯……” “前两个都是我们剧组要去的拍摄地诶!”姜晴雨惊喜道。 钟离墨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姜晴雨毫无所觉,“要不要哥哥跟我们一块儿走?一路上也多些趣味!” “我哥哥喜欢独……”处字还没说完,就听钟离斐笑眯眯道,“我也这么觉得哦!” 钟离墨目瞪口呆,明明正常情况下他肯定是说“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省得被吵。” “对了!”姜晴雨又想到了一出,“阿芷你呢?去不去魔鬼城和沙漠呀?” 卫知叹了口气,“看情况吧。” 如果干尸没有被盗,那么就不必了,如果被盗,根据原着的描述,文物贩子为了躲避警-察的盘查,便带着干尸开车去了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之后干尸复活,率领着几十个干尸跑到沙漠里去,再后来,沙漠里的尸体们便全部站起来了……那么她很快要走一遭。 干尸怎么被盗,原着根本没有描写,只说戈壁滩来了一辆车,车上下来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把一黑黢黢的干尸从后备里搬出来,随手一扔,其中一人因为另一人扔得太重而起了争执,争执中尸体立了起来,在黄昏的阳光里投下颀长的妖异的影子…… 第3章 楼兰活尸篇·三 # 正心烦,卫知又听女主角叽里呱啦道:“什么叫看情况呀?你也是来旅游的吗?接下来有什么旅游计划?是先北还是先南?” 南北疆以天山为界,气候风光迥然不同。 可面临生存大问题的卫知哪儿有心思旅游,当即抿唇拉下脸。感觉到空气骤冷,姜晴雨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她不是很明白,自己明明是在关心对方,为什么对方没有好脸色。钟离墨拉了拉她,示意她离开这里。 “哥,这地方我们游览的差不多了,先走了,你等会儿看完了电话联系,我们一块儿吃个饭。” “好哇。”钟离斐笑眯眯的,“不会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吧?” “哥哥你在说什么呀?”钟离墨抿嘴强行憋住笑意,扭头就见小妮子低着头盯着脚尖,脚尖不安地动着,她的耳朵又红了,真容易害羞,好可爱~ 男女主双双离去,留下一前一后站在楼兰美女玻璃棺两头的钟离斐和卫知。 卫知的视线弥留在门口,即便那黑白分明的人影早已携着温婉女子消失,惆怅之感萦绕心头,久久不散,以致她许久不能回神。 “你也喜欢研究历史文物吗,白小姐?”两个人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交际,钟离斐却十分自然地道。他似乎只知道她是明星白芷。 卫知敷衍地点点头,“还行,有点意思。”她可没忘记其反派身份,只希望对方赶紧离开。 “那你怎么不往后头走?后面应该有更精彩的内容,听说那边的尼雅展厅是整个博物馆投资最大的地方,我们不妨去看看?”他说话的语气偏慢,显得温文尔雅。 尼雅,精绝,楼兰,是新疆三大沙漠古迹。后二者的宣传力度更大,广为人知。 一般人肯定盛情难却,但卫知的情商似乎死了,摇头,生硬地道:“我就喜欢看楼兰女尸,这个比较有名,其他的没有关注价值。”说着拿出手机横拍竖拍,准备发搏发圈,一副‘我就是这么俗’的**样。 “好吧,那你好好欣赏。”说完,大Boss轻飘飘地走了,背影摇曳,像是走T台的男模。 卫知很怀疑干尸事件背后主使人也是钟离斐。 因为结局里出的Boss是钟离斐,所以在读者眼里,所有的锅都该是他的。 不过故事只写到[罪恶的实验室里空无一人,开门声响起,钟离墨转头,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却带着他极为陌生的表情,“竟然是你,哥。”]二人的最终对决还没有写出来,如果作者不拖更的话,她没猝死的话,当天晚上八点钟,就会出。 所以卫知并不知道钟离斐的能力是什么,除了能指使下头的人做坏事外,本身有什么出奇之处。因为故事未完结,所以还有许多伏笔和悬念没有揭晓。 如果知晓剧情算是金手指,那么明显她这个是残缺版的。 她只知道卫氏名门,做的是合法买卖,与这种丧尽天良的祸害绝对对立。 卫知从白天守到黑夜,依旧没有碰见文物贩子,不知是否是因为知道她这尊神守在这里不敢动手。 身为博物馆守卫方的少东家,闭馆之后,卫知及其属下仍旧能呆在里头,可是毫无动静的博物馆,无聊到令她昏昏欲睡。不知不觉间,她闭起了眼睛,脑袋点啊点,但每次快睡着的时候,她都能强迫自己清醒,涂了黑指甲油的手指甲使劲揪掐自己裸露的腕部皮肤。 一定要守住,一定要守住……她不停地在心里暗示自己。 泠泠的箜篌声响起,声音飘渺而遥远,仿佛从九天飘来,实际上则是从黑暗走廊的尽头飘来的。 这声音曼妙空灵,以至于听到的人第一反应不是戒备,而是陶醉。 最先清醒的是卫知,“大家小心!提高注意……”话结束在突然加入的铜锣声 里。“咚!”震耳欲聋的一下,非但没有让人警醒,反而令人如坠云雾。卫知觉得自己整个脑颅都在嗡嗡作响,幽暗视野里的东西出现重影。“咚!”又一声,重影的数量增倍了,指甲嵌入肉里,鲜血淋漓,也如此也没有唤回理智。“咚!”第三声,余音处,卫氏人接二连三倒下去,漆黑纤瘦的女人倒在了最后,撞击地面时,指甲因与地面的相互作用力而嵌得更深了,几乎碰到白骨,可如此惨烈的伤痛也没能将人从昏迷中唤醒。 她堕入了美丽又哀伤的梦境。 梦里,她还是那个兢兢业业的小职员,在节奏快迅的羊城过着单调又充实的生活。 她有个帅气儒雅的男朋友,但有一天,男朋友告诉她,“我累了。” 他心底还有一堆的怨言,比如她不够感性,不够有女人味,不够很多,最关键的是不够让他继续爱下去。 于是他们分手了,前任去了更好的公司,很快有了更漂亮更懂事更奔放的女朋友。 家里只剩她一个,再没有往日里的甜蜜与温馨,连曾经一起炒菜做饭烘焙的厨房空空如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他是一个很善于做菜的男人,而她并没有那方面的天赋,但很嘴馋很贪吃,梦想是吃遍天下美食,最喜欢看的节目是《Xfun吃货俱乐部》,最喜欢的纪录片是《舌尖上的中国》,最崇拜的明星是贝爷。 可自从失恋,她连吃饭也不香了,再棒的没事摆到她面前也跟垃圾一样,毫无吸引力。她学会了抽烟、刻就,还迷恋上了看言情小说。她初中时才看小说,自从上了高中就不再迷恋了,如今却耽溺在虚构的甜蜜里,不可自拔。故事总有忠诚的男人、必死的反派、完美的结局——那都是现实里难得一见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该多好。小职员心想。如果能进入书中该多好,离开这个冰冷的只剩下自己的世界。 梦境开始溃散,最终模糊成了氤氲的光斑…… 白色身影从黑暗的走廊里走来,男人深刻的面庞再没有那轻浮的笑意,金属的眼镜架泛着冰冷的光泽,他摘下眼镜,绿色的眸子宛若翡翠,寒冷而淬毒。 “以为这样就能阻挡我的计划,未免太天真了,卫氏的小姑娘。”他俯下身,修长冷白的手指捏住了卫知柔嫩尖削的下巴。触感润滑,像是羊脂的凝结体,手指眷恋之,不由自主地多滑动了几下。 两个獐头鼠目的男人在他身后搓着手,“大人,我们可以把东西搬走了吗?”钟离斐点点头,俩文物贩子喜不自禁,立即开始破解玻璃棺。警报器失效,因为整个博物馆都停电了,负责监控和维护的人员集体陷入沉睡。 俩贩子搬走了价值连城的干尸,整个过程都没有多看那有倾城之色的女星。在他们眼里,这干尸可比女明星要美丽多了,因为它换来的是无数的金钱,金钱又能换了无数的美人。 文物贩子离开后,钟离斐像是生出了什么别样的心思,将瘫倒在地的卫氏女子抱起,“地上冷。” 他把她放置在了原本楼兰干尸所躺的展台上,还贴心地为她盖上了玻璃棺盖,“晚安,我的江南美女。”他笑地宛若江南初春绽放的第一枝桃花,又如春风般施施然离去。 # 第二天,首批来参观博物馆的人惊讶地发现,展览古代干尸的玻璃棺内竟然躺着栩栩如生的大美人。她体态婀娜,眉目生春,安静地沉睡着,似在等待拯救者的亲吻。因为其他展台上都是货真价实的干尸,以至于人们第一反应就是感到恐惧,之后才有了各种猜测,比如是不是雕塑,是不是人体模型。 “她长得好像明星白芷啊……”有关注娱乐圈的学生发现了这点,难不成这是杜莎夫人馆的新成品,运输上出错了? 被吵杂的私语声吵醒的卫知,睁开了双目,一刹那冷光乍现,所有的声音骤然停止。接着不少人尖叫了起来,就算不是诈尸,“玻璃展台里面是个大活人”和“人体模型活过来了”的猜测也很令人惊恐啊! 如果不是玻璃加持了特殊的咒语,一定会被此刻卫知因怒气而暴涨的灵力震碎。钟离斐没有把玻璃给罩严实了,否则她昨夜肯定已因缺氧而死去,于是她手往上一推,就将玻璃罩子给顶了起来。 众人退散,也有大胆的开始“咔咔咔”疯狂拍照,发圈发博。她虽然戴着口罩,但是天生的平剑眉和桃花眼实在太具备辨识度,很快微博热搜就出现“干尸博物馆惊现活人,疑似白芷!” 卫知冷冷扫视一圈,所有人都被这冰冻术般的视线给冻住。 她的脸色极度难看,不管是谁,把她放入玻璃展台之中任人耻笑的仇恨,她算是记住了! 到底是谁,这么无聊啊!可恶! 作恶就作恶,用得着恶作剧吗! 脑海里浮现钟离斐穿着白大褂摇曳离去的骚包背影。大Boss没这么无耻混蛋吧?可不是他又会是谁! 卫知咬牙切齿,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小仇小恨的时候,她走到角落里,将其中一个贴了隐身符的卫氏人给踹醒,“给老子醒来!”语气凶到不行。 这人叫卫二,是这堆人的领头,为卫知直属管理,平时沉默寡言,冷静干练,但此时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醒过来,却对上少东家冒着寒气的漂亮面庞,顿时噤若寒蝉,赶紧站起来。他还没彻底还没搞清楚状况,下一个人已经遭到了少东家的毒脚。卫氏人有三分之一是被卫知踹醒的,剩下的是被卫二麻溜地踹醒的。 “赶紧跟我走!”卫知下令。 “大小姐,我们去哪儿啊?”卫二不解,毕竟这已人去楼空,新疆又地广人稀,谁知道文物贩子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别废话!跟上!”卫知冷喝。 卫二摸摸鼻子,只会其余人跟上,他总觉得最近少东家和以往大不相同。虽然少东家生得是颇为英气,但到底是女儿家,平时小女儿情态十足,尤其是遇到了钟离家次子之后,更是活脱脱的痴情女郎,心里再没有家族事务、斩妖大义。要说脾气,原本的卫知娇纵任性,惯于使唤他人,然而往往带着女子的“嗔”,如今却几分男儿的“烈”,像个暴君。‘该不会被穿越了吧?’喜欢看电视剧的卫二吐槽道,不过却没有真正放心上。 这世没有“夺舍”一说,仅鬼上身,即灵魂凭依状态,卫知体内只有一枚灵魂,又对过往有着百无遗漏的记忆,是以没人往那方面想,也让她少了很多麻烦。否则以卫氏对妖异事物的憎恨与严明纪律,她指不定要烈火焚魂死无葬身。所以,穿越剧里一出场就失忆的梗是万万玩不得的。 在普通人的视角里,女明星白芷就跟发疯了一般,把各个角落踹了一遍,口中骂骂咧咧,最后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但那气势像是率领了千军万马。于是,第二个热搜又顶上来了,“流量小花白芷疑似精神分裂,在博物馆大吵大闹”,一传十十传百,猜测越发离谱与板上钉钉。 而背负这一切谣言的卫知却把自家悍马开出了180码,在这时速下但凡出个车祸,那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可她就是不要命一样,带着一众车子奔赴鸟市以西。饶是如此,当她出现在乌尔禾戈壁滩附近的时候,已经是日近黄昏,距离干尸复活的时间不远。 这里是典型的雅丹地貌,高低起伏的土堆土山到处都是,很容易掩盖一辆小面包车的踪迹,是以卫知下令:“搜!”下属四散,车队呈辐射型往不同方向开去。卫知则凭借直觉,往影子所向的方位驰去。 文物贩子“獐头”和“鼠目”完全没有料到有人能追上来,毕竟他们已经做惯这种勾当,关系打点很到位,反追踪能力也不谓不强。当悍马的马达声咆哮着传来时,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他们把车开到了背阴处,企图让大型风蚀地貌的阴影遮蔽住自家车子。紧张的他们没有发现,装载干尸的后备箱里有动静,似乎有人一拳砸向了车盖儿。 由某种不知名的自然力量所唤醒的干尸,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狭隘漆黑的地方,第一反应就是要获得自由。它砸烂了车盖,从后备箱里跳出来,伸展着自己干枯肢体。为了焕发力量,它自行从阴影中走出,沐浴在灿烂的金色夕阳下。与吸血鬼、倩女幽魂一类的死物不同,它需要阳光和新鲜空气。古老的力量在这具千年女干尸身上焕发,她发出了娇柔曼妙的呻-吟…… 她干瘪发紧的皮肤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胶原蛋白填充,古旧脏破的麻衣瞬间崭亮如新,外头变现出云雾般的轻纱蝉衣,腰间系着的麻绳上“啵啵啵…”绽放出新鲜格桑,空空如也的地方变幻出湛蓝眸子,竟明亮如泉,倒映着不远处面如寒霜的黑衣女子。 第4章 楼兰活尸篇·四 # 这干尸已恢复成了生前模样,虽是四十有余的妇人,但底子极好,高鼻深目锥子脸,国色天香,气质高雅尊贵,加之生于富养于贵,保养得益,惯饮红酒,看着不过三十出头,在无整容无高科技美容的时代,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绝世佳人。 根据历史传说,小说作者赐其名曰明月,鄯氏,楼兰太子之妻(私设)。 原文称,干尸幻化为美女,自由行走于世,引来无数关注,甚至有星探上前邀请签约,鄯明月微笑应答,却在酒店将其吸干殆尽。星探死状与干尸无异,而鄯明月则不断靠这种方法给自己续命和增力。 卫知很想一枪崩了她,以绝后患,然而,根本不可能。 不管此后鄯明月如何罪恶多端,但她的躯壳是国宝,卫知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之破坏,否则天价债款和莫大责任将会击垮她,她还会被非自然重案组起诉。重案组自己也偶尔会破坏掉几个文物,但内部掩护,可以说是因公毁坏,不会有事儿,卫知却不一定。 心中纠结的卫知,眼神复杂,变幻不定,手持一把NP22造型的破魔Qiang,玄学铸造,内布八卦铭文,Qiang口对准“国家宝藏”。(疆内禁Qiangs严峻,此文发生于在破魔世家备受尊敬高于一般机关的设定下,切勿模仿。) “……”(食物) “……”(美味) 古老的音节从贝齿中传出,茜红的长舌舔了舔嫣红的唇。鄯明月盯着卫知几乎口水泛滥。人类在古干尸的眼里就是食物,灵力充沛的人类无疑是美食。在鄯明月看来,这就是一醒来出现满汉全席的节奏,不由喜上眉梢。 卫知不知其心中所想,却也懂她那饕餮神情,面上肃冷,心思陡转,努力相处能制服又不破坏国宝的方法。 在西方文化入侵的情况下,连传统的国之玄学都西洋化,所以卫家常用武器不是刀枪棍棒,而是热武。破魔Qiang一下去,那是灵与肉皆亡。此时,她只能拿来震慑,而不能使用它。古尸体哪儿能看懂热武的厉害,自然不存在震慑作用,所以在她思考的期间,鄯明月已经闪电般消失了,再一闪,已及其门面。 “!”卫知折腰闪身,避过一击。 鄯明月幻似鲜嫩的手实则如枯枝,伴着死亡伸向卫知。 卫知已经暗中用手机传令,让所有人往定位处聚拢。在队伍赶来之外,她必须独自面对千年干尸的致命袭击。 鄯明月刚复苏,那古老神奇的法力还未尝回归,只会如丧尸般**攻击,所以卫知躲避起来也不困难。她试图用附着灵力的手刀将其敲晕,但是鄯明月的灵活性不容小觑,每每被躲过去。 二人缠斗许久,大批量车子的马达声越靠越近,眼见后援要来,卫知面露喜色,可也就在这时,空旷的戈壁滩上方漂荡起空灵的琴音。 ‘又来!’知道幕后之人又动手了的卫知暗道不妙。 箜篌的声音因为灵力的作用而无限扩散,哪怕用手堵住了耳朵,依旧在脑海里铮铮作响。卫知眸子眨了又眨,为了保持清醒,她甚至用刀子给自己的胳膊狠狠来了一下,血丝垂挂,可惜睡意还是劈头盖脸地来了。 接着是铜锣声,照旧是三下,车子全部熄火。 卫知模糊的视野里,鄯明月对面出现了一个白衣的影子,“如果你想要在这个时代活下去,达成你的目的,那么跟我来。”来人用的是字正腔圆的现代汉语。 “ ?”(你是谁?) “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鄯明月不知为何听懂了,用古老的西域语言回应。 那白衣人有一双翡翠色的眸子,即便卫知昏昏沉沉的,也能辨识出那一汪翠色,仿佛九寨沟的池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光斑如梦,令人沦陷。 他凝视着鄯明月,后者陷入那汪醉人的翠色之中,神色迷离,片刻之后,道:“ ……”(我知道了,我听你的) 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二人达成了共识,并肩远去。 “不准走……”卫知伸着手。 该死,又跟她做对!居然敢截胡!功败垂成的恼恨充斥着卫知的胸腔。可她在强烈的睡意面前,无能如婴儿。 二人越走越远,白衣人突然扭头,注视着卫知微微一笑,这一笑仿佛催眠术中的最后一个响指,“啪”一声,她又彻底陷入了昏睡。 梦里,有如画烟火,漫天绽放。 广州塔颜色变幻,赤橙黄绿青蓝紫赤橙…… 儒雅的男人牵着她的手,望着她,墨玉般的眸子满是痴情,“小知,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梦里的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理智却叫嚣着,“不要答应!” “待我有所成就,我会娶你,我们一起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男人说着誓言,紧紧拥着卫知。 “好,我们生两个小孩儿,一个叫小未,一个叫小来,合起来就是我们的‘未来’。”梦卫知靠着他的肩膀,笑容幸福而甜美。 卫知知道风树玉永远不会说出那种话,这不过是她的妄想。风树玉那样含蓄而谨慎的男人,永远不会说大话,只会把现实的冰冷刀刃刺入她的心脏。 其实,你要是能骗骗我,也挺好的。睡梦中,卫知想道。 戈壁滩上,躺着一妙龄女子,她左手腕潦草地用胶带止着血,臂膀处又有鲜血横流,透着令人心疼的坚强与狼狈。其面目妍丽,睫毛密如鸦羽,似乎梦到了什么悲喜不明的事,嘴角弯起,眼角却垂下眼泪。 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响彻四野,像有人声嘶力竭。 # 吐鲁番,鄯善沙漠,《蛮生》剧组。 无数帐篷搭建在沙漠边缘,即便现在是午餐时间,依旧人来人往,显得十分忙碌。 今天男女主要演一出沙漠逃亡的戏,追杀他们的“死亡之虫”源于蒙古传说,属于幻想生物,全靠后期CG呈现,需要演员对着空虚,全程脑补怪物追杀自己,十分考验演技。 姜晴雨在流量小花中属于有一定演技的,但显然也不够看,以至于导演不断喊“卡”,NG无数次,到了中午,还是没有完成这一幕。再过俩小时,日上中天,沙漠里会极度炎热,不适合演戏,也就是说,今天的白天戏只有那么点儿时间了,这让整个剧组都笼罩在紧张和压抑的氛围中。姜晴雨大气不敢出,自然演技更加下滑。 “不要太给自己压力了,大不了明天再拍。”钟离墨安慰道。 姜晴雨嗔怨地斜了她一眼。 钟离墨饰演的主角阿蛮,是一位冷面高手,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凶险情况都波澜不兴,全剧面瘫脸,遇事就是干。这对于生性冷漠又擅于打斗的钟离墨来说,简直是本色出演,毫无挑战性。而姜晴雨饰演的女主角肖铃铛,就属于一惊一乍拖后腿的类型,要充分表现出遇见怪物时的惊恐慌乱,时不时要痛哭流涕、尖叫、疯跑、摔倒滚一滚,以烘托出片子的恐怖冒险氛围。在没有道具的情况下,需要有奥斯卡级别的演技,17年小李子荣获小金人靠的就是这类演技。 导演曾玳见这戏越演越差,只好说:“休息一下。” 副导演郭立彦笑了下,眼底有些不屑。他从中产阶级出来,摸爬滚打,自然看不起姜晴雨这种无能星二代。 姜晴雨母亲是影后,父亲是大导,不过可惜俩人都在她小时候就飞机失事双双离世,叔叔是“璀星娱乐集团”(璀娱)大股东、璀娱旗下演绎培训学校校董。姜晴雨从校生到练习生再到明星都是开后门直通车的,手头资源好到不行。她性子又傻白甜,似乎根本意识到不到自己的成功是背后有人打点,总是傻呵呵地以为天上掉馅饼,这叫其他人越发眼红和憎恨。 一辆悍马踏浪平纱地驶入拍摄地,驾驶座上走下来一名黑衣的女子。 众人都注视着她,心想着谁能在被他们承包的地方,如入无人之境,开的还不是保姆车。 女子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竟然是一向与姜晴雨不对付,网传明恋钟离墨纠缠不休的另一花旦白芷。 郭立彦看到卫知,眼睛就亮了,赶紧跑过去,“你怎么来了?”想到什么,扭头看向正拍着姜晴雨脑袋瓜子一连宠溺的钟离墨,“果然,你还是放不下他呀。早前让你来演女二号,你干嘛去了!现在让一个蛇精脸给演了……”他声音小下去,“带资进组,可牛逼了,演了也有十七八集,可踢不掉。你现在才来,好角色早被人强光了!不过有个叫‘喵喵’的小炮灰,演员是十八线,以你的财力,妥妥能给挤下去。” 同样是靠后台的,卫知至少比姜晴雨有自知者明,也给了郭立彦不少好处,是以郭立彦乐于巴结他,另外,比起姜晴雨小白花儿似的性格与长相,泼辣大胆妩媚艳丽的卫知更和他的胃口。可惜原卫知一颗心扑到钟离墨身上,对此人心意毫不在意,只是靠他不停地进入到有钟离墨的剧组。 如今的卫知同样对他没兴趣,反而对他有一丝愧疚,毕竟原主是利用了人家的爱慕之心。 “我这次不是来抢角色的。”卫知直言道。 “那是……” 郭立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钟离墨和姜晴雨正聊着什么,后者被逗急了,跳起来要揍他。姜晴雨虽然是温婉的长相,但毕竟是二十出头的姑娘,又被保护的很好,还保留着不少少女的习性。那方打情骂俏,这边则萧瑟许多。 “我来找他谈谈。”卫知淡然道。 郭立彦却不由想多了,这次她终于不采取迂回的方式,选择摊牌了吗?可钟离墨明显钟情于姜晴雨,只怕小知是要伤心了。他欲言又止,想要阻止她去,可又寻不到好的理由。早死晚死都得死,还不如让她撞个南墙头破血流,说不定就放下了,那样她或许就能看到自己了吧。相貌平庸的男人流露出温柔而哀伤的神色。 卫知直接大步向钟离墨走去。 钟离墨见她走来,立即机警地站到姜晴雨身前,作老母鸡护犊子状。 姜晴雨则好奇地探出头来,“哇啊,阿芷怎么来了?难道你是特约演员?” 钟离墨很想骂她,这个女人三番四次害你,你难道没有一点警觉吗? 男女主此时还没有达成心灵相通的默契,钟离墨生性傲娇,很多话不愿意摊开说,说了对方也不会相信,以至于和姜晴雨在很多事情上还无法达成共识。 “我有事和你谈。”卫知直视着他。 “我和你有什么可……” 他的话被截住,“事关你我家族事务,希望钟离少主不要因私忘公。” 这是句暗语,意思是,事关斩妖除魔,你我家族都是致力于保护普通人,希望我们能够通力合作,而不因各人恩怨而生嫌隙。 考虑她可能是借题发挥,钟离墨有些犹豫,听不懂这话的姜晴雨则十分好奇,“家族事务?阿墨,阿芷,你们家都是做同样生意的吗?” 不希望姜晴雨搀和进来,怕卫知爆出什么惊悚内幕的钟离斐示意她移步,“这里不适合谈话,我们到那后头去吧。”他指的是帐篷群之外的大沙丘后头。 卫知点点头。 姜晴雨想要跟来,却被他嘱咐:“这事是商业机密,卫小姐肯定不愿意被旁人听去,所以你就不要跟来了。”二人双双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处原为维语,保存后因格式问题全部化为“?”,反正维语不等于楼兰语,便不作修改了。 第5章 楼兰活尸篇·五 # 女主角跟不跟来无所谓,她除了偶尔爆Seed之外,基本拖油瓶,解决问题全靠男主角。 要想不破坏楼兰美女的尸身,又让她不作祟,那么请拥有死神之镰的男主出马是最好的,那镰刀能不破坏现世之物,而单纯地勾魂或斩魄。原本事情就是男女主通力解决的,不需要卫知横插一脚,原文卫知甚至推动古尸作祟,希望女主角在动乱中狗带,可如今的卫知知晓,如果卫氏完全不参与到这场动乱的解决中去,那么玩忽职守的帽子就抠也抠不下来了。如今她可以请男主角帮忙,反而显得有担当,能计功补过。 卫知将博物馆和戈壁滩上发生的事情粗略复述了一遍,钟离墨知道其中利害,听得也十分认真。 “你怎么肯定她会来这儿?” “因为她姓鄯,这里是她的故乡。” 鄯明月,鄯善人氏,后嫁给太子,方成为楼兰一部分,死后入太阳墓。 “你希望我帮你做什么?” “把那该死的的魂魄给勾出来,送她往生!”卫知看起来咬牙切齿,毕竟一路被人耍被人截胡,她心中怨气是很大的。 钟离墨的设定是西方死神转世,一把与魂魄同在的镰刀,无往不利。而鄯明月能够复活是因为她的灵魂不曾被引渡,未入轮回。楼兰国的覆灭成为了女子心中永恒的痛楚,以至于死亡之后仍旧无法离开,夜夜悲哭。 钟离墨的关注点却在于,“你怎么知道我能勾魂?” 卫知转头看着他,不明所以地笑笑,“你生得这般模样,自然是能勾魂。” 钟离墨感觉自己被调戏了,蓦地面色泛红。 这家伙,果然没有死心……他心道,不由忿忿起来。 他的能力虽算得上家族秘密,但毕竟出任务数年,道上消息应该不少,指不定卫知花了重金买了,以她之前对他的狂热来看,不是不可能。 “你出多少钱?”钟离墨问道,除了女主角惹上的麻烦之外,他对待这种神魔鬼怪的事情向来公事公办。诸除魔世家可不是善堂,不会做白工,说白了,也就是一些特殊的商业机构,以收取佣金的方式帮人解决问题。卫氏更多是与国家合作,而钟离氏更多的是做私活,是以前者有权,后者有钱。 卫知说了个数,价格不谓不公道,钟离墨点头应诺。 二人再重现在众人视野时,钟离墨继续演戏,而卫知蹲在一旁,看起来无所事事。人们认为她这是在探班钟离墨,实际上她在等楼兰美女的大驾光临。 或许是楼兰美女没有车驾,所以来的格外缓慢。 经过两天的拍摄,姜晴雨的那场戏终于完成了,可女二号的演员高怡思却不小心把自己脚给扭伤了,宣告要退出剧组。女二号是一名亦正亦邪的迷人反派,前期负责给主角们捣乱,后期则与男主角共进退,相互协作。现在要么就是等她腿伤好了,要么就是改写剧本,把后期洗白的角色改写成另一个人。 这是周播剧,根本不可能等到娇生惯养的高怡思把腿伤彻底养好,帐篷内,女编剧推了推眼镜,“我建议是改写。” “那谁来演这个新角色?”导演问道。 郭立彦举荐卫知,“那个白芷今天也来了,她生得漂亮,上镜吸睛,粉丝量可观,且和钟离墨的关系极具话题性,对于咱们提高流量来说,绝对利大于弊。” “她相貌的确不错,但那演技么……”原卫知专心追求钟离墨和给他们捣乱,当然不可能专心研究演技。不过有带资进组的高怡思在前,导演也没了追求,“好吧。希望她不要比她的前头更烂。” 于是本来就被诟病原创女性角色太多的《蛮生》又多了个新角色,设定为原女二号的妹妹,干练利索、冷漠狠辣的程澈,女二号则被安排提前狗带。 “演戏?我没说自己来演戏的。”听到这个消息,卫知没有一丝笑意。 “可是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不仅能接近钟离墨,而且这个剧的原着小说非常火爆,这剧现在的播放率占据网络排行榜首位,对你的星途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助力,说不定你就彻彻底底火了呢?” 不得不说,卫知的形象气质与身手,实在太符合这个剧的反派设定了,简直舍她其谁! “换人。”卫知毫不犹豫。 其实内心有另一个声音在蛊惑她接下,但她知那不属于“自己”,便硬是给扛下了。 “这……”郭立彦为难,毕竟编剧已经在那儿改剧本了,他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你是不是忘记了之前是谁给你开的后门?你欠我多少人情,总该换一些吧?” 卫知自然记得原主曾请郭立彦帮了多少次忙,虽然卫氏财力雄厚,但是如今演艺圈混乱,带资或者有后台的女明星数不胜数,如果没有郭立彦偷偷开小灶,卫知想要那么多次与钟离墨同台,也不是易事。 自知理亏,卫知只好应下。没由来的雀跃让她面上浮现笑意,与之矛盾的是蹙眉的眉头,很快那笑意也被压下了,整张脸阴晴不定。 # 卫知换上了皮衣皮裤,化妆师给她画上了冷艳的烟熏妆,一侧银发被变成辫子,鱼骨一样的头路清晰可见,酷炫到没朋友。 故事拍到女二死后,程澈为了替姐姐报仇,直接出来要杀男主角,却跟男主角一同落入了古墓之中,被重重机关所困。 机关内部的戏得在摄影棚和影视城演,这会儿只用拍摄在沙漠上打斗,而后遭遇流沙,被卷入沙面以下。 两个都是玄门世家出来的,自幼习武,根本不需要武替,打斗画面十分激烈,别人以为这是演技好,其实……他们真的在较量。这一较量,钟离墨就来劲了,想不到这被人倍受轻视的卫氏女传人还有那么两下。 男儿尚武,见她并非花拳绣腿,钟离墨眼睛亮了亮,‘卫氏名门,名不虚传。’也不只对灵力的运用如何。 卫知好安逸,平时被迫习武保命也就罢了,演个戏还得拼命,当即暗自咬牙。他被男主逼得不得不出真功夫,他那一拳头打下去,她连都能给凹下去,只能抬腿阻挡。各除魔世家内部一般都会流传独门的灵力修炼法和古武术,卫氏承自少林寺十八路弹腿,与从上世纪就引入西洋空手道与MMA综合格斗技巧的钟离氏不同。 “曾导,他们这速度未免太快了,真的不用喊停吗?”郭立彦担忧道。卫知的长腿和钟离墨的拳头时不时化为虚影,身形若闪电般忽闪忽现,若不是亲眼所见,他肯定以为这是延迟摄影的效果。 曾玳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后期放慢就好。” 姜晴雨思维单纯,并不吃飞醋,反而好奇又崇拜地看着他们炫丽的动作,倒是某灰帐一侧,相貌妖丽的少女满脸阴沉。 演小角色“喵喵”的十八线小演员叫白灵,书中记载另一女配。她暗恋钟离墨,亦为玄门之后,人设和卫知极为相似,只是白氏为邪门歪道,行事更为乖戾阴毒,卫知垮台后,她接手了恶毒女配这一“艰巨任务”,尽职尽责。 此刻,她把二人针锋相对又默契的打斗看在眼里,咬着下唇,满脸嫉恨。 第6章 楼兰活尸篇·六 鄯善国,古称楼兰,存世六百年。 剧组所在的“鄯善沙漠”又称“库木塔里”,位于吐鲁番市鄯善县,与古楼兰不是一个地方,楼兰遗址位于巴州若羌县。 鄯明月的故乡在库木塔格沙漠,她要复苏的亡灵则埋葬于塔克拉玛干的沙土之中——太阳墓。 太阳墓能存储亡灵,防止它们为阴鬼所勾,但所埋之人已失生机,复苏他们需要大量能量,光是鄯明月从人类体内吸取的灵气是不够的,她需借助故乡古阵术来获取超越生死阴阳的力量。那个古阵术名曰“青铜太阴阵”,外设屏障,唯楼兰古国子孙之血可开启,故至今未被发现。 其阵埋于库木塔格腹地。 一个剧组为了人员安全考虑自然是在沙漠边缘地带建营,小说里,之所以会出现鄯明月和钟离墨之间的遭遇战,是因卫知将姜晴雨骗入腹地,钟离墨为了救之而找去的,意外拯救了社会。如今的卫知自不会去坑姜晴雨,但为及时找到鄯明月,对手戏后,她主动找钟离墨,提出驱车入腹的计划。 钟离墨冷笑:“沙漠这么大,你怎么确定她在哪个方位?”他心说这女人脑子坏了吧?为了和自己单独相处编出这个破理由。 “你看这个。”卫知将手机扔给钟离墨。 屏幕上罗列着近期非自然死亡案件,由有关部门内部提供,部分案件标红。滑动后出现了全疆地图,地图上有红点,代表着标红案件。这些红点练成了一条线,没入库木塔格。 卫知胸有成竹:“跟着数据走,准没错。” 想不到你还有点脑子……钟离墨在心里夸赞。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呆了一秒,回忆起这个女人之前的所作所为,好感顿消,“哼。”诡计多端。 “你哼什么?”卫知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钟离墨跳过这个话题,“明天还要拍摄,今晚就行动吧。”说着起身,从卫知的红顶营帐里走出去。 目睹钟离墨在卫知的营帐里进进出出的身影,白灵咬碎银牙。 下一场戏本是姜晴雨的个人戏,讲男主被女配的飞刀擦破了皮,刀上有毒,他不省人事,姜晴雨演的娇弱女主角为采解药,独下古墓,这对演员演技要求很高,需要用表情和反应烘托出惊悚紧张的气氛。导演为了避免大量NG,先拍了配角们的戏,让她好好揣摩。 姜晴雨坐在自己的绿顶帐篷边,自己跟自己“对戏”,努力揣摩台词,为了将自己的声音听得更清楚,拿食指塞着耳朵。 白灵袅袅然走过去,不无讥诮道:“男朋友都快被抢了,还有心思看剧本儿啊?你可真敬业~” “什么男朋友?” “钟离墨不是你男朋友?” 姜晴雨脸一下子红了,“那只是绯闻。” “哦?”白灵眼波流转,故作惊讶,“那看来——他绯闻的女主人很快就要换了。” 姜晴雨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了,“什么意思?” “喏。”白灵抬了抬尖尖的下巴。正巧卫知也从帐篷里出来了,快步追上了钟离墨,钟离墨听到声音,一反常态地停住步伐,转头,问了句什么,然后便了卫知聊了起来。 “不过是同行间的沟通罢了,我们拍同一场戏,总不可能不交流吧?”姜晴雨声音略抖,似乎自己也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全行都知道钟离墨是多么高冷的一个人,他几乎只跟经纪人崔某和姜晴雨交流,对曾经追求他的卫知更是向来不屑一顾。这副有来有往的画面,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别自欺欺人,以前你演傻白甜的言情剧还有点儿看头,现在演个想要演技的戏,傻了吧?人家卫知,有颜值有演技还有家世,谁还稀罕你?”左右无闲杂人等,白灵极尽尖酸之能。姜晴雨脸色苍白,望着他们的眼睛泛滥泪意,好不可怜。 白灵却嫌不过添油加醋道:“看他们这进度,指不定今晚就单独出去,小树……啊不,小沙丘野-战了呢。” 姜晴雨再也看不下去了,撇头将脸埋入台词本,“我想静一静,请你暂时不要说话好么?” “哼。”白灵这才满意地离开。她才没过去的卫知那么傻,直接驱使妖鬼来害情敌,借刀杀人、看鹬蚌相争,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是夜。 沙漠探险的剧夜间戏自然多,不过钟离墨对这个角色的把握可谓如鱼得水,在九点前就结束了拍摄。 女配的戏份不重,上次打戏之后还有三四集才会再度登场。马达声响起,卫知启动悍马车开到拍摄区边,对钟离墨吹了个口哨。 她的意图不过是引起钟离墨的注意,毕竟这车子是黑色的,在夜色里不大醒目,钟离墨却暗骂了一句流氓。饶是心里排斥,钟离墨还是走了过去。 卫知朝副驾摆了一下头,“愣着干嘛?还不快上车!” 钟离墨站在车外不动,俯视着车内,“我来驾驶。” “为什么?我的车我比你熟。” “我开车比你稳。” “你又没上过我的车,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是女司机。” “女司机怎么?性别歧视啊?” “少废话,赶紧下来。” “我不!”卫知一梗脖子。 “那我回去睡觉了。”钟离墨淡淡然道,转身作势要走,卫知赶紧开门下去拉住他的衣角,“诶,你别走,大佬——有事好商量。”“哼。”钟离墨嘴角微微翘起。 钟离墨上了驾驶座,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 姜晴雨抬手按住心口,那里像是被蝎子蜇了般疼痛。 白灵满脸厌恶地怒视夜幕,接着,故作轻松地来到姜晴雨身边,“你不去看看?哦,我知道了,你是怕~看到让自己承受不了的画面对不对?” “我没有!”姜晴雨迅速反驳。 “那你就去呗,把钟离墨追回来,虽然~我看你也不爽,但总比那个贱人强。”白灵手中转着个车钥匙,她眼神一飞,见姜晴雨紧盯着这钥匙,会心一笑,将钥匙甩了出去,姜晴雨慌忙接住。 白灵转身走了,脸上满是自信,她敢打赌姜晴雨一定会追去! 姜晴雨低头凝视了一会儿钥匙,然后蹭蹭跑到曾玳跟前,低头觑着脚尖,“导演,我、我身体不太舒服……” “唉!”曾玳狠狠叹气,他哪儿看不出姜晴雨撒谎,但他以为她定是因演不出下一场戏,为逃避才这么说的,便准了她假。 浓重夜幕之下,悍马与一专业级沙漠车队汇合。 “你还带了人马来?”钟离墨十分诧异。 “不然呢?跟你一样单枪匹马?”卫知耸肩,嘴角单边扯起,薄带讥诮,“又不是人人都是赵子龙。” 故事里的独行侠一时无言以对。 姜晴雨就开着一辆奥迪Q5上路了。 虽有着几万块的轮胎,但本该奔驰于都市大道的SUV,在沙漠中,还是必吃苦头。开这车来的白灵可以说很没越野常识,它在比较平坦的沙漠边陲开开还行,一入高地起伏的沙丘就坐等扑街了。 奥迪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跟在改装悍马H2屁股后头,一开始还跟得上,但悍马的主人显然没想靠它入腹,她和驾驶员一起下车,上了一辆丰田陆地巡洋舰。 丰田如履平地,带着来历不明的车队,迅速消失于姜晴雨的视野,姜晴雨忍不住双掌拍在方向盘上,不甘地低叫了声:“啊!” 人非圣贤,以温婉阳光著称的美少女偶像,也会因一些事情气急败坏。 第7章 楼兰活尸篇·七 “呜——呜呜————” 夜风凄烈,时值五月,鄯善已过了尘暴季,如今却突然刮起了尘暴,显不吉之兆。粗粝的沙子扑打着一切,车子被拍出了“喀喀喀……”的音效,好像无数人在筛豆子,雨刷努力清除玻璃上的沙,玻璃上淌下泥黄色的水痕,车子一下子裹上了厚厚的土黄色“涂装”。一盏盏雾灯亮起,试图穿透昏黄,却穿不远,危险报警灯一闪一闪。山丘迅速流动,爬坡的车队越发寸步难行,车速集体放慢,有几辆车馅了下去,拦在了中间,于是整个车队都被迫停了下来。 卫知神情专注地盯着IPad的卫星地图,她突然扔下IPad,打开车门,风沙迅速怕了钟离墨一脸,后者猝不及防,怒然呵斥:“你干什么?”卫知也不关门,任凭沙子将昂贵静雅的车子内置覆盖,“看样子,那老干尸已经开始启阵了,走!”她站在沙暴之中,却一粒沙子也未沾上,身体周围散发着淡淡的莹芒。灵力屏障能弹开沙子,让人在沙暴中行动无阻,这比让一辆车子在其中无阻要“节能”多了。钟离墨抿唇,跟着下去了。 卫知声音伴着凌厉穿透风声,涤荡开来:“都下车,跟我走!” 另一边,姜晴雨在黑夜中凭着直觉盲目地驾驶着,又遭遇了风沙,车子的冷冻液不行,抛锚了。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点儿的,只有车子里的一点灯光陪伴着她,她顿时六神无主,忍不住哭泣,口中下意识地喃喃着之前多次救了自己的人的名字,“阿墨,阿墨,你在哪儿?我需要你……”她愣了一下,突然不哭了,“对了,阿墨,我可以联系阿墨!”她试图拨电话可拨通,她已经接近沙漠中心区了,基本无信号。她又哭了。哭着哭着,一个东西从外套的口袋里掉出来,是一个三角形的黄色平安福,上书一秦篆,意为“卿”。 呜咽风声不绝于耳,整个天空都成了黑黄色,这样等级的风沙足以将普通人困杀于沙漠,但卫知一行人却仿佛不受阻力般行于其中,训练有素,他们身上都泛着淡淡的萤光。 “御器!”卫知喝道。 除魔师都懂得御器之术,不过在人类居住的地方被“禁飞令”限制着,如今四下里莽莽黄沙,除了他们再无旁人。卫家人腰旁两把二十厘米长的搏击刀落地,一行人跳上短刀,御刀而行。 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眼前出现了前所未见的高大沙丘,直插云霄。 丘顶有一个红色人影,他们在山下看只是个色块,还为风沙所掩,其实那里跪着一个女人——鄯明月。 知道那是谁的卫知疾步冲山,头也不回地道:“快跟上!” 钟离墨看她这么有冲劲莫名想笑,正想跟上,蓦然感受到一阵心悸。那是一种被恐惧占领的感觉,好像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妖魔,面目狰狞,头角峥嵘,正咀嚼着母亲的头颅,金栗色的长卷发在虚空中摇曳着,好似风中枯叶,往日璀璨的碧眼空洞无神,雪一样白皙的脸颊淌着血,被妖魔咬出一个大豁口,猩红的肌肉和森然的断骨暴露无遗,年幼无能的他就只能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 怎么回事? 我自幼长于除魔世家,不可能被眼前还未发生的危险所震慑,那一定是…… 钟离墨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个内口袋,放着一枚平安福,是黄符纸折成的三角形,看起来普普通通,跟庙里求来的任何平安福一样,只是上头用墨笔写了两个秦篆:“如来”。 钟离墨脸色立即变了。小雨儿有危险! 二十世纪,手机、汽车等高科技相继的出现,又有建国以后不语怪力乱神的俗规,国家随之推行了禁飞令、通讯符废黜法等政策,以维持国家内部货币流通,避免经济衰颓。 钟离墨送给姜晴雨的平安福,由隐居山中真正的高僧顾绝大师所制,为一对夫妻符,名曰“双全法”。 顾绝大师还未遁入空门时有一妻子,妻子是凡人,不可修习灵术,顾绝生怕自己外出除魔时妻子在家中遭遇不测,便用隐匿术法制造了这个符,能连同他和妻子的心,将妻子的情绪传递过去,如果妻子惊恐焦灼,就意味着有危险,他不管在处理什么都一定会赶回家。 其实这术法原来的版本叫“心心相印”,不止能传递情绪,连感情也能完全传递,让夫妻能被对方的深情所包裹,产生共鸣(即被动共情),是古时候修真男女传情的信物。 卫知越来越靠近山顶,在距离鄯明月十米的地方停下,虽风沙阻视,但那明艳妖娆的身形已不可忽视。 鄯明月着一袭鲜红的维族古舞裙,裙摆于风中绽放如红莲,飘渺凄艳。及踝的璀璨金发亦狂舞,脖子上戴着华丽金饰,明珠般的面庞上交织着复杂的表情,即悲伤又欣喜,泛泪的眸子如雨后碧空。她跪在丘顶,双手高举过顶,掌根贴合成叶状,十指娇柔蜿蜒,掌心对着苍穹,朱唇开合不断,呢喃着古老的咒言,大地随之轻轻震颤,无数沙子飘起,直直冲向天空…… 卫知站在沙坡上,莫名地勾起唇,一瞬不瞬地仰望着鄯明月,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闪烁着恐惧与兴奋。她急速地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道:“钟离墨,快上啊!” “大小姐,我不是钟离先生。”一个无奈的声音从卫知耳边传来。她的脸色迅速铁青,僵着脖子扭头,看到身旁竟然是卫二,顿时勃然大怒。她的第一反应却还是先举目四望寻那人的身影,结果只见漫漫黄沙、如蚂蚁般的行军线、茫茫夜色。 Fu-ck!卫知终于压制不住怒火,她拎着卫二的衣领低吼:“钟离墨呢?”“他、他根本没跟上来……”卫二心说恋爱真是坑人,大小姐这脾气真是越来越火爆了。 “什么?!”卫知气得连传音都忘了,急冲冲往头飞去,喃喃自语,“搞什么鬼?难道没女主没动力?”下山冲劲大的很,匕首载着人直直往下冲,众人每每看她都觉得她快掉下去了。 她一下子就回到了原位置,却还是没见到人,便问身旁的卫家人:“钟离人呢?”“他下山了。”“Fu-ck?!”这次她直接骂了出来。他回去干什么?天哪,难道没女主的场景,就算引发世界大乱也无所谓吗? 高处,鄯明月的吟诵声逐渐高亢,沙丘剧烈颤抖,沙子簌簌然沿坡滑落,卫家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安。能影响整座沙丘的力量,可见高处那人法力非凡。 卫知虚起眼盯着鄯明月。心知这么下去就完了,吩咐跑回来的卫二:“你带走一般人去把钟离墨给我找回来!”“是,大小姐!那么您……”“我去把那臭老娘们给踢下来!”大小姐说话居然这么彪……卫二惊恐不已。卫知狞笑着再次冲山,沙子不断地升空,时不时打中搏击刀,造成飞行十分不稳,还要地方直接罩着人面坍塌下来,卫知蛇形而上,硬是冲上去了。鄯明月察觉到动静转过头来,俯视着迎难而上的年轻女子。卫知身泛莹光,穿着工裤夹克,领子竖起衬得面容越发英气,在这种环境反而笑着,嘴唇狠狠弯起,眼似月牙。 她说是来踢人的就真的抬腿就是个飞踢,照着鄯明月金灿灿的脑瓜子就来。鄯明月合十的双掌只能分出一只来格挡,湛蓝美丽的眸子沁出血色,吟诵却并未断绝。卫知二话不说,继续踢,发光的大长腿幻化为虚影,从各种角度袭击楼兰美女,迫使她站起来严阵以待。以几十位人类性命为祭品,鄯明月的灵力已超过一般玄门弟子,但这不包括卫知。她连着虚晃六招之后,第七招将那千年老干妈给踹了下去。红裙金发因风飘舞,她整个人如一朵金红两色的大花包。蓝眸淌着憎恨的幽光,红唇启合,吟诵依旧执着地继续…… 斯人若业火,即将焚世。 最终,天地间响彻着一句古语,那古语的含义化为意识渗透人心,那便是——“太阴之神,展露真容!” 一刹那,巨大的沙丘开始土崩瓦解,黑衣银发的身影,亦自虚空坠落…… 作者有话要说: 末法时代 第8章 楼兰活尸篇·八 沙丘高达五六十米,约等于十八层楼。 灵力护体能提升抗打抗摔的能力,但出于人类畏高怕死的本能,卫知脑子里不自觉播放取走马灯,速度非常之快,画面在前世父母、前男友、好友、同事、悲伤的事、高兴的事、今生训练场、今生爷爷、家族长老、姜晴雨、钟离墨……之间切换,最后定格在原着自己死亡的画面上——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她死了。为什么不振兴家族,成为除魔女王,包养无数小白脸呢?那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傻狍子! 眼见着黑黄色的地面越来越近,卫知右手朝前释放了一击波动炮,额,不是,一击灵力波,因为波与地面之间的作用力,她被反弹了两米,重新坠落,有了反冲,她大难不死。 卫知赶紧爬起来,自得的笑容还未收好,就被眼前震骇得金鱼嘴—— 平底出现一个U形大凹谷,所有人就在凹谷之中,四面皆为积沙高壁,壁上即万里长沙,十七根青铜通天巨柱围成新月轮廓,中间为一樽西欧风格女神像。古西域流通丝绸之路,路两旁国家兴西欧神话与宗教,这太阴之神背负箭囊,手持弓箭,脚边蹲着金角鹿,又与月亮相关,身份昭然若揭——阿尔忒弥斯。柱子上刻满了奇怪的楔形文字,目测是腓尼基字母,柱墩没入圆形底盘,底盘上有极其繁复的阴刻,交错着古老神秘的咒纹。 那老干尸念了那么长一段,居然只是个开山仪式?卫知惊讶。不过……这移山填海的本领确实了得。我方才怎么与她打成平手的?她有些怀疑人生。是咒言扩大了灵力的作用吗?此间玄妙,激起了卫知的好奇心和热血。 末法时代,天地间灵气稀薄,加上人们不懂正确运用灵力,铺张浪费,未曾发挥祖先的百分之一实力。各大世家门派的武器研发部门,将古老的咒文、阵印刻在法器之上,亦能扩大灵能,但却是通过爱迪生发明电灯泡般无尽的尝试摸索出来的,研发者之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如果她能找到通往修真黄金时代的路,那她岂不是天下无敌又功绩卓著? 鄯明月伫立于阿尔忒弥斯神像前,隔开桡动脉,将血抹在了女神的额头,随即跪下,在女神脚边双手合十喃喃自语。 原着并未交代鄯明月具体如何获得神力,只一言蔽之,然后便与钟离墨有了遭遇战,一战未过,给她逃了。如有神助的鄯明月复苏一杆沙漠干尸,浩浩荡荡地跑到罗布泊,望着曾经青山碧水如今却沧海桑田的家园,潸然泪下。她找到太阳墓,企图复苏古老的皇族,光复楼兰,这一美梦却被紧随而至的钟离墨打破。因干尸乱奔,钟离墨收到有关部门的委托,转程去阻止鄯明月的阳谋。 能以一己之力杀死千年干尸的钟离墨顺着心意的指引,堪堪找到姜晴雨。“咚咚咚……”钟离墨急促地敲车门,唤着“小雨儿!小雨儿!”鸵鸟状的姜晴雨抬起头,看到青年紧张又俊美的面容,已经停止哭泣的嗓门又扯开了,她打开门,一下子扑入了钟离墨的怀抱。“怎么这是?”“阿墨,我好怕啊,刚才刮沙尘暴了,我以为我再也走不出沙漠了呢……”然后变成干尸,过了好几个年都可能找不到,就算被找到也是一具干尸。 钟离墨睁大了眼睛,接着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不过就是个沙尘暴!”他心说那边正人命关天呢,而且,你之前也经历过不少事情怎么一点儿都没成长呢?被设定为永远要给男主角机会的女主角眨巴眨巴眼睛,瞬间泪流满面,一边抹泪一边说:“人家就是怕嘛,听说很多人进了沙漠就再也没走出来嘛呜呜……你还这么凶,吓死人家了……”她喜欢读悬疑奇幻小说,对天下霸唱笔下描写的沙暴场景印象深刻,那也是被写得人命关天的啊。 钟离墨有些头疼,又舍不得将她一个人抛弃在这黑咕隆咚的沙漠了。他心想,卫知好歹是除魔世家女,又带了那么多人,对付一个臭干尸已经绰绰有余。所以他决定先将姜晴雨送到剧组营帐,再去和卫知汇合。 另一边,鄯明月还在念咒。 启动阵法显然又需要念诵漫长的咒文,卫知一呻,心说西欧法咒就是麻烦,哪儿像中国心决简练,可惜大好灵术文明就那么埋没了。卫知脑海里飘过红白机的复活咒语,一笑,决心打断鄯明月的念咒,下令:“把她抓起来,堵住她的嘴!不了,不许伤她!”哪怕她很想一Gun崩了她,还是多了这么一嘱咐。 卫家人都知这楼兰干尸的重要性,不敢大意。沙黄色工装的人们围了上去,要抓住那如圣徒祈祷般的女子,然而后者猛地一睁眼,一挥手,便斩出气浪,把所有人给弹开了。卫知气急,“这货就是魔物,用灵力!你们是绑架小萝莉的蜀黍吗?”又不能伤害又要用灵力,卫家军顿时进退维谷。卫二委屈地在心里想:可平日里对付魔物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啊。 卫知拔枪,冲着阿尔忒弥斯涂红的额头来了一枪,灵气弹给青铜打了出一个坑。“faikeipeire!”鄯明月以咒骂的气势大声吟诵,愤怒地瞪向卫知,满目赤红,冲卫知发难。鄯明月喜欢用手刀,卫知喜欢用腿,前者的灵力破了后者的防御,在后者的腿上逐渐留下痕迹,工装裤子变得褴褛起来,些许地方挂彩。 “你们愣着干嘛!”卫知对于这群大老爷们儿围观自己单挑简直要吐血,卫家养你干嘛!就是养了太多废物卫家才垮的吧?卫家军这才反应过来,上前助阵。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除魔界代有人才出,且多是个人英雄主义,也就卫知这种女配会指使人组团。围观——那可是作为一名合格龙套的职业操守!三四十号人如幢幢鬼影围了上来并且齐齐出招,鄯明月感到眼花缭乱,一时间分神,“咚!”被卫知一脚踢中太阳穴,灵劲贯穿其脑颅,她顿时晕头转向。 敌人晕头的两三秒被卫知一个逮住,疯狂补脚,一二三踹踹踹!简直像恶犬,边踹边吼:“赶紧的!绑!” 用于探洞的绳子派上了用处,鄯明月被五花大绑,扔在女神像前,她蓝眼睛一瞪欲挣脱,绳子立即有了松动的趋向。卫梦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点在绳上灌注灵力,鄯明月便挣不脱了。可她嘴巴是一刻都没停下,卫梦摊开白皙的右手掌心道:“袜子!”“大小姐,这……”卫二毕竟怜香惜玉,这千年干尸如今还是个大美人儿,一时不忍。卫知冷凝:“难道你有手帕?”大老爷们当然没手帕,在少东家的虎视下,卫二脱掉靴子,拎了个臭袜子,周围人已退避三舍。鄯明月乃昔日太子妃,如今嘴巴里被塞了臭袜子,神情越发憎恶,恨不得将卫知扒皮吃肉。 “啧啧,还楼兰美女——分明就是个妇女!”卫知空出来的手抚过鄯明月光洁的脸颊。本就俊丽冷厉的女子做出这动作,很容易让人想歪,龙二不想看少东家走“弯”路,忍不住提醒:“大小姐,这‘文物’要如何处置?”卫知蹙眉,难道这么简单就把文中的小BOSS解决了?这咒语一定要念出来吗?默念无效吗?卫知从楼兰美妇漂亮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丝狡猾与恶意,当即明白默读是有效的。 沙沙沙…… 四周起了动静,沙壁里钻出无数干尸。鄯明月还未获得太阴之神全部的力量,但一部分已经足够操纵平庸的死者。 这些干尸有穿古装的,也有穿中山装的,甚至有近代冲锋衣的,想来是迷路横死的驴友。不管年纪差距有多大,他们都有共同的目标,就是杀掉“神”要他们杀死之人。他们朝着卫家军涌了过来,速度不算很快,肢体十分僵硬感,但密密麻麻的还是令人心生恐惧。 卫二咽了咽口水,“大小姐怎么办,我们人数不够啊。要不……”先撤?其他的卫家人也有类似的意图。他们的作用本来就是人海战术,如今却成了落入尸海的一粟,哪能久留? 卫知生出的却是愤怒,理也不理卫二,强迫鄯明月抬起下巴,恶狠狠道:“你想阴我?!”她想也不想就给干尸美人一个耳光,后者又复目眩之状。卫知忽而如有所感,自顾自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一挑眉,不怀好意地瞥向鄯明月。 这人想干嘛?!蓝色眼珠子横来移去,惊疑不定。 鄯明月再度受到重击,这次竟然是携着巨大灵压的巴掌!它朝着她天灵盖直直拍了下来……一瞬间她的整个识海炸了,掀起惊涛骇浪,一代骄尸失去了意识。 卫知站直了,拍拍手,冷笑道:“你默读啊继续默读啊!” 卫家军面面相觑,噤若寒蝉。这个少东家有点鬼畜! 没有灵力的支持,干尸们如掉了线的风筝,一一倒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里没有太阳墓,这些干尸只不过是空壳子,体内没有灵魂,也未曾复活,只是被鄯明月强行操控而已。见状,卫家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干尸,真干起来也是麻烦。 “你们——”高处传来呐喊,接着一个敏捷的身影从天而降,单膝落地的姿势帅裂苍穹,“——没事吧?” 一行人团团围着女神像,齐齐转头,或多或少都翻了一下白眼。 卫知从人群中走出,手背在身后,冷淡而傲然道:“没事。” “没事……就好。”钟离墨用面瘫藏起赧然,“抱歉,这次没帮上忙。” “你知道就好。”卫知毫不客气。 她走到他跟前,绕着他转了一圈,仔细打量那张如玉面孔和强劲身躯。 她能扇晕鄯明月,纯粹是后者灵粮没吃饱,眼前这人能打败经远古阵法强化后的鄯明月,实力究竟有多强?这么想她还挺崇拜他的——个屁勒!关键时刻不出现的英雄就是头狗! “喂你那什么眼神!”钟离墨被她看狗的眼神激怒了。 “哼。”卫知抱着胸,转了个身,背对着他道,“你爹我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你一个女孩子自称我爹?” “少废话!” “什么机会?” “赶紧用死神之镰,让这女人的魂魄给收割了。”她指着昏迷不醒的鄯明月道。 钟离墨这才想起卫知找他时说的那句话——把那该死的的魂魄给勾出来,送她往生。 所以这才是他的价值所在不是么?所有人,都只是想要让他做刽子手。 钟离墨微不可见地一哂,藏尽心酸与讥讽。 与生俱来的巨大镰刀出现,那像是一把弯曲的剑,通体漆黑半透明,仿佛黑色石英雕成,焕发着莹莹光泽,朝着鄯明月脖颈一勾一划,美丽的灵体便从身体里浮了出来。鄯明月的灵魂有些茫然,但看清楚自己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变成当初在博物馆里躺着的黑干丑陋的模样,眼睛瞪得极大,满是不甘与憎怒。她伸着双手扑上去,想要掐死卫知,可完全碰不到她衣角。 钟离墨冷冷地注视着鄯明月,用唯有亡灵能听懂的语言道:“人自尘土中来,便归尘土中去。你自轮回来,便归轮回去——再见了,已死之人!”其声震亡灵之耳,世人却无法听。鄯明月的灵体逐渐消失于虚空,世间再无那个数千年后依旧试图复国的执拗古灵。 第9章 沙漠妖寨篇·一 六月底,《蛮生》拍摄进入后五分之一段,没有存在价值的女配们被剧情逐一杀死,演女二的卫知也顺势杀青。6.25,由于卫知表演出色,导演特地摆了杀青宴,要求大家都参加。 宴会在沙漠中举行,篝火燃起,少数民族配角和群演绕着火堆翩然起舞,维吾尔的姑娘裙摆绽放,塔吉克的男儿纵声高唱: “丽人啊/莫生气/我来做客…… “带来布哈拉之光/我是明月…… “我曾游遍布哈拉/又饱览喀布尔斯坦…… “为了古丽碧塔我要把价值连城的财物舍散……”(此处为塔吉克语) 看着他们载歌载舞,其他人或欣喜或好奇,忍不住加入其中。汉族人大多没有少民能歌善舞,不少只能笨拙地学着动作,煞是可爱;胆大的直接融入现代舞,编成独特的舞姿,混跳其中,倒也和谐。 卫知看着前世没有机会看到的漫漫黄沙和异族歌舞,喝着鲜美的鸽子汤,面上泛起一丝微笑。人生诸事,说不清是福是祸。她成了早就写入生死簿的女配,却也经历着过去绝不可能经历的战斗。 卫知年少时是个十分中二的人,幻想着自己跟尼奥一样与众不同(尼奥:《黑客帝国》主角,本质是个电脑Bug,被成为\\\”the one\\\“),妄想着拯救世界,相信存在着不可思议的幻想国度。或许,很多人来到注定血雨腥风的除魔师世界,会惊慌,会茫然,卫知却活得比之前更镇定、明朗。 郭立彦走过来,在身边坐下:“鸽子汤好喝么?” “还不错。” “南疆的鸽子汤才是一绝,尤其是‘老茶馆’的。” “你去过?” “当然了,我可是走南闯北浪里小白龙是也!” 他做了个夸张的摆手成浪动作,惹得卫知忍俊不禁。 郭立彦还想说什么,卫知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寡欲的男音有着缥缈厌世的唱腔: “……花花世界来去匆匆/不过一场似幻似虚的梦/念念不忘喋喋不休/最后还不是一样情难独钟……”(洪尘《色即是空》) 卫知一看显示为“曾祖父”,顿时浑身紧张,立即接起电话,“喂?太奶爷?”右手盖住耳朵与电话之间的缝隙,防止漏音。 “听说鸟博那边出事儿了?” “已经处理妥当了,太奶爷。” “很好,知儿你终于长大啦……”老人家的声音拖得很长,“老头子我还怕自己活不到你懂事的时候呢。” 您确实没活到…原着里,卫家老族长卫颂没有扛过半本书。他死后,本就被蛀虫吃得满是空洞的卫家壳子便轰然倒塌。从头到尾,他的曾孙女-后来的族长,都没能学会担负起整个家。卫知还是挺替他难过的,这位老人今年八十八岁了,一世坎坷,满身旧伤,为了家族为了除魔事业鞠躬尽瘁,这手辛苦积攒的好牌却被卫氏阿斗三下两下打烂了。 卫颂的童年正值“中原大-饥-荒”,地主家都没余粮,勉强长大。 壮年正值红色/动/荡,育有三子,老大老三被反迷信的旗帜插死,老二携家人逃至神农架,路遇僵难,为救众人而死,老二妻子怀有遗腹子,在苗族人家里剩下那个孩子,即卫知的父亲。 卫知出生于1999年,当时末日流言遍布全世界,人心惶惶,社会动荡,妖魔是不是集结骚扰人类,眼见预言就要成真,新建的十二玄门齐齐派出精锐,最后卫父也为新兴的除魔事业壮烈了。卫父死的时候,卫知才满月。身为卫家独苗苗,她自然被宠着长大,要什么有什么,怎么捣蛋都没人教训,以至于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认为世界上只要她喜欢的东西都该属于自己。 在红色的山洪之下逆流而生的当今玄门都是非常不容易的,它们代表着无数先辈的努力和牺牲,不管是卫家还是钟离家,都不应该再被埋没。卫知心里想。 老人家又絮絮叨叨地讲了讲家里的琐事,什么八哥最近学会说一些网络用语了,也不知被谁教坏了,卫家的最新一代都不礼貌,见到族长都不知道打招呼,听说得了什么社什么恐,完全就是意义不明为孩子找借口,总之一点儿也不像是一族之长会说的事儿,全芝麻绿豆大。 就在卫知以为老人家只是太寂寞要找人唠嗑时,他突然来了一句:“七五快到了,极端妖魔组织往往会在这个时候出没伤人,正好你现在在新疆,不如今年的护民行动就由你来负责。” 7月5号,对于整个新疆而言都是特殊的日子。好些年,七五前后都发生了震惊疆内外的流血事件,以至于近些年来,每到七五前后,全市戒严,部分地区武装部队和装甲车队大规模巡逻,以震慑暴-恐-分子。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政府和恐份的斗争,但对于玄门的人而言,这也是玄门和妖魔的斗争。恐份的出现,是因为饥饿、贫穷、绝望,这样的情况同样会发生在偏远地区的妖魔身上。妖魔同样会被教唆,会极端化。于是七五,白天是军警列队巡逻,晚上除魔师组团巡夜。 十二玄门作为一个统一组织,自然会各派人手,往些年参与巡夜的卫家领头人都是卫知世叔一辈的能人,突然换上个小姑娘,怕是难服众。卫颂这样决定,大有要慢慢把权柄交到曾孙女手上的意思。从古至今,人类都是讲究血脉传承的,古老的中国自然更是如此,卫家绝不可以落入他人之手! 卫知按捺下心里包含着激动、不安与跃跃欲试的复杂心情,毫不推辞道:“好的,太奶爷。具体的事务,由谁来告诉我?” 对于曾孙女的识大体,卫颂十分满意,笑意几乎能通过电话传过去,“你有叔会跟你说清楚的,具体你在巡夜上遇到的疑问可以直接问卫及,他参与过十几场巡夜,经验丰富。” 卫有,现年四十二,家族的老管家兼秘书,曾是卫父的跟班,忠心耿耿,聪明亲和。 卫及,现年三十,近年来巡夜人卫家头领,略有野心,不太好相处。 “好的,太奶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完成任务。” 电话在卫颂的哈哈大笑中结束。 打完电话,她便站起来,郭立彦忙问她怎么了。 灯火辉映下的面庞神采奕奕,“去喝鸽子汤!” 于是乎,女人又上了自己的悍马,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一醒过来,满脑子鸽子汤鸽子汤…… 老子在江南要怎么喝到南疆老茶馆鸽子汤啊岂可修 - 看到跟政治有关的话题请手下留情 作者生在红旗下根正苗红,但就事论事——惨就是惨,不会变成和安美满 第10章 沙漠妖寨篇·二 新疆的政治中心在北边乌鲁木齐,整个的北疆的气候都比南疆好上十倍,一个是塞上江南,一个是黄沙苦地。气候对经济的影响不容小觑,江南、巴蜀之所以自古就是经济繁荣之地,就得益于其得天独厚的气候与地理环境。气候好,万物生长,自然富庶,成为鱼米之乡;气候差,白山黑水,颗粒无收,自成偏乡僻壤。贫穷容易滋生动乱,生命无法自保,被逼无奈,自然只能另辟蹊径,乃至走上犯罪道路。听说,欧美地区的人体炸-弹案大多制造于失业青年,无钱无途,便也无所谓生死祸乱了。 因此历年来,巡夜会的大本营都在南疆。大佬们聚集在那里,经过商议,分管各区。 南疆,喀什,老城区。 这里的阳光总是很炽烈,奶酪色的建筑物为白光所笼罩,宛若天堂。维吾尔族的小朋友们无忧无虑地奔跑在金色的院子里,他们的睫毛都很浓长,眼睛又大又漂亮。维吾尔族的妇女衣衫上总是堆满了色彩和鲜花,身形丰腴,笑容淳朴,却不会说汉话。 卫知拍拍某个特别顽皮的维吾尔族小孩的脑袋,示意他一边儿弯曲,绕过几个试图找她玩儿的小孩子,穿过曲曲折折的巷陌,按卫有发来的地址和卫星定位,找到了一栋**教风格的别墅。外墙为金酪色,由无限重复的几何砖铺就,连绵不绝,可见其规模,门口沿墙摆满了颜色鲜艳的各类花朵盆栽,在太阳光下开得如梦一样灿烂。 门僮是微胖的青年,相貌温润,是个汉人。 他很懂得“入乡随俗”这回事儿,穿了一身白底金边的宽松上下衣,外披黑底中袖长外袍,无扣,双排黄金花纹滚边,脑门儿上罩了个黑底白纹的被叫做“尕巴”的四楞小花帽,如今的维吾尔族,除了节假日和老人家,很少有人这么穿了,他年轻的汉族人面孔趁着这衣物,有一种活泼感,好似这不是除魔世家的管事儿,反倒是个玩心十足的游客。 门僮以新疆风味儿的汉语问道:“是来吃黄面的么?”(全部第二声) 这是一句暗语,问客从何处来。 听他故意拿腔拿调的,卫知就很想揍他,但她忍住了,“不,是来下汤圆的。” 意思是我是南方浙江人。 “汤圆不好吃,要不要吃点烤馕?” 这就胡搅蛮缠了,估计是不相信。 卫知翻了个白眼,连着念了一串:“龙游发糕金华火腿温州鱼丸绍兴臭豆腐吴山酥油饼……”每个字都带上了灵力,心里则默念着一套完全不同的话,是为幻术心诀。 空气里逐渐弥漫开那些小吃的香味,发糕的清甜,火腿的咸香,鱼丸的鲜美,臭豆腐的浓口,酥油饼的酥美……各种生津的味道错杂在一起,给人满目美食的错觉。 门僮闭起眼睛耽溺幻觉,唇齿生香,口水差点都兜不住,半晌,咽了咽口水,解了门口禁制道:“你,可以进去了。” “哼。”卫知冷笑一声,抱胸跨门而入。 料到这场面会比较重视,长辈们对染发接受程度不高,所以卫知戴了个黑长直的假发,扎了个半马尾,模样乖巧许多,但眉宇间天然的英气怎么抹不去。为何不直接染回黑发?因为卫知是个银发/白毛控,她才舍不得呢!另外,她去掉了七个耳钉骨环,放弃了皮衣皮裤,换了身简简单单的黑色短打,玉带束腰。 对于知名纨绔少女的到来,不少人面露惊愕,有些是根本没认出来。人们印象中的卫知总是打扮夸张,桀骜不驯,刁蛮任性,喜欢大声嚷嚷,可以说是个“外放”性格的典型,比姜无忘更嚣张更混不吝。可如今好似金粉碎玉沉淀了下来,倒不是毫无锋芒,只是这锋芒被敛住了,藏在漆黑刀鞘里,唯有拔刀的时刻,才光芒乍现。 现在会议还没开始大家都聚集在长方形的院子里,三三两两。院中有四长长桌,似乎表示着四方大势力,一些没有资格坐下的人都站在院子的角落里。 这是不曾被言情作家描述的场景,一切对卫知而言都充满了未知。不过,她匆匆一扫,发现在场有不少“素未谋面”却“记忆深刻”之人。 靠近门的左侧游廊上站着一身明黄色武服的青年,二十岁出头,抱剑靠柱,一副我孤高我不屑与人交谈的**样。他居然染了个黄毛抹了个背头,在玄门世家算是独树一帜,不少长辈望着他那是一个劲儿摇头,心里估计嘀咕着鬼模怪样、假洋鬼子之类的判词,连年轻一辈也在暗道他杀马特。但对此,此人是混不在乎,罔若未闻。 他叫姜无忘,是卫知的表哥,大舅的儿子。 姜无忘见卫知来了,当即居高临下地冷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两个都是性格跋扈的小孩,小时候一见面就厮打,不是为了抢玩具,就是为了争某个小伙伴,长大了,不打架,到了青春期各种互怼,现在青春期是过了,开始了成年冤家的相处方式——互冷。 卫知心里条件发射地涌起一股怒意,很想怼过去,但她冷静地想了想,这怕不是她本人的情绪,而是那个死去的卫知的。卫知按着胸口平顺了下呼吸,笑道:“今日,卫氏,我主场!” “什么?就凭你?”姜无忘不可置信加羡慕嫉妒恨的视线狠狠刺向卫知,接着是类似的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无数道的视线。 好吧,全场的人对此不是不可置信,就是羡慕妒忌恨。 “有这么值得惊讶么?”卫知摊手,做出大家瞠目结舌的夸大版表情,“我可是卫氏唯一的继承人。”姜无忘快速眨了眨眼睛,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卫家人青壮一辈有很多不满,但这不满毫无发泄之处,因为他们不可能拆自家的台,而卫知是少主,是他们为了的领袖,哪怕她再混不吝都是,何况如今有了一丝“从良”的势头。 “哼!”姜无忘一拧头,抱好胸,再不去理会卫知这个讨嫌鬼。 走廊里走来一位月白布衣少年,他冲卫知绽放了一个讨好的笑容,“阿姐来了啊,我向厨房要了点儿油馓子,这会儿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阿姐要不要来一点儿?”他抬了抬手,手上端着个银质的盘子,摆放着一看就十分酥脆的金黄色面粉油炸物,一根根细条扭在一块儿,盘成环状,那香气,直叫人放弃尊严,方才卫知被自己幻化出来的食味香的不行,哪儿会拒绝,随手掰了一大块儿,“喀吧喀吧”地吃个不停。 “你真是太懂事了,简直是小天使啊!”卫知毫不吝啬夸奖。 这是她的表弟姜无争,十八岁,二舅的儿子。由于父亲较为无能,在族中未有权势,母亲又是个普通人,以至于在大家族中一直活得很窝囊,总耷拉着脑袋,戴着副黑胶眼镜,毫无特色地藏于人群,跟在姜无忘身边唯唯诺诺。小说里没有登场,卫知也搞不清是个好人坏人,只知油馓子不可辜负。 “这不是小孩子吃零食过家家的地方。”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一下子让卫知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看向声音的源头——钟离氏的家主,钟离震。 钟离家父辈在九九年的浩劫中也牺牲了不少,如今当家的是祖父辈的人,一个威武严厉的长者。钟离震穿着藏青汉服,梳着铁灰色马尾,棱角分明,正闭目养神,但刚才那话十有八九是他说的,周围人都在偷偷打量他的神色。这人一生都崇信力量,对于两个亲孙子差别对待到了极致,钟离墨倍受荣宠,钟离斐则可有可无,为兄弟阋于墙的剧情埋下了祸根。 “前辈,我们并不是来过家家的,只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正是为了之后的行动奠定基础啊。”卫知将吃零食这件事说得高大至极,并且不要脸地用了陈述句。 钟离震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 角落里的百灵却气青了脸。她心说怎么哪儿都有你,好不容易跟着父亲来到了这种大场合,你确还要出来抢风头! 卫知往钟离之桌一扫,发现钟离墨不在。也对,那厮总是奔跑于娱乐圈与女主之间,怕是没时间去管这些事儿,另外,他对家族事务极为排斥,来的可能性不大。 钟离斐倒是来了,他依旧穿着白大褂,跟白大褂形影不离。 金发碧眼的他仿佛是个外人,站在维吾尔族人家里都比站在这儿更像样。他倒是不在意周围人的冷落与排斥,坐在桌子的一角,安安静静地盯着Ipad看,大概在研究什么医学文献。哪怕周围气氛都快因为他爷爷的一句话凝固住了,他也没有抬头。 认真阅读的美男子的侧脸姣好无比,让人想起日落月升,花开鸟舞的良景,卫知看得却直捏拳头。把她放入玻璃馆展览,救走鄯明月……这些帐,她总有天要跟他算清楚! “看来,人都到得差不多了。”钟离震发话了,声不高却若雷霆,一种人都屏气凝神,静待其音,“今时不同往日,作为‘三年斩根计划’的最后一年,我需要大家全力配合。” 十二玄门排名一直有先后,如今钟离家独大,钟离震又是资历和能力都俱全之人,自然拥有类似于“武林盟主”的威望和话语权。巡夜大会是十二玄门原本是轮流坐庄,然而三年前,“三年斩根计划”被提出来,通过了圆桌会议,被十二玄门一致同意执行之后,钟离震便一直作为“会长”的存在。 “三年斩根”是迎合国家“三年维-稳”的政-策诞生的,背后是有关部门,是国家政-府,没有人敢不同意这个计划,也没人能挑战这个计划负责人的权威。 斩根,顾名思义,就是斩草除根。 玄门想要将在南疆一带扰乱治安的妖魔们一网打尽,彻底了绝祸患。 “第一年,我们寻到了老巢。第二年,我们弄清楚了他们的内状。这第三年,我们要彻底消灭他们!”立即有年轻人沉不住气问:“那要怎么消灭啊!” “既然知道了地点又明内况,为什么不直接攻进去?!”“对啊,我们人手不少,对方不过是几个妖寨,难道还不能一举消灭吗?” “诸位听说过‘永生花’么?” 第11章 沙漠妖寨篇·三 永生花,非妖非仙的灵物,独立于六道之外,自然也超脱于轮回。它能够对死亡的事物经行大规模的复活,是一个地图炮型治愈宝器。原着为反派所有,导致许多小反派小杂鱼都在末尾处复活了,让世界陷入了巨大的危机。按照钟离震的说法,如今这永生花被藏在妖寨里,如果直接去围剿妖寨,那么不断复活的妖物们将会让他们全军覆没。“那怎么办?” 钟离震的苍老眸子扫过所有人,“我们要人潜入妖寨,拿走永生花。”众人面面相觑,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活计,动辄是要身死的。议论声淅淅索索得起了,看大家都有意见,钟离震双手下压作请静状,“大家稍安勿躁,这是我们从白玉山上获取的西王母遗物,配之者可化妖神。”传说中的西王母可非电视剧上上演仙斗记的王母娘娘,而是一个虎齿豹尾的人面妖兽,据称“蓬发戴胜”,意即披头散发佩戴华胜。 钟离震身旁的家臣取出一个黑色宝匣打开,暗色丝绒垫上放置着一对青铜华胜,四齿,雕长川皓月,做工精致繁复,甫一打开,其所携带的幻术便集中了所有人,大家的眼前浮现了冰川之上皓月高升,空气中也弥漫着冰雪与莲花的冷香,孤独与凄凉顿时满溢胸腔,仿佛独坐王座万年见沧海桑田一切不复……家臣合上匣盖儿,众人才总幻觉冲清醒,不少人仍心有余悸。 “如众人所见,这里有两只,所以我们最多可以派出两人,好互相有个照应。不知在座是否有毛遂自荐者。”钟离震道,威风赫赫的虎目扫过下头。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钟离震增加筹码:“此举舍生忘死,自然并非无好处。永生花,寻之者得之。” “那如果是两个人一起找到呢?”“那便共有,互借。”这话并不能让人满意,但又令人蠢蠢欲动。位高权重者是不可能去的,一方面,他们的家族需要其坐镇,另一方面,他们也舍不得豁出性命。年轻有冲劲的姜无忘率先道:“我!”却叠成了三声。众人立即意识到姜无忘自荐了,毕竟这小子扮相嚣张得很,一看就是会争这个锋的,但另两个人是谁? 大家很快找到了源头,一个是钟离家那个金发碧眼却并不出色的长子,另一个则是卫家的一位年轻人,外人皆不知其名姓,卫知却记得他叫卫卜。卫知虽也觊觎永生花,但不大敢直接跟大BOSS抢,故而未尝表态。 卫卜气息冷峻,面若寒冰,漆黑武服,沉默寡言,站在角落里的时候跟不存在差不多,简直是刺客的典范。此人是卫氏得力干将,在任务的执行速度和完成程度上堪称年轻一辈第一,是青出于卫及的佼佼者。提拔和培养他的人正是太奶爷,目的是压制野心勃勃的分家,此时分家的卫及并未命人出声,说明卫卜的“自荐”其实是太奶爷授命的,其他人不得干涉。 在场的人代表的都不只是个人利益,这三个人同时出声,说明姜、钟离、卫都对永生花志在必得。那三个人对视一眼,姜无忘和卫卜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敌意,唯独钟离斐笑眯眯的,看起来毫无压力。 钟离震道:“那么具体的人选就由比斗决定吧。”这是玄门的习惯,有事就比一场,比完就没事了。钟离家的人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着,院子里早就布置好了擂台,红色的毯子铺着高地。两个青年都上了台,一个明黄武服,戾气十足,一个白大褂金丝镜,一副老学究的文雅样。大家都觉得会有一场血案发生,不少人都不忍直视。 二人互相作了个揖,姜无忘就冲了过去,长剑携着灵芒风雷赫赫地斩向钟离斐,竟一丝客气都没有,若是收势不住可能直接将人劈成两半。电光火石之间,卫知注意到他腕间有牛皮手环和铜铃若现,她听到了五声铃铛响,高低错落,接二连三。据此可以推测,他手上的手环有五颗大小不一的铃铛,分别代表宫商角征羽五个音阶。姜无忘势是收住了,灵光劈向了钟离墨的天灵盖,照理说,就算这刀虽然未切入颅骨,但是造成的震荡应该不小,可钟离斐就站在那儿,微笑着,面容僵冷,一动不动。 众人不明所以,卫知却明白,这是幻觉。方才那声铃响已将场内大半的人催眠,没被催眠的都是法力高深的长辈。卫知虽然被催眠,却知道钟离斐不可能轻易被打败,这次前去妖寨的人里必然有他。果然,不管姜无忘怎么努力,都不能杀死钟离斐,钟离斐就如同永生一般站在那里被打。越发焦灼的姜无忘发出呐喊,剑法渐乱,自己也露出了破绽,被人集中后脑勺晕厥过去。 大家只看到气到发疯的姜无忘突然自己倒下去,正迷惑,铃铛声又响起,迷障消散,大家看到了收好手刀,朝着他们鞠躬微笑的钟离斐。看来,这钟离家的长子虽然硬核的打斗不行,却是个幻术高手。姜无忘和卫卜比了一场,输在了卫卜神鬼莫测的身法之下。于是,钟离震确认了前去妖寨的名单,卫卜和钟离斐。众人没有异议,永生花虽然吸引人,但是这行动太过于危险。“那么除了他二人,其他遵从老夫的安排,去疆内各地驻守巡夜。”如此散会。 卫知去了专门给卫家高层留的西厢房,坐在红色锦绣铺就的高床上,喝着维族人专饮的奶茶,茶味浓郁,奶香扑鼻。桌上还有杏仁、果脯和干馕碎块,馕烤得焦黄,香香脆脆,本干巴巴的很难下咽,但是配备了酱料,能充分发挥它的香脆。四种酱料整齐排列——野蜂蜜、草莓酱、桑葚酱、蓝莓酱、花生酱,都是当地女人亲手制作的,味道甜厚,果香迷人。卫知随手拿了块小馕,沾了野蜂蜜和草莓酱一块儿吃,正吃得满嘴流糖,吮着手指,心里想着不虚此行,卫卜像个刺客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打揖:“少东家。” 卫知眉头抽了抽,觉得此事必不简单,咔地干咬了一口馕,“特地来,该不会是想告诉我太奶爷叫我出马吧?”“少东家兰质蕙心。”“……”卫知顿时有种被噎住的感觉。老头子难道不怕自己没用的孙女折在里头?她睨着卫卜道:“你把去年调查出来的妖寨内幕跟我说一说。” 卫卜道:“启禀少主,那妖寨位于塔沙南测,靠近和田,由于连年缺水缺粮,生活十分困苦。那永生花虽藏于寨中,但一直未曾发挥实力,不知是否跟千年禁制有关。”“千年禁制?” “传说,永生花一开刹那,一谢千年。需要千年的时光才能唤来盛放的刹那。” “我就说……”哪儿有那么好,无限次复活己方的法器,那不跟作弊器和阿努比斯一样的设定。所以说永生花是个消耗品,什么共有根本是扯犊子,会长怕众心离散才隐瞒真相胡说的。 “既然是千年开一次,那么钟离震又是如何知道妖寨有永生花呢?”“去年的探子挖掘出的消息。”“还有其他的相关信息吗?”“没有。”“探子该不会都死了吧?”“是的。”卫知抽抽嘴,心说,果然,除魔师的世界还是高危的。“太奶爷就不担心我也死了?”“我们会在外围守着,只要您拉了信号弹,我们所有人就会倾尽全力去救您。” 卫知沉默了,自己身死和卫家覆灭的情景交替在意识里闪过。 其实将卫家的没落的帽子完全扣在卫知一小姑娘头上并不合理,根本原因是卫家从根部开始烂了。族人阋于墙,却不能外御其务,成其衰落的根本。到天下大乱之时,群龙无首,内部争权,自然伤亡惨重。能找到永生花是最好,但若找不到也能借此立威,树立光耀形象,震慑族中蠢动之人。她可以拿不到永生花,但这次行动似乎不能不参加。 “好,我知道了。”卫知淡淡地应下。卫卜离开前看了一眼,觉得昔日娇纵任性的少东家确实沉淀下来了。卫知亲自跟太奶爷确认了信息,排除卫卜假传“圣旨”的可能性后决定出发。 她因压力太大食欲需要增加靠咀嚼减轻焦虑的成分,忧咔吧咔吧持续咀嚼着烤馕,分别试了单一蘸酱、混合蘸酱、全部蘸酱等多种吃法,渐渐吃入佳境,大快朵颐到吮手指头,在外人看来竟似毫无忧虑似的。 由于当地缺水,当地人不怎么洗手,制作的果酱和饼子多少混含了些细菌,以至于她吃坏了肚子,出发前身体虚的很,惹来大BOSS暗暗的嘲笑。“给,吃了会好点。”学医的大BOSS扔给他一小板西成药。卫知一看是可维适,是用于预防霍乱的。 她担心反派在里头加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没吃,可中途实在受不了,便吃下了一颗。哎,原来除魔师的构造跟普通人差不多,会发烧感冒肚子疼。卫知苦逼地感慨了下。下定决心辟谷修真,改掉吃货的恶属性! 第12章 沙漠妖寨篇·四 清一色的丰田陆地巡洋舰拍排蜈蚣状,自西向东,车子一直沿着沙漠公路开,周全是荒漠,光秃秃的,连点起伏都没有,可把卫知郁闷怀了。断网如断命,这两边既没风景看也没话题聊。 钟离斐倒是心态平和,一路上都在埋头看Ipad,没跟任何人搭话,活脱脱一个网瘾少年——等等,这荒漠野地的哪儿有网啊?。卫知猜测他纯粹是在看下载的文件,可后来稍稍偷看了下,发现他居然有网!见鬼了,这方圆十里别说基站了连鸡都没有,他怎么会有信号?“别看了,我们的头顶上有一颗卫星。”“你入侵了它?”“入侵?”钟离斐的翡翠眼闪过狭促,“本来就是我的为什么要入侵?”“啊?”“那是一颗科研卫星,用于检测塔沙地理和生态情况。”“所以?”“我的。”钟离斐简单地说明便又低下头去。卫知顿时不知该说什么。 钟离斐是个万能型技术人才,医学、科研、催眠术等等信手拈来。主要身份是心理医生,但涉略很广泛,或许还有其他身份,比如XX学教授什么的。出发前她有看到他在大厅里读植物学的书籍,并非关于有药用价值的植物,而是关乎花语、解梦以及相关学说,一问之下,称能借此研究出木系术法。原着大致写到主角钟离墨发现幕后黑手原来就是自己的亲哥哥这一古早典型转折点上,大结局尚且未出,以至于读者对于哥哥为何成坏人的原因都只能连蒙带猜,最靠谱的猜测就是族中人对于兄弟俩的差别对待。 钟离世家实在肤浅得太过于直白了,因为次子钟离墨死神转世能力强大就各种重视加利用,以至于他从小就活在被利用和手染血腥的阴影中,长子钟离斐能力不凸出,却头脑聪颖,在学术上颇有天赋,但对于看中力量的除魔世家而言毫无意义,从来不对他加以关注,他甚至从小因为像外国人的长相而被在封闭环境下长大的同龄人取笑和排挤。兄弟俩因为不同的境遇演变出不同的心理问题,一个是厌世自闭,一个是反社会。 到了某个转折点,公路开始向南,奔赴向塔克拉玛干。压着沙砾,压过沙丘,景色变得怡人,落日之时,周围几何形的沙丘们简直像是雕塑家手下的艺术品,每一根弧线都呈现出天然的美感,光影错落,更是让这种美达到了迷乱人心的程度。车子停下来,搭建营帐,大家要在这里过夜。 作为少东家的两个人,闲了先来,一个在看风景,另一个看着那看风景的人半天,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额?!”卫知被吓了一跳,扭过头下意识就道,怒目相向,“你走路怎么没声音!”钟离斐好笑道:“我们脚下的是细沙,软的,踩起来本来就没声音。”卫知没说话,这大反派笑起来可真好看,比这风景还好看,这样宏伟的大自然奇观在他精致又大气的五官和修长又优雅的身姿下竟然成了陪衬。 他终于换下了万年不变的白大褂,大概是讨厌风沙黏在白衣服之后难看的色泽把,他换了一身棕色的皮风衣,跟他金栗色及肩卷发很搭。卷发被风吹得凌乱慵懒,此时没有说话,便少即几分风骚,多了些书卷气息,瞧着乖纯老实,像老牌美剧《犯罪心理学》里的Dr.Spencer Reid。如果不是有剧透,她还真看不出他是反派大BOSS,毕竟想象Dr.Spencer Reid黑化就已经很费劲了。 大概是风沙迷眼,他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了大大的防风镜,左手一个右手一个,递给卫知一个黑软胶边框的,全透明的给自己戴上。他戴着防风镜像是去实验室做化学实验的,她戴着像是要去人民广场放炸-弹的。他们对视一眼,看着对方防风镜的样子都不由笑了下,大有嘲笑对方的意思。 这一笑使得气氛莫名融洽,仿佛他们是认识多年的老友重逢了似的,可这只是错觉,笑完之后卫知就觉得莫名其妙,甚至对自己有些生气。卫知前世作为普通人生活了二十多年,普世的价值观深入骨髓,是不可能容许她投奔反派一方的,除非反派还没有黑化,还来得及拯救,可这故事都发生多少章了?眼前这学生仔般的家伙只怕骨头都黑了。 卫知神情有些倦怠,故意不理他,继续看风景。期间,钟离斐蹙了蹙眉,对被忽略不大满意。他被忽略是经常的事,冷暴力是他从小的必修课,可他还是不喜欢被人突然冷落,尤其是刚刚还对你笑的人,这感觉就像是吃到一半的美味发现是嗖的,很倒胃口,让人恼火,但BOSS通常恼火的样子也是面带微笑的。 此时太阳已经有一半儿掉到地平线一下去了,大漠的阴影比之前区域更广阔、色泽更浓郁,风吹黄沙的节奏也变得苍凉起来,天地好似一头垂死的战马。卫知不知不觉又入了神,他身旁人挑唇,笑出了不怀好意。 下一秒,卫知发现自己突然出现在了昆仑墟·秘境·九宫川之巅,接着身后吹来一阵十几级大风,她立即向下倒去,这完全属于不可抗力,根本来不及反抗,她出于条件发射发出啊啊大叫,冰雪的地面越来越近,她冷静下来,想上次在库木塔格沙漠里一样,借助灵力反弹的力量给予自己缓冲,但人跳崖所受的力等于加速度乘以自重,这次摔下来的高度实在高,大概有两三千米,这会导致可怕的作用力,灵力弹要大于这个力才能够让自己重新飞起来,而她目前的灵力完全不足以自称,可以说末法时代很可能任何人都无法之城。 在脑袋触到冰雪脖颈折断的刹那间。卫知猛地一睁开眼,她好端端地活着,面前是茫茫黑沙——天已经完全黑了,四下里黑黢黢的一片,空气已冷,时间大约是晚上十来点(疆内这个时间才刚天黑)。 她喉咙疼得要死,想必直到前一刻还在尖叫,这自然吸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卫二巴巴地跑来担忧地问:“少东家你没事吧?”想到自己竟然那么倒霉地叫出声,卫知气得半死,四下搜寻钟离斐的踪迹。肯定是那个家伙搞的鬼!催眠加上幻心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那双魔性的翡翠眼对上时?注意力转移到防风镜PC镜片上的反光时?听到他声音时?他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下了自己一跳时?……钟离斐正在吃西瓜。 没错,大Boss正坐在帐篷口,一口红瓤西瓜一口馕,非常当地人地吃着点心。吃瓜用的是银勺子,跟女孩子一样很文雅地一勺一勺挖着吃,馕是薄馕,不脆,软的那种,对折一下中间加了些黄瓜丝儿、萝卜丝儿、苹果丝儿。卫知噔噔噔走到钟离斐面前,居高临下,压抑怒火,“喂,钟离大少爷,你这开玩笑也太过了吧!”妈的差点死了!人如果死在幻术里,就真的死了!方才如果她不是在最后一刻念对心决破了幻境,现在就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钟离斐头也没抬,一口馕一口瓜一口馕一口……活得相当接地气,一点儿也不是人们心目中清新脱俗的大BOSS。卫知气得很想把他的瓜瓤子给打翻,但她忍住了。 这就是个如此危险的世界,这钟离斐果然不是好鸟!什么反派BOSS其实很可怜,反派BOSS是个黑英雄,反派BOSS好洗白……他妈的这些小说套路都给老子滚!卫知在心里大吼大叫,表面上却还挺平静,只是拳头捏得嘎嘎响。 她想不通BOSS为什么突然对自己下手,这肯定不是蓄意谋杀,BOSS可是要卧底到最后一集的人,在场有一半儿是卫家的人,且很多知道她卫知是夺花者之一,他这样一杀,百分百脱不了干系,真想弄死她大可到入妖寨后。说是玩耍,也太他娘的吓人了!难道是某种测试?测一测是否够资格成伙伴?那也跟谋杀没区别啊!卫知满肠纠结,回了自己的营帐,“卫二,你方才一点儿也没发现你少东家我的异状?”卫二老实地摇摇头。“把卫卜叫来。”“是……”卫二垂头丧气,他觉得自己失宠了。 卫卜黑衣黑裤,一脸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样,“少东家有什么吩咐?”“你刚才也一点儿也没发现我和钟离斐那边的异状?”卫卜回忆了下,摇摇头。卫知一紧张就喜欢把舌头伸出来舔唇,直接舌间往上一盖往下一盖,舌头的温度通常比皮肤高,能提神。完了,我带了一群菜比出来送人头。卫知顿时很绝望。难道,刚才BOSS在发最后通牒,再不滚蛋就送你上西天? “大公子,您要的凉拌和羊汤做好了。”那边的钟离家臣道,手里是一碟子拍黄瓜,黄瓜浸泡酱油和红剁椒里,看起来色香味俱全,一碗羊肉汤,热腾腾,鲜香四溢! 卫知瞠目结舌,这里确实是沙漠之中了对吧,为什么有人还能吃生鲜? 卫知的眼神蒙上了黑暗,“卫卜,我们带羊了吗?”“没有,那东西会味儿,还得养。”卫知眼睛里的黑暗更浓郁了,“嗯,有道理。那么卫卜,我们带羊肉了吗?”卫卜一板一眼:“我们车子里没有冰库,带了也没用。”“那他们就有?”“他们……大概是有人用冰系术法护着。”“你们……”黑暗破坏神卫知跳起来暴揍卫二,“就不能学着点吗?啊!人家这么聪明!人家这么聪明!”为什么不揍卫卜?那货面色冰冷,打他是吓自己! 一看这两家的主子待遇,卫知就知道卫家是没落了——他一个人不受宠的都过这么好的日子,老子一个受宠的什么都没有,能把人力物力财力都浪费在小事上的家族,才是大家族啊岂可秀!美食的诱惑是她失去了冷静的思考,瞬间忘记死亡的威胁,死死盯着大BOSS碗里的汤,狂吞口水。 钟离斐微不可见地笑了笑,在昏光中不甚明显。 他舀了舀汤勺,让气味更充分地挥发,而后,冲着不远处的卫知招招手,姿势跟招猫狗差不离,“来,过来,小知了~”顺便给取了个很恶心的昵称,为了羊汤,卫知忍了,甚至毫无尊严地腆着脸过去,“怎么了,钟离大少爷?”“想不想喝汤啊?”卫知犹豫了下,虽然明知是陷阱还是如实回答,“……想。”她吸了吸鼻子,满鼻腔的咸香……握草啊,我方只有泡面,还是她最不喜的海鲜味,这边却这么好的伙食!我现在改姓还来得及不!卫知心中呐喊。 “那你学声猫叫来给爷听听。”“啊?”卫知呆滞。白人问号。大BOSS说了啥?“学猫叫。”“‘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真可爱~”钟离斐捏了她一把脸,后者顺便恼了,端起羊汤就走,留给BOSS一个后脑勺。等等有没有下毒?卫知对着鲜美的羊汤陷入了沉思,碗是大碗,汤是清汤,浅褐色的熟肉骨头很是分明。想到BOSS无人能敌的实力,出神入化的幻术,加上羊汤的诱惑,她敞开了肚子—— 她,就是这么没有原则的吃货。 作者有话要说: 打个巴掌给碗汤的哄妹子技巧学到没 - 女主遇到美食智商下降的设定 第13章 沙漠妖寨篇·五 到了某个节点,车队开始南下,驶入沙漠之中,轮下高低起伏,车子颠簸无比。又过了一天一夜,东方破晓,空气里还残留着沙漠寒夜的凄清,但炽息已在酝酿,车队抵达妖寨防御圈附近,随即全部停了下来。从这里开始,卫知得和钟离大BOSS搭档行动,其他人一率留下待命。 此前,卫知提议二人扮作兄妹出游,被钟离斐驳回,“中国没有那么好的骨科大夫。”想不到大BOSS也懂动漫梗,卫知着实吃惊。 “不如我们扮作夫妻?”钟离斐唇盼弥漫着云一样不可捉摸的笑意。“这不太好吧,我们又不熟,怎么扮一对恩爱的夫妻?”“谁说夫妻一定要恩爱的?吵架也行啊。”卫知瞪了他一眼。“诶,就是这种眼神,很符合我的剧本。” 无奈之下,卫知同意和他扮作年轻妖怪小夫妇,假装来沙漠蜜月旅行。 二十一世纪,大部分妖物都完成了社会化,过着跟人类差不多的生活,少数因为触犯法律或社会道德而过着亡命之徒的日子。只要不犯事儿,妖怪甚至可以在京城开一家面馆儿,安居乐业。一旦犯事儿,有关部门和除魔世家会把他们追逐至天涯海角。除魔除魔,“魔”字意有所指,并不是所有的妖异生米都会遭到驱逐,只有内心堕入魔道的存在会不为世所容。不管是妖、人、鬼、仙还是神,凡堕落者,一律诛杀。 “少东家,你朝着十点钟的方向一直走,就能进入妖寨的地界了。”卫卜指示了一个方向,并把两个盒子递给卫知。其中一个打开,里头放着西王母的华胜,青铜在阳光下泛滥着黄金般的光泽,这的确是穿成万世的古物,却丝毫没有生锈的痕迹,并不是人们印象中的蓝绿色。另一个打开,是微型信号弹。 “就这么简单吗?妖寨没有布置结界吗?”卫知狐疑。“如果‘惊堕’的伪装奏效,那么您就能直接跨过结界,进入妖寨,妖寨的结界不针对妖怪。”卫卜解释道。“原来如此。”卫知拎起华胜对着光看了看。其名“惊堕”,不单能隐匿佩带者原本的族类气息,且能骗过结界和法力高深者,甚至令佩带者使出的术法也带上妖气,颇有“血统转换仪”的意味。好东西。卫知赞叹。 卫知的假发本来就扎着半马尾,稍微绾个髻,华胜很容易就插好,接着卫知就看到了——沙漠中的村落,宛若海市蜃楼一般突兀地出现在万里黄沙之中。 那地方对于手握剧本的卫知而言也是浑然未知的,她不由一阵紧张,拳头微捏。卫卜一眼看穿,宽慰道:“少东家,我们会一直在这里守着,一旦有危险您不要犹豫,直接召唤我们,卫家未来主子的性命不是用来拼的。这次行动,您做个样子就好。” 卫卜眉目疏朗,是枚帅哥,气质又冷峻,说起这样的话来格外给人安全感,卫知正想对他说什么,一道拖沓的喊声传来:“喂,老婆——你过来帮我戴一下啊——”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 “谁是你老婆!”卫知扭头狠狠地瞪他,换来对方妩媚一笑。除了认真阅读、研究的时候,钟离斐总浑身散发着一股骚气。他的头发半长不短,零零碎碎,基本只是过耳,少许垂在肩上,的确不好佩戴发饰。“你过来。”卫知招了招手。 “我要老婆过来~”大BOSS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恶心的语气说话——死亡撒娇你懂不懂?没发现周围的气氛都变了吗?“你能不能换个称呼?”“为什么——”“因为听起来很恶心。”“哦。”钟离斐像是觉得自讨没趣,过了一会儿,“老婆你到底过不过来啊——” 不知道为什么,钟离斐特别不喜欢被卫知忽略,那种感觉,就像是等一个人回头看自己等了一千年,结果对方还是无视自己,简直糟糕透顶。 卫知气鼓鼓地走过去,站到他身后,将他两边的鬓发拢到绾了个花儿,并用华胜固定,暗金色的华饰在金栗色的发髻间显得尤为精雅。华胜本是女子饰物,戴在他头上却并不突兀,他的容色实在不比女子差劲,反而有一般女子都没有的魅惑,一双凤目顾盼生姿,“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好看。”卫知不耐烦地回答,一个大男人,还是大BOSS,问这样的问题不觉得太Gay了吗?钟离斐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他们告别了守军,想着沙漠中幻影般的城池出发。哦不算是城池,只是落后的村落。越走近越感其贫穷,都是疆内沙漠绿洲常见的老砖房,由一块一块的浅黄色的砖头垒建而成,都没有刷粉。低低矮矮,有院,无二层。 村口有只大黄妖狗,还不到化形期,一见人来了就狂吠,弓起脊背。 不一会儿便有些“人”被吸引来了。一头枯瘦如柴嘴角流涎的恶鬼,五十多岁的相貌,穿着蓝色中山装,戴着红星解放帽,生前大概是考古队勘探队里的;一只身体结实神采飞扬的树妖,二三十岁的相貌,穿着绿底黄叶花衬衣,搭配绿色大裤衩,流里流气。 中山装恶鬼:“你们……咝咝……什么人?”一边说话一边吸口水。“我和我老婆自驾游呢,途径此地,想要来这里借住一宿。”“你们到外面住去,我们这儿不是旅游村!”胡杨树妖毫不客气道。 “我们已经在沙漠里连续住了十三天了,很想找个地方洗漱打理下。呐,两位大哥,能不能通融下?”卫知搔首弄姿——然而这活儿并不太适合她,她的眉眼过于英气,或许钟离斐这样做会比她出色。卫知梳着自己的假发,头发还算顺直,因为不是真发也无法油腻,发丝间裹了不少沙砾,可跟面前灰头土脸的沙漠中妖比起来,已经算很干净了。果然,两位土匪妖怪并不吃她这套,反而对她生出几许仇视。 “你你你走!”中山装恶鬼赶人。他是在沙漠中生生渴死的人,怨念不化而生的鬼,俗称“望梅鬼”。这种鬼平生最厌不愁吃穿之人,是以经常戏弄些来沙漠的富贵游客。卫知、钟离二人一看就养尊处优,很是让望梅鬼心烦。 “二位请回吧,这儿店小容不下客。”这树妖是当地胡杨木所化之灵,算得上地头蛇,身上有几许匪气,说话口吻硬朗。 卫知不禁舔了舔上嘴唇有些紧张,心里飞速地想着留下来的办法。不料钟离斐却早有准备,他对并不友善的两只妖怪微微一笑,“请你们先看一下这个。”他从身后提出一个铁桶,上头盖了几层厚尼龙布,白蒙蒙的,也不知道里头装着什么,隐约传来猫爪刮铁般的噪音,“咯——咯——咯——”之前卫知就有些好奇,只当他带的是装备,这会儿钟离斐拆了箍尼龙布的绳子,掀开布料,一瞬间复杂的咸味儿与生鲜味儿冲了出来。 卫知和中山装恶鬼同时吞了吞口水,节奏同步。卫知低头往铁桶里凑——熏鸡。酱油肉。更过分的还有大闸蟹——喂这都非时令了诶,你丫该不会是用幻术制造出来的食材吧?卫知腹诽。 中山装恶鬼也凑到桶子前,推了推啤酒瓶底般厚的眼镜儿,吞着口水问道:“你这是咝咝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和我老婆吃了一路压缩饼干了,实在想换点别的,请问你们这儿有没有灶台什么的?我们想借用一下。住不住都无所谓,重点是做点暖和的吃。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尝尝。”钟离斐慢条斯理地解释,嘴角微弯。同样是戴眼镜的,这恶鬼明显生前是个老实人,一股子好骗味,而钟离斐却把普通的眼镜带出了精明狡猾的味道。 “不嫌弃不嫌弃怎么会……”中山装恶鬼连咝咝都忘了叠儿声道,后头断是因为同伴在拧他的腰肉,“咝…疼……当然我们还是得焦虑下。”于是中山装恶鬼便被胡杨树妖拽过去考虑了。 两个人考虑的结果就是去请示村长,看来这还是个很封建很官僚的村落。中山装恶鬼被驱使着去找村长了,对那铁桶是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你们咝咝……可别先开吃……咝咝了。” 别看恶鬼相貌比树妖老多了,实际上树妖才是年纪大的那个,自然有资格指使对方。胡杨树自古有“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烂”的传说,这瞧着二三十岁的妖怪,实际年龄有两三千了。 胡杨树妖留下来看管二人,他的皮肤是棕色,有点像经常晒日光浴的人,充满野性,头发则是明艳的黄色,跟胡杨树叶子一样,灿烂到刺眼,剪得零碎,桀骜不羁。他手往大裤兜里一摸,摸出一包红塔山,指尖一捻,捻出一蹿火点燃了烟头,袅袅细烟起。没错,现在连妖怪都这么社会了。 就这么干等着,卫知有些不自在。 “你们别介意。”胡杨树妖突兀地开腔,却并没有看着任何人,“咱这村寨穷,从来不接待外来人,路过的十有八九会被我们兄弟打劫,要不是看在你们是妖,还是高等的妖神,打起来我们吃亏,不然还真不会放过你们。”妖怪的逻辑跟人类的不一样,没有同类互助的表面规则,强者为尊,从不惮同类相食,在修真黄金时代,经常出现为了抢宝器而妖吃妖的情况。人类么,暗地里也有,但明面上不可能那么做,一旦发现就定义为“邪门歪道”,为正道所讨伐。 “你们小两口也真是,跑到这种鬼地方旅游。跟人类一样无聊——” 卫知生怕他起疑,正愁着怎么解释,对方又自顾自说下去,“真让我们羡慕啊……”胡杨树仰着脖子感叹道。 卫知眨眼:“啊?” “做城里的妖怪一定很舒坦吧?不用像我们这样日子紧巴巴的,为了一口水能跟人类打起来。听说城里的妖怪跟人类一样,活得很无聊——啊,就是没有打打杀杀的意思,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想活得无聊一点啊。”其实,是想活得简单一点吧?卫知想,心里居然生起一丝柔软。 “金爷!咝咝!”中山装恶鬼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边跑边招着手,“村长同意他们住进来了!还说要给他们腾个空房!” 第14章 沙漠妖寨篇·六 卫知和钟离斐直接被请去了村长家。村长家应该算是村子里最大的了,有一个百平的院子,不过依旧是黄土地砖瓦房,任何地方都覆盖着一层黄沙,脏脏旧旧。 村长表面年龄也有白来岁了,花白的长头发,没有一根杂色,满脸褶子,慈眉善目,除了没有大凸额头和长胡子以外,跟老挂画上的南极老人星(寿星)一毛一样。 村长一上来就亲切地握住了卫知的手,“远道是客远道是客啊……”卫知却感觉他似乎在探寻自己的灵魂,一下子就甩开了他。 “老婆你干嘛?人家村长只是示好。”钟离斐佯装教育。村长却并不生气,笑眯眯得看着卫知,“老夫觉得她跟一位故人十分相像,不由心里激动,有些失态啊失态。”“故人?”卫知喃喃。“哪一位故人啊?可是您死去多年的孙女儿?”钟离斐拿腔拿调。“并不是……” 村长虚着眼睛看向钟离斐,“哦,你很像我另一位故人。”说着又要上前握手,被钟离斐避过。“您老怕是年老眼花看错了吧?我有一半西洋人的血统,难道您的故人也是如此?”卫知也觉得村长看谁都像故人显得虚假古怪。“那倒不是。”村长道,“那故人是正儿八经的东方人,你和他相貌上的确有很大差异,但我不会认错的,因为……”他意味深长,却又不说下去了,把人的心吊在那儿跟着想,因为什么呢? 爱笑的反派BOSS难得蹙了蹙眉,心里暗骂:装神弄鬼。 村长倒是真的给他们腾出了空屋子,是卫知在喀什住过的那种炕,床高高的,铺着纯手工制作的羊毛花毯子。钟离斐放下只装了Ipad、纸巾、零食的背包,提着铁桶去了厨房。这大少爷真的会做菜吗?卫知有些好奇地跟去,结果被他那惊艳的刀工、精准的调味、掐秒的火候给惊呆了。 “很奇怪吗?”钟离斐注意到了卫知跌破眼镜似的眼神,莞尔道,“我以前学过分子料理,在加州大学的时候——还经常做给室友吃。”钟离斐这种BOSS居然会有室友?不对,还会做东西给室友吃?这种温馨举动是你该做的吗,Boss?这彻底颠覆了大BOSS在她心目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假象吧?一定是迷惑人的假象!他不就是以“好好先生”的形象骗自己兄弟到大结局的吗?别被骗了卫知! “能不能来帮个小忙?”“啊?”卫知回神。“我的头发有些乱,把我实现挡住了。能不能……”他一手铲子,一手锅,手都碰过食材,锅里的肉还需翻炒。卫知无奈地走过去,帮大BOSS把鬓发给拉到后面去,重新绾髻。钟离斐的额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卫知下意识地就用袖子给他擦了擦,擦到一般呆住了。卧槽我在干嘛,给大BOSS当温柔妻子吗?卫知收回手,钟离斐还在笑,“谢啦。”不得不说他这会儿笑起来有点可爱。 最后一道菜是大闸蟹,只要放着蒸就好了。 酱油肉的咸香味道实在太浓,不仅满屋子,满院子都是那独特的令人垂涎三尺的味道,卫知早就扛不住,拎起肉块吃起来。“小馋猫。”钟离斐的语气竟然十分宠溺。只顾着吃,腮帮鼓鼓的卫知根本没注意听。喔哦哦太好吃舌头都要吞掉了!肉质紧实酱味浓厚。大BOSS该不会就是靠厨艺收卖人心的吧?熏鸡的味道没有那么强烈,但是肉质软烂,口感还有一点沙,咀嚼起来别有风味,不要太棒! “喂别吃完了,还要留给村里的人呢。”钟离斐用筷子拦住了她的小爪爪。卫知顿时浑身萎靡。钟离斐笑着下了逐客令:“你先出去,别把蟹给吃得七零八落。”卫知如幽灵一样飘了出去,坐在门槛上郁闷望天。这满院子的香气啊!让人怎么忍得住!嗷嗷! 门口一个垂涎三尺的恶鬼站着,“村长……咝咝……”“怎么了,阿彭?”“咝咝,我想在你家吃顿饭。”中山装恶鬼生前也是个体面人,对于蹭饭这件事有些赧然。村长却并不介意,热情地道:“好哇,进来吧。”中山装恶鬼跨门而入,对上院子里少女的视线,一刹那,一鬼一人心意相通——同道中人啊!咝咝! 卫知去村长宅子里溜达了一圈,这屋子左右几乎称得上寸草不生了,更遑论灵花异草。卫知推测,这花要么就是可以无根而生,装于妆奁也无妨,要么也已化形成人——既然传说里它永生不死,那么应该年龄很大道行很高。 妖物化形会留下蛛丝马迹,再不济也有个胎记一样的印痕。她又在村子里溜达了一圈儿,并无发现。这些个妖物道行都不咋滴,很多都留有原形的体征,比如过长的毛发,动物的面孔,数目过多的尾巴……比较接近永生花形象的就那树妖了——同为植物哈哈。沙漠中植物稀少,这妖寨多也是动物化的妖和各种倒霉鬼。 下午六点多,夕阳还在西边天空高挂着,大地温暖,卫知想着美食,赶了回去。 一场饭吃下来主宾尽欢,村长几次三番劝酒,钟离斐三杯两盏下肚,卫知装作不会喝酒。钟离斐千杯不醉,卫知也能小酌六两,不过后者觉得这村长有问题,不敢喝他家的酒。村长拿出来的是私酿酒,他充满不舍地举杯道:“这可是老夫存了五千年的酒……”卫知心道这样的酒还能喝吗?不跟古墓里带出来的一样?不过,修**的酒应该不能按常理来算。 “那村长我和我……丈夫呢都不是贪杯之人,您要是着实喜欢不如自己留着。”桌子底下卫知偷偷拉了拉钟离斐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喝了。虽然是BOSS也不用这么随意吧?万一掉坑里去呢?小说可没写过他掉没掉坑里过,以及掉进去后陪着他掉的人下场如何。 “那可不行。今儿我们村里难得来客人。”村长酒量不咋滴,两小白酒杯下去,脸已经泛起两坨红晕。他继续说,“这酒呢,有个敞亮的名字,叫‘笑九泉’。” 哪里敞亮了?一听就是追魂索命的玩意儿好么!幸好我没喝,不然得给吓得吐出来!卫知心道。钟离斐却面不改色又喝下一小杯,还笑着赞叹道:“好酒。”这风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金庸笔下的大侠主角呢。 “是吧?这是我拿冥河之水酿的。”村长得意洋洋,脑袋晃了一圈儿。 “什么水?”卫知睁大眼睛。 “冥河之水,就是冥界河里的水,三途川的水,懂?”村长不耐烦的解释,挥手道,“小丫头没见识,跟以前的仙君差远了!” “仙君?”卫知又听到了奇怪的词儿,她又不是仙,不可能被叫做仙君,“我跟那仙君什么关系?为何拿我和他做比较?”而且她现在的体质是妖神啊,怎么能被跟仙扯上呢?难道暴露了?卫知一阵紧张,又开始舔唇。钟离斐不由盯着她的嘴唇看。 “没什么!”村长的情绪有些激动,随后低落下去,“都过去了……过去了……”他像是快哭了,又像是醉了。 “前辈,晚辈擅乐,可否让晚辈为大家击箸一番,以助酒兴?”钟离斐笑着打揖。“好!”村长大为欢迎。钟离斐高歌击箸,肆意风流,那旋律古雅,歌词古隽,也不知出处何在,悠然而绵亘,优雅而哀愁。 卫知被去掉吸引也打算侧耳倾听,忽然想到他那神鬼莫测的能力,不听了,反而专注地打量着他。他倒像是沉浸在了音乐的世界里,模样认真,灯光打在他的脸颊另一侧,翡翠眸子流淌着暗光,唇盼是云一样的笑意。 世有佳公子,如妖似鬼,如仙似魅。 村长越听越伤心,连着喝了无数杯,哭着哭着,竟枕着自己的胳膊昏睡了过去。睡梦中他依旧很伤心,喃喃着:“鬼君,不要睡过去……不!鬼君!” 这存在到底有什么样可歌可泣的故事啊?先是仙君然后鬼君,莫非有什么耽美基情? 正无语,卫知不惊异瞥见他厚厚的刘海中似乎有莹米色的印记,若隐若现看不分明,卫知站起来想走去看清楚。中山装恶鬼道:“咝咝村长睡了,把他抬下去吧。”站在角落里的村长家中小妖便拢了过去。“我来帮忙吧。”卫知提议道,却被身后小妖拉住,后者冰冷固执地道:“客人,请继续宴饮。”这是十岁大小的狐面小妖,修为低下却强行化形,但眼睛里焕着警告的红光。 卫知不清楚村长到底什么身份,且不打算在寨中明抢,便作罢。小妖们把村长搬回了屋子,中山装恶鬼也告辞,留下卫知和钟离斐大眼瞪小眼。 “那我们回去……睡觉?”卫知大拇指往后倒戳,大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提议道。她现在其实挺尴尬的。疆内的炕都非常大,五六个人分开睡都嫌宽敞,但两个并无亲密关系的男女睡在一张炕上还是很尬。 “嗯,好主意。”钟离斐放下杯盏,颔首一笑。 尴尬的只有卫知,到了房里头,钟离斐干脆利落地脱鞋脱外套,直接在褥子上一躺,看起了IPad上的最新科技新闻,莹蓝色的屏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面庞越发棱角分明,翡翠色的眼睛像是黑夜里妖异的萤火。 因为明面身份是夫妻,这床褥都只给了一个,大褥子,大棉被。 卫知上辈子只谈了一场恋爱,在男女方面思想相当保守。这时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那个男人的存在如此突兀,他的气息就在附近,在寒夜里显得格外鲜明,完全无法忽视。 他是个Boss他是个大Boss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大Boss……她在脑子里无限自我催眠,然后僵硬地掀起棉被一角,僵硬地躺了进去,一扭头正打算看看Boss在看什么,却发现BOSS正扭头看着她,二人双目距离只有三十公分,这对于卫知而言已经是“近在支持”,吓得“啊”一声叫出来。 “我有这么可怕吗?哦,是打光的问题吧……”他把IPad放在了一边。视野更加黑暗了,可黑暗中他的气息更加明显了,他就躺在她的身旁,支着头,俯视着他,似乎还在笑着?这么可怕的情况究竟是怎么造成的?卫知开始反省。 哦,从答应太奶爷来出任务开始。明知道是和BOSS一起来,也并未拒绝——为什么呢?她好像并不是很怕他。按说她前世只是个小职员,应该更加胆小怕事,在面对大BOSS时应该瑟瑟发抖才对。现在她的确有些发抖,但那并非出于害怕。“你这是害羞了吗?”钟离斐明知故问。 为了逃避这可怕的状况,卫知闭起眼睛,将棉被拉起来遮住头面。“你这样会闷坏的。”钟离斐居然过来扯被子!无耻!卫知奋力反抗,“我怕冷!”“很快就不冷了的。”“我现在冷嗷嗷!”卫知和钟离斐展开了被子争夺战,最终竟然以大BOSS失败告终!钟离斐冷哼一声:“闷不死你。” 沙漠的昼夜温差是出了名的冷,太阳一下山,温度就疯狂地往下掉,深夜时分更是冷如冰窖。有棉被保温的确挺不错,但若身旁还有一个大热源的话,势必会往那靠去,是为生命之本能。夜里,少女投怀送抱,投的还是她最不想投的大BOSS的怀抱,宛若自投罗网的鸟儿。 钟离斐被少女冰凉的体温给惊醒,感受到她娇躯的轻微压力,不但没有推开,还把人抱紧了,并且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那是无法压抑的真正的喜悦——像是多年来的夙愿得偿。可他根本没有过类似的夙愿…… 这个人,让他莫名地十分眷恋。当她把手伸过来抱住自己的时候,他像是从地狱捞起来了一样,非常强烈地感受到了幸福,幸福到让她不想去质疑这一切的来由。 钟离斐把脸贴在卫知的发顶蹭了蹭。 沉眠中,有一抹幽香自他们屋外掠过…… 第15章 沙漠妖寨篇·七 一觉醒来,卫知试图伸懒腰却失败,她发现自己被人紧紧的抱在怀里,那人还在熟睡,所以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这铁笼一样的怀抱。 她往后伸着脖子努力拉开距离,看到青年懵懂无辜又俊美的睡颜,瞬间心脏漏了一拍。接着她不经意间瞥到周围的景象,发现他们并没有在房间里,而是——在牢里。 白玉栏栅,青石为顶,一座独特的牢笼。 卫知脸色一沉,嘴角却弯起阴冷的笑弧。心里暗骂一个个都是催眠系幻术系高手啊,就没有跟她一样的肉盾坦克吗? “喂,醒醒出事了……”卫知怎么也叫不醒钟离斐,意识到不对。这样又拍又打的,猪都醒了,而且BOSS是何许骄傲之人,怎么会任她作祟而无动于衷? 卫知心里默念破境决,那磐石一样的人体牢笼就消失了,牢里其实只有她一个人。也就是说,中招的也只有她,这叫她心里又气又恼,气恨自己的无用。 她尝试运气,却发现体内毫无灵力波动,这说明这个房间能遏制人的灵力。——“锁神牢”。卫知听说过这种东西,跟“镇妖塔”相对应是妖物对付仙神的宝具。那白玉栏栅应该是关键,为特殊的材质,一靠近它,卫知就感到浑身发软,灵田有进一步枯竭的征兆,看来它能吸收灵力。 卫知抬头看看头上的青石,觉得并无特殊之处,正打算尝试性研究,屋外响起了脚步声。 村长出现了,他依旧是白发苍苍,容颜朽老,并不符合人们对灵花神草的幻想,“二位仙君,好久不见。”在他的眼里,钟离斐也在牢笼里。 末法时代,没有修真者称得上仙,这老头大概是触发某个回忆支线的NPC,卫知她真身份估摸着还有特殊前世。 原着的作者的确声称是要大结局了,但不代表她不会写下部或写一个番外,用前世梗在深化一下人物间不断重复的关联——爱你的生生世世爱你恨你的万世纠缠,让读者觉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虽然随便去个村寨都能遇到这事儿有些不可思议,但钟离斐是大反派,她是恶毒女配,本就是剧本关键人物,身上机缘孽缘非同一般,二人组团孽力增倍,又有何不可能? 卫知鼻端溢出一声冷哼,“敢问村长,我二人是什么仙,哪儿的君?” 村长并不惮告诉她,“宫羽仙君,仙界第一美男子,兼战神;流觞仙君,驱冥大将。” 哟,我上辈子还是美男子啊。卫知嘴角一扯,倍感好笑。 “我们前世与你有何纠结,你为何将我二人捆缚于此?” “我名‘微光’乃冥界第十一代治理者,曾侍于十代鬼君麾下。十代鬼君乃冥河之主,诞生于冥河之上的神灵,因机缘巧合成了你宫羽仙君之徒。她一心向你,对你情根深种,你却忌惮世俗,最终把她逼入魔道,与仙界千年对峙。为了你,她被杀死。为了你,她二度陷入沉睡。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负了她,你不该……你不该负了她的……” 村长的神情有些恍惚,黑色的眸子转为青蓝,像是坠入梦境。 微光虽为六道外物,亦生六道之中,所生之地乃执掌六道轮回的冥界,从小与冥河之主一块儿长大,情感匪浅。 原来上辈子我是个渣男,唉……虽然卫知这般戏谑地想,但她其实认为这肯定不是自己的锅,而是除魔界娇蛮少主前世的锅。 “啪啪啪”卫知鼓掌,给他的情景解说以满分。 “那这厮呢?”卫知指了指在她眼中并不存在的钟离斐。 “流觞?那就是个阴险毒辣的小人!他虽……”村长话还未说完,就感受到一阵巨大的吸附力,从左边传来,本应该在牢中的钟离斐就站在他两米开外,手中持着一粒乳白色的小珠子,吸附力就从那里传来。 “纳魂珠!” 那玩意儿卫知袖袋里也有一颗,可惜催动纳魂珠需要灵力,如今只能干瞪眼。 “很识货。”钟离斐笑道,“永生花,入我囊中。”他话音一落,村长便极具缩小,被纳入珠中。 钟离斐笑着看向她,手负在身后,好整以暇。 “救我。”卫知直白地道。 “凭什么?” “凭一夜夫妻百夜恩。” “我又没将你怎么样。” “你抱了我一晚上,取暖费。” “哼……”钟离斐笑靥如花,“明明是你。” “我不管我不管。”卫知躺在牢里,撒泼打滚。 “我不救你待如何?” 还真不能如何,大概就是破口大骂?钟离斐转身离开,卫知扒着玉柱大喊:“钟离斐你这个小人,心狠手辣忘恩负义喜怒无常笑里藏刀阴险狡诈凶残恶毒虚伪腹黑……”不带重样地骂起来。越是这样钟离斐越不回头,心道,看你能说出多少贬义词来。 后来,她不骂了,接着,一声震天响,“轰隆!” 卫知破牢而出,青石天花板出现一个大窟窿,牢笼里落了一地碎石。 果然跟她预料的一样,青石并无特殊之处,而她的身体却是常年健身,经过灵力淬炼的。她从屋顶跳下来,追着钟离斐的背影满心怨怒,这货果然跟自己不是一个道上的人! 事情就这么圆满解决了吗? 不。 整个村的人都聚拢了过来。 “把村长还给我们。” “抱歉,不可能。”钟离斐两手空空,手揣在皮风衣的口袋里,隐约有铃铛声从口袋里传来。 然后就开打了,钟离斐站那儿让他们打,身形不动。卫知知道,这又是跟当初擂台上一样的幻术。其他人见钟离斐有古怪,便冲一旁的卫知发难,卫知虽然身手不凡,可不想伤及他们的性命,只能鼠窜。村民大部分是些修为低下的小妖怪,平日里除了吓唬吓唬路人偶尔打家劫舍也没做过什么坏事,罪不至死。 那胡杨树妖倒是有两三千的岁数,打起架来很社会,但他是胡杨之灵,也算冥冥中保护着这片地方的生态。这里曾经是绿洲,如今却寸草不生,唯一坚持着守护这里的只有他了,为此他愿意忍受饥饿、烈日、寒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偶尔为了抢水打伤路人,卫知都觉得情有可原。 大约半个时辰后,卫知终于摆脱了树妖的纠缠,逃出了妖寨。 她在寨外一沙丘背阴处再次看到了钟离斐,后者正躺在阴影里纳凉,脸上盖着个棕色西部牛仔帽,膝盖上的IPad正在播报国际新闻,讲英国剑桥大学研究出一种低成本传感器,能高效检测人体多项关键代谢物,预防疾病,身旁叠放着黄棕色皮风衣。钟离斐悠然的声音隔着帽子传来:“好慢啊,卫家的传人就这般能耐,唉,看来千年大族也是没落咯。” “你这个家伙……”卫知气得不行,抬脚狠狠扬起无数沙子,沙子落在了他浅咖色条纹衬衫和黑色水洗牛仔裤上,后者这才掀开帽子,翡翠眼幽怨地瞥了她一眼,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 虽然明知他是反派,卫知还心存侥幸,真是她的失误!她居然希望对方能看在是同盟的份上,与自己并肩作战,所以说‘什么穿书遇到的反派其实都是好人’都是骗人的啊!这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两人正打算回营地,突然阴风大起。万里无云的碧空刹那间就为浓重黑云笼罩。云幕低垂,似乎天随时要塌下来一样,浩瀚沙漠呈现暗褐色,显得无比压抑,不远处与云幕相接,形成巨大的牢笼。——天地为牢。 地平线上出现无数漆黑的人影,密密麻麻,由远及近。 出现在他们视线里的是一支军队——散发着浓郁鬼气的阴兵大阵。 作者有话要说: 无需怀疑那些锅都是女主自己的 第16章 沙漠妖寨篇·八 “那老头说他是第十一代鬼君来着?不会吧,这时代更迭权力交替,鬼君的椅子上也不知换了多少个屁股了,这冥界还这么讲昔日情分?”卫知道。不对。卫知在心里反驳自己。这永生花微光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号召力,莫非是那个号称冥河之主的十代鬼君? 阴兵从四面八方朝钟离斐涌来…… “那个,钟离,你的催眠幻术对鬼魂有效吗?”钟离斐一笑,“幻术只是让人心生出异象的把戏,若没有心,何来异象?”好,她算明白了,对有神智的鬼魂有效,若是无神智,他也没办法了。 “那你除了幻术,还有没有其他的技能?”钟离斐大BOSS好不知羞耻地摇摇头,夸张地道:“没有哇,全玄门都知道,钟离家的长子不善武力,是个废柴。” 废柴你妈妈!这货的催眠术,随意就能把人变成任意杀剐的木偶啊!再有幻术,能把人困在梦境里,总之各种抢,比纯坦克强多了,玄门真是有眼无珠! 不过……BOSS现在真的成了废柴啊! 阴兵们身上是肉眼可见的扭曲紫黑气焰,眸子里闪着凶红的光泽,毫无灵智迹象,连交谈都是不可能的。唯一一个除外的是打头阵的黄金铠甲鬼兵。 一般大将的披风都是红色的,他的却是嫩绿色,连那一头长发也流淌着墨绿光泽。本是特殊可爱的扮相,但他整个人却阴鸷无比,刘海盖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神情,但却能感受到那一股子凶恶。 他并不是鬼,而是神灵。 从黄泉彼岸无边落叶中诞生的代表着“枯守无望”的灵。 他一生都是孤独的,曾经见识过救赎的光,可那光却被世人掐灭了。罪魁祸首,便是不远处戒备地望着大军的女人。——曾经她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仙界第一美男子,令天光也沉沦。 叶永寂拔出黄金弑神剑,携着恨意狠狠道:“云非乐,本将终于找到你了!” 见有人朝自己发动攻击,卫知拔出腰后的两把破魔Gun,激射出无数灵子弹,身体不断后撤。 其他鬼兵并未趁火打劫的意思,而钟离斐也没有是以援手的意思,便成了卫知与这绿披风的对决。 对于自己凭空多了两个称呼以及沉重的锅,卫知心头一阵叹息。反正也不是第一个锅了,被钟离墨当恶毒女配看的时候,她也只是一声叹。也不知这除魔界的卫知上辈子造了什么捏,这么多人对她喊打喊杀,不是“仙君”么?怎么跟反派似的。 面对冥界大将满是杀意的眼神和进攻,卫知无奈地笑了笑,而后笑容逐渐狰狞。 “你们……有完没完!什么锅都是我的?我的?!”生气的卫知,身上灵焰暴涨,Qiang口白光越发耀目,速度也加快了,极速连射之下,Qiang口发热。 这Gun是有关部门兵-械管理处研发的特殊武器,内部刻印能大幅度提升灵力的集中性和破坏力,只有拥有除魔执照的人才能配备,她穿越的第五个月获得的。玄门世家也有武器研发部,但对武器的研究没有有关部门那么新潮,还是致力于冷兵器较多,热武器的内部构造本来就是国家机密,玄门世家就算有不是天才,拿不到原武器构造图,也很难加以改造。 前世她当过两年义务兵,Qiang法纯属精准,持枪的手势正确能减少后坐力。但在冥界大将的神兵利器下实在不够看,左手的Gun被斩断成两截,后手的步其后尘。失去了武器,卫知本应惊慌,实则却被怒火点染,“你这家伙——知道为了得到这把Gun我废了多大的力气吗?” 为了考执照,她硬是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除魔历史以及名人、各种经典法术的原理与应用、关于“不语怪力乱神”的社会规章和政治题都背下来,因为原本的卫知不学无术,可以说她全是先学现记,花了整整两个月。当然目的也不是为了一把Gun,还有有关部门的支持和社会的认可。当然这不等于她是有关部门的人,只能说成为了官方除魔人,可以为官方办事并获得赏金,涉及家族事物时,不具备这一效益。 “哼。”对此,叶永寂不屑一笑。不过是区区破铜烂铁,损坏了有什么值得可惜?果然是成了凡人,连心都成了凡心,无聊至极!他愤怒一斩,劈出横向的剑澜,钟离斐拦腰而断,不少鬼兵也惨遭波及,不过他们没有灵智,自然也不会抱怨。 大BOSS又“死”了,呵呵。估计又在哪儿嗑瓜子看戏吧? 卫知武器没了,但徒手格斗技还在。她用手刀和掌与叶永寂的神剑硬刚,居然刚住了,不可思议。不过还是冷兵器好,毕竟是除魔世界,上古冷兵器的铸造融汇了不少奇门术法,可比任何招数更厉害,颇有得XX剑者的天下的霸道。 正如三国演义里写的那样,二人杀了个昏天暗地。那些鬼兵跟摆设一样,完全没有参战的意思。也不知打了多久,卫知气喘吁吁有力竭之意,对方却毫无颓势。 一个凡间女郎能与冥界大将打这么久已经很Bug了。 “如今的你只有这种程度吗?”叶永寂像是捉摸完老鼠的猫,打算下致命一击。 还有后着?卫知心头一凛。难道真的要去冥界报道了? 突然空中飘来一阵清灵男音:“阿叶—— “我不是和你说过,莫要动她么?” 卫知得空急促呼吸,后撤数米,仰头四望,只见万里浓云阴鸷低垂。 “可是主公!你难道不恨她么?” 这么听来,这出声之人就是酆都鬼帝顾彼岸。顾彼岸不应该是女的吗?毕竟宫羽仙君是男的还是第一美男……莫非古耽?!卫知被自己的猜测吓到,同时莫名还有些小激动涤荡心头。然而那人后面的话却叫卫知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怎么可能不恨!但是——她应该由我来亲手虐杀哈哈哈哈……” 那个人猖狂大笑,笑声响彻四面八方,如雷震响,却不知他人在何方。那声线本是清澈灵动,却因情绪之激烈而变得阴暗扭曲,像是落入腐土的水晶兰。 百万阴兵转眼撤退,天空刹那放晴,白云悠悠…… 这一切,都跟梦一样。 卫知侧头,又看到钟离斐了,他还坐在沙丘坡上看着IPad,上头正在播报:“印尼南苏拉威西省附近海域发生的渡轮倾覆事故,已造成34人死亡,目前搜救工作仍在紧张进行中……”并不是新闻联播的声音,而是自动朗读设置的声音,一般都是难听干涩的机械音,大概他做了转本调试,变成了慵懒曼妙的御姐音,像是他自己声音的性转版。——原来他喜欢这种调调。 “刚才的你都看到了?” 他从黑色背包里捞出一纸瓶安慕希,插入习惯,吸溜了起来,说话含糊:“灰伐窝又罢瞎咝咝……”太阳已经移位,他的腿暴露在了阳光之下,他屈起膝,手随意地搁在膝头,风拂起他金栗色的额发,整个画面清爽悠然,像是旅游杂志的封面。 “你一点想吐槽的都没有?”卫知满脸吐槽的欲-望,却不知从何说起。 钟离斐放下安慕希,轻轻鼓掌,“好戏,好戏。” “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吗,自己的前世?” “我更好奇,我今生的尽头。” 钟离斐悠悠然道,举目凝望远方。 第17章 雨林道门篇·一 原本以为自己只是生活在言情小说的世界,简单明了,只要避过男女主这俩人体炸-弹即可,未料这里的一切复杂难明。这是末法时代,仙神皆已沦亡,原以为只要打打小妖小怪即可,岂料冥界尚存,冥界帝王还与自己恩怨甚深。卫知感受到一阵蚀骨的危机。若不变强,恐怕她是真活不到大结局了! 卫知跟族里的老管家兼曾祖父身边秘书打听卫有,从哪儿能学到更好的玄门秘技,最好学成就能逆天的那种。卫有含笑道:“有,但并不是谁都能去。”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试试!” 卫有虽能够理解少年人逞能争强的心理,但依旧颇有微词:“少主不考虑先学着打理族中事务吗?您太奶爷毕竟年事已高……”这末法时代的人最多能活个两三百年,四五百的都是前朝传说,曾祖父受过太多旧伤,寿命大打折扣,私人医生判断自他大概只能活个四五十年。然而现实更残酷,按照剧情,他过个三五载就可以领便当了。 卫知知自己身上担负的责任,“正因如此,我才更应该变强,如果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如何守卫家族?”少女的面容是如斯坚毅,眸子里闪烁着锐利的芒。 “可是您是少主,千金之躯,卫家上下六千余人,谁不是会为了您的生命而拼尽全力?您只要学会坐镇中-央,指挥若定即可。” 是啊,六千人,拼尽全力……原着里卫家有一半的人为了保护蠢材少主牺牲了,还有一半则因群龙无首而死于动乱。那动乱涉及整个玄门,好好联合玄门的力量尚且可以避免,但听那鬼君的意思,他是要针对她一个人,怕是没人会与她联合,受那无妄之灾,虽诸门自称正道,可底下明争暗夺多年,谁会为了别家送死? 再者,玄门又非昔日仙界,不过是人间散修集成的团体,跟冥界差了个阶层,根本是螳臂当车。 她已想好墓志铭,连遗书都写好放在暗格里了,寥寥几句道尽一生志向与情怀,“吾曾想振兴家族,光宗耀祖,然不幸死于恶神之手”云云,并表示死后少主之位可传于卫卜。这个青年人狠话不多,但对家族没有歹意,又是太奶爷培养的,比起那些居心否侧只知利用家族权力享乐的族伯族叔要好多了。在卫知眼里,六千人名要比血脉传承重得多。 她不觉得自己现在是弑神杀魔之强者,但不甘放弃挣扎,便决心寻找隐世高人,拜为上师,以脱天命。 卫有既知有此人,那么卫知也不必再四下打听,当即道:“有叔您不必多言,我所作绝非只为自己一时痛快,是出于整个大局考虑。再多的士兵也有怠守之时,再睿智的将领也有死于阵中之日,手中武器再强也比不得自己的双手双脚靠谱,再者若只是将领是个酒囊饭袋,又如何能带领大军杀敌守疆?” 卫知一番话总算说服了卫有。卫有年轻时曾跟着卫知的父亲浴血厮杀,也甚是怀念当时的金戈铁马和英雄气长。他望着少女英气坚定的眉眼,恍惚间似乎有见到了那个浩气然无惧生死的铁血男儿。来哥,你的女儿很像你。 “云南山区,有一老道观,名曰‘归尘’,其观主‘忘归道人’据称已结元婴道胎,是当世极少数的几个元婴修士。你可以试着跟他拜师学艺,他每五年才招收徒弟,有时报名者资质不足,他一个都不收,总之,做他徒弟很难。不过,也巧了,今年正是他可收徒之年,你要是真有这个想法,可以去云南一试。” 这次不用去沙漠那种严酷的地方了,云南是出了名的万载春省,多的是美景美人,卫知心里飞起小花,一阵开心。 十天后,她下了飞机。 “好热——” 这是七月中旬,盛夏,西双版纳。 那个忘归道人所居深山老林居然地处热带!也忒会选地方了! 卫知用灵气给自己覆了一层膜,阻挡炎热,这本来是御敌之术,但这酷热不就是现下最大的敌人么?! 一路上碰到不少东南亚国家的友人,皮肤黝黑,眼睛浑圆,大多都是来中国做生意或打工的。路边叫卖的几乎都是外国人,叫声大多是简单的中文词汇。卫知还以为他们懂中文,待她想买个芒果,指着硕大的红绿色皮芒果问价格时,小贩就开始叽里呱啦,卫知一个字儿都听不懂。她换了种语言,“Mango,how much?”对方还是听不懂,这最麻烦的就是与连英语都听不懂的外国人交流了。 小贩反复用蹩脚的中文说:“定啵咚!定啵咚!”卫知发呆。小贩情急之下也放弃了语言,三根指头竖起,做了个三的手势。卫知心说不可能是三块钱,就理解成三十元,递了过去,对方仔细查了查纸币的真伪,悉心将纸币叠好放入板车底下的铁盒子里。卫知便拿走了两个大芒果,沉甸甸的。 卫知拦了一辆车,把手机上的定位给司机看。司机是个当地人,表示看不懂这样的高科技,摇了摇头。卫知又拦了一辆车,这次司机是个广东人,“靓女,馁要去的地方很偏僻呐。”广东人在这儿做生意算少的,大部分是重庆、广西、贵州的。卫知前世在广州呆过,对广东话感到很亲切,“是啊,不过就是那里。” 她根据有叔提供的地址,让司机把车子开入了勐腊县。司机看卫知皮肤白皙打扮潮流,以为是来旅游的,透过后视镜狐疑道:“靓女,植物园在那个方向,馁确定要往这个定位没错?” 勐腊地处国家边陲,除了旅游业比较发达之外一切都挺落后的,不少人连“亚洲第一妖”“新四小花旦”是谁都知道,就知道几个老牌明星,明星“白芷”也就无需做伪装,没戴口罩,在银白色的脑袋上扣了个灰色鸭舌帽遮阳,身上白T加灰色卡其长裤,脚上一双白底灰虎纹透气运动鞋。虽然个子高挑,但四肢纤长,充满少女感,还是漫画风格的,看着哪儿像除魔师啊,简直像个放暑假出来玩儿的高中毕业生。 勐腊县下辖镇“勐仑”有个很有名的热带植物园,每年游客入织,但却并非卫知的目的地。“那个您就按照我的导航来,我是去找亲戚的。” 司机盯着卫知的手机,皱眉觉得不对劲儿,“馁盖亲戚住无量山上,该不会是道士吧哈哈哈……” 没错说对了。卫知满头黑线。 这一带都属于无量山之中,车子逐渐驶入山道,最终停在一座高峰脚下。 无量山就是《天龙八部》里段誉去过的那个地方,不过无量玉璧距离这儿很远,这儿也绝非旅游区,再往下便不再是无量山,而是老挝的山脉了,可谓人迹罕至,虽然仙气弥漫,风光锦绣,却让人心头直发寒。 这儿百里没监控,司机就是JIAN后杀抛尸荒野也不会被发现,好在这不是顺风车现场,司机是个老实忠厚的,反而非常担心,冲已经下车的卫知喊道:“靓女,馁确定馁盖亲戚还住在这儿?”“确定。” “如果有任吼异常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司机喊道。整个云南的司机都习惯给人发名片,因为这里旅游业实在太发达了,游客还比当地人多,来来往往的,你多发一张名片可能就多一个活儿,还是包车多日游的那种,赚。 “好——”卫知应道,却头也没有回,只是背对着人摆摆手,只身上了泥土路。这儿连石阶都没有,只有人踏过形成的泥黄色窄道,陡峭无比,泥泞湿滑。 “唉,现在的年轻人,实在太没安全意识了……再说,既然有亲戚,咋不下来接呢?”司机嘟嘟囔囔地开车走了。 别说接了,连上去找都不一定找得到。山上有幻术禁制,一般人上去只能看到绿油油的山头,什么建筑物都没有。这也是为什么,当地人始终不知道这里有一个道观的原因,不然啊,给开发成景点就搞笑了。 司机回到镇门口,又有一对年轻男女上车,也是直接把手机给他,司机一看这定位,顿觉不对,欸,又是那个地方……“馁们该不飞,也是去找亲戚吧?” 男女面面相觑,女孩儿气质纯净美丽动人,天真地笑道:“怎么会我们是上山拜师学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司机在西双版纳呆了十余年,生活方式被当地人同化,不怎么关心外界新闻,故而不知红得发紫的三位大明星。 第18章 雨林道门篇·二 论女配与男女主之间的吸引力—— 难道说为了故事的精彩性,他们就必须发生那么些不得不说的事儿? 卫知破了归尘观的幻术禁制,看到了雕栏玉砌黑白双色的道观,以及门前扫地小道,被引入其中喝茶暂歇,本是舒坦快意之事,却被随后入门的俊男美女所扰心。那对男女说说笑笑,对于看到卫知也很惊讶,三个人一时间都呆住了。卫知迅速偏头,继续饮茶,装作没看到,心里暗骂冤家路窄。 原着根本没写男女主来这个归尘观啊,不然卫知也就犯不着去问有叔关于隐世高人的事儿了。男主钟离墨死神转世,开局龙傲天,神挡杀神,何曾需要拜师提升自己了?卫知躲他们不及,看到他们就十分头疼。 姜晴雨跑上来,拉着卫知的手叽叽喳喳地说起前因后果。 原来,上次卫知等人对付“楼兰美女”,姜晴雨因猜忌而擅入沙漠,心生恐惧而引来钟离墨,导致卫知不得不独自处理“楼兰美女”,可以说让钟离墨失信于人丢了脸面,时候他教育姜晴雨凡事不可妄动,姜晴雨也感慨自己总是给钟离墨惹麻烦,又钦慕他口中独自解决千年尸魔的少女风姿,心里幻想着自己也能变强,不再只是拖累。听了无量山隐世奇门的传说,便决意要来,希望成为忘归道人的弟子。 “说不定我们会成为师姐妹呢!一起加油吧!”姜晴雨元气满满,说出女主该说的经典台词。卫知却是生无可恋的表情——天哪,女主都来了,她机缘肯定比女配好啊。难道这次拜师计划要泡汤了? 归尘观八月开考,九月开学。这七月中旬到下旬,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玄门弟子,以及散修少年。其中又有熟面孔,白灵,姜无忘,姜无争,钟离斐……一个比一个让卫知头大。 忘尘道人三百余岁,生于康熙年间,总共十三个弟子,去掉那些兵荒马乱的年代,折算下来,大概每二十年才收一个弟子。虽然每五年就会开设考场,但他最后一个弟子却是1998年收的,白摆了三场。 入考费20万,考生食宿费按1000/天算,可以推算这考试其实是为捞钱而设的,忘尘道人绝不会轻易收徒。而今这么多人跟她抢,莫不是天要亡她?不行!她必须成为道人的弟子,怎么说也得结个元婴,不然怎么跟冥河之主硬刚? 钟离斐来了道门还是在玩儿IPad,跟个死宅似的,丝毫不把考试放心上,为他为什么来,他说是家里逼的。 他依旧白大褂加金丝边眼镜,唇盼是云一样的笑意,不怎么理人,专心好学,旁人丝毫看不出他是个隔岸观火抛兄弃友的货色。卫知看到他就来气。二人没怎么交流,看起来像两个陌生人,执行妖寨任务时发生的仿佛不过是幻觉。 这一天,卫知到山门口吹风冷静,从山下头嘿咻嘿咻爬上来一个小豆丁。 小豆丁看着十二三岁,145CM左右的个子,粉雕玉琢,一头黑发用红编绳扎成了双葫芦串儿,一身红色汉服,外罩半透明金色鲛绡,像个古老的中国娃娃,努力提着裙摆往上爬的样子娇憨可爱。一双黑眸子跟纽扣似的,圆滚滚的,盯着山头唯一的人,无助可怜地问道:“姐姐,请问你能帮我找找我师伯伯吗?” “你师伯是谁?” “我师伯伯叫姬浮然,听说就住在这山上。” “……”她说的是谁啊?不过既然是住山上的,应该是归尘观的弟子吧?卫知把人给带去找扫地小道。扫地小道是个NPC,专门负责指路和给予提示。 “姬浮然——你就是观主的大名么?你是说这小丫头是……我去禀告大师兄!”扫地小道一溜烟跑了。 “你师伯是忘尘道人?”卫知俯视着红衣小萝莉,“那你师父是谁?你又叫什么名字?” “我叫楚九歌,我师父是姬动然。”然后小萝莉倒豆豆似地说起前因后果,她原在怒山之上随师父修炼,然而师父被妖兽杀死,临死前让她来找自己的师伯忘归道人,手里头还拿着信物——玉猪龙,是一种赭红色的环状玉器,传说是中华最早的龙形象。 “妖兽?什么样的妖兽?” “一只长着翅膀的白老虎,嗷唔嗷唔可凶了!好可怕!”小姑娘捂着自己的半张脸瑟瑟发抖。 忘尘道人急匆匆赶来了,这是卫知来到无量山十来天里第一次看到这观的主人。果然是末法时代,元婴修士忘尘道人已经须发洁白,断然不是言情小说仙人男主的模样,身上是灰色长袍马褂,一看就是从清代活下来的人。 “师伯伯!九歌好怕怕!”小姑娘一见到忘尘道人就扑了上去,后者却有些犹疑,看到她手里头的玉猪龙,这才放下怀疑,抱着小姑娘痛哭流涕,“想不到师弟他,师弟他,唉……造化啊……”这忘尘道人在人世的亲友已寥寥无几,如今又死了一个,怎么能不悲伤? 一老一少那是抱头痛哭,冷眼旁观的卫知顿觉自己走错片场。 “小金花不哭,师伯伯给你好吃的。”道人从衣襟内袋里取出一个蓝底金绣的抽绳布袋子,递到楚九歌手里。(金花:云南白族话里女孩儿的意思。) “这是什么呀?”楚九歌还泪水模糊的眸子灿灿的,充满好奇,扯开生子后,一股酸甜之香流溢出来,直接让人唇齿生津。对于美食很有研究的卫知一下子就猜到那是什么了,果然,楚九歌捏出一小块儿正方形红褐色半透明胶状物——酸角糕。 楚九歌好奇地尝了一块儿,口感绵密,一咬便汁水流溢,酸酸甜甜,“好吃!谢谢师伯伯!”那扣子般大黑眼珠子瞥到了一旁干站着的卫知,噔噔噔跑过去,把袋子高抬,“姐姐,谢谢你帮我找到师伯伯!给你吃!” 卫知看了下忘尘道人,甚至这是道人给小师侄儿的见面礼,她肯定不能全部拿走,又看了下小女孩儿充满期待的眼睛,便从中取了一块儿,“谢谢你小丫头。”咀嚼咀嚼……顿时灵魂好像游弋在酸甜的褐红色海洋,她几乎要忍不住打劫这小女孩儿了,但在德高望重的前辈面前自然没胆子这么做。她不是没过酸角糕,但从未吃过如此美妙的酸角糕,汁水炸开的刹那,她脑子里都放起了烟花…… “我不是小丫头,都说了,我叫楚九歌!”小女孩儿人小鬼大,带着不愿意被当小孩儿的小执拗。“好好好,小九歌。”卫知笑了,摸了摸女孩儿的头,眼神却飘入了她的蓝色小锦囊,恨不得将里头的东西吃光光。 忘尘道人清咳了一声,“是你带小金花找到老夫的?” “其实就是帮她问了问人。”卫知赧然。她没有乱揽功劳,这小女孩儿虽心性质朴,不懂大人的尔虞我诈,但言语无忌,自己若夸大功劳,只怕日后会有麻烦。 “好,热心助人,没有辱没中华传统。”道人手背在身后,姿态高渺,“你也是来考试的吧?希望你好好努力。老夫希望自己的弟子都是些好心性的。” 这之后楚九歌就住进了忘尘观,但她与卫知那些考生不同,住的是后院,但她经常到前院来找卫知玩儿。大概是因为卫知是她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有些许雏鸟情节吧。 姜晴雨是个特别喜欢小孩子的,可她不管怎么逗弄楚九歌,都没让楚九歌喜欢上她。楚九歌在卫知跟前那笑得是一个甜字,可到了姜晴雨和白灵等人面前,就摆出臭脸,一副任性乖张的坏小孩嘴脸,很让大人头痛。 白灵听说楚九歌是观主的师侄儿,便有心接近她,企图讨好这个小女孩儿,为自己的考试“加分”。因为酸角糕在云南特别好买到,白灵下山买了三大包的酸角糕,还是有名的“猫哆哩”牌子,到楚九歌面前献宝。楚九歌也不拒绝,拆开一包吃了一口,却“呸”了出来还说“难吃死了!都是防腐剂的味道!” 原来那日忘尘道人给她的那包酸角糕是手工制作的,经由他一名擅于下厨的女弟子亲手制成,连这个前朝遗老都赞不绝口随身携带的,岂是当代流水线的产品能比。更重要的是,楚九歌就是不喜欢白灵,白灵身上有她特别讨厌的奸猾的气质,掩藏在虚假的笑容之下。 楚九歌跑开后,白灵暗自咬牙,嘭地捏爆了塑料包装袋,恶狠狠道:“该死的臭丫头!” 楚九歌在拐角处差点撞到人,抬头正想破口大骂,却对上那人俯瞰下来的清冷视线,便立即换上一副可爱笑面,“是小知姐姐啊,小九歌找你好久了!小九歌嘴馋了,想吃酸角糕!姐姐陪我下山去买好不好?” “找你十二师姐去,她做的比山下卖的都好吃。”卫知却并不热情。她每天都在努力修炼,研究古籍,希望在考试前最大程度地提升实力。可修炼又不是心急就能大幅度提升的,反而因为太焦灼,她的修为也跟着停滞不前。停滞自然带来更大的焦虑,以至于她每天愁眉苦脸,见到谁都心不在焉,没有心情去交流。 “十二师姐不在厨房,和十一十三师兄下山跟朱雀的人打交道去了。今天能陪我玩儿的只有小知姐姐了!求求你啦拜托拜托~” 见楚九歌拉着卫知的衣角,痴缠不休,笑靥如花,白灵再度生出对卫知的嫉妒,目眦欲裂。 她成为忘尘道人徒弟是家族对正道最后的寄望,若失败就只有…… 卫知扛不住小萝莉的撒娇扮痴,只得同意,不过她疑惑地喃喃:“朱雀?” 第19章 雨林道门篇·三 山下熙熙攘攘,棕肤往来行走。棕榈树随处见,鸡蛋花开灿烈。芒果、菠萝蜜、香蕉、菠萝、椰子、木瓜、西番莲……无尽热带水果的香甜气息混杂,融入炽热空气,走在其中,像被果糖味的暖毯包裹。 “知了——知了——知了——” “知了——知了——” “知了——知了——知了——” 一两只蝉已十分聒噪,成千上万的蝉一起叫,汇成噪声之潮,人们听久了却也习惯,自动屏蔽,它变成了BGM,卷着热带香气。 街边卖炸物的傣族老人用方言叫卖着:“吃烤蚕咯——白白嫩嫩的蚕哟炸成金……吃知了猴咯——吵吵闹闹的知猴哟油锅里……”油声滋滋作响,油香混着咸味勾-引着街边路人。 卫知不辱吃货人设,闻到好味儿就走不动道,站路中央犹豫了会儿放弃了挣扎,走到摊边,垂眸凝视着满是白花儿的油锅,掩不住眼底欣喜之色。 傣族老人用口音别扭的汉语道:“金花儿,侬要吃哪样?” 卫知略微弯腰问矮矮的红衣女孩儿:“九歌儿,你要不要来一份?”她眉眼凛冽而漂亮,平时总是心事重重不爱笑,让人觉得有距离,但她一看到美食就眉开眼笑,一笑五官就柔和,没了天生的高冷,比平日更美上几分。 楚九歌其实对吃的并不讲究,可在女人的笑容下不自觉点头。 “那你是要渣蚕呢还是蝉呢?” 楚九歌想到蚕宝宝那软塌塌的本相顿时一阵反胃,食欲全无,可对上女人盈盈的笑眼就无法反悔,她勉强地说了“蝉”字。比起软体动物,果然还是甲壳动物好接受。 卫知又笑了下,指着蝉竖起三根手指,又指着蚕竖起一根手指。卖炸物的露出一口大银牙,满脸褐色褶子堆起。 卫知给了钱,带着楚九歌去超市,一边走一边不顾仪态地大快朵颐。她左手中指和小拇指上都勾着个塑料袋儿,袋子里各装着一份美食,双手捧着纸碗儿,碗里堆满了焦棕的炸蝉,蝉壳子已被炸至酥脆,随意能咬破,一破就露出那白嫩紧实的肉,混着壳子外的辣椒和油盐吃,嚼起来非常香。 卫知适应能力杠杠,来了与江南气候截然不同的西双版纳,完全没有水土不服。姜晴雨、白灵之流都因吃不惯油腻又寡淡的云南菜而越发清减,她倒好走哪儿吃哪儿,反而胖了两斤。 她吃得太美几乎要忘记路,幸而去那家超市的路她已经记熟。 玉罕超市,当地人开的,店主玉罕是个矮矮胖胖的傣族妇女,温厚善良。店里有一半儿买进口零食,虽是进口,可都是从泰缅挝柬进的,价格低廉,是东南亚平民零食兼童年回忆。这里有三分之一她尝过了,知道哪一种酸角糕好吃——是当地人家里头私造的,户户都有卖,用棕黄色纸袋儿包装。 把纸袋儿塞到楚九歌怀里,嘴巴里嚼着酸角糕,卫知这才想起问一家正事儿,“小九歌,你方才说‘朱雀的人’指的是朱雀家族吗?” 古有四灵,又称四大神兽,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司四象。千年前,仙神两界与冥妖魔三界联军大战,神兽亦随神灵下界参与杀戮,战场一路下移,从仙界打至人界。神界生命,一旦触及凡间尘土便会堕化成魔,最显著的传说便是天女魃为战蚩尤下界,堕化为旱魔魃,永世不得上界。四大神兽在凡间堕化为“暗四灵”,终被冥皇所杀,沉骸大地。 四灵虽死,但魂魄不散,遗骸仍在,成为上古魔脉,日夜散发出强烈的魔息,滋养着凡界生灵。六界混战结束,仙神凋敝,人间无神管理,人类不忌鬼神,自甘堕落,无恶不作,肆意破坏环境,导致世间灵气日渐消弭,正道修行之法因此倍受掣肘,邪道修行之法却得天独厚——在环境肮脏之地,人心浑浊之所,四灵封印之处,魔气源源不断,提供邪道修行。 这些邪道大多数是人类,也有妖鬼,实力强者便会如玄门一样组建家族,自我保护,一致对外,比较著名的,便是“四灵家族”。它们将暗四灵奉为神祖,靠着暗四灵残骸所散魔气进行修行,实力强悍,连有关部门也无法除之。 东方青龙家族远渡重洋,在美国建立华人黑手党,渗透美国国-会;西方白虎家族与西亚国家融合,一部分成立小众宗教(其实也是邪-教),一部分成立极-端-宗教-组织(即恐-怖-分子);北方玄武家族主体为国内最大黑势力,渗透政经军三界;南方朱雀家族与东南亚犯-罪组织有往来,进行着各种肮脏的交易,主要以毒-品和娼姬贩卖为主。 这些认知都保存在卫知的脑海里。 “对啊。”楚九歌吃着酸角糕不以为意,“怎么了啊?” “你几个师哥姐为什么要去找朱雀的人?” “因为他们最近在卖‘渗透药’,大家实在都看不下去啦~~” “渗透药?” “就是一些能改变种族血统的药物~!”楚九歌笑起来,泪痣盈盈,“朱雀的人最近把一种叫BLOOD·HIGH的渗透药被混在毒-品里卖给一般人吃,这种药吃了会变成低级吸血鬼的哦~!” BLOOD·HIGH是从西欧流传过来的禁药,国人一般称之为“嗜血狂欢”或者“血飨”,它能让人一下子变得如吸血鬼般敏捷强大,后遗症是渐渐会变成怪物嗜血畏光,近来在欧美中二青少年之间非常流行。偶尔会**的卫知对此略有耳闻,对于吃了能便吸血鬼的说法,当时只当是谣言。 血族传说在中国只能算是小众,使得它在国内难以流行,但这不妨碍毒-贩们潜心推行。BLOOD·HIGH等于是西方血族的一种新型渗透力量,朱雀家族的面目顿时变得如汉-奸般可憎,也难怪向来不问世事的道门众人也无法坐视不管了。 “你师哥姐就去了三人?” 楚九歌点点头。 “不会有事吧?” 楚九歌摇摇头,“应该不会吧,毕竟他们都是五六十岁的高手了。” 年纪最小的“十三”也有37岁,学艺已二十年。 楚九歌秒被打脸。 街道上响起铿铿锵锵的脚步声,一群妖人喊着“抓住那三个臭道士!”“他们是正道中人,我等无须客气!”“杀啊啊——”朝他们这边冲来。狂奔在最前头是三个相貌年轻的人,正乃楚九歌的师哥师姐。 其中那个柳眉细长眼,相貌古典,衣着时尚的女人见到楚九歌顿时大喜,喊道:“小九儿,赶紧去找你师伯伯,救命啊!” 楚九歌满头黑线,你这样喊,我还有命去找姬浮然吗? 果然,部分妖人调转矛头,“那个小娃娃也是他们的人,不要客气!”“杀啊——” 妖人们居然当街举刀冲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喊打喊杀,简直是九十年代古惑仔的范儿,这叫卫知目瞪口呆。——太嚣张了太明目张胆了!她心想。怎么说也是法治社会啊! 每个城市都驱魔警-察,大大小小的世家更是星罗棋布,妖怪们大多也夹着尾巴做人,除非被什么事情严重刺激到了,比如爱人被杀啊失业啊,或者能力失控,又或者自视甚高,以为能逃过法网。 无奈,无量山地属国家边陲,山高皇帝远,依旧社会社会。 “小知姐姐,救我——” 第20章 雨林道门篇·四 “小知姐姐,救我——” 红衣女孩的大眼瞳泪汪汪的,神态竟颇有撕心裂肺之意,似乎被吓坏了。卫知一直以为楚九歌应该有些本事,毕竟是忘尘道人师弟弟子,如今又的忘尘道人指点,她这般慌乱无助,倒是叫卫知有些慌了。她当即拔Qiang冲妖人射去,把楚九歌拦在怀里,轻声说:“别怕,有我在。” 楚九歌眼睛一瞬间就红了,连鼻端也有一丝嫣色,张嘴无声呢喃着什么。 Qiang的出现终于让处变不惊的无量山下百姓面露讶恐之色,一些小贩躲到了自己摊子的下头,瑟瑟发抖。殊不知,卫知是部队里的神Qiang手,百发百中,根本不会伤及他们。因为必须固守禁飞令,卫知只能抱着楚九歌一路跑,时不时扭头朝后面开Qiang。 风吹起她银色的发丝,激战中她身姿挺拔,杀伐果断,惹得路边一些傣族美女捧着心不知所措。楚九歌在她怀里窝着,那纤细窈窕的身躯构成遮风挡雨的港湾,她在里头心若擂鼓。 幸而妖人们不配Qiang,冷兵器毕竟是近距离厮杀的武器,拉开了距离之后便奈她们莫何。 到了安全的地方,卫知松开了抱着楚九歌的手,却发现对方并未松手,还紧紧抱着自己的腰肢,头靠在自己的胸口,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 还害怕吗? 她不由轻拍女孩儿的脊背,清冽的声线温柔缓和,“没事了,不用怕。” “姐姐,你会一直保护我吗?”小女孩儿的嗓音有些沙哑。 卫知心说,自己不一定时刻在她身旁,这种承诺可不能随便说,故而未立即应下。 “果然,不会吗?”楚九歌低下头,黑色刘海投下阴影,小粉拳生气地捏紧。 “不是的,嗯……”卫知想着措辞,“只要我在你身边,我想我就会保护你。” “可如果我们是敌人呢?” “我们怎么会是敌人呢?”卫知下意识地反问。 楚九歌,十二三岁的萝莉,忘尘道人的师侄,年幼可爱,天真烂漫,又是名门正派出身,怎么会是敌人呢?难道有隐情?卫知狐疑地看向小萝莉。 “对啊,我们怎么会是敌人呢?”小萝莉笑了,泪痣盈盈,看不出是开心还是忧伤,“‘可如果’只是个假设啦,人家害怕姐姐以后有了其他的小朋友,就不爱我,不保护我啦。” “怎么会呢?”卫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心说一个小鬼就已经够麻烦了,还要惹上几个啊?她又不是奶妈! 浑身悍气的女汉子并不是个温柔大姐姐,一点儿也不邻家,不喜欢小孩,特别讨厌幼儿园里几万只乌鸦一起叫似的声音,从军后更有无数次吓哭小孩儿的履历。楚九歌要是年纪再小一点,再不懂事一点,长得丑一点,她绝对不会理会。 “嗷唔~!”楚九歌叫了一声扑上去再度抱住卫知,“小知姐姐这样好,九歌儿要一生一世当抱姐姐的大长腿!” 卫知笑道:“好哇,给你当长期腿部挂件的机会。”她笑起来的时候,天光也会沉沦。 卫知和楚九歌晃到山脚下,打算打道回府,岂料朱雀妖人早候那儿了,红彤彤一片,宛若天上云霞坠落于坡上。 妖人们都穿着红色的皮装,露肩露腰露小腿儿,颇具少数民族服饰风格,野性捍骚,背后皆有菱形镂空,露出鸾鸟形赭红刺青。 二人趁着还没有被发现打算悄咪咪地移步,还有三个人也正悄咪咪地移步。卫知注意到了他们,他们也注意到了卫知和楚九歌。而当朱雀们也注意到他们时,他们遥遥对视一眼,转眼间出卖了彼此,“快看!是正道!” “追!”朱雀们兵分两路,两路前头狂奔者皆乃归尘观中人,他们心都只挂念着一句话:妈卖批/他娘的! 这些邪修各个实力不俗,单个拎出来能打三到五个玄门弟子,卫知几人虽能以一当十,但追兵近百来人,若彤云连片。卫知他们还不能真大开杀戒,因为邪修也是人,而这是法治社会,凡事讲究证据,就算玄门子弟也不能随便伸张正义——红口白牙说谁是邪道就杀之,这种做派太不严谨了,在现代社会无法被接受。 五人冤家路窄,居然在同一个土坑里相逢了。五人大眼瞪小眼,屏气凝神,不敢说言,但眼神里都是对对方的谴责。尤其俩脾气都不怎么好的女人,眼中的怒火几乎能烧死对方。 坑是往里凹的,上头是草地,下头是陡峭坡道。朱雀们在坑上方的道路上左顾右盼就是看不到人,便如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随便找了个方位又“追”了过去。 五人这才得以松一口气,旋即怒指对方,“你!”“你们!”——太不仗义了!说好的舍己为人呢!说好的正道呢!好歹是一个山头的啊! “先找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吧。” 最为理性的还是其中高高瘦瘦的男人。 他有着明显的藏式五官和褐棕肤色,虽只穿着骷髅头印花蓝T恤和普通灰中裤,但脖子上挂着蜜蜡璎珞,腰别弯刀,留着中长发,发间有小脏辫,辫子里头缠着明黄或天蓝绳。左边浓眉中断,眉中有一凹陷白点,似为猛禽所啄疤痕,眼睛像是天空中的鹰隼那样锐利,声音却很柔和。 众人认同了他的建议,重新回到了县上,找了一家老茶馆,要上一个包间,一壶普洱茶。包间装修并不华丽,墙面上贴着香槟色几何纹的墙纸,四面无窗,中间一张玻璃茶几,左右一个牛皮长茶发,隔音效果也一般,灯光幽暗。幸而这个茶馆生意并不兴隆,卫知两边的包厢,发现都没有人,这才回到的包厢,盘问起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让朱雀的人对你们喊打喊杀?” “这么直接?不先问一下我们的姓名吗?”三个人中唯一的女人道。 这女人瞧着二十出头,单眼皮上抹着嫩绿调金鱼姬眼影,留着金色内扣短发和空气刘海,娇嫩俏丽,上身为天鹅绒面橄榄绿短背心,露出一截凝脂肤,搭配黑色高腰水洗紧身牛仔裤,显得身材凹凸有致,浑身透着股潮流劲儿,就说她是高中未毕业追星爱俏的小姑娘也不为过。 其实这女人已经有52岁了,是道人在1988年收下的徒弟,排行十二,名叫朱锦。 她曾有过22年的千金生涯,母亲为香港八十年代赫赫有名的电影明星,貌若神女,却为电影界黑道大佬所QJ,后自杀,其父亲是香港黑帮双花红棍,试给妻子报仇,却死于乱Qiang之下。(双花红棍指一个帮派内最能打的人。) 这些都是卫知有意探寻到的信息,部分源于楚九歌,部分源于扫地小道。 “我知道你们是谁,朱锦、殷原、苟诚。” “你应该叫我殷万里。”那个藏族相貌的高瘦男人道。 “得了吧您嘞,你出生的年代,早就不兴取字了。”卫知拆穿了他。 殷原,字万里,当然这都不是本名,本名是“纳姆”,藏语里的“天空”。他1998年拜师,排行十三,是道人目前最小的弟子。 他原本是青藏高原之上自由的猎人,天生灵力充沛,能在极其遥远的距离上射杀鹰隼,由此受到当地人的追捧,却在十六岁时被玄门纨绔打败,心有不甘,万里奔赴中原,跪拜诸多玄门欲求修行之法,皆不被接纳,最后在十七岁时遇到了忘尘道人,从此走入玄之大道。 殷原可以说是一个拿了草根逆袭剧本的路人甲。 “那我可不一样了。”奶白面,大背头,黑墨镜,白西装,腰配断魂笔,手持玫瑰花,“我是文人,兴取字,人称无诳公子。” 苟诚,字无诳,为人脾气暴躁,却爱装文青。1978年拜师,此前是香港著名双花红棍,和朱锦的父亲曾是过命兄弟。朱锦家里出事之后,也是他将朱锦介绍给道人,让她有机会拜入门下。朱锦喊他一声小叔叔,二人只相差十岁。苟诚今年60岁,看着却是二十出头的小鲜肉,连婴儿肥都未尝褪去。 “文人?”卫知嗤之以鼻,“您一手咏春拳一手判官笔,打遍香港无敌手,诨号‘阎罗书生’,这‘号’怕是比‘字’更出名吧?” “你说谁阎罗呢?要不要让你下地府问问阎王爷,爷到底是谁!”苟诚勃然大怒。 朱锦白了她一眼,“哪儿来的杠精!” “我不是杠精,我叫卫知,江南卫氏嫡长孙,前来归尘观拜师求艺!” 年轻女人身上爆发出一股锐气,明明只身一人,却仿佛携着千军万马。 三人一时间哑然。 “彼此了解完了,你们该说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吗?”卫知扫过每个人的脸。由于这三人都是剧本未尝出现过的角色,在她看来等同于隐藏NPC,负责讲述前景提要,为她打支线打副本提供信息。 他们眼前的女孩儿还年轻,却眉如刀锋,眼如利刃,剐得人浑身疼。 “我们……”朱锦支吾了下,还是敢作敢当地说出来,“我们把他们家的仓库给炸了!”说完她便一脸坦然,眉梢还有一丝得意。 卫知挑眉:“什么仓库?” 见众人不答,卫知猜测:“装BLOOD·HIGH的?” 朱锦点头了。 卫知瞬间脑补一个装满玻璃试剂的仓库,一箱箱,一管管,炸起来时玻璃横飞,喀喀地。 “Bong!Bong!Bong!” “喀——喀——喀——” “Bong!Bong!Bong!” “喀——喀——喀——” 破坏起来应该贼爽。 思维回到现实,卫知点点头,“厉害了,完全不管后果。你们这么厉害,你们师父知道么?” 三人面面相觑,面有不安与赧然之色。 他们分别占了50后60后70后的头衔,按辈分都在卫知前头,上了马路,按社会道德她还得扶着他们,可如今仨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们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面前的明明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却愣是气势压了他们一头,再加上自知理亏,更不敢高声。 卫知拥有两世记忆,虽然对于除魔师卫知的记忆缺乏代入感,感觉像是看电影,但这不妨碍她成为一个自诩年四十多的人,对于这仨老头老太也没太多敬畏之心。 过了一会儿,朱锦反应过来,“我们又没做错!干嘛低着头?那群人哦,简直不要太过分了!居然设计把中国人都变成吸血鬼,那不是给西洋妖魔增砖添瓦吗?一群汉-奸!走狗!这岂是我等能坐视不管的?”老奶奶义正词严。 “……”该说这仨江湖儿女,三观正直,热血慷慨吗?卫知不太认同朱锦这种给师门添麻烦的行为,但她现仍非道观中人,无资格指摘,便也只是心中暗叹。很多事情没有绝对的对或错,只是每个人的选择不同罢了。 几个人也不能一直在山下呆着,卫知正想问道人是否有手机或通讯符——这符箓虽然被废止但深山老林又管不着,很可能还在用,却闻铃声响,歌词是土俗土俗的“我要送你!九十九朵玫瑰花!/我要唱心内的话乎你听……”,歌声响亮,撕肺而歌,节奏强烈,欢脱热情,自殷原口袋里传来。 “喂,师父?”殷原接电话,“是啊,我们被追杀了,那些人堵在山脚下,我们上不去啊。” 一变山上后院,白发苍苍的三百岁老头耳边贴着睿金(金粉色)三星翻盖手机在讲电话,透明手机壳子上有粉红色佩奇的印花。“我已经叫你们是九师兄下山了,你们把具体位置告诉他就行了。” 山上走下一位穿着民国时期戎装,面容清贵,仪态不凡之人,他从朱雀们之间穿过,如入无人之境。谁也没发现他来过,即便他是那样风流倜傥,惹人注目。 第21章 雨林道门篇·五 “你们九师兄是什么样的人?”卫知问道。 她对道观中的了解源于他人,可他人都未曾说起其事,只道姓侯,名潇,字飒星,上世纪初的人物。 既然决心要拜师,那么她觉得一定要对师门多加了解,说不定混熟了会有同情分呢?多少龙傲天小说里,所谓“考试”不过是走过场,实为内定,再推至金庸武侠时代,师父什么几乎都是自动上门,人情比天赋更重要,郭靖是个傻小子,可洪七公就是要教他。 另外也是出于好奇,这世间罕见的元婴阶层者教养出来的徒弟都是何许人也,是否都是人中龙凤,若非如此,她也无须执着于拜师。 那仨彼此看了看,而后皆托腮沉思。过了一会儿,朱锦化身说书先生,摇着指头摇着手,开腔就叹道:“那可不是一般人啊……”悠长夸张的语调,似乎要引出一段传奇。 “诶师姐,九师兄可不喜欢被人说起那些陈年往事。”殷原阻拦道。 “啧。”没过够嘴瘾的朱锦有些不爽,“那么精彩的事为什么不让人说啊,拍成电视剧都赚钱啊!” 卫知越发好奇,对着朱锦道:“你就说吧,他只是不喜欢,但又没说会杀人灭口,这表示故事是可以说的,而且他人还没到,你说了,他也不知道。” 朱锦本来就有着女人说八卦的天性,根本忍不住,巴拉巴拉说起来…… 侯潇,字飒星,取义飒沓如流星,人如其名,看起来潇洒不羁,实则一生都为家国环境所束缚。 他生于1910年,父亲早期是北洋一小首领,后成一方大将,母亲是当红舞女,后为七姨太。1916年袁世凯过世,他父亲因派系问题受到波及,举家逃亡——虽然举家,却只带了原配夫人和十五十六俩小姨太,剩下的人皆被乱军杀害,侯潇也因此流落民间,为乞丐所收养,成为了小乞儿。老乞丐被兵痞活活打死之时,生出了妄念,希望老乞丐还活着,于是看到了老乞丐的幻影,并且让别人也看见了,初露幻术天赋。利用这天赋,他成为了民国时期著名大盗“鬼流火”。 由于母亲为乱军Jian杀,因此十分痛恨父亲,以及所有有权无德之人、抛妻弃子之人,时常劫富济贫。原本道人非常痛恨幻术,但见侯潇有侠者风范,生出惜才之心。 1930年认祖归宗,从此走上坑爹不归路。他于九一八事变走上历史舞台,以茶商身份斡旋于多方势力,实际上为中国Die报史上的无数无名英雄之一。 他与流莺艳谍“关月”有一段爱恨纠缠的风月故事。 关月取义关山月,风月场上曰明月,谍报风云是关山,玄门弟子,身手不凡,亦善幻术,抗战时期与侯潇可谓双剑合璧,战争结束后却因支持GMD与昔日爱侣反目成仇。最终,关山月故意死在侯潇手里,侯潇因此提前结束谍报生涯。这段经历让红-卫-兵都相信他是一位坚定的共-党份子,然实际上他之后再无政治立场—— “‘去他娘的政治,还我老婆!’”朱锦举着拳头愤怒道,惹来众人目光,她尴尬地打哈哈,“我心想,九师兄当时肯定是这么想的。”接着她换上哀愁的语调,长吁短叹,“唉……曾经的民国公子,花花少帅,后来却再未续娶,一生孤凉。其实啊,不知多少女子,正等着他打开心结,迎来第二……” “哼哼。”有人轻咳。 侯潇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卫知记得自己明明把门反锁了,可他却自己出现在了包厢内。 朱锦一见到他就蹦起来,双手握拳激动地喊道:“师兄!你可来!”那斜长的凤目啊那叫一个闪亮,简直像是有星星,少女心暴露无遗。她看他的眼神,就跟小女生见了鹿晗一样。 “让你们久等了。”侯潇含蓄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他作的是民国打扮,结合他的实际年龄,给人第一感想就是忘不了过往荣光,但他目光清澈平和,并不像放不下名利之人,或许这只是他固有的审美,就像五十年代出生的人执着于老三色、老三装。(老三色为蓝、灰、黑,老三装为中山装、青年装和军便装。) 灵气养躯,他看着顶多三十岁,眉目英挺,气质儒雅,风度翩翩,若非眼底沧桑,还真让人看不出是位百岁老人。 “九师兄,你快带我们回去吧。”苟诚脾气急,立即提议道。 侯潇却说:“不急,你们炸了人家仓库的事儿,师父老人家已经知道了,你们没做错,不过既然做了,就得好事做到底,别把烂摊子带到山上去。” “师兄……” 三个人都低下头去,如丧家之犬。 “‘血飨’流传出去始终是祸患,能造成的影响唯有鸦-片战争可比,阻止这件事亦是师父他老人家心中所想。你们无须这般垂头丧气。”侯潇面带微笑,语气温醇道。 “师兄!”那仨眼睛都亮闪闪的,好像三条宠物狗。 看来这侯潇在50、60、70后眼里都颇具份量,是个偶像。 卫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她对民国风流人物也很憧憬。 那清澈平和的眸子看了过去,刹那闪现震惊,“云烟?” 卫知不解地侧头,“我叫卫知。保卫的卫,知道的知。” “也是,云烟早就死了,还是我亲眼所见……”侯潇怅然若失。 “照前辈的意思是小辈生得与您的故人相相?”卫知眨了眨眼。 侯潇仔细端详卫知,见她眸底并未有绝代的风华流转,遂摇头,道:“小姑娘你挺拔如松,我那故人弱柳扶风,断然非一人也。” 殷原咕咚了句:“那云烟又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朱锦激动地道,被侯潇冷冷地瞥了眼。 殷原:“到底谁?” 朱锦悄声:“就是著名的云烟公子,与京城四少齐名,据说帅!贼帅!迷倒了当时大半个北平城的女子!” 卫知听了,脸色漆黑,心说:不管怎样都好,别又给她黑锅背! 朱锦八卦个没完,继续低声爆料:“此人忽男忽女,身份不定,有人说她其实是个女的,还是个与关月齐名的艳莺,名唤‘烟柳’……” “住嘴!”侯潇喝道,“十二妹,你不说话,没人当你聋哑。” 朱锦这才悻悻闭口。 侯潇掠过云烟的话题,对卫知道:“你姓卫,那么卫来是你什么人?” “卫来?”卫知略思忖后道,“那是我父亲的名讳。” 小孙子的故去是卫家老爷子最疼的记忆之一,卫家满门都不愿意提起他的名字,生怕伤了老爷子的心,故而卫知也很少听人收起自己父亲的名讳,只记得排位上是那二字。卫来——护卫未来,他放弃了自己的未来却护卫了他人的未来。 侯潇点点头,“你们卫家都是好人,你爷爷和你父亲都是英雄。” 没错,那两人都壮烈了。 “你见过他们?” “我只见过你的父亲,是个好男儿,世纪末已经很缺他那样的人了,如今的社会只怕一个都找不到。” 一个会自我牺牲的人。 当今社会若钢铁丛林,过于残酷复杂,每个人为了生存和自保已拼尽全力,随着高楼迭起,人与人之前的关系日益淡漠化,那种舍己为人的精神如今已沦为笑柄。人们无法理解先辈们的思想,若那种牺牲出现在当代,反而会被群嘲为“圣父”“白莲花”。 听懂这层意思的卫知,有些赧然。她就是新世纪的产物,有着当代人共通的毛病——自私。她知道血族禁-药出没,第一反映不是如何去阻止,而是想着如何从这滩泥沼中脱身。因为无直接的利害关系,所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先辈们那个路见不平豁出性命去救的时代早已远去…… 侯潇并未苛责卫知,只说:“你跟这件事无关,我先把你送回山上。” “我留下来跟你们一起。”少女坚定地道。 “你要留下来?”侯潇笑了,“你可知你爷爷和父亲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在关键时刻留了下来。” “……” 卫知语塞,半晌,“您不是说他们是英雄吗,那么我作为英雄的后人,不应辱没门楣。” 她本对除魔世家少主的身份没甚代入感,但如今耳闻先人之判词,胸间顿时升起一股热意。 “可你……” “前辈不会想说我是女孩儿吧?这个时代,男女平等哦。” 侯潇笑了,“就因为你们卫家人都是这副德性,所以才老是弄出一桩桩悲剧啊。” 卫知打小没见过母亲,听说父亲战死之后,她母亲便自缢而死,想来当时她心中是万千悲恸。 卫知心中一动,但并未改变主意。 其实禁-药血飨是原着里的一个单元,不过原着的起点在于血飨已在华国横行之后,卫知知道这个单元的Boss是谁,解决了他就能结束事端。她正想说出自己的提议,突然后颈一痛,晕了过去,明明应该站在她正对面的军装大佬不知何时变到了她背后。 除魔世家的少主居然被百岁老人一手刀轻松击晕了,当然这一手刀充满了灵力。 意识消失之前,卫知想的是:前辈你是不是手撕过鬼子? …… …… 卫知醒来的时候已是夜晚,高山之上星河浩瀚,天气凉爽,蝉鸣虽然聒噪,但清风会吹走人心头燥热。 她发现自己并不在前院宿舍,而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这房间古香古色,低调奢华,她身下是一张紫竹席,透着丝丝冰意,不远处有博古架和书架,摆着大量古董和古籍,找不到一丝现代的影子。估计连电都没有,书桌上点着油灯,焕发着幽微光芒。 “你醒啦!”趴在她塌边睡着了的红衣小丫头喜笑颜开。 “这是哪儿啊?” “这是九师兄的书房,平日里没人会来打扰。” “我为什么在这儿?他们呢?” “九师兄把你放这儿的,方便我照顾你。他说‘正直者多招鬼祟,若是随意将你扔至一处,恐遭不测。’其他人还在山下,应该是要和九师兄一起去处理禁-药的事吧。” 卫知暗叫糟糕,眉头拧成乱麻,如同他们能解决成功,怎么还会有后面男主的事儿?肯定是失败了呗,说不定连性命都搭进去,毕竟这事儿里暗藏了欧美的血族、中东的佣兵、东南亚的杀手等诸方力量,而且小Boss是个极其善于伪装之人,连上帝视角的读者都能骗过去,他们肯定会被坑死啊! “不行,我要去找他们!”卫知急忙去穿鞋子。 “姐姐,你们才刚认识,你为什么要帮他们?”楚九歌有些不高兴,声音沉了下去。 “因为他们……”卫知有些卡壳,“因为他们挺可爱的啊,而且,我能帮到他们,举手之劳为什么不去做?” “一开始是举手之劳,谁知道之后需要多少辛劳或牺牲呢?”楚九歌的萌音被强行压制出几分严厉。 因为焦急,卫知没有在意小萝莉突然展露出的成熟,只一边辩解一边往外走去,“那至少让我先把话说完吧?只说几句话总不会招致杀身之祸吧?” 虽然历史和小说里多的是知道太多而死掉的家伙,但卫知并不认为自己会是《名侦探柯南》里的那种龙套,发而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是那种一两句话就让故事翻盘的玛丽苏。 “可你现在掉他们在哪儿吗?” “哦,对了,”卫知停下来,“你有他们的电话号码吗?我可以不用下山,直接打电话告诉他们啊。” 楚九歌摇摇头。 “那你师伯伯一定知道!能不能带我去找他吗?” 楚九歌在犹豫。 卫知不解,“难道你不想救你的师哥师姐吗?他们都是好人啊。” 卫知弯腰凑近小萝莉,盯着她眸子,发现她在发呆,便扣住她瘦削的肩膀晃了晃,“喂,怎么了小九歌?” “没什么,小九歌这就带姐姐去找人。” 小萝莉提了个大红灯笼,走在后院的石阶上,往黑黢黢的山林深处走去,原来这忘尘道人的住所在最里头。 卫知怕小萝莉摔了,一直很关注对方,自己反而差点摔刀,一头撞在树干儿上。 “姐姐,小心点。”楚九歌有些嗔怪,“你这样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救人?” 卫知尴尬一笑。 忘尘道人正躺在竹制摇椅上,背对着门口,手边摆放着一盘瓜果,他捞了几颗开心果,嘎巴嘎巴地吃得正香。 房间的温度恰好,不冷不热,极为舒爽,不知是装了空调还是用了符箓。 第22章 雨林道门篇·六 忘尘道人会卜算之术,但不能窥见事情的全貌。 卫知一来,还为开口,道人便道:“我徒儿此去有劫难,老夫早有预料,也料到你将是破局之人。这是老夫的手机,你拿去打便是。” 他背对着人,反手往身后递去那三星翻盖手机,卫知接过去一看,发现选色居然是颇具少女心的金粉色,惊讶了下。 她浏览了一变通讯录。想不到那些仙风古道的家伙居然都有手机,也不知是遵纪守法,还是说他们也爱上了高科技。 她选择打给朱锦。 “师父您有什么吩咐?”朱锦语气恭敬。 “你们在哪儿?” 一听是卫知的声音,朱锦嗓音立即拔尖,“怎么是你?我师父呢!” “你师父说你们会有生命危险,而我是破局之人。” “那你想说什么啊?” “你们是不是要去见朱雀家族的少主纪圣净?” “是啊,而且已经见到了。” “什么?这么速度……”卫知喃喃自语,“他看着是不是很纯良无辜?” “对啊。其实他是个好人诶,我们都误会他了。”六零后老奶奶语气天真。 “他不是!”卫知语气急烈。 纪圣净的伪装的确可说天下无敌了,他懂得自我催眠,随时催眠出一个纯良无辜的假象给人看。就算被揭发,附属人格也会告诉对方自己是双重人格,让人觉得附属人格好无辜好可怜。不应该被干掉。 有类似症状的还有北方玄武家族的少主,不过那货是正儿八经的双重人格。 “你又不在现场,知道什么呀?”朱锦不屑,“他是被逼的,他恋人被西洋血族绑架了,不得已之下才只能让血飨得以流通。之前他拒绝了血族权贵的橄榄枝,屡次遭到暗杀,这点很多人,包括平民都可以作证的。” “哈,恋人?”卫知不可置信。那厮有什么恋人啊?至死都是单身狗好不好! 平民能作证又如何?那货是个戏精,演戏演到人戏不分,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不和你说了!”朱锦急匆匆道,“我们正要去救出他的恋人,了结这件事!” “等等!”卫知急忙道,深怕她挂掉电话,她努力搜刮记忆,想到纪圣净身边有一美女保镖,叫莉雅,来自中东,对纪圣净忠心耿耿,最后为纪圣净而死,难道是她扮的? “不要相信纪圣净说的任何话!也不要去营救那什么恋人了,肯定是陷阱!” 莉雅表为阿富汗佣兵,实则是血族始祖莉莉丝与撒旦的女儿,沉睡千万年,在中东战场上突然苏醒,一睁眼便导致人类百万大军覆灭,留下“人间屠娃”的恶名。她拥有名为“美杜莎”的异能,见其眸如觐死神。 “凭什么你说是陷阱就是陷阱,万一人家恋人真有危险呢?我等岂不是成了见死不救的鼠辈?” “前辈!”卫知又气又急,这感觉就像是玩一款垃圾密室游戏,你知道墙上肯定有线索,可你戳遍了每一块砖愣是没解锁线索,于是拼命反复戳。 卫知用强硬的语气道:“这手机可是你师父的,他相信我的话,而你难道要违背你师父的意志?” “可是……”朱锦顿了顿,“我们已经到了啊。” “什么?!”卫知大惊失色。 有时高效也是会致命的。 随即手机传来兵荒马乱的声响。 “喂喂?千万别看她的眼睛啊!”卫知呐喊,也不知对方是否能听到。 …… …… 毒-品仓库的门被苟诚暴力打开,这不是他们白天破坏的那一件仓库,里面垒着一箱箱完好无损的毒-品,尽头处是一座漆黑的钢铁倒十字架,仿佛墓碑。 十字架上吊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胳膊上缠满了铁链,与十字架缠在一起,双足悬空,低垂着头,似不省人事,身上蓝色波卡已褴褛,露出血迹斑斑的伤痕,面纱不知所踪,面容有着明显西亚人种的特征,五官立体而精致,一点胭脂痣如点睛之笔,渲染出西亚美人的忧郁气质。(波卡:罩袍,阿拉伯国家以及些伊-斯兰国家的女性传统服饰,从头包到脚。) “可是……”朱锦顿了顿,“我们已经到了啊。” “什么?!”电话里的人大惊。 血族少女醒了过来,缓缓抬起头,露出大眼仁,它们若干涸的蓝墨水…… “喂喂?千万别看她的眼睛啊!”电话里的人呐喊,侯潇、殷原条件反射地闭眼。 一刹那,一直关注着少女的朱锦,灵魂被死神带走。 “师妹!”苟诚大喊,冲过去抱住朱锦软倒的身体,她已经没有了气息,灵魂在虚空中飘荡,转眼间烟消云散……异能“美杜莎”甚至能让灵魂化为齑粉。苟诚面露绝望,脸贴着朱锦的发顶,两行清冽汩汩而下,他没能哭出声,可那虬结的面部肌肉使得他看起来比嚎啕大哭更加痛苦。 接下来,他把朱锦放好,失去理性地大喊着“把我师妹还来!”冲向血族少女,后者目光慢慢浮移,最终落入了苟诚的双瞳里,刹那间,苟诚的灵魂觐见了死神,西装胸袋里插着的红玫瑰飞散、零落,绝艳凄迷…… “师弟?师弟你怎么样了?”殷原双目紧闭着问询。 空气里,二人的气息已散了,别说身体如何,连灵魂都已不复存在了。他以修士的能耐感知到了。 见惯生离死别和人世异变的侯潇一声叹息,“小师弟,我们走吧,这个人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可是师兄……”殷原犹豫,他素来与苟诚和朱锦关系紧密,知他们出事儿,当即生出憎恨。 “走!” 中东少女鬼神般出现在二人身前,挡住了去路。 两个人都未曾睁眼,凭着听觉感知对方的存在。 “师弟你先走!” “师兄我不能!” “放心你师兄什么风浪没经历过,这次也不会有事。”侯潇宽慰道。 如果卫知在此,绝对会吐槽,九师兄这Flag立得太笔挺了。 不同阶层的修士之间的差距如同小溪与大海,所以,如果侯潇解决不了这血族少女,那么殷原留下也不过是当配菜给人吃,便听话地跑了。一跑出去便联络师父忘尘道人,后者叹气,“天命难违啊,小十一和小十二还是死了,你赶紧回来吧。” “师父,您知道他们会死,为什么不来救他们?!”殷原双目赤红,语气里充满控诉。想到那娇蛮泼辣但正直善良的朱锦,那脾气暴躁但刚正不阿的苟诚,他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心中噩云翻滚。 “救?为师要怎么救?你们总惹上不该惹的事,给自己招致杀身之祸,为师要从哪里开始救?去哪儿蹲点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算到徒弟们有劫难了,过去的都被化解了,可这一次算来算去都是死劫。性格决定命运,朱锦和苟诚生性鲁莽,这悲剧早已注定。 忘尘道人的语气也不好,徒如翅羽,谁不爱惜自己的羽毛?徒弟死了,他这个做师父的能不伤心吗?可伤心有什么用?如果伤心有用的话,姬氏一族就泯于暗战,他的恋人他的兄弟他也不会死,一切都会很美好……天从不遂人愿。 “师父……”殷原失语,过了一会儿猛地回神,“对了师父,九师兄还活着!您快来救救他!” “不用我去,他命里自有贵人。”忘尘道,挂了电话哭去了。 …… …… 侯潇的幻术属于视觉系,通常是以手势来引造,可如今他连辨别敌人方位都极其困难,更无法引导对方进入幻觉,由此陷入了苦战。 侯潇历尽生死劫难,很清楚敌人类型,这是位杀手做派的敌人,许面对面格斗她并非无敌,但若任其隐匿于黑暗,便是被杀而无赦。 “唉……”他叹息,月儿,今夜过后,我可否与你奈何桥上团聚?你会原谅我么?还是早已入了轮回,将我遗忘? “您以前面对生死关头也只会唉声叹气吗?”带着怒其不争和讥诮的磁性女音想起,一个孤峭的身影背对着月亮,站在仓库门口,银色的发丝比月光还要明亮几分。 血族少女莉雅看向新来的不速之客——那是位短发俏丽,身姿挺拔,一身黑色劲装的年轻女人,比自己大个两三岁。眼覆黑色绸带,带尾在背后飘荡。 湛蓝的大杏眼眯起,不管是谁,今夜来到这个地方的人,杀无赦。血族的速度很快,宛若闪电般,三两下闪现在卫知身前,接着,Qiang响了,“砰!砰!”两枚子弹一左一右夹击了莉雅,她反应迅速却还是被打伤了左肩。 莉雅十分惊讶,睁圆了蓝色杏眼瞪着对方,扶着伤处一时不敢近前。她深知自己的脚步如猫一样轻,身姿若风一样难以捉摸,为什么会被对方抓到轨迹?难道那女人听力惊人? 其实卫知并未听清楚莉雅的动静,毕竟连侯潇这种身经百战的都没能做到,但她推测出了对方的发动时机。非要说如何觉察这时机的话,大概是一种战斗本能。仿佛曾经亿万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为了生存而强行衍生出超越**的本能。 异世卫知只是个小白领,虽从过军,但当的是义务兵,未曾搏杀于战场;除魔卫知是个纨绔子弟,只顾恋爱,对于训练的兴趣也不大,只能说在曾祖父的监督下该学的都学了,但也不可能有这种本能。它的存在很奇怪,但卫知下意识觉得理所当然。 卫知手握两把白银沙漠-之鹰,Qiang口冒烟,嘴角是冰冷不羁的笑意,“好歹是开国元勋一类的人物,怎能随便叫你个洋鬼子杀死?这让我中华颜面何存?” 侯潇语气微急:“你怎么来了?这不是玩儿英雄游戏的时候,赶紧走!” “我若偏不呢?”卫知不紧不慢,踩着坚定的步子靠近侯潇,“凭什么说我是玩儿英雄游戏,万一我就是英雄呢?” 卫知身上有一股子骄狂,这是侯潇曾经在她父亲身上见识过的,那个男人也是如此狂傲而不屑万物,冲入地阵大开杀戒,无视生死——无视他人的生,无视自己的死。 可她父亲死了啊,就在他的眼前…… 侯潇大怒,“滚!就你还英雄!我可从未见过连金丹都没结成的英雄!”他向来脾气温纯,很少发怒。 卫知现在不过是筑基阶段,侯潇好歹是个金丹道人,她来救他,的确有不自量力的意味,可她就是忍不住来了,白日一见侯潇,赏其风采,感其事迹,实在舍不得他就这样随意死在故事旮旯里。 “喂——你们要聊到什么时候?”莉雅开口,声线清澈若兰溪,语气娇憨若家猫,根本不似心狠手辣的佣兵杀手。 她发现这两人居然旁若无人地聊起来了,简直是侮辱她的身手,便有些恼怒。 刚才肯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莉雅心想。她不相信有那样强大的听力或者直觉,再度朝着卫知扑杀上去。 血族权贵拥有自己天赋的独特异能,但这不会是复数。莉雅除“美杜莎”之外,便只有强大的战斗体魄。这体魄到底有几斤几两,看过原着的卫知是很清楚的,故而不惧。 又是Qiang声,“砰砰砰砰砰砰砰——”因连射而出现叠音。 无数灵子弹打在莉雅的身体上,虽然效果不如银质子弹或贤者子弹,但依旧给那血族之躯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麋鹿一样的眸子狠狠地瞪了一眼银发的女子。 哪儿冒出来的疯女人?这事儿跟她有猫关系! 莉雅气得半死。 卫知开Qiang开爽了,手根本不停,哪怕手臂被震麻了也不打算停止,蒙着眼睛深陷黑暗,嘴角去扯出欣快笑容,简直比莉雅这个魔王后裔还要像魔鬼。 莉雅为了Cos被绑架者,身上的波卡本就故意弄得破破烂烂,现在好了,基本快不蔽体了。幸好这儿的人都不敢睁眼,否则生性保守的她怕是得羞到自缢。 周遭环境更是一片狼藉,猩红的新式毒-品“血飨”与苍白的传统毒-品“海-洛-因”混在一处形成粉红色的糊块,木箱碎片和玻璃渣也搅合在一起,场面若台风过境。始作俑者毫无自知,哈哈大笑,“跑啊赶紧跑啊——不是速度很快吗?不该比子弹更快吗?”整一反派杂鱼嘴脸,进击无比凶残,让人叹为观止。的确,血族的速度是一般的Qiang支弹-药根本追不上的,但这两把**内部有玄术刻痕,子弹则是纯粹的灵子结构,速度只略逊于光。 莉雅用普什图语愤然道:“魔鬼从不放过任何天堂的子民!”而后捂着腹部的伤口逃了,徒留一地蜿蜒血迹。 她心中留有强烈的疑问:那个疯狂大笑疯狂开Qiang的女人真的能上天堂吗?! 卫知未对她赶尽杀绝。 莉雅并不是个坏孩子,只是个愚蠢的可怜娃。她原是被派去刺杀纪圣净的,却被纪圣净催眠,成其座下走狗。后来莉雅清醒过来,却因纪圣净对她太好而心生忠诚,最后为人渣纪圣净而死。卫知感觉她跟自己同病相怜,结局都是为不值得人死掉。 另一方面,穷寇莫追,卫知不确定自己能否杀死狗急跳墙下的血族二代祖,莉莉丝直系血脉。 “没事吧,前辈?”卫知撤掉黑色绸带,快不走到侯潇跟前。 侯潇睁开眼对上充满关怀的, 他有些恍惚地回答:“啊?厄,啊,没事。” 很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女子顶着枪林弹雨来到他身边问他:“你怎么样,没事吧?”卫知的眉眼逐渐与那人重叠,将他带去久远的过去…… 那时候一切都是晦暗阴冷的,天空是灰色的,大地是荒芜的,人民是倍受苦难的,可也有名为希望的火在灼烧,它们燃烧在不怕死的中华军人身上,也燃烧在冒死潜伏的情报人员身上,那些星星之火汇聚在一起方照亮了那灰色的天空和荒芜的大地。 卫知看侯潇在发呆,猜测或许是他没有从突发情况中反应过来,又或者无法接受自己身为一代英杰却被小自己89岁的孩子给救了,便也不去打扰他,跑到朱锦和苟诚身边蹲下,经过检查,确信他们已经死了,无力回天地一叹。 外头明月高悬,蝉声呕哑嘲哳。 “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修订了下,莉雅是彻头彻尾的白种人,具有中东/西亚风情。 第23章 雨林道门篇·七 原本以为自己救下道人弟子,可以直接被内定为下一个徒弟,结果—— 扫地小僧宣布道:“本届归尘观入观考试的题目是:自由狙击。” “哈?” 1008个人都发出了质疑之音。 扫地小僧很负责人地继续解释:“所有人请提前在森林里埋伏好,开始前不得进攻否则作作弊处理。所有人只能用道观提供的兵械,严禁使用自带武器。比试正式从今日亭午开始,自由搏杀,最后一名幸存者将有幸成为观主新徒。” 卫知脑海里飘过一个词:吃鸡。 这不就是真人版吃鸡吗? 想到自己昨天轰轰轰的,估摸着这还真是有“黑幕”,明显题目是针对她擅于狙击而设的,看来道人也很希望她成为自己的弟子。 这比赛规定如此杀气腾腾,但卫知相信那兵械肯定不致死,估计是能将灵子弹的杀伤力变成麻醉力的武器。扫地小僧却故意恐吓:“现在想要退出还来得及,生命诚可贵修行价不高。若非要参加的话,便请到前头签生死状。” 前庭院里摆着八张八仙桌,桌上都摆着一沓纸,一支笔和红印泥,等着人签字画押。 道观虽尽力避免死亡,但毕竟是玄门之斗,难免出现伤亡,为躲避世家责难,便有了生死状,投状者一切后果自负。 听到生死状,1008人中大部分额都左顾右盼,面面相觑,惶恐不安,几经犹豫。就这心态,卫知判定都是些杂鱼。 钟离墨淡定,钟离斐神游,白灵睥睨四方,姜无忘眼高于顶,也就这四让卫知看得上眼。 如果说之前VS冥界大将,让她深受打击,那么昨天VS血族少女,直接让她飘了。原来对上原着角色自己也不差嘛嘿嘿美滋滋~ 姜晴雨还是老样子,惶惶然,双手交握暗自祈祷,神态紧张而虔诚。末了还握拳状似给自己打气,俨然元气言情女主。 比赛前一个小时,学员们便可以开始躲。1008都散了开来,就好比吃鸡战场跳伞。 卫知推测,钟离墨肯定会保护姜晴雨,寸步不离。钟离斐肯定找个地方藏起来,吃瓜喝酸奶,一直到比赛接近尾声。姜无争么,不动手链,必然一路厮杀,最后筋疲力竭。至于白灵,她不是很了解,但这厮喜欢玩阴的,必须小心。白灵身边有个其貌不扬的青年跟着,似乎是白氏门徒,叫什么“阿桐”,必然会帮助白灵,形成夹击之势,要小心。 “你跟着我干嘛?想第一个杀我?”白大褂无垢纯洁,在绿色的密林里格外明显,隔了两三百米估计都能看到,然后一发命中。然白大褂的主人并无此忧虑,因为他是一位幻术高手,没有人比他更擅于隐匿。 若是视觉系幻术,那么敌人可以躲在树后面防止被幻术袭击,但乐音系不受阻拦,可以说这密林给他提供了极佳的施展场所。 卫知摇头耸肩,不惮坦诚:“我想最后一个杀你。” “所以——”男人回过头,一挑眉,笑容邪肆,“你打算找我合作?”那双翠绿的眸子就像是藏于树叶之间的竹叶青蛇,被环境衬得越发森然。 卫知一个寒颤,但还是应道:“是的,我们合作吧。” “凭什么?”钟离斐收起了笑容,一下子轻浮褪去,浑然冷漠。 “你讨厌你弟弟吧?正巧我也很讨厌啊,不如我一起对付他吧?”卫知说出了经典的女配台词。往往恶毒女配都会用这样的台词寻找盟友,不过一般对付的都是女主。 “哦~~?”这一语气词以为生存,钟离斐略微弯起眸子,其中翠色宛若一层云雾,令人越发看不透他,“那么你为什么讨厌他呢?” 卫知眸子一转,信口胡编:“因为他……因为我因爱生恨!我腊么喜欢他他却非要喜欢那个普通女子,我不甘心,决定……决定让他好看。”卫知并非不会说谎,但对于这样的台词自己都想要笑场,说起来自然也无真诚之感。 “哼。”钟离斐用鼻子笑出声,“看来你还是个痴情女子,那我便成全你的痴情与憎恨,说吧,你想怎么合作?” 卫知把计划与他说了,他又笑了,心情很好,“你不但毒,还很无聊。” 1、2、3、4、5、5、6、7、8、9、10、11、12、13……“死”在卫知手上的人不断增加,速度之快简直称之为“绞肉机”。钟离斐一直在她身边,催眠路边的无辜路人,让他们看不到自己和卫知,所以卫知就总是顺手干掉他们。二人的目的却并不是路人,而是要去寻找钟离斐。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穿越了好大一片森林,他们终于看到了钟离斐和他的宝贝姜晴雨。他们凑在一起,似乎打算接吻,阳光从森林的缝隙中落下来,路边有不知名的艳丽花朵和菌类,满世界的热带气息……撒了卫知一脸狗粮。好恨! 原卫知喜欢钟离墨,这会儿卫知还真生出几分恨意,捏碎了身前一条长兰叶,绿色的渣滓残留在白净的手掌和指间,像某种破碎的情绪。 恨意几乎要蚕食掉卫知的理性,就像是一条毒蛇死死咬住了她的心脏,并且要钻进去…… 不,我不爱那个人,我和他根本不熟…… 她试图用老方法去对付这种外来的情绪,打算回忆一下另一个世界的前任,结果发现,那个人的面容竟然模糊了,不知是因为时间流失,还是因为痛苦之下的刻意遗忘,抑或者其他神秘之因。 钟离斐瞥了她一眼,抿唇。 这般细微的动静还是被钟离墨察觉了,该说不愧是男主吗?“谁?!”他严阵以待。 “玎玲……” 铃铛声。 卫知又在心里吐槽了一边钟离斐武器之娘炮,不过得益于这娘炮铃铛手环,钟离墨看不到他们了,继续打算卿卿我我。 卫知爆发出火把党的神圣力量,不断开枪骚扰姜晴雨,为了防止心爱之人被打中而出局,钟离墨带着她不停闪躲,同时厉喝:“到底谁?出来!” 以前看武侠剧,大侠们也喜欢问这个问题,可卫知觉得真他喵的蠢,谁会没事出来啊,那还叫埋伏吗?平生很多反派就觉得自己被发现而跳出来。 钟离墨根据卫知的子弹发射位置判断出了她的方位,拔Qiang反击,不过卫知哪里不知道男主的厉害,猜到他肯定能猜到,便也总是及时转换位置,躲过反击。 就这样猫抓老鼠似地逗弄着钟离斐,让他神情紧绷脸色难看,而姜晴雨更是被带的晕头转向,极度不安。他的死神之镰很厉害但不能在这种场合使用,神镰一出必有死亡,他不能随便杀人。 玩儿累了的卫知终于给了他俩一个痛快。当然她先是假意射击姜晴雨,而钟离墨必然带着姜晴雨转换位置,刹那间一直未尝开Qiang的左手按下了扳机——击中了钟离墨。 失去意识之前,钟离墨脑海里浮现了一个银发的性感身影,他认识的人里只有她是喜欢玩儿双Qiang的。按照规定,每个人只分配到一把Qiang,而她左手这一把是钟离斐的。大BOSS自信满满,不认为她有了两把Qiang子就能刷自己。 “阿墨!”姜晴雨扑到钟离墨的身旁紧张悲催地叫唤,没有了他的保护顿时六神无主。 卫知担心女主爆Seed,一Qiang了结了对方。 姜晴雨甚至来不及惊呼。 “呼~”卫知松了一口气。 “不过是姜家的沧海遗珠,过了二十多年普通人生活,你为何要如此戒备?”钟离斐无法理解。 卫知翻了个白眼。 反派总是小看弱小的女主,却往往被女主坑死。 解决完钟离墨和姜晴雨,就该去解决白灵,这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卫知承诺之后会和钟离斐正面对决。 白灵和其忠犬白桐也在钟离墨附近埋伏,并且目睹了卫知射杀二人,于是便潜伏起来,伺机而动。 莽莽丛林充斥着各种生灵的叫声,虫鸟协奏,燥热喧嚣中杀机暗藏…… 钟离斐和卫知对视,他遂一笑,妍若桃华,卫知由是挑唇,俊比潘安——心有灵犀,一点通。 卫知在前边走着,钟离斐相随,聊些有的没的。飞刀破风,“唰——”割破钟离斐劲动脉,见血封喉。 ——白氏主仆违反规定,并下了死手。 卫知斜睨冷哼,脊梁笔挺如剑,背影孤峭如峰。 “不义之徒,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唰唰唰唰唰————”八支飞刀飞出,在空中翻转,精准地朝着目标要害而去…… 每一把都薄如蝉翼小若花瓣,却附着灵力,能轻易割开修士的灵力防护,致人于死地。 “砰砰砰砰砰!!!”手Qiang连射,Qiang口喷出火花,灵子弹将飞刀一一射落,金属薄片萎烧成花,终化灰烬。 惯用双Qiang这点已经暴露,卫知干脆直接亮出两把武器,在手中挽出两朵漂亮的银花。 白灵悄然潜在蕨类之海,低声吩咐白桐:“先把她的武器破坏了,它们的增幅作用太强了。” 武器破坏之后再采取迂回之术,便能消耗尽卫知的灵气,最后让她变成如蝼蚁般弱小的存在,随意由人捏死。 白灵想到此,诡然一笑。 白桐这一次佯攻要害,卫知顺利躲过之后却不妨让Qiang中招,左手Qiang管拦腰而断。卫知左右看了看Qiang之裂口,眸子骤然燃起怒火,“一个个都那么喜欢破坏别人的武器吗?”她又回忆起了爱Qiang被人破坏的痛心。 卫知收起另一把还完好无损的Qiang,很鬼畜地松动了下颈部肌肉,赤手空拳地朝白氏二人藏身的蕨海走去。 白灵紧张地拽了拽白桐的衣服,“她来了!你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杀了她?” 白桐鬓角挂下汗水。 是威压—— 致命飞刀就夹在指缝之间,只要射出就能立即解决掉目标,可他愣是无法动手,胳肢窝像是抹了胶水,令他肢体胶着。 他知道再进攻会进一步暴露位置,这后果不堪设想。 “喂!阿桐!废物!”白灵推了白桐一把,从他腿上绑着的暗器包里扯出几把飞刀,狠命朝卫知甩去,这次卫知没了Qiang的帮助,只能通过敏捷迅速的闪转腾挪避开了进攻。有白灵主动提供精确卫知,她脚步铿锵地靠近白氏主仆。 “废物!”白灵给了白桐一个巴掌。 白桐这才清醒,事已至此,他只能尽力而战了,刚才他杀了目标的同伴,或许目标会因此报复而杀死他和他的大小姐。 白桐带着白灵消失在原地。 白桐进攻。 白灵则趁着卫知躲避飞刀的契机,朝卫知开Qiang。 ——夹击。 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卫知之前要求钟离斐在暗处解决白桐,可白桐的飞刀一直未尝停歇,说明钟离斐食言了。 “切!”卫知满脸不悦,“就知道会这样……” 白桐不但善于飞刀,还善于躲闪隐匿,像个杰出的杀手。 卫知陷入了苦战。 后来她发现白桐很关心白灵的死活,基本只要白灵一暴露,他就会赶过来把白灵移走。 “哦,还是忠全属性。”卫知挑唇一笑,端是邪气外溢。 如此一来,解决白桐就简单了,策略跟解决钟离墨一样。 卫知行事作风并不光明磊落,跟所谓的主角差了十万八千里,或许她就是不适合做主角才会穿成女配。 卫知躲避白桐飞刀的同时,开始向白灵进攻。 为了让白灵不输,白桐不断保护她躲过Qiang击,却也因此无力再针对卫知飙飞刀,并露出空门。在他露出空门的刹那,猎人在远处肆笑,“砰——”灵子弹离弦。 感觉抱着自己的身体失去了力气,白灵推开他,他倒地晕迷不醒,“废物!”白灵恨恨踹了白桐的脸。平凡的面庞沾上尘泥。 “只剩下你了。” 幽灵般的声音在白灵身边起伏,不知源头——卫知在她的视野里消失了。 “出来!混蛋!别装神弄鬼!”白灵失去冷静地大叫,胡乱朝空气挥打。 “我一直不喜欢……”卫知在她身后道。 “不喜欢什么!”白灵朝身后开Qiang,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只可怜的白孔雀,因她的子弹而晕迷。 “——不喜欢你看我的眼神,”卫知又出现在白灵的背后,平静地开Qiang,“太不友好了。” 话音落处,白灵断线般软倒。 蕨海之上唯有迷彩服包裹的孤峭身影,银色的短发被风吹拂。 钟离斐淡定自若地手揣口袋,绕到卫知身后,慢悠悠地打算取走她腰间的Qiang,结束这场比赛,谁知卫知突然转头,迅猛拔Qiang,黑漆漆的Qiang口对准了他光洁的额头。他立即抬手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这动作太怂并不符合钟离斐BOSS的气场。 那桃花眼一眯变成两道弯弯的线,她就这样带着微笑开了Qiang,“砰——”一声,大BOSS栽了,“临死”前还满脸不可置信,似乎在说:她不可能能躲过他的乐音系幻术! 卫知从耳朵里取出天蓝色金属耳塞,上面有玄文刻印,乃消音咒,可消除尘世中的一切声音,是卫知特地命族中善工者铸造,并为其取名,曰“吾想静静”。 “哼。”卫知短促地冷哼一声,补了三Qiang,才从钟离斐的“尸体”边绕过去。 第24章 雨林道门篇·八 如果我用的是真Qiang, 杀了大BOSS,就天下太平世界大同了。 卫知想,扭头又看了一眼钟离斐的“尸体”。 他就那么乖巧地躺在那里, 任人宰割。山风吹得他金栗色的卷发愈发凌乱, 白皙俊美的脸蛋透出无辜可怜之感。 卫知抿唇, 没有真Qiang, 但有真劲啊,秉持全部灵力的指头点在他死穴上, 或捡起地上的飞刀,割破他的喉咙……杀死昏迷不醒的大BOSS的方法实在太多了。 她秉持着歹意再度靠近,一步,两步,三步…… 越近, 越能看清楚他身上的那一股子柔弱惹怜。 MD,我真是疯了, 居然从BOSS身上看出了弱受之感。卫知自我吐槽。 钟离斐和钟离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钟离墨总是冷淡疏离,宛若雪山素莲,很“攻”, 而钟离斐往日里温和乖纯, 透着淡淡的骚气,是挺“受”的。 卫知脑补了一个兄弟相爱相杀的本子,一时间忘记了目的。 “死”的人越来越多,但山钟还未敲响, 说明比赛还没有结束。 卫知思考到底要不要解决掉BOSS。 这毕竟是她如今生活的世界, 如果说这钟离斐接下来真的会给世界带来动乱,受影响的也包括她和她在意的人——卫氏门人。她虽然自认为不是土著民, 但她毕竟拥有过去十九年在卫氏生活的记忆,且深受原主情绪影响,断然不可能坐看他们死去。 BOSS崇拜是每个少女都曾经经历过的阶段,但BOSS生存与虚构作品就好了,真放现实里绝不是好事。卫知前世已踏入了社会,经受过现实洗礼,可不是无脑少女。 冰冷的刀锋被抵在了钟离斐白净柔嫩的脖颈。 杀,还是不杀,这是个问题。 她突然想起沙漠上莫名的相视一笑,想起方才雨林里会心的一笑,想到他吹着热风目视远方说:“我更好奇,我今生的尽头。” 你的今生很可能在今日走到尽头,终结在我的手里。卫知黑色幽默地想,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会那样说的人,一定每天都很努力地生活吧? 其实大结局作者都没写出来呢,说不定钟离斐会和弟弟在终战中和解,就如同佐助和鸣人,也说不定他其实是个好人? 卫知自我说服,最终站了起来,离开原地,寻找新的猎物,等待比赛的结束。 她不知道,她走后,蕨海尽头的热带乔木林里出现一个白色身影。 钟离斐穿着白大褂,望着卫知离去,嘴角缓缓挑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幽微的目光有刹那明亮。 他可不知擅长乐音系幻术,视觉系他同样信手拈来。 “咚——” 山钟敲响,比赛结束。 只有卫知还清醒地站着,她是最终胜利者。 她松了一口气,嘴角扬了扬又落了下去,如此重复好几次,最终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不是幻觉,这才露出大大的笑容。太好了,成为道门徒弟了!这是原着没有的剧情,说明剧情是可以改变的,她的人生是可以改变的,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她可以不死,卫家也可以不消亡……或许这就是多米诺骨牌推动的起点!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空半明半晦,迷彩服的女人伫立在山头,叉腰大笑,略显癫狂,她那双眸子燃起明焰,几乎能照亮天空。 归尘观新门人、忘尘道人的新徒弟诞生了,当夜全观同庆,大摆宴席。 忘尘道人及其座下弟子,以及拜师失败却还未走之人都参与了这场大型宴席。 筵席上都是用当即新鲜食材做成的美味佳肴,不止有云南菜,还有粤菜,烤乳猪、太爷鸡、龙虎斗、香芋扣肉、红烧大裙翅、什锦冬瓜帽、炖禾虫、五彩炒蛇丝、菊花龙虎凤蛇羹…… 广东地区的气候与西双版纳相似之处,找到相关食材较为容易,道人原久居广州,重要日子便会让厨房做粤菜。 可惜那极善料理的女子已香消玉殒,如今这菜肴是伙夫所做,虽然色香味皆不缺,在道观中人尝来终究失去了些味道,各个举了筷子又放下,长吁短叹。朱锦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她人却不在了。这死亡来的太过于迅速,毫无征兆,初闻这消息,那几个师兄弟都当是开玩笑。 宴席的气氛热烈中藏着一股哀伤,毕竟道门十一十二弟子都死了。热烈气氛的源头是那些留下来的考生,他们都不知道观中弟子死亡的消息,道观对此秘而不宣。如果这个消息走漏,那么不明事理的吃瓜群众就很可能落井下石,更何况这群家伙考试失败心中失意,不知会如何侮辱贬低,归尘观的名声将一落千丈。 忘尘道人见惯生死,面上看不出伤心,他举杯一笑郎声道:“在座的诸位,虽你们大多与本观无缘,但若你们真心喜欢修炼,望得道升天,可留下成为本观外徒。老夫和老夫的徒儿会三五不时指点一二。”他抚须道,眸子里流淌着精光。 这道观中有需要潜心修炼的人,自然也有负责端茶送水、扫地洗衣、做饭烧菜的人,若只有他们那几个道痴还不得统统饿死?所以每年的考生中都会留下一些人,成为外门弟子,负责观内杂物,在有麻烦时,这些外门弟子也会成为战斗力,一举多得。 之前被卫知当作NPC的扫地小道便是其一,专扫门前叶。 在座不少是世家子弟,心高气傲,不肯留下做仆卒一样的外门弟子,但也有一些在考虑。毕竟经过六七十年代的浩劫,大部分家族的密卷神宗都被烧毁,那些深谙秘修之法的人也死得死疯的疯,就像卫知的两个伯爷爷,说不定潜修族法还真比不上得观主只言片语的指导。最最重要的是,末法时代,元婴道人真的很稀罕啊! 考生们纷纷祝贺道人新添弟子,恭喜卫知——真心或假意。 卫知也笑着回应每一个人,即真心又假意。 卫知的余光不停地瞥在各色美食上,她内心早就口水直流,若非要顾及形象,定要大快朵颐,如今却只能端着优雅端庄的笑,坐在十四弟子的座位上。 在场不少人恭维她,拉着她说话、喝酒,她只能悉心应对,含笑作答,谦虚再三,与人商业互吹。 这里五湖四海的人皆有,年龄都在二三十左右,自悉知国内新闻,她作为明星白芷可闹出过不少绯闻和笑话,便也受到不少人绵里藏针的刁难。 有的人是第一次知道卫知就是白芷,白芷是玄门中人,大感惊奇,扒拉这她八卦不停,问题之多之刁钻,简直连娱记都要自愧不如了。 一个相貌青涩的少年喝得满脸赤红,一甩袖子大步走到卫知身边,道:“早就听说,现在娱乐圈里特别好看的,其实都是玄门的人,我原本只知道那炙手可热的钟离墨是,想不到连白芷小姐姐也是啊!想不到想不到!为了我们共有的除魔事业干杯!” “呵呵……干杯。”卫知尴尬地笑着。 少年拉着卫知的手,“小姐姐你知不知道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不管别人说你什么痴傻、疯癫、耍大牌,可我觉得都是诽谤!那么帅气的小姐姐怎么可能是坏人,是傻B呢?小姐姐,小姐姐,你给我签名好不好……”他说着瘫软下来,坐在地上靠着卫知的椅子,脸蛋儿还蹭着她白嫩柔软的手臂。 一旁的楚九歌看得眼睛冒火,冲呆在角落里的门外弟子喝道:“这里有个醉鬼,你们看不见啊!赶紧拖下去!”那语气之霸道就像皇帝在叫太监把臣子拖下去斩了,是从未在卫知面前展露过的,让后者诧异不已。不过卫知也只当她是被娇惯坏了,毕竟她是道人师弟唯一的徒弟,相貌又甜美可爱,道观上下都十分宠爱,连考生中不少也见她可爱多加照顾和逗弄的。 在座都保持着成年人该有的虚伪和笑容,有一个人却是无论如何都装不出庆喜之笑,她那潜伏在人群中的目光之怨恨,宛若毒蛇。 目光的主人有着清丽而妖的面容,穿着纪梵希小白裙,跟周围古装之人有相当的距离感。 大家为了配合道观的古香古色,大多都换上了古典的衣着,就连喜好劲装皮衣的卫知,今日也是一身玄红配朱的汉服,腰饰玉佩,耳有明珰,银色的短发做了简单的编发,插上了红玉发簪金步摇,眉心坠有水滴状红碧玺,含笑点头间光华流转,英气的面庞难得地生出柔媚之感。 卫知今日妆扮惊艳了所有人,却叫坐在角落里不受关注的白灵愈发恼恨。 凭什么?这个女人凭什么? 不久前她的名声那么差,被称为卫家之耻,玩世不恭,无所事事,玄术武艺无一精通,在场不少人都曾预言卫家会毁在她手上,现在倒好,左一个人说她人中龙凤,又一个人说她明日之星,什么卫家重归盟座指日可待,什么得金丹生道胎未来可期,什么马屁都出来了。 白灵猛地灌下自己一口酒,未料古酒味重,咳了个半死。 “大小姐您少喝些。”白桐连忙劝阻。 “还不是因为你!废物!”白灵拂袖。 白氏屈居三家之下多年,已耐不住其野心,白灵成为元婴道人的徒弟是家族对正道最后的寄望。 白灵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叮嘱:“灵儿啊,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这些年我们家与四灵家族都有打交道,实在不行,我们就另辟蹊径。这东西你拿好,如果入观失败了,就一不做二不休,复活四灵,获取四灵家族的支持。” 他父亲给了她一个小瓷瓶,据说里面装着神灵的血,能够将四灵从幽冥中唤醒。 四灵,朱雀在南,它的骸骨就在这山中某地,被作阵法以抑息,由归尘观中人日夜看守,防止它为邪道利用。 而今日观中为了庆贺新弟子的诞生,大部分都在宴,故而后山守备定然松懈,是她下手的最好时机。 “阿桐,我们走!”临行前白灵还不忘狠狠瞪卫知一眼,心道:今夜你大喜?呵呵,我就让喜事变丧! 正接受别人祝贺的卫知若有所觉,朝门口看了一眼,见那白色双影匆匆离去。 卫知只当他们是落败而走,并未在意。 书中对配角的描述总归是有限的,白灵是后半部分的女反派,前半部分只有只言片语的描写。 男女主谈情说爱的同时,她以及她的家族却在暗中搞事,与邪道结成同盟,一具成为玄门中第二大的势力,叫板钟离家。钟离家为了息事宁人,甚至想出了联姻的破法子,要钟离墨和白灵结婚。白灵前期实力弱如狗,后期却成了强大的邪修。至于白灵怎么变强,白氏怎么发家,书中并无描写。 又有人来敬酒,已经喝了不少的卫知略微蹙眉,举杯跟那人说说笑笑,趁着对方不注意把酒用灵力给蒸发了。 道观建立在高峰之上,白氏二人下了山,与候在那里的白氏门人汇合。 一行人往北部山脉走去,走了大约两个小时,才走到朱雀藏骸之地。 原本它为道人的几个弟子轮流看守,但今日这里只有扫地小道。 第25章 雨林道门篇·九 扫地小道虽是十六岁的青稚相貌, 但实际年龄跟殷原差不多,他二十年前来到这无量山,拜师于忘尘道人, 却在考试中输给了西藏来的野蛮猎人(其实也是内定), 心有不甘就留了下来, 有事没事扫扫地啊偷偷师, 偶尔也得忘尘道人及其弟子的指导。那作废的三场考试的胜利者都是他,但忘尘道人就是不肯收他做弟子, 理由是他曾经习过邪门功法,吸纳过天地浊气,体内灵气浊杂,永远走不了正修之道。 转眼二十年过去,江山代有人才出, 那些二十岁不到的少年郎都出来混且混得不错了,扫地小道却还在扫地, 便也熄灭了那勃勃野心与青云壮志,专心扫地顺便当NPC,给年轻人指路。 扫地小道看到有人来了,并不惊慌, 而且立即明白了来者非善, 略微欠身以示礼节,口气却不容置喙:“此地乃归尘观禁地,二位小友还请回。” 白灵见他一身青素,貌不惊人, 又是平日里低头扫地之人, 哪儿会放在眼里,偏头看了眼白桐, 示意他干掉扫地小道。 飞刀,又见飞刀。 扫地小道在虚空中画符,将几枚飞刀全部挡下。 白桐如临大敌,飞刀狂发。 扫地小道将虚空中发出莹光的符扩大,形成了绝地自卫领域,万般兵器不得近前。 白氏门人足有二三十许,见状齐齐向扫地小道围拢了过去。 在众人包围之中,扫地小道虽然坦然自若,却也知形势不妙,暗中计量。 白氏门人形事素来歹毒,出手招招致命。他们摆出阵法,相互配合,令人应接不暇,扫地小道多处中招,口吐鲜血,眼看着就要败落,他在闪转至极,朝天空画出赤红色的符,刹那符里激射出赤火,在空中爆成耀朱烟花,这是暗示紧急事态的信号。今日宴会在庭院之中,他们中必会有人能看见,来救他是赶不及了,但或许还能阻止暗朱雀重见天日。思及此,扫地小道含血而笑。一刀射来,割开了小道的咽喉,让这笑容永远凝固在那。 观中,众人推杯更盏,酒过三巡,面热耳赤,谈笑风生,气氛好到不行。 卫知却疲于应对各种劝酒,笑容略带悲催。 烟火的锐鸣和轰然压过了所有的言语与乐音,她抬头,看见那绯红色的亮光,以及它幻化的花朵,蹙眉,有了蚀骨的不详预感。 高座之上的道人也面色大变。 所有道徒皆变色,有的直接站起来就往外走。 顿时人心惶惶,大家议论纷纷,皆不明所以。 卫知拉住一位扛着流星锤的门生问道:“师兄,这是怎么事儿?” 这流星锤的主人是道人的五弟子,叫龙冲天,语气焦迫道:“是禁地出事儿了!呔,今日本应该老子来看守,结果老子贪恋美酒也来了,啧,也不知那扫地道还活着不!先不说了……”龙冲天推开卫知冲了出去。 卫知闻言,愣了一会儿,随后去了步摇美事,回屋子拿了战术腰带,在腰上绑好,上头有两个Qiang套,搏击刀套,因为之前被白桐甩飞刀甩得头疼,加了个梅花镖小包,想着有机会自己也来点儿阴的,不能总是别人阴自己。她不会想到,今夜遇到的事物绝不是小小的阴招能解决的。她想了下,又在白皙的大腿上各绑了两个Qiang套,放上了较为小巧的格洛克。 卫知全副武装之后才出发的,几乎落在了所有人的后面。她称不上积极,更算不上大义凌人,心里的不安几乎让她想要退缩,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去了。人生关键时刻做了缩头乌龟,那么他/她这辈子都难是英雄。夜色里,蔷薇色的衣衫艳丽夺目,楚九歌望着那背影,咬住了下唇。 黑黢黢的山谷之中,白氏一行人冲向阵地,却被虚无的屏障所拦截。 “怎么回事?”白灵不悦。 白桐解释道:“这周围有禁制。” “要怎么破除?” 白桐检查之后道:“这应该是景观型禁制,可暴力破除。” 阵地周围花草星罗棋布,形成某种阵法,阻遏众人前进。 白灵示意下,白氏门人一把火把这里的草木烧了,露出泥土和岩石,可他们依旧无法靠近。 “一群废物!”白灵越发不悦,一掌甩在白桐脸上,“这到底怎么回事?” 白桐捂着脸跪下,“属下无能,请大小姐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那你还不想想办法!” 跪着的白桐正好看到了黄泥里藏着血红色的鸡血石,这种石头颇为珍贵,并不产于此地,这让白桐产生了疑心。他扫视周遭Luo地,发现除了鸡血石之外还有翡翠石、玄武岩、砂金、黄铁矿、白石英、青金石、黑曜石……这些都不是应该出现在这片荒山之中,而且它们的排列也有特殊的规律可循。之前为草木所掩盖不易察觉,如今却格外醒目。 白桐正再分析思考,却被白灵踹倒,“你还愣在哪里干嘛啊!” 她气得乱踹,踢开了一颗青金石,阵地周围的空气出现扭曲,好似有一层蓝色的纱在波动。白桐赶紧把那青金石捡回来,“大小姐息怒,属下好像看出门道了。”他发现这些石头的质地和颜色与宇宙的天体相对应,且基本按照天空中的星宿排列,只是有四五十颗是错位的。 “请问在座有人能背星谱吗?”白桐问道。 只有两个人坚定地站了出来,还有一个犹犹豫豫。 如今的中华早为西洋文化所侵蚀,古老的星相之术几乎失传,而天文学又太过高邈,少有人习之,因此这世界上还记得星辰在空中位置的人还真寥寥无几。 白桐指挥这三个人将错位的石头放回它们应该在的位置,阵地上方的空气时常扭曲,到最后焕发出七彩光芒,宛若天上极光坠落,十分绚丽——阵法解开了。 “大小姐,可以进去了。” 白灵面露喜色,她正想进去,却收回脚,心想着万一阵法没解开反而触发了机关怎么办,毕竟这彩色光芒并不寻常,便揪住白桐的后领,“你先进去!” 白桐有一丝无奈,为了大小姐,他是万死不辞的,他确信这阵法已解开才这样告之大小姐,却不想她还是有所怀疑。 白桐在白灵的推搡下,率先进入了阵法,众人见无异状,这才涌入。 如今天色已黑,阵地为地面散发着的霓虹光芒所照亮。众人发现这里宽阔无比,地面上有深深的刻痕,光芒就从刻痕上散发出来的。按照朱雀妖人的说法,这种刻痕是用来抑制暗朱雀尸骸所源源不断散发着的魔息的,这严重阻碍了邪道们的修行。 阵地的中央有着巨大的鸟状骸骨,一丝血肉也无,连骨头都已成黑黄。 白氏门人终究是仙神信徒,见如此圣物,纷纷下跪,顶礼膜拜。 白灵却很是生气,“不过是一具骷髅,拜什么拜!也不见你们这样跪拜我这个少主子!” 一个年纪稍大的门人赶紧道:“大小姐你莫要乱说,这毕竟是先神骸骨,必须敬畏啊!” “先神?我看不过是个旧畜!”白灵踢了那朱雀骸骨一脚,却感到脚趾剧痛,不禁抱脚哎哟哎哟叫。残骸虽看着是老化松散的骨头,但实际上其硬度远超金刚石。 “大小姐你没事把?”白桐关怀道,试图察看白灵的伤口,却被白灵一把推开,“别碰我!我没事!我可是白家大小姐,百年灵族的继承人,能有什么事?” “那大小姐,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唤醒古老的圣兽—— “好了,我知道了!”白灵放下自己的右脚,从爱马仕挎包里取出黑色瓷瓶,“这么一点儿血,这么大的骷髅,让我倒哪儿啊?” “那是神灵的血,只要几滴便可唤醒圣兽。”白桐道。 “那我随便洒了。”白灵说。 白桐拦住她,思忖后道:“洒入雀眼里吧。眼睛,古人谓之传神之处,灵魂的储地。” “真麻烦!” 她心里暗骂卫知,抢走了她道人弟子的位置,让她如今只能冒险来做这种事。 那黑黢黢的骷髅,据说是神冥大战的遗物。如此不祥之物,若非必要,她怎会屈千金之尊来靠近? 不过她是一定要唤醒朱雀的,她跟她父亲一样野心勃勃,受不了这种在玄门之中不显不赫的日子。 她绕着残骸走,来到了鸟头的卫知,看到了那深凹下去的眼窝,里头空空如也,看着那眼窝就好像望入了深渊,令人浑身颤栗。 白灵忍着颤栗,打开瓷瓶,对准眼窝倾倒神血。 红色的。 原来神的血也是红色的,没什么出奇之处。 红色的血落入黑色的眼窝,起初并无反映,就在白灵忍不住训斥白桐之时,眼窝发出了猩红色的刺目光芒,并且腾起黑火。 骨骼互相契合咔咔作响,巨大的尸骸试图起飞,发出隆隆的响动。 它尚未彻底恢复圣兽之力,但它正在慢慢醒来…… 第26章 雨林道门篇·十 巨兽已然苏醒, 醒来的刹那便吞吐出江流般的魔息,发出戾天锐啸:“呖——” 山外妖人感其存在,欢呼雀跃, 振臂高呼:“邪祖归来!邪祖归来!” 诸众随道人一同飞往北面山谷。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面上有惊恐又兴奋, 这里有一半儿都是年轻人, 面对突然出现的异状, 他们感觉自己仿佛走入了书中篇章——每个人都有主角意识,每个人都向往生活充满传奇。 卫知却即不兴奋也不向往, 她舔了舔唇,显得有些焦虑。 在她的认知里,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本书,她理应对这本看过的书了如指掌,可连她也不知道现在是发生了什么, 遂有一种金手指失效的挫败感。 钟离斐慢悠悠地走在她身旁,落后于大部队。“你不好奇吗?”他问道。 “对于未知, 人类除了好奇,还会有其他感观吧?”卫知冷冰冰地反问。 ——还有恐惧。 “打败千年干尸,潜入悍匪妖寨,力挫1007位考生, 成为观主新徒的除魔界明日之星——卫小姐还怕小小的未知?”他唇稍尽是假温纯真讥诮的笑。 他的话里藏了不少之前人们恭维她的梗。卫知狠狠白了他一眼。 虚空之中盘旋着硕大无朋的朱鸟, 它的翅上缠满了漆黑的火焰,滚滚魔息从中而生。它每煽动一下自己的翅膀,便会刮起刚风,所过树叶生命皆断为几节。 ——堕落圣兽·暗朱雀。 忘尘道人御剑而立, 抚须长叹:“暗朱雀复苏了, 它肯定会助涨邪修的力量,给世界带来灾祸, 老夫今日必须杀了他!” “道长,我来助你!” “道长,我也来助!” “道长,我等来助!” …… 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哪儿会错过此般之事?一时间响应之声若山呼海啸。 都是一些起不来作用的杂鱼。卫知心道。修道的阶层在那里,这群修为卑微的家伙能帮一个元婴道人什么?当然卫知自己也没资格骄傲,她现在也不过是筑基期,帮不上忙。 正因为有自知者明,卫知并未打算参战。 那可是朱雀——四灵之一,指不定一阵罡风就能把我切两半了结……我即没女主光环,也没男神相护,还是悠着点。 然而—— “呖——”暗朱雀尖啸一声朝着卫知所在的方位扑过去,那地方的人立即辐射性散开,整一圈都空了,刚才他们还叫着要杀朱雀助道长,这会儿都怂了。 卫知自然也不会留在原地等死,夺路狂奔。 暗朱雀谁都不管,逮着她就追,追着她飞。 见此在场大部分人都很忧心,唯独藏在乔木后的白灵面露喜意,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朱雀复苏之后,白氏一行人担心道观中人赶来,也摄于暗朱雀之魔气,基本撤退了。但白灵为了看好戏而留了下来,若是观中之人问起就说自己迷路。 令堕神朱雀复活只是为了笼络朱雀族人,没想到会看到朱雀追杀卫知的好戏,这叫白灵大感快意。 杀了她吧赶紧的!吃了也行,把那家伙嚼成血红烂肉,一口吞下!想着这些白灵的双目越发赤红,体内的灵源自动吸收了空气中的魔息,她正逐渐走入邪道…… “大小姐……”白桐怔然。 卫知疯狂逃跑,同时心想我不能怂!之前面对血族二世祖我都毫不逊色,这会儿说不定也能扭转乾坤!遂她边跑边回身开Qiang,结果就发现那些灵子弹一碰到那黑色火焰就跟融化了一样消失无踪。 糟糕不是一个力量级的! 那个血族洛丽塔可能没完全苏醒,除了美杜莎异能之外并没太了不起的。 所以说一切没有出现在原着之中的生物,反而更厉害吗?是这个意思吗? 卫知只能跑路,并且求救:“救命啊——师父!师哥们!救我!” 虽然是刚认的师父和师哥,但按照道德伦理和正派成规,他都应该来救救她这个可怜的后生仔。 “师妹别怕,你五师哥来救你!”龙冲天冲天而起,将流星锤朝着暗朱雀的翅膀砸去,暗朱雀一个晃悠后摆正了身体,继续追着卫知跑,并未对龙冲天加以反击。 “诶,这不对啊……”龙冲天摸不着头脑,拽着身旁人就问,“老四,我刚才是打中了没错吧?” 龙冲天身旁的人作古代书生妆扮,不但腰插折扇,还背著书笈,是道人第四弟子,叫屠平,字宁安,号图宁先生。他相貌平平,塌眉毛小眼睛,戴着副圆框眼镜儿,带银链子的,整个人气场很弱小,看着唯唯诺诺的,可手中却是把长长的砍柴刀,泛着冷光,“师兄你打中了没错,但恐怕对对方而言跟挠痒痒一样,让我来给它个爽快吧!” 屠平说着纵身接近朱雀,不顾魔焰灼身骑在它背上,挥刀就像砍下它的翅膀,可是它枯骨尚且如金刚石般坚硬,而这魔息神气所护的血肉又怎是区区凡刀能破坏的?“铿!”的一声,仿佛砸在钢铁之上,表面毫无破损,不见血,也不见伤。暗朱雀连晃都不晃,载着屠平继续追寻卫知。 卫知每次一扭头都还能看到那红黑鸟影,心拔凉拔凉的。 哪怕几个师兄大义凛然地去增仇恨值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可它就要追着卫知跑,满山跑。 无法承受大量魔气侵蚀的屠平之中从鸟背上跳下来,正好忘尘道人就在一旁,屠平欣然地道:“太好了,小师妹有救了!” 忘尘道人却摇摇头,屠平:“师父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你不想救小师妹?你要退货?” 忘尘道人又摇头,“老夫方才掐指一算,发现你小师妹与这圣兽有渊源。” “什么渊源?小师妹不过是个连茅庐都没出的小丫头。”屠平推了推眼镜儿。 “老夫也不清楚,只晓得他们本来就有渊源,如今因为某些原因,又深了一层。妙哉妙哉!” “有什么妙啊?小师妹都快挂了啊!”屠平指着远处喊道。难道刚失去十二师妹,又要失去十四师妹?难道这归尘观女弟子不久存的魔咒还没打破?屠平内心悲呼。 这空档,卫知在朱雀的追赶下已经跑出很远。 为什么它一苏醒就要杀我啊?难道我是它的仇人?! “救命啊啊啊——” 卫知忍不住狂吼,这是极度紧张惊恐之下产生的应激反应,这样叫唤一下能释放心中的压力,当然并不能解决问题。 她突然想起了钟离墨,这种动乱之时,应该出来解决问题的不应该是男主角吗?他人呢?难道因为她不是女主,没有被他救的资格吗? 距离卫知八千米的地方,钟离墨正在安慰嘤嘤哭泣的女主。 因为现在卫知是观中十四弟子,救她的人很多,钟离墨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也没有义务去救她。他只关心姜晴雨,这个他在冰冷世间唯一在乎的人,也是唯一的温暖。 不久前朱雀扇起的刚风割伤了姜晴雨娇嫩的脸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她捂着脸问:“会不会留疤啊?” “不会的。” “如果留疤了,变丑了,你还会不会……”姜晴雨想说还会不会喜欢我,可目前为止钟离墨虽然对自己无微不至但还没直言表白过,便换了个说法,“这样保护我?” 钟离墨面露无奈之色,“保护你跟你是美是丑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难道是出于雷锋精神?这么一想,姜晴雨整个人都不好了,瞪大了杏眼。 卫知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现在被朱雀追得头发散乱,气喘吁吁,浑身是汗,简直跟被安禄山蹂-躏过的杨贵妃一样。(民间故事梗非史实) 为什么我总是那么倒霉?总是惹上各种惹不得的家伙? 先是冥界之王,又是暗黑堕神。 给我一个正常点的副本啊! 幸运值E的卫知再一次感受到了诸界神明的大恶意。 她被逼得跑到了荒山深处,四下早就不见其他人的影子,今夜多云,连月亮都惧于陪伴,唯有暗朱雀本体焕发出的朱色光芒照亮大地,可那光猩红暗恶,就跟血洒在地上一样,充满着古风鬼片的既视感,令人心生怖惧。 卫知筋疲力竭,完全跑不动了,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若非意志力在那,她都要直挺挺倒下去了。 银色发丝湿漉漉的黏在瓷白泛红的脸颊上,皮肤散发着热气,整个人跟泡在水里一样汗涔涔的。 朱雀翩然而至。 卫知眼底是恐惧的泥淖,心底是绝望的深渊。 灵子弹伤害不了它,体内的灵气也快耗尽了,援军不知在哪里,暗朱雀身上漆黑卷曲的黑火墨息已经侵犯至眼前。饶是她素来坚强乐观,此时也满怀绝望。 她觉得此时应有走马灯,可左想右想却想不起有什么值得在弥留之际去怀念的事儿,前世之事譬如前世死,今世之时不过尔尔。记得,钟离斐在沙漠里的扮相好挺好看?她眼前闪过那男子穿皮风衣笑容优雅的模样。 暗朱雀减速,逐渐接近卫知…… 最终, 巨大的古老神兽仆伏在了少女跟前, 宛若觐见。 赶来的忘尘道人及其门徒皆忘记了言语。 第27章 魔都血族篇·一 九月初, 骄阳似火。 魔都上海,车墩影视基地一片忙碌。老上海的风景四处洋溢着,此乃上世纪初十里洋场的人造模拟地。 在一栋民国风格的奶黄色洋里, 有一间化妆室, 梳妆台前摆放着昂贵的化妆品, 一旁衣架子上排列着密密麻麻的旗袍和清装。 宽方脸的时尚女郎将一件烟墨色绣红梅旗袍往卫知怀里一塞, “赶紧把这衣服换好了,别墨迹!” 卫只平时给人的感觉即火爆又冰冷, 宛若里藏熔岩的小冰丘,她现在却懵懵懂懂跟没睡醒一样,像极了冰雪初融草木将生未生之时春眠未醒的熊。这熊坐薄雪上思考熊生——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应该做什么? “还愣着干嘛!”时尚女郎推了她一把,她痴痴愣愣地往更衣间走去。 她还没从道门的古典画风到这影视城的都会画风的转变中缓过劲儿来,感觉跟做梦一样。原本她应该在道门和顶级修士学习天地玄术, 然而一个电话催命符般把她迅速从云南西双版纳召唤回了内地。那电话里只有一句关键句:“卫小知,如果你毁约的话, 请赔偿我工作室五十亿。” “神马啊?五十一……元?” “是五十亿元!” “不可能!哪儿来那么高的违约金?” “怎么可能,当初是你死乞白赖的要来我们工作室,就为了咱工作室的钟离墨,现在你放弃追求他了就以为合约没那回事儿了?” 给她打电话的就是方才那时尚女郎, 也就是她的经纪人姜兰女士。 她所在的工作室叫做“山海”, 捧红了好几个玄门出身的艺人,包括钟离墨。玄门世家修真,自然养颜有方,出来的青年各个妍若舜华, 再不济也白白净净, 很符合当代对小鲜肉小花旦儿的标准。 “山海”是姜氏族旗下的一个产业。 在除魔界,姜是是一个讲究中庸之道的家族, 内敛无争,若端方君子,但实力却不俗,尤其是他的经济实力。如今的时代,已然非那修真江湖,不是侠肝义胆能解决问题的,钱才是最最关键的,所以姜家哪怕总体的武力不及白家,但它的号召力和话语权仍旧高于白家,这也愈发使得白家人心有不甘。 既然门内功法比不上外头,那么姜家就只有另辟蹊径,而这路径按照他们的准则又绝不能是邪道,所以他们选择和当代社会完美融合,形成自己独特的产业链。 山海工作室的主人叫杨嫣。 杨嫣是姜家家主的老婆,姜无忘的母亲,也就是卫知的舅妈。 卫知打小跟姜无忘关系恶劣,而杨嫣也从来不喜欢卫知,因为她的纨绔、任性与哭闹。 卫知非要加入山海工作室之初,杨嫣心知她不会安稳拍戏的料,多般刁难,提出五十亿的天价违约金。哪怕卫家家大业大,五十亿也不是能够随手抛掷。 不料卫知当时痴恋钟离墨已到了魔疯的地步,拿着合同看也不看就签下字,并大言不惭道:“我一定会成为当红女星,与钟离墨并驾齐驱——他身边的人只能是我!” 如今这烂摊子就落到了清醒的卫知手中,令她苦笑不已。 卫知还清晰记得当时签字时的情况乃至心情,那些嚣张的话的确是通过她的这张嘴说出来的,但如今想法全部改变了,她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是个蠢驴啊。这种心情,就好像一个傻子突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过去居然做出那么多傻事,恨不得死一死。 于是她只能告别山门。 临行前,忘尘道人说:“你此行一去必然多灾多难,且三思——而后行!” 缺钱就如火烧眉毛,一下子让卫知丢失了方寸,而这“多灾多难”之说卫知又不是第一次听说,她素来霉运连篇,抬头鸟屎落脸,走路花盆砸脚是常有之事,前世在国内游历之时也常有长髯怪相的道人跟他说此类之话,听多了便也不放心上了。 “师父你放心,你徒儿我冥王厌之,不会收的。” “但是你……”忘尘道人欲言又止,但深知天道自有安排,这是她的宿命难以变更,便把改口,“你好歹把纳魂珠收好,关键时刻它一定能救你的命!” 那纳魂珠承载着暗朱雀的体魂,虽魔气冲天不似正道所有,但依旧是不可多得的灵兽法宝。 那一日北山动乱,朱雀追着卫知满山跑,她还以为对方要吃了她,却不料它跪在她面前俯首称臣,赶来的玄门子弟皆相顾失色,有的觉得她是邪修奸细,有的觉得她法力无边,有人骂她,有人崇拜她,而忘尘道人则是选择相信他,“老夫观她体内灵气清澈,无半点浊气,想来是正修之宝,收复这异兽实乃天意也,证明其威势夺神也。老夫已收下这徒弟,断然不会改变心意,以后自当多加教导,避免她走上歪路。诸位无需为此担心,老夫用人格担保,我这徒弟绝对不是邪道中人。” 对这种毫无条件的信赖,卫知是很感动的。 当然忘尘如此相信卫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虽然算不出她的三生三世,但大致的命格还是能算到的,她或许会有一些奸猾自私,但绝非大奸大恶之人,命里略带救世格局,其命星耀目,与钟离墨的命星于天央争辉,或许是这个世界另一重的希望也说不定。 忘尘道人还把几本秘籍交给了卫知,吩咐她不要随意让人瞧见了,这都是遗世孤本,如今末法,各门派的功法已残损落后,但互相制衡,若突然出现一种强于所有人的功法,势必引来纷争。卫知对此不置可否,将来魍魉横行妖魔遍地,正是因为功法落后,诸众玄门才死伤无数,各自沦亡。忘尘道人毕竟是上上上世纪的人,思想是古华人固有的保守,讲究私家秘藏,而不重分享和交流。卫知虽心有异思,但毕竟这些秘籍是属于道人的,她不能够擅作主张私自传播,只能将秘籍深锁屋中,空时私阅,不传于人。当然,最近她的时间都用来看剧本了,摸一摸秘籍的空档没有。唉。 这种感觉可一点儿都不好,沙漠里遇到的那些冥界鬼军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魇之中,那未曾谋面的冥君就跟克苏鲁神话里的魔神一样,让人产生蚀骨的恐惧。 卫知深知她此刻的头上悬挂着达摩利斯之剑,不尽快修炼成神,随时可能身首分离。冥君那句“她应该由我来亲手虐杀”,让卫知忍不住多想,或许他不立即杀掉她,就是为了让她沉浸在这种恐惧之中,日夜颤栗。的确,比一刀削掉她脑瓜子要磨人得多。 她变得越来越疑神疑鬼,走在街上若感有异,便猛地回头,一回回三次。 其潜意识可用一言蔽之:总有刁民想害朕! 山海工作室并未有想捧红卫知的意思,但之前播出的《蛮生》大受好评,卫知扮演的女二由于人设优秀,打戏劲爆,冷酷拉风而倍受观众喜爱,于是她便也有了些高薪片约。 卫知再三要求能推的就推,但还是有一个剧,片酬诱人,制片人直接点名要卫知演,连杨嫣也无法拒绝。 这部剧叫做《血族往事》,讲述的是千年不死的华夏血族与普通的人类少女的言情故事。 故事桥接两个年代,一个是二十一世纪,另一个是民国。 主要取景地为上海、广州、北京,分别要拍摄出两种迥然不同的时代风貌。一种科技发达,和平繁荣;一种儒雅古风,战火连天。 这部剧是原着提到过的,暗示着血族单元正式上线。女主会在《血族往事》拍摄期间惹上血族大佬,男主追寻她的踪迹,最终直捣黄龙。 《血族往事》是血族精神侵-略战的重要步骤,卫知当然不会想参演,但姜兰早已为她接拍这剧发布了公告,并在微博上传播造势。 卫知怪她自作主张,而姜兰说,这制片人点名要卫知出演特定角色,非她不可,甚至向山海工作室施压。女强人杨嫣哪儿受过这种气?当即表示卫知一定会出演,且会演的很优秀。 卫知叹了口气,从更衣间里走出来,烟墨色的旗袍本应该十分贴身,但卫知的身形委实过分单薄,就跟漫画里的少年一样,连旗袍穿在身上都虚飘飘的,只有胸部和臀部有些微隆起,显得窈窕又纤弱,倒是极其符合《血族往事》原着小说中那个弱柳扶风的女子。 她演的是柳烟烟,满清遗珠,末代格格,也是民国时期的流莺艳女,耀目于风月之所,斡旋于权贵之间,在一次跨国宴会上遇到了永生之躯的男主,产生了一定的暧昧,男主倾心于她,她却在发现男主是吸血鬼之后试图杀死他,却不幸被男主含泪亲手杀死,成为男主心里的一道坎,使得他不敢再相信感情。 男主,钟情,是宋明清三朝肱股之臣,却无力挽救清朝之亡与民国之殇,后被汉-奸害得沉骸东海鹬蚌湾,直到现代的女主角下海采珠,无意间看到他,好奇之下扯掉了他身上的封印,从此男主重见天日。随后他因为不熟悉现代化的都市,不得不向女主虚心学习,展开一边同居一边甜宠的日常。 与此同时,柳烟烟的转世烟·柳从海外留学归来,而她的身份再度与钟情对立——十字架猎魔人,专杀吸血鬼。 得,她演的又是女配! 不过人设倒是蛮出彩的,还与男主相爱相杀,带感! “哎哟诶,小祖宗,你这衣服可算换好了!”姜兰扒拉着卫知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就是这个味儿——民国风!老上海!侬再说几句上海话就更好啦!”姜兰甩着手的妩媚风姿倒是像极了民国老鸨。 “我不会说上海话。”卫知有些无奈。 “晓得勒,你赶紧去补个妆,等会儿就要开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卫知是两个卫知的合成体,不是单纯的穿越者和原主的关系。 作者很讨厌夺舍啊,突然有一天,你身边的亲人变了一个人,她更聪明更有担当,但她不是“她”了,原来那个讨厌鬼消失了,死了,那讨厌鬼不可怜吗? 另外,人的成长不就是跟换了灵魂一样吗?现在看来极其可笑不敢置信的事情,当初就是认认真真去做的。 第28章 魔都血族篇·二 作者有话要说: 卫知的相貌属于林青霞那挂,基本等同霞姐《刀马旦》里的曹云,帅弯女人。 - 修改了下,两世相貌一样。  “Action——” 十里洋场, 法租界官邸。 一辆黑色发亮的福特老爷车在门口停下,一名军礼服的英国男人下车,打开了后车厢的们, 绅士地伸手笑道:“柳小姐, 我们到了。”从车子里伸出了一只戴着蕾丝白手套的纤纤细手, 接着出现一位着白色洋装的绝世美人, 她乌溜溜的短发烫成了云样卷,耳有珍珠坠子, 她理了理鬓发,含笑地与英国绅士一同走过单拱券凯旋门。 黑胶唱片播放着巴赫F大调第二勃兰登堡协奏曲第一乐章,管弦乐带动着优雅而欢乐的氛围,空气中似乎都洋溢着快乐的因子。人们跳着交际舞,淑女的裙摆挽成曼妙的花朵儿, 发丝虚飘于空中,散发着比花朵更为动人的昂贵香水味…… 中国的绝世美人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目光, 她就像是发亮的白珍珠,任何事物都无法掩盖它温润独特的美。 男主角钟情还沉浸在自己的孤悲之中,他举着酒杯在阳台上独自啜饮,未发现那白珍珠会给这世界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变动。 钟情由于不老不死, 不可能一直在朝堂之上, 否则他的不朽容颜将被引以为妖,所以他只会出现在大国为难之时,可他这次发现自己出现的太晚了,国家已经被慈禧那个女人败光了, 剩下的大国残枝败叶根本经不起消耗, 整个国家就像是血肉被啃噬干净的骷髅,非一人之力能够重塑肉身。他想过辅导溥仪, 但后者尚且年幼,幼稚天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相信日本人,转眼就江山易主,这速度连钟情都惊讶,一晃眼,满国易服,蛮夷入住。 这是他守护了千年的故土山河,竟然让洋人东夷如此践踏…… 钟情现在的身份只是新贵,身份并非绝顶显赫,也并非柳烟烟的攀附对象。柳烟烟来阳台上透透气,便看见那一身西装凭栏而立的忧郁贵公子。他身姿挺拔如松如柏,相貌英俊宛若天神,然而眉眼之间却是弄得化不开的阴郁,宛若万里墨云,叫人心生不忍,想替他分忧解难。 “你不开心啊?” 黄莺一般好听而温柔的声音响起。 钟情转过头,眼底倒影着那袅娜纤美的身影,绝丽精致的容颜,一时怔然。 二人对视,柳烟烟忽而掩唇一笑,天地失色,百花黯淡。由此,展开彼此一生的劫难。 “卡——” “白芷,你的笑容要柔和一点,柔懂吗?一点都不温柔!还带点杀气!”摄像机后的导演怒斥。 卫知扮演的柳烟烟基本符合原着,就是剑眉星目的多了些英气少了些柔美,感觉像是随时要从洁白裙摆下拔出Qiang跟男主一块儿扫杀日本鬼子。 这柳烟烟最应该找张曼玉那样的演员,但这什么年代,哪儿还有小张曼玉啊?就只好让稍微带点古典美的卫知来顶着了。 姜兰把卫知拉到身旁吩咐化妆师:“补妆补妆!”又对卫知道,“姑奶奶,大小姐,少东家,求求你不要一脸我要上阵杀敌的表情好不好?你现在不是除魔师,是演员、明星,懂不懂!”她气得想发笑。 “我笑得……不好看吗?”卫知第一次质疑自己的美貌。 不管今生还是前世,她都生得十分美丽大气。小时候就被说珠圆玉润,来日可期,长大后更是有人说她神似王祖贤、林青霞,以至于卫知对自己的相貌自信却不自恋,长期YIN浸在这些赞美声中的她根本不知道颜值的可贵。卫知从未对自己的容貌失去过自信,除了眼下。 姜兰气笑了:“好看贼好看,但是好看有用吗?这个时代哪个小演员不好看?重点是演技是神-韵!你要有那种Feel!” “哪种Feel?” “那种婉约、柔媚,像那山间清风,像那高空皓月,像那……”姜兰卡壳,“总之你这种样子,对方是你在剧中的CP,不是哥们儿,你一副‘咱俩以后就是好兄弟了,你开Qiang我补Qiang’的表情怎么组cp啊!这次男主角可是你最喜欢最爱的钟离墨,要不是怕你太激动,我早就告诉你了!” “……”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啊。 《血族往事》是原着写到过的剧,演男主的是男主,演女主的是却是女配白灵,这是白灵的翻盘之作,让她一跃从三线小花跃居一线。而演柳烟烟的本来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老演员,成熟,有风韵,但徐娘半老,是被观众诟病的一元素。据说制片人看了《蛮生》之后觉得卫知很符合他心目中的“烟·柳”形象,没错,是“烟·柳”——柳烟烟的转世,那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十字架猎魔人。 导演发话:“重新来一场!” 这一场又卡在了笑容上,导演压抑怒火,指着卫知冷嘲热讽:“笑的是温柔了,但眼神——眼神!你看他的眼神应该带着喜欢的,怎么跟看无关人员一样?” 卫知不服,“才第一次见面怎么会有喜欢?” “啧!你命定的恋人懂不懂?”导演发飙,“一见钟情!一眼万年!你要让观众觉得你俩是命中注定会相爱的!” “哪儿多命中注定?我演的是个女配又不是女主……”卫知嘟囔。 “女配?呵!”导演砸了手头的道具,全场人都抖了抖。 导演站起来:“你演的这个角色知道自己是配角吗?不知道的!每个人都是自我中心的,如果你抱着‘我是配角’的心态来演永远演不好!” 卫知轻轻蹙眉。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我是主角我是主角我是主角……卫知在心里催眠自己。再看向那个扮演钟情的家伙,顿时生出强吻的冲动——没错啊,如果她是主角的话就可以发挥自由意志了吧?想干嘛干嘛吧?那当然是树洞墙咚各种咚啦!不行不能冲动那是女主的那是女主……等等我不就是女主吗?卫知陷入了混乱。 见卫知面露思考之色,导演才面有缓和:“先演下一场,白芷你好好琢磨琢磨!” 穿着青莲色民国女校校服的白灵翩然路过卫知,巧笑道:“有的人呐,天生女配命,怎么可能有‘我是主角’的思维呢?”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卫知忍俊不禁。 如果卫知愤怒地反驳,白灵便会感到快意,她却轻描淡写地笑了,不禁让白灵愤怒,“你笑什么?” 卫知不言,心想好歹我是一个穿书者,知道自己的位置和错处,可以有一定几率避免错误与个人BE,而你就像是盲人摸象一样活在这个世界里,以为自己是主角,肆意而为,却不知这些行为会把自己推入深渊。 看着白灵,卫知不禁想起了一个民国要人,便是溥仪。溥仪知道自己是配角吗?不知道,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大国博弈历史传说之中渺小的配角,他作为最后一位中国帝王,努力地狂奔努力地付出,以为自己能够力挽狂澜,却发现他所做的不过是拽住历史的衣角,待历史翩然转身,他便一无所有,连回趟家都还要买门票。没错,每个人,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都狂奔着,向着自己的目标狂奔着…… 等等……我好像领悟到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啊! 卫知突然不笑了,双目在虚空中快速移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被无视的白灵更生气了,推了卫知一把。 卫知踉跄一下,却未曾反击,她在想:我好像一直站在上帝视角上看事物,连看剧本也站上帝视角,所以表现不出角色应有的情绪,显得格外清醒冷漠,其实人活着就如同盲人摸象,没有人能完整地认知世界,盲目地享受当下才正常人会做的。 她忽然注意到窗外下起了毛毛小雨,淅淅沥沥,雨丝跟针一样细。 风很温柔,拂过人的面庞。 这是南国的夏末秋初。 空气冷暖适宜,正是最宜人的时节。 “喂!你傻了啊!” 白灵在尖锐地叫着。 她的面容有一种妖异的美感,像是苍白画皮抹了胭脂色。 卫知看向白灵,居然冲白灵一笑,这笑容倒叫白灵毛骨悚然。这女人怎么回事?疯了吗? 白灵拍摄了在租界十字路骑着自行车撞见男主的戏。 白灵演的傻白甜女主荀蜜也对男主一见钟情,她表现的比卫知要得多,毕竟她还是深深地喜欢着钟离墨,眼睛里的爱意再不需要掩饰,浓郁得简直如同凝固的糖浆。 “你没事吧?”荀蜜热切地问,像是见到了鱼干儿的猫。 “……”钟情什么都不说,帮她摆正自行车就走了,与之擦肩而过。 荀蜜一下子就从雀跃兴奋变为失落难过。 极短时间内的表情转变被白灵拿捏得极其到位,因为那样的情绪她已经体验了太多次。 每次看到钟离墨走向别人,她心里就是那样的心情,只不过更怨更恨。 荀蜜经过了短暂的低头失落后,她抬起头奋然直追,“欸,先生你先别走……” 钟情却根本不理会,消失在了街头转角处,徒留荀蜜在人海茫茫中用视线追寻。 “卡。太完美了,很优秀!”导演赞口不绝。 又回到了卫知与钟离墨的对手戏了,导演顿时脸拉了下来,道:“卫知如果你实在演不了这角色,我可就换人了!” 就目前来看,这卫知只会本色演出,演个女汉子,或当个武替还可以,演这种跟她本人风格气质相差十万八千里的,火候差太远了。 “Action——” 柳烟烟又出现在阳台上,轻声地问那清贵忧郁的公子,“你不开心啊?”语调里有一丝俏皮的笑意和风一样的温柔。 贵公子转头,眼底倒映着她完整的身影,她看清了他英俊的面容,那样的动人心魄,一瞬间她的灵魂像是坠入了甜美而黑暗的深渊,无法苏醒。似乎又一阵风从他们之间吹过,她的发丝轻轻飞舞,从眼前掠过,略微模糊他那挺拔的身影,梦一样模糊。她不自觉缓缓眨眼,似乎想确认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卡——很好!过!” 这回导演赞不绝口,“比我想象中还好啊,演出了一种并非怦然心动而是茫然中坠入爱河的感觉,太赞了!” 戏已经结束了,钟离墨却还沉浸在方才卫知的眼神里无法自拔难以呼吸,他深深陷入了她眼中的深渊…… 她蓦然回首,发现他就在那里。 ——我就在那里,你的眼里。 钟离墨的经纪人姜嘉年走过去,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现对方并未回神,顿时笑了:“哈,你也有被带进去的时候啊,看来卫小妞的演技进步了。” 钟离墨沉重地吸了口气,才缓过神,推开姜嘉年,“走开!” “话说这两场可都是别人对你一见钟情,你感觉怎样?和谁更来电?” “我现在是民国的钟情,喜欢的人是柳烟烟,你说呢?”钟离墨说完径自向更衣室走去。 “喂——阿墨啊,我警告你哦——” “什么?”钟离墨扭头。 “——别真香!” “滚!” 演戏罢了,不过是被她饰演的角色所撼动。优秀的演员都有这样的能力。 第29章 魔都血族篇·三 “淅沥沥……” “淅沥沥……淅沥沥……” 天空中下着连绵不绝的雨, 越下越大,逐渐连成浓重的烟幕。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能见度大幅下降,整个车墩影视基地都呈现灰暗萧索之状, 本来就是旧时代的建筑, 这会儿国风古韵浓郁到让人几乎以为自己穿越了。 一名灰黑长衫的男子打着大黑伞伫立在雨中, 毡帽压得很低, 阴影笼主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薄唇一抹, 略微勾起。 今日本来要拍摄一场阳光灿烂的外景,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剧组只能先把室内的剧情给拍了。 女主的设定很俗,又是女校学生家报社员工。——那个时代称得上体面的工作并不多,记者就是其一。 白灵正在拍努力工作的个人戏, 表现那个时代精英女性的风采,没卫知什么事儿, 便在一旁念着剧本。念了一会儿便烦躁起来,摔了剧本,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头走去。 “欸, 你去哪儿?”姜兰急道。 “出去透透气。”卫知头也不回地摇摇手。 卫知素来无当明星混娱乐圈的梦想, 前世做的春秋大梦是打怪升级拯救世界,故而现在让她滚回族地振兴家族还乐意,让她去演一个虚构人物,她是真不乐意。 卫知从“报社”走出来, 起初没注意, 后来便发现蒙蒙烟雨暗暗长街之上那个奇怪的男人。一身长衫,给卫知的第一个印象是疑似群演, 可身上笃定幽暗的气质根本不是一个群演能有的,“特约演员?”她喃喃道,可她也没听说最近有什么演员临时加盟的。 男人缓缓抬起头,白净的面庞在阴雨中也格外鲜明,眉眼弯弯,有些可爱——那是张与他的沉肃打扮相反的娃娃脸,干净澄澈,不染尘埃。 他的面容看着不过十七八,身材也不算高挑,大概一七五多,像个高中生,但周身气场却内敛成熟,足以想见他实际年龄绝对比外表大。 那并非娱乐圈里的熟面孔,卫知对之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可他似乎正在对着她笑。卫知左顾右盼,发现这一带只有她和这个男人。她微微皱眉,心道该不会是私生饭吧? 男人的笑怎么看怎么不同寻常,倒不是不好看或者邪恶,反而是极度的纯真美好,与这阴雨天气截然相反,令人心旷神怡,而这正是奇怪的地方——为什么阴雨之中会有一位面相纯善的男子穿着长衫打着伞望着她呢?又不是她演的民国电视剧……如果真是电视剧,他也绝对是特-务那挂。 娃娃脸男人向着卫知的方向走来,卫知越来越警惕。 他来到她跟前,略微欠身道:“接过。” 啊?卫知知道自己想多了,原来是她挡住了门,而这男人正要往“报社”里走。 果然也是演员吗?卫知心想,侧身让开。 男人收起大黑伞,跨门而入。 卫知好奇之下,也回到了剧组。 本来正在喝着茶水打瞌睡的导演一看到这娃娃脸,立即起身迎接,声带热切:“哟,纪少,您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导演年方四十五,看起来像娃娃脸的爹,可举止却如同娃娃脸的孙子。 放往常,这奴颜媚骨的样子定然叫卫知翻白眼,可如今她却面色凝重。姓纪?莫非是…… “兰姐,这人谁啊?” 姜兰悄声:“这就是制片人,你可别看他年纪小,他可是掌握着纪氏集团90%股份的大人物,千万别得罪他!” 《血族往事》的制片,当然就是小BOSS纪圣净了。 《血族往事》将吸血鬼元素与本土历史相结合,极大地加速血族热的扩散,方便了纪圣净去推广贩卖他的禁药“血飨”。 卫知望着整跟导演谈笑风生的纪圣净,抿唇。 “血飨”结合了渗透药和毒-品的特点,不但能修改人的血统,还能令人无法戒掉泥足深陷,可谓毒害百姓甚也,简直唯有当年的鸦-片战争可比,足见这如白莲般纯澈干净的娃娃脸心脏之黑,令人无法喜欢。 卫知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兰姐,您难道不知道他是朱雀家族的少主?” “我当然知道。” “可朱雀家族可是……”邪道啊。 “那又如何?四灵家族树大根深,早在明朝就已是难以撼动的强大势力,如今大清亡了民国也结束了,连打打杀杀的古惑江湖也成了过去式,我们还能怎样?来次围剿,再次内乱?得了吧您嘞!在商言商,在凡言凡,咱可不是辟谷修真的神仙,得吃五谷杂粮,得买香奶奶LV!换好你衣服吧少东家!”姜兰往她怀里塞了一套纯白色男式西装。 这一场戏,讲的是柳烟烟女扮男装到报社里来,爆料男主钟情通敌卖国——这当然是误解。钟情不过是跟英美两国的高层有联系,这两国家都是同盟国的成员,日后是和中华同一阵线的。但在抗日战争还未爆发之时,所有洋人在中国人眼里都不过是侵略者,报纸也大肆报道商业巨子钟情与洋人密谋叛-国。 柳烟烟是末代格格,一心复国,和溥仪一样把把日本当成了大清朝的救赎。溥仪成了满洲国的“皇帝”,柳烟烟也在背地里帮助日本人,设定上类似于川岛芳子,是注定要被观众骂个半死的角色,但黑粉也是粉,观众骂得狠才能证明她演的女配深入人心。 姜兰他们都希望卫知借着这个角色,提升热度,从二线女星的身份里跳脱出来,可卫知并不像被骂出名声,心里十分抗拒,穿衣服也慢腾腾的——她本来就没穿过男子西装,系个领带系了半天都没成,搞得跟红领巾一样,姜兰在外面猛拍门,“快出来!导演发话了,你赶紧出来演!” “啧!”卫知狠狠皱眉,猛地扯开黑色领带,放弃了挣扎,开门出来,“烦死了!我又不是男的,干嘛还得穿这!” 姜兰一反常态没有唠叨,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帮我系一下啊兰姐!” “哦?哦哦哦……”姜兰呆呆的,帮她把领带系好,本来有一丝骚气的衬衣打扮顿时英挺禁欲起来。 卫知离开化妆师,走入众人视野,几乎所有人都有片刻失神,尤其是女性群演,几乎各个都屏住了呼吸。 ——她男装竟然这样迷人! 连白灵都不得不承认:真该死的好看! 卫知对此却毫无自知之明,“你们看着我干嘛?我的妆花了?”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此刻的卫知西装革履,黑色背头,顿时显得棱角分明,五官立体,侧脸俊得惊心动魄。 导演从怔神总醒来,大喜:“没花没花,好极了!赶紧就位!”然后拍马匹道,“不愧是纪少,这眼光真是太棒了!您早就知道她演柳烟烟一定很赞的对不对!” 导演你忘记之前怎么吐槽纸片人乱选角色,怀疑她是被潜规则的了吗?卫知嘴角抽搐。 卫知顺利演完了男装系,导演对此赞不绝口,频频竖起大拇指。这让卫知有了一丝自豪感,看来当演员的感觉也不差嘛…… 如果纸片人不是小BOSS就更好了。 “淅沥沥……淅沥沥……” “淅沥沥……” 雨逐渐小了,浓云却固留不散。纪圣净坐在床边,脸半明半晦,干净的肌肤像是染了墨汁。 他在和导演交谈的间隙里,常瞥卫知一眼,卫知极力也无法完全忽略。 他到底为什么看我?难道是知道当时救走侯潇打伤莉雅的是她?也对,商业巨子邪道少主,这点情报搜集能力还是会有的。 看什么看!再看我也不会后悔当日所为的!你也休想找我算账,卫家还没落魄到你现在就能报复的!卫知瞪了过去,剑眉竖起,星目射芒。纪圣净正喝茶,抬眸对上那视线,骤然莞尔,笑容清甜,竟有小小的酒窝。 一个男人长这么甜干嘛?娘炮!卫知心中吐槽。 《血族往事》是周播剧。没过几集,柳烟烟这个角色就被大骂特骂,还有不太理智的观众入戏太深,直接由角色及演员,对卫知也大加攻击。卫知明明自我催眠,这都是网络暴力不需要放在心上,但当真看到别人连名带姓地骂,还人肉自己,还是气得发抖。 渐渐的,一股水军势力也起来了,专门针对卫知,将有的和莫须有的黑料都爆出来,不少都是原主惹的祸,卫知只能再度开始收拾烂摊子。卫知心有怨言,又不能有怨言,因为她就是原主,原主就是她,她拥有那一切的记忆甚至感情,一旦怨起来感觉就很诡异。 卫知也去雇水军,她在说完尽量洗白自己的要求之后,顿了一下,然后加上一条:引导舆论的风向,传播“非吾族类其心必异”的思想,让人觉得血族该除。 血族是浪漫又哥特的艺术元素,但现实远远没有那么美好。 卫知的水军异军突起,吐槽《血族往事》过于唯美不现实的血族设定,说着跟作品本身相反的论调,引发了诸多骂战,但也一定程度上搅乱了纪圣净原本的计划,让一部分人有了对吸血鬼的理性认知。 电脑屏幕的光亮着,黑暗中苍白的手指抵在光屏上,有人呢喃道:“你还是这么讨厌血族,烟娘……” 语调忧郁又阴冷,带着一丝扭曲的迷恋。 作者有话要说: 在故事开始之前,两个卫知都是不完整的,两个人的灵魂整合之后才是。 异世卫知代表着理性,除魔卫知代表着感情,两人因缺而性格缺陷较大,故而总是“被女配”。 - 柳烟烟不是川岛芳子,是好人。 第30章 魔都血族篇·四 晴空万里, 流云飞逸。和风庭院,鹿取击声悠长,“咚——” 武士头的日本人闭眼弹奏着三味线, 铮铮然, 音古雅而圆润。 柳烟烟今日不是大背头也不是时髦卷发, 碎发随意地披散, 柔和了眉眼。她穿了一身黑色男式和服,披着蓝色羽织, 额头上绑着蓝黑绸带,正在表演日式茶道,手中动作若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自怕从小学习茶道的日本名媛也不过如此。 武士头忽而睁开眼, 用别扭的中文道:“云烟桑,你的兄长现在正安稳地当着她的‘皇帝’, 你作为他的妹妹是不是应该对兄长的事业做出一点支持和贡献?” 柳烟烟柔弱一笑,“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云烟自当从命。” 武士头:“那么正巧,你立大功的时候到了。” 柳烟烟:“何事?” 武士头:“你们华人的商业巨子钟情桑最近实在太嚣张了, 连我们的生意也敢抢, 我听说你最近和他走得近,我希望你能够让他喜欢上这个。”他的指尖敲了敲桌上的黄铜扁盒,柳烟烟知道那里头装着的是鸦-片烟膏。 柳烟烟怔住了。 武士头不悦:“你不愿意?难道你对那个商人动了真感情?” “怎么会……”柳烟烟眼底闪过挣扎,最后她还是选择握紧了黄铜扁盒, “既然大佐您都发话了, 小女子自当从命。”大佐并不是顶级军官,但他是传话人, 他的意志就是日本军方的意志,钟情如一匹黑马突然出现在国际贸易界,声名鹊起,对于某些利益团体来说委实太过扎眼。 武士头含笑,“你可要说话算话,不然你哥哥的皇位恐怕是做不热。” “嗨!”柳烟烟如日本武士般用力点头。 “咚——”鹿取又响了,像是要敲进人的心里。 “——卡!” “很好,中场休息!” 卫知大口喝着况泉水,不少水都流入和服领口了,她也不管,喝完水也依旧眉头紧锁。 “怎么了不开心啊?”姜兰何其敏感,立即解读了她的情绪。 “演汉-奸,谁能开心得起来?”卫知没好气。 更可气的是纪圣净还歪曲史实! 柳烟烟的原型存不存在卫知是不知道,但钟情的原型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是存在的,那就是纪圣净本人。 纪圣净出生于明朝洪武,曾是一名道士,专业炼丹,受过包括朱元璋和朱棣的召见。 1405,即永乐三年,明成祖朱棣一边派遣郑和下西洋加强邦交和国际贸易,一边派遣纪圣净往西深入大陆内部寻找永生药材。 自打那以后,朱棣再也没有见过纪圣净,后者获得了永生,却也变成了一个可怖的怪物。 纪圣净在东欧斯拉夫遭遇了吸血鬼,并且被初拥,成为了其同族,畏光嗜血,人人喊打。 当他克服心理障碍,学会了伪装成寻常百姓,再度回到九州大陆之时,正好是1645年,亲眼目睹了惨绝人寰的炼狱景象——所谓“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当时的他势单力薄,根本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国家沦亡,百姓惨死,北部蛮夷部落入关,占据顺天府,改元大清,强令百姓剃发易服。满清王族通过软硬兼施的手段洗脑和控制了汉人,让汉人们都相信他们是天命所归,是国家大统,是王是君,然而长生不死见证一切的明朝遗老纪圣净并不那样认为,在他的心里,满清八旗权贵始终是“鞑子”,所谓的肱股之臣跟愚昧百姓一样不过是亡国奴。 不管纪圣净怎么想,清王朝还是在一些贤明君主的统治下蒸蒸日上。 不管纪圣净是喜是厌,这个王朝也如明朝一样最终盛极而衰。历史的轮子又转了一圈,回到了原初。 纪圣净是巴不得清王朝毁灭的,当英法联军焚烧圆明园的时候,他在顺天府的高处拍手称快。那个时候他以为满清完蛋了,没想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让他笑不下去了。为了加速清王朝的毁灭,他一直在暗地里贩卖鸦-片,目的是侵蚀满清贵族,让那个“马背上的民族”统统变成病烟鬼。只是他没有料到,百姓竟然如此愚昧,愚昧到没钱也敢沾染鸦-片。一时间,大清上下民不聊生,遍地哀鸿满城死尸。纪圣净深知自己做错了事,可又打心底不愿意承认。他没有痛苦到人格分裂,但开始习惯性自我催眠,以逃避良心的谴责。他大部分时候还是那个眼神干净的纯粹少年,但有的时候他又会变回那个历经沧海桑田的遗族。 看到的事情多了,渐渐便什么也淡了。王朝更替乃大事?不过是龙椅换个草包坐罢了。或许最重要的还是个人利益,只有自我是与生俱来的,只有利益是永恒不息的。 待到日本人野心勃勃地跑到中原来时,活了五百多年的纪圣净已经十分淡定。在他这个明朝遗老的心目中,日本鬼子、后金鞑子都是一路货色。清王朝到底亡不亡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从中得利。 于是他又开始推广鸦-片,同时与欧洲各国权贵结交,并以那些吸血鬼家族为攻略重点,这种以利益为基石建立的“友谊”一直持续到了下个世纪。 时至今日,鸦-片的时代过去了,各种新奇药丸粉墨登场,而纪圣净依旧是商业巨擘。 综上,纪圣净的半生都是毒-枭。 卫知生于和平年代,称不上有多大的家国情怀,但对于从小深受学校关于禁-毒的教育影响,也是非常排斥纪圣净这类人的。毒-药不是最可怕的,让人戒不掉的药才最可怕,卫知还记得她小学时候在《儿童文学》上读到的一篇叫《沉沦》的小说,里面天使一样的好女孩儿就因为毒-品产生幻觉自-杀了,令人无比唏嘘。 不过,人很矛盾,她对纪圣净虽排斥,但称不上憎恶的情绪,大抵是身边未出现过深受毒-品侵害的亲友之故。 卫知在新疆以及云南边境的时候,遇到过几次被递麻-烟的经历,她当时心里是即好奇又触动,但还是理性拒绝了,因为她对自己的制止力很有自知者明,而且也体验过沉迷一些事物无可自拔的惨剧——比如看小说,她还记得有个新闻笑梗,讲的是外国人戒-毒靠的中国玄幻小说,足见其成瘾性。但万一她当时没拒绝呢?或者软毒-品里藏着硬毒-品呢?后果不堪设想。当然,玄门中人的自控力可能普遍比一眼人要强些,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不会上瘾。 看剧本的时候,卫知不禁想到,如果她真是柳烟烟,说不定真的会试图杀掉纪圣净那个祸害——然后被对方反杀? 一阵凉风吹来,令卫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扭头看向窗外,竟然又下雨了,雨水顺着屋檐落下,黄铜风铃玎珰作响。 …… …… 夏末的江南依旧多雨水,甚至有台风天,方才还天清气朗,转眼却下起了雨。 纪圣净又站在雨里,这次没有打伞,雨水让他浑身湿透了,青蓝的宽袍大袖垂黏躯体,显出劲节的肌肉。黑色的发丝垂挂下来遮挡视线,让那苍白面容愈发幼弱惹怜。 “少主……” 一把黑伞笼出了一片晴天。 执伞的少女有着漆黑卷发和湛蓝眼,精致五官明显混血。她问纪圣净:“你为什么总是淋雨?” 纪圣净弯起嘴角,“因为我喜欢雨。” “为什么喜欢雨?” “因为我曾在雨里被杀死。”纪圣净还在笑。 “什么?”莉雅震惊,“被谁?” “被我最心爱的女人……”他的笑容逐渐扭曲,他看向莉雅,歪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属下不敢。”莉雅垂下头,眼底一片冷冽。 …… …… 纪圣净走入和室,现在新一幕的拍摄还为开始,演员们聚集在这里有的在歇息,有的在对戏,有的在补妆、打理外在。 酒红色高马尾的青年一见到纪圣净便站起来,张口就叫“大人”。 这青年叫荒木美治郎,正儿八经的日本人。 一般日本人是不会演日本鬼子的,在横店每日被枪毙八百次的日本鬼子扮演者都是中国人,这荒木美治郎之所以愿意做这样匪夷所思之事,自然是因为他的顶头上司就是制片人。 他自从来到了剧组就一直很不安,气息粗犷,脾气欲发不发,憋在那儿,像个将爆的炮仗。这纪圣净一来,炮仗就站起来了,从那压抑的氛围里挣脱,露出几分喜色。 纪圣净对手下笑了下,然后问导演:“他演的怎么样?” 导演哪敢质疑制片人的决定,当即表示演的非常好,不愧是顶级制片人,有眼光啊伯乐不常有啊云云。实际上荒木美治郎的表现并不理想,就跟卫知不愿意演汉-奸一样,他也不满意自己的角色。 荒木美治郎演的是日军内部的血族武士“柳生新阴”,与钟情能过上几十来招,属于小BOSS类型,百分百的奸角。 而现实里的荒木美治郎也是血族,但跟纪圣净是截然不同的品种。 荒木美治郎的祖先是徐福,就是那个被秦始皇派去东渡找蓬莱找长生药却在没有回去的家伙,这货找到了长生药,一种将人变成血族的渗透药——畏光或嗜血似乎是凡人为长生付出的代价,难以避免。徐福服下之后在东瀛即日本娶妻生子,子嗣绵延,一直延续到了荒木美治郎这一代。 荒木美治郎相貌妖美,演吸血鬼可以说很本色演出了,不少女演员都盯着他看,甚至遗忘了钟离墨。毕竟冰山这款吃多了牙齿受不住,多看看这种妖孽受可以暖暖肾。 第31章 魔都血族篇·五 接下来的这场戏是室内打戏, 柳生新阴PK钟情,二人打得如火如荼,钟情的剑术技高一筹眼, 看着就要赢了, 却突然毒-瘾发作, 被柳生新阴砍中胳膊, 只好负伤遁逃。钟离墨换上了黑色短打,正接受化妆师的化妆, 忽然听经纪人揶揄道:“阿墨,你家小雨儿来探班了。”他立即站了起来,向门口张望。 一袭白裙乖巧,翩然而至…… “哇啊,是姜晴雨!” “我哥可喜欢她了!” “我老婆来啊啊啊!” 全场气氛被引爆了, 男性工作员工们因她的出现欢呼雀跃,第一次见到她本人的, 奔着去要签名——这便是国民老婆姜晴雨的号召力。 钟离墨为了扮演忧国忧民的钟情一直绷着脸,思绪也十分沉重,见到姜晴雨,就仿佛被一束光所照亮, 情绪有所松动, 面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笑意,声音暖然道:“你来啦。” “对呀,最近天气凉,我怕你感冒, 特地熬了鸡汤, 让你补补。”姜晴雨道,笑着提起有粉红豹图案的粉红色保温桶, 笑容阳光又温婉,若圣光一样治愈着人们的心灵。 有人赞叹:“果然是贤妻良母啊……” 有人牙酸:“你难道不觉得这俩在当众撒狗粮吗?” 有人不爽:“我昨儿个发烧都没人关心,这钟离天王(戏称)明明生龙活虎倒有妹子送鸡汤,啧!玄不救非啊!” 保温桶被打开,一时间,醇厚鲜咸味道在略微寒凉的空气里迅速扩散开来…… “哇啊!”一些人惊呼,“好羡慕……” 卫知尽量不去看他们,忽略唇齿间的馋意和心底的酸涩,努力研究剧本,却发现所有汉字都成了“孤岛”,单个她认识,连在一起却不知是什么鬼——她的精力无法集中了。 为了让自己忽略他们,她开始在脑海里描绘另一个人的影子,跟钟离墨很相像,但更加风骚。那种风骚不是女子的风骚,而是男子的风流和骚包,是那人天生的气质。不过有时他看起来却非常乖纯,像是牛津剑桥的在读生,会抱着厚脊书本漫步在泰晤士河畔,沐浴于夕阳与钟响。对钟离斐,她谈不上喜欢,但不得不承认那是个别具特色,吸引注意力的存在。说起来,原主对钟离墨是一见钟情,算起来也不过是见色起意,看中的就是那张俊美的脸,那跟钟离斐的脸又没区别,为什么不能是喜欢他呢? 东想西想的卫知并未产生嫉恨,白灵却不然,她目眦欲裂,双目赤红,灵源处浊气陈杂,细看,眉宇间隐隐透着魔征。 该死的!那无用的女人有什么好?我要杀了她!你喜欢她什么?纯洁无瑕的白吗?那个我也可以演啊!如果那一抹纯白被玷污,或者变得邪恶,你还喜欢吗?钟离墨?……越来越多偏激的念头浮现在白灵心头。 “卫小姐。”一声轻唤叫卫知抬起头,在片场叫她卫小姐的人可不多,都叫她的艺名“白芷”,她对上娃娃脸上弯弯的眉眼。卫知脑海里警铃大作,“纪少啊,什么事?”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只是我一见卫小姐就觉得熟悉,仿佛很久以前我们就认识,非常地怀念呢。”纪圣净慢条斯理地解释着,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卫知挑眉,不明白他的来意,“所以纪少这是想……” “你猜?” “想请我吃饭?” “Bingo,猜对了,不知卫小姐可否赏脸。” 赏脸当然赏脸如果你愿意让我带上三千卫家军的话。 卫知撇了撇嘴,“不好意思啊纪少,我最近比较忙,实在没空陪您吃饭聊天呢。”这倒不是骗他,又要赶通告又要修炼玄术,参悟新法,能不忙吗? “请你吃饭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呢……”纪圣净用熟稔的语气道,“应该说更难了。”他依旧笑眯眯的,模样青稚纯澈。 总有些人,笑比不笑更让人不舒服。卫知蹙眉。 “白芷轮到你上场了!”场务喊道,“赶紧就位!” 钟情被柳生新阴打伤,匆匆赶回家里,让柳烟烟帮自己涂药包扎。 钟情喃喃自语:“我为什么会出现毒-瘾之症?明明我从未碰过那鬼玩意儿,莫非……” 罪魁祸首柳烟烟闻言眼神虚飘,指尖颤抖,抹药的手劲控制不好,让钟情“嘶”地叫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柳烟烟慌张地道歉,手足无措。 钟情却宠溺地戳着她的眉心笑道:“傻瓜,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卡!重来——” 这一小段,卫知将那种心虚、不淡定却强装淡定,表现得很完美。她刚来这个世界时,为了瞒天过海,可是经历了不少虚惊场面。 但钟离墨的“宠溺”表现得委实太心虚了,余光在演戏中居然瞥向了场外的姜晴雨,这才让这条没能过去。他在担心姜晴雨吃醋。 姜晴雨看到他在戏中对别的女生温柔宠溺,的确心里不太舒服,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十分善解人意地给他擦汗、打气,并道:“你可以试试跟我这么说。” 钟离墨把手指垂在姜晴雨脑门儿上,非常自然地笑了出来:“傻瓜,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不远处的导演眼睛立马一亮。 钟离墨和卫知的对手戏又NG了几次,导演百年把姜晴雨叫来,让她和钟离墨拍宠溺那片段,后期抠图处理。这并非抠图大剧,但少部分用一下减少时耗还是可行的。 随后卫知又被换了过来。 钟情心中痴恋太甚,将柳烟烟身上的一切疑点忽略不计,还总是忧心她的安全问题。柳烟烟低头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凝视着她,想道:虽然我此次乔装良好,但毕竟暴露了招式武功,如果下次再遇到柳生新阴并且交手的话,我的身份一定会暴露,到时候,我是有把握逃走,那烟烟怎么办?他们一定会把烟烟抓起来,来诱捕我。不行,我得先把烟烟藏好,她安全了,我才能放心做事。 这一小段完全没台词,复杂的心理活动只能全靠细微的表情传达,钟离墨无法很好地做到,全程面瘫,于是NG了十几次,这次可没法用抠图补救了。 姜晴雨给钟离墨打气:“没事的阿墨!不就是十几次NG吗,我还有过几十次NG的经历呢!只要够努力,就一定能演好的!” 周围的演员都不太认可姜晴雨这句话,努力确是优良品质,但有些东西真的讲究天赋与智慧,语气机械性地去重复表演,还不如仔细琢磨如何去更好地传达精髓。 钟离墨心里苦笑不已,就是因为你在,我才无法和其他女演员演好深情对手戏啊…… 那种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心情他再熟悉不过了,但都是针对好奇宝宝小可怜姜晴雨的,面对英气十足霸气横陈的卫知,他生不起任何保护欲,哪怕她穿上青白长旗袍装出弱柳扶风的样子。说到底,有朝一日真出事儿,还不一定谁保护谁呢! “怎么回事啊……”导演愁眉苦脸,又不好直接骂当红小生,怕他耍起大牌来罢工,心里哀叹一声道,果然明星不能随便谈恋爱,太影响发展了。又经过了几次NG,导演只好决定通过后期加上内心独白来弥补钟离墨表情的不足,卫知也从反复假装处理伤口的机械劳动中脱离,松了口气。 钟情为保柳烟烟的安全,决定把她送去六国饭店,却不想她把他这一想法告之了日本大佐,后者针对这一情况设计了围杀计划。去往六国饭店的路上,柳生新阴以及几位忍者已经在那里恭候大驾…… 这又是一场精彩的打戏,还是一对多,让有机会钟离墨充分发扬了他的打戏天赋,以及面无表情释放杀气的表演风格。 这一段儿,柳烟烟成了花瓶,还是特别碍眼的那种,拍摄她的画面并不多。 卫知躲在街角假装瑟瑟,心里想老娘若真是柳烟烟,定会夺走钟情的戏份,亲自干翻这几个人!不过那样一来,我还要cp干什么?这难道就是我至今单身的原因?汪汪?! …… …… 1945年十一月,阴冷的雨幕笼罩着素来暖和的广州城,长街上深深的水洼里躺着一位面容俊雅的男子,腹部插着一把短剑,血污染了周围地面的雨水。他颤抖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凶手,却被未尝够到,他的手颤颤地停留在空中,嚅嗫着苍唇问她为什么。 凶手是一个穿着男式黑西装的女人,胸袋里插着白玫瑰,“溥仪已经被俘虏了,你们所追求的一切都完了。”她生得极美又极俊,有着跨性别的魅力。 女人孤峭地伫立在雨中,大黑伞从它手中脱落,雨水沾湿了她的额发与眼瞳,让她看起来悲哀又纤弱。那面上明明毫无表情,却奇异地透出痛苦之色。 男子似乎无法理解她的意思,睁大着眼睛,继续艰难地问她:“为什……么,要杀……” 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溥仪他毕竟是末代帝王,新君会成全他的体面,将来他必定会洗心革面,重归社会,一切都会变好——新中国成立了,一切都会变好,所以……你就不要再出现(危害社会)了。” 俊雅男子开始大口大口吐着鲜血。自从成为血族以来,他从未像今日这样狼狈,仿佛真的会死掉一样。他将迷离迷茫的眼神投向了女人,后者读懂了他的意思,这个女人从来是懂他的,“这把刀是白银做的,浇灌过梵蒂冈的圣水,即便是始祖该隐也能够杀死。永生,终究是孤独而痛苦的,那不过是神明对叛逆者的惩治,如今你可以安息了。”她把他拖入自己的怀中,温柔地环抱住他,像个抱婴的母亲,“好好睡一觉吧,圣净。”她嗓音温柔,哼唱起了安魂曲,声音低靡,伴随着哗哗的雨响。 最后,雨停了,她把白玫瑰留在了他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 钟离墨CP姜晴雨 钟离墨会因卫知的到来而有些许动摇——被光环闪到,但会认清楚自己爱的是谁。 执着于女主的人也不少,但执恋皆因渊源与羁绊而生,不会人见人爱。 女主现在还没对谁动心,对钟离墨是之前的情感残留,前几世也没乱来。 第32章 魔都血族篇·六 柳烟烟给钟情喝下圣水, 钟情痛苦地捂住胸口,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柳烟烟,张开染血的嘴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给我喝这个?谁给你的?” 柳烟烟凄然一笑, 手持白银匕首, “因为你是魔鬼, 你是撒旦派来祸害世间的……都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你帮助共-党,我大清怎会沦亡?” 她缓缓靠近钟情, 笑容妖艳诡异,“至于是谁,你不需要会知道……” 钟情靠着墙壁,摇头道:“不是这样的,烟烟你听我说, 大清的气数早就尽了,那什么满洲国不过是日本设下的圈套, 他们想要入侵我中华,成为新的领导者,你和你堂兄都被骗了!” 钟情亲眼看过天下动荡,王朝更迭, 见过山河破碎, 后金入主,对于日本人的野心在他眼底昭然若揭,而柳烟烟和溥仪等人却局限于自己所在的时间线,看不清什么是天命所归、大势所趋——所谓的天命, 就是民心所向;所谓的大势, 便是腐朽的朽去,新生的怒放。 柳烟烟不住摇头, 泪流满面,“不,你骗我!我知道你一直憎恨我们满人,你是明代名臣,恐怕一直找着机会反清复明吧?我说的对不对?钟情,你是魔鬼!你是撒旦派来的……我要杀了你——”她高高举起刀刃,猛地下刺,“砰——” 钟情的Qiang早已悄然对准了柳烟烟,他希望她在最后一刻能清醒过来,所以一直没开Qiang。 空气寂静,他扭过头去,不忍看心上人逐渐死去的模样。 柳烟烟失力,“咣当……”匕首落地。 她缓缓低头,摸向腹部,抬手,注视着自己手上的心血,有些恍然,最终她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眼神里浮现梦一样的色彩,一如与钟情初见之时。 清朝复辟,一场梦矣。 京华风月,亦梦矣。 柳烟烟倒向钟情,钟情将人打横抱在怀里,她像熟睡的猫儿一样缩在他的怀里,他抚上她变得乖巧的美丽面庞,落下泪来,一滴一滴打在她娇嫩的脸颊上,她毫无反应,再也不会醒来。见惯风云变幻世事沧桑的怪物,在这一刻,潸然泪下,痛苦难掩。 “卡——” 杀青了,某种意义上卫知是杀青了,柳烟烟的戏码全部结束,民国的故事也接近尾声,之后便是男主在现代的故事了,卫知得过好久才能再度登场。 对此,卫知去并不难受,反而非常开心,因为接下来她就有时间去看秘籍修真筑基了。她会尽快修真升级提高武力值,那得金丹生道胎成仙化身走上巅峰的苏傲天之路似乎已铺在她面前闪闪发亮,惹得她心花怒放。 卫知唰啦从钟离墨的怀里蹦起来,笑成一朵向阳花,有些傻气。卫知很少这样笑,她的笑容往往带着些许杀气,经常出现于作为危难时刻,显得十分变态。 见人笑了,钟离墨紧绷的面部肌肉也轻松下来,他心底却还弥漫着一股郁结之气,沉浸在钟情亲手杀死恋人的痛苦之中。 如果真有那样的人,他的心该是何等痛苦啊?钟离墨忍不住共情道。 不远处,坐在太师椅上的灰白长衫的纪圣净合起扇子,低头呷茶。 导演走过去,“纪少,您看这民国部分拍得怎么样?您还满意吗?如果您不满意的话,我可以让他们重新再来。” 纪圣净抬头,目光追逐着开心得走路带舞的卫知,神情恍惚地道:“满意,很满意……就是觉得男主角的眼泪,未免太假惺惺了。” “可是……”导演心说杀死心爱之人肯定痛苦啊。 之前钟离墨入了戏是仰头嘶吼,声嘶力竭,好似天塌了一般的,导演觉得有一些太矫情,当代观众可能不买账,便砍了重来,他还特地教导钟离墨:“你要表达的内敛一点,毕竟男主角是个千年老怪物,感情表达上不会太强烈。你啊,稍微留点眼泪就可以,表达要含蓄,含蓄懂吗——就是明明想嘶叫却叫不出来,连哭出来都极其困难,很多很多年都没有释放过情绪,已然忘记如何大喊大叫的那种。” 纪圣净冷冷瞥了导演一眼,后者立即反口:“对,太假惺惺了!实在太恶心了!我立刻叫他们重拍!” “住口,谁允许你这么说她的?!”纪圣净勃然大怒道,放下茶盏猛地站起来。因为放盏的手劲大了些,发出咯吱的刺耳摩擦声,些许淡黄色茶水洒了出来,这轻微的动静却吓得导演不敢抬头。导演当然心有怨言:是你先说他假惺惺的啊,怎么你能说我就不能说了呢?到底希望我怎么评价啊? 当然这些内心独白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待到纪圣净离开,导演才抬手擦了擦额头,心里想道:这真是96年出生的后生仔吗?气势也太吓人了! 姜晴雨走到钟离墨身边,笑道:“阿墨,你这民国戏拍快完了,以后看不到你这些打扮了呢。” 钟离墨还未脱戏,勉力一笑道:“这衣服又什么稀奇,下次我再演个真正的民国剧,让你看看我穿军礼服的样子。” 按照一般民国剧一般的规律,男主的设定一般是少帅,领兵打仗战无不胜但最后很可能挂掉赚眼泪的那种,可钟情的设定却是商人,靠资金的运转来抗日救国,而且行事作风颇为复古。钟离墨的扮相常常是长袍马褂,偶尔西装革履。比如他现在就是一身黑西装,剪裁是复古了点儿,但也并不稀奇。 莉雅早在灰色公馆外等着纪圣净,这是大好晴日,她却依然撑着大黑伞。作为二代始祖,她并不畏光,但作为暗夜子民,对光颇为憎恶,所以不忘打伞,将自己笼罩在阴影之中。 纪圣净则根本不是血族,但同样习惯黑暗、厌恶光明,她见他来了便立即走上前,用伞遮住他的头。注意到他的脚步跨得很大,步履快疾,莉雅猜测道:“少主你不开心?” 莉雅失忆了,她睁开眼的第一刻见到的是纪圣净,由此产生了雏鸟情结。她失去了中东地区艰难生活的记忆,性子不再尖酸孤愤,也不再积极顽强,宛若杂草,她很单纯,少主就是她的天,少主开心他就开心,少主不开心她也不开心,并且要努力让少主开心起来。 “莉雅,你别管。”纪圣净的嗓音有些低沉。 纪圣净几乎没对她说过重话,别管我三个字对她而言已经算重了。莉雅顿时鼓起腮帮,一脸生气加受伤,“少主你总是什么都不跟莉雅说,莉雅不开心!生气了!”说着,走开了,大黑伞离开了纪圣净的头顶,他整个人沐浴在了光中,一身灰白色长袍被照亮,稚气面庞显得愈加明澈,宛若白玉兰苞。 纪圣净不理会莉雅,径自往前走。 他身后,莉雅湛蓝的眸子骨碌碌一转,自言自语:“就算你不说,莉雅也会查不出来的!哼!”她抛掷着手中黄铜怀表,神态古灵精怪。 这怀表纪圣净一直带在身边,时常望着它发呆,神情哀伤,还从不允许别人碰它,甚至连看一下表内都不行。莉雅之前曾因好奇而试图打开来看,却被他生气地夺回去了。莉雅猜测其中必有奇情,便趁着方才他心情不好脾气急躁偷走了这怀表。 怀表做工复古,已然泛黑,看着有些年头。莉雅一摁末端的凸纽,怀表便自动打开,指针早已停转,表盖内侧贴着一张黑白小照,照片是一名民国女子的头像。女子留着短卷云发,略微侧着头,乌溜溜的蜷曲鬓发搭在那极白的脸上,画质如此模糊却能看出此人五官颇为立体,线条锋利,高鼻大眼,眼角斜飞睨着人,端是妩媚与凌厉兼具的独特风情。 “这人是……”莉雅瞪大了眼睛。 这时,卫知刚好甩着拎包从剧组走出来,心情大好地哼着曲儿,正是剧中民国风小曲《今夜你无须盛装》,她既然演的是流莺艳谍,自然少不了登台表演的戏,《今夜你无须盛装》便是柳烟烟成名曲,也是民国段常用BGM,唱歌的部分可以让后期配音员代劳,但卫知听多了便也学会了那曲调,导演说她可以去录音棚试试音,如果成的话就用她的原声,更为自然。 莉雅扭头盯着卫知,这相片上的女人居然跟卫知有八成像!见了鬼了……莫非是后代?还是未老未死? 卫知换上了现代装,白衬衣黑夹克加高腰阔腿裤,黑短发散落着,英气的眉眼略显柔和,红唇勾起,明媚如光。可那五官那线条,基本能与那黑白照上的女子相吻合,若非挑出诧异的话,那便是神态,卫知此时看着无忧无虑,而女子眉宇间弥漫着冰冷与郁暗,那眼神如刀子一眼,卷着血气。 “这到底……”莉雅喃喃。 卫知察觉到视线,侧头,差一点就要看到莉雅了,后者迅速一闪,平移到巷间窄道里。 “嗯?”卫知疑惑地蹙眉。 阴暗中,莉雅握拳咬牙:“如果你就是让少主难过的人的话……莉雅一定不会宽恕你!”湛蓝的眸子闪烁着猩红光芒。 第33章 魔都血族篇·七 纪圣净是个吃得很开的人, 兄弟无数,跨各行各业,且各个是人中龙凤, 不过真正能说心里话的却不多, 周嘉鱼便是其一。 周嘉鱼乃是暗四灵·青龙家族的少主, 跟纪圣净那是同样身份尊贵责任重大, 含着金汤匙而生的。他从小在美国生活,由于生情不羁纨绔放荡, 又身负邪道灵力,称霸美国多个混乱街区。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在曼哈顿下城华人街跑酷,与美国跑酷小团队“Free bull”(自由公牛)搞PK,谁赢了下城就归谁管, 当然这只是他们年轻人之间的互相管理,跟真正的黑势力无关。结果他和公牛的老大都没有赢, 一个黑头发的程咬金先与他们抵达重点,并说\”The Lower Manhattan belong to me from now on.\”(从今往后,下城属于我。)这样的狂妄之语。 他和公牛两方的人自然都用上去痛殴程咬金,但这程咬金非但没被揍死, 还把所有人揍趴下, 堆成山,他就坐在山顶,要求每个人叫他一声“boss”。这个程咬金自然就是纪圣净。从那以后,周嘉鱼就成了纪圣净的兄弟兼走狗。 他在美国努力获取家族权力, 却胳膊肘往外拐, 里应外合地帮助纪圣净,毫无称霸四灵家族的野心, 因为他觉得这个王座不属于纪圣净之外的任何人,除了纪圣净谁也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能坐在那儿。他的忠犬自然也换来了纪圣净的坦诚相待,莉雅深知,如果她想知道纪圣净的事儿,只可能从周嘉鱼身上下手。 周嘉鱼经常大老远跑来中国找纪圣净喝周末茶,然后又匆匆回去,这会儿正好他三周没见纪圣净,快接近他不找他的极限了。莉雅静静等待着他的到来。 周六,价值千万的别墅门外驶来一辆嚣张的加长版林肯,车门被司机打开,落地的是个浑身潮牌,脚踩AJ的嘻哈风大男孩。他把斜斜戴着的橙黑鸭舌帽唰啦矫正,取下索尼颈挂式耳机的耳塞,头一撇,黑西装的手下立即去按门铃。 此人就是周嘉鱼。 莉雅高兴地扔下园艺剪,跑去迎接他,后者调笑道:“哟,小丫头,几日不见这么热情,你该不会是放弃你家少主爱上本少爷了吧?” 莉雅穿了一身西欧中世纪女仆装,黑色长卷发挽作古板的髻盘在脑后,纪律发丝垂挂在鬓角,略显活泼,白皙的面庞因劳作而渗出些许汗珠子,十分可爱。“你说什么呢,就算我放弃我家少主,也不会喜欢你!”对于莉雅而言,周嘉鱼太过油滑,一看就花花公子,也不知多少金发小妞等着他宠幸,她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喜欢上他的,但是她也不讨厌他,内里头觉得他亲切又可爱。 “呵呵好吧,不过你少主人中龙凤,如果我是女的,我也会爱上他的!” 这话周嘉鱼经常说,莉雅习以为常,扮了个鬼脸道:“你不许和我抢少主!” “好好,我不跟你抢,我就找你家少爷聊个天。”周嘉鱼左顾右盼,“对了,你家少爷呢?” “少爷在书房读书,你……” “那我还等什么!”周嘉鱼大步朝着别墅内走去,却被女仆装拦住了去路,“你等一下,我想问一些事儿。” “哟,你是想问在美国有几个情人?我告诉你,总共八个,每个月换掉三个,补上三个,这个月还差一个没补齐,你不要来?”周嘉鱼笑着凑近莉雅混血的美人脸,被后者一把推开,莉雅嗔怪:“少臭不要脸!我都说了我不会喜欢上你的!说正事儿呢你能不能——”她低声附耳,“告诉一些少爷以前的事儿。” 周嘉鱼眉头一跳,“什么以前的事儿。我可不会泄露机密……” 他心说这个中东来的小丫头,果然不是失忆是故意留下来当间谍的吧? 莉雅把周嘉鱼拉到了杂物间,叭叭地说起来:“我最近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别急先听我说,我看到了他怀表里的美人——生得的确是国色天香,值得反复思恋,怪不得少爷老是看老是看……”莉雅蓝眸中妒火中烧,“不过我发现更诡异是,那个女人竟然还活着——也不知真还活着还是转世了,总之她不像记得跟少爷之前的事儿,但却跟照片上本应作古的女子生得一模一样。”她语气诡异深沉,在幽暗的杂物间跟讲鬼故事一样。 “那有什么奇怪,玄门中人长寿的多了去了,你不是吸血鬼吗,吸血鬼还不老不死呢,人家能从怀表的时代活到现在有什么稀奇?”周嘉鱼故作不在意,额头上却渗出汗水,转身打算离开,却被一双素手猛地拦住,他周嘉鱼被吸血鬼少女壁咚了。吸血鬼少女迫近他逼问:“你是不是以为我真傻啊?你这表情完全出卖了你,你知道那女人是谁,而且很担心少爷现在的情况,对不对?” 周嘉鱼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精准地踩中他的心思,一直以来,因为她天真懵懂没记忆,就把她当成了三岁小孩来看待,实在是失策,失策。周嘉鱼一转头,似哭地笑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少爷和那女人的事。” “然后你想干嘛?” “如果那女人值得少爷去爱的话,那么我就勉强当个红娘,促成他们破镜重圆。” “如果不值得呢?” “那就杀了她!”莉雅眸子里泛起一丝血气。 周嘉鱼捂住自己的嘴巴,挣扎了半晌道:“我可以把他们的故事告诉你,但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毕竟感情是很奇怪的东西,恨一个人不代表不爱了,恰恰代表太爱了。”莉雅此刻就在他咫尺的距离上,而她的眼睛能杀死世间一切生灵,只要她想,周嘉鱼可没把握以他俩纸糊的情谊能让自己活下来,再加上人类八卦的天性,不由说起那个早让他唏嘘过一百次一千次的故事。 那个故事就是《血族往事》的原型,其间有很多地方是重合的,但是——钟情的人设并非纯白,也非纯黑,而是灰色的,在山河破碎的年代里继续贩卖着他的鸦-片,他在广东的院子里是一片凄红罂-粟海洋。他那时候的名字即不叫钟情,也不叫纪圣净,姓张,名白圭,字圣净,是个从明朝就存在的老怪物,背负着不老不死嗜血厌光的秘密。 而那个女人则是叫卫云烟,也有说她本应该姓金,她时常女扮男装,出入租界,被当时的人称为“云烟公子”,同时也是风月场上的头牌——她来历不明,有说其母是风尘女子,也有说是玄门弃徒,总之她的另一重身份是当时炙手可热的歌女“罗烟柳”。 满清遗老发现了她,认为是一颗绝世的好棋子,她的美色足以让她潜伏于任何权贵身边,只要是男子,只要她肯,就能让对方心动,甚至忘却生死改变立场。于是,卫云烟很长时间都被迫去窃取机密,策反民国军-阀、高官。直到伪-满-洲国建立,她才得以脱去俏丽却肮脏的洋装。她换上一身西服,自称云烟公子,在京城作威作福。她换了身衣服,就像变了个人,不再娇媚乖巧,也不再软弱可欺。 这段话让莉雅忍不住插嘴,“那不就跟川岛芳子一样么?”莉雅最近在学习中国近代史,忍不住做出对比。 川岛芳子,又叫金碧辉,晚清格格,被号男装女谍、东方女魔,原本也是樱花般灿烂的可爱女子,但十七岁时为养父所强-奸,从此性情大变,换上男装,活跃于政治场上,成为了维护满-蒙运动亲近日本人的大汉奸。据说她利用自己的美色周旋于权贵之间,为伪满争取利益。 “不一样啊……”周嘉鱼叹道,“不过结局差不多啦,你也可以把她当作另一个川岛芳子。” 周嘉鱼继续说故事,换上西装的卫云烟非男非女,性情古怪,时常让人摸不清想法,直至今日,也没法彻底说清楚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汉奸还是民族英雄,另外又因她鬼魅的身手和所携带的秘密,让罗烟柳、卫云烟这些名字都被刻意封存,不为人知,所以世人只知金碧辉不知卫云烟。 就如同电视剧拍的那样,血族贵公子张白圭跟风华绝代的卫云烟在一次跨国宴会上相遇了,张白圭对卫云烟那是一见钟情再见不忘。 两个人之间是互相纠缠了很多年,张白圭可以说是一路陪着她从民国走到开国,结果卫云烟莫名其妙就在开国之后的第二个月杀死了张白圭。 “为什么!”莉雅惊叫出来,满脸痛苦纠结,深深地沦陷在了那个故事里,“为什么那个女人那么心狠?为什么!” 这故事是周嘉鱼听纪圣净自己说的,每个记叙者都不会把话说得太实在,纪圣净只说自己被杀了,没说临死前卫云烟告诉他了理由——就是怕他继续贩卖大-烟给好不容四海平定的国家带来新的灾难,让听客觉得莫名其妙,觉得卫云烟是忘恩负义。其实卫云烟没有判断错误,纪圣净的确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夺舍之后也没干好事,继续做他的毒-品生意。 时间把他变成了真正的冷血动物,让他根本不在乎他人之生死,甚至扭曲地认为死亡是神灵给予人类最好的礼物,曾经的自己没有得到礼物,那是他的悲哀,而他杀死你你还应该感谢他“赐福”。 “我哪知道啊,反正女人心海底针,说不定是勾搭上什么更有前途的男人了吧?”周嘉鱼以自己的经验判断道,“总之啊,张白圭是死透了!哦,对了,这都是他的前世了,你家少爷孟婆汤没喝所以还记得。你可别到处乱说,中国人对这些生生世世怪力乱神可是很忌讳的!” 周嘉鱼图了一时嘴快,差点把核心的秘密抖落出来——张白圭当然不是孟婆汤没喝,他连孟婆都没见过!只因对红尘的爱恨嗔痴而灵魂不散,经过五十多年的孤独等候,终夺舍南派邪道朱雀家族的幼子。那幼子名纪豪,从小修炼邪道功法,且急功近利,在十岁时走火入魔,被张白圭逮着机会夺了躯。张白圭难忘过去,把纪豪的名改成了自己的字,作“纪圣净”。 “就是她……”莉雅根本没有去听那写后话,神情恍惚,想起那天雨里纪圣净跟自己说的,而后光火不已,咬牙切齿,恨声道:“是她杀了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和川岛芳子差不多,意思就是挂了,被Qiang毙了。 张白圭只是厌恶阳光,并不畏惧,因为他也是二代种。 - 卫云烟又叫金云烟,某些“细节”就只能读者自行揣测了。 第34章 魔都血族篇·八 如今卫知算是因为柳烟烟这个角色被骂火了, 暂时成了一潜力股。山海工作室的老大,杨嫣决定趁着这把火,给她加通告加片约, 让她立起好人设, 成为当红黑马, 一跃翻身成真一线。她虽被评为新四小花旦之一, 可那纯粹是颜值所致,从片酬到资源, 从评价都粉丝量,都足见她只是个二线扛把子。 北京最近有一档子未播先火的综艺节目叫做《我不是大明星第二季》,这个节目会邀请各把当红辣子鸡作为嘉宾,每一期让一位老派明星作为特约主持人,拍摄的是明星日常和明星口述自己的故事, 这些故事自然有不少泪点虐点,不少有黑料的明星可以借此来洗白自己。节目主旨是:“我不是大明星, 只是一个普通人,会有普普通通的日常生活,也会有脆弱、难过、站不稳的时候。” 杨嫣为卫知接下了这个通告,并且要求她趁着《血族往事》剧组没她的事儿, 赶北京录制。 卫知差点给闹起来, 天哪,我好不容易为以为自己有时间修炼了,居然给我一个长期拍摄的节目?!她在电话里道:“不行,我不参加!我没空!!” 杨嫣冷道:“你必须去!你把自己的名声搞得那么臭, 这会儿好不容易来了个可以洗白人设的机会, 你还不乐意?你知道我为了给你抢这个嘉宾的明儿,花费了多少时间和财力吗?!” “这么珍贵?”卫知故作诧异, 然后随意道,“那谁爱去谁去!给那些积极向上要当大明星的人去!” “你不想当了?”杨嫣也故作诧异,“既然你要是不想干了,那五十亿拿来!我立刻不管你!” 艹,不愧是姜家婆子,开口闭口都是钱!卫知心里内伤吐血。 她当然拿不出伍拾亿。 卫知好不容易把自己在家族里的形象立得正了一些,这会儿若是浪费个伍拾亿那就又回到解放前了。家族里的资金不少都是子弟兵们靠血汗武力挣回来的,再怎么封建愚忠,怎么可能受得了被人拿去乱花? so,卫知只能听从杨嫣的话,奔赴背景,参与节目录制。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在人群里冲卫知笑,并过来帮她拉行李箱,“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这是来给卫知接风洗尘的人,工作室的一名练习生,貌不惊人但五官柔和,看着很舒服,笑起来时有春风化雪之柔,可以走韩范小鲜肉的路线。 卫知记得他叫杨犀,也是玄门子弟。姜氏误人子弟啊,让一批本该除魔卫道的少年走上了娱乐圈的不归路。 卫知把行礼给了杨犀,和他一块儿往外头走去。人群里有个戴黑面罩的纤细美少女,那双极其漂亮的蓝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卫知。她紧跟着卫知他们离开了机场。 莉雅没想到卫知会这么快离开上海,也没想到从上海到北京这一路,她都没能让卫知和自己对视!莉雅打不过她,自然只能靠异能“美杜莎”。 卫知有心事自然不会太注意周遭景观,莉雅中途打晕过空姐,给她递送饮料,她头也不抬,只说自己不需要,哪怕莉雅故意把咖啡撒到了她衣服上,她都没看莉雅一眼,推开莉雅的手表示自己会处理。莉雅也不能大喊一声吸引她的注意,因为她曾经听到过莉雅的声音,难免会引起警戒。 卫知成功躲过了无数次的死亡。 莉雅继续跟踪卫知…… 杨犀为人温和谦逊,对谁都笑面相迎,哪怕对平素嚣张跋扈为爱脑残的卫知,但这不代表他连卫知也喜欢。卫知上了杨犀的车,这位年轻人恐怕考了驾照才没多久,但开车平稳老练。 这一路上卫知都很沉默,只是偏头看着窗外。过分安静的侧脸上倒影着错落的光,线条干净而锋利,像名家手下的雕塑作品。 杨犀印象里的卫知始终是嚣张跋扈的,话多,事儿精,有些闹腾,她这样安静的样子让杨犀很不适应,并且担心她事后爆发,便边开车便问:“姐姐在想什么呢?”卫知没有回答,杨犀瞥了她一眼,“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 卫知还是没有说话,倒是显得杨犀话多了。杨犀闭了口,心里却纳闷儿,她这究竟是怎么了?莫非是追求钟离墨又失败了心情不好?可她心情不好不就爱发火么? 北京十一月,温度已日常为个位数,天气寒冷,呵气有白,路上行人穿得颇为厚实,卫知从南方来只套了件灰白色的粗针织毛衣,下车后便有些冷了,风一吹浑身鸡皮疙瘩,只能靠灵气御寒。杨犀还坐在驾驶位上,他穿着奶黄色羽绒飞行夹克,脖子上套着条白色薄围巾。他见卫知穿的少,取下围巾递出车窗外,卫知没有接受说不用了,杨犀笑道:“你穿得这么少,万一被狗仔看见了,会吐槽你美丽冻人的。”卫知只能承了他的好意。 杨犀把车子开向停车场,而卫知在原地等着。四下里雾霾不散,车水马龙,这让习惯了小桥流水和大漠孤烟的卫知有些迷茫,站在路上宛若卡夫卡笔下的K——城堡外的人。(异乡人) 莉雅心说再这么下去猴年马月也暗杀不了她,便直接出现在她面前。 卫知感觉到有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正前方,她首先注意到的少女及膝的蓝色洛丽塔裙以及及膝白袜——莉雅本是关于穿波卡的,但那样穿走在中国路上实在太奇怪了,她为了伪装自己就穿了她认为的“常服”,但这常服对于一般人而言还是太过于出奇了,卫知好奇地把视线往上移——莉雅不会知道正是她莫名其妙的穿着,才让自己的计划得以成功。 正所谓好奇害死猫,卫知跟普通人一样,想看看“Coser”美不美、嫩不嫩,配不配得上洛丽塔装,然后她看到了蜷曲的黑长发……白皙纤细的脖颈……樱桃小口……高窄琼鼻……再往上是……异能·美杜莎发动! 卫知余光瞥到那一抹艳蓝时便意识到不对转移了视线,但还是太慢了,有了0.00000001秒的对视。这0.00000001秒的对视发生在美杜莎发动到一半的时候,卫知躲过了魂飞魄散的下场,却也灵魂震荡,从躯壳里脱离,她软软倒了下去…… “姐姐——!!”从停车场出来的杨犀瞠目呐喊。 莉雅鬼魅般消失。 …… …… “盛会绮宴开/宾客齐来/ “红男绿女/好不开怀! “贤主人殷殷绍介/这位某先生/英豪慷慨/ “这位女士/美貌多才……” 歌舞厅传来上世纪著名的曲声,女子嗓音圆润饱满,咿咿呀呀,幽雅柔靡,倒是真应了“靡靡之音”这一词。只听周旋唱道:“情话早经念熟/背书一样背了出来/不出五分钟外/大有可观,当场出彩!”那“彩”字千回百转,发音操作可谓骚至极,令人叹为听止。——这是它早期的成名曲,《特别快车》。 这唱腔以及曲律都别具一格,散发着古典香气,差点叫卫知沦陷进去,一辆黄包车载着人飞驰而过,没料到她会在大马路上发呆差点撞上去,她一个旋身,碧色高开叉旗袍翩飞,站定后,她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身在历史之中。 “没事儿就别拦在道上,老子还忙着赶路呢!”车夫没好气道,他见卫知衣侧高开叉,露着白生生的腿儿,便知她并非良家妇女,多半是个暗门子,心中轻蔑。 黄包车上女子一身黑色洋装,头饰上垂下的纱网遮挡了双眼,唯一抹红唇露在外面,神秘惑人,声音温婉动听:“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儿。”卫知心神不属道。 车夫淬了口拉着黑洋装飞离而去,余下卫知原地狐疑地打量她自己。她在宝蓝底刺绣绸缎拎包里找到了大洋还有银票,心头大喜,朝着一旁古雅的咖啡馆走去,盘算着将事情抚顺从长计议。 “欸,您这要去哪儿?”她身后的缁衣男人拦住了去路。这男子个子矮小,约莫一米六五,皮肤蜡黄,留着平头,抬头纹很重,明显是认识她。 “你瞧我,有些懵了,我这会儿应该去哪儿来着?”卫知敲了敲自己戴着白毡帽的脑袋,愁眉苦脸。 矮个男人以为她真是给那黄包车给吓蒙了,疾步走到她身边,疾言厉色道:“罗小姐您可是已经答应了太君要参加宴会的,莫非想出尔反尔?” “太君?哪个太君?”卫知不解地问。怎么听着,自己心中的身份是个汉奸?这也太让人不爽了!她可是根正苗红Dang的好儿女!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穿成汉奸啊?天啊……卫知有些绝望。 “你是不是被吓杀了?”男子没时间多想,焦急道,“就是驻屯军总司令土肥原贤太!今日是他公子诞辰宴,您去晚了,可是会惹出祸端的!” 土肥圆?哦,不对,是土肥原。她的记忆里只有叫土肥原贤二的战-犯,这估摸着平行时空的差异。 “那你还不快带路?”卫知语气急躁。 “那地方您不是常客嘛?” “我今儿个就想要让人领着走,好有心思多看看路边风景——你到底领不领?不领我去喝咖啡了!”卫知语气嚣张跋扈,理直气壮。 男子只当她小姐脾气犯了,带笑走在前头伸手大声道:“带带带,罗大小姐您这边请——!”心说不就是个歌女YIN妇吗,也不知在多少男人床上滚过了,还在这儿摆谱!你若落了势,我必分一杯红颜羹!嘿嘿嘿… 卫知终于知道自己前一次穿越根本不是真正的Hard模式,这会儿疑似成了汉奸,还没记忆,连自己都做了什么都不知道——真是人在路边走,锅从天上降,穿过来背锅的人脸色跟她的锅一样黑。 卫知以为这里是老上海,其实并不是,这儿是北平,1933年5月份的北平。那缁衣男子领着卫知去了东交民巷,来到了六国饭店。 饭店内四下明净崭亮,金碧辉煌,毫无仿制场景的那种低廉感,其中的奢华气息很容易让人裹足不前,这卫知倒也不怯这种场,只是人们衣着古典,举止绅雅,是卫知浑然陌生的光景,不由让她有些紧张。其所见皆如剧组演的那般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但每个人都是真正的权贵,身上散发着的自信气场是群演们难以模仿的。卫知像猎鹰一样紧盯着他们,下意识舔了舔唇,侍从以为她是渴了,穿过人群给她递送香槟,为了缓解焦虑,卫知喝了两口。 哲学三大问题萦绕在她的心头,她深怕自己行为举止露出马脚,给人一子弹给崩了,毕竟这是个人命格外贱的时代,杀错人都不用说对不起,杀下一个就好。 给我记忆给我记忆给我记忆啊穿越大神……她在心中呼唤,可始终记不起半点过去。面上逐渐露出焦灼躁怒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这个副本的设定是卫知穿成了末代格格,名叫金云烟。出于网文题材管理下的限制,改了。我的金云烟啊嘤嘤嘤…… 第35章 民国魑魅篇·一 作者有话要说: 给朋友安排角色,我说:“你到底选不选啊,你选我选了。”朋友苦逼道:“我只有这两个角色可以安排了吗?”于是便有了书中某个可爱的人物,我努力不写死他(真诚眼)。 餐食自取区有刀叉盘碟, 都是银质的,光可鉴人,卫知取了一大银盘子, 对着自个儿照, 左扭头由转眸, 终于看清了此刻自己的相貌。那叫一个眉眼胜春!与现代的她有八成相似, 可是柳眉长眼,多了份古典韵致, 以及难以言明的风流骚劲。她是瞧不见自己全身,可周遭的人或多或少都被她那袅袅身姿吸引了视线,她这浑身上下一股子风尘味,举手勾魂,投足摄魄, 男人光看着便浑身酥麻,此魅态已入骨, 她一时半会儿竟改不掉。 法国的外交官并不在意她眉宇间的放荡与妖魅,反而赞赏不已,与旁边的朋友用英文道:“好一个东亚的埃及艳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会一会那位小姐。” 不少民国的高-官都在看她, 连隐匿在人群里的抗日义士白圭也盯着她晃了神。 他的同伴王大仁不耻道:“你看她做什么?一个不知羞耻的Yin娃Dang妇, 那裙摆子再稍微一撩,腚都能瞧见了!”他愤愤瞪向卫知,她那身旗袍是传统的碧色,为美玉之碧, 愈发衬得长腿莹白如羊脂玉, 看得人心颤,连心志坚定的王大仁都有些傻眼, 半晌啐了一口,心里骂道:妖妇! 后来的纪圣净总是觉得初见之时,卫知是一身白裙的,纯洁美好,但那不过是回忆滤镜下的错乱。他俩的初见,是抗日义士与亲-日妖妇之间的相逢。一个警服笔挺,混迹于民,一个绿衣妖娆,万众瞩目。 纪圣净是个精分,自我催眠的高手,他在民国也有双重身份,此时只当自己是抗日义士,自称姓白名圭。白圭回神,俊雅的面庞浮现一丝绯色,赧然道:“她长得也太好看了,我不自觉……” 王大仁怒其不争:“(同志)你要坚定啊!可不能被……(帝-国主义裤子下的)Dang妇所吸引!”他的眼神里尽是秘而不宣台词,队友白圭心神领会,“我一定……尽量……”白圭有些不确信。 那女子不仅好看,而且很特别,她明明伫立于众人视线之央,却将所有人视为无物,有着一种此代国人中罕见的骄狂。那眉眼,初看漂亮而妩媚,再看凛冽而漠然,像冬天里的烧刀子。那样的温暖熨帖,是他这种久历凄寒不见骄阳的人所最无法抵抗的。——奇怪,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身世凄凉呢?我明明是留洋商人家境优渥从不曾受苦啊。白圭惑然地想道。 卫知哪儿知有人会这样想,她不过是无法融入这环境,心中胆怯,不敢与众人对视,便只好封闭自我,尽量忽略周遭所有人,强行撑出目中无人的气场。——这大抵就是色厉内荏的最佳诠释了吧? 卫知正紧张又尴尬,视线如此之多,她自然是有所察觉的,但她实在不知作何反应。“你不吃么?”一个磁性中带着些许天真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她偏头看见了燕尾服的翩翩美少年。他大概十八九岁吧,黑色中分头,发丝轻盈蓬松,皮肤白里透红,五官清稚柔雅,眼睛偏圆若猫瞳,戴着单片金边圆眼镜,纯金链带成弧练到耳后,嘴角一点淡淡媒婆痣平添喜感,嘴巴囊鼓鼓地正咀嚼着黄油可颂,还有黄灿灿的半头露在嘴外,很快也被嗷唔一口闷。咀嚼咀嚼—— 是个准吃货。 与她同属性。 卫知顿时亲切之感,冲他笑了笑,这一笑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美少年清澈的眸子怔了怔,远处的看客也呆住了。 美少年回神比谁都快,他回以微笑直言不讳道:“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叫周易,字爻之,英文名Galileo,刚从康桥回来,是个物理学家,你呢?”他伸出了干净柔软的手。 康桥,也就是剑桥,这吃货美少年竟然是这个时代少有的留学生兼学者。卫知因此有几分愣神,但她握住了那双手,道:“我叫……额……卫……卫……卫知……” “卫知,知道的知吗?好名字。”周易赞许道,“你有字吗?” “啊?没有啊。” “也是,女孩子家不兴取字,不过这都什么年代了,男女平等,女子也该有名有字才对,要不我给你取一个?”周易相当的热情,立即苦思冥想起来,见他如此,卫知竟不好意思打断。末了,周易一拍脑壳道,“我看你卫小姐你鬓发如云,眼波如烟,又身处这虚无浮世、云烟历史,不若就字云烟?” 这字取得美感与内涵兼备,只是为何让她有一种不祥预感?她好像听谁说起过这个名字?云烟、云烟……啊,不就是——云南卷烟吗? “这个名字好!”周易自卖自夸,“以后我就叫你云烟小姐了。” “你还是别叫我小姐了!”卫知嘴快。 “为什么?” “因为……”因为小姐在后世是JI女的称呼啊,不过这理由怎么能说呢,她只好瞎编,“因为身逢乱世,作为女子简直是命运坎坷,我倒是希望我不是那什么云烟小姐而是……” “云烟公子!”周易激动地接口。 “……”为什么感觉更加不详了? 卫知耳畔忽然浮现那已逝的女子盛赞:“……就是著名的云烟公子,与京城四少齐名,据说帅!贼帅!” “等等,难道云烟公子这个名头还没被人占去?”卫知惑而急。 周易眨眨眼,“这我就不甚清楚了,毕竟我刚从海外回来没几天呢。大概没有吧?” “你、你先别叫我这个名字。”卫知紧张到结巴,“等我想好了,你再叫。” 周易点点头,“取字的确是大事儿,一般还得经过家中长辈的同意,你是该再斟酌斟酌。”他继续他的吃货大业,将桌台上的甜食一扫而空,然后端起葡萄酒慢条斯理地喝着,在二货与贵公子的人设之间跳来跳去。 “诸位请注意——”司仪通过话筒道,“今日是太君长子土肥原桃太郎先生的三十岁诞辰,请大家热烈鼓掌欢迎太君致辞——” 太君登台,他大约五六十岁,须发已灰,唇上一撮方块小胡,他用日语严肃大声地讲了一堆的话,台下能听懂的人寥寥无几,却各个大力鼓掌,倒是周易胆子不小,依旧在吃稀里哗啦地吃着,居然也没人训斥他或瞪他。 司仪笑着翻译道:“太君说呢非常感谢诸位的到来,诸位真是令此地蓬荜生辉。他的儿子土肥原桃太郎先生呢今年三十岁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所以太君尽日会为他挑选一位如意新娘。在座不知哪位佳人由此幸运啊——啊,这最后一句话是我个人私家的哈哈哈。” 司仪完全不好笑话惹得满堂哄笑,当然不少女子的笑容那叫一个尴尬不已。 太君的儿子隆重登场了!土肥原桃太郎迈着刻板整齐的军步伐,喊着“一七腻一七腻”(一二一)来到台上,冲所有人行了个军礼。此子肥痴无比,真是又土又肥又圆,还很傻,三十多岁却秉持三岁小儿神态,看到来了这么多人兴奋到抖动浑身的赘肉,嘻嘻然,奋力地用日语道:“大家好,我是我是土肥原、桃太郎!不是桃太郎是土肥原桃太郎!不会捉鬼,请多指教!”众人见他说话颠三倒四,心知有异却不敢表明,想笑却不敢笑,只管溜须拍马,连令郎一表人才这种鬼话都说的出口。 唯独卫知初来乍到,未养成良好的虚与素养,忍不住哼笑了出来——那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鼻端溢出了一撮气,轻轻的,低低的,却来不及遏制,在一众恭维中显得那样突兀。她嗤笑出所有人的心声,却少有人因此高兴,大部分人诚惶诚恐地看向太君及其傻儿子,生怕二人震怒。 当土肥原桃太郎看向卫知之时,她嘴畔笑意还未完全撤销,那一勾藏着小坏、带着戏谑,越发显得她神态妩媚,让他一见倾心,噔噔噔跑过去,拉住卫知的手欢呼道:“仙女姐姐!桃太郎找到仙女姐姐了!你真好看!我要你做我的老婆!” 卫知听不懂土肥原桃太郎的话,但从周围人或怜悯或鄙薄的神情中便知晓——自己倒霉了。 周易嘴里的牛角包都落地了,他抬手去了单片眼镜,擦了擦眼角,抹去眼泪,一脸的送葬表情。 卫知抽抽嘴。你不要一副“好可怜的大姑娘,就这样英年早逝了”的表情好吗,我还好好地活着好吗?! 角落里,白圭深深蹙眉,眼底尽是扼腕之意。 “你还同情起来了?我跟你说,那就是个Ji子,是个……(女汉-奸)”王大仁揭露道,“你都不知道她之前的恩客都有谁……” “住口!”白圭打断。他眉宇间的褶皱更深了,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那女子的恩客有谁,他对于她的前尘往事那是一丁点儿都不想细知,他只希望从今往后她能够脱离苦海,可如今她就在苦海之中,这叫白圭心里生了一种奇异的痛苦,就仿佛明知道那是深渊,可知晓的那一瞬间,他已身在其中,不住下坠…… “那(死胖子)才是最该死的人。”白圭道,“不如我们现在……”他起手作势要拔Qiang,却被王大仁死死按住,“不行!你忘了……(我们的目的了吗?)”白圭从王大仁的眼神里读出了他未说的台词。 没错,他们此行目的并不是杀死太君,也不是太君的傻儿子,而是要杀死汉-奸苟尧。日本人想要在北平建立傀儡政-权,苟尧便是他们看上的人选,一旦上任后果不堪设想。苟尧现在就在人群之中,一身戎装,搂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不顾众目睽睽,肆意与之狎昵。这姑娘叫芍雨,是个十八线歌星,生得俗艳,胜在放得开,笑音娇软甜腻。 今夜驻-防军云集,兵力极盛,绝非下手的好时机,除非他们想直接壮烈在此——他们可不是粉身碎骨浑不怕的黄校学子,还要留着命抗日、看山河复愈呢。他们之所以混入这场所,主要目的是了解苟尧的作息习惯和防守破绽。 土肥原桃太郎拉着卫知的手不肯放下,用那肥嘟嘟油腻腻的脸颊蹭着她的柔荑,呶呶不休:“仙女姐姐你好好看,一定是上天派来给桃太郎幸福的……”卫知很想一手刀劈死他,但众目睽睽,只能罢休。 接下来,她莫名其妙被司仪推到饭店的客房里,要求她换上一套白无垢,她再欠缺对菊-花文化的了解,也知道这白无垢意味着什么,当即阴冷一笑,撕裂了白色衣料,“撕拉——”要我嫁给一个痴肥傻子,还日本人?做梦! 第36章 民国魑魅篇·二 司仪等了半天, 推门进去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瞅见窗帘飘飞,以为卫知从窗户逃走了, 赶紧冲向窗户, 而卫知迅速轻巧地从门后闪身而出, 后用大理石纸巾盒子砸晕了他。她从他身上搜出了两把Qiang, 收好一笑。要嫁你嫁吧狗腿子!她用力踢了司仪一脚。毕竟年轻气盛,卫知并不大懂隐忍之道。 这具身体有灵田, 但没有灵气,估摸着原着不懂修习之法,从未修炼过,她再怎么女强,也不可能一夕之间从零成神, 只能先获取武器以求自保,然后跳窗而出。这客房是在二楼, 她素来懂得如何平衡身体,似猫一样滚落于地,毫发无损。 厅堂中宴会还在继续,太君请了不少美女, 即有名媛淑女, 也有流莺暗门。此时音乐声响起,歌女芍雨一袭桃红装,登台亮相,一展歌喉, 十来位舞娘着蓝色大摆裙, 跳起康康舞,清一色大长白腿此起彼落, 亮瞎众来宾的眼,不少人已撑不起高雅表相。 饶是有这般靡丽光景,太君的傻儿子依旧嚷着“我要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哪儿去了?我好想她……”太君不悦:“这儿不都是仙女吗?你怎生只顾着一个?没出息!你给我多娶几个儿媳妇儿,好给我多抱抱孙子,知道吗?” “不!我不!桃太郎只要仙女姐姐!”三十岁的男人抹着眼泪,竟然作势要大哭。“好好好,我马上让人把你的仙女姐姐找回来好不好?”“我要和仙女姐姐结婚!”“好好好马上结婚马上!”太君大声承诺,然后叫来身边佐官,厌声问道,“那下Jian的中国女人去哪儿?怎么还没过来?”“我们马上去找,司-令大人!” 白圭和王大仁故意和苟尧的保镖们套近乎,那酒是一杯一杯灌,拳是一句一句划。保镖们喝到酣畅处,便什么八卦逸事都讲了,并以此娶了。俩义士从他们口中了解到,苟尧宣YIN不分昼夜,喜欢在早上来壹发,所以下午一点之前不许任何人打扰,这群保镖便也只会到一点之后出现在六国饭店,这意味着从凌晨到下午一点都是他们杀死苟尧的机会。白圭和王大仁对视一眼,忍住不会心一笑,眸子里却闪烁着默契的笑意。 卫知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低估租界守备。今夜是驻守-军-总司-令儿子的诞辰,六国饭店到处都是日本兵,她又不是神乎其技的忍者/幻术师能化为空气消失。“谁?!”一日本兵猛地回头,看到了半个身子落在光线里尽量猫着身的卫知,“是她!抓人!”加上太君的人发现司仪被打晕,她逃走的事实,加紧了搜捕,很快她就被日本兵抓住了。 和肥痴桃太郎的婚是没结成,她人却给软禁了起来——太君是想把她送进日-军监狱的,但奈何他儿子实在是太喜欢她了,不见到她,就哭闹不止,只能把人给软禁在六国饭店。 卫知见一直没人来救她,便知自己真的不过是个小小的流莺,而非什么大人物了。悲乎哀哉!我命不由我矣! 这是卫知被困的第四天。 她无比无奈无语地看着前方坐在自己梳妆镜前的美少年道:“既然你能如入无人之境,为什么不把我救出去呢?” 美少年依旧吃着香喷喷的可颂,手里头还撸着一只姜黄色的中华田园猫,体形痴肥,喵嗷嗷地叫着,试图从他的手中抢走可颂,他举着啃了只剩半个月角的可颂晃来晃去逗弄着猫儿,同时回复卫知道:“这前者跟后者可是两码事儿。” “怎么就是两码事儿呢?”卫知不解。 “你觉得我存在吗?”周易转过头,整张脸顿时逆光,左眼视线透过镜片刺出,似乎格外锐利,隐约还流逸着淡金色的光粒。 “当然……”卫知迟疑道,“存在。” “理由?” “当然是……”因为你实在太栩栩如生活泼灵动了,如果是幻觉的话,怎么有如此鲜明又出乎意料的性格呢?就算有吧,那么在身陷囹圄的危难时刻,她怎么都应该幻想出一个蜘蛛侠,或者一个蝙蝠侠——总之是能把自己随随便便救出来的英雄,而不是个莫名其妙的大吃货。 周易嗷唔吃掉了剩下的可颂,顺便把猫放下,“那么猫呢?” 猫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卫知终于能看到它厚重脂肪下的骨骼线条了。 “应该……也是真的……我不知道……”卫知纠结道,思维混沌起来。 猫这种简单的生物构造好事能幻化出来的,虽然有时候性情古怪了些,可人的思想也是相当古怪的,稍微模仿下也不是不可能。 奇怪难道周易的意思是,包括他、猫在内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吗?如果他是虚幻,那么她在被幻觉教导吗?这根本说不通。脑壳疼、感觉智商受到侮辱的卫知恼怒起来,“喂,你不要故弄玄虚,不想救或不能救就直说!”未知才是最恐怖的,此刻的美少年逆光坐着,再也不美好了,显得古怪又恐怖,尤其是他嘴角浅笑,在阴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窗外突然飞入一只蓝色的闪蝶,大而华丽的磷翅扇动着,落下闪闪烁烁的磷粉,猫儿便扑向蝴蝶玩耍起来。 这种蝴蝶只存在于亚马逊雨林的特殊品种,这个世纪几乎不可能有人将之带至亚洲大陆!卫知睁大了眼睛,一瞬间她真的怀疑眼前的少年不过是美丽的幻觉……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个科学家。”周易推了推单片眼镜。 “哼!”卫知嗤之以鼻,“我看幻术师还差不多。”她算是想明白了,这厮绝对是玄门中人。 幻术,有能让人看不见自己的,自然也有让人看得见自己的——在自己并不在场的情况下。玄之最玄,谓之幻术。幻术历来是玄术疑难,许多灵力高深的道人也无法参透幻术,故而幻术一度被当成妖术——妖异难测之术,令人心生惊惧之术,岂非妖术也? “那我就不明白了……”卫知虚起眼镜满脸纠结,“你一个幻觉体为什么要吃面包,你吃面包时有味道吗?” 周易笑而不语,又变出一个金灿灿香喷喷的月牙形可颂面包,捏了捏,发出“喀嚓”细响,是面包里头的薄层和着黄油碎裂的声响,让卫知有些想吞口水。周易谓之道:“你觉得有味道便是有味道,你觉得没有便是没有。” 卫知抿唇,“那么你现在究竟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存在呢?” 或者说,这是一个催眠暗示下由她的自我意识衍生出来的“人格”,还是连接了另一个人的灵魂之后看到的虚幻投影?抑或者只是一段思维波动的残留物,为了给她提供某些特定的信息?……如果人的脑子跟肠子一样,那么遇到这种问题早就打成乱麻死结了。 “你猜。”周易含笑。 卫知真的很想一拳头揍死他,甭管他是什么玩意儿! 周易以虚幻般的眼神凝视着卫知,而后用吟俳句般的语调低靡道:“猫梦见了蝴蝶,而我梦见了猫,你呢?你梦见了我。” 好似一颗珍珠落下打在了她玉盘一样的心上,又仿佛一雨滴落下打在了她芭蕉叶一样的灵魂上。砰然。心跳。 她还未回过神来,周易突然道:“来了!” “什么来了?” “你的救星。” “啊?” “不要太想我哦……”周易消失了,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好像21世纪中国鬼片里的鬼魂——精神疾病下的幻影。 白圭和王大仁趁着苟尧宣Yin之时一Qiang崩了苟尧,芍雨被压在尸体下头的芍雨瑟瑟发抖,抱着头求饶:“你们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如果你们喜欢,我可以给你们……” 白圭却是看也不看她,哪怕她浑身翅果躯体香艳,“我们不杀女人,尤其是同胞女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跳窗离开,可他没有直接跳到下头,而是跳到了一侧窗台上,连着跳了几个,才推窗而入,正好对上屋内人的视线——清清冷冷,惊讶惑然,暗藏温暖,就像被笼在手心的微弱萤火。 白圭与后世的纪圣净是不相像的,白圭俊雅高大,纪圣净青稚正太,若说周易是纪圣净前世,卫知还会有几分相信,这张白圭与纪圣净相差太大,也难怪她根本没认出来。 卫知不急不慌:“你是谁?想干嘛?” “我是白圭,抗日义士,你不愿意嫁给日本人,你是好女人,我要救你。”白圭的语言风格带着明显的时代气息,叫卫知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白圭不解。 “没什么,那还不快带我走?” 白圭一把拦住卫知纤细的腰肢,带着她像一对鸽子,轻松地逃离了这座牢笼一样的著名建筑,至于守军?有几个发现了他们,但速度根本追不上那对“鸽子”,只能望洋兴叹。 白圭的速度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他血族的身躯——血族的天赋,便是如闪电般的速度、气盖世的力量。卫知感觉不到白圭体内灵气波动,却见他这般神速,不由即惊讶又赞赏,呢喃道:“你怎么做到的?”莫非是传说中的内家功法?他就是金庸笔下的武林高手?那他用的是吸星大法还是葵花宝典?! 他带她去街头的汤饺店换了身粗布衣服,再上了有轨电车,彻底让日军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对此,卫知不由面露惊喜快意之色,看来抗日雷剧也不全是假的嘛,天下之大,说不定历史上真有那么几个奇人异士呢? 穿着背带裤,戴着“啤酒瓶底”却仍旧掩盖不了五大三粗本质的王大仁挤开人群朝白圭他们走来,看清楚“风尘女子”卫知的相貌后,顿时脸黑如锅底,“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你还没搞清楚(彼此间身份立场的差异)吗?” “她也是受害者,而且不愿意接受(日本鬼子的)求婚,是个好女人,是……个(抗日分子)!” 王大仁读懂了他瞪来的视线含义,叹了一口气,“不就是被(美色)迷惑了吗?算了,哥我理解你,哥当年也有过你这样的岁月……”他拍了拍白圭的肩膀,后者百口莫辩,卫知则是完全看不懂他们之间的哑谜。 有轨列车载着众人远去,芍药在人家阳台上盛放,映着灿灿阳光,野生鸢尾在路边如蓝蝴蝶一样摇晃,如梦似幻,黛瓦的墙后石榴树儿开了艳艳榴花……这是北国的五月,也是1933年的五月。卫知从一个未知地走向了另一个未知地,心里头尽是迷茫。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君是中国人的生造词,日本人称呼他们的上级是不会那么叫的。 出于语言习惯,以及不好总提起司-令这个敏感的词汇,大部分地方就直接写成太君了。 第37章 民国魑魅篇·三 作者有话要说: 民国查-禁,所以不能太写实,会出现虚构的人物地点。 - 汤武:革-命的代名词。“革命”一词本义是变革天命,最早见于《周易·革卦·彖传》:“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列车一直往前开, 间或到站暂停。 “你家都到了,你怎么还不下车?难不成还想赖上我们?”王大仁没好气道。 卫知只知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歌女罗烟柳,不知自己家在哪儿。当下灵机一动:“我现在哪儿能回家啊?回去还不是被抓回去?那这位先生把我从饭店里救出来的苦心岂不是白费?” “对, 不能回去!”白圭有些激动道。 “你想怎么样!”王大仁没好脸色。 卫知眼波一转:“收留我呗!”她本是锋利英气之人, 如今这躯壳却是无论怎样动作都妩媚无比。 王大仁心头一惊, 呔了声:真真妖精! “不行!”王大仁还是道, 他们的身份可是地下暗梅,藏身之地关乎性命, 牵涉诸多,怎么能让一个外来女子入住,而且还是个之前与华佞有来往的Ji女,说不定她就是太君派来的卧底! 白圭几乎与王大仁同时出声,说的却是“好!” “那怎么行呢!”王大仁气急。 “罗小姐现在肯定是没去处的, 目前我们只能先收留她,再给她找个好去处!”白圭义正词严地道, 俊雅的面容满是执拗天真。 卫知冲王大仁挑眉,好不得意。 这可把王大仁气得鼻子都歪了,照白小子的意思,还得送佛送到西了!真是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王大仁看卫知的神色就跟看特-务一样, 充满戒备, 生怕她来策-反自己和白圭。 白圭的另一重身份是南洋富商,在城内有一栋偏僻别墅,卫知就这么住了进去。 别墅内部低调奢华,即有中式的典雅, 也有西式的堂皇, 住着十分有情调。 白日里,卫知就放着铜质大喇叭的留声机, 听听那个时代的流行曲,兼或读读报纸和诗文,晚上就跳跳舞,早早睡觉。白圭亲自教会了她跳这个时代的交际舞,两个人伴随着音乐和舞蹈逐渐生出了默契,些许情愫脉脉地他们之间流淌……可惜,卫知喜欢他这个朋友,却并不喜欢他当自己恋人,渐渐也与之减少了来往,盘算着离开北平城。 可这狼烟烽火的,她又该去哪儿呢? …… …… “北都之狼”凛冬区龙首、久冰城之主——炳临门在奔赴天津与汤武组织谈合作的路上,惨遭暗杀死去,其弟接手主位,这意味着汤武组织手里头好不容易出现的一张好牌又废了,汤武之路又生变数。 与此同时,北平城一别墅昏暗的房间内,灰长衫的俊雅男人猛地从躺椅上直起身来。 白鬓的老管家躬身:“少爷,您醒了啊。” 男人的眼睛里充斥着一股阴冷之气,让他像是从古墓里爬出来的亡灵,“事情都办的都怎么样了?” “炳临门已死,炳临城是个懦夫,问题应该不大。” “这批货,如果炳临城不收,那就叫他随他哥哥一块儿上天堂报道!” “是,少爷。”管家又躬身。 “这次我‘睡’了多久?” “十一天了,少爷。” “这段时间里,‘我’都做了什么?” “您杀掉了苟尧苟大人。” “还有呢?” “您还……”管家犹豫道,“救了一位歌女,并且把她带回了家。” “歌女?带回了家?”张圣净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她叫罗烟柳,那个有名的艳女流莺。” 张圣净虚起眼睛,满脸阴沉,他在心里道:没出息,连Ji女都喜欢!张圣净,这世界上没人配得上你,没人! 他的视线居高临下,漠然无情道:“把她处理了。” “可是,您下次要是睡着,查起来怎么办?” “让他去查,他不过是一层掩护,现在我的生意也逐渐稳定下来了,拦在前头的敌人都在消亡,再往后头也就不需要他了,他这个梦……彻底结束才好。” 义士白圭只是血族魔鬼张圣净的一场梦。 如果白圭发现一切罪魁祸首就是自己,那么瞬间他非但不会精神崩溃,还会从长久的自我催眠中彻底清醒过来。面对心上人的尸体,白圭大概会情不自禁地笑出来吧? 过来一会儿,管家折返请示,“少爷,孙公公来访。” “他来做什么?”张圣净蹙眉,表情越发阴鸷。 “他说,希望请罗小姐跟他过去一趟——‘那位老爷’有请。” “那罗烟柳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是说只是一个歌女吗?” “她的确是歌女,但是她的父亲貌似……姓金。” “金?” 在民国时期的北平城,姓金,可是大事儿。 张圣净扬唇,俊雅的面容顿时生出邪气,“倒是有趣,我亲自去会一会。” “那少爷,孙公公那儿怎么回复?” “就说我会亲自将人送去,叫‘那位老爷’选好时间地点。” “是,少爷。” 她所在的地方都如同油画一般幽静娴美。 门口,张圣净有些愣怔,凝视着她,移不开眼。 察觉到有人到来,卫知回头看向门口—— 那油画本应该是凝固的,她一回眸,却活了过来,“白先生?” 卫知觉得今日的“白圭”有哪里不同,又好像没有,依旧爱看着自己发愣。卫知总是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倒不是娇羞,而是明白那人心意却并无触通的尴尬。说来也奇怪,这罗烟柳明明和自己生有八分像,却愣是有截然不同的风情,浑身散发着传说中的“女人味儿”。 她姿态袅娜地走过去,及张圣净跟前半米,见他还发怔,便提醒道:“先生,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该不会是觉得自己住太久,要赶人吧?毕竟她最近避而不见就是婉拒了对方的爱慕,男人有几个甘心当忠犬备胎的?没有恼羞成怒当场把她扔出去,已经是他的涵养所见了。这样蹭吃蹭喝蹭住,还不能给予任何“回报”,饶是厚脸皮的卫知也觉得不大好意思。 可她真的对白圭那种傻愣愣一头热的追求方法无感。好的爱情,势均力敌,白圭的战斗力实在太低了。 张圣净已非单纯的愣怔,眼神深沉如同潭水,又有着盯住猎物似的尖锐,“今天晚上有个宴会,你可以,同我一起去吗?”神出鬼差地,他这样说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土肥原正到处找我,我如何同你在公众面前露面?” “你只需……”张圣净的指尖拂过她旗袍的领口,竖起的衣领遮挡了大半的脖颈还留出小半截细白,若陶瓷般细腻、春芽般娇嫩,他忽然感觉到了口渴,一种对血的渴望,“……换个妆扮。” 张圣净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舒服,好像被猎鹰盯住了似的。她移开视线,“那你可否帮我置办一下?” 白圭见卫知穿旗袍好看,便给她订做了好几套,碧的白的蓝的红的素的花的……应有尽有,可北平谁人不知歌女罗烟柳纤纤细腰袅袅姿? 张圣净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缓然道:“好。” 当夜,管家送来了一套纯白色的西装,男式。 卫知原以为他会给自己送来洋装,不料却是男装。她提起西装外套左看右看,喃喃自语:“也是,谁会想到艳冠京华的歌女,会摇身一变,便成为西装革履的公子哥儿?”她的眼睛逐渐发亮。 卫知很开心地换上了那套西装,在而后全身镜前自我欣赏。这男装一套上,便减了些纤娜妩媚,添了些潇洒落拓。卫知转了个圈,白色衣角如鸽子般飞舞,颇具她在现代的风流之意。她笑着将卷发全用发油抹到脑后,再将毡帽往脑袋上一扣——完美!翩翩佳公子,风流少年郎。若是以这行头行走民国的话,那朱锦的话她算是信了! 天色黑了,万家灯火亮起,该是宴会开场的时候了。 管家鞠躬:“少爷已经在屋外了。” 卫知便直接往外头走。 张圣净正等得有些不耐烦,在屋外焦灼地晃着身,听到动静回过头,见她一身皓皓,耀眼风流,不禁莞尔一笑,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一刻内心是几百年来少有的轻松。 卫知化了妆,她将那柳眉尾巴给剃了,描上飞扬的黛剑;眼尾原本微吊,她用黛笔强行将之画扯得平长,眸长生俊;朱唇被以铅粉强行压下几分艳,整个人都英气起来,与原本的“罗烟柳”有很大的差异,尤其是气质,从气质上来看,完全就是两个人。 张圣净朝卫知走了两步,“快跟我走,再不走就压轴了。” “压轴有什么不好?”卫知嬉然道,很自然地走去与他并肩,打趣道,“不正凸显出‘老爷’您的气派吗?”张圣净不禁笑了,“想不到你这么皮。” “我皮?”卫知眨眨眼,这可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自己,好像长辈在评价一个小辈,她扭头看向张圣净,这厮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白白净净的,哪儿是长辈?就是没了往日里的浮躁与天真,生出沉稳、不可捉摸之感,反倒叫卫知觉得看着顺眼英气了许多。卫知只当这次宴会比较正式,所以“白圭”才显得如此肃穆端庄。 卫知和张圣净一同上了门口的福特车。张圣净似乎格外喜欢白色,连车子也是纯白色的,他自己却穿了一身黑。夜色掩不住他面容的俊雅,却令他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沉晦。他瞥着身旁白西装的俏佳人,心里难得地生出些许纠结。这人到底该不该送到“那位老爷”那儿呢? 算了,今夜不过是个闲散商宴,不涉及军-政,我还是好好放松一下吧,明日再做打算把。张圣净心道。 晚风拂过车内,女子藏在毡帽里的秀发有些许跳脱出来,肆绕了一旁男子的脸颊,痒痒的,像是搔在他心上。 罗烟柳毕竟是名莺,自然会有人认出来,可卫知死不承认,张圣净又有钱有势,便也就没人多事了。这是商业聚会,在场的都是商人,并无军、政人员,大家都讲究和气生财,谁管那土肥原家的事儿?而且,就算土肥原的人来了,他张圣净想护的人,谁也别想带走!这便是他敢于叫卫知出现在公众场合的底气。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却没有太多阴谋缠绕,这叫卫知难得地在宴会上取得了乐趣。 这是“云烟公子”第一次在北平登场。 卫知男装打扮风流俊逸,惹得名媛贵女们一见倾心,纷纷上前来攀谈。名媛们怎么可能见过流莺JI子呢,只当是刚来北平城的留洋少商。 云烟公子由是,一夜成名。 平头百姓同时见过罗烟柳和卫云烟的人极少,互传流言却很多,于是,关于卫知的传说日益扑朔迷离。有人说这云烟公子是罗烟柳的老表,早年留洋读书,现在学成就回来了,他把那罗烟柳金屋藏娇,再不许她抛头露面。也有人说,卫云烟就是罗烟柳,不过是攀附了南洋商人的高枝,她为了讨好他,便学海外女子女扮男装。后来又过了十来年,同时代的人死掉了一大片,不明就里的人们甚至传说那卫云烟是罗烟柳的私生子,简直可笑至极。 第38章 民国魑魅篇·四 古筝铮然, 琵琶清越,丝竹靡靡,羌笛悠悠…… 乐班合奏着极动听的曲子, 典雅而富有古韵。 卫知手边是茶水和手碟, 眼前是鲜果、干果、蜜饯。 不断有侍从传菜, 先是冷盘, 后是热菜、大菜,以甜菜结尾, 一流水儿的摆在桌面上,只见那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炉猪、炉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酱肉、香肠、什锦酥盘儿、熏鸡白脸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件儿、卤子鹅、山鸡……各个色香味俱全,总共108道,用的是全套粉彩万寿餐具,配以银器, 正是赫赫有名的满汉全席! 本来,以卫知吃货的性格, 此刻应当心花怒放,大快朵颐,可眼下她却如鲠在喉,食不知味, 连筷子都懒得动。 不远处, 坐在上首的老头子是个半秃瓢儿,梳着白花花的麻花长辫儿,着一袭石青色长袍,上绣九条五爪蟒龙。 卫知万万没想到, 自己会被义士白圭给卖了! 好你个白圭, 一边喊着为汤武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一边与伪国人士里应外合!真白瞎你一张好看的脸! 卫知觉得自己也不算傻, 可愣是没能识破”白圭的“伪装”。那白圭平日里傻兮兮的,言辞热血,气度不阿,人若万里阳光,不断发光发热,谁能想到他私底下是个小人呢? 老头子兀自吃得欢畅,见卫知不动筷子,停筷问道:“怎么,格格觉得这饭菜不合胃口?” “别叫我格格,折寿不起。”卫知憋屈道。 “叫您格格是尊崇,怎么就成了折您寿呢?” “……”卫知忍了一会儿,“你就直说吧,为什么找我?” “找您当然是因为大青需要您了。” “这满清那么多公主皇子,就需要我一个小小歌女?” “正因为是歌女,才有价值。” 卫知算是明白这老头的套路了。不就是想要她走川岛东珍的路吗? 每个时代都有很多人做着同样的事,川岛东珍不过是女间的缩影。 “对不起,我不会让那价值实现的。”卫知起身,“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这桌好酒蔡鄙人吃不起!” “来人——” “在!” 一堆人围了上来。 “送格格去厢房歇息。”老头子享用着美食,头也不抬道。 …… …… 卫知不同意帮那老头子做事,便遭到了软禁。这自从来了民国,她就成了战五渣,各种被控被囚,简直不能更憋屈。她也不大喊大叫着抗议,沉静下来回忆道门的秘籍和家族的心决,修炼起来。因为有上一次炼气、筑基的经验,且道心坚定、领悟明确,所以进步非常快。但这公馆附近的兵力实在太过于充足,她修炼了大半个月也没把握能强行突破,在心里扎小人大骂白圭伪君子。 这一天,卫知也在修炼,睁开眼睛却看到了飞舞的蓝色大闪蝶,“喵呜……”一只姜黄色的猫跳入窗内,追逐着闪蝶。 卫知心头一喜,“你来了对不对?你快出来!” 衬衣小马甲的少年鬼魂一样出现在床尾,“你想我救你出去吗?” “想!你有办法?” “救你出去之后你打算干嘛?” “当然是……”卫知支吾。 “找个地方躲起来,避过这一切的风浪?”周易说出了她的心声,卫知的脸立即就红了。面容毫无英气,显得娇柔。 “如果你是打算当乱世乌龟的话,我想,我没有理由救你。”美少年幽幽然道。 “什么叫乱世乌龟!”卫知愤怒了,“我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还能做什么?”又不是在抗日雷剧,手撕鬼子鸡一盘接着一盘!一个肉包炸掉敌人一个营! “你现在却是很弱小。”周易淡然一笑,有些戏谑,“不过,只要你拿回属于你的武器,你就能很强。” “什么武器?”卫知虚起眼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在现代的专用武器是两把破Qiang,已经被削掉了。 周易没有回答她,而是换了个话题,“我可以把你从这里带出去,但作为交换,你得帮我杀掉两个人。” “什么人?” “一对东瀛夫妇,姓荒木。” “既然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去亲字干掉荒木夫妇呢?”卫知问道。 “谁说我很厉害了?我只是个身娇体弱的科学家——学术派、书生,懂不懂?”周易推了推自己单片的眼镜,嘴角笑容温雅不乏腹黑。他从地上抱起田园猫收入怀里,自顾自撸起猫来,“喵呜~喵呜~”田园猫舒服地叫唤,仰着猫脖子。 周易看着的确是个身娇腿软易推倒的弱男子,可幻术师哪里能靠外表来衡量的?就算得了肺痨咳起来随时像要当场去世的幻术师,那也是一根指头就能摁死大部分人的。 “你明明就很厉害。”卫知蹙眉嘟囔道,既然能如入此地如入无人之境,怎么就不能悄无声息地杀死荒木夫妇呢? 周易看穿了卫知的想法道:“荒木美郎,日本武士,擅长柳生新阴流刀术;荒木美治子,日本忍者,擅长暗杀术和幻术,哦,对了,破解幻术也是她的一大能耐,所以我是杀不死他们的。”他顿了顿,“再说了,这天道自有安排,那荒木夫妻本来就注定死在你手上,我若代劳,乱了天道的安排怎么办?” “你就从未想过挣脱天道控制?而且我也杀不死啊!”卫知从未如此缺乏自信。 “你又怎知所谓的‘挣脱’不从属于天道的安排呢?” 思维顿时走入了迷宫死角。 卫知越发觉得这周易神神叨叨,根本是个研学入魔了的道学疯子,便懒得与之理论,转而追究起其身份来,“你的到底是谁?为什么找上我?我现在很弱……” 美少年面容清隽,眉宇间是水墨山水之韵,他缓然一笑道:“我祖上姓姬,后演变成周……” 周氏乃玄门大族姬氏的远旁支(忘尘道人为宗支子弟),素来在深山老林里独自发展,实力强却不出世,周易便是周家的少主。周家老祖收到老子李聃的点化,历来遵从其修炼门法与思想,若非逼不得已,绝不出世。周易却是一个有些热血的青年,觉得应该学以致用,所以他逃离族地,去了西方国家留学,并擅自出世指点江山,引导义士、学子救国。 另,周易没告诉卫知,他喜用幻术,崇尚西学,是早期尝试将玄术与炼金术、将幻术与催眠术结合的人之一。 周易是个罕见的天才,哪怕二十一世纪都无人能超越,类似于达芬奇一样神奇的人物,眼界远超过自身所在的时代。 周易拥有很强的卜算能力,精通六爻,他算准了卫知是汤武之成的关键。 “你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位流莺艳谍,本会为抗战胜利做出重要贡献,诶,现在被你鸠占鹊巢,这历史进程关键一环算是毁了,华族未来难料啊……”周易故作感叹,眼神斜地飞向卫知,观察她的神色。 卫知面红耳赤,夺舍什么的在玄门中人看来本来就是邪恶至极,她本就觉得自己是个小偷,现在不但是偷走了原属于别人的生命,还偷走了国家原定的运数,真是罪该万死! 其实周易诓骗了卫知,“罗烟柳”三魂六魄之中,有二魂四魄是冥界杂灵凝聚而成的,则杂灵提取自阴恶冥河,冥河沉淀着无数痴男怨女亡魂鬼怪的七情六欲,所以“罗烟柳”并不是历史的关键一环,这一环就是卫知本人——是注定出现在这个时间段里,被铭刻进历史的“云烟公子”。 “你呢,始终是要回到现代的,对不对?”周易有意无意地瞥着她。 “对。”卫知落入了圈套。 “那你如果回到现代发现街上到处都是日本人,中国人成了奴隶,低人一等,你也低人一等,要倍受驱策,甚至被日本男人玩弄呢?你会是什么心情?”周易循循善诱。 “怎么可能,就算是战败了,那二十一世纪也是文明社会,哪儿还有奴隶一说?” “那可不一定。中日战场是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一环,人华族战败了,胜利的日本支援德军,谁知道结局如何?若是法-西斯赢了,在高度集-权和恐-怖-统-治下,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对了,还有种-族-主义哦,德国人讨厌犹太人,会喜欢华族人吗?而日本人又讨厌什么人呢?会对谁赶尽杀绝呢?” 卫知想起了前前世看的一部神剧,《高堡奇人》,讲述的就是二战时期,法-西斯胜利之后的现代社会,各种倒错光景叫观众瞠目结舌又觉神奇不已。的确,那是个很恐怖很悲惨的还世界。 没有什么是永恒既定的,一切皆有可能。 有的世界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了,有的则相反,还有的,全人类都被突如其来的ET大乱了针脚,不得不齐心协力抗击ET大军…… 或许,如果没有卫知的出现,这个世界会呈现另外一种样子,可卫知来自于更和平的时代,她从小到大阅读的历史总体是积极向的,所以她觉得HE、反法-西斯胜利是理所当然的、原原本本的路线。如果没有,那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我就不能……”卫知心说就不能回到前前世,继续做那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吗?可天意难测,谁知她接下来是穿回去当凡世小职员,还去当除魔少东家呢,说不定还直接穿去六界世代跟神仙打架呢! 她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甚至潜意识里判断回前前世根本不可能——这是一种微妙的直觉,她冥冥中可以感觉出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很深,很深…… 私人的问题看清了,再就是更大的问题,若这是她的世界,那么她怎么忍受得了亲眼目睹这山河破碎? 第39章 民国魑魅篇·五 周易成功点燃了卫知爱国救世的情怀, 她急切地问道:“那我应该做些什么?杀荒木?可我现在……”只是个炼气期的战五渣啊! “莫慌。”周易淡淡然道,笑容清澈而神秘,“我先带你去盗个墓, 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盗谁的墓?” “你自己的。” “哈?”卫知抽嘴, 觉得天方夜谭。 “你的前世是仙界战神宫羽仙君云非乐, 虽然你失去了仙身和记忆, 但起码拿回个武器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只要有战神的武器在手,哪怕你是个东亚弱女子也无妨, 照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周易朗声道。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了,卫知懒得吐槽,耸了耸肩,道:“好吧,就算我是云非乐——的转世, 那么我‘自掘坟墓’到底能拿到什么神兵利器?” “一对旷世神剑。” “一对……神剑?”卫知胡思乱想起来,“是干将莫邪, 还是鱼肠承影?” “干将莫邪是夫妻剑,你有夫吗?”周易随口就给卫知单身狗造成一万点伤害,“至于那鱼肠承影都是别的神人的佩剑,你就算拿到手都未必使得动。” “那我的, 不对……那个云非乐的剑叫啥?”卫知有了一丝好奇。 “熄夜, 将黎。——长夜暗暗烛已熄,一剑鏖战至黎明。简单来讲,就是陪你熬过漫长黑夜杀出个黎明的神兵利器。” “听着还不错。”卫知点点头,对还未曾谋面的兵器产生了好感。 “那是当然, 那据说是兵器之神亲铸武器, 专门为了仙冥大战而打造的,宫羽仙君曾举着它杀冥刺皇, 攻入冥界。”周易摇头晃脑,像个听书楼的说书先生,“对了,你来生有机会,记得一定要夺回你的真身,否则你将来的修为,肯定会死的很惨。” 听到仙冥大战、冥界这些刺,卫知又感到了深深的蛋疼,背部格外沉重,似乎有个巨大的黑锅挂在上头。大概就是因为那什么大战,冥界鬼君才盯上了她,让她在现代战战兢兢度日如年。 “那我现在不能拿回来吗?”卫知心说反正要盗墓,为什么不直接尝试入魂前世之躯?有了仙神之躯,她就可以不惧战火,不惧冥魔,能放心地逍遥天下了。想想就美滋滋。 周易翻白眼,“你现根本没有办法拿回仙躯。” “为什么?!”卫知情绪激动,梦碎而心裂。 “因为你还不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周易意味深长地道。 “天命所归?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现在只是卫知,而非战神云非乐,自然无法元神归位。” “那以后就可以了?”卫知反问,心里无限悲观。 “天机~不可泄露也!”这台词在卫知听来老土至极,可他就是端着那世外高人之态,不肯明说,卫知拿他没办法。 周易还真将卫知从蟒袍老头铸造的牢笼里带了出去,且悄无声息,完全没引起守备的注意。 卫知扭头看着公馆外林立的守备,惑然道:“之前你在六国饭店为什么不救我?” “六国饭店?啊,那次我就去吃了个饭。” “我说的是白天!我那天被白圭救走之前!” “白天我没去过六国饭店。” “怎么可能……” “只有你看到了我,我可没看到你。”周易笑容神秘莫测,像暗夜里的星辰。 或许,卫知在六国饭店夜宴上的确碰到了贪食的美少年,可那之后的相逢不过是她受到催眠之后看到的幻觉。 周易带着卫知去了浙江雁荡山, 那是后世卫氏宅邸所在,也是国家5A级景区,但如今还只是荒山一片,廖无人烟。 卫家是自饥-荒时代才开始南迁的,这时应该还隐匿于神农架之中。 雁荡山山清水秀,灵气充沛。周易带着她来到一个大瀑布前,“你的墓就在这儿——”他一指那幽碧深潭。哗哗的瀑流声让他的声音显得十分模糊。 卫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我说你的墓就在这下头!!”周易大喊道。 “啥?!那怎么下去?” 周易飞起一脚,把人扫落水中,“当然潜下去!” 卫知胡乱挣扎着,咕咚咚喝了不少水,“救命啊!我不会水——” 周易按住额头,“你就算不会水,辟尘术总会吧?” 旱鸭子总是本能在水中挣扎,哪怕水不及膝,哪怕她本身还会别的法子潜水。辟尘决被念动,灵力弹开周围的水,开辟出一个空气球,将卫知浑身笼罩住了。水压有多大,就意味着这灵力需要多少,空气球一下子就“啵!”地消失了,卫知又浮浮沉沉拼命挣扎,“救命啊!我不干了——拉我上来——” 周易扶额,“好吧,我跟你一起去。”他不在装逼,纵身入水,随意开辟出了一个能容纳两人的空气球,拉着卫知一路往潭底下潜去。卫知永远不知道,周易的灵力也根本不足以维持长久的深潭辟尘术,她之所以能下潜不过是被催眠了,以为自己周遭是干净的能呼吸的,实际上她一直在周易的可以引导下往水底潜泳。他们钻入水底泥淖,用出现在无水的墓穴之中时,卫知浑身湿漉漉的,但她没有想多,以为只是之前在水中扑腾时造成的。 这底下空洞是天然岩隙层,周遭都是岩石,附着着大量白石英结晶,在指尖灵火的照耀下浮现莹然光泽,十分梦幻。“我的尸体在哪儿?”卫知问道。“你跟着内心的指引走就是了。”“什么?莫非你也不知道?”周易微微一笑,“又不是我的墓我怎么知道?”周易可不是无所不知的,卜算者因能力差别,所卜得清晰程度皆不同,但除却天道本身之外,没有任何存在能卜清事情所有细节。卫知也没听到鬼魂之召引,便只能随意去探索。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她居然很快的就找到了。 主墓室自然格外宽敞,四壁有凹痕,里头为青铜灯树,每一个枝头上都为莲花状灯盏,盏中灯油基本枯竭,唯少许还有残留,被周易一指点燃。灯火幽幽,墓室大致的模样倒映入二人视野——中央有着极为宽阔的阵术地盘,上头刻着上古阴阳八卦图,其细节在卫知的时代早已散佚,只留下简约的符号。阵盘之上铸造着高达两米的汉白玉石台,台面上放置着巨大的青铜棺椁,比人类发现的任何古代帝王棺椁都大,棺椁上有极其复杂的錾刻,好似寓意着墓主人的一生——鬼怪横行、仙云缭绕、杀戮不休…… 面对自己的前世躯骸,卫知还是恐慌的,但又十分好奇。所谓的仙人,所谓的前世自己,究竟生地什么模样?是不是已经血肉朽烂只剩下干枯骷髅?或者成为肌肤依旧又弹性和光泽的漆黑湿尸?各种盗墓电视剧里的画面和她在博物馆里看到过的古遗体从她脑海里闪过…… 她一步步登上阵术,一步步靠近棺椁。 及棺脚下,她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棺椁,念动天阶决,悬浮于空,她注意到那青铜椁盖上刻着一位美丽的仙人,衣带飘飘,风姿绰约,长发如瀑,顾盼生姿,那衣着、那眉眼分明更像是个女人!为什么会被叫做仙界第一美男呢?莫非她找错了墓? 卫知不及多想,排掌移开了厚重的盖子,里头还是棺材,小了一个型号,依旧是青铜,但颜色更为灿烂金黄,似乎掺杂了其他金属。卫知一不做二不休,掀了“自己”的棺材盖子,发现里头还是棺材。卫知又掀了,还是……掀了,还是……掀了,还是…… 跟个俄罗斯套娃娃似的!卫知气喘吁吁,几乎要失去耐心,眼见就要撑不住天阶术了,赶紧继续掀,直到第七个棺盖被掀飞,才终于结束了这枯燥的重复。 一刹那间,卫知几乎要被里头的璀璨光芒晃瞎了眼,明珠翡翠,奇珍异宝,合棺之人几乎把世间所有的宝贝都一股脑儿扔了进去,而被这些包围所之人,却丝毫没有被那些珠光宝气所夺神采,可谓六界难再寻。卫知这辈子都未见过如此好看之人,哪怕读小说时费尽心思所幻想的形象也不及其一二,顿时眼神迷离,如堕云梦。 醒醒,这据说是我的前世,也就是我自己,我不能自恋啊!不能够啊!她告诫自己,清醒了过来。 光凭容貌,她说不清这是男还是女,他即有男子的俊美锋利,又有女子的阴柔唯美,不过依那宽阔胸膛和接近两米的身高,足以判断那是个男子,且英武非凡。世有凡夫歌赋比兴,试写神人之姿,可再璀璨绚烂的文笔又怎及其分毫?卫知忍不住暗自感叹。 虽据说他是她的前世,但以她的自知者明,还是很清楚彼此外在与气质差距的,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太过于完美,又不免令凡人心生恐惧,欲跪欲臣。 她注意到他额心有一兰形金痕,浅芒流转,十分特别,受到冥冥中的牵引,不仅抬手想要去触碰…… 她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少女清澈而带控诉的声音: “师父你为什么总是看不见我? “师父你为什么独独宠爱江曲泽那个贱人? “师父你甚至对九叹都比对我好,为什么? “师父你什么时候能回头看我一眼?!!” 声声悲切,末了堪称声嘶力竭,痛苦至极。 隐约看见红装的身影跪于高崖之上,其身周烈火灼灼,似乎在哭泣,滴答滴答,眼泪落在火焰上滋滋蒸发,变成烟雾。 那是……谁…… 为什么……哭…… 第40章 民国魑魅篇·六 卫知留在山中自我特训了一段时间。熄夜、将黎能自主吸纳天地间的灵气, 而后形成强大的冲击波。然而可惜的是卫知来自后世和平时代,根本不会剑术,剑本身的力量再强大, 使用者无法准确地击打目标, 眼睛无法追上目标的移动速度, 那也是徒劳。幸好卫知的战斗直觉非常强, 所以Qiang法才会那么准,她只要学会如何用剑, 便能很好地发挥神剑的力量。 周易成了她的老师,可这崇洋媚外的假洋鬼子只懂得西洋剑术,以至于她把大巧不工的两把古剑舞得乱七八糟。好在她的自学天赋不错,慢慢的练顺手了,使出来的剑劲便也大了, 准头也升了。周易还教她破解幻术之道。周易:“就你这破天赋,想学会幻术, 大概两百年都不够。不过呢,学个破解之术还勉勉强强。”卫知哪儿被这般鄙视过,她气得指尖发抖指着周易说不出话。 “诶诶,现在我也算是你师父了, 指头枪指着师父可谓大不敬也!”周易悠哉然道, 随意拍开了卫知的指头枪,“而且我说错了吗?你身为选门子弟,到目前为之,会一丁点儿幻术了吗?” “我能编出食物的香气!”卫知挺胸, 正打算大显身手, 却见周易手一挥,变出满汉全席, 一菜一式与真品分毫不差,连气味也完全符合卫知当初所闻,她忍不住举起筷子尝了尝。当时被那半秃瓢倒了胃口没吃,事后她好几次捶胸顿足骂自己怎么不先吃了再顶嘴。如今一品,果然人间至丰之味! 她尝了这个吃那个,一刻不停,彻底沉沦进去,忽然忘记了这只是幻术尔!在周易的视野里,卫知不停拿着筷子夹空气吃,古里古怪,令人啼笑皆非。周易摇摇头,笑道:“你看你,现在连抵抗幻术的能耐都没有,真是丢人现眼!不学着点,怕是要被那东瀛妖女给送入黄泉!” 东瀛的荒木美治子是出了名的东洋系幻术高手,当今天下唯他可以与之媲美,可惜他却身体娇弱,不能与之体忍术和暗杀术一战,更遑论她身边还有剑术独步天下的荒木美郎。当今的希望唯有这后世来客了。周易盯着傻不愣登吃空气的卫知,又摇了摇头,打定主意要教好他。美少年清隽的面容满是坚定与稳重。 周易的幻术培训开始了,他的教学方式颇为西化,注重引导学生思考,很多时候都不是他在灌输,而是卫知在苦思冥想。果然,幻术是玄中之玄,让她的脑子时常如肠子一般弯绕打结。好几次她把教材一推,自暴自弃道:“我不学了!什劳子玩意儿!我就算是这荒山终老也不学这烧脑的破理论了!” 浙江也是她在异世的故乡,让她十分有归属感。雁荡深山远离尘世,自然也不受那纷扰军事、权力更迭所影响,住着还蛮舒服,她还不如遁世隐身,任凭那凡人互相厮杀,待天下太平再出来混呢! “你不是说我只要学会破解之术就够了吗?” “学会用术,方能学会解术。”周易神秘一笑。 “可我只是个肉盾啊肉盾!坦克啊坦克!”她发泄性地大喊,“为什么非要学幻术?为什么要了解牛顿三定理与幻术基底构建的关系啊、啊、啊!” 话虽如此,每日真香。她到底是不服输的个性,越是搞不懂越是想要搞懂,越是学不会就越想学。她不断地重复着学习、尝试领悟、修炼、煮饭、吃饭、睡觉、学习、尝试领悟、修炼……的日常,倒也安宁平和,丝毫不似乱世中人。 或许,周氏组训追求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吧……周易看着卫知惬意的模样,偶尔也会觉得这样生活很不错。 但周易毕竟是红尘客,且卜算出了这个世界的脉络——再过三年,整个江浙地区都会被摧毁,陷于红莲业火的炙烤。浙江是受日军侵略时间最长、战祸波及范围最广、损失最惨重的省份之一,在周易算无遗漏、幻术拟景的眸子里,根本不是青山绿水现世安稳,而是狼烟四起、枪林弹雨、死伤无数、哀鸿遍野。 先是省会杭州,而后是宁波、金华……这三点连成的三角区域,成为了沦陷区。里头的百姓啊跟草芥一样,肆意被杀害、凌-辱、折磨,日军们随便到就如同捏死一只只蚂蚁。那都是普普通通的中国老百姓,他们何错之有,生而为人什么福分都还没享,就被残忍杀害。 连排处决、万人坑杀、人体实验、奸YIN妇女……日军可谓无恶不作。人非石木,卫知亲眼目睹这一切,怎可能坐得住? 为了推动懒驴一样的卫知,周易给她下了暗示,让她反反复复梦见浙江沦陷的样子。 睡梦里,卫知甚至能看清楚人们被杀死之前脸上的表情细节,一张张苦难的面孔从她“眼前”掠过,清晰地铭刻在她的记忆里。有一次,她甚至梦见自己前前世的父母成了“抗日失败后的世界里”的老百姓,因为偷了一小袋米而被日本人Qiang杀了。 父亲的眼神是那样惊恐,刽子手却哈哈大笑。 至于母亲……就不用说了,能生出卫知那种相貌的女人,哪怕年华老去,也不损风华,而在那个时代,美貌简直等同于噩梦! 自然是惨遭蹂-躏之后才被杀掉,看得卫知大吼着“不”字惊坐起来。 黑暗,她费劲喘息,冷汗涔涔而下,惊惧不定,心跳如雷,好似有把锥子一下一下刺在她心头,剧痛难忍,竟令她忍不住吟泣起来——为那未曾真实发生的场景。 卫知猜到那是周易故意给她看的,她对此颇为微词,但对东瀛人的憎恶还是难以遏制地与日俱增。渐渐的,她越来越暴躁、惊恐与痛苦,明明没有亲历战场,创伤后应激障碍( PTSD)的症状却逐渐显露。 卫知也大骂过周易,后者却依旧如故,笑而撸猫。渐渐的,卫知也理解了他的良苦用心,深明那些画面基本真实——是已发生,或将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惨剧。 终于有一天,周易放下了怀里的姜黄猫咪,吐掉了嘴中尾巴草,谓之道:“行了,差不多了,你该出发了。” 卫知:“那你呢?” 周易:“只要有需要,我们便会再见。” 卫知知道他的卜算能力何等神通广大,便不多言,提剑告辞。 1934年六月末,卫知离开了雁荡山,在周易的提示下,前往古仙冥战场遗迹之一的营口。 七月初,她伫立在大辽河畔,一剑劈开了田庄台上游的河流,青色鳞片的巨龙盘踞河底,酣然沉眠。水里长久沉睡着一条巨龙——暗四灵之青龙,据说曾经是神界派给战神云非乐的助力。 卫知割开自己的指腹,滴落鳞上,尝试着唤醒它,然而凡人之躯焉能唤醒圣兽?幸而,周易提前让她准备了一小瓷瓶的神之血——从宫羽仙君那不腐的躯壳里提取的。她用自己的前世之学唤醒了暗青龙,于是便有了坐骑兼灵兽。 末法时代,龙凤等神兽已极其罕见,正成为逐渐销声匿迹的传说。这是民众最后一次亲眼目睹到神龙的存在,它悲催地搁浅于河滩,努力从刚苏醒的狼狈中挣脱,而后夭矫地飞过天空…… 它背上载着刀子眼的旗袍少女,衣袂翩翩。 这便是著名的营川坠龙事件,中国未解之谜之一。《盛京时报》报道过它,《走近科学》诠释过它,但那都是扯犊子。 末代之龙现身了,为了营救它座下子民,也为了遵从神灵的旨意。 …… …… 1934年,日本为了全面侵华,全力推行满蒙运动,扶植伪国、内蒙、华佞三大势力,前朝旧部和北陆华佞纷纷被缠上傀儡丝线,悬于高台之上,其中便包括凛冬区新任龙首炳临城。 本来炳临城的哥哥,炳临门是打算联合蓝色组织的,奈何身死,打乱了两方人马的计划。其弟炳临城是个无能懦夫,不思进取,被东瀛人控制了也毫不觉得羞耻愤怒,整日里在青楼“花慵阁”与仙子花Ji们游戏享乐。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炳临城以前就城内有名的纨绔子弟,从小到大除了吃喝玩乐之外一窍不通,如今兄长死了,炳家没了顶梁之柱,他实际上算得上无依无靠,可依旧没有变得懂事明理,反而连带着兄长旧部成了华佞。 卫知上了前往花慵阁二楼的楼梯,途中与一个“票客”擦肩而过时被身旁急匆匆的醉鬼给撞到,遂与那“票客”撞在了一起。二人站定之后互相看了一眼,卫知立马呆住,喃喃道:“玉树?” 那浅色的勾眉、偏高的眉骨、熠熠的冷眼、笔挺的鼻梁、朱紫色的薄唇、修长的身材,共同构成了一具风流的人像:风玉树——卫知前前世的旧恋人。 不对,这即非异世,也非后世。此人不是风玉树,只是与之十分相像而已。异世共同体么?卫知神色晦暗不明。 “你认得我?”那人惊讶道。 卫知也很惊讶,“你也叫玉树?” “什么叫我也叫玉书,我就是玉书。‘书’字念第三声——李玉书。”那人他大概是以为卫知存在口音问题,“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多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龙首:即“领导者”,可能代表任何高级领导者,具体职务就不言明了,以示避讳。 - 本来打算写女主前世是满清遗贵,然后在多方势力的倾轧下作者谍-报,但这涉及多个不可描述话题,故而故事便魔幻化了,并转向PK模式。 - 突然想起昨天是国家公祭日(12.13),年少时看国之殇的故事,总是感觉很震撼,牙齿发颤,肌体发冷,长大之后就有些麻木了,不过若真的发生在眼前,只怕遍体生寒,咬牙切齿不算为过。 第41章 民国魑魅篇·七 雕梁画栋红木花楼, 紫纱红幔漫天彩伞。胭脂水粉窈窕佳人,西装革履多金才子。幽幽咽咽莺莺燕燕,咿咿呀呀靡靡音音。红袖起伏招过路人, 腰肢款摆迎常见客。这里是久冰之城最大的青楼——花慵阁。 李玉书并非票客, 他以前是炳临门秘书, 现在是炳临城的秘书。炳临城整日里柳诉花眠, 可久冰城的军-务却未停,日方的压迫也未止。他日常在龙首办公楼和花慵阁之前跑来跑去。 炳临城是个无能的空架子, 但作为下属,李玉书依旧不可能越过空架子形式,他只能每天向炳临城汇报重要情况,不管后者愿不愿意听。 为了今日之事,卫知伪装——西装革履小马甲, 尖头皮鞋背带裤,毡帽眼镜八字胡, 民国风骚票昌客。李玉书自认为没工夫跟文人绅夫打交道,纠正完卫知的发音之后便急匆匆走了,留下她独站原地,扭头望着他背影发呆。 “你在看什么?该不会是对被小华佞的风姿给倾倒了吧?”一旁周易的幻影揶揄道——这并非周易本人, 而是她被催眠后在心底幻化出的他——是她的潜意识根据她对周易的了解所构建出来的幻影。(精神分裂症状) “想多了。”卫知冷淡地道。 当然, 到底是不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幻影周易狡然一笑。 幻影周易也换了身打扮,毕竟在卫知心里周易也是个漂亮爱俏的骚少年。他身青黑色长褂,摇着纸扇, 左眼上还是挂着块镜片, 经典的民国文人形象,像个穷酸腐儒或账房先生。这老鸨嘴角没有媒婆痣, 他倒是有一颗,感受到卫知的视线,幻影周易咧嘴一笑,媒婆痣越发醒目。可惜这般风流的形象只有卫知能看见。 既然之前答应了周易去杀荒木夫妇,卫知一向一言九鼎,此行自然是为了取走荒木俩的狗命。 荒木夫妻身负灵力,各有所长,杀死了不少华族名将,导致东瀛妄想进一步实现,在战争本应出现转折的死后,依旧甚嚣尘上。 荒木夫妇行踪神秘,没人知晓他们的具体下落,除非他们自动现身。不过据说,他们这几年一直在凛冬区活动,专门负责保护高级华佞。 让他们现身最好的办法,就是刺杀他们要保护的人。 冰城需要东瀛武士保护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大华佞公孙馨,另一个就是最近与日本人走得很近的炳临城。 公孙馨素来警惕,安排严谨,不好下手,而这个炳临城则是放浪不羁,随意行事,是个下手的好对象,所以卫知便乔装来接近他。 炳临城自然有独立的包厢。这神字号房是花慵阁最豪华最尊贵的地方,一般人是去不得的,而今天被炳临城包了。卫知却是不顾老鸨儿和Ji姐们的阻拦,大摇大摆地闯入神字号房。 炳临城正在包间里与俩Ji子狎昵,白西装的“男子”突然传入,古左轮冰冷的口子抵在了他脑门儿上。 “有话……”炳临城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好说。” 炳临城虽是花花大少,但并非白痴,这样的状况他早已在睡梦中模拟过了无数次,当下也不慌乱。既然杀手未立即开Qiang,那么说明另有所图,他缓缓直起身子,“不知阁下有何目的不如说出来,我们商谈商谈。” 卫知不羁一笑,自顾自道:“我这样指着你都没人出来,看来他们不在你身边啊。” 炳临城不惮自贬:“我不过是个随时会下台的酒囊饭袋,自然没人保护。” 卫知慢条斯理道:“这么听来,你好像没什么价值……” 炳临城一个激灵,“不知先生要找的人是谁,这久冰城没有我炳临城找不到的人,先生尽管吩咐。” 卫知嗓音冷冽又刻意压低声音,听起来倒像男式的低音炮,故而炳临城把他当成了男子。 “荒木夫妇听说过吗?” “你找荒木?” “对,把他们叫来,不然我就一Qiang崩了你。” 炳临城感觉到安Qiang又迫近了几分,铁物什冰冷又坚硬,他顿时慌忙地道:“好,我马上派人去找——桃花,还不快去!” “去、去干嘛?” “去找李玉书!叫他把荒木夫妇给叫来!” “是、是……”桃红性感旗袍的Ji子颤声应道,赶紧携着姐妹跑出去。 周易在一旁道:“你可要小心,他们肯定一上来就先用幻术迷惑你。” 卫知:“我倒觉得不会。荒木美郎是个日本武士,日本最讲究礼节,武士又有自己的武士道,应该会要求来一场光明正大的对决。” 周易一笑:“可他老婆不是武士。” 是忍者。 卫知让炳临城唇坐在椅子上,而她则远远地守着。这炳临城唇红齿白,模样生得极好。五官端正又立体,明明该是男神风范,却有着一股子脂粉气,予人油头粉面之感。 这厮如果去后世当明星绝对会红。卫知心道。炳临城完全符合小鲜肉、骚受的标准,现在领口微微敞开,衣衫凌乱,却强自镇定,越发显得撩人。 卫知看着他,脑海里浮现异世课本上的相关信息。炳临城,著名枭雄的弟弟,继承了哥哥的权柄之后把持着整个凛冬区,拒绝了东瀛人的拉拢,与蓝色旗帜下的人联合,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与东瀛人相抗衡,是著名的历史事件,改变了整个历史的方向。炳临城,在后人的判词中为英雄,而非华佞。 眼前这个炳临城却屈从东瀛人,只喜欢游戏花丛,对军-政大事毫不关心,对于这江山谁主也毫不在乎,只希望自己能过着安定的好日子,一脸的败家子相。 卫知蹙了蹙眉,“你可知,这东瀛人给我中华带来了多大的灾难?” “知道……”炳临城垂下头。 “那你可知你的行为,又给我中华带来了多大灾难?” 炳临城猛地抬头:“难道就一定要我去扛起对付强敌的大旗吗?没错,我是炳临门的弟弟!可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哥哥是龙,而我只是虫!我不是什么龙首,只是条虫尾巴!从小到大,我就只想当个贾宝玉,为什么把北静王的宿命给我?!”蜗牛焉能扛起中华龙壳?又为何要承受那龙壳之重? 炳临城心里升起了一股愤怒,以至于忘记了之前被卫知拿Qiang指着头的恐惧,大声诉说,“什么军什么政,什么红什么蓝,还不都是乱世里的一把火,烧尽了都是灰!我不想当那灰!”他炳临城的愿望很简单,就是跟以前一样,享自己的乐子,睡自己的女人,为什么谁都来打扰他!那双眸子里炸现的血丝让他看起来如同困兽。 卫知优雅得拂过手中的古制左轮的长Qiang管,铁的触感无比冰冷,“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曾经也是那样想的。”又缓缓将Qiang口对准他,眯起一只眼,“真该让你也看看那些光景,那些梦魇……”她的神情有一丝变态的迷醉。 炳临城顿时噤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竟然对抗日义士如此大声,后怕不已,“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么说,请你高抬贵手饶了我罢。” 卫知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历史扳回正确的轨道,若炳临城不变回史书上英雄,那么她就强迫他变回来。 炳临城自然能感受到那灼热的视线,也能猜到卫知大概想做什么,他心里越发恼恨:为什么,为什么谁都要强迫他干这干那?!哥哥、日本人、李玉书,现在又是她! 卫知没有说话,她放下了唬人用的Qiang,分别握紧了腰间左右的佩剑。 来了—— 果然,先动手的是荒木家的婆子。 幻术—— 危机蚀骨,她却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见…… 荒木美治子。 “她是伊贺忍者,擅长暗杀,幻术不逊于我,且极其擅长解术。”周易之前的说明在她脑海里响起。还有他教导的幻术基础理论和解术之法。 卫知站起来,迈着谨慎戒备的步伐,往直觉指引的地方走去。 “咔——” 两把剑都被拔出,握于手中。右手刀光锃亮,左手却黯淡无华。 破境决念了三遍,卫知才看到荒木美治子——她就站在包间中央,穿着厚重的十二单,最外面那件是华丽的帝王紫,紫翡翠一样的颜色。太过于复古的穿着让她浑身散发出阴冷之感,如同从枯井里爬出来的女鬼。 她有着非常符合日本古典审美的容貌,极其细长的眼睛,单眼皮,皮肤苍白,这张脸清雅却透着妖冶。 她就站在那里,微笑着。 笑容古艳至极。 荒木美治子背后升起袅袅烟雾,并且迅速扩散开来…… 一下子,整个包间都成了云海,却并不如仙境,反而宛若那黄泉幽冥。 “这是怎么回事?”炳临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起雾了?” 久冰城冬天会起雾,但从未有如此大的雾气,且突如其来。 垂头丧气的炳临城环顾四周,看到了十二单的美妇,本应起YIN心,然而对方委实太过于诡异了,他瑟瑟发抖,抱臂问道:“你是荒木夫人吧,快救我!那家伙是汤武份子,想要对我等不利,你快杀了她!” 荒木美治子瞥了他一眼,眼神轻蔑冷艳,转而却温顺地道:“嗨。” 包间迅速远离卫知,卫知眼前出现的竟然是前世之境。 二十一世纪,广州。 广州塔依旧灿烂,在夜色里变换着光色,赤橙黄绿青蓝紫赤…… 珠江波光粼粼,装饰着LED灯的灿烂游船往来如织,岸边,人海茫茫。 第42章 民国魑魅篇·八 俊美儒雅的青年在朦胧绚烂的光线中道:“小知, 我们在一起吧。待我有所成就,我会娶你,我们一起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们生两个小孩儿, 一个叫小未, 一个叫小来, 合起来就是我们的‘未来’。” 听到这些句话, 卫知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她知道这是幻觉,但这句话本身的力量, 让她鼻间酸楚。 留下来…… 她心里生出一个声音。 这个世界很美好。 留下来。 成为他的妻子,然后生下可爱的孩子。 永远永远地幸福生活, 这才是你的爱情应该有的结局…… 留下来, 你就会拥有这个结局。 卫知念起破镜决,可广州夜景没有消失, 风玉树也没有消失,依旧玉树临风地站在那, 笑容温柔得能将人心溺死。 周易曾说过,不是所有的幻术都能靠心决破解的,有的,必须要在心之境界上赢过了施术者才能回到现实。 “幻境和现实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但并非静止, 破境的速度越慢,你就越危险,幻境之外的人能轻易地杀死你!” 卫知知道一切皆为梦幻杀机,却无法脱离, 因为她打心底希望这一切是真的, 希望留下来…… 死亡迈着动人的步伐, 靠近她。 雅致的民国风包厢里, 卫知呆呆地站在那儿,双目空洞。荒木美治子倏然靠近,一笑,正打算出手,熄夜剑已经透胸而出…… “怎么样,意不意外?”卫知神色无比清醒,笑容带着无尽讥诮与顽劣。 荒木美治子嘴角淌血,抬头,定定地望着她。 “你们幻术师就知道拿人的回忆开涮啊……”卫知讥笑道,“想法这么没创意,猜都能猜到!不过你怕是不知道,那些前尘往事早已经不重要了,那个男人的脸我也不想再看到!即便情话说得再动听,也只会让我感叹青春喂了狗!” 爱极便生恨,喜极便生厌。 即便和平分手,即便自我催眠,告诉自己对方是好人,对方没有错,这一切都是因为不合适,意志深处还是生出怨怼,以及反感。 当初我究竟为什么那么爱他? 他那么好吗? 他值得吗? 已经,不喜欢了啊…… 卫知的心里即悲哀又畅快。悲哀于一份爱情的保质期,畅快于堪颇了这一层心魔。 她冷冷地注视着荒木美治子,正想笑一笑以敬胜利,却不想,荒木美治子忽然抬头,勾起一抹诡艳的笑。 那贴着钢片的指甲迅速刺向卫知的腹部,卫知的身体先于她的思维做出判断,迅速后撤。 站定后她望着荒木,面色凝重:怎么回事?! 原来,这包厢依旧非现实景象。 荒木美治子的幻术一层套这一层,充分展现了东瀛第一幻术师天才的技能。 第一重幻术被破了之后,卫知立即被转移到了第二层。 第一重利用的是人对爱情的执着,而第二层利用的则是对胜利的渴望。 这种渴望会诞生胜利的幻觉,阻碍卫知破镜而出。 越是想要战胜敌人,就越无法战胜。 卫知一次次杀死荒木美治子,后者却一次次再度出现,纠缠着她,成为不死的梦魇。 冷汗渗了出来,涔涔然。 从小到大,很多人问她:“卫知,你为什么就不能认输呢?” 她不认! 她不认! 她怎么能认? 一定要胜利! 母亲则问她:“你为什么要有野心?做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不好吗?过平凡美满的人生不好吗?” 她从军,梦想着一展宏图,然而那并不是出英雄的时代。作为平民,即便从军十载,也不过升上稍微高一点儿的职位,然后便得“告老还乡”,继续从事普通人的职业,很容易因此被耽误人生——没有恋爱经历,没有工作经验。所以她选择早早离开军队,重新去上学,哪怕上级和同侪都在挽留她。 在职场上卫知也是野心勃勃,一心往上走,为此加班、冲业绩、拿项目、抓住每一个表现的机会。她的男友觉得她根本不像一个女人,不爱打扮,不爱逛街,冷冰冰的,毫无女人味。 她始终渴望着胜利,就像沙漠中的人渴望水。她有野,不甘平凡。所以某种意义上,她在除魔师的世界里颇有如鱼得水之感。荒木美治子抓住了她这个弱点,变成了不死的幻觉。 “不要求胜利,不要求胜利,佛系,佛系……”卫知不断自我催眠。 荒木美治子的幻觉还是没有消失,甚至向她发起了进攻。 卫知躲闪期间,想起了周易的告诫:“幻术是接通人心的术。万般诡境皆由心而生,破镜之法自然也藏于心中,藏于过往。” 这层幻境利用了她对胜利的过度渴求,那么这一切究竟从何而起呢?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胜利穷追不舍?大概是品尝过胜利的滋味之后吧。从小到大,体育、文学、绘画、音乐、数理化……她没有一样是不优秀的。大大小小的体育运动金牌,各种各样的竞赛奖杯与荣誉证书,堆起来都能构成一个展览屋,父母也皆以她为骄傲。 可难道她生来就追着那些名利跑吗? 并不是。 一开始,她出于好奇和纯粹的喜爱去接触体育、文学、绘画、音乐、数理化等诸般事物,并未料到会获得那么多的奖励和赞美,于是就膨胀了、飘了,忘记了本心。 其实她原本所喜欢的并非胜利,而是胜利背后的事物本身。 她对武术是打小就喜欢的,曾经央求父母把自己送去武术学校结果失败,十二岁的时候偷偷将美术班的培训费拿去报了空手道班,从戎归来之后坚持健身,学过综合格斗和拳击。 至于剑术和玄术,那都是曾经只存在于虚构作品里的设定,她曾经在阅读时候如痴如醉,梦碎后伤心不已。 幻境。 荒木美治子诡笑着从她身前飘过…… 卫知回忆着以前格斗和阅读时纯粹的快乐,出手了。 那一剑即花哨又凌厉,绕了她自身一周才斩击出去—— 一剑天光寂。 一剑梅花开。 幻境里的荒木美治子死了,眉心一点红,如花绽放。 画面斗转变成了杭州街景,家家户户都是装点着圣诞饰品,红红绿绿,充斥着节日气氛,欢乐热闹。 卫知却惊然地看到“自己”正在街边乞讨,神情天真憨傻,朝路边的每一个人笑。 紧接着,一对俊男美女相携路过,那女的突然停下脚步,倒回去来到了乞儿卫知的身前,惊讶地道:“小知?” 继对胜利的渴望之后而后的是对失败的恐惧吗?卫知苦笑不已。 那女子穿着香奈儿套装,烫着大波浪卷,容貌清秀,妆容精致,气质高华,是卫知异世的发小,华娇娇。 二人互相较劲了二十多年,华娇娇一直都不如她,现在二人之间的高下却产生了逆转。 华娇娇弯腰俯身想要看清楚乞儿的模样,乞儿下意识地闪躲,渐面露惊恐,那大概是一种刻骨的羞愧感。 鼻端弥漫着臭味……卫知惊觉自己变成了那名乞儿,正蹲在路边接受着昔日发小居高临下的怜悯眼神。 “娇娇这是谁啊?”华娇娇身边的男人穿着阿玛尼,梳着二八分头,看起来年轻有为。 “她跟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应该是错觉吧?” 华娇娇慷慨地留下一张红色钞票,携着二八分走了。 那钞票如此艳丽刺眼,就如同一个重重打在她脸上的巴掌,火辣辣的疼。 卫知拿起红钞,苦笑不已。 类似的情形她是亲身体验过的。 她当兵两年回来,继续上大学,比周围的同学年纪都要大上两岁,从小一起长大的同辈华娇娇成为了她的学姐,对她各种颐指气使。 她因为在部队,所以跟外界断了联络,跟时代脱节,刚开始甚至不知道怎么使用淘宝,怎么用电脑去操作选课之类的事情,更不知道如何化妆,整日里清汤挂面,衣着搭配保守老土。她一点点在大学里成长起来,变回跟二十出头的女孩该有的样子,这个过程都是在华娇娇的冷嘲热讽中逐步演化的。 卫知从大学毕业之时,华娇娇已经在社会上打拼了两年,是受人尊敬的老师,并且有了极为优秀的未婚夫,而卫知还只拿着微薄的底薪,恋爱经验为零,需要家里张罗着相亲。 两家素来关系良好,所有的长辈都喜欢拿他俩进行比较,自然有各种针对卫知的嘲讽、惋惜和轻蔑,以及对华娇娇的称赞、吹捧和高看。 那些是卫知曾经的心魔,差一点让她变成了偏激的魔鬼,如今又成了他人利用的弱点。 可这心魔卫知早依克服,如今再现,她除了苦笑再生不出多余的情绪。哪怕被人嘲讽、践踏,她也不会自暴自弃,她最终会站起来,将自己的脚底板印在那些曾践踏过她的人的脸上。 接着,“卫知……?” 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卫知心脏骤缩,指尖颤抖,不敢抬头。 “你是卫知吗?你怎么会在这儿……”风玉树靠近她。 卫知站起来,寻着人群的缝隙就跑,风玉树却追上来,焦灼地问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为什么会沿街乞讨,你原本的工作呢?老板不是很看中你的么?” 这是卫知最害怕的场景——以绝对落魄的姿态,出现在曾经喜欢的人面前。 这一切,可以说,很噩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幻术在施术者死后依旧能够存在,所以卫知必须破除幻术,不然召唤神龙也没用。 第43章 民国魑魅篇·九 风玉树就如同魔鬼般如影随形, 不停地问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卫知怎么逃也逃不过他的追逐,更无法从环境中破出。 周遭的空气里弥漫起浓稠的雾,雾变成了一面镜子, 映照出她苍老的面庞——她看起来老了几十岁, 成了一个头发花白而凌乱的老太婆, 丝毫看不出昔日美貌。若她连曾经不屑一顾的外貌都失去了, 她还剩下什么? 骄傲如卫知,一瞬间心如死灰。 现实世界里, 炳临城看见卫知突然拿剑靠近自己的脖颈,似乎要自刎。 炳临城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这就是传说中的……西洋……的催眠术?” 荒木美治子扬起自满倨傲的笑。 下一秒, 一剑飞来, 刺穿了她的喉咙。 “咯……”荒木美治子张嘴想说什么, 嘴里却涌出大量的鲜血。 那是一把通体湛亮的宝剑,直直地插在那日本妖妇苍白的颈间。 荒木美治子瞪大了细长眼, 死不瞑目地倒下。 卫知走去,踩在妖妇的面上,拔出那把将黎剑,鲜血泵起半尺高, 洒落在她雪白的西装裤上, 形成凄艳的泼墨画。 而卫知的双眸,坚定、锐利、藏着万丈光芒。 她步履从容地走到炳临城身边,问道:“有帕子吗?” 炳临城呆呆的,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儿蓝色格子布帕子, 被卫知快速地接过。 将黎剑剑身的明亮使得上面的血液也显得通透明媚, 泛滥着梦一样的美感,卫知将那些梦色仔仔细细地擦去。 炳临城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怎么破除她的催眠的?” “这女人自以为找准了我的弱点, 却根本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人。”卫知道。 荒木美治子利用的是人心的弱点,所有人都会对爱执着、渴望胜利、恐惧失败,但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 卫知收好剑,“我不是输不起,而是不喜欢输。” 她是从不认输,而不是不服输。 不是明明输了却不肯接受,而是不甘心败北,继续努力,争取下一次赢。 哪怕垂垂老矣,她也绝不会甘心落后于人,自然不可能意志消沉到自尽。 从戎失败,便从文,若从文还失败,那么她也会选择另一个方向去拼斗。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她卫知就算真当了乞丐,那也是乞丐中的王者,说不定会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朱元璋。 荒木美治子居然想要用颜面扫地的痛苦来困住卫知,这实在太小看她了。她是那种哪怕被打碎了脊梁,依旧会站起来,努力仰望天空、向天空进击的人。就算命运的脚底板在她脊梁上辗转,她也绝不臣服。 卫知揩拭干净手,将沾染血污的手帕还给了炳临城,然后在房间的角落里找到笔墨,留下一短笺,递给炳临城,吩咐道:“给收尸的人。” 那是一封战书。 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仅二行字—— 七号下午两点,漕运码头。 来裁定谁是天下第一剑客。 末了署名—— 卫云烟 卫知戴好白色毡帽,临出门前突然转头,冲瘫坐在椅子上的炳临城道:“对了,别再屈从日本人了,跟着他们是没希望的!” 炳临城茫然地追问:“那应该跟着谁?” 卫知洒然一笑:“我!” 说完,大笑而出。 …… …… 久冰城龙首副官邸。 守在门外的侯潇听到了任务失败的鸟哨声,暗叹一声,按低毡帽遁走。 宅内,鲜血染红了羊毛地毯。 对此,正在对弈的二人浑不关心,只盯着棋盘。 日本武士,荒木美郎收好剑,鄙薄地看了尸体一眼,嗤笑华族武者的弱小与无能。 荒木美郎站回角落,安静得如同空气。 桌子一首,为一位年过四十的中年人,相貌清矍,衣着复古,一身金色元宝团纹的藏青唐装,留着山羊胡。 另一首,则是二十出头模样的年轻人,面容俊雅,西装革履,唇盼是难以捉摸又自信的笑容。 中年人左看右看,仔细揣摩棋局,最终抛弃棋子,爽笑道:“后生可畏啊……” 年轻人一拱手,“不过是公孙先生刻意相让罢了。” 这中年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华佞,公孙馨。 “圣净谦虚了。”中年人笑道,他这才看向刚死过人的地面,尸体早已被拖下去处理了,但血迹还未去除。 公孙馨蹙眉叹道:“这毯子是走西路的商人从沙漠上带来的,纯羊毛手工制品,可惜了。” “公孙先生若是喜欢尼泊尔的羊毛毯,我可以捎人给您弄来一块儿新的。”张圣净言辞恭敬,语气却不卑不亢。 公孙馨摆摆手,“圣净你是做大事儿的人,无需为这点小事忙碌。这羊毛再好,老是洒上人血也就不美了。” 张圣净莞尔,“公孙先生言下之意是希望小辈帮忙除了某些祸患?” “蓝旗未倒,红旗已升,你说这天下何时能太平啊。”公孙馨长吁短叹,抚胡远眺。 张圣净捏起一枚白子,问道:“那公孙先生是希望哪一色的旗帜先行倒下呢?” “这红旗迫在眉睫,当先除也。”公孙馨眯了眯眼,像头老眼昏花的狐,“不过呢,老夫觉得咱久冰城的彩旗也挺扎眼呢。” “扎眼……”张圣净弯起嘴角,“再扎眼也是一面好旗。公孙先生不若拔下来,好生欣赏欣赏?” “好提议,好提议啊,哈哈哈哈……”公孙馨狂笑不已,对于张圣净的话甚为满意,颇有宋祖被人披上黄袍之喜。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公孙馨:“谁啊?” “爹,是我。” “楚楚啊,你等一下。” 公孙楚楚候在门外,手里端着茶水,面色有些紧张,仔细看,能够发现她从头到脚都是经过精心修饰的。烫成筒卷的头发上斜戴着半个小帽子,帽子戴着白色带点纱网和珍珠珠花,身上则穿着波点洋装,即清新又俏皮,搭配米白色亮面高跟鞋。公孙楚楚是个极其漂亮的小姑娘,甜美款,笑起来还有甜甜的酒窝。 她不久前被歹人绑架了,幸得南洋商人张圣净相救。英雄救美的戏码从不会真正过时,她自此便沦陷了。 她对父亲所做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保持着天真与无邪。 “进来——”门内传来她父亲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地面已焕然一新,之前据说造价高昂的波斯羊毛地毯已不翼而飞,换上了普通的粗呢毯子,这二者之间的颜色、风格差异极大,连本应该全身心关注着张圣净的公孙楚楚也注意到了,“咦,原来的地毯呢?”她狐惑地道。 “哦,之前爸爸不小心打翻了墨水,把毯子给弄脏了,就让人给换下去了。楚楚,你来是……”公孙馨看到了她手中的紫砂壶茶具组,“你又送茶水来啊,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些事情让下人去做就好了。” “下人做和女儿做怎么会一样呢?”公孙楚楚放下茶具,笑了笑,酒窝如蜜糖一样漾开,“您呐,一年到头都没几天在家,还不允许女儿趁机好好表现一下?” “哈哈哈,好,乖孩子,爹给你表现的机会。”公孙馨乐了,“这张公子从南洋回来不久,对咱这久冰城更是人生地不熟,爹本来已经答应了要带他熟悉环境,但奈何公务缠身,不如就由你来带他转转如何?” “那当然好啦,不知张公子……”公孙楚楚抬手掩唇,含羞一笑,“介不介意小女子代劳?” 张圣净涵雅一笑,“当然不介意,倒是有劳公孙小姐了。” 就在这时,李玉书匆匆而至,打破了这才子佳人的暧昧气氛,他气息未平,急促地对公孙馨道:“大人,我有事禀告!” 公孙馨:“爹有事儿了,你和张公子先出去吧。” 公孙楚楚目光茫然惊疑,张圣净目光未垂,波澜不兴。二人离开后,李玉书将荒木美治子横死,有义士挟持炳临城并下战书的事情告诉了公孙馨。 角落里的日本武士大怒,一拳打入白墙,竟在墙内留下了二寸深的凹痕,“那个……混蛋!竟然……我要杀了他!”(日语) 荒木夫妇伉俪情深,如今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自然磨牙吮血。 屋外,耳力过人的张圣净也听到了这个消息,颇为惊讶。毕竟,荒木夫妇之能,天下闻名,谁竟然能破了荒木美治子的东瀛幻术,并她置之死地呢?他自忖,就算以他的血族之躯,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幻术是自人心底生出的孽梦,与幻术师为敌,其实就是与自己为敌,而这世间最难战胜的敌人,便是自己(自我)。 屋内的声音窸窸窣窣。 “谁杀了荒木夫人?”公孙馨惑然。 “一个白西装的男人,自称‘卫云烟’。” 屋外的张圣净睁大了眼睛,“竟然是她……” “你在说什么?既然父亲有事儿,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去转转吧。”公孙楚楚满怀喜悦,心儿已如鸽子飞出了宅邸,浑身似乎冒着粉红泡泡,幻想着各种花前月下的景象。 “我还有些事儿,咱们还是有空再约吧。”张圣净却断然拒绝了她。 “可你……”公孙楚楚阻止不能,只能看着他漆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可你有什么事儿啊,不是初入久冰城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卫知还有一重心魔就是她在异世的父母,但这点终究没有被荒木美治子窥破。 这些幻想都是卫知自己衍生的,荒木并不知道她都看到了什么,她下达了暗示,引导她看到爱恨或者执念。 如果出现父母,有可能就死局了hhh 第44章 民国魑魅篇·十 长街之上, 明月之下,有一姑娘正施施然而行,时不时环顾四周, 似乎在欣赏着这城内一景一物, 她的目光悠然而深远, 宛若一位看画人。在她的眼底, 这些真实的一景一物都画中之物,美丽而笔触厚重。她走在画中, 小心翼翼,神情端肃,偶尔恍惚。 不远处,一位先生正望着那姑娘,神色也跟看画一样, 满是欣赏,间或恍惚。 那姑娘眉目如画, 眼底略有锋芒,使面容兼具了柔媚与英气。 姑娘左顾右盼的,无意间瞥见了那先生漆黑的衣角,顿时转过头来。 她本是笑着的, 可看清那先生面孔后, 笑容立即如水珠儿般蒸发了。 那先生立马追上去,抓住姑娘的柔荑,急烈道:“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上次把我卖给了遗老,这次是不是还想把我卖给日本人?”姑娘, 也就是卫知努力挣脱他却没有成, 他的手就跟铁铐似的,牢牢锁住了她的细腕, “松手!” “不是的,上次是我想差了……”张圣净抓着她,苍白地辩解。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他张圣净竟然后悔了!竟然在挽留她! 怎么会,以他的骄傲怎么会如此?不应该啊! 一但对上她那谴责又厌恶的视线,张圣净便心痛难抑。 白圭就是张圣净,二人互为表里,实际上是同一个人,灵魂上并无分裂之处,只存在记忆断层尔尔。白圭爱上了卫知,就等于张圣净爱上了卫知。他不记得自己如何爱上她,可那心是骗不来了人的。 上次他刚把人送去就后悔了,但他的骄傲、他的傲娇不允许他反悔。而今亲眼看到这张朝思暮想的面容,那一股子悔恨就再也压抑不住了。“对不起!我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他们说你是大清的……”他慌张地给自己找借口,却被她粗暴地打断,“闭嘴!” 卫知瞪着他,“你到底想干嘛?” 张圣净讷讷,“我只是……想跟你道歉。” “道歉?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我是…” “是谁?” 白圭还是圣净? 义士还是华佞? 好人还是混蛋? 他的身份扑朔迷离,卫知紧盯着他,想要弄清楚真相。 “重新认识一下。”张圣净整理好表情,笃定一笑,伸出一只手,“鄙人姓张,名白圭,字圣净,是南洋来的商人。” “商人?我看是华佞吧?!”卫知第一个吐槽的点是他对自己身份的说明,但随后她心里猛地一惊,张……圣净?!那不就是后世各种捣鬼的小BOSS吗?!长得根本不一样啊! “华佞?”张圣净嗤笑,“何为华?华族也!那大清乃后金所建,绝非华族,中原上下却尊其为王,岂非皆为华佞?” 卫知思维从后世之事跳回当下,冷小道:“如今我们也不支持后金满蒙,只尊万民为王!反倒是你,用大烟祸害黎民百姓,实乃无耻奸佞,大明辱臣!” 张圣净没想到她对自己的底子这般清楚,非常吃惊。 她杀妖妇、叫板日本武士、挟持凛冬区龙首、挑衅公孙馨的权威……俨然是个抗日义士,有暗渠获取他贩烟的信息不足为奇,或许他的双重身份已经完全暴露了。但是!她竟然连他是明朝遗老的事情都清楚,未免知道的太多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反过来质问她,盯着她。 卫知知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但仍挺直胸膛道:“卫云烟!” “那卫云烟又是谁?” 卫知撇嘴,并不回答。 “你什么都知道?”张圣净的眸子亮的骇人。 卫知抿唇,左手暗自从袖内袋里取出纳魂珠,打算一有不对劲就召唤神龙灭了小BOSS。她对书中人物是格外戒备的,毕竟书里的他原本是要活到二十一世纪的,不太可能被她轻易打败在此。 张圣净已经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了答案,当即狂笑起来,“哈哈哈……”他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大明辱臣?或许吧,或许吧!实在太久了,太久了……都让我忘记我是谁了……我是张白圭,还是张……”他突然住口。 这大概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窥见这个秘密,让他从这个秘密所构成的牢笼里跳出来,得以喘息。 他笑泪兼具,“五百年了……五百年,美猴王都该疯了!”他状若疯癫,神情凄凉。 卫知原本极其冷漠,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他,渐渐的眉头抽搐,面露恻隐之色。 张圣净也是个可怜人。 他意外被初拥,成为了怪物,一开始时是何等的惶恐惑然;后来终于接受了事实,坚强面对鬼畜的人生,回到故土,结果发现是一地焦土,血液横飞,杀戮遍地,民不聊生;他的亲人都死了,被残忍地杀死。接下来几百年的生活里,大概也遇到了一些重要的人,他们成为了君臣、朋友或者恋人,但最终对方都会死,只留下他孤独一人…… 永生,本就是神明对说谎者的惩罚,是耶和华对该隐的流刑。 张圣净可怜的面容突然扭曲起来,“所以,我只为自己而活!挡在我面前的人,都得死!”像是恶魔生出头角,他变得狰狞不堪。 卫知瞪眼道:“哪怕拦在你面前的是国家?” 她难以理解,他极尽癫狂之后得出的竟是这种烂结论。 张圣净笑了:“中原大地内外交困,红蓝倾轧,现如今何来国家一说?” 卫知并不认可他的说法,“既然你也说是‘内外交困’了,自然有内与外之分,内为国家,外为鞑虏,有和疑惑?” 张圣净又笑了,笑得充满优越感,“‘鞑虏’一词甚为精妙。鞑子入关,烧杀掳掠,剃发易服,最后还不是尊位王党,奉若神明?那么海之以东与长城以北有什么区别?蓝与红又有什么区别呢?何为家,何为国?你倒是告诉我啊!!” 卫知瞠目结舌。张圣净说的倒也不无道理,但这是她不敢去细想,也绝不会认可的。“家就是安定,国就是昌盛。”她说,眸如刀锋,“你心里头只有自己的利益,自然无家也无国。”真是孤独又可悲的怪物,卫知心想。 张圣净沉默了半晌,方道:“大清气数尽了,红蓝二色气数不足,这天下将归东夷,你们还挣扎什么呢?放弃吧。”他的语气有些颓然。 “东夷可非指东瀛,张老先生留洋一趟,这国学文化怕是退步了。”卫知挑刺,见张圣净无话可说,终拂袖而去。张圣净再无力挽留。 张圣净不会知道,历史的脉络根本不如他所想。 他站在自己的时间线上,做着自以为是的判断。 而另一些人也站在固有时间线上,被一叶障目,看到的也是被太阳旗阴影所笼罩的大地,他们却不肯放弃希望,哪怕不得不在死神的阴影下颤栗,也要反抗那些血腥与压迫。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抗日义士。他们有不同的旗帜,或红色,或蓝色,或彩色,或透明无色,但这些旗帜之所以被升起,都是为了去与那太阳旗争夺光辉。 …… …… 久冰城贫民区的一家茶铺—— 那貌美如花的公孙家十一姨太居然出现在这里。 她本该在理发店烫的头,却借口要买茶而入了这件简陋的茶水铺子。 茶铺的主人一袭洗得发白的灰布袍子,面容清俊出尘,正坐在账台后面闭目养神。 十一姨太走过去,敲了敲账台,清了清嗓子道:“西湖龙井六两。” “龙井货紧,需去货仓那,太太是跟我去取呢,还是在这儿等着?” “怕你们这些腌臜人,缺斤短两混杂下等货,我便随你一同去吧!”十一姨太飞眉斜眼,把趾高气昂表现得淋漓尽致,附近喝茶的客人脸色顿差,却忍而不发,谁让十一姨太是公孙馨的人呢? 这炳临门死后,炳临城不争气,这副官公孙馨可算是只手遮天咯! “小梨,你在这儿等着。”十一姨太吩咐道。 “可是……” “怕什么,这下等茶铺子的老板还敢对我做什么?”十一姨太不屑道。 小梨只能看着十一姨太消失在帘幕后去了里屋,“那您到底为什么老喜欢来这下等茶铺啊……”她喃喃自语,颇为不解。 一入那里屋仓库,十一姨太立即换上了正常人的语气,道:“猴儿哥,最近有给那荒木美郎下战书,他忙着应战,到时候定没有时间保护公孙馨,你们大可以出手!” “消息确凿?”侯潇问道。 十一姨太,关月点头。 侯潇蹙眉,“谁人不知这荒木美郎剑术独步天下,竟有人敢向它下战书,你可知何许人也?” 关月点头,“据说是京城来的云烟公子。” 侯潇惑然,“云烟公子,那是何人?” 关月解释:“那人来历神秘,据说是京城名JI罗烟柳的老表,从海外留学归来,曾拒绝满清遗老的‘招安’,是个别有想法的妙人儿。另外,她还杀死了荒木的老婆。” 侯潇惊讶:“荒木美治子?!” “正是!” “那荒木婆子幻术高超,连我都不是对手,居然能杀了她……这云烟公子,确实是个人物!”侯潇顿首认可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决斗的时间地点?” “我当然是弄清楚才来找你的!”关月柔荑一推侯潇的肩膀,笑容妩媚,端是无边风月。 作者有话要说: 重复一次,张圣净生于洪武年间,跟郑和同时代。之后的生命里做过好事也做过坏事,当过好人也当过恶人。 - 关月:原型是关露(未写出其万分之一),著名女间,因为曾在某伪的人身边卧底过,所以被称为汉奸长达四十三年,中途被逼疯,最后得昭雪之后立即自杀。这个人物实在太悲情了,当初我只是读个百度百科,都潸然泪下。 无法形容的惨,关月在赤朱狂乱的年代里被心爱之人结束生命是一种解脱。关月也是被诬陷的,但由于死的太早,一直被没昭雪,以至于朱锦等六十年代的人还是认为她是个汉奸。 被昭雪又有什么用呢?关露还是自杀了呀。或许突然间发现自己四十多年来遭受的苦难都是平白无故,这种感受才是最为致命的。 - 重申,本文只关风月。 第45章 民国魑魅篇·十一 作者有话要说: 预警:比徒手撕鬼子还夸张的名场面  漕运码头素来人流如织, 工业繁忙,然今却被清场,码头工人是一个都不在, 全副武装的兵人们却排列如林, 形成威严森冷的依仗。公孙馨、炳临城、张圣净都在这依仗的簇拥之中。 荒木美郎焦躁地踱着步子, 时不时空挥着日本刀, 呐喊着:“出来!在哪里你个混蛋!”(日语) 下午两点一刻卫知还没来,大家都以为她这是要当缩头乌龟, 连公孙馨都不禁面露失望之色,“看来也不过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懦夫。”他虽是个华佞,但也欣赏英雄。 荒木美郎彻底炸了,“出来啊!东亚懦夫!你们中国人都是懦夫!没有一个真男人!”(蹩脚汉语) “有没有真男人我不知道,但是你要说我是懦夫, 我就不乐意了。”清冽声音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修长的身影, 穿着白西装,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刺眼。她肩上却扛着两把长剑,低垂着头,毡帽的帽檐遮掩了她的眉眼, 藏于阴影的墨眸流转着冷冽的光华。 “云烟公子!”公孙馨的小老婆——硬是跟来了的十一姨太不禁惊呼, 面有憧憬崇拜之色。 公孙馨冷冷瞥了自己小老婆一眼,冲卫知怫然道:“你是哪根葱?敢在此叫板,挑衅东瀛第一武士?!” “喂,糟老头, 那家伙说你不是真男人诶, 你还帮他说话,看来你是真不行啊……”卫知已走到众人视野近处, 脸上的笑容极度欠揍,恶劣不恭,“怪不得子嗣稀薄,十二个老婆,却只有一个女儿,啧啧。” 公孙馨今年四十有六,一妻十一妾,只过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那两个儿子被证实是被戴绿帽子所生,分别在两年和五年前被他亲手击毙,是久冰城人尽皆知的笑话。 公孙馨当即勃然大怒,“何方逆徒,胆敢出言不逊!” “在下不才…”卫知慢条斯理地道,“卫家第七十八代掌门人!卫知——卫云烟!” 这会儿连她曾祖父都还没出生,卫家只传到第七十二代,且卫知更不过是准掌门,未曾接受主位,她这句话可谓胡言乱语、大言不惭,但这些内幕岂是一般人了解的?大家自然也无从吐槽,甚至不明觉厉。 公孙馨到底是高位者,知道的信息比一般人多得多。他收起了狂怒的神色,问道:“你是玄门中人?” “是啊,你有招吗?”卫知有恃无恐。 是啊,你有能与我抗衡的棋子吗? 公孙馨神色凝重:“玄门讲究乱世偏安,你为何会出山?” 不到万不得已,玄门中人是不会出世的。正所谓枪打出头鸟,像他们这种天赋秉异的出头鸟死得更快更早。乱世之中,拼尽全力,平定天下,乱世过后,君王忌惮,便是成也萧何败萧何。于是,玄门便有了俗成暗规,不管这江山谁主,都不出手,任它兀自沉浮。 所以,周易那样的家伙,绝对是异类!是怪胎!是玄门所不留之人。 而卫知不过是被周易忽悠,上了贼船的小笨蛋。她对那古老暗规是一无所知,反而感到奇怪,为什么这天下焦土民不聊生,为号称以卫道为己任的玄门却都选择了偏安一隅? 至于,她为什么会出山? 因为她本来就不在山中,而身在这乱世红尘! ——卫知心里响当当道,开口却是顽劣至极的一句:“我喜欢、我乐意、我偏爱!” 她这话风简直近乎于戏弄,大家都以为公孙馨会再度发火,却不想公孙馨反沉默,而跟卫知有着杀妻之仇的东瀛武士早已耐不住了,高举日本刀冲了上来,大喊着“去死吧”。(西内) 一剑劈出万道光,狠狠阻住了东瀛人疯狂的步伐。 荒木美郎停住,“法术?”(日语)她的剑带着灵力,而荒木美郎也不是单纯的剑客。他裂出鲨鱼般的笑容,乱眉飞扬跋扈,“正合我意!”他目光凛然,跃跃欲试。 “那么来吧,过来杀我——”卫知笑着将双剑交叉成十字,做了个独特的起手式。 大杀华佞,手撕鬼子,卫知去做了所有人穿到民国时期都想去做,但不一定能做的事。 其实她一开始并没有这种想法,但愣是被有识之士周易给洗脑了。不杀个鬼子不舒服。 在场所有人都见证了这场比斗,没有人开Qiang,因为士兵们的眼睛和双手根本跟不上他们移动的速度。 在卫知与荒木美郎刀刀相见的时候,侯潇以幻术作为屏障,悄然欺近了大华佞公孙馨。炳临城也在场,可身为傀儡龙首的他,根本连配菜都不是。 公孙馨身旁的张圣净却立即识破了他的伪装,朝着他的方向开了一Qiang,“砰——” 此时侯潇还未入道门,根本不懂玄术之法,不过利用天赋的幻术能力做一些小动作罢了,能瞒天过海窃取机情已是运气使然,如今一下子就被张圣净打中了肩膀,并被解了幻术,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有人行刺副官!大家开火!”张圣净呐喊道。顿时,Qiang声轰响,侯潇在Qiang声中睁大了惊恐的双眼。子弹编织成密集的网络里,他抱头蹲下。 就在他以为自己今天注定要交代在这里,心中默念上帝之名时,那素白的身影居然穿过了火线,越过了生死,来到了他的身边,并以清泉般澈净的声音关心道:“你怎么样,没事吧?”侯潇一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被火光照得湛亮,几能照亮整片黑夜。 卫知心里叫了一声九师兄,她为了他抛下了正在进行的比斗。 侯潇并不知道这是他后世的师妹,只觉得奇妙而感动——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子竟挺身而出,在枪林弹雨中救了自己! 卫知虽有在观察侯潇是否无恙,却没忘记弹丸的存在,一直在舞剑以剑气阻挡子弹的迫近。她的剑能释放出超出常规的灵气,叫所有的热武都没法伤害他们,但也非长久之计。 与此同时,荒木美郎火上添油,本来他是极其讲究武士刀的,不可能在这种时刻乘人之危,可老婆都死了,谁还管武士道?他被仇恨冲晕了头,朝着火网之中的卫知杀了过去。 “师兄你快跑!” “你叫我什么?” “侯潇!快跑!” 侯潇不知道为什么卫知会认识自己,也不肯听她的,“今日,公孙贼不死,我便无脸回去!”而且我也暴露了,已经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靠!命重要还是脸面重要!只要心不死魂不灭便还有机会啊!” 心不死,魂不灭?这句话像闪电般照亮了他的世界。 太多义士因为一时的冲动而送死了,他们都没有来得及看到光明的降临。 然而,侯潇暂时是跑不掉了,荒木美郎已及至他们身边,卫知分身乏术,只能让侯潇自己先定住火力了,甚至可以说,她还需要侯潇的火力支援了。然而侯潇一人一Qiang怎么打得过一支军队,眼看着二人就要被打成筛子了,一片混乱之中,青龙夭矫而出—— “吼——” “是龙!中华的龙!” 队伍里的中国兵慌了,心怀旧日信仰的人们直接下跪。 “龙?那不是传说吗?” 日本兵们那就更慌了,惶恐不安,面面相觑。 青龙浑身散发着阴恶的黑气,令人心生恐惧,一点儿也不想正派角色的灵宠。天地间都被它释放出来的黑暗物质所笼罩,本来是大中午艳阳高照,转眼就变得暗无天日。 这一天,无数久冰城的老百姓都看到了那条龙,他们都纷纷给神龙下跪,祈祷它能保佑大中华,能赶走侵-略者。后来,无神论普及,很多人主动或被动地忘记了这段记忆,并且亲口说出龙是不存在的、神是不存在的、妖魔鬼怪都是不存在的——这样的鬼话。 青龙吞噬了多少的Qiang火,并吞吐出死亡之息。 青龙原本代表着春季,能令万物苏生,然而它已堕落成了相反的魔神,只能令万物死亡。 这些士兵都被Neng死了,火力自然也后续无望。 活着的人都呆呆地望着那青鳞巨龙,无法从这神话般的现场回过神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连被救了的侯潇都生出惊疑与恐惧。 任何人在这样的庞然魔物之下,都会瑟瑟发抖,诚惶诚恐。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卫知在心里吐槽,嘴上还是郎然道:“不是说了么,卫氏云烟——不是云烟卷烟哦。” 荒木美郎还活着,他跋扈的乱眉颤抖着,他为了给自己打气,呐喊道:“我们东瀛人,从来不畏惧死亡!天-皇万岁!” “那你就去死吧!”卫知毫不客气地喊道,回剑斩向荒木美郎。 神龙自然也可以一口气灭了荒木美郎,但是卫知决定亲手了解这厮——这也算是对一个武士最后的尊重。 以剑对剑。 以人对人。 以灵灭灵。 以杀止杀。 古有公孙大娘一舞动天地,今有云烟公子一剑惊乾坤。 所有人都看呆了。 他们这个世代传统武术式微,热武器逐渐取代冷兵器,以至于他们从未见过有人将冷兵器使得如此漂亮,威风凛凛又优雅绝伦。 他们眼里的白衣公子骤然发起光来。从那以后,这道光芒再也没有暗淡,直到她“死亡”。 一向怯懦的炳临城,看完这场比斗,顿时生出一股子血勇,觉得东瀛鬼子也没什么了不起,咱中华有神龙保佑,神人相救,迟早有一日会重见天日的!这之后,他便改变了异常,不再屈从东瀛人,与蓝旗人握手,与红旗人合作,同谋大业,恢我中华。 张圣净虚着眼看着二人比剑的画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比斗最终以卫知一剑砍下荒木美郎的头颅作为结末。 “骨碌碌……”头颅滚到了公孙馨脚边。 “啊啊啊……”公孙馨大喊着往后蹿开,自此有些疯疯癫癫,时好时坏。 青龙没有在被收入纳魂珠。 它领了一道命令: 对东瀛人无止尽追杀下去。 青龙自行离开去执行任务,不再受卫知管束。 据说,这条青龙一直追着东瀛人去了其本土,遇到了苏醒的八歧大蛇,进行了一场惨烈的遭遇战,八歧大蛇被咬掉了三个脑袋,被迫再度陷入沉睡,而青龙则是越过了重洋,抵达美利坚大陆,最终筋疲力竭地沉睡在了那,蕴养了一大批华人修行者,以暗的名义。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世人杜撰的传说。 解决了荒木夫妇后,卫知颇有大功告成之感,暂时退出了历史的洪流。 可惜,历史从不会放过任何参与者。 飞鸟尽啊良弓藏,狡兔死啊走狗烹。 第46章 民国魑魅篇·十二 这是一个时代的尾声。 1948年, 3月,北平春暖花开,第一监狱却依旧寒凉凄清, 徒然四壁透着空寂之味, 令人心生绝望。 古玉的栏栅, 古玉的天花板, 连地板和墙面都是由古玉嵌连而成的——这是由润白剔透的上古妖玉所铸造的特殊牢笼,“锁神牢”的完整版, 至直叫神仙也插翅难飞。 那玉石莹润洁白的光泽反射在笼中女子身上,令之生出些许圣美之感。女子穿了身茶白的素旗袍,衣摆袖口已沾染不少灰尘。她并未因失去自由而癫狂痛苦,而是安静地伏在阴沉木桌前,着小天窗里洒下来的阳光, 安静得读书。 她读的正是那本经典的《倾城之恋》,是张爱玲在五年前写的。故事里的烽火佳人最终有了美好的结局, 成就了圆满的婚姻。 前两世,卫知都不是什么文学少女,连《红楼梦》都只读了几个章节,更遑论那民国作品——民国时期冲破束缚、自由婚恋的先进思想, 对于二十一世纪的人而言, 幼稚、仓惶、可笑、不完善,以前每每翻看,她都无法坚持,而今她身在民国, 对于当时人的很多想法感同身受, 不觉得可笑,只觉得悲哀, 阅读起来自然津津有味儿。 《倾城之恋》的男主角是个浪子,首读,她觉得跟自己第一世的前任有些像,纵情声色、游戏人间、滥情,但那些也是对压抑环境的反抗,具备破坏性的反抗。再读,她又觉得跟她自己有些像,飘泊不定,如萍如蓬,辗转于不同的时间、地点。 她读《倾城之恋》反反复复地读,似乎要从那狼烟风月里找到些许慰藉,宽慰死亡来临的恐惧。通过张爱玲的书,人们知道了,民国不止有战火、军队、赤朱、谍场等那些不能说的东西,还有风月,还有才子佳人,还有不胜凉风的娇羞;还有生活,还有家长里短,还有大族的兴衰起落。很美,是卫知没有太多机会去体验的美。 她来得太仓促,活得太仓促,走的也十足十的仓促。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幸运的,比起关月,比起那些以后势必蒙冤之人,她在这时候就死掉实在真真的幸运。 “卫云烟,这是你的断头饭,好生珍惜吧。”狱卒冷道,递过去一个铁盘子。盘子上有白灼虾,粉丝烹淡菜(浓味),清炒花菜,两大截带壳蟹肉。 卫知贪食,怎会浪费?她认真咀嚼和品尝每一口饭菜,并在心里赋写散文,细细感悟和描述它们的美味。 这白灼虾有些焯过头了,有几个软绵绵的失了劲道,没有酱油配,显得寡淡。 粉丝浸在浓厚海鲜汤汁里味道绝赞,淡菜烹得太熟,失了鲜,看来这厨师不懂生鲜之美。 炒花菜的像换了个人,花菜太生硬,没炒够,盐油没入味儿,味同嚼蜡,她扒嚼两小朵儿就弃了。蟹肉软烂如泥,膏体橙黄,混尝一块儿不好不坏,鲜味是到嘴儿了。 缺点不少,但也是卫知这些天里吃到最好吃的饭菜了,因此她并未抱怨。 卫知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还是因为她的生父姓金,因为她曾经和大华佞炳临城是莫逆,以及各种难以洗净却颠倒错乱的黑料。 用餐完毕后,她放下筷子,优雅地用帕子揩拭嘴角,接着平静地道:“我想见王大仁。” 门外狱卒之一冷道:“我们长官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卫知冷笑道:“我这种人物的请求,是你想拒绝就能拒绝的?另外,假如我还留有你们王长官想要知道的暗镖,这等事情的延误你们担当得起吗?”(暗镖:秘密情-报) 两个狱卒对视一眼,前头没说话的那个赶紧跑去报告。 王大仁来了,此时的他已具备高位者的威压与端庄,再不见当初那江湖草莽之气,让卫知感到陌生。王大仁负手问:“听说你还留着暗镖?” “并没有,我骗你的。”卫知毫不知耻地道。 “你!” “看在我们同道一场,也曾共历生死,能不能给我值班一声临刑的行头?” “死到临头还爱美扮俏,不愧是民国第一妖妇!” “我不管你怎么说,我死——也要死得好看!”卫知语气有些许无赖。 “Qiang毙是不可能好看的,‘嘭——’一声,脑袋开花,脑-浆泵炸。”王大仁故意恐吓道。 “不用你说,我最清楚开Qiang的结果。”在这个黑暗的时代,她自己也制造不少血案,如何能懵懂无知?她倒也不怕,神色淡淡。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帮你安排?” “就凭——我是白圭心上人!” “你要有连提白圭!你这个表子!”王大仁上去一把掐住卫知的细脖颈,后者却笑了,笑得妖娆。“白圭,不,南洋大商人张圣净留下了一大堆宝藏,藏在不为人知之地,他只告诉了我。”她嗓音低哑,眸光幽微,笑得像那伊甸园枝头咝咝作响的蛇,“你……难道不想知道?” 王大仁恍惚了,这种诱惑不是生于田野之间的农民能够拒绝的,就算成为了高-官又如何?中国百废待兴,哪儿有油水可捞? “你说的是真的?”他严肃地问道。 “我死到临头了,那宝藏留着也没法自个儿享用,你也说,我是个爱美的妖妇,还不如在临死之前给自己置办个体面呢。”卫知语如云来声如雾,媚眼如丝。真叫王大仁信了去。 随后狱卒给牢房里送去了一身行头,浓碧长旗袍,白银细高跟,双凤对银镯,珍珠圆耳环,翡翠侧发夹,外加胭脂水粉。她悉心妆扮后,袅袅娜一身妖,灼灼然满脸俏,端是绝民国之一代风华。 妖姬!绝代妖姬! 牢外狱卒都看呆了去,若非知她身怀妖术,不可掉以轻心,许就忍不住入牢行野兽之事了。 打扮地一身风华之后,卫知在众人维簇看守下,坦然奔赴刑场。 这一天,阴云密布,满城灰暗。 已是春分时节,天空却忽然降下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铺就一地粹白纯洁。卫知跪在白雪覆盖的荒原之上,抬头挺胸,仰视苍穹,眼底湛湛光芒依旧。 刑场的边缘,侯潇被人拦着,只能远远看着这一幕。 “她不是华佞!她是好人!她救过我!她是同道啊——”侯潇声嘶力竭,其余人目露悲戚。兔死狐悲。 侯潇多么希望能将人从Qiang下救走,他深知那人不可能是华佞,可狱守拦住了他,同道死死抓着他的胳膊,甚至动用玄术来控制住他。 这正是锄佞形式最严峻的时候,动辄就会被牵连进去。侯潇这要是去了,很可能人是救不走,反而把自己的性命给搭进去。 卫知身后站着行刑队队长,一把Qiang冷冷地抵上了她乌溜溜的后脑勺。她扬唇,露出刀锋般的笑容,“这天下兴衰,以后,再也不关我的事了。” 这女人太美太有风度,即像绝代红颜,又像绝世佳子,行刑者的手因此有些颤抖,眸中隐含不舍,但他不能辱没自己的使命。“砰——”子弹离弦。 一只蓝色的蝴蝶飞过阴冷空旷的刑场…… …… …… 多年后,关月疯疯癫癫白发苍苍,在少数清醒的日子里,谁都不提,连她的猴儿哥也不提,却会念起那个早已被史书所遗忘的名。 赤朱暴力分子会逼问她:“你说的人是谁?反汤武分子吗还是华佞?!” “那个人……谁也不是……”昔日久冰城的管家太太目浮梦色,好似回到了往昔,她以赋诗似的腔调道,“他是永不坠落的太阳、永不熄灭的火光。我曾经见过……我曾经见过……” 见过光的人,都无法忘记光。 可黑暗总是会来临。 ——连光也拯救不了的黑暗。 正所谓: 人心里头住魑魅, 人群聚集是魍魉。 你杀不尽魑魅, 抹不净魍魉, 只得休也,罢了! …… …… 世纪末,雁荡山深处,云烟缭绕之所——卫氏老宅。 石狮子坐镇的朱红大门前,路过了一位灰袍的姑子,灰白纱网从斗笠上垂挂下来,遮住了其面容。腰间别着两把无鞘之剑,一把黑如夜色,一把亮如昼光。 门童卫二诧异于竟有人能悄无声息地破了族地禁制,短暂愣怔之后才跑过去赶人,“对不起这里是私人领地,请不要靠近!” 那姑子一笑,笑声像是山间灵泉,几许清澈,几许淡泊,“哦?”这一节音格外讥诮顽皮,“说不定你以后求我进去,我还不乐意呢!” 她的话意味不明,叫卫二迷惑。他皱眉,心说:没有族长的命令,我怎么可能请你进去?还求?莫非她是族长认识的人?“您认识我们家族长吗?” “认识,当然认识了。”她的语气悠然诡异,宛若倏忽出现山中的鬼魅。 卫二见她打扮确实不遵凡俗,颇有世外高人之感,便道:“既然如此,我立即向族长禀告,请您稍后。” 卫二在一厢房外找到了卫家老爷子,他正紧张地侧耳倾听,厢房里传来妇人撕心裂肺的叫喊,那是一个女人生产时才会有的声音,携着生命降世之初的艰难。 “族长,族长,门外有个道姑求见。” “什么道姑,现在我什么人都不见!谁也没我曾孙子重要!” “可是……” 大宅宅门外,那姑子已翩然远去,至一深溪前,骤然软倒,那面纱坠落后露出了极英又极美的相貌,正是民国神人,云烟公子的模样!她依然失去了生气,沉入了水中…… 与此同时,卫家诞生了一名女婴,卫老爷子见状长吁短叹,“我卫家传承终究是断了……” 卫二忍不住嘟囔一句:“都什么年代了,男女平等,女娃也能……” “你说什么?!”卫老爷子喝问。 “没!没什么!”卫二紧张到哆嗦。 “你再说一遍!” “小的不敢!” “我让你重复你就重复!” “好好,小的是说,这都什么年代了,男女平等,女娃也能继承家业。” “男女平等?”卫老爷子面露狐疑思忖之色,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个词汇,“也对,自古有穆桂英挂帅,花木兰传世,为什么女子就不能传承家业呢?”于是拍案决定这女娃儿就是卫家今后的少主,按照老规矩他应该从旁支过继个男孩子的,但这未免不和自己心意,便有了卫家女娃当少主,放荡不羁祸玄门的后续。 作者有话要说: 除魔世家少主出生了,同一个时空不能有两个“我”,所以卫云烟就消失了,不过她没有成为婴儿,而是回到了2018年。 第47章 云山玄宅篇·一 卫知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医院的重症看护室, 面上是呼吸罩,手背上是针管,头顶是吊瓶, 更尴尬的是身下还有新陈代谢装置, 不远处高科技身体健康数据监视器不停变换着数字, 心率记录图起伏如闪电, 不停变动。 看来她是当了一段时间的植物人。 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列着一队穿黑色工装的卫家护卫兵,身如磐石, 面无表情,却双目炯炯,监察着看护室的状况。 正对着玻璃窗的几个护卫兵发现了卫知醒来的状况,转体报告队长,队长龙二立即派人去上报卫家家主, 并亲自按下门口装置呼叫医护人员。 卫知坐起来,并没有如电视里演的那样立即拔掉针管, 而是静静等待医务人员的到来。 主治医生一番检查下来,还未开口,卫家老爷子卫颂已经紧张地曳主了他的衣袖“医生,我曾孙女还有没有事儿啊?”他期期艾艾的模样不复往日威风。 主治医生一笑, 亲和地道:“您的曾孙女体征数据良好, 只需再留院观察几日,稍加复健就好了。” “真的吗?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应该不会,除了……”医生在老人家屏气凝神的视线下又笑了笑,“躺了这么久肢体应该会有些僵硬, 还需要一小段时间的锻炼才会跟过去一样行动自如。” 卫知感觉自己的四肢的确僵硬麻木, 不太方便,身体也沉甸甸的, 有些坐不住。 “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卫颂老泪纵横,抚着卫知的头。 卫颂的儿子、孙子都已经牺牲了,如果曾孙女再有个闪失,他真不知如何是好,怕是会悲痛欲绝。这个时候,他不是什么大家主了,而只是个普通的关心着曾孙女安危的老人家。 见他这样,卫知即惊讶,又了然。她作为异世来客的主体意识并不太认可这老头是自己的亲人,但从小到大卫颂对她的无条件宠溺还历历在目,她能深切感受到卫颂对她的爱。 卫颂就是因为儿孙都“光荣”了,所以打心底希望卫知作为一个普通女孩长大,所以才会那样娇惯着她。这本意是好的,却导致这世界的卫知不但娇蛮无礼,还是个毫无危机意识、为爱疯狂的恋爱脑。卫知一面感动于老爷子的亲情,一面下定决心以后教养自己孩子必须严厉,免得一不小心就被炮灰了。 “我这是睡了多久?”卫知看起来比以往更加沉着冷静,毕竟她的灵魂已经在混乱惨烈的历史中辗转生活了几十年。 “37天了,孩子。”卫颂语气沉重,“你可还记得你晕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 卫家无弱夫,惯于强身健体,并用灵气淬筋,不可能无缘无故晕过去,还变成植物人,卫颂判断,这一定是魔物的袭击。 卫知脑海里浮现那穿洛丽塔洋装的少女模样,以及少女汪洋一样的眼睛…… 拥有“美杜莎邪眼”的血族二世祖。 为了使卫老爷子不那么担心,卫知言辞含糊:“不太记得了,大概是被偷袭了吧。” “哦,哦,这样啊,你好好休息……”卫颂不多问,他希望卫知在这件事上不再受到威胁,而能受家族的保护。 在卫颂打算亲自追查和处理这件事的同时,卫知也已经打算好要独自处理这件事。 美杜莎邪眼的杀伤力太大,一般的卫氏门徒上去也是送人头,她需要一个小部队,能在不视物的情况下与强者斗争,又或者,她自己学会在黑暗中与人争斗,就如同第一次与莉雅交手时一样。 莉雅的身份特殊,只能比斗,不能杀死,否则后患无穷。莉雅,莉莉丝和路西法的女儿,原着里钟离墨就因为杀死了莉雅而引来了那二位以及无尽的恶魔军团,钟离斐又煽风点火,趁势反叛,这才引出了乱世终章。 卫知将来可能不但不能去杀害自己姓名的莉雅,还得保护她,这种错乱的关系,简直让她头都要想秃了。 为了确保能对付(不等于杀死)莉雅、纪圣净以及其他血族,卫知还需要大量银质子弹、贤者子弹、梵蒂冈的圣水,故而她醒来之后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派人去搜罗那些玩意儿。 她曾在1945年开国大典之后用圣水银刀杀死过纪圣净。 卫知深知那样做会给自己带来灾祸,毕竟几十年后张圣净又以纪圣净的名义卷土重来了,所以她曾经犹豫过。 在卫知所知的二十世纪后半叶,国家苦难依旧深重,各种灾难纷至沓来,人们忙于应对饥荒、赤暴等问题,似乎未有重浸毒-品、血族乱华的插曲,张圣净的死亡应该是历史既定事件。 “时空无法承载过多的修改,一旦过载或漏洞过多,就会崩溃。” 周易的理论,加上张圣净活着会继续祸乱华夏的大可能性,让卫知最终选择了痛下杀手。 作为纪圣净的前世仇人,卫知很清楚,自己与他早已势不两立。也可以说,她现在站在了整个朱雀家族的对立面。 朱雀家族的问题注定会被男主钟离墨解决,但卫知却不敢因此大意,万一在被解决之前他们就被纪圣净的魔火所波及呢?她和卫家是没有主角光环笼罩的,很容易扑街,便对卫颂道:“我们家的训练营教官是谁?” “是卫及,怎么了?” 卫及,就多年来把持着巡夜会卫家队伍,野心勃勃的,卫知族叔。 大概是卫及太热衷于大宅的权力争斗了,训练新手似乎并不怎么用心,以至于卫家的子弟兵在卫知看来大部分都非常菜。 “我希望太奶爷能将一部分新手交给我来训练。” 经历过战争的洗礼之后,卫知愈发认识到军事力量的重要性。 “可你……” 卫颂犹豫了。之前的卫知就是个脑残二世祖,不怎么出任务,即便出任务也是玩票性质,害得手下保护和赞美她,水平可能也就是个刚出新手村的,突然说要当教官,这叫他怎么放心?“又没什么经验……”卫颂不忍伤了曾孙女的自尊,尝试着编了个合理的理由拒绝她。 “你可以让卫……卫……卫卜陪着我。” 隔的年代太久远,卫知差点叫不出那个黑衣冷面青年的名字。 卫卜是她同辈中的佼佼者,深受卫颂的器重。 卫颂还是很犹豫,卫卜是他的一把尖刀,时常被派出去执行各种危险的任务,这召回来得损失不少的业务佣金。 见此,卫知摇了摇卫颂的胳膊,无视自己的高龄撒起骄来,“太奶爷~你就相信我一次嘛!” 她本质已是八-九十岁的老太太了(合算两世所经历的时间),撒起娇来有些生硬,幸而面皮稚嫩又好看,曾孙控的卫颂不幸中招。 “好好好,就依你的,不过就一小部分哦,不能把整个营交给你哦。”中招的老头也变得萌了起来,换上哄曾孙女开心的低龄口吻。 “嗯!”卫知大力点头,却在卫颂看不到的角落里露出了冷冽的神色。 不久之后,卫氏训练营迎来了风雨。 他们那本就嚣张跋扈的大小姐一觉醒来变成魔鬼,竟对自己的族人下狠手! 她身边的冷面副教官严格遵循她的旨意,训起人来也毫无人性,鞭子哒哒作响,俨然是地狱里的三头恶犬。 一时间,卫家校场哀鸿遍野,痛呼连天。 她还因为谜一样的目的,要求他们24小时都绑着黑纱,不能视物,不管训练、比斗、吃饭、睡觉、上厕所都不能取下来,以至于大半个营地都乱成了一锅粥,比斗场面一度混乱,每个人都像喝醉了一般乱挥舞着武器或拳头,法术攻击更是误伤无辜看客,日常生活中则时不时有人栽跟头,下床跌,走路跌,最搞笑的在厕所栽倒的,真是血泪成河。 卫知更多的是打算自己单挑莉雅,但是怕在找到莉雅之前就出现不测,是以大力训练他们“盲作”,其实“盲作”训练对以后还是很有好处的,毕竟有些魔物/邪术士长于幻术,而幻术中以视觉系最为常见,能学会“闭眼”而斗能省去不少生死危难。 卫知的良苦用心丝毫没有被这群没见过市面的愣头青Get到。 她那变态的要求,引来无数人的不满。 可惜,这些不满都被卫知以暴君的姿态镇压了。 她不是不能苦口婆心地说服他人,但她不想说服别人,就喜欢看别人愤怒、挣扎、反抗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她很享受这种当“大魔王”的感觉,简直是爽!为所欲为的爽! 卫知近期日常出入卫宅,腰间都挂着一根漆黑软鞭,带刺儿的那种。那鞭子是由一种叫“棘影”的生物锻造而成的,拥有自主意识,找准了气门空隙就狠狠扎,一般用在猎魔上,不想打在人身上也很疼,渗入灵脉式的疼,对修士而言简直是噩梦。 于是,卫知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从娇蛮漂亮的大小姐变成了头角峥嵘的恶魔模样,荣获“卫夜叉”的初级名号。 听到别人暗地里叫她“卫夜叉”,卫知就是一阵冷笑,老娘被恭恭敬敬地叫做“卫云烟”的时候你们这些崽子连去往娘胎的路都还没找着呢!一群欠揍的后生仔! 之后训练营的学子又是迎接了一顿毫无理由的暴风式打击,一个个鼻青脸肿,浪哭鬼嚎,却无处说理,因为她是少东家,她第二大!第一大的还向来惯着她! 这日子没法过啊! 我为什么姓卫! 一群人简直哭瞎。 作者有话要说: 剑也会尽快拿回来的。 - “不能随便穿越,否则时空成了筛子就会崩溃”“历史也不能任意篡改”的古板设定。 卫知穿越到民国之前,历史已经全部确定了,她的到来只是一步一个脚印让历史发生。(类似于《寻秦记》里项少龙一心改变历史,结果亲自成就了历史,还他妈生下了项羽Orz) 鸡生蛋诞生鸡,宇宙物理使人秃顶 - 不杀纪圣净,时间线崩溃,全灭。 不杀纪圣净,时间线也不崩溃,华国变成缅甸,??。 杀纪圣净,引来莉雅仇恨值,杀莉雅,引发乱世,半灭。 杀纪圣净,引来莉雅仇恨值,保护莉雅,遏制乱世,和平——纯理想化的等式。 - 第48章 云山玄宅篇·二 这一天傍晚, 复古彩色玻璃台灯下,卫知正用钢笔写着什么,时而喃喃自语, 时而抓乱头发, 似乎十分苦恼。 卫卜刚好过来汇报今天的训练情况, 冷着脸问:“怎么了少东家, 您有什么烦心事吗?” “你说,咱这训练小分营是不是得有自己的名字啊?” 卫家在外头行动的就有几千号人物, 训练营的子弟兵共计1303名,年龄都在14-18岁,分到卫知手中的才300人,也是最近进步最快的300人,训练方法和行动守则都异于他队, 的确有取名以区分的作用。 卫卜短暂愣怔之后,瞥向了卫知正在书写的白纸, 上头罗列着几个莫名其妙的名字:魔风特攻队、锄魔第一线、灭血团、白洞的明天。 看前两个,卫卜在心里吐槽:你是上世纪的老太吗? 看后两个,卫卜又吐槽:哪儿来的中二病?打完是不是还得有人“喵”一声? 卫卜忍行吐槽卫知取名废的冲动,“少东家, 您究竟想要用这支兵队做什么?” 卫知脸色凝重, “我要将我华国的玄门毒瘤,连根、拔起!”最后四字中间停顿,带着咬牙启齿似的狠厉。 卫知跟纪圣净本身也没什么仇,但这龙之大地的繁荣是由多少先辈的骸骨堆积起来的?如今人民的和安生活背后又流淌着多少的鲜血?怎允许他肆意妄为、胡乱践踏? 要是钟离墨能处理掉纪圣净倒也罢了, 若是万一出个岔子, 她还是得跟他正面刚。甚至,以他对她的仇恨, 他会出动来攻击她与卫家。 另外,将来在美国一带活动的青龙家族也会卷土重来,是原着后期的重要章节,故而卫知没有说“华国南部”,她所指的是整个邪道。她未必能做到,但真的有这个想法。 “玄门的确是有毒瘤,但如今正邪持衡,表面文章都还过得去,您又何必劳心劳力呢?”卫卜有些不解,卫知不久前还参演了邪道少东家投资的电视剧《血族往事》,怎么如今就想着灭了邪道呢? “持衡只是暂时的,迟早有一日会被打破。”台灯的光也无法使得她面色变暖,她眸藏冰川,川棱如锋。 玄门动荡、魍魉横行——要想在那样的未来活下去,卫家人必须变强!整个家族一起变强!从卫知的目光来说,现在整个家族都太弱了,而菜者,受虐也;弱者,炮灰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既然是与黑暗做对,那么就叫‘戮夜军团’如何?”卫卜提议。 “戮夜——戮除黑夜,还我天明。”卫知喃喃自语,“寓意不错,好就这个了!”她高兴地笑了,她一笑,那过于锋利的眉眼就柔和下来,像是加了柔光滤镜,煞是好看。 卫卜面瘫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欣然。 “今天校场的情况怎么样?”卫知又想到原书里,卫家三千多人死于内部倾轧、群龙无首,她看向卫卜的神色又柔了几分。 “今天又有几个人闹事,但是都被我教训了。目前训练的进度已经到了……”卫卜絮絮然说了起来,声音如清冽的水流淌过卫知的耳骨,令她有些享受。 卫知打算好好培养卫卜。这个年轻人面冷心热,心思纯粹,能力强大,对太奶爷和她表现都很忠诚,是目前为止比较合适的副手培养者。 保险起见,如果她真的叫人给害了或让冥君给杀了,那么卫卜就会是下一任家主,这总好过她死后没有传承,让几个族叔族勃争来夺去、自相残杀来得好。 此时的卫知,完全没意识到还有一种“保险”方法,那就是诞下子嗣,继承大统。 在训练子弟兵的同时,卫知也派人去下水捞她那两把佩剑。 那两把神剑本已被当年抓她的人给抢走了,之可惜,神剑认主,到了他们手里就形同废铁,他们以为两剑名过其实,便将之随意抛掷,卫知靠周易的幻术逃生之后,轻易将他们取了回来。 卫知当初在自己出生之际来到卫家老宅附近,是想要将修炼多年的功力传给刚出生的自己,却发现婴儿即将诞生之际,她的五脏六腑却迅速衰竭。卫知意识到除魔少东家出生的刹那,她作为“卫云烟”的肉身就会消失,于是只能匆匆离开,来到“云非乐之墓”所在的寒潭前,沉水以藏剑。 潭水深而冷,卫氏子弟兵用上了潜水装置才能抵达潭底,经过了几天几夜的搜寻,才找到那两把剑,一把漆黑如夜,一把湛亮如日。用白帕子拭去将黎剑剑身上的水渍,卫知的眼睛也是明亮至极。 “少东家,我们还打捞上了一具女尸!”打捞者颇为激动,大有邀功的意思。 “女尸……你们真是多此一举……”卫知的脸色迅速发青,并猛地抬袖挡住脸,不敢去看不远处潭边那具发黄发胀的湿尸。 那他妈就是卫云烟——她自己! 见到自己的尸体是怎样的体验?卫知想说她也觉得恐怖!她被自己的尸体吓到并造成了一万点伤害!还不能索要赔偿金! 云非乐万世不朽,卫云烟却是肉体凡胎,早已变形到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只不过比一般的人尸要好上那么一丁点,大概是这山水灵气蕴养之缘,居然成了“不腐”的湿尸,皮肤依旧有弹性,肢体保存完整,没有被鱼虾吃掉。 捞捕者以为卫知只是畏于死尸之怖,不加多想,他俯首问:“少东家,这女尸要怎么处置?” “当、当然是厚葬啊!”卫知理所当然地道,“必须风光厚葬,入我卫家宗祠!” “为什么呀?” 对于不明就里的人而言,这不过是一具无名女尸。 “因为死在这儿的肯定是咱老卫家的先人啊!” 卫知心说,那是你们的老祖宗! “但也可能……” 那打捞者还想说什么,就被卫知打断,“总而言之,赶紧将尸体给包裹好,按照我说的,火葬,入祠。” “火葬吗,您确定吗?” 卫家循古,还是流行土葬,有身份的族人会被埋入土下,寓意着“落叶归根”,既然卫知说要“厚葬”,那么照打捞者的理解,应该是土葬才对。 “确定!”卫知斩钉截铁。 这水下已经有一具不朽不烂的她的尸体了,现在再来一个,还形状如此恐怖,简直是挑战她的神经!她虽然经历了很多,但也不是百毒不侵的好吗?这么多的尸体,这么多的“我”,宛若走入了《恐怖游轮》,很容易让人意识混乱、精神崩溃。就算作为尸体,埋入地下,也会让用了那个身体六十六年的她感到毛骨悚然,所以必须火化才能消解心头不安。至于云非乐,那是神之躯骸,她怎敢染指? 卫云烟的尸体在卫知的命令下,巡视消失在了她的视野内。 卫知带走了两把剑,白日赏玩,夜里挑灯看剑,很是迷醉。 那是对力量的沉迷,有了它们,卫知在这个危险的世间行走顿时有了底气。不管什么东西,若与她为敌,斩了便是! …… …… 广州城珠江别墅区,五千万级的现代化独栋别墅,暗雅奢丽却不开灯的房间里,有个相貌青稚的男人正姿态古雅得喝着武夷红茶,漫不经心地问道:“她醒了?” “是的少主。”回答他的人穿着当代人的常服,黑衣黑裤黑羽绒,面容平平无奇,却以明代礼节直挺挺跪在地上,行“空手”礼,即俯头至手与心平齐,宛若一位进谏的臣子。 “她醒来后,都做了什么?” “那女人出院之后便了不少大动作。” “比如呢?” “她接手了家族部分子弟新兵,创立了‘戮夜军团’,并且派人大力搜捞一个无名水潭,从中捞出了两把利剑和……” “和……一具女尸。”青稚男人似乎早就猜到。 “是的,少主料事如神!”黑羽绒有些崇拜。 “呵,我当然知道。”青稚男人冷笑起来,接着眯起眼睛喃喃自语,“她当年果然没有死在刑场……” 在史书上了解到,卫云烟在1948年被作为华佞处死,男人是不可置信的。毕竟那个女人,除了初期荏弱无能、需要人保护之外,后来就跟开了挂一样,双手握灵剑,娇躯缠魔龙,人挡杀人,神当杀神,怎么可能轻易被杀死? 不少研究“卫云烟”这号神秘人物的专家学者都认为卫云烟当时没有死。 当然这种“被逃生”的角色还不少,有西施、范蠡、杨玉环、川岛芳子、玛塔·哈里、希-特勒……有些即便是死得透透的,仍有粉丝心存侥幸。这粉丝还包括以理性著称的学者,他们千方百计从史书的犄角旮旯里寻找证据。 这种情况,一方面出于人们相信响当当的人物背后肯定有不少帮手,不可能作视他们死去,另一方面则是出于人们对于英雄枭雄的喜爱和惋惜,打心底不希望他们死得跟街边烂菜一样廉价。 青稚男人一直不肯相信卫云烟死于蠢货锄Jian队之手,直到看到了跟卫云烟长得几乎一般无二,却与他对面不相识的卫知——他差点信了史说。 现下男人还是判断卫云烟已经转世投胎,只是迷惑于她怎么突然想起打捞自己前世的尸骸,又如何得知具体位置 他目前还不想,卫云烟她——“回来了”。 第49章 云山玄宅篇·三 卫家老宅, 昏暗的复古台灯前,卫家老族长卫颂抚摸着相框,里头珍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正是他的孙儿和孙媳妇儿。 他喃喃自语:“小来啊, 你女儿很行呢, 以前我还担心自己走之后她撑不起这个家族, 但现在看来,我将来要是走了, 她也能坚定地走下去吧……但是我又好担心,她会走上你一样的道路。我是多么的希望她如同普通女孩儿一样长大,但她长大了,还是变成了一个像她父亲的人。” 老人浑浊的双目里泛着泪光,他又想起自己死去的孙儿, 那个固执的男人,那个为了正义而牺牲的男人。 当时他明知道自己走了就回不回来, 但是他还是告别了妻子,告别了祖父,奔赴了战场,因为世界需要他, 就因为世界, 需要他。 其实他这个老头子也很需要他啊,需要他来继承家族,需要他来承担这个家庭的杂务与责任,但他还是被更重要的事情吸引去了。无世界, 何来国?无国, 何来家?或许说来太过赤朱,但是, 我等如今的繁荣生活,的确是仰赖国家的强大,无论这个国家的领导者是黑是白是蓝是红,但是他的功绩体现在每一个民众的生活上,也展露在每一个人的笑容上。 这笑容,是多少人的骨血所堆积的啊? 所以,一定要保护,一定保护。 而保护,势必要堆上更多更多的鲜血,这就仿佛无尽悲哀又伟大的循环。 卫颂老了,只想要颐养天年,他真的不希望卫知再步自己父亲和爷爷的前尘,但是她和他们好像啊,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强蛮,一样的刚愎自用,在他们这种的眼睛里,更多的是世界,是社会,是群体,而不是个人。这就给他们的命运铺上了血染的砖石,一步一步都宛若踏在刀尖之上。 “或许我当初不该立她为少主,不该的……她只是个女孩儿……” 听闻自己儿子战死,卫颂本以为卫家宗族要绝脉了,却不想儿媳妇儿有了遗腹子,还顺利生产,剩下一个女儿,他欣喜若狂,扬言这就是卫家未来的主子,可他后来又后悔了,责任大则危险重,她应该像个普通人一样长大,而不是像他父亲一样牺牲,于是卫颂又放纵她变成肆意而跋扈的千金。 “太奶爷。” 卫知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腰间憋着猎魔棘鞭,漆黑短打,身姿笔挺,像那么回事儿,一瞬间卫颂仿佛看到了自己军装英挺的孙儿,神情有些恍惚。 “您在看什么呢?”卫知有些纳罕。 那相框平日都支架折叠压于箱底,连卫颂也很少拿出来,故而卫知并未有任何印象。 “这是你父亲和母亲唯一的合照。” “那我能不能看一看?” 卫知并没有这个世界父母的记忆,他们在她记事前都过时了,心里头好奇。 卫颂犹豫了下,还是递了过去,曾孙女也长大了,不该什么事儿都瞒着她。 卫知接过,一看,那是张结婚照,照片上的男女作当时流行的新郎新娘打扮。 女人的婚纱点缀了不少浅粉色假花,黑发短短的都往后疏,但被定型得十分蓬松,右边佩有粉色珠花,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土俗土俗的,然而相貌秀美至极,甚至于有些梦幻,有着卫知难以企及的温柔气质。 男人白衬衫灰西裤,二七分头,天庭饱满,剑眉虎目,神色炯炯,不苟言笑,予人正过而耿的印象。 女人挽着男人,亲密无间,看起来很幸福。可惜这幸福没有维持多久,永远凝固在了相框里。 “这就是……”卫知呢喃,她发现这二人跟自己在异世的父母几乎一模一样,再加上本身两个卫知之间容貌也百分百一致,让人实在再无法忽视这两个世界间的关联,却又想不透。 卫知有些焦虑地舔了舔下唇。 两个世界里她都有没有完整的家庭。在异世,她的父亲是青年政治家,似乎掌握了上级领导贪赃枉法勾结黑商的证据,在她刚上小学时就出车祸去世,其中乾坤涉政涉商,无法深入调查,不了了之,母亲改嫁,又生了一子一女,与她渐行渐远,而几个异父姐弟之间则毫无温情可言。 此世界,她的父亲是年的除魔师,在她出生前就为人魔斗争牺牲掉了性命,母亲则殉情而死。即便换了一个世界,有些人的品性本质依旧没有改变,连命运也极其相似,宛若镜像。 “父亲……”她抚摸着照片,怔忡地凝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容。 除魔卫来比异世卫来早死了十几年,照片上的人不过二十出头,还残留着几分稚嫩,如斯英年早逝,更令人叹惋。 卫知怔怔看着照片,不知该作什么表情。 父爱是她始终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拥抱的光,母爱则更加复杂,母亲因为有了新的孩子,对卫知并不十分关注,反而多有误解,时常将幼年时的印象强加于青少年时期的卫知,引来卫知的叛逆和不快。这样不完整的原生家庭,让异世卫知为人十分冷漠和倔强,逐渐成长一个独立自强,兀自背负起一切的女人。 再看到这对夫妇的相片,卫知心绪有些复杂。 她穿书之后不怎么回想起他们是有原因的,父亲早逝,可以不提,母亲让她又爱又恨,又有两个孩子,应该会得到很好的赡养,也不需要她担心,在那个世界,说实话,她有些多余,生活也十分孤独,所以才会对给予过自己一丁点温暖的风玉树格外依赖和执着。 算了吧…… 卫知心里轻叹。 她皮为稚嫩少女,里为八旬老人,那些父母亲情/恩怨都已是十分辽远的事情了。卫知露出了遗憾又释然的表情,而后将相框还给了卫颂,说起正事儿:“太姥爷,戮夜军团的近况你也看到了,我希望您能将更多的新子弟兵交给我训练。” 卫颂见卫知对族内事务如此热诚,即欣慰又担忧,忍不住道:“其实这些事情你交给下属就好,何必亲自打理?” 除了个别野心勃勃之辈,大部分的卫家人还传承着古来的愚忠思想,会为了家主冲锋陷阵,在所不辞。就算有狼子野心之人,在继承人还活着的情况下,也不敢妄自僭越。 “下头的人里,除了卫卜,也杜是酒囊饭袋,交给他们打理,只怕卫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卫知不屑道,眉眼如刀锋般凌厉而明亮,一下子就让卫颂回到了十几年前,仿佛面对着自己的孙儿。 “靠他们去对阵强敌,怕这大地是不久便会为黑暗彻底笼罩。祖父,这一行,我非去不可!” 他的孙儿就是撂下这句话,背对着他而去,毅然赴死的。卫颂心痛不已。 卫知见卫颂面色有意,关切道:“怎么了,太姥爷,身体不适吗?” “没有,我很好,我的小知了长大啦……”卫颂感慨道,“训练营,你想要,就全拿去吧。” “可及叔那边……” “卫及那边我会去说的,你就放心吧。”卫颂道,“不过一下子全交给你,你未必能管的来,还是把任务分派一些给下头人吧。” 自此,训练营第一长官,沦为了少东家的下属副官,跟年轻一辈的卫卜平坐。 她在加强自己家族实力的同时,也在一点点把实权捏到自己手中。虽说家族的人素来愚忠,但也难保没有人起异心,故意将他们的“少东家”往死路里引。 …… …… 广州豪宅的地下室四壁铸铁,封闭而阴冷。 穿着蓝色波卡的绝美少女被锁链捆缚着,铁链上跳荡着蓝白的电火花,使得少女不时抽-搐。 莉雅,就如同当时被当诱饵时那样被吊着。然而这次是真的,且是刑法。 黑色西装的男人慢步走来,掌中盘玩着文玩核桃,其品种为“白狮子头”,十字状两瓣尖,纹路粗犷,底座稳固,手感极佳,他盘玩的手势顺畅,毫无矫揉造作,一看就是经常盘玩的老手。 “莉雅,你擅自行动,差点杀掉了我重要的仇人,可知错?” 波卡少女抬头,露出泪汪汪的湛蓝海天瞳,“既然是仇人,莉雅替少主杀了,又何错之有?”饶是被惩罚得浑身刺痛,她对面前的少年也未有怨恨,眼底俱是依恋与濡慕。 “莉雅,你还小,不识仇恨的滋味。”纪圣净幽幽道,面上竟浮现优雅的笑,“你根本不懂如何复仇,你这样做,只会破坏我的快感。” 复仇曾可假他人之手? 而且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杀他的记忆,那样莫名其妙地被杀死,她不明就里,他也毫无乐趣可言。至少得告诉她,她究竟为何倒霉,然后在一点点将之折磨致死,这才符合他的暗黑美学。 所谓的“生”本来就是神对世人的惩罚或者历练,不然怎会有仙人下凡历劫一说?人间七苦,种种断肠,这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感受到,死了或许才是一种解脱,他怎么能叫她轻易解脱? 她卫云烟当初既然为了这个国家要他死,那么他就要这个国家死在她面前! 她在意什么,他就粉碎什么,让她痛痛快快体会到绝望的滋味…… 这样的复仇才够逼格。 想到这一层,纪圣净面露迷醉,仿佛卫知声嘶力竭跪在尸山血海之上的场景就在眼前。 “莉雅……”少女还想反驳,半晌,憋了瘪嘴,哭嚷道,“莉雅知错啦……” 她实在不懂她家少主深沉四海的心思和弯绕复杂的理念,在她看来,是仇人就尽快杀了,免得其苟活于世,再碍眼,或者杀个回马枪。她在气氛紧张的中东战地生存了十余年,自然没有纪圣净这样悠哉从容的节奏,只求快刀斩乱麻。 纪圣净按下了门上的机关,之后,闪电就消失了,铁链下放,莉雅纤白精巧的小足落地,他释放了对她的禁锢。 “谢少主。”莉雅如同古华夏人一样对纪圣净叩首行礼,语气里还少不了那几分委屈。 “现在我有任务给你。” “什么?” “杀入卫家老宅,能弄死几人就弄死几人。” 你现在不是很在意卫氏的实力与人才么?那么我就叫他们一一死在你的面前。 “为什么?”莉雅迷惑不解,不允许她杀掉卫知,又让她去戕害其族人,少主对卫知到底是什么感情,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你不用管太多,照做就行。”纪圣净说着挑起莉雅的下巴,与那湛蓝的魔眼对视,“释放蛇发吧,我的美杜莎女郎。” “莉雅不是美杜莎。”少女鼓起腮帮,即耿直又傲娇地道。 第50章 云山玄宅篇·四 古风屋檐之下, 深宅笼罩出的阴影里,黑衣短打的女人坐在门槛上,抽着一支细烟, 烟雾袅袅, 赤光点点。 卫卜看到这一幕时十分诧异。 虽然原本的少东家的确荒唐, 却不沾烟酒, 那种东西只有天生嗜之,或活得压抑不快的人会去碰, 大小姐任情恣意,怎么会需要这种东西排解情绪? 在外人面前凌厉妩媚的少东家,却在这无人的深院里露出了压抑又纠结的表情,末了狠狠摔了烟蒂。烟蒂无力地躺在地上,默默燃烧它最后的生命。 卫卜很想劝谏少东家不要抽烟, 但少东家根本不像听劝的人,便换了个思路, 试图替她分忧解难,以降低她抽烟的概率,“何事让少东家如此烦心?” 卫知淡淡瞥了卫卜一眼,“看到那群废物, 我能不心烦吗?” “不能说是废物吧, 在这个末法的时代,已经很了不起了。” “了不起?我怎么没看出来?”卫知不屑,用脚底板碾烂了烟蒂。 烟蒂何辜?卫卜心想。 “我连师父的功法都交给他们了,他们还想怎么样?我当年要是这进度, 早死了!一群废物!”完全忽略自己是满级装备的人民币玩家的卫知道。 她说的师父指的是周易周老先生, 而非忘尘道人。其实道门的功法还是挺好用的,但是忘尘道人认为那是他门派的机密, 除了直传弟子不得学习,拒绝了,她说服无效。卫知也不怪他,千百年的传统,的确很难一时颠覆。 而周易的思维超越他所在的时代两个世纪,也超过了二十一世纪初叶的他们,学说玄之又玄,连卫知也只学了个皮毛囫囵,这些新兵蛋子又能领悟什么?自然进度缓慢,让人捉急了。 “您也别太过于着急了,成长嘛需要时间,不是谁都像您一样进步迅速的。” 卫卜这话听着是恭维,其实是事实,她一觉醒来,身负六十六年的修行记忆,修为自然臻进。但卫知自己却根本不满意,毕竟这算是一夜回到解放前、砍好重来了,听卫卜这么说就更心烦了,“行了行了,你保持好你的高冷人设,这么多管闲事干嘛?” 卫卜委屈但卫卜不说。 他本来就是个外冷内热的老好人,不知道面瘫都是暖宝宝的说法吗? 这天的戮夜军团也是格外的勤(凄)奋(惨)。 棘鞭哒哒作响,伴随着人们的痛呼,如同一首活泼可爱的《Lemon tree》协奏曲。 “非人哉!” “虐待狂!” “我们要起义!” “呵!”卫知猛地冷笑,“好啊,你们起啊。” 一鞭横扫万胫断,咔咔咔咔的,具是腿骨头断裂的声音,场面惨绝人寰。 “倒是,起啊。”持鞭人悠悠然道,声若天边浮云,步如河上流英。 天气真好呐~ 几个副教官抬头望天。 一转眼,这已是开春,老宅的树木修藤大多都开了花,桃花、樱花、杜鹃、梨花、牡丹、紫藤、凌霄……五彩斑斓,百里盈香。 新兵少年们的脸上、身上也经常出现各种绚烂的色彩,戮夜军团竟然在魔鬼教官卫知的手下撑了三个月,简直是不可思议,直叫人捂脸吟泣啊! …… …… 傍晚,新兵营食堂。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嘟嘟囔囔落座,“迟早杀了她啊,那个母夜叉。” 他的同伴扯了扯他的衣角,提醒道:“你说话小声点,你忘了上次八爪鱼的结局了吗?” “她来了……”人群骚动起来。 卫知却无视所有人的视线与表情,径自去了专门的窗口盛了了常人三倍饭菜,漆黑的头发因过快的步伐而起落,左右各端着一个满满当当的不锈钢食盘。放下食盘的那一刻,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如饿虎下山,大快朵颐,吃得稀里哗啦,声音响亮,这已经不是吧唧嘴的问题了,完全是“论人类怎么吃出猪声”的论文题材。 不管看多少次,人们还是感到叹为观止。那真的是女人吗?不对,应该问,真的是人类吗?人们把疑问深埋在心里,不敢吱声。果然是魔鬼啊,连吃相都跟恶鬼一样。 以前,卫知虽然是老饕,但吃相优雅,从不失风度,但是现在她变了,不再挑剔菜色,而是把吃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天知道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些什么!些什么! 那些个鬼年代——大Y进、人民G社、中原大饥-荒啊啊啊!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产个饿死鬼!那真是千山鸟飞绝——都被吃光了!果子是稀罕物,树根树皮都被啃了——这都还是轻的,易子而食、如丧尸般狂啃尸体的事情,时有发生。 连高官家都没有余粮,逼死修士,饿死神仙! 在二十一世纪初叶,并没有什么好的辟谷法,灵气太过稀薄,就算辟谷也无法成仙,依旧摆脱不了对五谷杂粮的需求,所以当时实力已经很强的卫知还是感受到了饥饿的痛苦,她能忍受一两个月不吃东西,但是忍受不了几年没吃的啊!而当时的粮食短缺期就是以年为计量单位的。 后来她见到袁大佬的时候就跟见了亲爹一样,差点没给他跪下了。 经历了那些,哪儿还会挑食? 卫知身上的槽点实在太多了,以至于整个训练营的人都不喜欢她。她却不以为意,一副“我是为你们好,你们以后就知道了”的老太婆嘴脸。 “少东家,不好了!!”一个十六七岁,扎了个褐色马尾辫的少年匆匆忙忙跑过来,中途差点被门槛绊倒。 卫知吃得正欢,头也不抬,根本不搭话,只管自己吃饭。 “少东家吃饭的时候,绝不允许打扰,你又不是第一天来训练营!赶紧一边儿呆去!”一个好心的同营生提醒。 “不是啊,这次真的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少东家,来了个超级可怕的疯女人!”马尾辫少年显然惊魂未定。 人们心想,还有什么疯女人比他们少主还可怕?见识过少主的可怕之后,这世界对于他们而言,竟然还有别的疯女人存在? 卫知吃饭的速度减缓至正常人的速度,但还是没说话。 马尾辫少年哭丧着脸继续解释:“真的好可怕啊,她的眼睛能杀人——瞪谁谁死!我没开玩笑!她真的用视线杀死了我的两个同伴!” 人群又骚动了,有人心慌起来,问道:“谁啊?”“谁死了?” “是萝卜和八爪鱼!我们见萝卜倒下了就觉得不对劲,都下意识闭了眼,但八爪鱼平日里就不听训,所以没有闭眼,可能还观察了一下她,然后、然后八爪鱼就、就也……”马尾辫少年再也说不下去了,满脸的噩耗。 之前卫知就跟他们普及过这个世界上存在“瞳术”,叫他们不要轻易与人对视,遇到疑似这类危险及时闭眼,也让他们做过相关演习,但总有人把演习只当演习,不去认真对待,疏忽大意。 卫知所说的“瞳术”不是《火影忍者》里那些花哨忍术,主要指美杜莎邪眼、催眠术、幻术——眼睛是聚神的东西,作用跟怀表、摆钟差不多,很多催眠师/幻术师是通过眼睛下达暗示的。 卫知终于下不了口了,啪地用力放下筷子,从食物中抬眼,眼神凌厉又凶狠,像是一头饥饿的母老虎。众目睽睽之下,卫知站了起来,披上盖在椅背上的藏青汉服袍子,从口袋里取出黑色长条绸布,往眼上一罩,于脑后绑好,提上两把无鞘剑,便气势汹汹地往外冲去。 大家本因马尾辫带来的噩耗心慌慌的,一见卫知这身姿,心里顿时安定下来,甚至有人伤叹道:“那个‘瞪谁谁死’的女人真了不起,居然敢在少东家吃饭的时候来踢馆!” 莉雅根本不是来踢馆的,她是来搞暗杀的。 通常人们都不会想到真的有人一个眼神就能杀人,所以就算出现同伴暴死的情况,也会误以为自己有反击之力而四处逡巡,而后就会被她接连瞪杀。有的时候,她一连瞪死十几个人不是问题。甚至于她在中东刚苏醒那会儿,一睁眼,几分钟的功夫就让整个战场上的人团灭了,当然那属于极少数的大爆发情况,之后就再没出现。 不久前,戮夜团体的萝卜、八爪鱼、马尾辫等七个人在外头刚散完步,要去食堂吃饭,路上遇到了拦路虎莉雅,莉雅满以为能一口气把所有人解决,可她没想到卫家戮夜军团的人竟然这么机警。 除了最先与她对视萝卜倒下之后,就只有八爪鱼不管不顾地与她缠斗还与她对视,其他人都闭起了眼睛当瞎子,并迅速退散,各自找了地方躲起来,听声辩位,训练有素。 莉雅逮着其中一个发动了攻击,结果那个人闭眼之后依旧行动自如,仿佛瞎了十几年一样。接着,他几个同伴也围了上来,冲莉雅发动包围式攻击,倒叫莉雅骑虎难下。 马尾辫胆子比较小,没有参战,而是跑去到两个倒下的同伴身边,诊断情况,结果,一探口鼻,呼吸没了,一抹心口,心跳也停了,他悲惊交加,赶紧跑来报告卫知了。 卫知素来凶狠,给他们留下来很深的阴影,但关键时刻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那个母夜叉的话,一定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女孩子不要抽烟——By我妈 女孩子不要暴力,卫知那是施暴是虐-待是会被抓去坐牢的,小孩子千万不要模仿,模仿了也千万不要说是我写的人物。——BY鬼畜无害 - 过几天(未定),本文将更名为《玄枭》 为“枭之系列” 第一部, 之后会有: 《艳枭》(现代基督山,蛇蝎美人。已开预收,欢迎预订。) 《诈枭》(我费尽平生智慧,只为骗你爱上我) 第51章 云山玄宅篇·五 天空吞噬掉了最后一丝光线。 戮夜军团的四个少年还在负隅顽抗, 他们闭着眼,汗水顺着他们的额角滑落。莉雅毕竟是魔女莉莉丝的血脉,就算没有完全爆发实力, 速度和杀伤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媲美的。就在四人绝望之际, 黑衣青袍的恶鬼驾临了, 她脑后的绸带飘摇着, 透着无尽的怒意。 卫知听到两个人被莉雅杀死的时候,已经食不下咽了。这一切缘起她的一念之差, 她当年可以不杀死纪圣净,但是为了臆想的安定,还是下手了。她感觉自己的肌体冷透了,浑身散发着寒意,双目却炽热, 宣告着怒火。 地面上躺着两个少年,一个跟马尾辫差不多大, 十七八,头发黑中泛着赭红,不知是染的还是天生如此,编成了七八个小脏辫, 眉眼无奇, 但胜在张扬,赭红色的眉毛有些杂乱,显得桀骜不驯,这就是马尾辫口中的“八爪鱼”, 训练营里的刺头儿, 卫知亲手用鞭子狠狠教训过他,他的确不乖, 她也不怎么喜欢他,但再怎样都不致死;另一个身量不足,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是个小萝卜头,大概就是“萝卜”。 他们都还是孩子,如今却死在了这里。 春风中,枝头的桃花开得正俏,未有落英。 杀人者依旧不染尘埃,身上是暗蓝色的波卡,那是夜空的颜色。 莉雅闪转腾挪之际,意识到了卫知的到来,后者一身漆黑短打,披着藏青色的袍子,袍摆和黑色绸带在风中起落,眉眼都被遮住了,可她锋利的气势却丝毫未减,冷白的脸上一抹寒朱薄唇,不弯不勾,紧紧抿着。 这就是她曾经试杀却未杀成功之人,那样失误的操作是极少见的。 她的异能发动需要10秒,大部分人都反应不过来,可对方愣是及时转移了视线,若非她一身奇装异服吸引了注意力,否则可能对方根本不会有事。 想到少主居然为了这个女人而关押、施刑于自己,莉雅心中更不是滋味,名为嫉妒的魔鬼在她脑海里飘荡……可惜,纪圣净并不允许她杀死卫知,否则她此方并要终结她的姓名。莉雅是杀手,暴露位置是大忌,如今她被戮夜的人左右牵制,无法隐匿,当下做出的判断,就是走为上计。她正打算逃跑,可黑衣盲眼的魔鬼从天而降,“杀了我的人,还想逃吗?”随之而来的是漆黑的刀锋——熄夜剑出手了! 熄夜剑的材质属于山海矿石,举世难寻,那剑看起来朴拙,未有锋芒,边缘温润,实则吹毛断发,且属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适用于一对多,而将黎剑与之相反,适合一对一,但敌军的“一”不管是杂鱼还是王将,都会被杀死,是弑神杀魔之剑。卫知之所以使用熄夜而不用将黎,是因为她不能取走莉雅的性命,只能加以打压和伤害。 熄夜剑的剑气割伤了莉雅身上的波卡和娇嫩肌肤,血丝横流,她吃力地躲闪或抵抗着剑风,看向卫知的眼神带着不可置信。前两次面对卫知,虽然也感觉对方很不错,那也仅仅是不错,就是身手敏捷、反应迅速而已,她自认为如果全力以赴未必讨不得好,如今这面覆黑之绸的女人却如同杀神降世,呈现碾压性的姿态。 怎么可能,莉雅我怎么可能会输在这种地方…… 她是在中东战地游弋自如的佣兵,无数次与死神铁面而舞,即便没有那份记忆,骄傲和自信还是刻在了莉雅的骨子里。 最后,莉雅衣衫褴褛,被黑剑架住了脖子,她知道,只要女神手指微动,使剑微微倾斜,她就要下冥府向冥王报道了。 在场的戮夜军人都敏于听力,知道战斗已经结束了。 “还愣着干嘛!把这女孩给我绑了!”卫知冷声怒喝。 大家不敢大意,都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盲作地用捆缚魔物用的“敷魔绳”将莉雅给绑了,那绳子散发着鸽血红的光芒,在暗夜里也依旧明亮。 “把她的眼睛蒙上,顺便把平安给我找来!”卫知命令。 “您要平安做什么?” 卫知并不多做解释,“少废话!” 手下人泪汪汪,知道无良的少主肯定是要拿平安做实验,心说平安是无辜的!但还是把那条看门灵狗给带过来。 灵狗平安身形介乎于狼、狗之间,皮毛白亮,灵气四溢,星星点点的灵子萦绕着犬身,它还不知道即将面临的厄运,“嗷呜嗷呜”萌兮兮地叫着,很是惹人喜爱,这犬对魔物有着超乎寻常的嗅觉,闻到莉雅身上的血族气息,有些迷惑,因为那不是熟悉的魔物的味道,但确实不同寻常。“嗷嗷??”它歪着白白的狗脑袋。它被高举至与莉雅的眼部齐平,而莉雅的眼睛已经被蒙上了跟卫知同款的黑长绸。 卫知用刀架着她的脖子,命令道:“发动你的能力,杀了这条狗,我就放了你。”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她只是在检验下莉雅的魔眼有多强的穿透力。莉雅虽然天真懵懂,但也不至于连这一层也想不到,偏着头,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你当我傻啊,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你可以不发动,那么我现在就杀了你。我给你十秒钟时间考虑,10…9…8……”卫知用上了电视剧男主才会用的倒计时大法,血族美少女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自己去年年底差点杀了这女人,如今又闯入她家里,杀死了她两个子弟兵,她不立即杀了自己已经很不合常理,这十秒机会难能可贵啊!“等等,我试试我试试!”莉雅大喊道,她发动异能需要十秒,女人已经毫无感情地年到了“7”。 卫知数数的声音停住了,熄夜剑又近了寸毫,莉雅劲动脉处出现极细的血丝。作为血族她自然是嗜血的,但闻到空气中自己的血香,她还是条件反射地感到厌恶。她发动了异能,遮光的黑绸隐现幽蓝光泽。 “汪?”灵狗平安歪头。 十秒过去,它平安无事。 “我的能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遮住了眼睛就发动了不了了。”莉雅慌张地解释道。 “哦。”卫知冷淡地应道。 莉雅被卫知关入了卫家地牢,从狱卒到送饭的都要面覆黑绸,这是保险起见,以防莉雅撒谎。至于那个试验,则是另一重保险。关押一头魔鬼,自然要做到万无一失。 事情结了之后,卫知摘掉黑绸,在两个年轻的族人身边跪下,用视线仔细描摹他们的脸。 归根到底,这两个人的死其实是她造的孽,她难辞其咎。 她对着二人拜了拜,而后说:“厚葬。” 手下人闻言去敛尸。 马尾辫不肯别人带走那个赭红小脏辫的少年,推了推尸体的胳膊,擦着眼泪道:“八爪鱼你一向爱恶作剧,你现在倒是跳起来吓我们一大跳啊!”然而平素活泼的少年永远地沉静了下来,另外四个同伴也面露悲色。 看到这一幕,卫知心里更难受了,她匆匆离开桃花庭,去了偏僻的院落。 在橙红凌霄花墙下,点了一支烟。 …… …… 莉雅不能杀,甚至不能戳瞎她的眼睛,否则来自莉莉丝的报复,将会成为更大的祸患。为此,卫知简直抽秃了脑袋,她之前愁眉不展也是为了这件事。 她想到莉雅当初之所以会为纪圣净卖命,是中了纪圣净的催眠术,忘记了过往,依恋上了对她很好的人,那么是否可以故技重施? “莉雅……”卫知以一种女巫婆般幽幽的语调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因为我是……”她的声音那么轻盈,像是初春天空落下的淅淅酥雨,带着灵气与蛊惑。 “你是谁?”莉雅有片刻怔忪,神色迷茫,但很快清醒过来,“你不就是那个害死过我家少主,狼心狗肺背信弃义的女人吗?” “你说的真的我是么……”语气轻飘飘的。 “不是你还能有谁?你和她生得一模一样!” “说不定是后人呢?”卫知继续试着迷惑她。 “后人又如何?凡伤害我家少爷的,上及三代,下及三代,莉雅我全不会放过!” 卫知瞬间失去了耐性,给她一鞭子。 卫知懒得吐槽自己和卫云烟的血缘关系已超过三代,感慨于莉雅被洗脑之彻底,让她那菜鸟级的催眠术毫无不起作用。 纪圣净的催眠瞳术极其厉害,发动只需在眨眼之间,当时莉雅也打算“瞪”死他,结果却自己中招了。然而这方面,卫知不比法师纪圣净,她是个战士。 催眠幻术是极其考验天赋的东西,有的人天生就会,关键时刻爆发,有的人学一辈子也试不出来,或者只会皮毛。卫知就是属于后者,她修为进展再快,也只能用在拳脚和剑术上,术法符法中乘,幻术直接扑街,连半瓶水都没有,所以饶是有周易那样的高人相授,也未成为幻术大师。 卫知干脆利落地放弃了目前的行动,转而去找帮手。 作者有话要说: 莉雅目前能力还不完整,必须对视。 - 我爱狗爱猫,但不代表自己的人物也爱。 - 如果不杀纪圣净,也会有人死,还是很多,不过可能是跟卫知无关的人。 正义,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第52章 云山玄宅篇·六 卫知专门派人去钟离老宅, 求见其大公子钟离斐,得到的回应却是钟离斐最近与同侪做学术交流,人在国外, 归时不定。 卫知听到信报时正喝着茶, 袅袅白雾漫上她的俊脸, 使得她面容模糊。闻言, 她略微蹙了蹙眉。原着对反派的着墨不多,以至于她不知道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哪儿。“有没有说在哪个国家?” “他们也不知道, 只说大概是西亚一带。” “西亚一带,有什么……”卫知大为不解。 西亚有战争、石油、血族、毒-枭、血族毒-品加工厂。 黎巴嫩一家以“葡萄造酒厂”为名义的工厂正聚集着无数高科技设备、专业科研人员和两名国际尖端化学家,执行着“血飨进阶计划”。 血飨1.0加入成瘾性成分,让人嗜血的同时无法脱离药物,但只能暂时让他们变成类似于吸血鬼的怪物, 并不能真正转换种族,而2.0则致力于让使用者永远变成血族, 1.0接近毒-品,而2.0则更接近渗透药/血统转换剂。 其中一名科学家栗发碧眼,容貌魅惑,不是钟离家的长子又是谁?另一名黑发黑眸, 皮肤白皙, 明显是亚裔,别人都叫他Doctor.Chen,中文名沈长夜。 这二人是同级生,都毕业于华盛顿大学化学系, 当年共为学术界风光无两的青年人物, 皆有“天才”之名。钟离斐不争不抢,予人并不强悍之感, 沈长夜却很清楚,其思维能力与科研天赋远在自己之上,可惜对方在毕业后不久就离开了美国,回了故国,并几乎销声匿迹,成为学术界一大遗憾。不久前,在朱雀家族少主的许可下,钟离斐加入了这个计划,两个人才得以重逢。 沈长夜将护目镜往头顶上一推,冲不远处躺在躺椅上玩IPad的人道:“Hypnos,这进阶版的药剂研发功劳主要在你,你确定要归于我一人名下?”(Hypnos:修谱诺斯,古希腊的睡神之名。) 钟离斐正在玩一款密室逃脱游戏,以最快的速度破关之后,方抬头:“暗恶之名,我要来做什么?”他笑眯眯的,眯起的翠瞳好似氤氲着一片迷雾,叫人看不真切。 “但是将来说不定全人类都变成了血族,那你就是他们的‘始祖’啊。”沈长夜喟叹道。 “那可未必。”钟离斐道,“以我弟弟的能耐,说不定能反将一军。” “你既然那么忌惮你的弟弟,为何不除之后快?” “如果那么容易我与你们合作做什么?”钟离斐轻飘飘地道,眼神如飘渺毒雾。 之后,钟离斐从躺椅上站起来,随手拿过桌边的灰色牛仔帽,往脑袋上一扣,往外头走去。 “你去哪儿?” “准备回家。” 他该知道的药剂原理与研发技术都已经知道,甚至还顺便给它做了改良,这里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 …… 钟离斐回到中国祖宅之后听说卫家的少主正在找自己,不由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卫知……”这个名字辗转于唇齿之间,带着别样的意味。 从鄯善沙漠到塔克拉玛干,再到雨林中的道门,这个女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干练、冷冽、暴躁、强悍、看似鲁莽,实则颇具心机,跟传闻中的相去甚远。在她拿枪抵着他的头的瞬间,他着实吃了一惊。 末了她似乎想真的杀了自己,钟离斐自问还没做出特别对不起她的事情(对于大BOSS而言,用幻术玩弄戏耍对方,在关键时刻抛下对方,并且坚定不施以援手根本不算事儿。),她为什么会展露杀机呢?又为何在最后关头放弃呢?如此反复无常,让日常扮演两个角色的钟离斐都觉得她很精分。 凡此种种,钟离斐百思不得其解,他觉得卫知这个人身上缠满迷雾云烟。 之前听说她收到魔物袭击失去意识的时候,钟离斐有些不相信,接着就是莫名的惋惜,这跟情情爱爱无关,热是有趣的玩具坏了的那种遗憾感。 现在又专门派人来找自己,究竟意欲为何? “哼……”钟离斐鼻端溢出一股气。他觉得有趣。 时值盛春,云山花开,香溢森野,古老的宅邸终于又迎来了外客。 钟离斐难得换下了那件标志性的白大褂,换上了灰色西装外套,搭配樱粉色衬衣,给人的感觉清新又受,在满是桃花的山径上走着也不失色,反而人比花娇。 钟离斐亲自登门拜访让门童十分惊讶,后者恭敬地将人请了进来,而后才去通报。 卫家的会客厅古香古色,跟钟离老宅异曲同工,沿着东西墙面有几把黄花梨官帽椅,中央空阔。正北面儿墙上中央副“猛虎下山,朱鹮戾天”图,经典国画,名家之作,价值连城,两边挂著书法文墨,写着一副对联,左为“谈笑风云起”,右为“漫步山海崩”,横联为“卫氏风骨”。下首有两把椅子一张檀木小方桌,来了个小厮,在桌上摆好茶水,紫砂壶的茶具,白烟袅袅,散发着龙井茗香。 卫知来了,一身隐世深宅中才会流行武服短打,外头披着藏青袍子,腰悬猎魔棘鞭,身姿笔挺,染回黑色的短发零碎,让她过分凌厉的眉眼略显柔和,那双眼睛却比以前更加锋利,并且深不见底。 在他与朱雀家族的人合作,帮助沈长夜研发渗透药的时间里,少女不知不觉成长了,并且速度远远超乎他的想象,莫名的他还有些高兴,便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总是眉眼弯弯,看起来很是亲切和善,“大小姐,几个月不见,你好像……变胖了。” 一见面就提了最不该在女孩面前提起的话题,跟着卫知过来的几名子弟兵瑟瑟发抖,担心他们的魔鬼教官发怒。 然而,卫知并未因这种小时就发火,在八旬老人的眼里,外貌形体都是浮云,生存才是第一要务。“我找你来可不是为了唠嗑,”她在他旁边坐下,单刀直入,“我有事请你帮忙。” 印象里,卫知是个容易炸毛的愣头青、小傻妞,所以他就照以往的相处模式来了,却不想对方根本不接茬,让他自讨个没趣。 钟离斐不由对上卫知的视线,后者的眼睛清清冷冷的,竟没了当初的浮躁,沉淀了下来。才过了小半年,她竟仿佛不认识他一般,眼神极度陌生,好似他不过是一个快被遗忘的符号。 两个人之间,仿佛隔了百年。 钟离斐略微愣了下,继续矫揉造作地道:“哎哟喂~~这可让小生为难了!这玄门四海谁不知道我钟离斐能力卑下天资不足,是个无能之辈。”他想看卫知怎么反应。她果然蹙了蹙眉,却没有发火,反而冷静地打官腔,“拥有能瞒过冥界大将眼睛的幻术之力,钟离大少爷你就不要谦虚了。再者,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何必这般打太极?” 真的不是第一次见面吗?为什么我觉得你如此陌生?钟离斐心道。她那是那个一言不合就破口大骂,举止粗鲁,经不起玩笑的卫大小姐吗?钟离斐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大概是觉得他不肯轻易帮忙,便开出条件,“这只是个小忙,如果大少爷帮了我,那么日后你有什么需要,只要不伤天害理,我自然报答。” 这半年的功夫,卫知真是成长了不少,以前她带着人马只会被他耍的团团转,像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小傻妞,如今却初露上位者的气度,思维方式和说话口吻都不一样了。 钟离斐一笑,故意刁难道:“若我……即使要伤天害理呢?” 她将眉头挤成川字,娇嫩的面庞顿有几分沧桑凌厉,“你明知答案又何必再问?你如果有已经有想要作为交换的条件了,请务必直接相告。”她的性子还是喜欢直来直去,对于钟离斐泥鳅一样的沟通风格感到不悦。 “有啊。”钟离斐绿眸里闪过狭促,似乎脑有灵光。“是什么?”卫知转头凝视着他,墨眸里闪过迷惑。 她的正脸比侧脸少了写棱角感,更显清美,钟离斐近距离欣赏着这张脸,心道卫家少主好相貌,怪不得是当红明星,接着他突然握住了卫知放在桌上的白净右手,故意柔情款款道:“我想要卫大小姐陪我一晚。” “登徒浪子你说什么呢!”愤而指着他的鼻子说话的是一位青年,跟卫知同样的短打,面若寒冰,气息冷峻,即便是愤怒的时候表情也很是克制。 钟离斐对他有一丝影响,记得当初前往沙漠妖寨的行动里他在后援组。钟离斐知道他叫卫卜,卫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现在这种场合卫卜也在,想必是被卫知培养成亲信了。 “阿卜,冷静。”卫知抬了下手,卫卜就像是被训练良好的犬一样听话而迅速地安静下来,站回原位,不声不响当壁画。 听到钟离斐提出那样过分又YIN荡的要求,卫知脸色都没有变,对于八旬却不封建的老人而言,这种话题根本算不上有耻度,她老神在在地对钟离斐说:“这件事情恕我做不到。” “为什么呢?”钟离斐故作迷惑,绿瞳里蒙着迷雾,宛若清晨的森林,“这件事又不伤天害理。”钟离斐嘴角扬起细小又狡猾的弧度。 陪他又没说干什么,如果他心情好,说不定就要求她陪着自己看一晚上星星呢。 然而,这句话实在太有歧义了,站在角落里的卫卜拳头捏得咯吱响,很想给钟离斐的脸上来上一拳,真真不要脸! 第53章 云山玄宅篇·七 卫知不气不恼, 低头垂眸,呷了一口清茶,敛尽眸中暗芒后, 抬眼淡然道:“你平生所求并非女色, 就算想要也不缺, 何必提出这番要求?” 这一点儿也不像她, 钟离斐印象里的卫知早应该炸毛并踹上他几脚对对,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心中那种淡淡的遗憾是怎么回事?钟离斐还真有点想念当初沙漠里, 二人针锋相对的时光呢。 当初的她,比起现在这处变不惊的样子,要好玩儿得多。过去那个跟自己同床共枕就很害羞的小卫知哪儿去了?如今这种仿佛失恋一般的感觉又为那般? 不能看卫知炸毛变脸的钟离斐心烦意燥,自个儿脸色倒是变了,不再是一贯的虚假笑容, 他冷然道:“那么你觉得我平生所求是什么?” 大BOSS的平生所求?不是毁灭世界,就是专业跟主角做对二十年, 所以你跟我缠个什么劲儿?卫知看着淡定,其实内心的耐性在不断减少,“这点恐怕只有大少爷你自己清楚了。这回我是真的需要你的帮助,我一番赤诚, 也希望你能认真对待。” 钟离斐心说我凭什么认真对待啊, 老子哪儿来的凡人时间!不过,他对卫知口中的事情产生了小小的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儿让卫大小姐如此挂怀?还来求区区不才的在下?” “催眠。”两字清晰如珠玉落盘。 钟离斐看向卫知,觉得她身上本就存在的迷雾更加浓郁了。 “请你帮我催眠一个人。”卫知道, 声音幽冷, 神色鬼魅。 一时间钟离斐感到轻微的眩晕。 这样邪异的卫知反而有着近乎魔鬼的魅力,让另一头魔鬼仿佛闻到了同类的芬芳。 …… …… 卫大门口除了石狮子就是一列雕塑般铁甲守卫兵, 这群人不苟言笑,从不说话,比木头人还无趣。门童与他们为伴,感觉甚是悲催,心想着要尽快摆脱这个职务。 门童是个清闲的职位,因为这深山老林的十年八年都不一定有人来,但最近特别玄乎,访客是一个接着一个,先是蓝眼睛的恶魔,再是绿眼睛的大少,如今又来了个黑眼睛的中国娃娃。 那娃娃连一身红,连一米五都不到,十三四岁的样子,用红绳梆了两个葫芦串儿似的辫子,白-面儿脸蛋大黑扣子眼,模样精致又喜气,让门童眼前一亮。 不过她不像是什么高门子弟,又突然出现在这深山之中,大红的衣裳,黑黢黢的眼睛,显得格外诡异。门童抖了抖,接着凑过去,拧巴出亲切的笑容,“小朋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啊?是不是迷路了?你家大人呢?” “我家大人没有啦,我是来找我师姐的。”小女孩儿泪眼汪汪的,看起来楚楚可怜。“你师姐是谁呀?”“我师姐叫卫知,你认识她吗?”小女孩儿眨巴眨巴眼睛,眼底如清溪。 竟然是少东家的师妹?诶,等等,少东家有师妹吗?她不是忘尘道人最小的弟子吗?不管了,先去通报再说。“那小妹妹你在这边先等一会儿,哥哥帮你去问问好吗?” “好!”小女孩儿响亮地应道。她没有得到跟钟离斐同等级的礼遇,被抛在了门外。门童一转身,小女孩儿天真的表情就消失了,显得冷漠高傲又不耐。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门童匆匆跑过来说:“少东家有请。” 小女孩儿,就这是楚九歌,这才迈过门槛,进入这深深古宅。 古宅里,幽静,气氛压抑。在门童的带领下,逐渐走向了人气的地方,各种呼呼喝喝的习武声混在这一起,显得热火朝天。但显然卫知并不在此处,门童领着她走向了更里头的院子,那里相对校场要清净得多,但也隐约传来嬉闹的声音,“你看写的字好不好看?”“姐姐姐姐陪我玩儿~”……以及女人冷漠中透着无奈的声音,“好看好看。”“我没空。”…… 楚九歌捏紧了拳头,不过是半年的功夫,她身边又有人了吗? 凌霄花绽放的山墙下,有一美丽的唐风华服少女,正费劲地用一把轻罗小扇扑着蝴蝶,让人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红楼梦》描写的时代宅院。 少女身上是天蓝色雪绢对襟上衣,衣上有白瓣黄蕊兰花刺绣,齐胸的海蓝色八片交窬裙,裙头为夜空蓝,点缀明珠翡翠作星辰,裙摆上头有“飞鸾渡海”的刺绣。这一身堆满锦绣,穿尽堂皇,熠熠然光彩夺目,卓卓然风姿绰约。 更妙的是她的容颜,面若皎月,眉如修柳,眸比天海,唇似樱桃,五官精致却又立体,满是西亚风情,比之常人的国风打扮更加惊艳,相当独特。回眸转神间泪痣盈盈,更是惊鸿一瞥。 明明是白种人为什么穿汉服还如此好看,只能说美貌是七大洲通用的利器。莉雅相貌精致,仙女款,五官不会太锋利,所以穿上唐衣并不会显得突兀。 如此美人,却未叫楚九歌喜欢,她狠狠拧起眉毛,浑身透着忍而不发的意味。 院子里的少女注意到了楚九歌,楞了一下,歪了歪头,模样可爱,形同稚子,“你是谁,怎么来这儿?” 谁都在问她,你是谁,为什么而来,似乎整作宅子都在传述一个事实:你是一个外来者。 那么,这个神色懵懂的少女也是宅中人吗?楚九歌不信,因为她知道这少女是谁。 “这话我要问你才是。你又是谁?为什么在我小知姐姐的院子里?”“我是她妹妹,当然在这院子里!”少女理所当然道。 楚九歌惊愕不已,仿佛听到了天大的鬼话,什么时候中东血统的莉雅成了东亚玄门少主的妹妹? “小雅,请外面的客人进来。”一道清冽致醇的声音传堂而来。 她就只是客人吗?曾几何时,伴在她身边的人明命是自己…… “好~~”汉服的中东少女喜气洋洋地应道,对楚九歌做了一个“请”的中式礼。这让楚九歌心底狠狠憋了一口气。 在古风的书房里,黑衣短打的短发女人正在用电脑处理文件,薄款银色笔记本上被咬苹果的标记十分显眼。知道人来了,她却头也没抬,只说:“你先坐。” 这让楚九歌瘪了瘪嘴,分外委屈。 也不怪卫知如此冷淡,对于她而言,楚九歌已经是六十六年前的人了。当年她们俩相处的时间也不多,楚九歌在卫知的脑海里便只剩下一个淡薄的红色的小身影。卫知连她的名字都记不全,只记得叫九个还是小个儿什么的。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卫知这才抬头,看着小豆丁似的楚九歌道:“你找我来……是道门出了什么事儿吗?”她记得当初楚九歌就是因为自己师父死了才上无量山,投靠师伯忘尘道人的。 卫知忙于族中事务,跟道门的联系也算不得频繁,道门又地处荒芜边境,容易遭受境外魔物、邪修的肆绕,难保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卫知的关怀之语却叫楚九歌红了眼睛,“难道没事儿我就不能来找小知姐姐了吗?我想你了啊,小知姐姐,你都不来看我……”小萝莉拖着哭腔道,并抬手狂擦眼泪。 卫知没想到小萝莉把自己看得这么重,一时怔忡。 大概是楚九歌年幼失怙,从小缺爱的缘故,导致她将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都看得极其重要吧?卫知这样想着,顿时升起几分愧疚。 卫知不禁抛下工作,跑到楚九歌跟前,弯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温柔地道:“好啦,姐姐知道错了。小九个不要哭好不好,一哭就不漂亮了。” 楚九歌猛然蹿到卫知的怀里,卫知不得以抱住她以作安慰,却不知这小鬼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露出了冷冷的笑。就知道哄人,你根本不知道错…… 莉雅听到哭声,因为好奇就跑了进来,看到自己的“姐姐”正搂着别的小孩子在安慰,心中有些吃味,扔了小罗扇子,重重“哼”了一声,发现卫知没有注意到自己,还专门跑到她根本,抱胸偏头重重哼。 卫知哭笑不得,她发现这姑娘虽然是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魔鬼,但又是个单纯又傲娇的性子,时常做出令人无语的举措。 “又怎么了?”她一边抱着楚九歌,一边问莉雅。“莉雅都没有姐姐的抱抱,莉雅不开森!”中东少女理直气壮道。 卫知抱着楚九歌顿觉尴尬,这若是楚九歌和莉雅有亲戚关系或者之前认识,那倒是可以模仿电视大团圆结局来个三人抱团,可她俩都不认识,怎么能一起抱?又不能推开正伤心的楚九歌。 从外貌上看,楚九歌顶多十四岁,而莉雅十五六岁,个子还比楚九歌高了十来公分,所以楚九歌更像个弱者,这让卫知打心底更倾向于楚九歌。 看到卫知抱着楚九歌不肯放手,莉雅顿时大为光火,彻底傲娇了,“你有了别的妹妹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你了,大坏蛋!!”说着竟然哭着跑开了。莉雅就算失忆,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对温柔相待之人展露了病娇忠犬属性,占有欲颇强。 我难不成其实是后宫漫的男主角?卫知苦笑不已。 她本就女生男相,自从演了《血族往事》,在里头露了男装扮相之后,吸引来无数女粉丝,那么都尖叫着大喊“白芷我老公!”“白芷你为什么不是男人?!”“我爱你白公子!”…… 有了“被老公”的经历,卫知难免胡思乱想起来。 感觉到了卫知的无奈与纠结,楚九歌眼神越发冰冷,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呢,温柔……而滥情。 作者有话要说: 修订了下,莉雅是彻头彻尾的白种人,具有中东/西亚风情。 如果莉莉丝和路西法的女儿如果是欧亚混血,那么路西法……绿了?hhhhhh……我会被魔王杀了的。 (原版的莉莉丝之父还真不是路西法,所以,魔王果然绿了hhh) 第54章 云山玄宅篇·八 自从来了两个萝莉之后, 卫家老宅便愈发热闹起来。 宅中子弟经常看到她俩争风吃醋,就为了获得他们家少主的宠爱。一群人看戏看得很痴迷,都忘了那个蓝眼睛的白人少女是何等的杀胚, 黑眼睛的中国娃娃是如何倨傲无礼笑里藏刀, 直接开盘下注, 赌谁最后会和他们少东家达成百合线HE。 这件事后来被卫知知道了, 自然又是一顿抽。 但即便要断腿,也挡不住他们想意YIN! 毕竟三位女主人翁都颜值极高, 各有千秋,实在太有看点了,令人狼血沸腾! 卫知又帅又强又抖S,明显是个鬼畜攻,莉雅又美又萌又醋王, 是个傲娇受,楚九歌又小又弱又双面, 是个腹黑受。不管怎么组合都有故事性,是以各有人站队。为此秋稚很是头疼。你们好歹是男人,不想着怎么征服美萝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推到我身上?! 其实, 就像女人不介意男人跟男人搞基, 甚至懂得欣赏,而男人呢也不介意女人百合,甚至懂得欣赏,觉得纯美。至于什么“将百合女双收”就真的只是无聊的脑内妄想了。 卫知自认为为是钢铁直女, 恨不得把这群看戏的性取向给打歪。我是不是该找个Cp了?她摸着摸着下巴, 暗自思忖。 “这西兰花是我的,是小知姐姐专门请厨房加的菜!” “既然是厨房的菜, 我为什么不能吃?” “臭丫头!” “死小鬼!!” …… 饭桌上争吵不休,卫知猛地一拍桌,“安静,吃饭。” 顿时鸦雀无声,或凶残或乖戾的两个小女孩乖乖吃饭了。 “强攻弱受啊……”有人在底下低声喟叹。 看着两个无时不刻在互掐的小菇凉,卫知突然想念起自己异世的异父弟妹。妹妹苗折耳是个两面三刀的白切黑萝莉,弟弟苗振翼是个有躁郁症的中二病正太,一个比她小八岁,一个比她小九岁。她和他们关系不好,见面就掐,甚至撕逼,双方都认为对方抢走了母亲的宠爱与注意力,可比这二俩小鬼要凶得多。 小孩子的战斗力有时候非常之恐怖,大人还会认为少年人被欺负是不可能的,责怪少年人说谎和欺负小孩,进一步助长了恶魔小孩的恶劣之风,卫知曾经深受其害。 既然这个世界母亲殉情而死,那么他们肯定就不会出生了吧?又或者,换了个娘胎降世?卫知不知道,只是突然对在江南某小镇产生了怀念与一探究竟的心情。 …… …… 卫氏祖宅建立在乐清山林之中,山下村庄镇落星罗棋布。 这一日,阳光万里,陌上花开,距离雁荡山最远的青野小镇,迎来了一位独特的客人。 这位客人虽则也是世俗的打扮,白T加运动款黑色薄外套,搭配紧身黑牛仔裤,勒出大腿笔直又修长的轮廓,并无出奇之处,但眉宇俏挺,气度不凡,十里八乡也找不出可比之人,引来众人瞩目与猜测。就算换上了正常妆扮,不配刀Qiang,经过了血与杀机的洗礼之后,卫知也不像个普通人,反而给人潜伏于市的杀手、探子之类的感觉。 她循着记忆,漫步在镇中闹市之中。虽名小镇,但在改-革春风吹拂下,这里繁荣昌盛,高楼叠起,并非满目田野森树的蛮荒之地。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让她产生并未隔世的错觉。 虽然这个世界上有魑魅魍魉、修士邪徒,但基底还是原来的配方,贩夫走卒,工商农并,普通的老板姓还是过着兢兢业业、和安幸福的小日子,或许正是眼前的景象,让卫家上下几代为之奋战,不惜牺牲性命吧。看着这安居乐业的景象,卫知由衷地想道。 卫知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抬头望着一户人家的门楣陷入了沉默。 “喵喵水果烟酒店”七个蓝边粉红大字跳入眼帘,圆滚滚的新式萌系字体显得非常蠢萌。门口趴着只浅姜底色白条纹的中华田园老猫,体形肥硕,晒着太阳打着盹儿,懒洋洋的。 居然跟前世一模一样!她的前继父莫非……也对,俗世之中的男子哪儿能不娶妻生子?即便这个世界他的原配已经死了,肯定也有后来居上者,总不至于莫名其妙打一辈子光棍。 为了一探究竟,卫知向那烟酒店走去,路过老猫时,那猫抬头睁开翠绿色的眼睛,露出出两条缝状瞳孔,“Nia~”了一声又睡了回去。 “L”型的烟柜后头坐着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低头点着钞票,察觉到有人来了,她没抬头就问:“想要什么?” 一般来这儿的都是常客,会直接说自己要什么牌子的烟,或者自己挑选水果,然而胖女人并未听到回应,于是她疑惑的抬。 她看到了一名浑然陌生的年轻女子,二十岁不到的样子,打扮寻常,神色却不似凡世之人,暗藏锋芒;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眉目如画,清冷出尘,跟如今年老色衰又发福的自己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可她一眼就看出了对方与自身的连结。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她太像自己年轻的时侯了,而她的眼睛也太像那个男人了! 介于杏眼与桃花眼之间的眼型,狭长不足,圆润不够,放在男人身上会过于呆萌,放在女人身上却刚刚好。炯炯然而聚神,凛凛然而威风。连眼神都如出一辙,正直、坚定而凌厉,宛若两柄出鞘之剑! “你、你是……”胖女人的声音颤抖,而卫知根本说不出话,她从未想到还会见到姜兰——自己的亲生母亲。 不管在哪个世界,卫知的母亲都叫姜心,父亲叫卫来,这叫起初单纯以为自己穿书了的卫知诧异又不解。卫知作为女配,书中的描写是有限的,姜心、卫来都是不曾出现在字里行间的存在,却是烙印在她骨头上的两个名字,是将她带到人世的两个名字。即便她自诩八旬老太,见到姜兰的刹那,心绪依旧起伏成澜。 因为名字和女配一样而穿书,穿书后发现自己和女配的相貌也一致,这样的设定并不出奇,都是为了让读者产生更强烈的代入感,经常读小说的书痴卫知自然明了,可如今连亲生父母都被“编排”进去了,再无法用简单的“穿书”来解释。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一场大梦? 听说梦会整合所有的潜意识,将认识的或幻想的人都带入其中,捏造成虚假的幻境故事。或许这危险起迭的除魔人生涯,不过看书看累到睡过去的凡人女子的一场梦。以前卫知看《盗墓笔记》就对类似之事深有体会。 南派三叔那家伙的文笔一开始看着语不惊人,简约亲民接地气,甚至因为口语化的特征而略显土俗(这是特色!),看久了才知道他叙事能力的强大。卫知自忖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看鬼片从来嘻嘻哈哈不受吓,但看完《盗墓笔记Ⅰ》里“水猴子”那章便睡去的当晚,她做了噩梦,还是那种特别清晰真实、有代入感、挣扎着才能醒来的梦。 卫知神情恍恍惚惚的,却不开口说话,这叫姜兰有些惊慌,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小姑娘,小姑娘?”听到自己的亲娘生疏地叫自己“小姑娘”,卫知有些鼻酸。她甫一开口,就是习惯性的一声:“妈……”被不认识的人突然喊妈是什么样的体验?一般人可能会无措或者恼怒,但姜心的确有那么个女儿,而且她是靠假死才逃脱了那个大家族,算得上抛家弃女儿,一时间六神不住,差点站不稳,“你是……小知了?” 卫知出生在夏季,正是蝉鸣不休的季节。 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蒲柳之姿的姜心站在南国难得的风雪里,抬手折下一枝覆冰霜的梅花,她想到孩子出生时节这枝头必然叫嚣的虫鸟,便抚着肚子笑道:“小知了,你是妈妈的小知了……快点出来好不好?”姜心那个时候笑得很甜美很温柔。 她的丈夫看他站在外面,忙跑过来,拉住他的手,有些责备,“你这正怀着呢,不能受冻,怎么还跑到雪地里?” 姜兰一笑,“又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不会用灵力护体,再说了,这难得的雪景,我想好好看看。” 但丈夫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不由分手将人给拉回温暖的房间,“灵力会耗尽的,而且这孩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卫知还未出生,便已显出霸道鬼畜本色,在母胎里疯狂吸收灵力养分,以至于姜心清减地快成纸片人儿了,然而府中上上下下都在忙着应付世纪末的妖魔动荡,谁也顾不上照顾她,连她的丈夫在不久之后也会踏上战场,从此,再回不来。 孩子出生后,姜心给她取名“卫知”,却已非可爱的“小知了”之意,而是“卫知,未知”,道尽一位女人心底的茫然与悲惘。 思及此,那曾涤荡在姜兰眼底的风雪又卷裹起来,“你、你终于还是找到我了?”她忙抬手盖住脸,极其慌乱羞愧的样子,“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也是没办法……” ‘妈妈也是没办法’,另一个世界的姜兰改嫁之时也是这么跟卫知说的。 卫、姜两家思想传统,很难接受宗族妇女改嫁之事,大部分妇人在丈夫过逝都不得不守寡,何况姜心是一族之长的妻子?当年,丈夫死了女儿才出生,产后抑郁的姜心的确差点就上吊自尽了,在娘家人的劝说下才放弃的。 那位娘家人也是个寡妇,嫁入卫家之后守寡二十年,日子凄苦,不忍心看姜心步自己后尘,就出了主意让她假死以逃脱,绝望的姜心照做了,抛下了尚在襁褓里的小卫知。 卫老爷子认为这是家丑,故意不揭穿,对外宣称曾孙媳妇儿殉情了,并且下令再不许提起,明面上说是怕小曾孙女懂事后听到了伤心,实则是觉得不堪提起。 卫知什么都没说,她里子都八旬了,哪儿还会将当年那点假憎虚仇放在眼里?她只是走过去,抱住了这位饱经沧桑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要改名了 《玄枭》 第55章 诡巷人家篇·一 听说和姜家的二小姐姜心当年啊是个容冠江南的美人儿, 引来无数英雄枭杰的觊觎,若非娶她的人是卫家大少爷怕是镇不住那些强取豪夺之徒。她的葬礼上,吊唁者无数, 俱是风流人物。她死后, 动人的风月传说依然流传甚广。然而十九年后……她变成了一个胖子。 看着来来回回忙活着的白胖身影, 哪怕卫知曾亲眼目睹过美人变胖妇的全过程, 还是忍不住再次唏嘘。真是幸福使人肥胖啊……如果所有的玛丽苏到了最后都变成这个模样,真不知道多少少女会梦碎, 多少小说迷得砸墙。 “老婆,今天什么日子,怎么有空做大菜啊?”卫知的继父,苗大龙甫一打开家门就闻到了菜香,那是T牌熏鸡的味道, 浓郁咸香,在空气中扩散, 即便开了油烟机都不能阻止美食因子的扩散。 自从姜心开了这家便利店之后,家里的晚餐就从鸡鸭鱼蟹变成了小葱拌豆腐、萝卜配青菜等简易料理,除非家里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比如儿女考上重点中学什么的, 不然他很难再闻到这种香味。 苗大龙循着熏鸡香来到了厨房, 他们家的厨房和餐桌是连着的,所以他自然看到了端坐在印花玻璃长方桌前的卫知。 “你是……”苗大龙蹙了蹙眉,经过了一小番思索,得出了结论, “是小猫的朋友吗?” 小猫, 是他和姜心的女儿苗折耳的乳名。在这个世界里,苗折耳十七岁, 上高二,卫知十九岁,今日打扮休闲,黑色薄外套还带帽子,衬出几分稚嫩乖巧,看着也像个高中生,这才让苗大龙产生了这样的误解。 苗大龙在打量卫知的时候,卫知也在打量他,他跟自己记忆里分毫没有变化。 苗大龙身形瘦弱,172CM的个头算不上挺拔,连卫知都高他一厘米,因为生活的重担而弯腰驼背,若是卫知站起来,这亭亭玉立骄傲不凡的少女完全能俯视他。他曾也面如冠玉,眉清目秀,但久经风日,变成了浅褐色,颧骨处泛点点雀斑。 不管哪个世界,姜兰都最终选择了给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相夫教子。这个男人真是浑身上下透着普通,并且越来越普通,从普通的弱逼青年变成了普通的油腻中年。虽然西装革履,瞧着也人模狗样儿,但四十多岁了才在小公司混到小主管的位置,还总是一副被生活打压的菜逼模样。 就算卫知已是八旬老人,可还是看自己的继父不顺眼。 卫来的形象实在太高大了,以至于天底下任何男人都在对比下黯然失色。 从小卫知就知道自己的父亲(那位青年政客)是为了人民的利益牺牲的,非常崇拜之,所以对于典型的市井小民继父生不出丝毫喜欢和尊重,叛逆期也跟他做过不少对。 正义是有代价的,有时候代价是性命,有时候是家人的幸福,作为正义使者的妻子,姜心从不觉得幸运,唯有年幼无知又跟父亲一个德性的卫知才会与有荣焉。卫知小时候的记忆里那些争吵,都是因为卫来想要跟高官做对,想让贪官污吏落马,而姜心怕丈夫受到牵连,而劝阻之,于是变成争吵、哭泣和不欢而散的现场。 卫知懵懵懂懂,不知道很多内情。 当年,经常有些谄媚的人来家里找卫来谈话,却被卫来轰出去。为了让父亲收手。贪官开出了五百万的价码,并不断往上增加,最后加到了两千万,这在那个时代(08年以前)是惊人的财富,可还是被卫来拒绝了。 姜心痛骂他愚蠢、木讷、猪脑子,最后这个愚蠢木讷的男人就带着他猪脑子般的正义死了。 这个世界的卫来愚昧更甚,为了所谓的“苍生黎民”毅然赴死,留下他们孤儿寡母。想到这些,姜心到现在还是还是无法原谅卫来,痛恨着那个眼里只有苍生的男人,人民的英雄,她的混蛋。 姜心最后选择了一个平凡的男人,安稳度日。这个男人虽然不会斩妖除魔但很疼妻子,是个终极妻奴,她说一,他不敢说二,她要他往东,他不肯往西,跟固执己见的卫来正好相反。这便是普通人的爱情,也是姜心寻觅的归属。所以姜心愿意无视自己如花容颜,为其生儿育女,愿意放下刀剑,为其洗手作羹汤,愿意撇开玄门的风风雨雨,和他共在一个窄小屋檐下。 这些都是卫知不知道,目前也无法理解的。 八旬老人仍有着一颗少女心,打心底觉得迎娶的她的人该是位盖世英雄,就算不驾着七彩祥云,也该是凭虚御风。 听到苗大龙的声音,姜心十分紧张地在围裙上搓了搓手,看向丈夫,拖拖拉拉道:“这是我的……大女儿。” “女儿,我怎么不记得……”苗大龙的声音打住了。 “我不是说了吗,我有个死去的先夫……”姜心讷讷。 “是,你是说过,但是你没说过你有……”这么大一个女儿啊。苗大龙极度纠结地看着卫知。那么这些年这个女儿都在哪儿,有没有人照顾,如果这是姜心的女儿,他也愿意照顾的啊,她为什么不说呢? 卫知是玄门少主,怎么能轻易带走?而且当年她产后抑郁极其严重,根本不想见到这个孩子。这些,姜心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 卫知站了起来,向厨房外头走去,想要将空间留给他们夫妇。 “别走,那个……”姜心以为她是对此不满,忙叫住她,却又找不到好的措辞挽留。 卫知回头,努力给予一个宽慰的笑容,“别担心,我只是到客厅里去坐坐。”卫知不善于露出友善的表情,她那笑容仿佛带着杀意,瞬间叫姜心停住了挽留的步伐和手势。 卫知离开了厨房,将时间交给夫妻俩。接下来就是他们家庭伦理剧时间了,姜心费劲地将当年的事情,省去玄门内幕的部分,重新讲给丈夫听。 这个世界,社会高层人士是知道玄门和妖魔的存在的,然而大部分民众在经过长达十年的洗脑和洗脑穿成之后,依旧相信这世上无妖,不语快力乱神。姜心不想吓到丈夫,就将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都略去或篡改,也将卫氏玄门说成了凡世豪门,将卫知说成了富家千金。 一番解释下来,苗大龙终于认可了自己有这么个继女儿。他思绪还是有些混乱,只好坐下来,吃个鸡给大脑补充蛋白质了。 他俩老夫老妻的,吃醋的戏码自然不会上演,若是放在十几二十年前,苗大龙肯定得炸毛,现在的苗大龙只想着如何处理好自己和继女儿的关系,以及那个该死的豪门会不会拆散他们一家子。 …… …… A高,金色的夕阳斜斜地洒进教学楼明净的走廊上,景色怡人,可惨叫声却在转角处响起,伴随着溅落在地上的鲜血。这本不应该发生在重点中学里的暴行持续了很久,此时已经放学,又是周五,没有晚自习,连住校生都回家了,所以还在这层楼的人寥寥无几,就算有也不敢插手此事。 这样的暴行在这全市一等一的高中里并不少见,欺压弱者成了这群高压状态下的学子们的取乐方式之一,当然能贯彻暴力的人并不多,能以个体之力贯彻暴力的人更寥寥无几。 正在欺负凌虐同学的是位瘦高瘦高的少年,染着一头完全不符合校规的如雪白发,穿着运动服一般的白底深蓝边校服也依旧宛若漫画中人,身上线条干净利落,连踢人的姿态都显得优雅。 老师们当然会指摘他的发色与打扮,但由于他的情况特殊,便也开放了特别“政策”。 他苍白的脖子上挂着蓝白色挂式耳机,执暴之时,耳机起落,可能是劣质杂牌的缘故,里面传出了暴躁的重金属乐音,正是Rammstein (德国战车)的名曲《Eifersucht》,歌词凶残又嗜血: “bin ich st?rker (我更强壮) brich feige mein Genick (我的脖子不再软弱) bin ich kluger (我更聪明) t?te mich und iss mein Hirn...” (杀了我吃掉我的脑) 白发少年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强大和聪明,正在竭尽全力地欺凌弱小。 受虐的是个相貌中下,气质有些猥琐的眼镜男,一看就没女朋友,喜欢看A-V意Yin的那种。 白发少年把一直踹着地上眼镜男的腹部,把人踢得都吐血了还是不肯停止,嘴里念念叨叨:“你还敢不敢肖想我姐姐?啊?你还敢不敢?癞蛤-蟆我踩扁你!”说着改踢为踩,叫眼镜男即吐血又吐食物,痛苦地求饶:“我不敢!我再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 可饶是如此,白发少年依旧没有把手,反而哈哈大笑着继续施加暴行,“你给我记住了,有些人不是你能玷-污的,连意Yin都不行!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他似乎在施暴的过程中体会到了快感,表情狰狞而愉悦,完全破坏了容貌的澄净。 作者有话要说: 本人并不家长里短,这户人家里藏着反派。 第56章 诡巷人家篇·二 A高。 夕阳正被夜色吞噬。 走廊上, 眼镜男痛哭流涕:“我、我知道了……再也不敢意Yin你姐姐了!” ‘意Yin’二字似乎又触动了苗振翼的神经,他猛地睁大眼睛,加大力度地一踢, “闭嘴, 蠢货!”直接将人踢到了墙角里。 白发少年冷冷都睥睨着眼镜男, 似乎在看跟自己种族不同的蝼蚁, 他迈着缓慢而悠然的步伐,一步步靠近眼镜男。这几秒钟里, 眼镜男仿佛听到了死神的呼吸声,那样缓慢而悠长,跟少年的脚步完美贴合。 耳机里一曲结束,转而播放Rammstein的另一首曲子《Engel》,危险低迷的前奏, 之后便是: “Wer zu Lebzeit gut auf Erden (有谁一生不耽于幻想) wird nach dem Tod ein Engel werden...” (希望死后成为天使) 眼镜男拖着伤体下跪,手何事高举过头顶, “对不起!我真的再也不敢了,苗少!苗爷,求你放过我吧!就原谅我这一次!!” “呵。”少年冷然一笑,如冰泉碾过岩石。 “wir haben Angst und sind allein (我们带着恐惧并且非常孤独) Gott wei ich will kein Engel sein (上帝知道我不想成为天使...) Gott wei ich will kein Engel sein...” (上帝知道我不想成为天使...) 就在眼镜男以为自己就要完蛋了的时候, 一道铃铛般清脆而澄澈的声音带着明晃晃的疑惑传来, “小翅膀,你在做什么呢?” 冷面死神般的白发少年立即换了一副面孔,转身笑得很甜美,举起双手, 语气软萌地说:“我在帮助同学!” 来者是位十六七岁的少女, 个头娇小,155CM左右, 皮肤娇嫩如花蕾,充斥着胶原蛋白,梳着高马尾,没有刘海,露着干干净净的巴掌脸,五官精致而可爱,浅茶色的大眼睛,澄净至极。她也穿着运动款的校服,却仿佛天使降临。 “帮助同学?”天使少女侧弯着腰去看苗振翼身后靠墙躺着的人,随后惊惶地捂住嘴巴,“那个人怎么了?”少女赶紧跑过去,路过那滩血迹的时候下意识跳开,“血……还有血?怎么回事啊?” 苗振翼冷睨了眼镜男一眼,眼神充满警告,下一秒就冲着天使少女可爱地嘟了嘟嘴,“不知道呢,大概是气血过旺流鼻血了吧。是不是呀,关同学?” 眼镜男疯狂点头。 “这样吗?”天使少女蹲下来,关切地望着眼镜男,“你有没有事啊?要不要带你去……这个时候保健室也关门了,只能去医院了……” 苗振翼冷冷地俯视着眼镜男,眼睛男赶紧摇头,“不不需要、我没没关系,我要回家了,下下下周见!”说着起身,连滚带爬地跑了。 目送眼镜男远去之后,天使少女站了起来,笑得轻松又美好,“看起来挺有活力的,应该没事了了吧?” “当然了,关同学经常流鼻血呢,大概是某些方面有问题吧?”苗振翼笑道。 “有什么问题啊?小翅膀你怎么能这么编排你的同学?”天使少女佯装生气,转身用背后的书包撞了他一下,“好了,我们也赶紧回家吧,错过末班车就不好了。” 方才暴躁得如同恶犬般的少年,在少女身后变成了乖巧的小尾巴。 二人是姐弟关系,姐姐苗折耳,弟弟苗振翼。 他们都有着天使般的容颜,姐姐除了偶尔白切黑之外一如外表,弟弟却生来便是魔鬼。 苗振翼有躁郁症。忧郁的时候会想死,暴躁的时候能杀人。而且这是天生的,从娘胎里出来便有。 躁郁症,又称双向障碍,家系调查和双生子研究证实,其与单相抑郁相比,更具家族遗传性。 他的父母都对他很好,可以说亲尽全力地爱着他,可由于从小就获得了这种溺爱,反而无法感恩,他最想获得的爱,是属于姐姐的爱。 可苗折耳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弟弟,认为他抢走了妈妈的关爱。毕竟一个病小孩总是比健健康康的小孩要吸引注意,更惹人疼。在被妈妈误会了几次欺负弟弟之后,苗折耳就对苗振翼采取了冷暴力袭击,长达十来年。 这样的姐姐,却在一个月前发生了变化。她变得温柔,变得会对他笑,甚至有些宠溺,这叫苗振翼欣喜若狂。 苗振翼很喜欢这样的姐姐,对于这样的关怀充满感激。 温柔的姐姐就像是天使,却有着魔鬼般的魅力,本来就是段花的她,一下子就掳获了学校无数人的喜爱。 这样的姐姐也令苗振翼深深地着迷,隐约踩在了法律和禁忌的边缘。 为了天使般的姐姐,他可以赴汤蹈火,杀人如麻。 “爸,妈——”苗折耳推门而入,发现往日里喜欢在餐前坐在客厅里的父母亲并不在。 接着,他们母亲胖胖的身影从厨房走了出来,她先是将苗折耳拉到一边,紧张又局促地说:“家里来了个人,你得叫她姐姐。”而后又对一言不发的苗振翼说:“你也是,你们都得叫她姐姐。” 苗振翼心说,我的姐姐只有一人。 他看向苗折耳,满目柔情。 像五月的果子沟里吹来的一阵清风。 苗氏姐弟皆不明所以,对视了一眼。 “亲戚家的人吗?”苗折耳猜测道。 他们的母亲一脸纠结,但这正是晚饭时间,也不好多做解释,他们听她说:“算了,都先吃饭吧。” 姐弟俩随母亲去了厨房,饭桌边,除了他们的爸爸苗大龙,还有一位身形孤峭,脊背笔直的年轻女子,穿着身黑衣,正喝着热茶,听到动静转过头来,黑漆漆的眼睛像刀锋一样凌厉,少了些柔情。 那眼神透着了然,可苗振翼并不认识她,可以肯定的说,从未给见过。见到这女人的第一眼,苗振翼就感觉不喜欢,就像是蛇遇见了鹰,野狼遇见了华南虎。 毫无疑问,凶残好斗的苗振翼算得上毒舌猛兽,但那端坐着的气息祥和的女人却比他要危险上百倍。 苗振翼天生的直觉在释放逃跑的讯息,‘被抓住了就死定了’的感觉徜徉在脑海里。 但这是他的家,他自然不能逃跑。 这人到底是谁…… “爸妈,她是?”苗折耳也很是狐惑的样子,歪着头问道。 这样的萌态落入苗振翼的眼中,变成了飞舞着小粉花的滤镜效果。 他的姐姐,好可爱…… 在日式美少女风刮遍全国的情况下,苗折耳成了学院宅男女神,也有心怀嫉妒之人指摘她矫揉造作、演技高超,那些人已全部被苗振翼折腾了一遍,连个P都不敢放了。 姐姐的可爱治愈了苗振翼,让他暂时不因黑衣女子的存在而焦虑。 “她是……”他们的父亲想解释什么,却被母亲打断,“先吃饭,都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一顿饭吃得人喉咙发涩,除了那个来历不明的黑衣女子之外,大家的食欲都不是很好。 黑衣女子看着文文静静,吃起东西来简直是饿狼扑食,吃得稀里哗啦,汁水四溅,可以说毫无家教、仪态可言。 可他们向来斤斤计较的母亲,却没有责怪,反而连连说:“吃慢点,吃慢点,没人和你抢。”语气和眼神都充满着怜爱,这叫苗振翼感到了不详。以前,父亲为了讨母亲欢欣买了只蓝猫,母亲很喜欢,那个时候,苗振翼也有这种不祥预感——被夺走宠爱的预感。 后来那只蓝猫被他偷偷弄死了,过程中还极其残虐,造成了猫尸惨不忍睹的形状。这件事只有姐姐知道,而姐姐却被妈妈误会,被妈妈无止尽地教育和谩骂,什么难听的都有——黑心肠、贼闺女、小魔鬼…… 虽然他有躁郁症,但姐姐是个白切黑的被动攻击,这点作为他们母亲的姜心很清楚,所以才会误会。(被动攻击:指将不满放在心里,表面笑嘻嘻心里MMP的人。) 姐姐也因此更加讨厌自己,从此跟自己形同陌路,直到一个月前。 原本最爱争宠的姐姐苗折耳却不为所动,继续舀着她的蛋羹吃。 她吃饭的姿态十分优雅,宛若古时候的贵族。 这跟萌系的外貌有些不搭,但这反差也吸粉。 我的天使姐姐,连吃饭的动作都这么好看…… 脑残粉苗振翼冒泡地想。 饭后,他们被自己的母亲告知,那个黑衣女子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姐姐。 姐弟俩不比苗大龙吃了四十多年的米盐,处变不惊,无法一下子消化这样的事实,尤其是叛逆的苗振翼,瞬间恼了,“我没有什么大姐姐!我的姐姐永远只有一个!!”说完拂袖而去,把房门摔得震响。 “妈妈,我……去看看弟弟。”苗折耳似乎也欲言又止。 “笃笃笃。” “是我。” 听到苗折耳的声音,苗振翼立即开门了。 客厅里,注意到这一幕的卫知眼神闪了闪。 这个世界,他娘改嫁的早,俩姐弟也提前了几年出生。现在的情况估计比在异世界更糟糕,毕竟,原本她是在他们还是小萝卜头的时候就出现了的,小萝卜头虽然调皮恶劣又恼人,但思想还不成熟,给颗糖果就喊姐,稍微打打闹闹几下便觉得对方是朋友,久而久之还是很容易接受自己这么个大姐的。如今她莫名成了天降系,俩瓜娃子自然更难接受。 虽然素来和他们感情淡泊,称不上亲昵,但血脉相连,卫知还是希望他们能认可自己的。 异世界的卫知缺了“感性”的一面,所以跟周围的人都处不好关心,对感情的需求还没对事业的需求大,但自从来了这个世界,“感性”的一面就出现了,让她连带着对亲情也滋生出渴望。 然而躁郁症的少年,与神似天使的少女,会让她如愿吗? 第57章 诡巷人家篇·三 作者有话要说: 非骨科 非骨科 非骨科  房间里, 苗折耳坐在他蓝色床单的席梦思上,似乎极度沮丧,“妈妈有了姐姐, 就不会爱我们了。” “姐姐别担心, 你还有我呢!”苗振翼愤怒砸墙, “我是绝对不会认可那个突然拦路的‘大姐’的, 一定是骗局!” “我其实没关系的,反正, 爸爸妈妈本来就不怎么关注我。”苗折耳期期艾艾道,“不过,原本他们这么爱你,你能忍受失去他们的爱吗?” 当然,无法忍受。 虽然他因为习以为常而不懂得感恩, 但一旦想到会失去,就觉得有心而生的痛苦与寒凉, 根本无法忍受。 父母的溺爱,已经是他生命至关重要的部分了。 “如果迟早要失去,还不如一开始就没得到呢。”苗折耳很自然地说,却落入了少年的心里, 变成魔鬼的种子。 那能怎么办呢? 杀了她吗? 见血色从那双墨瞳里弥漫开来, 天使少女微不可见地一笑,却拉住了苗振翼的手,“不可以哦,你杀不死那个女人的。”她仿佛读懂了少年的心思, 并且不惮杀戮, 仿佛露出了基督般宽恕一切罪恶的笑容。 苗振翼醒过神来,回想起那个黑衣女人修罗般的气场, 不禁为自己的想法而颤栗,“姐姐也有那种直感吗?” “是的呢。” 少女温柔地将少年楼入怀里,虽然是姐弟,但是弟弟的身高已远远超过姐姐,形成了很萌的身高差。 “其实爸爸妈妈什么的,对我而言都无所谓”少女用蜜果般的嗓音道,仿佛天使在他耳畔低低呢喃,“我最重要的人还是你……我的弟弟。” 伊甸园的毒蛇咝咝响。 她的声音很甜美很干净,却如同致-幻剂般令人意识朦胧。 “我?”极少被姐姐关爱的少年愣住了,意识越发迷糊,脑壳里的浆似乎成了团团棉云,无法思考。 “对……我爱你,只要你过得好,爸爸妈妈怎么样都无所谓。”少女略微松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 她那浅茶色的眸子如美梦般缠住了他的心神,他彻底精神恍惚起来,扬起如坠迷梦的笑容,“你爱我?那么我也……” 少女实在太美了,美得毫无杂质,纯粹无比。 有一种诱惑,其名清澈。 有一种罪恶,其名圣洁。 这比妖娆酮体、性感女魔要更蛊惑人心。 这样的少女就算拉着你追向地狱,你也无法生出恨意,反而,甘之如殆…… “我好想跟你在一起。” 少年听到自己血缘上的姐姐说,带着楚楚哀凄,宛若香山上一轮寒月。 “振翼,你想么?” 伪天使在蛊惑天堂的子民说出上帝禁止的言语。 少年受不了蛊惑点了点头,目光迷离,“想。” “我就知道……”少女扑上去,稳住少年的浅色薄唇。 那行事如恶魔的少年呀,却有着樱花般美好的唇。 一阵香风侵袭,又甜又暖,直叫人昏昏欲睡。 苗振翼觉得自己的身体好舒服,仿佛胎儿时期浸泡在羊水里,他虽然没有相关记忆,但是潜意识还保留着那种感觉——温暖,祥和,安全。 躁郁症患者本身就会有强烈的Xing欲,然而苗振翼还是十六岁的小处-男,连亲吻都是第一次,所有的欲望都被强行压在暴躁的壳子里,如同被关押的猛兽,让他狂热地回应了过去。 他的初吻竟然来自他向来敬重的姐姐,连别人意Yin他都不许的姐姐。 他的理性叫嚣着推开他,可他的感性又让他沉溺其中。 这罪恶的感觉,这甜美的滋味…… 撒旦堕天,或许是因为这样的感觉吧——这感觉来自于天堂所不容许的感情。 如果他清醒的话,一定会惊恐吧,会尖叫或者狠狠地抽打自己的脸庞,可这一刻,他沉沦了。 这一吻,彻底勾出了他心底的恶鬼,使他成为伪天使手下的傀儡。 “可是,爸爸妈妈不会同意的。”伪天使期期艾艾,声若冰碎。泪水盈盈而坠,令人心裂。 “不同意的话,我就让他们永远闭嘴。”少年双目无神,却狞笑着说出悖逆天伦的残酷言语。白色的发丝衬得他面若羊脂白玉,真是人间难得一见的漂亮魔鬼。 伪天使望着失去理智的他,终于露出了本相,绽放出血月般魅惑的笑容。 …… …… 姜心有请秋稚留宿,但卫知想起族中还有事务要处理,便匆匆告辞了。 在回去的路上,卫知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什么呢? 妹妹吃饭的姿势太优雅了吗?这毕竟是靠开水果店和小公司薪水维持生活的中低产之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可爱归可爱,但不可能是公主。印象里的妹妹,吃东西会吃得到处都是,并且不爱收拾,是个小邋遢鬼,而这个妹妹的动作行云流水,宛若古代贵族。 还有,即便姜心关心一个外来人这么明显,她竟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嫉妒。苗折耳虽然是个白切黑,腹黑得很,但小小年纪,演技不足,肯定会露陷的细节,不如颤抖的小手,气鼓鼓的脸蛋,以及冷冰冰的眼刀,总有一个瞬间会露出破绽,然而今天这个“苗折耳”居然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嫉妒,仿佛来的只是个无关紧要之人。这要么就是升级版的苗折耳,要么就根本不是她妹妹! 只是些微的差异,连“证据”都谈不上,还是让卫知惴惴不安,眼皮直跳,最终选择先将事务放一放,赶回家。 这时天色已晚,早春树枝上想起稀稀拉拉了的虫鸣。卫知一路猛赶,来回两趟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 结果回去后迎接她的却是敲不开门。以姜心如今对大女儿的牵挂之情肯定还希冀着她回来,敲门声一响肯定立即开门。这让卫知皱起眉头,心里的不安更甚,飞起一脚踹开了防盗门。 客厅里没有人,卧室也没有,她飞快都跑到厨房,却见一片惨状。 继父苗大龙的头与剩下的麻辣小龙虾贴在了一起,汤汁四溅,颈部一圈血痕,喝完和没喝完的啤酒都零落一地——大概今天的事情让这中年男人还是有些惆怅,让他在夜宵时间喝起酒。 母亲姜心倒在一边,胸口有好几个血窟窿,流淌着血。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赋予的血液腥香,像是绽放在罪恶之土的赤兰之味。 刚才还跟她聊着天,叮嘱些有的没的姜心和一直想插话却插不上话的普通中年人苗大龙,如今都躺在血泊里,生死不明。唯一还站着的就是白发少年,他们的儿子,苗振翼。 他还穿着蓝白色的校服,身形如修竹般单薄,看起来是个盐系美少年;皮肤白皙,干净无害,面上却吊诡的笑容和渐染的鲜血;眸子是黑夜一样的纯黑色,充斥着兴奋、罪恶与迷离色彩,手中握着一把搏击刀。 这把刀明显是从网上订购的,四五百RMB的那种,本是安全无害,却被开了刃,染着血,血啪嗒啪嗒抵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晕染开来,变成残酷的后现代画作。 “你在做什么!”卫知穿越至今头一次如此崩溃,整个脑子都快炸了,好像那刀子是插在她脑壳里的。 那是她弟弟,而倒在地上的是他们的父母。这画面,简直丧尽天良! 这一声不自觉携上灵力的声音震醒了苗振翼,变态而迷醉的笑容崩塌了,若糖砸落在地上后四分五裂。 对啊,我在做什么? “咣当——” 刀刃落地。 满手猩红 卫知赶紧去察看那二人的伤势。 继父被割喉而死,已经回力无天。大概这男人当时已迷迷糊糊,又不防备家人,就被以这样精确的方式杀了。 卫知这一刻深切地感受到继父也是个好人的事实,因为她知道他不该死。 姜心虽然身受重伤,但那些窟窿恰好避开了心脏,可能是少年在激-情杀人的时候没有瞄准,还剩下一口气。卫知忙用灵力给她疗伤,她并不精通治愈系的术法,毕竟自认为是坦克输出,但好歹止住了一般情况下很难止的血。随后抱起姜心就往外头冲去,将她送去附近的医院。在卫知的认知里,120来到速度比不上她的脚程。 “你撑着点……”卫知边跑边对姜心说话。 姜心一张嘴,就吐出了血。 她的支气管被刺穿了,这会儿不但说话困难,还呼吸困难。 “你什么都不用说。真的,千万别说。” 卫知心道,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会成为Flag,说完了人肯定得死,还不如留着台词醒来之后说。 “不管你想什么,我都懂,毕竟母子连心嘛。” 姜心的眼睛湿润了。 在大女儿那儿,她从未尽到身为母亲的职责。她有试着用爱去治愈自己躁郁症的儿子,也有去关心自己被动攻击的小女儿,却把这个和前夫生的女儿忘得一干二净。 是她失职了。 她还有机会弥补吗? 姜心失去了意识…… “喂,你想要弥补的话,就好好活着弥补啊!”卫知呐喝。 真的是知母莫若女,就算姜心不开口,卫知也完全知道她刚才在想什么。 她快速的移动扯起了夜风,无比寒凉。 第58章 诡巷人家篇·四 被独自扔在家里的苗振翼突然感觉到了冷。 他浑身发抖, 连嘴唇都变得苍白了,体温大幅度下降。 不远处父亲还保持着坐姿,头还和橙红色的麻辣汤汁连在一起。 最爱自己的人是妈妈, 他知道, 可爸爸这些年也付出了不少, 他为了自己的医药费, 殚精竭虑,不惜在领导面前折腰, 变成奴颜媚骨的油腻中年。 苗振翼突然醒过神来,想起这个世界上唯二对自己好的人,不是那个天使般的姐姐,而是父亲和母亲。 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喜欢振翼,只有他们还喜欢着振翼, 可这样好的两个人都被他亲手杀死了…… 苗振翼突然发起狂来,将所见之物都砸得稀巴烂。碗橱推倒, 咣咚啷呛,碎片飞炸。茶几推倒,陶瓷的杯具散落,碎得再无补救可能。他回到房间, 将手办架子推倒, 连他最喜欢价值上千元的高达模型都给砸碎、踏烂,连惯用的苹果笔记本电脑都被他疯狂拆分,液晶显示屏被拆分成片状的几部分,随手扔掉, 散落一地, 那层PVA塑料被揉出蜘蛛网状的裂痕。 一地狼藉,宛若台风过境。 接着他瘫坐在废墟之上, 筋疲力竭,垂头丧气,迅速地沉寂下来。 过了一会,他抱住脑袋,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哭声穿云裂石,凄厉无比。 哭了许久,他突然想起了救命稻草,“姐姐呢?姐姐哪儿去了?”他找遍了套间的每个角落都没能发现那个天使般的恶魔, 而害亚当被逐出伊甸园的毒蛇,早已匿于荒野,消失无踪。 …… …… 卫知凌晨的时候才回到家的,面对是一地狼藉,和眼泪干涸之后双目空洞,宛若行尸走肉般靠墙瘫坐的苗振翼。 “哭有什么用!” 卫知的声音寒冷又不屑,丝毫不带柔软与关怀。 她并非一个温情角色,这个时候只想将人吊打。 但她又知道,这里头定有异常,她的继弟虽然中二,虽然有躁郁症,但也不至于杀死自己的父母,这背后没有妖魔肆乱或恶人蛊惑,她是不信的。 “为什么要杀父母?理由是什么?”卫知连问。 苗振翼不作答,仿佛瘫坐在那里的只是雕塑,而非活人。 得不到答案的卫知暴揍了他一顿。 比起暴力,连躁郁症患者都望其项背。 卫知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弟弟,他折磨了父母亲很多年,却不知感恩,总是予求予取,仗着有病任性妄为。他暴躁易怒,到处惹是生非,无节制地揍人,后期疯的非常明显,是街坊邻居人人皆知的“疯狗”。 卫知印象深刻的是高中班主任的一句话:“你弟弟是疯子,你肯定也是疯子。”那句话给三观未彻底成形的卫知以深刻的阴影,以至于耻于提起这个精神病弟弟。在部队、大学、公司里,当人们问她“你是不是独生子女”时,她会犹豫着说慌,回答:“是的,我是独生子女。”/“不是的,我有个妹妹。” 高中时她因为被校园暴力而略微还手,导致一批人被。干。趴下。那群没用的王八羔子向班主任告状,倒打一耙,而班主任明知道卫知是受害者,却还是坚信她那“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理念去惩罚卫知,还说出了那句她铭记了好多年的歹毒断言。正是在那种扭曲理念的保护下,校园暴力众横行霸道。 不过那都过去了,长大后的卫知也深深明白了父母对子女无条件的爱,知道,只要姜心还活着,就会爱儿子苗振翼,而她作为女儿能保护和照顾妈妈最好的方式,就是连带着弟弟一块儿照顾好。卫知努力赚钱,何尝不是想要为弟弟的医药费多出一份力? 而眼下,这个弟弟竟然差点杀死妈妈。 妈妈,是卫知的逆鳞。 不可原谅! 即便被揍得鼻青脸肿,苗振翼还是不说话,似乎他那年轻的身体真的只是躯壳。 卫知无奈之下只好连夜将苗振翼带回族地。 离开前,卫知看那继父的尸体模样实在太悲催,便将人个抬离开桌面,擦干净脸,好好地摆放在沙发上。这种死状,有些黑色幽默了,但着实又让卫知笑不出来。都说好人一生平,怎么这世界总是祸害遗千年呢? 事后,卫知没有选择报警,而是将事件汇报给了有关部门,希望他们能帮忙调查。弑者为死者的亲子,苗振翼罪无可赎,可最该死的还是那个假扮他姐姐、卫知妹妹的人。 那个“苗折耳”消失了,宛若狡猾的游蛇一样,也佐证了她的罪名。 有关部门很快发来消息,原来类似的事件在近十年来还不少,不少家庭相残的案子都有蹊跷,那些人仿佛受到了恶魔蛊惑般,对自己的至亲痛下杀手。 这本应该是千头万绪的事儿,但卫知凭借着前世的记忆,想到了一个角色——莉莉丝,魔王的情人/前妻/逃妻。 那是个彻头彻尾的愉快犯。所做的一切不为正不为邪不为护短,只为了心中愉悦。 原着里,钟离墨杀死了莉雅之后,书中描写[魔女一点儿也不伤心,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呢喃道:“又有得玩了……”声若羽毛般轻盈而温柔。] 这说明,莉莉丝对付纪圣净完全不是因为女儿,而是为了玩耍娱乐。倒是魔王撒旦是真心为了爱女之死而心痛暴怒,联合妻子一块儿惩治整个人界。 莉莉丝拥有异能“森罗万象”,能幻化为天地间任何生灵的样子。她曾经化作伊甸园的一条小蛇蛊惑前夫亚当,使得人类始祖亚当夏娃失乐园。如今也既有可能幻化成人类的模样,蛊惑世人,祸乱四海。 这个世界很奇怪,仙神寥落,妖魔却肆乱。 上帝基督都不复存在,撒旦和他的百万大军还能四处晃悠,发动战争。 三清三圣都陨落,妖狐妲己、千妖百鬼却还能横行霸道,令举世难安。 …… …… 苗大龙的葬礼,来的都是街坊领居。这些人普普通通,却都真心记挂着苗大龙。 苗大龙虽然算不上顶顶的大善人,但也是好人啊,但凡邻里之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都会尽量帮忙,当然这得经过他老婆大人的允许,如果姜心不允许他帮忙,那他就会道歉,然后拒绝帮忙。他以姜心的话为绝对旨意,这个跟正过而耿、执过而倔的卫来是正好相反之人。 尸体火化前,遗孀姜心按照当地的习俗绕圈三圈,哭灵。 她哭得肝肠寸断,真心实意,无半点作伪。 卫来那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传奇, 她和苗大龙这才是爱情故事。 火化,入瓮,上坟。 白布的棚子搭起,无数美味佳肴绕着碗白豆腐汤摆满桌子,宾客汇聚一堂。 锣鼓喧天,唢呐哗地,热热闹闹,欢欢喜喜,企图以音乐驱散心底的哀伤。 白事宴场的后头,忙碌于灶台,做着的大锅菜的姜心忍不住向卫知倾诉:“这大龙啊,也就是你继爹,别的不行,就是疼老婆。当年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我不许他去,因为我不想再一个人过孤儿寡母的日子了,他便真的不去了,这一辈子啊就在这小县城里呆着,米粒大的公司里混着。 “后来为了小翼的医药费也想过出去拼一把,可那时候他都三十了,没人要啊,就只能回去了。我担心他怨我,他却乐呵呵的,说娶我是他最大的福气,其他什么都不要。你这继爹,嘴儿甜,爱吃醋,又不骗人,女人要嫁就要嫁给这种男人。” 这小女儿不再身旁,儿子疯疯癫癫,丈夫故去,这本就孤苦的离家妇,完全没了倾诉对象,逮着这天降的大女儿也是絮絮叨叨。 卫知就默默地听着。 以往她是不爱听这些事儿的,她又不是他女儿,犯得着听这种赞美吗?在她心里头,女人应该嫁给比自己强大的英雄,若是连自己一刀/拳头都接不住,那要他干嘛?但现如今,她好像听明白了一点儿。爱情不只是烽火连天下的风月传说,也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之下脉脉流淌的温情。 这白事,作为儿子的苗振翼自然也得出席。没有人知道他是杀人凶手,除了母女二人和他自己。 苗振翼在宴席上躁郁症发作,推倒了白布桌子,地面狼藉。他开始大吼大叫,冲周围的空气挥打。邻居们一直知道苗大龙的儿子有疯病,当下也不惊讶,只是叫人控制住他。可这苗振翼力气奇大无比,将七八个人都挥开去,一干人都倒地哀嚎。 这动静自然引来了姜心和卫知。 卫知神色一凛,出手轻易地制服了苗振翼。 发疯的大力士在他手中乖如鹌鹑,毫无还手之力。 大家不知道卫知是谁,只道她好功夫。 卫知想起当年外婆的葬礼上,苗振翼也是那么发疯的,支付他的也是她,可当时她才高中,对在葬礼上发疯的弟弟一点儿好感也没有,觉得脸都丢尽了。 面对大家的赞许和鼓掌,卫知扯了扯嘴,想笑却笑不出来,兀自取了一壶酒,痛饮起来。为什么这个家庭要如此破碎? 她做错了什么? 妈妈又做错了什么? 其实弟弟也是个小可怜,他降生在这个世界上,饱受自身精神的折磨,他起初又做错了什么? 天意本就将七苦加于人,还有那些个反派要给人苦上加苦,着实可恶! 狂醉的卫知,远离了会场,到空无一人的巷陌里去,周遭黑漆漆的一片,她身无佩剑,却舞起剑来,假装手中是那两把神剑。 “我一剑光寒十九州……” 她醉醺醺地唱着,走了调子,五音不全。 “可奈何生死簿上有我名……” 她忘了音律,忘了对称,唱得乱七八糟。 “不对,是有他人名……” 她忘了自己想唱什么,词不达意。 大概是想唱为那救不了人,也帮不了亲的无奈吧。 她一剑突刺,冲黑黢黢的虚空呐喝: “受死吧——女妖!” 不管是黄泉的王者,还是地狱的女魔,伤害她至亲之人,她都会竭力追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绝对不是为弑亲者开脱,那是一群被心魔蛊惑了的家伙,是恶魔的党羽。 发生这种事,肯定是要报警! 第59章 诡巷人家篇·五 秋怜人今天也是女装。 金色长卷发披肩, 眼角抹着棕金亮粉,暗金亮片A字连身裙,露出长长的大白腿。 秋怜人是一位女装大佬。 他穿上女装化个妆, 比他那双胞胎姐姐都要漂亮, 还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风骚, 万种风情。 他喜欢去慢摇吧, 那里什么人都有,对稀奇古怪的人物属性接纳性极高。在那里, 他有大把大把的簇拥者。颜值即正义的时代,不管你是男是女,是好是坏,颜值高就等于拥有一切。 可是,今天他的目的并非那些蠢直油腻的裙下之臣, 他是来找他的“老公”。 秋连人一番逡巡,终于在角落的卡座里找到了“老公”的身影, 她左右无人,姿态孤高,只穿了一身简约的小黑裙,毫不张扬, 精致妩媚的面容上罩着黑色纱网, 遮住了明眸,却露出那烈焰红唇。 说过了,这里什么人都有,容纳性很高, 就算在这里打扮成凹凸曼, 也只会让人怀疑是模特的别装,想装神秘, 在这里最合适不过。 秋怜人见过她卸下纱网的模样,那是明眸皓齿,国色天香,自恋如他也自叹弗如。 看到“老公”的瞬间,秋怜人不禁一声轻叹。 原本,秋怜人也并不是异装癖,就是那位面纱女郎给他亲手换上了女子妖装,逐渐带领让他领悟到女装的美好,也让他放弃了原本的性向。 记得,连结诞生于他十六岁。 那时他还在读高一,第一次有了心动的女孩儿,那女孩儿有着猫儿一样自由洒脱的身姿,CG特效般的萌系大眼睛,以及不可捉摸的眼神——那无时不刻吸引着他人,将人带入深渊之后,兀自飞舞离去的,蝴蝶一样灵动的眼神。 于是,一天的下午放课后,秋怜人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拦住了女孩儿,非常直白又耗尽力量地道:“我喜欢你!能不能和我交往?” “真的好吗?”女孩儿抬头,夕阳洒在她那干净漂亮的面庞上。她的五官非常大气,浓眉大眼高鼻梁,却有一抹薄唇。这样的五官,让她即便素颜也不会显得寡淡,反而衬托出了她的清纯。 “什么?” “身为男朋友,却女男朋友还漂亮。”女孩儿点着嘴唇眯眼笑道。笑起来的时候,颧骨有一点花瓣般的深凹。 “漂亮……没有的事。”秋怜人笑得有些尴尬。 的确他的容貌引发不少女性的嫉妒,甚至男子的觊觎,但他的确喜欢女孩子,至少那个时候是。难道她也跟别的女孩一样吗?因为他的容貌而心生妒恨? 素来以清纯可爱出名的女孩那天别样的妩媚,可以绕着秋怜人转了一圈,而后抬手抚上了他毫无瑕疵连毛孔都触摸不到的面颊,判定道:“你这样的长相,做我的女朋友还差不多!” “诶?女朋友?我是女朋友的话,那谁来当男朋友啊!”秋怜人以为是个玩笑,笑着回答。 “我。”女孩眨巴着眼睛说,“当然,其他的男人也行。” 当晚,秋怜人被破除,却非常人之途径。 女孩压在他背上,问他是否还满足。 他之记得那身体撕裂般的痛楚。 那之后,秋怜人变成了Gay,兼第四爱者。 一般情况下,他喜欢男人,面对这个女人,他只喜欢……她。 这个把他戴上歧途的女人,有一个妖异的名字:Lilith(莉莉丝)。 这应该只是个英文名、绰号,却特别适合她——暗夜里的女妖,传说中,魔王的情人。 今天,秋怜人也为见到了自己的“老公”而欣喜若狂。 “终于又见到你了,好不容易啊……”秋怜人试图去拥抱Lilith,但却被一把木雕折扇挡住,扇面涂成了绯红,正折合着,看不清花纹。 “你的姐姐,把你的男人抢走了,你知道吗?” 慢摇吧很喧哗,所以秋怜人听不太清楚,“什么?老公你说什么?” Lilith将照片摊在了黑色大理石的桌面上,那是一张张男女情侣逛街、吃饭、上-床的亲密照,主角正是秋怜人的男友苏幕遮和姐姐秋伊人。 虽然秋怜人一直把Lilith当作自己的老公,Lilith显然没把他当回事儿,他自然会有其他的伴侣,比如花费了半年时间纠缠自己温暖自己的苏幕遮。 苏幕遮,北影才子,艺术家,诗人,导演,也是苏娱集团的年轻CEO,是个荤素不忌男女不限的花花公子。 秋怜人瞪大了眼睛,手猛地撑住桌面,凑近去看那些翅果果的照片。 “他竟敢背叛我!” 秋怜人怒不可遏。 当初的恋情有多甜美,如今就有多恶心。 “我要传达的就这些了。”Lilith拎起自己白色的小包,“祝你午夜愉快。” “等等,老公,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你难道不多陪我一会儿吗?”秋怜人试图拦住女子。 可Lilith却无情地推开了他,“我与你之间只是一夜情的关系,请不要纠缠,什么更重要,谁才是你真心爱过的,你应该比我清楚。” 一夜情…… 她竟然是这样定义的吗? 他珍贵的第一次,他的童贞,她随随便便取走,又不付出自己的那部分,然后定性为一夜情? 太过分了! 实在太过分了! 秋怜人砸碎了手边的玻璃杯,却只能看着女人踩着细高跟步履妖娆地离去,那背影,梦一样华美,却是个噩梦。 …… 时间倒回到一个月前。 苏幕遮正与秋怜人热恋,这是第八个月,对于花花公子而言,已是难得的“长情”,然而他竟然还没有腻,这连他自己都感到了惊讶。 这天清晨他跑完步,进入惯常去的那家咖啡厅,习惯性地要了一杯拿铁,却听角落里穿着黑色兜头卫衣的女子道:“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什么?” 因为这家咖啡厅价格奇高,所以客人稀少,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他、女人和服务员而已,他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苏家始终得有继承人的。” “我就是继承人。” “那你之后呢?”女人侧对着他,低着头,兜帽的纵深比一般的大,所以根本看不清面目,从他的角度看来,这是个极其娇小的女孩儿,跟奶猫一样窝在座位上,坐姿却跟个男人似的,双腿分立,小臂压着腿上,手中捧着一杯美式。“你舍得将第三代的王座交给跟自己没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人?所有的金钱都滚到别家名下?” 这人的台词虽然中二,说起来却十分自然,好像她就是那漫画下的人。苏幕遮起初感到好笑,但一想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 “这与你何干?” 苏幕遮希望她不要多管闲事,这闲事连他老爹都管不了。子嗣的问题他早就想过了,他虽然喜欢秋怜人,但不代表会和他一生一世,就算一生一世,那也不等于他不能有其他人,比如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就算真的吊死了,他还能弄试管婴儿呢。 “听说秋家长女沉鱼落雁。”女人根本不接茬,“不知道苏公子可曾见过?” 秋怜人有个双胞胎姐姐的事情,整个B市人尽皆知,苏幕遮倒是没见过,只听说嚣张跋扈,败家愚蠢,炫富狂魔,以恶名显著于网络,人人骂之。 “没见过又怎么样?你是秋伊人派来的?” 这话说出口,苏幕遮有些后悔,什么‘派来的’搞得跟电视剧一样,有些羞耻。女人似乎天生就有将人带入到自己的节奏里的能力,苏幕遮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掉入了女人的语言陷阱。 “秋小姐可是每天不骂你一顿不解气啊,非要说的话,我只是个多事的看客,觉得你和秋小姐更为般配。” “她骂我?为什么?” 女人并未回答。 答案昭然若接,虽然秋怜人早就出柜了,但他比较花心,喜欢“乱搞”,家里管不住,只希望他以后找个老婆,同婚一下结束,如今秋怜人却被迷住了,整日里和姐姐说起苏幕遮,这样好,那样好,完全是恋爱中的“小女人”情态,大有要去同性恋婚姻合法的地方和苏幕遮结婚的意思,秋父为此大动肝火。 秋伊人称不上多好的女儿或姐姐,但也不想到家里鸡犬不宁,自然要骂他。 苏幕遮天之骄子,活到现在收获的最多的就是各种赞美,还真没几个人骂过他,顿时有了一丝行为。不愧是那个跋扈的秋家大小姐,连他都敢吗。他心想。 女人留下一张照片走了。 照片里是穿着白纱裙,被光芒笼罩着,沉睡状态的秋伊人。 大概是私家照,不曾流传于网。 网络上她的照片,大多是与金钱与泳池与游艇与名酒店与派对联系在一起的。 这样的秋伊人,多了几分秋怜人没有的纯美。 秋怜人的女装别具一格,走的是泰式风骚,而非国内那些大佬的清纯风。在床上也十分带-劲儿,可结婚生子带劲儿是不够的,得要有让人想要看一辈子的冲动。 这张照片里的秋伊人,就给了苏幕遮这样的感觉。 “你到底是……”苏幕遮抬头,发现女人已经走远。 走在阳光下,大步流星,模样娇小又傲慢,像是一头……猫。 …… …… 煌煌都市有一则不灭的传说,有一名女子,千人千面,美如天使,行如恶魔。 会给人带去最深的梦魇。 给家庭带去最重的灾祸。 将人类带去地狱,深渊…… 第60章 诡巷人家篇·六 “笃笃”卫卜叩响了老宅少主办公室的门扉。 不久前老家主正式宣告自己年老, 将大量的权力都交付给了曾孙女卫知,也就是他们的少主。少主也不负众望,勤勤恳恳, 大刀阔斧, 对家族的制度与规矩进行合理整改。 她对家族事务进行分派, 比较严重的问题才会亲自处理, 饶是如此依旧繁忙无比,简直可谓日理万机,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离开办公区了,连吃睡都要在此间完成。 底下那些好权势的旁支春蠢蠢欲动,都被卫知的人——戮夜军营的人给惩治处办了,如今族内听到“戮夜”二字皆噤若寒蝉,当初被卫知碾压鞭挞的少年们终于扬眉吐气。 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 少主的手段都可以称得上雷厉风行,其性子之狠厉, 判断之果决,一下子就流传开来。“卫氏少主,狼虎之子”之名威震玄门,连大大小小潜伏于暗的魔物如今提起她的名字也是战战兢兢。 “进来。”少主清冷的声音传来, 卫卜这才敢推门而入。 少主还没有睡, 桌上开着台灯,这是五月的夜晚,天气不冷不热,少主身上只穿了中袖短打, 身形单薄纤瘦, 坐得笔直。 跟她同一年代的少年少女们普遍塌腰驼背,而少主却总是脊骨笔挺, 身形孤峭,越发显得鹤立鸡群,遗世独立。有时候,卫卜会觉得她越是如此,就越显得孤寒。如今,更深露重,也没人为她披衣,这叫卫卜不免有些心疼,又不敢擅自僭越。 “什么事?” 少主正低头看着传真文件。 “苗家那个姑娘,找到了。”卫卜禀告。 少主立即放下了批阅用的钢笔,抬起头,“人呢?” “在食堂。” 真正的苗折耳被关在暗无天日烂尾楼地下室整整一个月,被找到时,她正像丧尸一样死咬着狗的腐肉。 当初,莉莉丝关了她,与十几头野狗放在一起,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无水,无粮,狗饿了便会吃人。 苗折耳身为姜氏的血脉,关键时刻,爆发出秉异天赋,杀死领头之犬,然而扑上来的一众疯狗也是无可奈何,她灵机一动,分了领头犬的尸体,扔给了其他野狗,野狗闻到了血和荤腥,犹豫了一会儿便将其首领给吃了。 野狗们只是暂时安静,这少女模样乖巧却也是思维邪痞之人,想出了引众狗相残的办法,就是利用领头犬的夫人,一头母狗。 她抓了母狗和其中最弱的一头公狗,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狗是靠嗅觉分辨彼此,并且发-情配种的,她还故意撩开了母狗的尾巴,露出它的器官,加快了公狗的发=情的速度。 两狗欲媾,那模样自然刺激了其他的公狗,公狗们杀死了最弱之后,互相残杀,逐一死去,最后让苗折耳得了渔翁之利。 最后,苗折耳杀了胜利者以及那头母狗,靠着啖肉饮血,撑过了一个月,直到被卫知派出去地毯式搜索的人给救走。 食堂里,浑身泥污血秽的少女疯狂吃着各种美食。她倒不是给饿的,而是给那些生肉给恶心的,这会儿食堂里特地为她做了各种热菜,自然引发了她疯狂的食欲。 “吃慢点。” 卫知声音清冷,却藏着微不可见的温柔与关切。 苗折耳已经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儿,当下,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嘴巴还赛的满满的,她强行吞下嘴巴里的东西,而后道:“听说你是我和振翼的姐姐?” “是。” “听说振翼杀了爸爸?” “对。” 苗折耳没有发狂,没有情绪崩溃,也没有质疑天降系姐姐的身份。毕竟卫知的人救了她,她再怎么叛逆年少,也不至于立即去冤枉救命恩人,若她和卫知自己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对方又何必派出大量人马大费周折的找她呢? 十七岁少女沉稳地道:“原来如此。”然后转过身,低低地压抑地啜泣起来。 弟弟有躁郁症,每次发作的时候都非常恐怖,暴力倾向极其严重,弟弟一不留神杀死家人的画面,她早已经在梦里演习过了无数遍,有几次甚至梦见自己被杀死,也因为这一层,她越发不喜欢弟弟,畏惧弟弟,对弟弟敬而远之。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倒是少了不可终日的惶惶,只剩下无限悲凉。 “是有人故意引导他的。” 像是为了安慰妹妹,卫知解释道。 这话苗折耳半信半疑,信是因为爸爸妈妈对振翼最好了,甚至比对自己这个正常又聪慧的女儿要好得多,振翼没有理由杀害爸爸,疑则在于她见过太多次他在学校里家里发狂的样子,的确是个会杀人放火的佞种。 “是谁?” 最后苗折耳问。 “大概是……一个魔鬼吧。” 卫知幽幽道。 她正努力获得力量,以保全自己的家族,可这样的力量还远远不够,无法对付莉莉丝背后西方魔界的力量。 卫知向来冷厉的面容多了几分无奈的枯涩。 对付神魔,自然得拥有神魔之力。 她带上了潜水装备,趁着夜色,独自下潜入墓,探索回归神躯的方法。 那宫羽仙君云非乐的身躯依旧光洁不腐,透着神圣的气息,可却没有了当日那种引诱性,不管她怎么亲近,甚至触摸,都没有出现奇怪的声音或者出现穿越现在,仿佛他真的只是一具毫无价值的尸体。或许真如周易的理论所述,继承神位,她未知还远远未够资格。 到底怎么才有资格啊?靠着自己的棺椁休息的卫知茫然地想道。 她忽然想起唤醒朱雀和青龙的血,血好像是这个世界重要的媒介,那么凡人之血对于神躯是否有作用呢?一般人的话肯定是不行,但她据说是这个神祇的转世,这样的血真的无效吗? 卫知是个果敢的人,想到做到,她立即纵身立于青铜棺椁之上,毫不犹豫地用佩刀划开了手腕,一瞬间鲜血迸溅,她却面不改色将手腕向下一扣,血流成直线滴落在云非乐皓洁无暇的额头上。 殷红的血水顺着额头流淌,浸染了仙君刀裁般的墨鬓,兰形的金印被淹没,吸收了血液之后竟然焕发出璀璨金芒,刺破血泊…… 她的意识开始旋转,被吸入为可而止的空间;她的身躯如同断线风筝一样倒了下去,压在了云非乐的仙骸之上。 命运从这一刻开始,回归原点。 第61章 谁家少年篇·一 卫知看到那金光的刹那, 以为自己就要成功了,不由面露喜色。却不想,她的确成功了, 但并不是成功收回自己前世的身骸, 而是成功穿越回了前世。 她意识朦朦胧胧之迹, 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一中年妇人的声音在道:“这孩子, 明明作男儿打扮,竟还敢跟江大公子告白, 真是——愚不可及!逆子也!”震怒的尾音伴随着拍桌的震响。 另一个更为苍老的女音道:“夫人息怒,咱公子也到了思春暮色的年纪了,又是正常的倾向,会如此也是天道自然。” “那你说该如何?”中年妇人的声音有些跋扈,“莫不是任凭她担上断袖之名——岂不叫整个修真界笑话!” 修真界……自己就算穿越不应该直接传到仙界吗?为了搞清楚情况,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她的动静引来了屋内两个人的注意,她们一个是锦衣华服气度尊贵的半老徐娘, 一个是衣衫色晦的老妇,都齐齐看向卫知。 老妇面露喜色,“公子醒了!” 半老徐娘却是冷哼扭头,“最好别醒!你看看你惹出了什么祸事!” 卫知对现在发生的一切一头雾水, 还没坐起来就因眩晕而倒了回去。老妇焦急地呼道:“公子小心!”扑上来想要帮卫知, 可卫知已经栽倒了回去。 她的脑海里像是有一万只马蜂在振翅嗡鸣,一些不属于自己的画面狂卷而来,这种体验她之前有过,那就是刚刚成为除魔世家少主的时候。 在极短的时间内, 她获得了修真世家少主“云非乐”十七年的所有记忆。 所谓的修真世家, 跟凡间的高门大户简直一模一样,庭院深深规则甚多, 且男尊女卑。 女修者凭借自己的能力可以获得一定的尊重,但继承家主之位是绝不可能的,所以这个“云非乐”要比卫知倒霉的多。她从出生起就被迫扮公子,时刻活在母亲的阴影之下,作为其傀儡而存活,生活压抑,内心痛苦,这些阴郁的情绪伴随着记忆一同被交付给了卫知,令她心脏如同装了千钧重石般沉重,完全喘不过气来。 云非乐为何会晕厥就说来话长了。 她迷恋上了江家那玉树临风的冷面大公子,急冲冲地去跟人家告白,结果对方惊愕之余冷冷道:“我不是断袖。” 云非乐不忿,心想着老子这么优秀你凭什么拒绝我,就因为我的身份是男的?她不甘心,偷偷换了女装去见他,结果被当作异装癖。 云非乐纠缠,江白墨躲避,一来二去,避无可避之际江白墨不小心释放了术法,击晕了云非乐。 一时间她便成为了整个修真界茶余饭后的笑柄。 ‘又来……’卫知按着自己的额头有些痛苦,她好像每一世都是情种,哪怕在没有妖魔鬼怪的异世,她也曾因为风玉树而伤心难过。 或许,人在青少年时期真的很难避开感情这一祸事。 而更让卫知头痛的是这个“江家大少爷”又长得跟钟离墨一模一样,名字也带个“墨”,叫江白墨。仔细回想下,风玉树除了儒雅俊秀,斯文败类,也拥有“高冷男神”的称号,莫非自己对这类型的男生真的毫无抵抗力? 一下子接受那么多的记忆,不可避免地让云非乐陷入了身心双重的痛楚,大脑好像掉入了启动的涡轮机,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也剐着心。 “不就是个小小的晕迷咒吗?你这么弱,以后如何继承大统?”中年妇人恨铁不成钢。 妇人白氏是云非乐的亲娘,但她只是将云非乐当作争宠夺利的工具,并且对其女儿身很是不满,给云非乐留下了深重的阴影,云非乐对其又爱又恨,而到了卫知这里,则是恨多过于爱,毕竟这位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生身父母,不会令她产生雏鸟情节。 卫知在后世背负了整个卫氏家族,看似没有自我意志,是个家族机器,但实际上她极其自我,背负家族是她自愿去背负,而非为人所迫,到了这古代修真界,她也绝对不会任人操纵,原身的父母也不行。 白氏得不到回应,愤愤然离去。 倒是那晦衣老奴叫来了仙医来给卫知看病。 仙医表示:“你家公子不过是思虑过重,精神力透支罢了,只要稍休憩几日便可恢复。” 医仙瞥了一眼卧病的卫知,叹了叹,“公子切莫太过于执着,这情爱之事本来就……”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卫知狠狠一瞪,伴随着一声“滚”字堵死在了喉咙口。 仙医匆匆告别,心说惹不起惹不起。 卫知修养了几日,之后便发现这个世界的灵力充沛至极,修习的功法也远远是后世的几百倍之强,欣喜若狂,终日沉浸于阅读典籍和修炼。 她根据之前穿越民国的经历猜测,自己只要过好这一世,就还能回到后世,到时候也能继续原来的工作,所以她不急,为了将来更好地守护卫家和世界,她反而要努力学习这个时代的知识,说不定通达和修炼到一定境界,将来就能继承云非乐身骸。 修真是巨型工程,卫知将年过成了天,日复一日重复相似的事情,不断提升自己的等级,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数年。 有一天,晦衣老奴突然告之:“擢仙大会在即,请公子准备。” 擢仙大会……这个玩意儿在云非乐的记忆里,卫知曾了解到,那是十年举办一次的擂台赛,胜利者虽然不能直接坐地飞升,但将来更有望入中央天庭,是类似于凡间科举的存在。 这里的修真界,强者基本就是“仙”,是与中央天庭并存的存在。天庭统治着凡间以及大大小小的修真家族,而后者则有着自己的势力和军队,如此,近乎于人间分封制。 少年们都渴望着靠着擢仙大会得中央青眼,卫知却眉心一蹙,并不喜欢这样的展开,不但俗套,而且事必多。 她正想拒绝,晦衣老奴赶紧道:“夫人说了,错过了今年,公子就大了,这是公子唯一的机会,所以请公子务必前往。”这乍一听,是作母亲的望子成龙令人感动,实则是名利熏心的白氏在逼迫她。 云家,跟凡间一样,高门大户,主君妻妾成群,互相争风吃醋,以子女为筹码,争权夺利。 云非乐是强行制造出来的“嫡长子”,拥有继承家业的优先权,可白氏仍旧不满足,希望自己的孩子拥有“天才少年”“修真新杰”之类的标签,长她的脸。 卫知忍不住摇摇头,这人心的欲/望就是深壑,永远填不满。 见卫知并未拒绝,晦衣老奴挥了挥手,一流水的侍婢就进屋了,齐齐福身道:“请公子更衣。”每个婢子手中的木托盘上不是衣服便是佩饰,皆清贵奢丽,以雪白为底,以银云为纹,纯银腰带折光熠熠。 这些只顾着读书,起居完全靠人照顾的卫知,展臂,任凭婢子帮她换衣。 白氏不知从哪儿获得了一枚神妙金针,能完全改换人的性别,如今的卫知,就算脱光也是男人无疑,不管怎么触摸都不会有破绽。这可不是障眼法,而是真正的性别转换术。 如今的卫知确信自己能做攻,只是不知道是否能使人诞子——或许也不是问题。 这也是为何白氏能放心这么多年,一点儿也不担心女儿掉马。 那眉金针如今就嵌在卫知的眉心,呈现淡淡的金色兰印,由于她出生后不久就被刺金针,所以他人都将之当作胎记。 “天生兰印,耀不可言。”世人如此评价。 后世说书人甚至以此为据,道那宫羽仙君生来就注定不凡。 鬓若刀裁,银冠高束,眉眼疏朗,俊美锋利,体形修长,宽肩窄腰,站如玉山立,卧如玉山倾,风华卓然,举世难寻。 卫知对着铜镜照了照,发现除了身高不足一米八,容貌尤带清稚之外,跟自己在古墓里看到的尸首并无区别。 卫知见自己成了如此绝世美人,却并无欣喜之色,反而忧心忡忡,这感觉就像是透过镜子看着青面獠牙的尸首,惊悚至极,而如今自己就在尸首之内,更是寓意不祥。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再度更名 《浮世姬武神》 第62章 谁家少年篇·二 擢仙大会的举行之地在于中央天庭以北, 八荒庭。青铜演武台,金戈击玉戟。 庭周环绕白银高楼,是为四方楼。仙雾袅袅, 灵尘纷飞。众列仙家居高临下, 不染烟尘。修真世家则皆席云而坐, 与雾并驾。 修真者本来就是仙人, 擢仙,擢仙, 这拔擢的不过是仙位官爵。铿铿锵锵刀剑上阵,参赛少年多有认真,看台上的观众却只是看个热闹,其中黑幕如铁,未来仙界的高层早已内定。 红巾壮士敲锣高喝:“鹤山云氏, 出——云非乐;淼山江氏,出——江无欺!” 东西两方的白玉长阶之上, 分别站着两名仙家少年,二人皆身形颀长,姿容出众,仪态万方。 西台非乐/卫知白袍滚银边, 银冠高束发, 长眉朗目,面有戾霜;东台无欺,蓝袍饰水波,飘带曳若飞, 斯文儒雅, 温润如玉。 二人对首作揖。 江无欺曰:“得罪了。” 卫知心说,谁得罪谁还为可而知呢。 据卫知研究, 这世界亦无灵根之说,但讲究感应天地灵气。天地灵气分“金木水火土光影”七大元素,每个人的天赋不同,能感受和利用的元素多寡强弱各不相同。 卫知这具身体最能感受的是金元素,可凝气为刃,一时间演武台上万刃齐发。 江无欺是为水系,周身筑起水蓝色的球状壁垒,全方位抵挡金属利刃,一招以柔克刚,惊艳世人。 卫知不断加强对金元素的淬炼,使得刀刃越发强硬锐利,密密麻麻的硬刃敲击着水球,因被反弹而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但高密度的水球还是逐渐出现裂缝,出现了浅蓝色的裂纹,其中液体似乎即将喷涌而出。 卫知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裂纹来得太过于。迅。速,略超她的想象。 二人之间比拼,自然能感知对方的灵力多寡、实力强弱,卫知隐约觉得以这水球的坚韧程度至少要半个时辰才能破之,然而不足半刻钟,水球应声而碎。 刀刃眼见着就要将江无欺扎成血筛子了,裁判出手,打停了所有金属刃,宣判:“鹤山云非乐胜出!” “你赢了,在下不胜佩服。”江无欺弯腰低头拱手,动作一气呵成,嘴角笑容未消。 ‘你赢了’这句话在后世可是嘲讽,卫知听了一点都不开心,而且她觉得对方明显是有意放水。 江无欺这样做的目的不明,或许是在家族中地位卑下,不得不韬光养晦、扮猪吃虎,卫知虽赢得不甚乐意,但还是拱手道:“承让。” 卫知的第一场比赛结束,晋级,等待下一场。这下一场大概得三天后才会举行,有本次对抗赛中胜出的选手重新组合进行。 卫知在家仆的簇拥下上了楼,往自家看台所在的四层楼走去。 突然从楼上滚下一个水碧色的身影。那人骨碌碌滚下来,仰面趴在了卫知的跟前,像个行五体投地礼的小王八。 小王八艰难地支起自己的上半身,不知是身体虚弱,还是受了其他伤,竟没能把自己撑起了,再度趴了回去。 卫知见他可怜,一蹙眉,俯身将人给捞了起来。 那人灰头土脸,不敢直视卫知,在被卫知驾着胳膊的情况下,抬手作揖,“多谢仙家。” 卫知一看那张脸,便觉故人来。 这绿衣小王八生得跟钟离墨/江白墨有八。九分相似,只是五官更加立体。 一双翡翠色的眼睛,即便垂下了眼帘,也无法掩饰那璀璨光芒与鲜艳色彩。 “钟离斐?!”卫知忍不住叫出心中名姓。 小王八一愣,头埋得更深了,“在下江家曲泽,不是仙家口中的钟离人氏。” 这江曲泽生得与钟离斐有几分差异,尚且年少,面带青涩,性子瞧着又唯唯诺诺,的确跟那个腹黑淡漠的大反派不同。 “江曲泽?”卫知喃喃重复,总觉得这名字哪里听过。 一瞬间,卫知的脑海里又响起那少女的哭喊:“师父你为什么独独宠爱江曲泽那个贱人?”高崖之上,红颜烈火,少女声声泣血,历历在耳。 这回想不由让卫知多看了江曲泽几眼,驾着他胳膊的手忘了放下,她心道:莫非我与这少年有什么天定的缘分,之后他会成为我的徒弟之类的角色? 正思忖,楼上下来几个步姿嚣张到六亲不认的家伙。 为首者碧衣上流淌着江波幻纹,身形微动之际予人水波潋滟、光影摇曳之幻觉,腰带镶嵌珍稀明翡,年纪轻轻,面有狂色。 此人开口就怪腔怪调、尖酸刻薄,“哟~这是谁啊,不是修真界第一美相公(断袖)么?怎么,你是看上我这废柴妖兄的脸了?” 废柴加妖加兄……这到底什么神仙形容?他们二人又是何关系?并不了解各大世家内部八卦的卫知一脸懵逼。 见她懵逼,轻狂少年哂道:“怎么,你连他是谁就出来帮忙吗?” 卫知心说自己并没有帮忙,不过是顺手扶个人,难不成连仙界也已经流行起碰瓷了? 见卫知不说话,轻狂少年又自顾自介绍起来:“那家伙可是我家家主被妖魔骗婚之后诞下的妖子,半是妖魔半是修者,若非看在那体内一半修者之血上,他早就被处决了!他不人不鬼,我们给留条命已是慈悲,你这家伙可莫要多管闲事!” 根本没想多管闲事的卫知:“……” 过了一会儿,她瞧着少年脸生,问道:“那你又是谁?” “我是江家二房次子,江无非。”少年神态颇为傲慢,却原来不过庶子。 这江无非也是好相貌,奈何神情太过于跋扈,充斥着小人得志的意味,平添几分丑角相,令人不甚欢喜。 “那么你为何要欺负自家人?莫不是吃饱了闲得慌?”卫知本无意替人出头,委实是看这个江无非不爽,小小年纪,跋扈不驯,只喜欺人,将来估计也成不了火候。 “你!”江无非气急,“你莫不是以为打败了我哥哥,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他哥哥……应该是那个扮猪吃虎的江无非了。 这哥哥比这弟弟懂事多了,后者不懂隐忍,过于招摇,想必将来会给自己惹来不少祸患。 卫知懒得与之计较,只想看他自生自灭,将那江曲泽扶稳了,转身欲离去。 江曲泽深怕卫知走后自己再受非人虐待,连忙拽住她的衣袖,害怕地摇了摇头,央求她不要离开。 卫知不是个完全没有正义感的,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她不但管不了,还容易给自己招惹一身腥,便拂手,试强行将自己的袖子给扯出来,却不料对方拽得很紧,“刺溜——”一声,袖子断了。 众人愣住,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人间称这小相公为‘断袖’,想不到这云二公子断得如此鲜明昭彰,真乃坦率直人也!”江无非肆无忌惮地嘲笑。 卫知的眼神越来越冰冷。本来这江家人如何内讧都事不关她,然今这江无非愣是拿陈年旧事取乐,就休怪她严惩不贷! 第63章 谁家少年篇·三 卫知正打算给这毛头小子一点教训, 江无欺紧随而至,“请云家二公子手下留情。” 卫知转身,睨着江无欺, “你这弟弟满口胡话, 我就算略微教训, 也不算过分, 你凭什么叫我留情?” “是舍弟冲撞了。” 云家和江家地位差不多,都在四层楼, 卫知是嫡长子,而江无欺、江无非不过是庶出,自然没有资格跟她叫板,江无欺自能伏低做小。 江无非却并不领情,“谁要你求情了!你输给了这厮, 我可未必!”说着祭出飞剑,似要一决高下。 这二房也有嫡庶之分, 这江无欺是二房的庶子,地位比江无非还低,江无欺把他当弟弟疼爱,后者可不把他当哥哥敬爱。 卫知抱胸, 好整以暇, 看江无欺的神色多出几分好笑的意味。 江无欺痛心疾首,“混账!你知自己几斤几两么?” 一剑刺向卫知,这行动的轨迹完全被她的肉眼所捕捉,甩手就挡飞了。 江无非操纵着那剑再度攻击, 却不想周身多出了无数柄利刃, 柄柄对准了修真者的命门。 除了个别地方,譬如青铜的演武台, 要想在空气中凝结出金属刃并不容易,因为空气中最为稀薄的便是金元素。 金元素通常取于大地深处,而此处不接大地,理应很难凝出利刃。 江无非怎么也没想到卫知对金元素的操纵已臻至如此,一时惊呆,不敢动弹。 卫知无视江无非,对江无欺步步紧逼,无声传音:“为什么故意放水?” 对方亦秘音回曰:“放水?在下并未放水,是阁下技高一筹。”连秘音都予人惶惶无措的感觉,若这是演技,那么卫知只能甘拜下风。 江无欺望着卫知的眼神意味深长。 这云家嫡长子眼睛毒辣,身手不凡,若是成了盟军,那便是如虎添翼,若是成了敌人……当尽早除之! 卫知不欲与人纠缠,看在江无欺的面子上,放了江无非,撤掉金属刃——眨眼之间,那些刃剑全书消弭于空气,了无痕迹,令人瞠目结舌。 被忽略许久的罪魁祸首江曲泽连忙跟上。 卫知走了十来步,忍不住回头,没好气道:“你江家看台在东,你跟着我往西走是几个意思?” “我、我我我只是特地想来感谢仙家。”江曲泽哆哆嗦嗦道。 卫知更加没好奇,“你拿什么感谢我?!” 她并非想要报酬,这么怼他,不过是希望他赶紧后撤。 卫知本就因为原身的关系与江家有纠葛,如今又有了这一出,纠葛便又深了一层,加之被江无非取笑,心情非常恶劣,自然没功夫搭理这个生着反派面孔的小角色。 “不如……”江曲泽思考着,忽而脸泛潮红,不禁抬袖掩面,“……不如我以身相许?” 这云家嫡子断袖的传闻早就传遍了修真界,留下的刻板印象很难改变。 卫知顿时肝火大旺,怒喝道:“滚!我不是断袖!!” 云家的下人从未见过自家少主子发如此大的火,皆战战兢兢,更别提亲自惹恼她的江曲泽了,噗通一声给跪下了。 作为现代人的卫知,哪儿习惯如此大礼,赶紧扶住他的胳膊,“你这是干什么?!” “抱歉,我以污秽之心度君子之腹,让仙家蒙羞了,在此磕头谢罪!”说着就要下叩拜。 卫知并不喜欢被当大爷叩拜,连忙阻止他,“行了行了,这六界谁不耻笑于我?你也不过是听信了谣言,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明明都是鲜衣怒马正少时的男儿,仅因嫡庶之别,高贵、卑贱之态竟如此分明。卫知不免有些唏嘘。 江曲泽迟疑着起身,“仙家真不怪我?” 卫知摇摇头,“你快回去吧,这西台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江曲泽翠眸泛水,期期艾艾:“东台更不是我该待的,不,这整个修真界都不是我该呆的,我是个肮脏丑陋的妖孽……” 卫知惊呆了,生着这般相貌的美少年居然说自己丑陋?那天底下得有多少人希望自己丑成这样的? 卫知一叹,“你若是真没地方去,就暂且跟在我身边吧。” 江曲泽欣然从之,不过望着那俊挺如松、清逸如兰的背影,不由叹问:真的不喜欢,也不能接受同性吗? 这江家人在西台看赛本于理不合,好在卫知、江曲泽都还年少,互有往来是为正常,家族也不会阻止年轻人的亲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了。 唯有卫知生母白氏面有不耐之色,找了个空档偷偷对卫知道:“你跟那妖子搀和什么?还嫌自己的名声不够臭?” 卫知闻言冷笑,“我的名声我自己知道。我所在意的岂是虚名?这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若我在意,这一生得如何纠结、何其可悲?岂不成了母亲你的翻版?” 白氏被说中,身形一滞,待回神卫知已远去,不禁低声怒斥:“孽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仙家,无字,有名,有号。 卫知吃楚楚可怜弱受这套,所以其实本质是个“大猪蹄子”。 第64章 谁家少年篇·四 接下来三天, 卫知都不过是吃瓜群众,与大伙儿一块喝茶品果,笑看场上风云。 众修真世家以云、江、夜、西门为核心, 这四家高手如云, 时不时出个惊艳之才。 云家表现良好, 尤其是子弟兵云真、云澈二人。卫知盯着他们, 心想,若有机会招揽于自己门下, 必是如虎添翼。 最让人惊艳的还是卫知的庶兄,云万渊。 正是由于云万渊的存在,白氏才急急忙忙将自己的女儿伪装成儿子,以此保住自己在府邸中的地位。 云万渊不过二十出头,已生得高大威猛, 俊美无俦,与卫知/云非乐有八分相似, 然后者尚未长成,故还逊他二分。 云万渊的对手不过是夜家的杂鱼,他出手,一招就秒杀对方, 引来众人瞠目, 紧随而至的便是满堂喝彩。 云万渊的属性跟卫知一毛一样,是金。这样明显的相似之处,顿时给卫知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不祥预感。 世间多少宿敌的诞生,只因才能不相上下, 属性过分相似? 诸葛亮和司马懿是宿敌, 因为他们俩皆长于智慧;刘备和曹操是宿敌,因为他们皆长于领导力。 一个出彩的故事里, 就不该也不需要出现人设重复的角色,若出现,多半要死一个。 云万渊的庶母已逝,估摸着是给嫡母白氏害死的。云万渊赢得了初赛之后,立于青铜擂台,抬头望着四楼,视线穿透云雾直辞卫知,无不在表达:决一胜负吧,弟弟/去死吧,我的弟弟。 卫知眨眨眼,忽然觉得背上多了些许沉重感——我是不是又背锅了? 之后出现了几个凡间散修,表现亦非常精彩,然而受黑幕影响,不幸被淘汰。 叫辞耀的少年散修,硬是在如此不公平的环境下,打败了对手,作为代价,双目淌血,模样凄苦。 他留下来一句,“再天幕再高再厚,我也定有叫它有云开雾散的一天!”震慑了所有人,鼓舞了无数草根修士。 凡间术士风拂薇以天赋异禀的幻术能力,神乎其技地击败对手,令黑裁判无从找出错处,自能判她胜利。 这两个人都被卫知牢牢记住了。 卫知此人非常具有识人御下的意识,看人比斗时并未想比之自己是强是弱,而总想着是否适合当手下。 这辞耀、风拂薇显然很适合招揽于自己旗下,一是能力够强,二是背景干净。 二人一结束比赛,卫知就命人递送拜帖,希望在擢仙大会结束之后,他们能来府中一叙。这自然不是卫知为了找人闲话唠嗑,名为叙事,实为招揽,希冀对方成为自己门下客卿。 风拂薇优雅大方地表示自己会考虑,而双目近盲的辞耀则断然拒绝,并发誓:“我此生绝不会与仙家为伍,只做逍遥散仙,行我大道!”这气节令卫知佩服又恼火。 除此之外引起了卫知注意的就是西门家的少主,西门阳关。 此人打法异常残暴,即使裁判喊停,他还要打,似乎非置人于死地不可。 卫知判断,此人多半与自己不合,毕竟性情太过于暴戾,一看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参赛者大部分都是庸才,少数令人高看的未必有相应的家世,家世高的未必有与之匹敌的能力。 瓜也吃够了,又到了卫知上场的时候,这一次她的对手居然是个女子。 卫知自己也是女子,可不得不承认,除了自己和风拂薇,这赛场上还真没几个女性强者。 对手名叫怀素书,二八年纪已经有“仙界第一美人”的盛名。 其人素雅婉约,高雅温柔,完美符合“仙女”一词;对谁都态度亲和,不会厚此薄彼,但众人又无法真正接近她,造就典型的“女神距离”;并且气质绝佳,仙姿玉质,予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之感。 卫知对于此人的第一场打斗毫无印象,估计是太无聊让她给睡着了。 事实上,怀素书能赢得第一场比赛,完全靠刷脸,对手是个好色猛汉,看到如此佳人本就已经心猿意马,对方极其简单的招式都能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并非所有人都想借着这场大会立下威名的,仙家亦有炒作意识,部分人只想着在这场上露个脸,好叫仙人们知道有自己这号人物,其中以女性为主。 修真界男尊女卑,除了少数硬要与男人争斗,比拼武力的“武娘子”(意同后世的女汉子)之外,大部分女修士只盼自己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 这擢仙大会是男人们的武台,却是女人们的秀场,她们一个个打扮的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出一招还抛个眉眼,生怕自己不够招摇。 怀素书倒未抛媚眼,然而打架动作优雅绮丽,宛若舞蹈,引来无数仙男的青睐与惊呼。 卫知虽性子如男,但毕竟是女子,哪儿会手下留情?看她那矫揉造作的模样,甚至产生了轻微的嫉妒心理——凭什么她可以靠着外貌大杀四方,而我却要像个男人一样苦苦征战? 卫知毫不留情地发动攻击,变幻出无数利刃,眼见着就要将怀素书戳成筛子。 怀素书不久前已经被术法击中了脚踝,瘫坐在演武台上,不能动弹,更别提躲避。 利刃速度之快,连裁判都只能以身相挡——没错,裁判就像个苦情戏的男主角那样,挡在了怀素书身前,以自己一身的血窟窿换来了怀素书的安康,并回头冲她一笑,嘴角淌血,身子轰然倒下。 怀美人瞬间怆然泪下,那眼泪都流得无比仙气,泪珠子跟晶串儿似的,剔透美丽。 如此戏剧性的一幕,看得卫知是目瞪口呆。 裁判,您真是裁判吗?怕不是玛丽苏小说的炮灰男配吧?! 卫知完全能控制飞刃,如非裁判强行出境,那么谁都不会出事,她自能令飞刃悬停于空,以此威胁怀素书,令其投降。 裁判硬是来了这么一处,血染擂台,平白让卫知留下了出手狠辣、致人死地的恶名。 不仅如此,众人还道她不怜香惜玉,连她断袖的传闻也越发被坐实。 若非断袖,如何能对那般美人下狠手? 卫知对此只能无奈摊手。 第65章 谁家少年篇·五 见识了卫知在赛场上的凶悍后, 众人惧之,卫知屡次不战而败。 有怯者,见那利刃凭空而出神魔莫测, 脖颈发凉, 甚至会在比试刚开始的时候就认输。 这样做固然丢脸, 可总比丢命要好。裁判愿意以身相救一位沉鱼落雁的仙子, 可未必愿意搭救他们那帮子糙汉。 所有参赛者都签过生死契,生死勿论, 哪怕世家子死在擂台上,那世家也无权以此为理由复仇,因此引发的争端甚至会由中央天庭的人亲自调停,故而往年的确出现过死亡案例。 因赛而死,仲裁方遏制了复仇, 却无法遏制仇恨,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留了手, 免得真结下仇怨,背地里给人报复了去。 主办方里,坐于高处的太白星君抚须道:“多少年了,老夫多少年没见到此等下手不留情面的参与者了?” 仙童问曰:“是否取消他的参赛资格?” 太白星君摇摇头:“年轻人血气方刚, 还是勇猛点好, 若都成了怯懦腐儒,将来仙界如何保持安定?” “仙君说的是。” 比赛开始二寸香时间,对方举白旗,“我、我认输!请阁下手下留情!” 卫知觉得好生没意思。 又过了半日, 卫知又得到排位, 这次的对手是夜家独子,夜宴。 独子比嫡子还金贵, 养出来的人自是任性嚣狂。 这夜小公子男生女相,面若晓春之花,风流邪肆,一袭紫衣华贵不凡,甫一登场,看台上便红袖招摇,粉帕纷飞。 世家少女们抛了羞赧,弃了规矩,纷纷向他示好,喊着他的名字:“晏郎——晏郎——”那一声比一声婉转勾魂,一声比一声情意绵绵,汇成了女儿情怀的海。 夜宴环视一周,冲所有人一笑,做了个飞吻的手势。 在卫知看来,就跟后世的小鲜肉流量明星似的,心里不免生出几分轻视。 这夜宴是木系,一开场就祭出了无数的蔓藤,朝着卫知扑杀过来。 金克木,卫知一挥手,所有的蔓藤齐根而断。 不过,空中作战对于木系者而言,颇为有利。 木,是生命的力量。 万物苏生,靠的都是木之力。 而这空气中,含量仅次于水元素的,便是木元素。 接下来,夜宴勾唇一笑,劈天盖地的藤蔓就将卫知淹没了。 观众看不清里头的动向,只觉得这次卫知怕是要输了。这事喜闻乐见,他们不禁鼓掌叫好。 过于密集的生命能量,吸收了氧气,里头会变成浑浊的死气,令人类和动物无法生存。 只要夜宴的藤还能困她久一点,她就可能因此晕厥,甚至窒息而死。 就算她将蔓藤一根根切断,这么多蔓藤,她就算是切上十个时辰也未必能从中逃出来。夜宴抱胸,志在必得地笑候。 藤海之下的卫知,的确陷入了危机,她虽然在大量劈砍蔓藤,可蔓藤复苏迅速,周遭空气也越来越稀薄,如果不想到其他的办法,她就真的要输了,而她不喜欢输的滋味。 一些画面盘旋在卫知的脑海里,有后世的师父教诲,有民国神人周易的点拨,更有在这个世界阅读的大量典籍。 这一刻,若是不能参悟,获得新的技能,那么就会一败涂地。 她在后世用的剑,在这个世界虽然学会了凝练金元素为利刃,但终极不是剑。她最近研究的也是如何淬炼元素,反倒是忘记了最初的械斗方法。 一丝丝微妙的意识飘荡在她识海之中,结合上古典籍,变成了冲天的剑意。 无数金属刃盘旋在她的身周,利刃变长化为柄柄长剑,如蝠群般集体振翅、盘旋、高升…… 外界看来,绿雾猛然在演武台上飘起,并且越来越浓烈,最终化为了弥天碧雾…… 连高处的天庭之人都被雾障蒙蔽了双眼,不少仙家抬袖遮面,以防吸入这绿尘。 烟雾之间散去,隐约可见那白银衣袍的少年岿然而立,身环剑群,所有的蔓藤皆化为了翠色的轻薄齑粉,被剑气震向高空,于虚空中短暂弥留,之后便簌簌而落,碧雨纷纷…… 这奇景,叫众位仙爵亦然瞠目。 太白星君身边的仙童放下遮面的宽袖,叹道:“何等强大的剑意啊,怎么可能……那不过是弱冠的少年郎……” 仙童乃丹药炼化之器灵,虽则看着年幼,实际岁已数百,可称诸位比试者之先人,自是不敢置信。 太白星君身周涤荡灵障,击飞了所有的绿霾,衣袂飘飘,仙风古道,不为此景所撼,抚须笑道:“这修真界果然代代出灵杰,好一个云家少主,濒危之际不慌不弃,临窥奥义,以破囚牢——后生可畏,未来可期啊!” 最为之震撼,心神动摇的自然是卫知的对手。从容的笑容终于从夜宴的唇盼消失。 其眸中渗透出几分戾色,眉心拧成川字,广袖因灵气而鼓荡,隐约可见几分晦涩。碧绿的灵气再度再度凝结出蔓藤,碧绿之间略有灰痕。 太白星君神色一凛,“莫非这夜家子要入……”话未毕,凝出的蔓藤自行散落下来,夜宴拱手:“是我输了,不胜佩服。”这佩服二字说得是不甘不愿。 裁判宣布:“鹤山云非乐胜出——” 比赛落下帷幕。 “唉……”“切!”“哼。”众世家姑娘十分失落,先后扔了帕子,一时间又是红粉满天,只不过这次却代表着嘘声。 这一赛后,半成姑娘对夜宴粉转路,三成粉转黑,还有两成固执坚守,只为夜小公子赛过好女的脸。 原本无人喝彩,无人喜爱的卫知顿时收获了一批迷妹、迷弟。 修真闺秀断曰:“他虽则出招狠辣,然临危不乱,霸气横陈,颇有豪杰风范,身为女子,要嫁便应当嫁给这样的人。” 之前怀疑她是断袖之人,欣赏道:“大丈夫当如是!” 随后几天,卫知在路上不断捡到姑娘们的秀帕、灵果,慢慢的都不敢出门了,生怕一出门迎面就飞来一颗果子,然后就是少女娇羞遁走的身影。 我虽身为男儿,却保留着一颗女儿心,这温香软玉,可真无福消受啊……卫知苦笑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这群参赛者多有猫腻 第66章 谁家少年篇·六 随着擂赛的推进, 还留在榜单上的人名越来越少,比赛的场面越来越精彩,那些动不动就认输的懦弱之辈再无出现。 又打败了几个相貌平平的杂鱼之后, 卫知竟对上了自己的庶兄, 云万渊。 擂台生死状, 因此借机寻仇的事情并不稀奇。 这云万渊看卫知的眼神明显带着恶意。白氏害死了他的生母, 卫知作为白氏之后,自然会受到恨意的牵连。 那是一双墨色的凤眸。 真正的凤眸。 在后世, 凤眸以及不是主流,除了少数超模身上,已经很少见到凤眸,大部分人就算不是桃花眼/杏眼也会整成那样。审美的单一化,使得原本的国色消泯于历史。 钟离斐/江曲泽也是凤眼, 但那是大凤眼,像是眼尾上吊的桃花目, 而云万渊却有着那种细长细长的典型凤目,国风毕现。 可正是那样魅然惊艳的眸子里包含着恨意、怒意、恶意,令卫知胆寒。 可惜,云万渊并非毫无缺陷的美男子, 他的棱角过于分明, 少了几分精致,眉毛过于浓乱,显得过分跋扈,予人“关云长”之凌厉蛮横, 而无“刘玄德”之唇红齿白。 卫知有些不安, 但她已经站在了云万渊的对面。 两个人的主修元素都是金,这注定是一场宿敌式的对决。 所谓的宿敌, 便是是宿命的敌人。 命运,是从出生起便奠定了基础的运,难以变更。 红巾壮士机械地喊道:“鹤山云氏,出——云非乐;鹤山云氏,出——云万渊!” 虽则同父异母,但按照古代的说法,他们二人是亲兄弟/妹。 这一站吸引了无数吃瓜群众。 擢仙大会令少年英杰切磋为表,拔擢中央天庭的官宦仙材为实,注重目的是要从修真世家中选择优秀者,参与到将来中央仙庭对六界的管辖活动中去。 同一个家族内部人员立场同意、利益一致,内部或许有讧乱,但对外肯定是一致的,谁参与那管辖都一样,只要能为家族争取荣耀、权力即可,故而大会后台通常不会让同姓氏的人同台厮杀。 然,本次大会却有人在后台暗箱操作,估计将嫡子与庶兄安排在了一起,看似是要挑起事端,实则是希望借此揭发他们的潜能——只要同样实力的强者,才会激发对方的能力。 卫知以吞天剑意惊艳世人,然云万渊不遑多让,其万剑归宗的本领,亦是叫众位仙家叹为观止。瑜亮同生,难分伯仲,成了本次最大的看点之一。 云万渊及冠不久,却已是泰山之姿,身高一米九,睥睨群雄,面上傲然凌厉之色,欺梅压鹤,似天下英杰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卫知相较而言,还算谦和。可惜她往日的表现深入人心,不管她表现得如何恭谦礼让,都无人信她是温纯之辈。 原本的云非乐对自己的庶兄颇为敬爱,这种情绪亦弥留在卫知的心间,但她深刻地知道那并不熟自己,拼命忽略。 不管轮回、穿越多少次,卫知始终相信自己还是异世那个平凡的少女,这份初心,从未改变。就算变得强大,她亦知道自己出身平凡;就算被撵入尘泥,她亦知道自己值得人疼爱。 “得罪了,兄长。”卫知道。 云万渊冷哼,随即出招——果然,这一出就是杀招。 劈天盖地的金属刃朝着卫知扑杀过去。 之前,卫知凭借着这空气凝刃战胜了不少对手,如今却突然自己成了被扎的那一个,不禁暗中苦笑,心道风水轮流转,出来混迟早要还。 不过她很快挥手,同样变幻出金属刃,且刃长于对方,是为剑,精确地挡掉了云万渊的利刃。她对元素的控制本来就炉火纯青,加上之前在与夜宴的斗争中领悟的剑意,对自己创造出的金属刃剑的控制能力又增加了不少。 铿铿锵锵、乒乒乓乓。 刃剑相击,同素互怼。 一时间,火花四溅,众人耳中只有那蝗灾般的繁复脆响,不少人听得牙酸齿麻,不禁抬手捂住耳朵,灵力强者直接幻化出隔音屏障。 二人不想上下,显然光拼同元素是无法战胜对方的。 云万渊首先改变进攻路数,将所有能掌控的金属元素凝聚成了丈长巨剑(约三米三),朝着卫知的方位重重斩下。 卫知对此,放弃进攻,将所有自己能掌控的金属元素凝聚成金钟,将自己护罩其中。 “铿!铿!铿!铿……”巨剑锲而不舍,刺耳的声音和耀目的火花持续性四绕着观众们,大家企盼着这场战斗早点结束,可金钟罩却久攻不下。 攻者始终胜于守者,同一神匠制造的盾也总赢不了剑,在众人眼里,卫知完全处于劣势。 事实证明了群众的雪亮眼光与睿智猜测,金钟罩逐渐出现裂缝…… 此剑拥有毁天灭地的势能,一旦她的防守被攻破,很可能死路一条,连热心裁判也救不了她。 要么死,要么认输——还有第三条路吗? 有。 卫知在自己即将吃力不住的时刻,捏诀,改变对金属元素的操控,瞬间,原本包裹着她的钟状金属罩向外凹去,一下子包裹住了整柄剑。 “喝啊!”云万渊怒喝,发灵力,欲让巨剑往前推进以破卫知的金属瓮。 场外之人都觉得云万渊真是蠢,这时候应该后撤,然而场上的他被激怒了,只想着立即御剑破瓮而出,杀死卫知,结果反而着了她的道。 得脱的卫知闪身,出现在云万渊的身后,利刃抵在他身后命门之上,“还要打么,哥哥?”声若落英,飘渺曼妙。 云万渊一副被气得吐血的模样,却也不得不人认负。 这一场,彻底坐实了卫知残酷好强的凶名。 竟然连自己亲兄弟都不放过,好邪戾的仙家! ——众人评价道。 作者有话要说: 升仙大会改为擢仙大会,避免重名。 第67章 谁家少年篇·七 赢了云万渊之后, 卫知好多天都无需出场。 参赛人数从万到千,从千到百,从百到十, 终成一对一的最终对决。 这决赛双方竟是云家非乐和江氏白墨, 可叫一众吃瓜者乐到开怀。 几年前, 云非乐求爱江白墨, 人尽皆知,江白墨拒绝云非乐致使对方晕厥, 之后一直未尝出现在公众视野直至今年,亦人尽皆知。 昔日的断袖瓜重现江湖,恩怨情仇,再度交汇,如何不叫人心激动、狼血沸腾? 最好事者开盘, 其他好事者投赌压注。 有人道:“这云二公子,定会全力杀那江白墨, 以雪前耻,以报君辜负之仇。” 也有人道:“我倒觉得这凶残的云二对上江白墨,也必会手下留情,谁能对自己心爱之人下狠手?” 众议纷纭, 使得当事人卫知心烦意乱, 只能阅卷以去除烦躁。 比赛前夜,有一人暗访云氏起居处。 说是暗访,也并未可以隐瞒行踪,只是此人地位卑下, 无人关心, 来了也不会惊动什么人。 侍女清音禀报:“江家一少年求见。” 江家少年者众,卫知自己也见了不少, 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位,便问道:“具体何人也?”若是江无非或者江白墨,她就装睡不见,否则未免太糟心了。 “是那日从楼上摔下来的……二公子您还替他出了头。”清音是她的贴身侍女,常伴左右,自是目睹了她与江无非产生纠纷的过程,而罪魁祸首今夜竟然找来了,一时惶惑。 卫知亦甚是不解,产生了些许好奇,“叫他进来。” 黑暗的房间里染着灵灯,那是一种靠储存着灵力发亮的灯具,就跟手机一样需要冲灵力。 给灯具充灵力的就是卫知本人,她金属性的灵力让整个灯光焕发着华贵的金色,整个房间亦笼罩是那个了一层妖魅的金。 江曲泽甫一进屋就被这光线景色给震撼了,毕竟并不是所有的灯光都有这种打光效果。 正所谓灯下看美人,这金灯之下的公子美如画卷,每一丝线条都如同画家殚精竭力所描绘,并且流淌着华魅金芒,她正低头认真地阅卷,睫毛浓长,因灯而投下扇状阴影,使得那双原本冷冽漠然的眸子多了几分妖异之美。 卫知头也不抬就问道:“你来是做什么的?” 江曲泽一惊回神,连忙敛目低头作揖,“在下此次前来是想要给云二公子提个醒。” 卫知抬眼,神色淡然,“提什么醒?你家嫡兄很强,劝我早点投降?” “并非如此!”江曲泽立即道,有些慌乱地摇晃着脑袋,鬓发微乱,“在下是来告诉你,关于我嫡兄招式的一些细节……” 世家功法,极秘之传。 虽然近日来,江白墨打了不少场擂赛,但百分百留了大招后着。这份情报对于他的敌人而言,难能可贵。 “……”卫知一时沉默。 这人是偷来考卷答案来给我的——中学时代的好基友吗?! 卫知称不上奸邪狡猾,但也没有光明正大到送上来大答卷也不看的地步,“好吧,你倒是说说看。”遂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对方的助弊。 从她与云万渊的战斗即可看出,这仙家嫡庶之间可势同水火,江曲泽平日里多受欺凌,怕是对江家本身都无甚感情,更遑论嫡兄,会来帮他嫡兄的 对家可算理所当然。当然不排除他是那边派来的尖细,故而卫知将他的话只当参考。 江曲泽巴拉巴拉说了一堆,终于歇了口气。 “说完了?”卫知一挑眉。 江曲泽讷讷点头。 “谢谢你的帮助,请江小公子,早些歇息吧。”卫知下了逐客令。 江曲泽一呆,随后了然一笑,笑容微带苦涩。 这样的待遇,已经比他在江宅要好上许多了,他又奢求什么呢?难道还希望他与自己秉烛言欢吗? 江曲泽趁着霜星冷月,孤然离去。 …… …… 通常比赛都是自仙界早晨起的,而这总决赛却被安排在正午。 太阳高悬,它距离仙人们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稍近炙身。 江白墨主控元素为“光”,这时间是否是后台刻意安排不得而知,但的确使得江白墨拥有了先机。 江白墨看卫知的目光是冰冷的。 他本来就是高冷的人设,对于曾经试图将自己拉入断袖深渊的卫知更是毫无好感。 对上那视线,卫知不由苦笑了下。 后世,那个叫钟离墨的“男主角”也经常拿这种厌恶、忌惮又鄙薄的眼神看自己,结果好不容易逃脱了,又撞上了这与之相同脸孔的江白墨,不禁感慨命运的恶劣。 江白墨是正统的古风美男子,比云万渊精致,比夜宴俊朗,是万千仙家儿女的心头好,然而他出场之时,万籁俱寂,似无人胆敢发声,众人屏气凝神,只待神人出手,一招致敌。 反观卫知,落在她身上的期待目光寥寥无几,即便有那多半也是自家阵营的。 出场前,清音战战兢兢地报告说:“全场仅一人压公子您赢,其余的全部……” 连大部分云氏子弟,亦认为卫知肯定打不赢江白墨。 江白墨跟后世的钟离墨一样,主角光环,傲天附体,生来就备受瞩目,之后更别无败绩。若是姑娘们会为夜宴与云万渊谁更厉害而吵架的话,那么祭出江白墨这个名字,就能终结争端,因为江白墨比谁都更强大,比谁都更完美。 可卫知不信这个邪。 四世记忆,三世经历,若自己还真拼不过这个少年郎,那她真的白活了。 战争一触而发。 江白墨的招式就跟江曲泽爆料的一样。 “天耀”——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使人瞬间暂时性眼盲,削弱其战斗力。 这招他之前没有用过,想来为的就是在决战时分先声夺人,可惜却被自己的庶弟泄密。 光是闭眼是无法阻挡这光辉的,故而卫知用金元素给自己凝练出了一副护目镜。只见“咔咔咔”几声,她的双目被金框所覆,金框呈环状,绕了她头部一圈,完美地遮住了光线。败莉雅所赐,卫知已经十分熟悉盲眼格斗,覆目而立,气度飒然。 第68章 谁家少年篇·八 江白墨一惊, 心知必有人爆他的底,然他非以言夺人之辈,当下也不去计较, 立即变幻出第二招——“阳炽”。 手心释放出炽热的透明气劲, 所过之处, 金融石化。看台上的人心惊胆战, 生怕被误伤。 卫知一边躲闪,一边张开灵障, 同时闪身向着江白墨奔袭而去…… 江白墨的属性是光,光的速度岂是人力能比? 他的速度是卫知的无数倍,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了她身后,持着那炽热的手刀,要向卫知的后颈劈杀而去。 强烈的危机感让卫知翻身, 双掌之间幻化出长剑,格挡住对方的手刀, 然而手刀的温度高过锻剑炉,几个瞬息之下,剑逐渐化为了铁水。 卫知急急一退,松开剑柄, 铁水落地, 腐蚀了原本錾刻精致的台面,凝固后变作凹凸不平的坑洼。 卫知抬头,瞪向江白墨,眸中有狮虎, 狂啸欲吞神。 江白墨冷讥:“怎么, 知了我的招数却无法破招,很不爽么?” 不爽, 当然不爽!他这般冷淡嘲弄的语气更叫人不爽至极!果然我与这男主属性的人就是八字不合!卫知心中狂怒。 江白墨又闪身消失,卫知知道,他下一秒肯定会出现自己命门附近,遂浑身紧绷,灵障暴涨,使敌人不可近身,连灵尘仙霭都无法靠近。光在绝对防御面前失去了意义。卫知冷锐的面庞浮现几分笑意。 江白墨除却光速之身,伫立于卫知对面,释放出“阳炽之弹”,即高温炮弹,轰击着她的灵障。 为了加强防御,卫知在自己的灵障外增添了金属护罩,之间“铿铿铿”几声,她浑身便为金色的青铜钟着所笼罩。 金属吸热,若非有灵障作为底,里头的卫知必然立即被炙烤成熟肉,这也是为何她不一开始就用金属抵御。 对此,江白墨加招“阳炽”,令金属防御逐渐融化。 金属罩出现破绽之后,灵障为“阳炽之弹”的升级版“阳炽之雨”所侵袭,密集的热弹迅猛冲击着灵障。 卫知迅速后撤,江白墨步步紧逼,场面紧张至极,看台之上亦无人敢喧哗,众人屏气凝神,深怕一眨眼就错过了好戏。 卫知知道这次她真的要输了。 暗示之法直达内心,修真最重要的就是心性。 卫知意识里就相信生着那张脸孔的是主角,身负光环,无人能敌,故而从一开始便输了。 这完全是意志在作祟,她打心底觉得自己不可能赢得过江白墨,即便不甘心,可更多的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气馁。 卫知节节败退,江白墨胜在旦夕,那些下注的人欢呼声不断,唯有一人脸色沉默不语,脸色暗沉。 卫知咬唇,负隅顽抗。 江白墨加大力道,眨眼间,金属罩融化为水,四下流溢迸溅,灵障碎裂,卫知身手内伤,捂着心口后退,嘴角流下鲜血。 看台上呼声不断,唯有一人,神色一紧,翠绿的眸子满是担忧,恍若秋雨纷乱。 饶是如此,卫知都不肯开口认负。 既然你如此傲气,便带着自己的傲气去见一见阎王吧,江白墨冷笑,抬手,欲下绝招。 他们之间算不上深仇大恨,他这一招顶多是令卫知脱一层皮,肌肤灼烧焚毁,容颜枯朽罢了。在江白墨看来,如此,甚为仁慈。 卫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她印象中的“男主”分明是外刚内柔,何曾想到他会下此狠手! 原来女主的作用如此之大,在她出现之前,男主竟是铁石心肠! 江白墨的速度太快,卫知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烈光来袭…… 刹那之间,天地变色,耀耀白日变作无边黑夜,一人虚虚而落。 此人容颜昳丽而不失英俊,头角峥嵘,双目血红,额心红莲妖冶,身上魔焰冲天,吞天噬日,顺便震开了江白墨掌心炽息,无意间令卫知躲过一劫。 这世分六界,神、仙、人、妖、魔、冥。 神界自诩清高遗世,不参与纷争。 仙界统辖多界,自诩领者,然力有未逮,把政不稳。 人族荏弱,受多方掣肘,素为俎上鱼肉。 妖族亦正亦邪,正者修仙,邪者修魔,内在分裂,他界不容。 老冥君逝世多年,新君未立,冥界内部斗争不断,不足为患。 唯有魔界,强者如云,王者代代交递权柄,与仙界两足分立,多年来,互相争斗。 “来者何人?”太白星君首次起身,凛然喝问,其声震荡四野。 来者之音亦浩浩荡荡,震响寰宇,“吾乃魔界之主,莫问天!” 莫问天乃前代魔君莫临渊之子,年少得权,以横扫千军之势镇压魔界分/裂/势力,使得魔界内部安稳,蒸蒸日上。 这是莫问天第一次登上六界征伐舞台,一出即引来暴风狂雪。 “阁下所来何事?”太白星君语带薄怒。 “吾来宣战!”莫问天坦荡不羁,“天下久分应和,六界分裂已久,如今吾将一统六界,以平八荒纷乱,以令众生泰安!”此等言语,霸气、嚣狂、令人不悦。 “若任你魔界把持八荒,天下如何太平?众生如何泰安?”太白星君狂怒,须发震荡。 “为何魔就不可?吾未料汝如此迂腐,简直枉称道教神祖、人界之尊!”莫问天满脸讥诮,冷笑连连。 “你自知为魔,又为何不知魔为邪为劣?谈何平乱反正!”太白星君怒不可遏。 “吾虽为魔,但魔有魔道,道为正统。”莫问天昂首,“吾之道乃以绝对的权威镇压一切混乱,以此,为何不能称之平乱?吾即绝对,吾即为正,如何不能称之反正?” “谬论!荒唐!”太白星君怒然出手,灵御万剑,真正的万剑归宗无尚剑意一触而发。 那是毁天灭地的剑势,然而在魔君面前却如软纸弱水。 “道教神祖,也不过如此么?”莫问天枭然一笑。 接着,莫问天出招了,只见他随手一挥,天地之间所有的阴影化为魍魉妖魅,吞仙弑神。 最为可怕是仙神道心之下自身的阴影。 光与影是为两面,仙神之心亦有两面,所谓道心即正即光即明,那么所有的阴暗晦尘又匿于何处?匿于影也。 这一招除却以“影”为本尊的冥鬼之外,无人可以躲避这招。众仙家的影子纷纷反噬。 魔族多为驾驭以影元素之辈,驾驭能力有高下,这莫问天将驭暗之术炼至纯青,在座仙神能避者寥寥无几。 原本要解决卫知的江白墨,也被自己的影子缠上,分身乏术。 卫知却在一片混乱之中,茫然独立。 为什么,我的影子不攻击我呢? 幸免于难者与周遭格格不入。 第69章 谁家少年篇·九 除了鬼魂, 只有两种存在能够避开“影之逆乱”,本身邪思大于道心者,以及天生凛然毫无佞曲者。 卫知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对于自己与他人的不同, 首先不是欣喜, 而是恐惧。 是的, 恐惧。 与众不同即为异端,异端为世不容。 拥有避敌杀招之能的卫知, 第一反应不是出手抗击魔君,而是遁逃。 她火速躲到四方楼的角落里去。 此举可耻,幸而众仙家疲于抗击,几无人注意她。 除了,卫知的对手, 江白墨。 江白墨分神之际,瞥见卫知那逃逸的白影, 顿时蹙眉,心生厌恶:怯懦逃夫,暗弱曲辈! 本来卫知在江白墨心底就是个不入流的角色,此方更是被他贬入尘泥。至于卫知为何不为影鬼所追, 他的判断就是:这个死断袖, 心理阴暗,肯定是个邪佞之徒,影子自然无力抗击。 建筑的角落处自然有阴影,阴影还是十分浓重, 大片大片的, 但这些影子也不攻击卫知。 影子不攻击两种人,邪妄压影者, 以及凛然不可侵犯者。 众妖影瑟瑟发抖,退散而去,竟使得卫知所在方寸之地,了无阴影,一片明净。她自己的影子缩成小小的黑圆,乖巧地呆在她的脚下,静若鹌鹑。——她的影子竟莫敢反扑! 无仙能抗魔君。那些看似清心寡求、道心正直者,竟皆有心魔,并在心魔中苦苦挣扎,被自己的秽影纠缠,连道教神祖太白星君也不例外。 在这近乎失控的场面中,出来遏制魔君的竟是一位妖。 次要亦是从天而降,飘逸鼓荡的翡翠明裙徐徐而落,轻柔地垂在那曼妙长腿上。 来者纯若青莲,妖若翡蕖,兼具仙之清丽、妖之魅惑,体态玲珑曲翘,婀娜多姿,令人血脉贲张,道心难敌,堪称人间尤物、八荒美孽。 卫知正迷惑此人为谁,只听西台四楼传来一声惊呼:“蛇仙妖座!” 这又是仙又是妖的,这货究竟是什么品种?卫知愈发迷糊。 如今云家家主也在看台,神情略动摇,低喃了句:“翡娘……”这翡娘正是蛇仙妖座的闺称乳名,少有人知。这一声暗藏了多少遗憾与怀恋,无人可知。 一旁云家主母无垢仙抿唇,轻轻包住了云步奇放在银石栏杆上的手。 西台四楼乃云家所在,那儿似乎有不少人识得蛇仙妖座,其中更有一双翡翠眸子死死盯着她,各种情愫陈杂其间。 何翡娘大名何归,曾为水蛇小仙,因故堕入魔道,仙魔同修,乃世间少有之奇才,后来更是位及妖界至尊,统御着大半妖族,众仙家对其即敬又怕,即厌又崇,感情不可不谓复杂。 据说,何翡娘曾与云家家主云步奇有一段虐恋孽缘,可惜,云步奇最终迎娶了一位无垢仙子,奉为尊妻,何翡娘不愿为妾,拂袖离去,留下一位年幼的子嗣,即曲泽江。 何翡娘因情困于心魔,走火而堕魔,之后久居妖界,许久未曾临仙、人两界。 诸般内情卫知是一概不知,只感慨其风姿之盛,即妖且丽,充满女性的似水柔美,是她万万难以企及的。从前前世起他,她卫知就是个女汉子,光有刚硬之俊,却无柔和之美,令人徒生遗憾。 何翡娘降于魔君身前,轻描淡写语微轻浮道:“小魔君,你这刚稳了魔界,就来挑衅仙界,是不是过于心急了?” 影之逆乱术对她无效,因为其身即邪,其影难以压之。 莫问天早问妖座大名——仙魔双修,举世无双,对于她能破自己的术法并不感到稀奇,但也不慌乱,手背身后,昂首挺立,朗声道:“妖座夫人,吾此方才开始,汝就来捣乱,莫不是 对仙界太过于关心了?” 当年云步奇是个人物,少年英杰,步步登天,左拥右抱,徒令羡艳,多少人吃着他的瓜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他和蛇妖仙、无垢仙之间的三角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连莫问天也不例外。 莫问天看着肆无忌惮头脑简单,这一出口却直戳敌人命门。 不少人已经目含指点,心里嘀咕着:这蛇仙妖座果然还是对云家家主余情未了,真是痴情一片,可叹可笑! 面对那么多异样的目光,何翡娘不慌不乱,似早已将那些陈年旧事抛诸脑后,夭夭然桃花般笑开,“小魔君说笑了,这六界之中亦含我妖界,你扬言要一统之,我岂能坐视不管?彼之玩物,我之助力,这道理,莫非小魔君不懂?” “妖女,你说谁是玩物呢?”立即有仙家怒喝指出。 然而谁都没有搭理他,此时境况,令人已无力去追究往日仇怨。 这魔界新君居然有如此法力,竟能以一己之力,叫一杆仙众难以抵抗! 莫问天狰狞一笑:“既然妖座夫人非要与我为敌,反正迟早兵戎相见,不若今日就分个高下伯仲!”说着便祭出大招“吞天”——本就为乌云笼罩的仙界瞬间变得乌漆抹黑,伸手不见五指,连指尖灵气都无法照亮方寸。 何翡娘半是光系,半是木系。她所操纵的光无法撕裂莫问天制造的影幕,木系的杀招又寻不准敌人方位,一时间完全被掣肘住。 更糟糕的是,这不是单纯遮光的幕,而是杀机四伏的牢。 黑暗中有片刻静寂,随后,仙家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汇聚成迷乱的声海,如浪涛涛,悲惨凄厉。黑暗遮蔽了血色,空气中浓重的血气却宣告了死亡人数的激增。 影子并不会因为黑夜而消失,而是融于黑夜,无所不知,无孔不入。 这对于仙家而言,是绝境。 影子代表着仙家们内心的龌/龊阴暗,是秘而不宣的心魔,在这一刻,暴涨升级,变成吞心的恶鬼。 卫知依旧不明所以,她只知道周遭一片黑暗,却不知混乱由何而起,完全没有东西攻击她。 她就站在这沸反盈天之地,遗然独立,一脸懵逼。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另一更在九点 第70章 谁家少年篇·十 既然情况如此焦急, 那么我还是严阵以待吧!卫知心里想道,凝练出了两把长剑——熄夜,将黎。 虽然是仿制品, 却也给予了卫知强大的自信心。 这是逆天改命的剑, 是神鬼莫敌的剑, 听说只要它在手, 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也可开天辟地、弑神杀佛,这种传说给予了卫知强烈的自我暗示, 类似安慰药,使得其实力暴涨。 可她始终没有出手的机会,周围影子们感受到她那凛然气焰,逃还来不及呢,深怕被那气焰侵蚀、扫荡。 卫知的周围辟出了一片明土, 虽则无光,亦无逆乱。 一个荏弱的身影似被影子追杀, 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跌入了卫知的领域。 柔软的双手勾住了卫知的胳膊,瑟瑟发抖道:“仙家, 救我!”听声音, 是江曲泽! 卫知蹙了蹙眉,她对这个世界毫无感情,对救这个世界的人也无兴趣,不过他既然到了自己身边, 顺手保护一下也没什么。 卫知抬手摸了摸江曲泽的小脑袋, 发现触感极好,柔软顺滑。 江曲泽身高一米七, 也就比卫知这身躯矮了五厘米,但他却嘤嘤哭泣,缩在他身边宛若娇女,亦激发了卫知的保护欲。 黑暗中哭嚎连天,心魔杀道,根本不需要莫问天出手。 这仙界之人与她的本心无亲亦无故,但毕竟身在其中,若是界破家亡,她也难保自身,遂听声辩位,以确定罪魁方位。 整个八荒庭皆一片混沌,充斥着兵荒马乱之感,人们闪避、进攻、被杀、厮杀,脚步如凌乱鼓点,嘈杂不堪,那么唯一一个气息平稳,岿然不动,偶尔移足变幻重心的,自然就是影乱的制造者,莫问天。 卫知非常轻易地找到了莫问天,后者正满意地看着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混乱。在他自己制造的黑暗中,他当然能视物,并且看得清清楚楚。 卫知站在他身后,他看起来毫无所觉,沉浸在快乐之中。 卫知轻灵的脚步在这场混乱中毫不显耳,并在极近的距离上发动攻击。卫知就儿戏般地,差点杀死那不可一世的魔君。 不过莫问天对危机的预感极强,在如此喧嚣的环境之中依旧察觉到了危险的到来,堪堪闪避,捂着流血的后颈转头。 凝望着卫知英气凛然的年轻面容,莫问天很是惊讶:“你怎么可能逃过我的影乱大法?” 卫知修长的桃花眼眨了眨,“影乱大法是什么鬼?你能将这种‘孤独小孩的幻想’的把戏收起来吗?怪可怜的。” 异世小学课本里有一篇文章就是讲述小鹏宇和黑漆漆的影子做了好朋友;还有一年级小诗歌《影子》,里头歌曰:“影子在前,影子在左,影子在右,影子常常陪着我,它是我的好朋友。” 另外,法国作家还写了本奇幻童书《偷影子的人》,写了能与影子交流的小可怜的故事,里头的影子折射的是人心,表现出的是每个人最真实的样子。 在卫知最孤独的时期,即高二,以及后来的从军生涯里,她也时常会对着影子做出意识流的幻想,比如坏人的影子张牙舞爪,教官的影子是头美杜莎,喜欢的人的影子会偷偷来向她告白…… 当然以上的故事里都没有血腥色彩,影子不是和主人成为了朋友,就是默默守护着主人,承载着主人的伤痛,然而这里的影子却反噬主人,咬住主人的咽喉,撕裂他们的颈肉,令血液喷涌…… 用“孤独小孩的幻想”来形容此情此景委实不太妥当,没有任何正常小孩会幻想出这样的画面,除非是邪典电影里的。 而且嚣张狂妄的魔君陛下居然被用“可怜”来形容,这不仅魔君本人不同意,连她身旁的江曲泽也不会同意。 那样一个狰狞的大反角你居然觉得可怜?那我算什么!江曲泽面容微微扭曲。 不巧,魔君的确童年孤苦,少年孤傲,这影乱大法也是在极度孤独无聊的日子里钻研出来的,用意只是卫为了让那些道貌岸然之人亲眼见识见识自己内心的可怕。被说中心事的莫问天怒视卫知。 莫问天发动“恶影荆棘”,黑暗中出现无数的荆条,缠住了卫知,荆条陡然生刺,扎入其血肉之中,卫知痛呼,条件发射地凝练出无数金属刃,却无法将影子切断。 影子本身无法别处到现实之物,魔君莫问天给所有人与物的影子都注入魔气,并使之叛乱,这才令它们拥有了攻击性。这种大场面很难想象仅由一人造成,后世称其为“万年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以及“千年魔君”,不无道理。 但同时,另一位人也因天赋异禀而载入史册,那便是宫羽仙君云非乐(卫知)。 如今她被荆棘状的影子控制着,浑身出现上百个血窟窿,汩汩地流淌着鲜血,这种疼痛令她有短暂的眩晕,咬不住痛呼,但还是强行压制住,努力思考破局之法。 影子结合仙家心魔与魔气,成为近乎幽冥之物,又非灵非鬼,并不能寻常的方法破坏之。仙可杀魔、斩妖、弑神、灭灵(人)、驱冥,但对上不可知之之物依旧只能苦手。 心魔因智而生,但凡有智力的高等生物都会有心魔,卫知在民国时期跟自己的心魔对抗过,故而能压制影子中的心魔。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大概是最好的写照。 那么只需要对付的就只有魔气,可她以寻常杀魔的方法却并没有成功切断恶影荆棘,疼痛不断刺激着她的肉/体,也令心灵逐渐堕入绝望之境。 随后的刹那,灵魂再度鹊起,不甘沦陷。 黑暗中,有金色的光芒流淌在她眸底、眉心,唯有神明才配得上这样的光辉。卫知不是神,但隐约有化神的征兆。她的修为远远不够,但她的天资早已经注定她不会止步于仙。 卫知揣测着这影乱大针的构成,变动对元素的操控,结合杀魔、灭灵、驱鬼之术,形成古怪的半道“天道杀意”,攻击那些荆棘样黑影。 剑气吞天,剑意噬夜,无数的金属长剑跟食人鱼一样狂乱地游弋、斩切,狂放地吞噬着影子的生命。 瞬息之后,几十根恶影荆棘断裂,簌然坠地,融于影幕,消弭无踪…… 莫问天眸焕赤光,即惊且喜,一种预感在心中肆虐,如巨浪滔天。 “你怎么做到的?!”他的语气激动,带着几分期待欣喜。 莫问天是真正的龙傲天体质,出生起就自带浩荡魔气,越长大越是无人能敌,一人可敌百万兵,稍稍认真的话,只手覆灭六界亦不是妄想。 他从未遇见过对手,从未。 如今,卫知以浩然之姿伫立,像是一刀光,劈开了无边黑暗,来到了他的眼前。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遇到对手的滋味,不是不甘,不是不快,而是狂喜—— 是久经期待终于如愿的如释重负。 是天光破晓人声鼎沸的孤独不复。 我终于找到你了!莫问天心中一个陌生的声音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是不是应该叫《反派吸尘器》? 第71章 谁家少年篇·十一 “怎么做到的……”卫知左右看了看, 发现已无影棘束缚,自己亦有几分迷茫,但还是故作淡定地装逼, “我为何要告诉你?” 方才她使出的那一招, 任何典籍上都没有记载, 完全是灵光一现, 潜意识与混乱的举止结合后的产物。修习事关天赋,就跟艺术一样, 很多时候是以很偶然的形式出现转机和创新的。 那是一种横跨六界的反杀之法,体现出了压制万灵,无比强大的“天道杀意”,仅半道,已立竿见影。 恶影荆棘并不是莫问天最强大的招数, 但蕴含了影系术法的奥秘。能消除恶影荆棘束缚,说明他眼前的白袍少年有与之一战的实力。 魔君看向仙家少年的眸子里似载星辰, 熠熠生辉。 影系在这世界被认定为邪恶向的术法,只有魔和鬼才使用,并颇为罕见,与光系对立。 光系的江白墨没能破除影幕, 站到莫问天面前的是个金系的术士, 这无论怎么说都令人大跌眼镜。 “汝不言也无妨,吾迟早研究出来……”莫问天语带痴迷,对武斗的痴迷。 一些道心较为坚定的仙家,终于征服了自己的影子。 一些本就邪恶的仙家, 不为影子所侵, 帮着杀敌。 青铜的地面逐渐出现金红色的光线,破开影幕, 照亮世人。妖魔化的影子被拉长,发出尖锐的叫声,部分竟然直接汽化…… 青铜正被加热,逐渐升温。如此大范围的升温,是江白墨的光系术法“烈阳炙地”,卫知扭头隐约看到场地中央有个玄色的身影。 江白墨双臂张开,感应了天上天下所有的光之元素,额角青筋暴起。 这一招他还没有练至成熟,完全还处于试验阶段,然如今仙界混乱,他顾不得其他,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拼尽全力了。 修真者们纷纷面露欣喜,看江白墨的目光仿佛看着救世主,连太白星君看向他的目光也是赞许有加。 这般看来,这江白墨才是莫问天的宿敌,然而后者先见识了卫知的特殊,并未多看江白墨。 光系的术士,他见多了,每年不知有多少不知死活的来他殿前挑衅,还不是被他叉出去了? 卫知特殊之处在于她身上那半道天道杀意,其他人忙于对抗影子没能注意到,与她面对面的莫问天却感觉到了。 天道杀意是“天道意志”的怒化表现。 在此之前,天道意志只是古籍里的传说,是一种极端不公平的传承,莫问天只略有耳闻。 天道恒长,永世横亘天地,为了维持这份稳定的统治,天道会将自己的力量传给一些下级种族的个体,让他们“替天行道”。 很多很多年了,一直没有出现威胁到天道的个体,天道意志自然也无需出现,而如今万夫莫开的魔君诞生了,天道意志便随之降临。——这才是“天命宿敌”的真正含义。 世人只看到烈阳炙地的熠熠光辉,却未注意到白袍青年眸中的凌烈意志。 在力量体系上将,魔要高于仙,与神相对立,所以魔族能阅读的典籍和知道的秘密要比仙多。 卫知对天道意志、天命宿敌毫无耳闻,只知道,莫问天是来挑事的,为了自己往后的日常,必须干掉他。 不过既然“男主角”都出场了,那么她应该可以退场了。这么想着,卫知往角落里退去,莫问天却一直盯着她。 莫问天想也不想追了过去。宿敌,别跑! 在江白墨看来,卫知虽然是个讨厌的断袖,但也是仙界子民,相对外界蛮族而言就是自己人,便出手保护了卫知——“阳炽”,高温的气柱击向了莫问天。 却不想莫问天扭头凌目一瞪,身前竖起一道黑墙,轻松挡住了“阳炽”。 但凡对立的事物,就没有绝对的碾压可说。光要胜过影,光系术士自身的修为必然要超过影系术士,这对现在的江白墨而言根本不可能。 卫知傻了,眨眼之间,面前又是那头角峥嵘的魔君,赤红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表情竟然有些兴奋? 我就一头杂鱼你为什么纠缠我?刚才想杀你是我的错,是我自不量力,你放过我好不好?心中是如此废柴的想法,但面上还是一副凌然不可欺的样子,“怎么,还想尝败么?” 这话嚣狂至极,加上那张清心寡欲的冷脸,更造成强大的嘲讽攻击与装逼效果。 莫问天却很吃这招,不停点头,心里想道:不愧是我的宿敌,够自信。 二人之外,江白墨再度发动攻击,想要保护自己眼中废柴、怯懦、弱小的死断袖,“阳炽之弹”狂发,却逐一被莫问天随手挡下,后者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莫问天一直盯着卫知,一脸的兴奋、喜欢加垂涎,这画面看起来十分古怪。 作为被断袖祸害的人,江白墨很容易地产生了相关的联想,莫非……这魔君也是个断袖,看上了云二? 仔细看这云家二公子,那是刚中带柔,英气逼人却不失精致,好似寒冬冷梅,勾人采撷,一双桃花眼清魅无疆,就算仙界第一仙子在他的眸光下亦黯然失色…… 果然么?! 江白墨觉得自己真相了。 距离现场比较近的人,也觉得自己真相了。 未来,魔君与战神的本子在全六界都火了。 ——魔君还成了世人眼里的舔狗,然魔君醉心战斗,更醉心追着宿敌战斗,一直未出面辟谣。卫知跳入黄河也无法洗清断袖之名,直到那少女的出现…… 两个注定纠缠千年的宿敌,在八荒庭上,首次相峙。 莫问天很开心,卫知很郁闷。 莫问天的血眸狞亮,面容因兴奋而扭曲,额上红莲如冶铁时的忽明忽暗。他突然发动了攻击,操纵一堆漆黑暗影扑杀过去,仔细瞧,那竟然是一群漆黑的虫子!节肢、触须具足。密密麻麻,无孔不入,直叫人犯密集恐惧症! 卫知瞬间感到毛骨悚然,犯恶心。 那些虫子集中性冲卫她爬过去,深入了她足下,惊得她跳脚,却发现那些虫子皆融入了自己足下龟缩状的影子里,接着影子形状暴涨,呈现狰狞兽行…… 莫问天血红的眸子里满是试水的兴味。 这是“血噬影虫”,能将主人的意志渗入敌人的影子中,影响敌人的神智,使得敌人变得邪恶攻击自己人。 如果你在这个时候跳反,败了,那么你就失去了与我为敌的资格。狞笑着的莫问天心里想道。遇 到了令他感兴趣的宿命之敌,不代表他就因此拥有慈悲仁心。杀死值得一比的敌人,才最为大快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天道意志 说白了 主角光环 很多小说影视剧角色都背负着它(笑 第72章 谁家少年篇·十二 影虫必须得先控制影子, 才能蚕食卫知的灵魂,但它们在触及到那灵魂之前,就被斩切了—— 只见她那白净的眉心一蹙, 兰印花瓣堆叠, 随后手起刀落, 竟毫不犹豫地斩切自己的影子。 人与影是相连的, 影子受到攻击,其主人亦会感受到痛楚, 这是那些强大的仙家会苦战至今的原因之一。 卫知疼得脸色惨白,指尖颤抖,噗通一声跪地,靠着一柄长剑支撑方未倒下。 这份倔强不过堪堪维持着体面,她口中含着一口鲜血, 那是内脏受损的征兆。 她不想露怯,干脆扬起脖子将自己的血跟吞了下去。打落牙齿和血吞——这是她此刻最好的写照。 总是无人帮助无处引援的人, 只能学会如此。 江白墨冷面少笑,倒是真的正直善良,这会儿还想着冲上去帮忙,但人家魔君嫌他碍事, 制造了“黑牢”, 将他困在里头。光芒盛了盛,旋即就被黑牢的壁面吞噬,他连声音都无法传出。 中央仙庭的人好歹经历过不少的战务,对疼痛的耐受性以及心性都比世家仙人要强, 慢慢的, 从影乱大法的束缚中胜出。 高台之上,太白星君已然打败了自己的心魔恶影, 抚须,睥睨下方,却并不出手,好整以暇。 接着,不少家族的族长以及高层随后挣脱。 四层楼西台,云家家主,卫知原身的父亲亦从恶影手中挣脱,他正打算下台帮助自己的“儿子”,却被自己的夫人拉住了。 夫人白氏深知自己丈夫的实力不足与魔君一战,想到与其让丈夫出去丢人现眼,不如看看孩子的表现,说不定能大放异彩,光耀门楣。 这个女人在最危难的时刻,拿自己孩子的性命去赌一份虚无缥缈的荣耀。 修真之人素来淡泊姻缘、亲缘,因为繁衍对于他们而言本来就多余。 繁衍是短命种族的特征,之所以需要繁衍,就是因为短命。其种族为了延续,将繁衍的天性刻在个体的基因里,成为本能。 修真者长命,短亦千年,长则与天齐,故而对自己的伴侣、子女的感情不会像人类那样与生俱来地深沉。 所谓三世情缘,至死不渝,不过是人类对仙神的美好揣测。真正的仙,讲究大道无情;真正的神,讲究以万物为刍狗,一视同仁。 当然,白氏称不上大道无情,只是自私寡义。 莫问天大势将去,但他并不慌乱,反而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卫知,等待她的精彩表现。 卫知不知道看台上的情况,只觉得切开自己影子的刹那,自己的肉身也如被利刃劈开般的疼痛。 不过她愣是定住了疼痛,咬牙,狠狠地她将自己的影子大卸八块。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人不自戕,若自戕绝对变态。 影子顿时变回原来怪乖巧的样子,鹌鹑般窝在她的脚下,隐约瑟瑟发抖,连血噬影虫都纷纷溃散,逃逸向四面八方,畏惧此人的戾气。 卫知这个人,关键时刻,身上的戾气跟不要钱似的,比起仙来更接近于魔,但又确实气息纯粹,皓然无比。 莫问天不恼,嘴角翘起,释放出下一招,“噩梦之森”,能将人心引入噩梦,在梦里遇到自己最害怕的事物。 这招就跟民国的荒木美治子雷同了,卫知曾经经历过类似的考验,怎么可能会被难倒?任它梦魇如何妖骚,她岿然不为所动,甚至想唱B站鬼畜歌,因此轻易破除梦魇。 莫问天眼睛越发明亮,从星辰边做皓月。 下一招“晦月之夜”,它能构建一方小世界,里头的时间流速较外界慢上一万倍,将人的时间感无限延长,里头又空无一物,只有无尽虚空,直令人发狂,比噩梦还噩梦——无期限的孤独才是世间最为可怕的事物。 然而显然卫知是个变态。 她是单亲家庭,打小就孤僻。天生戾气重,连神鬼都不敢相侵,人何以敢靠近?孤独对她而言是家常便饭,是最亲密的朋友。 无尽的孤独便是绝望,卫知不知道自己在绝望中呆了多久,她不断行走,却发现怎么也走不到这个小世界的尽头。饶是如此,她仍旧不愿放弃微弱的希望,内心坚定。 莫问天以上帝视角窥视着自己的小世界,结果发现里头被困的人发现找不到出口之后,居然淡定地席地而坐,在虚无的黑暗中打坐修习起来,顿时叫他哭笑不得。 卫知经常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里去,故而她也只是将这个小世界当作副本,一个较为困难、无聊的副本。 她心想,反正走不出去,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增强修为,说不定就破牢而出了。 卫知是莫问天的克星,这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一个淡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个作死,不断大鹏展翅,在死亡边缘探索未知。这是主角和反派之间的差异,高下立见,生死可预。 莫问天杀不死里头的卫知,顿时感到无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连四方楼里的人也觉得无聊了,正犹豫着是否结束这场吃瓜宴。 黑牢里的江白墨终于破壳而出,手持白亮的暴烈气旋,袭向莫问天。 莫问天微笑着疾速后退,长发被疾风扯至身前,让他的模样看起起妖异魔魅,额头红莲熠熠生辉。 “实在无趣……”莫问天一边后退一边道,“等那小子成长了,本座再来找他玩儿。” 此刻江白墨才是莫问天的对手,后者却开口闭口是卫知,这让前者有些不爽。 卫知在小世界里一呆就是1666.666…天,将近四年半,而现实里才过了十分钟。 四年多了,卫知还是没能破出小世界,但实力还是增强了不少,且速度惊人。在发现自己的修为有了质的飞跃之后,喜怒越发不形于色的卫知亦不禁面露欣喜,看起来自得其乐,越发适应莫问天的小世界。 这让莫问天有些头大,心情还格外不好,他感觉自己在助攻对方,遂烦躁地放了她。 白袍的少年凭空出现,明明是从敌人的阵里出来的,整个人却容光焕发,相貌越发精致,衣上灵尘缠绕,明显修为大增。 看出这变化的仙家们无不目瞪口呆,差点以为卫知要跳反,毕竟她看起来倍受被魔君的小世界滋养。 接下来,魔君却跑路了。 “汝唤何名?”莫问天看向卫知。 卫知快速都翻了个白眼,“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又不傻。 “汝不说,吾亦很快便会知道。”莫问天志在必得,身体悬浮于空,背后出现漆黑的漩涡,“汝很有潜力,本座相信汝将来必有所成,彼时吾在来寻汝一战!” 本来对于莫问天来说,统一六界不过儿戏,是他闲来无事想出的把戏。他有着典型的高玩心态,游戏难度越高越感兴趣,氪金充钱,自找麻烦,一旦通关反极可能弃游。 “承蒙寄望,好走不送!”卫知冷道。 哇啊,反派死于脑残这话真的不假!虽然她是因反派特殊的爱好才被放过,但还是想吐槽:您老真的M的很,好像很期待被揍样子;以及你别再来找我了成吗?我不想见你! “吾甚是期待,哈哈哈……”莫问天发出经典的反派氏狂笑,并在笑声中隐去——他消失在了黑色漩涡之中,众位仙家皆莫敢阻止。 作者有话要说: 魔君是喜剧角色,所以他说话半文不白,叫大家见笑了 - 接下来不打斗!不打斗! 第73章 仙门迷妹篇·一 中央天庭, 忘尘院。潺潺澈水淌乱樱,晶觞流转盛琼浆。仙乐袅袅,觥筹交错, 仙家们笑语宴宴, 不久前的那一场劫难仿佛幻觉。若非一些人家添了新坟, 真无足为证。 仙家无情, 只关心仙政安稳,哪管各家欢悲?为了维持安稳的六界政/治, 广纳贤才方是正途,此情此景便是这一届擢仙大会的庆宴,顺便一提击退魔君的事。 “击退”一词有待商榷,是人家自己撤了的,但祸患已去, 人们还是抑制不住因此而生的放松之情,大家多多少少都喝了点酒, 场面渐渐热络起来。 卫知虽没能赢莫问天,但当时她在演武台上与莫问天单独对峙的样子大家有目共睹,遂可谓一战成名。仙家们或真心或假意,或鼓励或捧杀, 对她奉上了不少的赞许, 以及美酒。 这酒乃仙法酿造,得杜康真传,味道上佳,后劲十足, 连灵气也无法将之逼出, 若喝至尽兴,可大醉千日。 卫知为人克制, 能推的尽量推了。她好不容易推掉了武曲星君的第十杯酒,下一个劝酒者就上来了,只是她没想到会是他——江白墨。 莫问天离开之后,他俩之间被打断的比试在次日继续了,江白墨当众主动认输,由是,卫知拔得头筹。 卫知不善于解读高冷之人的心思,不太懂,以江白墨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的骄傲,为何会轻易认负,也不太懂他此刻为何会来敬酒,但作为礼节,还是从他手中去过琉璃杯盏,略微一笑以示礼貌,随后与他同时仰颈,一饮而尽。 两名美男子共饮美酒的画面十分养眼,令周遭的仙子们视线皆胶着在了他们身上。她们奇怪地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有奇异的波动,比他们冲自己示好都触动。奇怪的属性在这群古代仙子身体里慢慢萌发。 一般敬完酒,人就可以走了,除非要可以套近乎,江白墨明显不是那种会套近乎的人,却迟迟不肯离去,又未开口,叫卫知迷惑不已。 卫知终究是偏直的性子,不想猜来猜去,就干脆地问:“你是有什么想跟我说吗?” 江白墨点点头,语气微带犹豫地道:“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 “对,我之前对你有所偏见,态度也不大好,特地来向你请罪。” 卫知做梦都不会想到高冷人设的他会来跟自己说这些,而且道歉。他这种人不应该万分傲娇,宁死不承认错误吗?或许,她对他也存在偏见吧。 卫知又喝了口酒压压惊,而后,冲他眯眼笑了笑,笑容比之前真诚了不少,“没关系的,之前我也有不好的地方,做出了过激的举止,给人造成了误解,怨不得人。” “误解吗……”江白墨喃喃,视线下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清澈的眸子。他的眼尾天生略微下垂,几分迷离,几分温纯。 听他的语气,应该是对卫知的说法抱有怀疑,但他没有再追究,而是自斟,举杯,“那么就庆祝我们接触误会。” 卫知大方地与之碰杯,二人再度饮下酒水,动作出奇一致。不远处,藏在人群角落里的翡翠眸子泛着冷光。 曲尽人散之际,江白墨喝得醉醺醺的,指着卫知道:“你的头……怎么变大了?” “噗……”卫知被逗乐了。“不对……”江白墨大概意识到自己醉了,有些不耐心地撇嘴,“那为什么你没有醉?”明明一起喝的酒差不多相等,之前卫知还被其他仙家灌了不少。 卫知摊手,“千杯不醉呗。” 严格来说,是千杯白酒不醉,一喝啤酒立马扑街。卫知是少见的白酒三斤半,啤酒不能灌。在现代,能灌醉她的只有她自己,没想到这身体也是此体质。 人体内解酒的酶有两种,卫知只有一种,精在她体内经过转化后便使得她越喝越清醒,越喝眼睛越亮,就像此刻,她眸载星河,微微一弯便化银河。江白墨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掉进去了…… 事实上,他的确掉下去了,从椅子上坠了下去,还好身旁的卫知及时反应过来,捞住了他,否则这江家大公子明儿个脑壳准肿包。 美男子们亲密依偎,如鸳伴鸯,周围仙子几乎要压抑不住尖叫的冲动,虽然她们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尖叫。 角落里的翡翠眸光越发冰冷,淬了毒似的。 江家的小厮将江白墨扶过去带走了,卫知继续被灌酒。 最后,几乎所有人都醉倒了,唯有她一人独坐。 她觉得场景有些诙谐,这些人本来都想灌醉她的,结果半途自己睡过去了。她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笑容如樱花般柔和,饮下最后一杯酒,负手离去。 在经过唯一的槐树所笼罩的角落里时,卫知发现竟然还有人没醉,何止没醉,简直是清醒至极,眼眸发亮,身上毫无酒气,或许滴酒未沾。 除非是酒精过敏一杯进医馆的和地位不足以上席座的,否则在酒场上是万不可能有被允许如此清醒。那人坐在席座上,却未饮酒,委实罕见,让卫知不由多看了几眼。 那人这会儿侧对着她,头偏向她看不清的角度去,以至于她只能看到那纤纤袅袅的碧色背影,像个窈窕淑女,但发髻确实是男式,青色飘带较长的那根垂在肩头。 这些天遇到的个性鲜明的家伙实在太多了,卫知一时间不能立即想起他是谁。 过了一会儿,她联想到后世的那张脸孔,才想起来,“小王……”八,厄,不是,“江曲泽?!” 江曲泽抿唇,憋了口气,“你是想叫我‘小王八’吧?” “没、没有!”卫知立即否认。 江曲泽没有在说话,甚至未转身。卫知不欲纠缠,不在说什么直接撤了。听到她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江曲泽这才转过身,望着她的身影,面露不甘。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又名:菟丝花病娇男的迷弟日常、我在仙门的迷弟迷妹们、在仙界太受欢迎怎么办 - 原本打算这么写—— 江白墨:“但是我的真的不喜欢男人,对不起。” 卫知指着一侧大喝:“滚!” 她果然还是对我心怀执恋,不然不可能如此生气。江白墨摇着头离开。 第74章 仙门迷妹篇·二 太极山, 山高水长流,悬浮于空,山周仙云缭绕。看到这过去她只能在网游里看到的画面, 不由惊叹。卫知御剑登上, 途中遇见了江氏长房的两兄弟。“云兄。”江白墨后来居上, 与她并齐。卫知只略微点头。 能入太极门的都非修真雏儿, 皆是修真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故而仙侠剧常见的大呼小叫声在此完全没出现。 山门前, 已经到了十来个人。这些人卫知大多有印象——温润公子江无欺、惹是生非江无非、致人死地西门阳关、幻术高手风拂薇、傲骨凡修辞耀…… 还有几个路人面孔的,就她读小说养成的古怪信念以及个人经历而言,她相信那些长得像路人的通常真的只是NPC。 这些人见卫知他们来了,都报以注目礼。卫知前世就经常要面对千把人的注目礼,此时一点不怂, 非常淡定都负手降落。 江曲泽显然平日里都不怎么受瞩目,此方身子瑟缩, 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目光躲闪,漂亮的翡翠眸子染了迷雾般的色彩。 说起来,卫知对江曲泽的打斗一点记忆都没有, 还以为他早就输了呢, 没想到能到前五十甲。 大家对江曲泽也没什么记忆,也不在乎为什么他能来,都是骄傲的人,谁会因为别人跟自己同座就高看一眼呢?除了卫知——这个在魔尊来袭时大出风头的家伙, 光荣地成为了众矢之的。 在座的将来很可能是同僚, 但在那之前首先是敌人,年少气盛的他们看彼此的眼光多多少少带着打量和敌意, 以及些许的不甘或者不屑。如此,友好的交流便显得天方夜谭了。 凡事皆有例外,一人秉持着春水般的笑容,来到卫知身前套近乎:“云兄你终于来了。听说太极门的排行按照排名来,看来你将会成为我等的大师兄呢,以后我就是你师弟了。” 此人是江无欺,那个故意放水,被卫知一招打败的人。 听他这么说,卫知一愣。什么情况?身为穿越女主,我就算成不了小师妹,应该也是小师弟吧?怎么就成大师兄了?那种炮灰、龙套角色! 为了体现“少年英雄”的主旨,大部分的通俗艺术作品里,主角的辈分都不会太高,通常都是小师弟、小师妹之流。除非是在吐槽流的作品里,否则,大师兄、大师姐什么的,多半是奶妈、姗姗来迟的马后炮,或者干脆是废柴。 卫知顿时觉得自己脑壳上又竖起了迷之悲剧Flag。我的Flag综合症什么时候能治好?卫知有些悲伤,这悲伤让她清冷的面容看来有些搞笑。 “怎么了,大师兄?”江无欺不明所以。他本意是来拍马屁的,然而看卫知的脸色,明显是拍到马Jio上了。 卫知摆摆手,“话先别说的太早,说不定还会再来场比试呢?或者以贤德论呢?至少贤德方面,我自忖不及在座。”她抱着一丝希冀,心想着如果还有比赛,我一定输! “可是……”江无欺欲言又止,心说这传统由来已久,否则这么多人,排来排去岂不是叫仙家们烦死了? 太极门属于官僚机构编外组织,跟一般仙门不同,很忙的! 约定的时间在午时,大部分人都早来了,唯独一人踩着点,姗姗来迟。 此人甚至未尝换上太极道袍,一袭素白鲛绡衣,仙气至极,急匆匆从空中的长剑中跳下,裙摆与衣袂飘飞,有瞬息滞空,画面绝美,却差点撞上了卫知。好在卫知身手敏捷,躲闪了开,却没有去扶人,后者自己堪堪稳住。 众人的目光利剑般纷纷扎在卫知身上,令卫知瞬间莫名颤栗。 迟来者满脸难为情地对卫知弯腰道:“抱歉抱歉,你没事吧?”卫知莫名感觉自己背后的剑越发密集了,冷淡地道:“没事。” 迟来者又冲其他人不停鞠躬:“对不起,大家!我来晚了!” 众人纷纷摇头,善意地表示自己不在意。 卫知差点翻白眼,这群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被美色蒙蔽了双眼!她就不信,若是糙汉,譬如她,迟到了,他们会有这等好脸色! 迟来者正是仙界女神怀素书。以卫知在现代养成的鉴婊技能来看,这绝对是朵白莲。 倒不是对优秀的女性有什么偏见,而是太过于完美的人设,总归有失真实,仿佛画皮,就譬如卫知身旁的江无欺,过于温和的面容以及谦和的态度,似乎暗藏妖魔、恶虎。 太极门的前辈们身上的道袍跟新生们的不同,衣上的墨色纹饰较多,占据了整件衣服的四分之一。他们早早到来,维持着秩序。 见人齐了,为首者便宣布他们可以进入山堂,另外几人撤掉了禁制,白玉牌坊之外的新生们方得入内。 怀素书紧跟着卫知,与之只差半步,不停没话找话,“我还以为云二公子不会来了呢。”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些年云二公子皆闭门不出,似无心与世俗打交道。” 这些年,卫知一直闭关,给人无心仕途的印象。这印象基本是错误的,卫知对权力没有强烈的欲/望,却深刻地明白,没有权力,有时候真的会死人。因此能轻易获得的权力,她从不惮拿起。 “云二公子应该会成为我的大师兄呢,师兄,师妹这厢有礼了。”仙女巧笑倩兮,尽显活泼地讨好,若非卫知心非男儿,真要心动了。 卫知反应还是冷冷清清的,似梨山花雨。 这入太极学堂的建筑群在深山之中,还要走上好长一段路,山上禁飞,一行人只能步行。 没过多久,怀素书苦着脸,微微弯腰,锤了锤大腿,冲前方自顾自走着的卫知喊道:“师兄我有些累了——” “那你就慢慢走。”卫知头也未回,冷淡地道。 落于其后,停步不前的怀素书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唇。莫非真如外界传闻的那样,这云二是个断袖? “怀仙子,我来背你吧!”江无非热诚地道。 怀素书心说,谁要你背?面上还是亲切柔和,刻意露出“故作坚强”的笑容,道:“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可以的,一起加油把。” 江无非瞬间被萌到了,这么柔弱,还这么努力,简直太完美了! 第75章 仙门迷妹篇·三 太极庭, 十二根白玉巨柱通天,上雕洪荒兽纹——太阳烛照、太阴幽荧、东木青龙、南火朱雀、西金白虎、北水玄武、下土勾陈、上黄腾蛇、泽神应龙、炎神旱魃、慧兽白泽、瑞兽麒麟。 再往后,白玉天阶数九百九十九, 至达太极大殿。殿以脂玉为墙, 以灵银为饰, 神圣高洁, 浩然大气。 在座大多是修真世家子,见多识广, 去过的仙山王庭不少,仍旧为眼前的景观所震撼。 不过大家都端着,尽量保证保持高贵人设,表现较为明显的是几个凡间散修──辞耀,风拂薇, 以及一个卫知感到无比眼熟的人。 这人不过十五六岁,五官标致, 眉目端正,面部线条既不锋利也不阴柔,气质十分清爽,充满少年感, 堪称女生眼里的初恋颜, 气度更是清贵不凡,经过了短暂的惊讶之后便淡定了下来,扬起一丝不羁的笑容。 卫知起初看还想不起这人跟谁像,将民国时期的张白圭与现代的纪圣净相的面容结合起来, 就变成了这人的模样。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难道我的世界就只能有这几个面孔吗?你们换马甲的时候为何连脸都不换? 卫知恨不得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你发现心中的恼恨。 将近千级的台阶, 众人还以为可以御剑飞行,然前辈们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老老实实的往上走,只能循之。 众人好不容易才到了殿内,里头银碧辉煌,空间极大,天顶极高,与人一种可以直达天听的错觉,心中不由升起敬意,却空无一人,想来主事者还未驾临。 众人在里头等候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不由心生私议,前辈们端正站立着,不为所动,想来这已经是一种传统。 就在大部分人都快失去耐心,一些人昏昏欲睡的时刻,终于出现转折,一个霸气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人未至声以至,“诸位学子好──” 声已近咫尺,众人举目四望却不见其人。 “我在这里。” 众人低头。 “我是太极门门主,阴阳仙翁,陈鱼老。” 陈鱼年逾万岁,故添“老”字。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身高不足70厘米,朝着不过一周岁的模样,就是那种连站都站不稳,需要人扶着的,想抱人大腿都抱不到,只能退而求次抱小腿的糯米团子。 连脸都不是人们想象中皱巴巴的样子,皮肤光滑细嫩,羊脂玉不能与之媲美,杨贵妃都因之会掩面羞愧,小鼻子小,嘴巴却有一双大大的星辰眼,标准的婴幼儿脸。 头重脚轻,四肢短小,双爪肉呼呼的,相当可爱,不论怎么看都是个幼儿,无疑。 他身上穿着极小版的道服,道服一半黑一半白,比殿上任何人都要更能够体现太极阴阳八卦的精义,除此之外再没有能够说明他身份的地方了。 “你就是门主?怎么可能!”西门阳关第一个出言质疑,此人锋芒毕露,完全沉不住气,也不需要沉气。 不少人点了点头,对此附议。 “不容置疑我就是陈鱼老,你们的师尊!”这个幼儿开口就是风采,那浑厚霸气至极的声音与容貌截然不符,分外违和,令人目瞪口呆。自诩镇定的世家子也不由的泄露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所谓的仙人并不能够像真正的神那样不老不死,连凡间都有天人五衰之说(指天人逐渐变老变丑,直到最后逝世),即使修真极其精进,也只能够推迟衰老死亡,能像这样一万多岁还如此年轻的实乃罕见,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 只有两种说法能够解释这样的情况,要么陈鱼老修炼了特殊的功法,能够反朴归真,或者是已经到达可以化神的境界,那么他留在仙界而不前往神界就更令人费解了。 周围的师兄姐弟们都没有对此做出反驳,说明此人的确就是陈鱼老,新生们也只能够按捺下心中的迷惑。 “你们之前在擢仙大会上的表现,我也都看到了,非常的出色,不出意外的话,将来都会是仙界的栋梁。 “为了更好地让你们得到成长,我以及你们的师傅、师兄姐弟将会尽量地敦促你们,促使你们更快的成长。” 陈鱼老就像一名校长在开学典礼上那样宣布一些场面话。 卫知虽然不耐,却还是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因为她将来也必然是掌权者,也势必要学会说一些能够鼓舞人心严明规章的场面话。 不论是未来的未家,还是现在的云家,势必会为她所管辖,就算有庞人来阻挠,她也绝不容许权力旁落。因为她生来就站在距离高位一步之遥的地方,进则万人之上,退则粉身碎骨,她从来就没有退路。 大家接受了陈鱼老幼体老人心的设定以后,便觉得没什么不妥,毕竟年轻也是实力的一种象征,往往是那些修为迟缓的愚笨之辈才会早早衰老。 陈鱼老说完场面话就宣布:“想必大家也都知道,太极门每一届的排行,都是根据擢仙大会的名次来的,所以你们这些的大师兄就是云家二公子云非乐。非乐啊,你可要做好榜样呢。” 陈鱼老星辰似的大眼睛看向了卫知。 卫知苦笑着点点头。 大师兄,这个位置意味着责任,亦意味着需要保持高于别人的能力,否则的话就会成为笑柄。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故事里的大师兄都只是配角,因为人们不需要一个从一开始就是最强的人作为主角,那样容易失去看人升级的乐趣。 当大师兄容易头秃啊,卫知还未真式开始自己的大师兄生涯,就已经觉得自己有些头冷。 一同的那五十二人,个个自命不凡,自诩天之骄子,显然都并不是很服气,却没有办法反驳。 那几个年纪比未知大一点的,更加不愿意称一个弱冠少年为大师兄,神情十分别扭,卫知的庶兄脸色难看至极。 卫知觉得自己的脊背发凉,好像有无数的利剑在戳在那儿。为了维持好风度,她只能够挺直脊梁硬扛。 作者有话要说: 新出现的角色跟纪圣净性格不同,容貌有异,其貌接近年轻时的胡歌。 第76章 仙门迷妹篇·四 繁花寮, 巨大的蓝花神楹木上,栖息着一抹素白。 此人便是卫知,她翘了公共课在这里补觉。 太极门的课程安排很像后世的大学, 根据学子对元素的掌控分了七个班, 平日里各有师承, 但有时候会在同一个课堂里接受谛听, 通常讲述的都是些修真的心得课、道心的传扬课,类似于讲座。 卫知对于别人如何得道升仙没有兴趣, 而公共课连同门的师兄师姐也会来,人坐满堂,卫知不去也不容易被发现。卫知经常连夜打坐,以修仙法,自然缺乏睡眠, 仙人不是不老不死的神,会有疲惫之时。 神楹摇摇晃晃, 蓝紫色的花瓣纷纷而落,花雨之中隐约传来鸳鸣鸯吟,一对俊男美女竟在此地褪衫野合,这动静令卫知从睡梦中惊醒。 这两个人修为比不上卫知, 故而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这可苦了卫知了, 声音倒是可以用术法屏蔽,但这动静想忽略都不行,令她无比尴尬。 神识扩大,探索之下, 她发现这男女竟是与自己同界的怀素书和西门阳关。 怀素书可是大众女神, 众小仙男的梦中情人,想不到这么快就将自己的贞洁交付了, 不知道有多少仙男要因此心碎。 这西门阳关就是在赛场上无视裁判喊停,继续攻击对手的人,绝非善茬,以其狠辣与家世在学院里占有一席之地,也不辱没怀素书的女神身份了。 卫知不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长袖破风,惊鸿掠影,消失于原地。 怀素书惊,抬头,只见层层叠叠的蓝紫色华冠之间有抹孤傲的白一闪而逝。 学院里的人,穿着根据年纪有所不同,这般皓然的白,应该是跟她同一届的人,可不知道具体是谁。 怀素书惊恐地想要推开西门阳关,后者却正在兴头上,不愿意放开。 “被、被人看到了!”怀素书紧张道。 “看到就看到,有什么关系。”西门阳关肆无忌惮,心中甚至因被旁观的念头而更加激动。 怀素书眼里泛起泪花,“你和我约定好了的,这件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否则就便只能以死成全名节了!” “那你还不如嫁予我?”“我家小门小户,你家怕是看不上……” “以后我是家主,谁敢说你什么?!”“可现在还不是,答应我,先别说出去好吗?” “好好,都依你。”西门阳关说着俯身想要吻上她,她微微侧头避开,“还有,帮我查查,刚才那个到底是谁。” 胆敢跷课的人并不多,怀素书很容易就将人对上号。 坏了,怀素书心想。这云二公子家世与西门阳关齐平,实力还大于后者,是她最想攻略的人之一,若非他太难攻略,只能方在后头,哪儿能让西门阳关抢先?如今却在他面前暴露失洁,以后想要攻略就难了…… 怀素书咬唇,面露不甘之色。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是小门小户出身,从小百年没有体面可言,见惯了世家子女趾高气昂的样子,看那些外貌、性格、智力都不及自己的人居然过得比自己好,心怀不甘妒恨,故而等她长大了,就疯狂找一些东西来弥补当初的缺失。 这东西,叫做追捧,叫做宠爱,叫做面子。 怀素书入院并非想要修得无上道法,成为至高之仙,毕竟就算成了上仙,依旧躲不过生老病死,那还不如享尽一世荣华,她从一开始打的就是攻略所有优质男儿的主意。 怀素书不愿意放弃卫知这个好目标,出于心慌,变本加厉地开启对卫知的攻略。 卫知对此感觉是:好烦。 卫知和她并不是一个系的,卫知又刻意躲着,故而她们平时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怀素书一直等待机会,一年后终于机会来了。 学院让这一届的学子全部往距离太极山三百里的猎妖山去狩猎,狩到的妖物根据危险系数按上不同的积分。 这些积分就等于学分,门内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项目都跟积分挂钩,七年后所有学子的总积分一起上达天听,作为中央天庭对众位学子的重要评估标准,关系仙人仕途,非同小可。 五十三名学子队列于牌坊下,总教习负手而立,朗声道:“这猎妖山只是初级试练地,大多是些修为不足千年的小妖怪,众位不必太过于紧张。不过呢,这凡事都有例外,万一出现了过于强劲的妖怪,请务必发出求救信号。现在我就将信号口诀与手印教给你们。” 口诀很简单,只有八个字:阴阳黑白,否极泰来。 散会后,总教习吧她拉到角落里道:“你是大师兄,得保护好所有师弟师妹的安全。” 卫知想吐血,得,原来她就是那个救援! 这即要猎妖拿积分,又要保全倒霉蛋和作死党的性命,这得多不公平啊? 卫知有些头疼,看教习的脸色是没有什么转圜之地。 算了,反正她也不那么在乎这积分,便是一拱手:“是,弟子听命。”蝇头小利不足为争。 想来,她遇到险难之时,山门也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他们敢这样放任学子于险境,肯定是有比信号手印更为靠谱的监察手段。 猎妖山距离山门虽有三百里,但御剑之下,不足半个时辰便也到了。 这山浑然为障气所笼罩,紫绿色的毒气让整个山透着不详的气息。学子皆傲然视之,丝毫不惧。 第77章 仙门迷妹篇·五 要她一个人同时保护五十二名人是不可能的, 为了加强安全系数,卫知宣布:“四人一组,名单如下。”手持卷轴, 一松手, “刷——”滚展出她用神识临时念写的内容。 擢仙大会第1和第53搭档, 再配两个中庸, 以此类推。 “听明白了么?” “是,大师兄——” 众人齐声应道。 作为大师兄, 卫知平时被迫拦下邪吃力不讨好的杂事,比如收收作、统计到课率、维持下公共场所的秩序等等,大家见多了觉得这大师兄的名头也没什么好抢的,像个大众保姆,还不如了无头衔来得轻松, 再加上卫知认真负责又清明果断,大家便认同了卫知大师兄的身份。 卫知的这种安排并无错处, 大部分都就觉得无所谓,散开来组队,唯有西门阳关拂袖离去,“我一人足矣!”他并不受欢迎, 众人便随他去了。 卫知是第一名, 末位叫南天晴。 长得像姜晴雨的家伙。 卫知对于这种后世脸已习以为常,谁还没个前世啊? 或许,后世能聚头,也是出于前世的恩怨纠葛。 有因种下, 方有果结生。 南天晴是最后一个到校的, 是三名保送生之一,故而未曾在擢仙大会上露面。 三名保送生, 一名是比赛中为暗箭所伤眼睛受伤无法继续比赛的辞耀,一名是凡间帝王家之子毕然生,剩下这一名就是南天晴——阴阳仙翁在游历途中遇到的小女孩儿,天资不凡,性子又活泼讨喜,便被仙翁带回来了。 在山门中,她是仅次于怀素书受欢迎的女性。 怀素书美则美矣,但美得太虚幻,不易亲近,她打心底只喜欢跟高位、有前途的青年来往,故而“底层少年”只敢远远看着,但南天晴就不同了,她是哪种路过菜市场所有的大婶儿都会在她脸上捏两把的小可爱,接地气!故而,南天晴成为“底层少年”们共同环绕的对象。 而且,更重要的是—— 这可是所有人的小师妹啊! 小师妹! 那自带惹怜Puff的属性! 被卫知凝视着,小师妹南天晴不禁低下头,含羞带怯:“大师兄……” 别别别,受不起受不起——她受不起这种来自女主的爱慕啊! “嗯。”卫知淡定地应了一声,抬头脖颈,目光飘高。 感觉到卫知不再关注自己,南天晴面露失落。 大师兄是大家的大师兄,不是她一个人的。 这时走来一位仙女。 自从怀素书横空出世,“仙女”几乎成了她的专属。 “师兄,和你组队的王小胖儿说怕拖累师兄你,跟我换了。” 卫知皱眉,“他居然胆敢擅自更换?” 王小胖儿胆小怕事,资质中庸,自然不敢,还不是怀素书略释魅力,把他给迷住了,这才让他同一更换的? “他人呢?”卫知举目四望,山脚下的人已经散去了大半。 “他已经走远了。”怀素书为难地道,一把拉住卫知的手,“师兄,你就收下我吧,我很乖很听话,身手也不错,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仙女撒娇…… 好吧,有些违和。 卫知抽回手,“算了。” 她好不容易营造出不近女色亦不近男色专心学习的好形象,犯不着因为怀素书就追上去换人,对山门女神避之不及——这多半又会成为被人诟病的仙界花边新闻。 “还有一个人呢?” “在这儿……”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在山壁绿植覆盖的地方蹲着。 “你在干嘛?” “种蘑菇。” “……” 那人并未种蘑菇,只是蹲在那里,以仰视的角度,怨念地望着卫知。 他是在擢仙大会上败给卫知,掉了百分之八十粉丝的夜家小公子,夜宴。 “为什么要让我和你组队啊?我又不喜欢你。”夜宴以将死之人般无力的语气道,托着腮,望着蓝天,神情抑郁。 “可我……”卫知开口。她还没说完,就被怀素书急急打断,“既然人已经到齐了,大家赶紧出发吧!不然晚了,妖物就被他们猎光了!” 怀素书生怕卫知那句话是:可我喜欢你。 不,你不能断袖!! 于是,卫知打头,两个美女在中,比美女还美的夜小公子不甘不愿地走在最后,一行人出发了。 紧跟在卫知右边的南天晴不怎么说话,一反往日里活泼可爱的作风;而紧跟在左边的怀素书叽叽喳喳,一反往日里惜字如金只爱微笑的女神形象。 “师兄,走这边吧!”怀素书又道,“感觉这边的障气比较重,应该能找到更高积分的妖物。” 这不是怀素书第一次故意改变道向了,她还不时走到与卫知并肩的地方,企图以自己的步伐影响卫知的走向。很多人在并肩的时候都会不自觉跟另外一个人走,甚至会闹出两个人都不认路却走得飞快的笑话。但这不包括卫知,卫知很坚定,只会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不停地前进。 卫知微微侧头,打量着怀素书。 这怀素书是想把我引到什么地方吗?那她有什么好处?跟西门之类的家伙合计好要算计我吗? 卫知扭头,继续朝着原来的方向走。 怀素书愣了几秒,匆忙追上,“诶,师兄……” 怀素书的魅力总是在卫知前面失效,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莫非是断袖的力量?这大师兄果然只喜欢男人么?! 不,就算是断袖,以老娘我的魅力,也能给掰直了! 这是怀素书的脑补,而实际上,她所面临的不是将断袖掰直的使命,而是将直的掰弯。 不管怀素书是什么念头,卫知只有一个想法:我只想好好修炼。 …… …… 试练前,大部分学子都询问过前辈相关事宜,就跟后世学弟学妹向学长讨教去年考卷一样。 大部分前辈守口如瓶,唯一长滞学院十八之久的“老”前辈收钱透底。 此无良前辈提供了三条信息: 一,不要试图杀妖; 二,不要掉下山; 三,不要靠近井。 第一条很好理解,如今仙界名义上统御六界,但他界还在,政治和外交亦还在,仙界和妖界目前正处于友好相处和谐互助的阶段,妖怪们可不能随便杀,更不能集其种群以灭之。 这猎妖山上的妖怪们早就与山门的人通过气,只过招,不会要学子们的性命。相对的,学子们也不能要妖怪们的性命,除非妖怪失控,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安危。 这些都是内幕,山门教习没有解释清楚,只说,要活捉,否则不算积分。 可怜一些小妖,还是会被不懂事的新生给干掉,毕竟有些人年少气盛,总觉得杀妖怪长脸,有些人则是害怕妖怪,战斗至极失手杀了,大部分仙家子弟都觉得妖怪的性命比自己的卑贱,杀了便杀了,左右不是个事儿。 对此,后来山门又加了一条,不但不算几分,还要扣分,情况才有所好转。 第二条是因为这座山是冥界的一个入口,掉入山下就可能落入冥渊。如今冥界内乱,时有征战,若是山门的救援来晚了,极可能成为无辜的炮灰。 第三条,井是结界的象征,三千小世界,落入井中不知会去往哪里。有的井还覆盖着幻术或者诅咒,比较幽冥的是忘忧井,能让人持续性看到快乐光景,饿死都不愿离开,渴死也不去动井水,最终活活在水源前渴死。 总之,井凶险至极,连妖怪都不敢靠近。 大概是怀素书有帮手,卫知选定的路上总是出现路障,不是塌方就是毒沼,有些还可以用仙法破除,有些则必须绕过,最后一群人跌跌撞撞,来到一片高山荒原上。 荒原之中,暗藏着一口井。 第78章 仙门迷妹篇·六 荒原指的是无人耕种的原野, 并非寸草不生,反而荒草横行,芜杂混沌。 那口井被齐膝的野草掩埋了, 毫不显眼。 其井名曰, 红尘。 红尘俗事, 纷纷扰扰, 杀心焚魂,是为苦海厄山。 仙人无情, 凡人有意,红尘紫陌,亦是孽海情天。 故而,红尘井又名情人井。 它最初只不过是一口普通水井,后来, 一对恋人在此殉情,其中女子为仙, 男子为鬼,为了防抗家族阻挠天道反对而选择双双结束生命,于是这口井便也成为了跨种族相爱的象征。 那对恋人之所以选择这口井也大有讲究,这猎妖山地处仙、妖、冥交界之处, 爱而不咎来处之意。 后来, 但凡越了六界种族之别相爱的苦偶,便喜欢来这个这里定情,以示心中坚定。 由于跨越种族的恋人,最终得以幸福结局的实在太少, 跳井的人越来越多, 有的是一起跳,有的是孤零零一个人入水, 了结孤苦悲伤的性命。 这些情爱思绪,化为了巨大的怨力。 听说,再冷清的仙人入了这井,也会拥有炽烈的感情;再无情的神人入了这井,也会变得跟凡人一样,拥有七情六欲。 又听说,就算是仇人,若是一起入了这井,也会相爱。 怀素书就是听闻了这传说,才故意将人往这条路上引。 为防痴情人跳井身亡,仙界早已将这处井的位置从所有的典籍、地图上抹去,成为绝密。 然而再怎么绝密,还是有知情者的。 无良老前辈在收下了怀素书的灵石,以及彻夜相欢之后,便透露了具体位置,附带图示。 夜尽天明之际,无良前辈赤身而问:“你就那么执着于你的大师兄?” 怀素书起身着衣,娆背冷然:“天之骄子,谁不慕而往?” 无良前辈意味不明地笑了,“那你可看好他了,否则,这花落谁家,可就难说了!” “怎么?莫非连你也看上他了?” “不……我只喜欢你。”无良前辈笑得虚伪,“不过,天道自有命数,这云二怕注定不归你所有。” “闭嘴!”怀素书不悦,怫然离去。 …… …… 如今,卫知距离那红尘井越来越近,怀素书的眸子也越来越亮。 她的夙愿就要达成了! 快过去!快过去! 怀素书看出这大师兄喜欢走直道,不喜欢拐弯,这红尘井就在卫知行径的路线上。而且井都自带怨场,能覆盖方圆一里,只要进入怨场领域,就会被井吸附过去,避无可避。 卫知一步踏入怨场内,刹那,她感觉到了巨大的力量,那是不属于仙、妖的力量,是冥界才有的怨力。 糟糕! 卫知想要抵抗,可一切发生的太快,“噗通……”眨眼之间,她已经被吸入了井中。 糟糕,我不会水! 怀素书遏制不住地得意一笑,正抬步,打算往场里头走,突然西门阳关从草原中鹊起,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带离那危险的域。 “你放开我!” “太危险了!” “那只是红尘井,没危险的!” “红尘井?”西门阳关眸子泛着危险的光泽,“你拜托我一路作祟,为了的就是与他共赴红尘井?!” “不是……”怀素书百口莫辩。 南天晴也想跑过去,却被夜宴拦住,“小师妹,你没听到吗?这井没有危险!” 夜宴心中呶呶不休,那个断袖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两个拼了命的勾搭他? 卫知兀自沉井…… 这井很深,连通三界暗流,避尘术只坚持了半刻钟,“咕噜噜……”她喝入大量井水,感受到了窒息。 这井水附带可怕的红尘怨力,吞噬仙魂,扰乱道心,卫知脑子里晃过无数痴男怨女爱恨纠葛的画面,心脏炸裂般地疼痛,一瞬间,悲伤到流下汹涌的泪水…… 那泪水转眼成了这浩荡怨池的组成,化出怨力。 意识恍惚之际,卫知看见不远处漆黑的井中浮现了白色光团,隐约可见其中有一人形。 那是少女的形体,玲珑娇俏。 少女越来越靠近,卫知能逐渐看清楚她清丽绝伦的面容,三千鸦发,点漆明眸,惜唇无色素,苍白单薄。 少女吻上了卫知的唇,一瞬间,属于冥界的力量渡了过去…… 冥灵无形,不畏水火,有了这一口气,卫知就能暂时在水中生存了,并还神奇地让她心中的剧烈的痛苦瞬间烟消云散,化为了无上欢喜。 少女的唇脱离,一双空灵的眸子凝视着她。 卫知愣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这一世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且丧失在一名同性的唇上? 这、这…… 卫知有些崩溃。 少女向后褪去,夹带光粒的三千鸦发如海藻般在水中狂舞,形成屏状光幕,画面绮丽灵异。 少女在消失之前,启唇,用唇语对卫知说:救……我…… 接着,光消失了,少女的形体在这昏昏暗水之中消弭。 卫知还在发愣,完全没有理解这神展开。 水底吹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婴儿为何能在水中啼哭?卫知起初不明白,待她循着哭声来到井底,才明了。 ——原来是冥灵啊。 看着那婴儿,数秒内,卫知思维转了好几个弯。 救还是不救? 刚刚那少女与这婴儿有是什么关系?莫非是这婴儿的母亲? 那少女可以算是救了卫知一名,因果相报,她必须救它,才符合道法,符合这世界的规定,否则悖逆因果,必遭反噬。 卫知抱起了婴儿。 因,真正种下。 …… …… “不行!大师兄一定出事了!”南天晴推开夜宴,打算进入域内,恰好这时,破水声响起,卫知鱼跃而出,怀里多了个婴孩。 婴孩天生冥光笼罩,在青天白日之下,亦光环熠熠。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非百合 冥灵无性别,可以肆意转换出男形、女形 卫知是男形,相对的冥婴也暂时会是女婴。 ____ 古言预收文《狗富贵,勿忘猫》 前王妃请人做法,把摄政王变成狗,而做法的巫师自己变成了猫…猫飞狗跳的古代恋爱日常开始了![坑蒙拐骗的半仙女主×莫得感情的倒霉摄政王] 论摄政王有多不幸?前王妃要他死,买通法师作祟;小妾甲与侍卫通[哔],给他绿帽;小妾乙与少帝相好,刺杀他;变成狗,他还得仰赖罪魁祸首!(摄政王想静静.jpg) __大致剧情: 1 阿狗爱上阿猫,两个人都变成了动物 2 阿狗爱上巫师,男主是狗 3 王者爱上阿猫,女主是猫 4 王者爱上巫师,十里红妆(如果没有这段,嘿嘿嘿…… 猫:Mia!变态!) 第79章 仙门迷妹篇·七 经过了一天一夜, 猎妖试练结束。 大部分妖怪都被收入了拥有内容空间的宝器,比较奇怪的就是他们的大师兄和二师兄。 一师弟指着卫知问道:“大师兄你是掉进结界跟女妖嗯啊啊生宝宝了吗?” 众所周知,结界里的时间流速跟现实大不同, 很可能现实里是一天, 结界是数年, 恩爱生子不是不可能。 对此, 卫知冷冷瞪之,“滚!” 一师妹指着江白墨问道:“师兄你腰间的老婆婆不收入法器吗?” 对此, 江白墨臭着脸,不作回答。 他也想将之收入法器啊!但奈何自己的实力根本拼不过她。 他腰间正面缠着个老婆婆,老婆婆时不时摇晃脑袋蹭他的腹肌,发出享受的呼吟,喃喃不断:“嗷唔嗷唔, 年轻的肉/体……帅仙儿,老神喜欢帅仙儿……呜呼呼呼呼……”末了笑得怪里怪气。 这老婆婆人是整座山头年纪最大的, 人送外号“老不羞妖”,曾经是容冠妖山的大美人,如今容颜朽老,鹤斑鸡皮, 头发稀疏, 唯有几根银丝固执朝天翘,浑身上下都缩水,脸缩到连下巴都没了,眼皮子下垂耷拉, 让人看不清情绪, 不过恋色的表情一览无余。 南天晴不由同情道:“二师兄真可怜。” 卫知斜眼:你大师兄也很可怜好吗? 这一世她连恋爱还没谈,就突然多了个娃。 众人归门, 悲剧的两位师兄打头,一个怀里抱娃娃,一个腰缠老婆婆,俱是一脸悲催。 …… …… 卫知将婴儿上交仙门。 果不其然,阴阳仙翁道:“既然是你找到了它,那么它便与你有缘。你当她师父吧!” “厄,我不应该当她爸爸吗?” “你又未成婚,影响你在仙界未来的婚途。” 不仅仅是婚徒,还有仕途。 仙界与冥界称不上势不两立,但终究是非我族类,这仙人若膝下有冥灵之子,那中央天庭是怎么都不可能放心将官爵交给她的。 就这样,卫知有了个徒弟。 徒弟年幼,无名无姓。 她想起后世遇到的红衣萝莉,逗了逗婴孩,笑道:“暂且叫你九歌吧。” 冠姓,卫。 她的笑容没有维持太久,脑海里又想起了那一声声哭诉: “师父,你为什么总是看不见我?” “师父——” “师父——” “师父……” 难道,将来与我结下愁怨的就是这婴孩? 为了避免悲怨横生,卫知决定好好对待孩子。 却不想,正是这一念,令枝节横生,愁怨难了。 卫九歌在卫知的宠溺下慢慢长大。 这孩子,天生性格沉稳,从小到大甚少哭泣,从不慌乱,总是老神在在,淡漠出尘的样子。 卫知疑心她其实也是穿越者,或者保有前世的记忆,然,明里暗里的探问观察之下,她确信这孩子并没有多余的记忆。 但卫九歌打小就极其聪明,智力超群,连卫知这个师父都很快就甩远,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生而知之,不学而能”之人吧。 世有拥先天智慧之人,例如老子、六祖慧能、十地菩萨(法云地),这类人即便如了轮回亦不迷失神智。 卫九歌越长,越像后世的楚九歌。 望着她巨可爱的面容,卫知不由喃喃:“莫非瞎猫碰上死耗子,给我蒙对了?”这是楚九歌的前世? 卫九歌正在看书,被人盯得好不自在,抬头,用黑漆漆的扣子眼回视了过去,这回轮到卫知不好意思了,“怎么了,小歌儿有话想说?” 卫九歌语气毫无起伏道:“能不能不要别盯着我看,很烦。” 卫知心口中箭,吐血:噗…… 卫九歌紧接着补刀:“还有,师父就这么闲吗?”小丫头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条咸鱼。 卫知复吐血:噗…… 一点也不可爱! 比后世不可爱多了! 难怪原身不愿宠你!我也不想宠你了! 卫知气哼哼地跑了。 这已经是他在太极门的第七年,濒临毕业,其他人都很忙,为了获得更多的积分而鸡飞狗跳,卫知却相反,慢慢清闲了下来,因为她已经决定好了,之后不加入中央天庭,而是留下。 这世界上有这么一群人,叫万年不毕业生。 他们热爱母校,害怕步入社会,为了留在母校拼尽全力——拉低自己的学分,故意考不及格,以及留校任职。 她倒不是对当老师有什么执念,而是对太极门的“千机殿”产生了好奇。 天机殿,万物命数机缘的诞生、发展、结局,悉数尽数藏于其中。 殿主以监视以及司掌仙、凡运数为主务,甚至能干预仙魔命劫,说白了就是个司命星君。 更有传闻,这千机殿有暗阁,能显天道意志,令人知世之走向、六界大劫以及破解之法。 经历了好几世,卫知还是看不穿天道的路数,不明白自己这穿来穿去的命运安排背后到底有何用意,以及之后会有什么发展。卫知想要加入千机殿,好方便了解这该死的命运。 卫知相信,但凡命运,不管多糟糕,都会有破解之法,而破解的前提条件就是观察它,即审题。 就快毕业了,卫知不宜出门。 因为一出门—— “诶!”她捂头。 “大师兄——我宣你!我们就要离开山门了,如果不说,你可能永远不知道,所以我要告诉你——我宣你!!” 接着, 此起彼伏的—— “大师兄,我宣你!!” 这里面即有同届的女孩,也有后来的师妹,她们都冲着卫知所在的方向,投掷果子,扔帕子,放飞吻。 场面异常火爆,如同后世粉丝见面会。 众星捧月之人,卫知拂袖,“滚!” 你们当演台偶吗?! 好好给我去修真啊! “好帅!大师兄就算是发飙也是腊么帅!” 一呼百应:“大师兄好帅啊啊啊——!!” 噗…… 卫知吐血。 关门。 回去继续盯着徒弟的小嫩脸。 第80章 仙门迷妹篇·八 不管那个世界的学校, 学子毕业后可以有诸多选择,留校即其一,但在太极门内, 这样做的人并不多。 成为教习, 的确受人尊敬, 但毕竟不是什么执掌六界权柄、征战八荒四海的身份, 捞不到油水、功勋,大部分人还是选择前往中央仙庭任职。 七十厘米的小人儿负手踱步, 沉声问道:“你想好了吗?” 卫知是她那一届里最出色的学生,否则光凭一张脸,也得不到那么多迷妹的拥簇。 江白墨、江曲泽、江无欺、夜宴都是一等一的相貌,可除了江白墨,获得的拥趸不及她一半, 若开粉丝之战,他们的粉丝可能分分钟倒戈。 因此, 卫知若是留下,那么绝对是仙庭的重大损失。 卫知恭恭敬敬地跪在小人儿跟前,“弟子已下定决心了。” “你无心仕途,我也不好勉强。”陈鱼老老神在在, “听说你想去天机殿任职?” “是。”卫知作揖。 “你可知为何这天机殿会隶属于区区山门?” 卫知作揖的手一顿。 她不知。 这天机殿之务, 关乎万物苍生、乾坤走向,怎么看都应该隶属于中央仙庭,而不是作为无人问津的寥落之庭。 传闻毕竟是传闻,告诉卫知相关信息的无良前辈(此人如今已在校二十五年)将天机殿形容得神乎其神, 自己却不愿意加入, 其中自然必有猫腻。 卫知一鞠躬,“恳请师尊明示。” “天道, 即天之道,那么如何能令天下之人肆意转改、指摘?你若是存了逆天改命之心,那么我劝你,趁早放弃。” 卫知立即伏而告罪,“徒孙并未有逆天之心,至于逆命,徒孙不知自己命向何方,又如何衍生此异心?徒孙不过是希望能在天机殿内,替仙门分忧解难,以酬诸位教习、师父以及师尊的教导。” 卫知说的半真半假,挑不出毛病。 “如此便好。” 陈鱼老虽生如周岁小儿,但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予人深不可测之感,对比之下,莫名恐怖。 卫知却不惧,抬头问道:“只是,徒孙此刻心中有一个疑惑,不知是否当问。” “问。” “听闻天机殿殿主司掌万物命运走向,那么为何,又说天道不可逆呢?” 陈鱼老唇盼浮现意味深长的笑,“你有所不知,这天道的确不可逆转,但是总有人以下犯上,以天下之躯逆冲苍穹,扰乱天道,令天道震怒,天机殿所行之事,便是杀逆天之人,断逆天之念,以顺天道,以令天道恒长。” 杀、断二字,何等戾气,卫知一时愣怔。 如此听来,天道更似暴君,而非人类口中那慈善可靠的“老天爷”。 西洋有教,尊崇上帝,那么上帝慈悲么? 上帝,伸手创世,覆手灭世。 其为了自己的威严,可轻易发动万军之战,可随手毁掉两座人类之城——索多玛和俄摩拉。 这世界上,所有的慈悲都是建立在威严之上的,只有拥有威严的人才有资格垂怜下方,而既然能拥有垂怜他者的资格,便也有操控他人的资格。 卫知陷入了深思。 陈鱼老见她深思,复又问:“可改主意?” “不。”卫知坚定道。 陈鱼老:“可有异思?” 卫知不语,半晌,“我行正道,绝无异思。” 正道,不一定等于天道。 陈鱼老一叹,“天地机缘,亦非我可左右。将来你不论是成神,还是堕魔,我亦只能看着罢了。” 遂,卫知入天机殿,成殿主座下侍徒。 仙界第一美人,怀素书追了卫知七年都没追到手,哭着离开了。 云二公子清冷卓绝,只爱修仙的奇名亦流传开来。 怀素是为什么不留下来?因为她要去中央仙庭继续祸害仙杰! 更广阔的天空,我来了! 怀素书一边哭,一边在心里呐喊,身后无数迷弟追着安慰。 与卫知随来的,仅二人。 卫知之徒,卫九歌。 卫知十七师妹,风拂薇。 风拂薇摇头凝视着高远殿堂的白银门楣,目光复杂。 当下天机殿的殿主是为万机仙君,无人知其姓名,只知他不过比陈鱼老小了两千岁,今岁八千。 万机仙君曾来主殿开过公开课,故而这并非是卫知第一次见他。 万机仙君虽年迈,但容貌年青,模样不过二十七八,丰神俊朗,冷若冰霜。他的高冷比江白墨多了几分仙气,江白墨说白了就是个孤僻的中二少年,比不得这中看遍世事沧桑之后沉淀下来的漠无表情。 不过后来她们会发现,万机仙君也爱笑,品茗时笑,下棋想到妙着时笑,看见繁华飘落时笑,看到天鸟飞过时笑……只是笑容极浅,转瞬即逝,风过无痕,淡雅而从容。 “把殿内打扫干净。”这是万机仙君在天机殿前,跟卫知她们说的第一句话。 天机殿殿内冷清无比。 普天之下,胆敢逆命之人能有几个? 就算有了逆命的念头,真正能撼动天道的又有几个? 因此,在天机殿任职,那绝对是个闲职! 大部分人对其避之不及,唯卫知等人愣傻傻地闯入。 卫知望着空空荡荡的大殿,看左右都无仙侍,脑海里浮现无良前辈那狡猾、好财、猥琐的笑容。 被骗了…… 第81章 天机殿主篇·一 多年后…… 仙界, 太极山,天机殿。 浮世镜上正呈现一副人界惨景,被称作“东方巨龙”的胤王朝正走向灭亡。 浓重暮色之下, 皇帝为神秘刺客所杀, 黑衣武士屠戮皇宫, 一片兵荒马乱, 宫人们皇族贵胄四处逃散…… 九皇子母亲兰妃并不受宠,身边几无忠心人, 面临危难之时,宫人们竟然齐齐弃之独奔。 幼子闻动静,自榻上惊坐,来到院中,望着母亲冰冷染血的尸体, 未及哭,便被赶来的老太监拉着跑得踉踉跄跄。 老太监带着九皇子逃至东厂卫所密室, 叮嘱道:“陛下生前最喜爱的其实是您,所以您一定要活下来。这条道通往外面,您一直走,不要停下来, 天亮之前要出城。” “周德生, 那你呢?”九皇子欲哭无泪。 “老奴没有保护好陛下最爱的女人,自知有罪,该到下头跟陛下请罪了!” 老太监说着立即转动青花瓷笔筒里最短的那根紫狼毫,博古架后的密门迅速关闭。 他坦然地走出去, 伫立于刺客面前, 用生命为九皇子争取宝贵的时间。 九皇子独自摸索着走在地宫里,浑身瑟瑟发抖, 在黑暗中争着一双惊慌的大眼…… 日常负责监镜的小仙娥,琼花又惊又疑,她心道:‘按说这大胤气运正隆,撑个七八百年不成问题,怎说国破就国破了?这其中必有猫腻,须报告给仙君。’ 仙娥所念之人乃如今天机殿的管理者,太极门门徒,宫羽仙君云非乐(卫知)。 “他”虽名非乐却是个好风雅之人,平日里不怎么管事儿,喜在院中饮茶赏花,抚琴执卷。 原殿主万机仙君已“退休”,与自己的女儿一同下界,游弋人间。 他的女儿便是卫知的十七师妹,那个出身凡间,却在擢仙大会上表现不凡的幻术师。 天机殿的权柄便顺势落入卫知手中。 天机殿由于所司之事太过于罕现,因此近乎摆设,前几任殿主皆为老者,唯卫知年纪轻轻。 殿内仙侍寥寥,年轻仙人皆无愿久留,琼花也是倒霉,被嫡姐擅改志愿,才被分派至此的。 她听说这位懒散仙人是主动请缨入主天机殿的,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云氏仙嫡,惊才绝艳,万剑归宗,惊动天地,连仙庭都曾特地派人来请她入职,却被婉拒,她这究竟是为哪般呢? 卫知不喜被打搅,这是琼花第一次来到其院落。 院中山水效仿人间,缀以仙雾灵尘,美轮美奂。 琼花转了一圈儿未发现卫知的影子,不禁喊道:“仙君——仙君——您在吗——” 倏忽间,霜华树落英无数,纷纷扬扬,晶莹剔透的花朵儿落地即消,不少落在了琼花的发间,她不禁仰头望去,只见一白衣翩然的影子从高处缓缓下落,身姿似霜花轻盈。待站定后,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淡淡然穿花过霜看向她,“何事?”其音冷澈,若雪水浸过兰芽流向远方。 琼花痴望,直到他微微蹙眉才反应过来。她赧然地低下头去,“是这样的……”把了解到的情况简单反馈给了他。 卫知其眉间折痕越来越深,声音也沉了下去,“你说大胤灭了?” “是。” “不可能!” “小仙看得清清楚楚,大胤的确是被灭了国,皇帝皇后以及诸位皇储都已被杀,这哪怕日后想复国恐怕也难啊……” 卫知突而走近,盯着琼花的眼睛问:“无一人生还?那九皇子呢?也死了?” 琼花未料这懒散仙人居然知道人界九皇子这号人物,一时吃惊,“估、估计还没……” 琼花话音未落,卫知便已消失。 “仙君?”琼花惑然。 卫知现身天机殿,浮世镜所示屠戮已近尾声,尚活着的都是些素装之人,口中哭音哀弱。 一名玄甲武士抱拳请示:“主上,这些人如何处理?” 戴着黄金面具的领头人挥挥手道:“斩草除根。” 惨叫声再次迭起,真的婢子太监与乔装的贵族一同被杀死,大胤——国破。 “这不可能……”卫知睁大了眼。 这大胤朝的国君是卫知的五十一师弟,必然生。 必然生就是那个不曾出现在擢仙大会上,直接走后门如了山门的家伙。 他虽然排名五十一,但实力不俗,怎会轻易叫人灭国呢?卫知不得其解。 “那、那毕昭世呢?毕昭世呢?!”卫知急忙控制浮世镜视角,去搜寻主人公,也就是现在的九皇子。 卫知从万机仙君那里学会了卜算推演之术,早已算出这毕昭世是龙傲天的命,相当于此世主角之一,且是男频的! 在异世,毕昭世就是Q点小说《六界朕独秀》里的主角,不少男人读之爆笑、读之振奋。 此小说轻松吐槽流,全问高能,幽默至极,主角一生顺遂,出场即接近满级。难道如今这傲天苗子被扼杀在襁褓里了?逆天之人,恐怖如斯! 毕昭世的存在对未来大局的发展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没有他,仙界可能在被神界给灭了,这后果不堪设想,卫知必须确保他存活! 凡间无设隐障,对于仙者来说无异于框架分明的图纸,卫知很快找到了九皇子,他还在地道中段蜗行,而追兵已发现密道,涌入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大徒弟玛丽苏 二徒弟龙傲天 这阵容了解下 第82章 天机殿主篇·二 东厂卫所在皇宫内部, 这地道为皇帝下密旨铸造,地铺青砖,内壁整齐, 颇为宽敞, 左右皆有长信宫灯, 但为了跑的快些, 毕昭世并未逐一燃灯。 地道里声音能传很远,他听到身后铿铿锵锵的动静, 知追兵将至,恐惧占据了幼弱的身心令他夺路狂奔。 可十一二岁的孩子能跑多远?他很快就被追上了。 追兵们的手里拿着火把,火光跳荡在领头人纯金的面具上。此人身形颀长,即不魁梧也不消瘦,玄色华服上有云龙捉日的暗纹, 淌着微芒。 “呵呵……”喑哑笑声从面具后传来,略有些模糊, “杀了你,本座就彻底后枕无忧了。” 毕昭世以为此人怕他日后报复,连忙表示:“你别杀我,本殿——我、我发誓到外头就做个普通人, 绝不找你们报仇!”心中却暗暗咬牙, 道君子报仇百年不晚。 黄金面具又笑了,“普通人?不,你永远不会……但是,你可以成为一具普通的尸体!”他瞬间出现在毕昭世面前, 掐住了后者细瓷般的脖颈, 孩子年幼的身躯被迫离地…… 卫知凭空出现,御剑攻击黄金面具的手臂, 手臂受痛下意识松手,毕昭世咚地坠地,凭着生存本能朝恩人连滚带爬地靠去。 卫知的衣袍洁白如云,焕发淡淡莹光,似有万千灵尘萦绕,还散发着好闻的香味,若上等兰草。幼年皇子愣于其不可亵渎之美,终选择抱住这根金大腿,腿的主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太极门的人,为何要插手凡间俗事?”黄金面具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你又是什么人?为何干扰凡人帝国运数?”卫知淡淡地回应。 “本座做事要你多管?”黄金面具没好气,“快从那贱子身旁滚开,莫妨碍本座!” 本座本座的,你谁啊?卫知心中不屑,但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表明态度:“这孩子,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 “你和他非亲非故,为何要帮他?” “你怎知非亲非故?”卫知挑眉。 “你是仙门中人,他是人世皇族,你二人目前有何联系?!” 卫知一本正经地套用陈鱼老拐/卖儿童时惯用的台词:“我观此子灵根惊奇,是个修真的好苗子,我欲收之为徒。” 黄金面具情急之下怒道:“你不是有徒弟了么!” “你怎么知道我有徒弟了?”卫知一呆,狐疑地打量着对方,心道:莫非是认识的人?仙界坏心眼的也多得很,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黄金面具身躯有片刻僵硬,但随即冷笑道:“白衣墨发,丰神俊秀,你不是仙界第一美男子云非乐,谁是?!” 卫知的眉宇间迅速浮现戾厌之色。 该死的,为什么每个人提到自己,都要念出那个莫名其妙的称号?她不是美男子,她是女的!女的!而且她不是花瓶! 将来会封上“六界第一美男子”头衔的卫知心中狂怒。 卫知面露不耐,毕昭世她是一定要带走的,若对方执意商业互吹,那就恕不奉陪了! 见卫知御灵符欲走,黄金面具冷笑,催动体内真炎之气,化为火矢。大概怕暴露身份,他并未使法器。 火矢破风,直击卫知面门,却被两根葱白玉指夹住,火焰在指间“呲”地熄灭。 仙界第一美男子唇畔浮现云一样的浅笑。 抬头注意到这细节的小皇子两眼发光——英雄啊,这就是他做梦都会梦见的自己未来的样子,强大,淡定,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哼!”黄金面具释放出更多的炎箭,一时间火雨纷纷,密道为火光照得赤亮。 水克火,可惜卫知对水系术法非常不在行。 作为金系的术士,火对她反而是绝杀。 一时间,卫知被逼得连连后退。 黄金面具“哼哼……”地笑出声,但很快笑声戛然而止,他痛苦地嘶叫起来,身体也跟锅上活鱼般扑腾。 黄金,亦是金属。 卫知令他的面具倒刺横生,自然能令他痛得跳脚。 趁着他心神失守,卫知欲带着九皇子上界,捏诀。 黑衣武士一同念咒,催动各自兵器,攻击他们,可惜,这些东西在她眼里不堪一击,随手化解。 “你!站住!”黄金面具一手捂脸,一手徒劳地去捞,却未捞住她一片衣角,只能眼睁睁看到她带着毕昭世消失于光晕之中。 去往仙翁所在阴阳殿的白玉长道上,模样狼狈的小孩儿拉着皓皓衣角,小心翼翼地问:“仙人,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卫知轻瞥道:“带你去找你师父。” “我师父不是你吗?” 毕昭世还记得不久前她刚跟黄金面具说过要收他为徒的,难道仙人只是随便说说的?这叫小小的九皇子有些难过。 “呃……”卫知语塞,“我人微位卑,做不了你师父。” 实际上,一是因为养徒失败,让卫知很心塞,再不想收徒弟了。 那卫九歌真是越养大越冷漠,整日拿背对着她,连看都不屑看一眼。 万人敬仰的大师轰,到了自个儿徒弟面前瞬间成狗不理包子,实在惨剧! 为不“重蹈覆辙”,卫知只能去当舔狗,可再怎么舔都得不到徒弟回应,哭死她了。 二是因为她掐指一算,这毕昭世的师父应该就是阴阳仙翁陈鱼老。 一路上,他们遇到许多仙娥,她们无不对卫知笑颜相对。毕昭世跟着沾了光,见识无数美女灿烂友好的一面。 卫知早习惯了这一切,不咸不淡地应对着。 她的冷淡丝毫不能减少仙娥们的热情。 对此,卫知一点儿快感也没有—— 讨厌的英俊!走开吧,我的英俊…… 仙人哥哥真厉害,这么多人喜欢他,一定是因为他即强大又正直,以后我也要成为这样的人!毕昭世这样憧憬着。 阴阳大殿内。 “你的娃。” “你的娃。” “我还未婚。” “我还没长大。”活了一万岁仍旧零点七米的陈鱼老不要脸地道。 毕昭世眼泪汪汪,他们都不要我吗? “不是我故意推诿,而是这天道安排,你们就应该是师徒关系。”卫知叹道。 “你再算算,还是那样吗?”陈鱼老老神在在。 卫知不明所以,再掐指一算,这天道居然改数了,变成了她和毕昭世是师徒。 天道!你要不要这么见机行事、顺水推舟啊?能不能坚定点! 天机殿,卫九歌正在温书。 “哇啊,这里好大——” 殿内出现了一个典型没见过市面的声音。 “小仙女?!”那声音朝着卫九歌的方向惊呼。 卫九歌一袭红衣,年十四五,转身,面冷如霜,黑漆漆的大眼望着他,漠然道:“安静点。” 瞬间,毕昭世静如鹌鹑,死死捂住嘴。 “小歌儿,这位以后就是你的师弟了。”卫知小心翼翼道。 “呵呵。”这是卫九歌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 我又双叒要写打戏了! 我一卷没写,以为解脱了,然而…… 好吧,又要开打了。 第83章 天机殿主篇·三 十年一度的仙门学子重逢会开幕了, 说白了就是同学会,亦是吹嘘大会。 与卫知同一届的如今都混得人模狗样,唯独当初风头劲盛的她至今在那凄清的天机殿里混着, 令人徒然耻笑, 但卫知对此并不在意, 兀自饮酒。 不少人为了表示“敬意”过来给曾经的大师兄敬酒, 卫知自认千杯不醉,无一拒绝。然酒力终究又尽时, 她喝醉了,便如玉山卧,肆意风流。 “啊……”一些当年迷恋她的仙女、仙妇又忍不住发出尖叫,在自己的道侣、丈夫的冷目下,纷纷掩嘴。 怀素书也依旧望着那大师兄发愣。 西门阳关讽刺:“娘, 怎么,还惦记啊?” “没、怎么可能。”怀素书神情有些尴尬。 当年狂追她的怀素书居然也出嫁了, 嫁的人竟然不是西门阳关,而是西门阳关她爹,这让部分知奸/情者不由脑补出狗血言情伦/理大戏。 怀素书不敢再看卫知,视线在虚空中漂浮, 飘到了角落里, 最终定在了某人身上。 那人体形高大,整个人如玄武岩壁般巍峨霸气;规矩地穿着七年级生的云纹墨袍,袍子有些敝旧,显然也是十年前保留下来的, 纵使经过整改, 仍旧不太合身,大片胸膛果露着, 白莹莹的一片,肌肉贲张。上衣紧紧绷在身上,勒出腰腹轮廓,细看腹肌分明,宽肩窄腰,身姿绝佳,连卫知与之相比,都太过瘦削逊色了些。对于怀素书那样的“玉女”而言,简直是天赐的顶级猎物! 这男人让在场所有的学子都觉得十分陌生,并非他们从未见过,而是这十年里他发生的变化太大,以至于有些人甚至认不出。 怀素书望着那人痴迷讷然地问道:“那是谁……” 西门阳关顺着怀素书的视线看过去,也费了会儿神才认出来,“那不就是江家那个妖子么?” “江家……妖子……”怀素书重复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他是江曲泽?!” 怀素书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不远处那高大威猛的俊伟男子,与昔日弱不胜衣楚楚惹怜的江曲泽联系在一起,除了那双艳丽的眼睛,那双翡翠般的眼睛。 身为人人厌弃的妖子,连自己家人都不喜欢他,他自然在天庭中也得不到重用,没人清楚这些年他在哪儿,过得怎么样,似乎也没人关心过这些。当他以葳蕤如山之姿归来时,人们方注意到他,并疑惑地想起关于他的诸多疑云。 身形魁伟本身不代表实力强大,但看到这风姿神貌之人,人们总是下意识觉得其不同凡响。素喜美男的怀素书更是如此,不由盯着他死命地看,引来西门阳关醋意大发,摔杯离去。 场上喧闹,西门阳关只引发了一时的瞩目,随后人们继续各自聊天喝酒、作诗作画。 过了许久,因醉酣睡的卫知突感一阵心悸。那种心室震颤的感觉把他强行从睡梦中拉离,她的神识像是被黑夜笼罩,心底充斥着无边恐惧。 她站了起来,直愣愣地凝视着前方,眸光如碎玉晃荡,“不好……有人要伤害我徒弟!” 后世钟离斐赠予姜晴雨以顾绝大师制作的双全符,确保自己能在后者危险的时候出现,这种符的来源是古时的心心相印术,被施术者的情绪能够跨越空间的束缚传递给施术者,最高级甚至能跨越时间,这种术法在后世已散佚,但这个时代还保留着,她将这术释放在了自己在意的人身上——大弟子卫九歌,二弟子毕昭世。 如今两位都不在这酒院之内,因此她不确定谁受到了威胁,但这不妨碍她立马跳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心脏所指引的方向跑去…… “大师兄?”同窗试阻拦。“滚开!”卫知撕破了在酒会开始时维持至现在的温和假象。这才是他们那一届的大师兄,高冷、暴戾。 卫知慌慌张张的样子,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少人都跟了过去,追问是怎么回事。 角落坐着的江曲泽只淡淡瞥了一眼,停杯不饮,犹疑片刻,才起身追上去。 “好快……”有追逐者气喘吁吁。 御剑飞行是修真者的基本素养,但其速度事关灵力的消耗和爆发性,这说明大部分人如今还是打不过卫知,这种昭彰的距离让一些人不由心生绝望。 那是一抹破风的白影,只有光能追上她。 江白墨追上了,“发生什么了?” 卫知:“有人在伤害我徒弟!” 江白墨还没收徒,但也能理解,“大致方位在哪儿?” “天机殿!”江白墨消失了,他运用了自己光系的力量。 卫知神色一凛,赶紧跟上,待她到的时候,江白墨已经跟黄金面具打起来了。 毕昭世昏迷不醒,躺在角落里。 卫九歌以捍卫的姿态站在毕昭世身前,嘴角淌着血,严阵以待。 “小柿子!”卫知赶紧扶起毕昭世,检查他的伤势,发现他的内伤非常严重,嘴唇乌青,像是中了毒。 “你对他做了什么?!”她饱含戾气地瞪向黄金面具。 黄金面具发出冷笑,“他不过是挨了我一掌。” 那怎么会中毒? “嘎——嘎——” 两只紫绿色的鸟飞过,身形在空中交错,它们浑身散发着紫绿的障气。神话中的毒鸟——鸩。 “另外,我的小宠物还想很喜欢他,还亲了他一口……”黄金面具补充道。 这黄金面具到底是谁?混蛋! 卫知咬牙切齿。 十几二十名太极门生先后抵达天机殿。 人们总是好事的,见酒院里的人越来越少,好奇之下,便也顺着前人的踪迹追寻了过去。 见人如此之众,黄金面具一点儿也不惊慌,反而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呵呵呵……来的正好,可惜不够全……” 当第二十七个人抵达之后,天机殿骤然陷入了黑暗,四周被无形的影幕笼罩。 这情景一瞬间将众人带回到了十七年前,擢仙大会的现场,当时魔君入世捣乱,就用了类似的影系术法。但魔君是让世界陷入了影乱,而这里的影子并未逆乱反主,只是当有人尝试出去却失败了,亦无法向外界传递信息,哪怕辅助以传讯术法,这是——“影牢”。 这影幕并不会攻击人,只是将人困住,形成孤岛。 “是魔君吗?还是其他魔界的人?”有人问道。 这世界上绝不只有莫问天会影系术法,魔界和冥界多的是。 众人用灵力燃起光焰,发现这些光轻易刺破了黑暗,将周遭照亮,跟莫问天那次那种压制性的黑暗不同。 大家屏气凝神,四下打量,企图找到环境中潜藏着的危机。 卫知眉头紧蹙,她观察一圈,发现黄金面具不见了,或者说,那个原本戴着黄金面具的人摘下了面具,混在了人群里。 可殿内这一张张脸,卫知都认得,全数为昔日同窗,若非这人幻颜之术高超,否则就证明这群同窗之中藏着恶贼。卫知虽谈不上对这群人有多深刻的感情,但还是希望里头没贼,否则事情麻烦程度会升级。 还不待她想清楚这里头的内贼是谁,突然有人对自己的同窗动手了,那是张路人脸,卫知影响不是很深刻,他攻击的是江无欺。 江无欺的水球术抵挡住了地方的剑术攻击,这次壁垒坚固,毫无破绽,不像在擢仙大会上那样好破除。 “李耒,你干嘛啊?!”攻击人的杂鱼脸的同伴,另一个杂鱼脸道。 叫李耒的人坚持不懈地攻击江无欺,江无欺温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厉。 接着另外那个杂鱼脸突然也发动了攻击,他是木系的术法,没有被水球拦住,反而吸收了水球的水分越发茁壮,水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了下去,并且出现血丝,那是术士的血,是江无欺的血。 江无欺面上春水般柔情终于消失了,阴柔的五官浮现寒霜,水球上闪烁起雷电,形成耀目的电球,“滋滋滋……”接着电球暴涨,炸开,“轰——!!”将两名攻击者都炸飞。 与此同时,类似的袭击事件正在激增。一些人突然失去了理性,双目空洞地朝着同伴发起进攻,同伴为了保命之后只好反击,一时间,场面混乱难言。 第84章 天机殿主篇·四 一些人还抱着希冀, 呐喊着,试图唤醒同伴的理智。 “醒醒!我是你哥啊!无非!”江无非也陷入了无智,对自己的庶兄穷追猛赶。 之前表现出不俗实力的江无欺却被追得四处逃窜, 毕竟有血缘关系, 他不太忍心朝自弟弟出手。 卫知数了数, 没有失去理性的只是自己、江无欺、江白墨、夜宴、西门阳关、云万渊、南天晴、江曲泽和两个路人脸。除了江曲泽和俩路人脸, 其他人都是仙门中的佼佼者,在学期间表现突出, 路人脸亦是中上之才。莫非,这术法不能影响灵力足够高深之人? 这些失去理性的人不只攻击清醒的人,连同样不清醒的“同类”也会下手。既然失去理性,自然不懂得留手,一时间残肢横斜, 断臂乱飞,不少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饶是如此,另一方还会上去补刀。这些人都成了可怕的牵线木偶,对殿上的活物赶尽杀绝。 这样一来,最后不是就只剩下清醒的人了么?卫知心里吐槽, 而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那些死掉的人依旧不会停止进攻, 无头鬼在殿上跑来跑去,断了胳膊的死人用仅存的手进攻。俗话说“不死不休”,这些人却是死了也不休。 古代生化危机?僵尸大战?卫知脑子里浮现无厘头的吐槽。 原本有理性两名杂鱼脸也失控了,分别朝江白墨和卫知杀去。看来, 幕后黑手要操纵的人数变少之后, 精度就会增加,原本无法操纵的人, 也会被其操纵。 “抱歉。”卫知低叹道,毫不留情都操纵金属刃封死了对方的动作,虽然不至于立即让对方毙命,但至少三年内无法行动。饶是四肢灵脉具断,对方还挣扎着要起来杀她,空洞的目光里弥漫着森然鬼气。 “大师兄,救我!”曲泽江向卫知跑去,背后跟着个杂鱼脸。他神情慌里慌张的,似乎忘记了最基本的反击法。 卫知摇头,心道这货就跟在读期间一样依赖我啊。然后,她帮忙解决了那个杂鱼脸,当然没有将人杀了,毕竟,她还是认为事情总有解决的方法,最后失去神智的人会恢复正常,到时候只用好生修养即可,而不是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西门阳关明显就在大开杀戒,割喉、刺心、枭首…… 脑袋骨碌碌滚在地上,画面血腥至极。 “西门!这些人还有救,你别杀他们!”卫知怒喝。 西门阳关狞笑:“我不杀他们,难道等着被杀?不愧是大师兄,千年老好人!” 这个西门,根本是在借着眼下的情况,满足自己的杀欲!卫知愤怒不已,刚想冲上去阻止他,背后毫无预兆地受刺,剧痛传身。 她一扭头,发现竟然是自己的大徒弟!红衣萝莉墨瞳空洞,手持匕首足履血河,在这阴暗的空间里,显得尤其恐怖。 情况太混乱,让她把卫九歌给忘记了。她的这名弟子向来坚韧冷静,让人很难想象她失去理性的样子,但卫知忽略了她这个年纪实力还不够抵御这种术。 这么多年的相处,卫知已经习惯了这个人存在,所以当她的气息出现在附近的时候完全不会防备,这才中招。她立即退开,运灵气将血口封住。 卫九歌去继续高举匕首,对自己的师父展开了疯狂的袭击。 雪上加霜的是,卫知的庶兄云万渊也向她袭去…… 借着悬浮在空中的光术球的照明,卫知发现这义兄并非空洞无神的表情,偷着明显的兴奋感——他是在趁火打劫! 如今状况,大部分都在自相残杀,云万渊若是杀了卫知,事后推说当时精神失手,被妖物操控就是了。 真心歹毒! 这些年她都不回家族,也不与他争什么,竟然还遭到这种对待!或许真是她生母白氏做错了什么,但她也不想接这个锅,替白氏赎罪。 “兄长,你这么做,就不怕自己也逃不出去吗?”卫知一边还击,一边问道。 两个金属元素的操控者又开始怼飞剑,“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金属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一开始还柄柄分明,后来混作一声,变作轰然炸响。 在二人对招之时,红衣萝莉在卫知背后游弋着,伺机而动,一旦卫知出现空门就会遭到攻击。就算卫知极力躲避,还是不免受伤挂彩。 受左右夹击,卫知分身乏术,又要顾着不过伤到徒弟,心神失守,身上的伤口渐渐变多,衣衫逐渐褴褛。 “可恶!”卫知咬牙,捂住自己的胳膊,那里出现了深及白骨的伤口。治愈系的光亮起,她一边战斗还得一年奶自己,不可不谓辛苦。可惜她治愈系术法天赋有限,只能止血,那种刻骨的疼痛,她消除不掉。 “大师兄!”曲泽江惊呼,虽然他形貌变化很大,但这一声呼唤一如往昔,带着深深的濡慕与在意,那双素来烟雨缭绕的翡翠眸浮现冰冷厉色。他挡在她面前,出手抵挡。 趁着江曲泽帮忙抵挡的空档,卫知开始思考:如何干掉云万渊?如何让大徒弟罢手?如何解决眼下的混乱? 为什么大家会自相残杀?是术吗?如果是的话,那么是什么术?如何破解? 能操控人的甚至的术太多了,精于此道者能同时操纵多人也不是传说,但卫知觉得哪里不对。 南天晴失控了,袭击起自己的道侣江白墨。 江白墨舍不得伤害他,只能躲避,同时呐喝:“小师妹,你清醒点!不要被控制住,挣脱出来啊!” 那些呼唤都徒劳无货。 只剩下这么点人了,黄金面具是谁?还是说,他根本不在其中,匿于阴影了?卫知又想道。 “呜。”江曲泽浑身上下满是血窟窿,皮开肉绽,忍了好久终于发出一声闷哼,单膝跪了下来,强撑着,还想上去战斗。 “江曲泽……”这画面让卫知感到震撼,难得有人为了自己愿意战斗至此啊。 “你退下吧。”卫知跨步,站到云万渊面前,护住江曲泽。 江曲泽抬头,视线有些模糊。那背影还是没有改变,依旧会在关键时刻站在他的前方,宛若朝阳。 第85章 天机殿主篇·五 卫知和云万渊再度开打, 一边打一边思考。 这次卫九歌没有插上手,让卫知打得能畅快些,若她回头就能发现自己的徒弟正在被弱受模样的江曲泽血虐。 背对着卫知的江曲泽展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杀伐果断, 他从自己的掌心抽出翠绿的枝, 以枝作鞭抽在卫九歌的腿骨上, “喀”, 腿骨断裂,再挞, “喀”,另一根腿骨也断了。 卫九歌跪在地上,空洞的眸子似在瞪着他。对此,曲泽江冷笑连连。又出手——这次,一鞭子下去能将人拦腰截断, 光系的术法爆出光芒…… 千钧一发,卫九歌爆发出强大的冥力, 暗尘纷飞,灵雾暴涨,不但击飞了绿枝鞭,也令她从迷蒙中挣脱。 墨瞳恢复了神智, 素来平静的面庞, 在对上江曲泽妒恨的视线后,浮现难得的憎恶。 “师父,这里发生了什么?”卫九歌问道,“小师叔为什么要杀我?” 卫知扭头, 发现弟子已经恢复神智, 大喜,并解释道:“这里的人都失去理智了, 你方才也一样,你小师叔并不是想杀你,只是想要制住你。” 根本不是……卫九歌心想,他就是想要我的命。 可惜师父未亲眼见到,未必肯相信……她只好将想法按捺下。 “小歌儿,你平日里喜欢阅读典籍,记性又好,你帮为师想想,什么术法能造成这样的情况。”卫知道,无需分心之后,她对金属的操控更精准了,凝练的飞剑更加坚韧,云万渊逐渐处于劣势。 卫九歌仔细观察周遭的一切,“这些人死了依旧能活动,可见不是普通的控心术。什么术法……师父,这可能不是术。” “不是术?那是什么?”做师父的,这些年懒了,倒是落到了徒弟后头,倒得请教徒弟。 可有些东西事关天赋,卫知的阅读速度与记忆是正常人的水准,不会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但卫九歌不同,这货天生学神。 卫九歌道:“这应该是魔界生灵作祟的结果。” “魔界?你确定没搞错?”卫知半信半疑。魔君莫问天的确在十七年前发出过要统治六界的通告,但这些年一直没听说他有什么大动作,莫不是这会终于动真格了?让敌人自相残杀,的确像是魔界的作风…… “这东西叫‘脑魔’,是散落在魔界的神识凝聚而成的,对生物、死物都有巨大的控制力。它所笼罩的域,便是它的脑。” “要怎么解决它?” “得找到它的本体,或者说核心。”卫九歌翻了翻白眼,心说师父真笨。 “那它的本体通常是什么样子的。” “它通常会藏身在不起眼的物体上,让人忽略自己,没有具体的形态,就是一团高密度的神识。” 神识…… “九歌,江曲泽,你俩想帮我挡着这个疯狗!”卫知命令道。 “是!”两声重叠。 卫九歌和江曲泽并肩,互相斜视一眼,分外不友好,但还是不得不并肩作战。 卫九歌身份神秘,实力远远超过年龄和肉身的修为,而江曲泽扮猪吃虎,实力超群,两个人合力,云万渊哪儿有办法靠近卫知?只能咬牙瞪眼,满心不甘。 卫知闭眼,最大地扩大自己的感知力,去探索整个殿堂内的人的神识。死去的人,神识慢慢飘出了体内,变成脑魔的组成部分。每个人的神识都具有辨识度,只是死后会被脑魔同化。而脑魔神识最集中的地方就是在于…… 找到了! 卫知抿唇,赶紧朝着那方向跑过去。 脑魔的本体就在自己小徒弟的体内。 难道自己要杀死小徒弟? 小徒弟年幼,中了毒后更显得可怜兮兮,她身为师父如何下手?可又不能放任这情况。卫知蹙眉,“小歌儿,这脑魔在小柿子的体内,要怎么驱逐出去?” “什么?!”卫九歌亦十分吃惊,“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没办法啊。脑魔甚至能跟师弟的大脑合二为一,根本不是外力能够驱逐的!” “那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有,但是根本办不到。” “你只管说!” “那就是将空气中的这些神识全部斩断!” 空气中的……全部……斩断? 简直是天方夜谭! 卫知闭起眼睛之后就看到了无数的金色丝线,纵横交错,杂乱繁复,就如同人脑内的神经结构一样。 但为今之计自能一试了。 她不自觉抬起双臂,扩大自己元素控制的领域。整个天机殿内,所有的金属元素都被她呼唤过来,形成无数的细小的锋刃,密密麻麻,宛若万蜂来巢。“断!”卫知只言一字,万千金属蜂飞刺而出,朝着四面八方的金色神识切去…… 这样超强度的精确操控,对灵气以及精神力的透支极大,不过是一秒钟,她已经冷汗涔涔,额角青筋暴起。她知道自己快晕厥过去了,干脆在那之前放手一搏,将身体内所有的灵力灌输出去,一瞬间,整个殿堂都被灵力波及了,直接炸开,墙倒顶飞,影牢碎裂,那些金色神识更是根根断裂…… 那之后,卫知失去意识,软倒下去。 “师父!!”卫九歌抛开与云万渊的对阵,朝着卫知奔去。 第86章 天机殿主篇·六 光明洒落在殿堂之上, 血已成河,昔日同窗大半边做尸骸,清醒的、转醒的见此, 心中不胜悲凉。 卫九歌漠然的壳子破开, 面上浮现悲悯之色, 她扶起体力透支的卫知, “你太乱来了!”精神力透支非同小可,轻则晕迷数日, 重则神迷识散,变做痴儿。 没有人会想继续留在此地,清醒过来的南天晴提议:“走吧。” 卫九歌瞥了一眼还躺在那的小师弟,心中有些厌弃,毕竟师父是为了保下他, 才如此乱来的,但又不能就这样将小师弟晾在这里。 她扫视一圈, 避过江曲泽,视线落在夜宴身上。这些年夜宴倒是和卫知有来往,此人橘里橘气,但性格洒脱, 没坏心, 时常来找卫知喝酒,卫知不拒,便成了酒友。 于是,卫九歌道:“夜师叔, 能不能请你帮我带走师弟?” 夜宴一撩头发, “当然!”就算这这种场景下,他都没有失了风骚。 山门的天空中飞过素白的鸾鸟, 晶莹美丽的羽毛纷纷扬扬,在即将落地的时候却化为杀人的冰刃!“刷——刷——刷——” “好危……”夜宴抱着毕昭世,险险跳开。 那羽可弑人的鸟儿名“冰鸾”,是一种妖怪,产于妖界极川。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些异界生物大概是组团而来的,除了脑魔、冰鸾之外,还有秋后、荼殇、祭日、雨洼鬼、食梦貘、望天犼…… “除了魔界生物还有妖吗?”江无欺抬着头喃喃自语,肩上扛着自己无能又叛逆的弟弟江无非。 “你放我下来!你这个废了我的人还假惺惺什么?放我自生自灭啊!”江无非拼命挣扎着。 之前江无非被脑魔控制着袭击自己的兄长,后者为了自保,只能把他揍到生活不能自理。 夜宴一手拢成成喇叭大喊道:“喂——有人吗?教习?师父?师尊——” “看来整个山门都失守了。”江无欺说出结论。 受灾的不仅仅是天机殿,整个太极门都遭到了各种妖魔的攻击。这仿佛就像是……灭门行动。 谁跟太极门有这么深的仇恨?如果不是仇恨,又出于什么目的?江无欺陷入深思。 一行人绕开所有的妖魔,直奔阴阳殿,那是师尊阴阳仙翁最可能出现的地方。陈鱼老虽则是个身高不足一米的小豆丁,但在他们这群人心目中地位不俗——永葆青春本就是实力的象征。 殿门禁闭,众人闯入之后发现,陈鱼老正躺在殿堂中央不省人事。 “师尊!师尊!”江白墨失去唤醒陈鱼老,结果陈鱼老撅着嘴巴嘟囔道:“么么~我的不朽~”翻了个身。 “不是昏迷?”江白墨的面瘫脸浮现一丝喜色,想要将陈鱼老从睡梦中唤醒。 “没用的。”声音从江白墨腰间的青玉中传来,接着一个严重缩水的老婆婆从玉中跳出来,赫然是第一年在猎妖山缠上他的那只老妖婆,世称“老不羞妖”。其他人对于老不羞妖当时盘在江白墨腰间不肯下来的画面记忆犹新。 “你还没摆脱她啊?!”夜宴指着那老婆婆惊呼。 江白墨脸色一沉,“你怎么擅自出来?不是说好了的么,没我的允许,你不准从干玉中出来!” 老婆婆对江白墨的话置之不理,负手走到陈鱼老跟前,“他中了‘幻海蝶’的咒,蝶分雄雌,雄蝶予人噩梦,雌蝶予人美梦,从这老头的识海中穿过的便是雌蝶。”说着抬脚提了提他,后者就跟圆柱体一样骨碌碌滚动了起来。 “住手,你不许对我师尊不敬!”江白墨喝道,正欲阻止,不料那素来老不知羞的妖怪抬头,难得地露出那双眸子。 那是一双浅紫蓝色的眸子,即便她年老色衰,那双眸子依旧宛若鸢尾花般绚烂,清清湛湛,泛着薄艳的冷芒,“小子,你知道他口中的‘不朽’是谁么?” 江白墨一愣,“莫非……” “没错,正是老身。” 这鹤发鸡皮的老婆子,居然会是这万岁老人心心念念之人!何等的不朽美丽!当年她会是如何惊鸿一瞥之人,才会令人惦记千万年之久? “你能破解他身上的咒吗?”江白墨怀着希冀。 “能。” “那你还不赶快解了?” “不要!”老不羞妖大叫一声,跳起来背过身去,抱胸鼓腮帮,模样任性。 “为什么?” “因为他太丑了,而且好恶心。” 陈国老其实不丑,只是年幼,称不上有吸引熟女的帅,江白墨不欲在这个方面辩论,而是问了更在意的点:“恶心?” “一周岁相貌的小娃娃却对成熟貌美的我保佑性趣,”老不羞妖抚上自己皱巴巴的脸颊,面泛酡红,自我陶醉,“这不是恶心么?” 老实说,您这样也挺恶心的……江白墨不敢说。这遭老婆子的厉害他早就见识过了,而且她不许别人吐槽她老了丑了,否则必遭抽。 他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就算他恶……他不太符合你的审美,但他起码是仙门之长,如今这乱态,必须把他叫醒,一起想对策。”陈鱼老的实力不可能低下,作为战斗力,亦不可或缺。 “不……”老不羞妖把嘴撅得高高的。 “到底要怎么你才愿意啊!”喜怒不形于色的江白墨有些抓狂。这个老妖婆总有办法令他失态。 “让我‘啾啾~’我就愿意~”老不羞妖转身,嘴巴撅得更高了,不知何时抹了胭脂,红彤彤的,在苍白皱瘪的皮肤映衬下格外令人反胃。 “不,只有这个我不能答应……”江白墨抱胸闭眼,姿态高冷,然而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锁住,还有人从他背后法力,更有人直接按头,要让他和老妖婆亲在一起。 大难当头,他的同窗义无反顾地选择抛弃了他以及他的贞洁。 “喂,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的正义呢?这就是你们在太极门学到的修士素养?你们……” “啾~啾~”那响亮的接吻声在大殿里激。情回荡。 南天晴掩面:“白墨哥哥……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第87章 天机殿主篇·七 陈鱼老醒来, 听了大家的说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稚嫩的脸上笼罩着阴影,“我竟然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弟子们……” 老不羞妖给了陈鱼老一拳, “振作一点, 现在不是任你消沉的时候!眼下的情况, 说明妖界和魔界很可能联手进犯仙界。 陈鱼老稍稍振作起来, 试图通过法器符箓联系上天庭,却不想两样东西都毫无反应, 他叹了口气:“我们被困住了。这样吧,你们,分两拨人,一波随我去救援,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幸存者;另一波随不朽妖去太极山的边缘看看, 是否可以离开,若是可以, 就直接前往天庭,申请援军。” 这偌大的山门内不知道还藏着多少危险的妖物和邪阵,光凭他们几个人未必能解决问题。 众人听之,分队。卫知还处于晕迷状态, 卫九歌留下来照看。 她抱着卫知, 面容浮现愁苦,两道柳眉皱起,担心她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九歌生而知之,又生性淡漠, 从无幼童对养者之濡慕, 但卫知平日里对她的关怀,她看在眼里, 渐渐生出感情。太极山整个山体都笼罩着不明的结界,里面的人不但出不去,甚至连讯息亦发不出。 夜宴回来禀命:“师尊,我们出不去!” “这……”陈鱼老词穷。这时,紫绿色的鸩鸟飞过,危险的羽毛扑簌簌地落下…… “危险!”羽毛差点落在卫九歌和卫知的身上,好在一旁的陈鱼老及时拉了她们一把。陈鱼老虽然个头小,但力气很大,可惜的是,他救人之际,心神失守,未发现有一根正朝着自己的脑壳飘来的羽毛…… “师尊!”众人惊呼。 晕迷者又怎么了一名。 南天晴:“怎么办?” 江白墨:“别紧张,与剧毒的鸩相伴相生的是能解百毒的东月鸦,既然这里有鸩鸟出没,说明东月鸦肯定也来了。” “真的吗太好了,师尊有救了!” 卫九歌:“如果你们找到了东月鸦,请务必给我留一根羽毛,我师弟也中鸩毒了。” 江白墨:“我们得快点行动了,鸩毒剧烈,若非仙胎护体,他们早就升天了。” 南天晴摸了摸卫九歌的头,“你在这里等着,我和你师叔们很快回来。” 众人再度分队,几个人去找东月鸦,剩余的继续救援。阴阳殿内只有卫九歌和一些伤员。 这时一只小白狗瞧瞧潜入了殿内。小白狗名叫九叹,是魔君养女步魑身边的宠物。 步魑严令它不得参与战斗,但它为了给魔界争光,悄咪咪流出魔宫,混入了这次奇袭的队伍。 九叹非战斗状态时软萌可爱,并未引起人的警戒。 仙人,仙人的味道…… 闻起来果然很好吃,吃了九叹我就会变强,到时候大家都会尊称我为魔族第一战士,而不是魔女的宠物。 吃仙人,我要吃那个最好吃的仙人…… 对于魔界恶兽九叹而言,强者的血肉就是至高的美味,他顺着卫知的气息摸索了过去,发现“最好吃的仙人”正昏迷不醒,喜不自禁。 “美好的未来,我来了!”九叹喊着扑了过去,在空中巨大化,张开血盆大口—— “师父!”卫九歌抬手去挡,她是火系的术士,释放出了一道火线,将自己和师父保护了起来,然而却未能阻挡魔界九叹,九叹咬住了卫九歌胳膊,犬齿啮合,霎时间鲜血飞溅,冥尘纷扬,断面凌乱的整只手臂就留在了九叹的嘴里。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卫九歌发出痛呼,整张秀脸都皱在一块儿。 九叹吐掉了手臂,嘟囔道:“呸,不好……等一下……” 他起初不觉得那手臂美味,可他回味了下,却发觉那手臂虽然灵力不是很强大,却蕴含着无比纯粹的冥息。 冥息来自于冥尘,冥尘其实就是天地万灵死后的亡灵尘埃,通常构成了大部分冥族的肉身,然而这种东西芜杂无比,很难纯化,然而构成这少女手臂的冥尘却洁净无比,宛若超脱了六道轮回的无上灵莲。 九叹重新咬起那手臂,“喀吧喀吧”咀嚼得香气。“我的手!”卫九歌含泪喊道。九叹只吃了个手臂还没饱,继续用贪婪的眼睛盯着卫九歌,并且伏地身子起势,打算一鼓作气将卫九歌给吞下。 少女另一只手抱着卫知,这会儿只能放下,严阵以待,单手吃着匕首,匕首贯通仙、冥双力,可惜在魔兽面前弱如蒲柳。 眼看着卫九歌就要被吞掉了,卫知突然站起来,双目灵雾弥漫,了无神智,口中却发出威严的低哮声:“谁敢——欺我徒儿——” 身形颀长的“男子”岿然而立,灵障暴涨,瞬间弹开空中的九叹,黑发随风狂舞。 渐渐的,卫知眸中的灵雾散去了,她的意识从混沌中归来,回归锋利。 她冷冷地凝视着巨大化的九尾白犬,再看看断臂的徒弟,瞬间狂怒,直接在掌刀上覆满灵力,暴打魔界恶兽,“给我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啊啊啊啊!!!” 白犬迅速缩小化,变成小可爱,抱头横跳,泪汪汪道:“吐不出啊,已经消化了,我的消化能力很强的啊……” 小白的样子可怜又软萌,但曾在虚渊玄的作品下颤栗过的卫知怎么可能因此心软?(虚渊玄的《魔法少女小圆》里魔法生物丘比极其可爱,但腹黑恶毒)暴揍不误,却没有直接杀死。 卫知的原则是以牙还牙,数倍还之,小白狗死了也没有办法让徒弟的手长回来,让它去入了轮回投胎,还不如留下来折磨。 卫知打断了他十几根狗骨头,命令它巨大化,她坐在它背上,架起二郎腿,拍了拍浑身剧痛的九叹,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狗奴才!” 九叹:“呜呜呜……”对不起了,魔女大人,我被人俘虏了!九叹现在无比后悔,原本它虽称不上名誉在外,但好歹是魔界第一吉祥物,现在却成了仙界暴徒的奴隶。九叹嗷嗷哭。 “安静!”九叹的脑袋遭到一重击,瞬间安静了下来。 末了,卫知取了九叹的血,强行下了主仆咒,之后才起身,走向卫九歌。 作为冥界生物,卫九歌不会流血,失了手臂也未曾出现衰弱现象,但毕竟身体残缺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卫知抱住了卫九歌,低低地道:“对不起,为师来晚了。” 刹那间,冷清如卫九歌亦淌下了眼泪。 她回抱住卫知:“师父……” 第88章 天机殿主篇·八 江白墨和南天晴不愧是男女主的前世, 轻易就找到了东月鸦,回到了阴阳殿。 南天晴发现卫九歌少了根胳膊很是震惊,“这里方才发生了什么?” 缩成拳头大小的白狗九叹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卫知的下马威, 给初入世的九叹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导致它觉得全仙界的人都是穷凶极恶的暴徒。 在九叹的心里, 自己吃掉一个冥灵的手根本不是罪恶, 但卫知这样对一只灵兽,便是罪大恶极。 南天晴想要察看卫九歌的断臂, 却被后者躲了过去。卫九歌本身就是清冷孤僻的性子,遭此变幻,更是神情紧绷,不愿意与旁的接触,对师父的依赖也更深了。卫九歌躲在了卫知的身后, 卫知下意识挡住她。 这师徒俩的动作让好心的南天晴倒像是坏人,南天晴伤心了, 江白墨的脸色就不好了。 他道:“她是冥灵,死不了,有机缘的话还能长出新的手臂,现在关键是救人。” 南天晴赶紧抱起陈鱼老, 变幻出自己的法器“囚神笼”, 形状就跟鸟笼一样,里头正乖乖地栖息着一只白色的乌鸦,她疑惑道:“这要怎么解毒?不需要熬药吗?” “不需要。”江白墨淡淡道,示意南天晴把笼子打开。 东月鸦如利箭般窜出去, 速度之快直接化为银色的流光, 可还是被江白墨牢牢地抓在了手掌心。 他拔下一根洁白的羽毛,羽毛管的断面不断溢出白色的灵尘。一滴牛乳色的血正要从鸟身里流出来, 江白墨用羽毛将那滴血给抹了,再将那未干涸的鸟血迅速抹在陈鱼老的额头。接着,陈鱼老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卫九歌从师父身边探出头,“还有我师弟!” “好。”南天晴温柔一笑,依样画葫芦,把毕昭世给治醒了。 江白墨将东月鸦放回了囚神笼,命南天晴锁好牢门。 南天晴拎着囚神笼,逗弄着里头的东月鸦,却发现之前飞得贼快的它呆如木鸡,毫无反应,“白墨师兄,它看着挺可怜的,要不咱们放了它吧?” 江白墨戳了戳南天晴的额头,“小傻瓜,你放了它,万一别的同僚中鸩毒,要如何是好?我们不总有功夫去抓它的。”见这二人之间的互动,卫九歌心里忽然升起一丝羡慕,为什么师父从来不对自己如此呢?虽然师父对我也很好,但从不曾这般亲昵。 卫九歌十分后悔之前对卫知的冷漠。但不管卫九歌是否冷漠,卫知对她,与江白墨对南天晴是不一样的。接着另一拨人回来了,领头的是吊儿郎当的夜小公子,他一脸得瑟地道:“你们猜我带什么消息回来了?” 卫知一挑眉,“莫非你找到结界破绽了?” “你怎么知道!” 卫知心说,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 但凡结界都有一生门,只是难找,并且难破,夜家精通结界、阵法,夜小公子虽看着玩世不恭,但平日里对修炼还是很认真的——这种认真出于兴趣,也出于少年人不服输的性子。 “找是找到了,不过还得接住众人的力量。”夜宴道,想必是以他一个人的灵力不足以冲破阵法。 一行人在夜宴的带领下去了一僻静之地。“灵芳原?”卫知念出这个地方的名称。灵芳原、繁花寮,永秋川是太极门三大情侣圣地,也是平日里卫知跷课偷懒比较喜欢去的地方。 这里莺飞草长,花木生芳,一望无际,又无怪异之处,如不由纳罕,“生门在何处?”夜宴负手,笑靥如花:“你猜。”卫知无语,“你不说,我就把这万里灵芳原烧了。”生门通常有术法加持,不会那么容易受损,所有草木枯死,那么留下来的定是那生门。 “诶,别!”夜宴好风雅,怎能允许人破坏此番美景,对他而言无异于焚琴煮鹤,他手指一伸,指着一夺红花道,“那就是生门!” 所谓的生门竟然是灵芳原上一株小花,花瓣红彤彤的,形似雏菊,虽则鲜艳,但在这万里花田之中依旧不显。 卫知咋舌,暗道平日里真小看这夜小公子了,此人寻眼破阵的能力非比寻常,假以时日,必成大气。 卫知注意到,当夜宴指出生门所在时,有一人脸色白了白,那便是仙界第一美女,怀素书。 卫知不由回想起就学时在繁花寮不小心撞破的桃色之事……这思绪就扯远了,卫知觉得这花朵要么对于怀素书非比寻常,要么就是她知道这就是生门。 卫知、江白墨等人和夜宴一起凝聚灵力,攻击红雏菊,雏菊摇曳,焕发出妖冶的金光,最终四分五裂,花瓣四散,整座太极山都动摇了,众人东倒西歪,皆堪堪稳住身子。 卫知观察到场面中,大部分人都面露欣喜,唯二人露出异色,即怀素书与西门阳关,怀素书小脸煞白,忧心忡忡,西门阳关蹙眉,身上压抑不住地释放出戾气。此时情况混乱,大家都光顾着自己和在乎的人,没有注意到那二人的异常。难道怀、西门二人与此事有关。 阵法被破了,笼罩在仙山上方的反向结界破灭,空气瞬间清新了起来。陈鱼老立即通过法器向天庭汇报,这次讯器接通了。天庭方表示会立即加派人马过来察看、救援以及修复建筑。迅器那头的人语气很严肃,末了说了句:“请务必小心。” 天庭的人如期而至,卫知的同窗纷纷告辞,表示自己还有其他事务要处理,只有卫知留了下来。事情最初发生于卫知的天机殿,她最先接到了天庭的审讯统治。 “师父……”卫九歌拉住了卫知的袖子,往日里清冷的眸子盛满担忧。 “别担心,师父不会有事的。”卫知拍了拍弟子的手,目光明澈而坚定,与之擦肩而过,跟着天庭的仙兵走了。 还是那个道理,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卫知自问行事称得上光明磊落,可不怕什么审讯。 作者有话要说: 第89章 冥河妖鬼篇·一 卫知将自己知道的逐一告诉审讯员——二郎真君。 这位仁兄就跟后世传说里的一样, 有三只眼睛,那第三只即天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卫知,让卫知如在火刑架上般焦虑不安。但就算是二郎神也没有让卫知自误情报, 卫知凭借过硬的心理素质强行压下了那股想要跪伏认错的焦虑, 晃了晃脑袋, 继续之前的叙述。 卫知被释放, 二郎真君的精神力余波还在你识海里震荡着。 有的人可以不运用任何大自然元素,而是直接运用体内的能力——灵力、鬼力、精神力等, 二郎真君便是其中翘楚。 卫九歌就站在殿外等候着,见你摇摇晃晃,连忙上前扶住,“师父你没事吧?!” 卫知推开她,“我没事。”之前冷漠的徒弟突然变得热切, 卫知反倒不适应,更重要的是, 你不想要在他人面前露出弱态,尤其是徒弟面前。 事情对卫知而言告了一个段落,二郎真君继续在太极门内地毯式调查,太极门损失惨重, 伤亡过半, 暂时是不能开课了,卫知告假离开,带上了卫九歌。 卫知带她前往冥界,希望在那里能够找到与她的冥灵之体相契合的冥尘, 从而恢复健全。 此乃多事之秋, 妖魔两界与仙界之间的战争逐渐拉开帷幕,太极门只是起点, 之后的十年里还会陆陆续续发生许多类似的事件,为的就是削弱仙家的势力。 太极门培养的是仙界尖端年轻力量,首先被它们视为眼中钉,加以破坏,之后便是各大世家。 一开始是小门小户,几乎在眨眼之间就被杀得片甲不留,伶仃不剩。 接着是中型家族,这些人能稍微顽抗一下,偶尔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 再然后是大家族,这些家族早就严阵以待,却不防各种家贼,最终也被屠至销声匿迹…… 在那战乱的起点,仙家世子卫知却带着徒弟去了冥界,这种行为令人十分敏感。 在妖魔仙三界混战的时期,冥界算是无关者,它还处于内战阶段,后来却存在冥仙大战,自会为卫知将来落下口实,令人引发无数猜想,甚至曾有人把你形容为多面间/谍、没有脊梁骨的界外畜,然而那一切都消弭在她惊天的剑术之下,那终结一切战争的灵剑术。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如今卫知不过是牵着徒弟唯一的一只手,走在通往冥界的黄泉道上。走之前将二弟子托付给了江白墨。 卫知与江白墨之间关系算不上铁,但他身边有个同情心泛滥的南天晴,南天晴本就感怜卫九歌年纪轻轻就落下残疾,当即帮着答应了。道侣都应了,江白墨不好否决,只好臭着脸领走了毕昭世。 毕昭世恋恋不舍,却只能看着师父带着师姐绝尘而去。 这条道位于猎妖山之上,已为冥府废弃,鲜有人迹,是卫知在就学期间发现的秘密地点之一。 这废道的入口是一条河,卫知抱着徒儿跳入河中,经过了短暂的浸水时间,就坠入了荒芜的地面上,周遭一片漆黑,青蓝色的鬼火晃晃悠悠,地上偶尔能看见奇异荧光的花朵,卫知告诫徒弟不要去采摘,因为它们都很危险。 卫九歌翻白眼,“这些花我统统认得,什么毒,什么习性,我清清楚楚,用不着你提醒。” 冥界与仙界的水平还差些,故而保不住秘,很多典籍都散佚了出去,卫九歌整日埋头书卷,自然读到不少。 这小丫头经历了最初的无助之后,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冷傲。卫知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要是徒儿每天都是软妹子就好了,这种养的累啊。 卫知后悔没有珍惜她软萌的时光,她没想到一切结束的会那么快。 卫知不想在小问题上纠结,问道:“你感受到这里的冥尘没有?是否能融合?” 卫九歌摇摇头,对她而言,这隧道里的冥尘实在太过于浑浊,与毒无异,一旦结合上身,绝对会让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变得糟糕。 卫知只好带着她继续探索。 这不是卫知第一次前往冥界,上一次是七年前,不过时代不同了,如今的冥界完全处于闭关锁国阶段,结界加固,除了个别密道,根本没有办法前往冥界,外头的人不知这些年冥界发展如何,便妄加猜测、以讹传讹,皆说进去了就是一条死路。 可她们一路走来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四周安安静静的,偶尔有奇鸣。那鸣叫声是他界没有的,格外的悠长、扭曲、骇人,跟鬼叫似的。 凑近一看,卫知发现是未成形的冥灵,白乎乎的一团,七弯八扭,形态不固定,明显无神智。 这对卫知而言,是十分新奇的体验,忍不住戳了戳那冥灵,差点被吞噬,好在金属元素瞬间覆盖了手指,坚不可摧,灵力外放,更是震慑得冥灵疯狂后飘。 “师父,你吓坏它了。”卫九歌责备。 卫知撇撇嘴,“它还吓着我了呢。”冥灵噬魂,差一点她的仙魂就要被啃一口了,能不吓着吗? 卫九歌心想,师父您一招能让它尘归尘土归土,您害怕啥啊? “你对它有感应吗?”卫知邪恶的视线扫在冥灵身上,吓得冥灵一个激灵,差点烟消云散。 好在卫九歌摇了摇头。师徒俩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有发现成形有智的冥灵。 卫知先是迷惑,但很快想通了,这冥界内乱这么久,死的死伤的伤,估摸着要不剩多少了。 你们一路走到忘川河畔,看到了无尽绵延的曼珠沙华,正值开花的千年,殷红的花朵形成了血般的海洋,令人即感凄美,又觉森冷靡艳。 卫九歌终于有反应了,指着红黑色腥臭难闻的忘川说:“我能感受到它的力量……跟我的身体是同源……”卫知终于上送了一口气,“那还不赶紧吸收它?” 卫九歌摇首,“然而还不够纯粹,虽然是同源,但相差甚远。”“那你能感受到真正的源头吗?”卫知关切地问道。 “我试试。”卫九歌不是很肯定地道,闭起眼睛走在前头。她总是习惯穿一身红衣,那衣摆几乎与曼珠沙华融合,仿佛她是从花海中诞生的精魅一般。 卫九歌沿着河岸一直走,一直走,河上出现了一道三层廊桥。 传说,善者过上层,恶者过下层,善恶兼半、亦正亦邪者过中层。 其由墨石堆砌,有不明显的神鬼阴刻,墨玉镶窗,嵌以白玉曼荼罗。 受影视文化的影响,卫知一直认为奈何桥会是单道木头拱桥,没想到会是这般精致的廊桥。 卫知微微张着嘴,凝视着那气势恢宏的长桥,久久不能回神。 无数亡灵在桥下伸着枯瘦如枝的手,试图抓住那桥上的幻影。 桥的上层隐约有一抹缟素的身影,肩上搭着灰色赭梅油纸伞,低头俯瞰着水面,久久伫立不动,宛若静止是水墨画。 桥头坐着一个人,身形佝偻,形似老妪,估摸着就是大名鼎鼎的孟婆。 “感受到了……我的‘义肢’。”卫九歌说着,睁开了眼睛,凝视着那桥上苍白的身影。 卫知欲与九歌一同过桥,却单独被孟婆拦下。 一把深蓝错金折扇横在了卫知脖颈下,“孟婆”微微抬头,金色凤眼里的视线斜飞而来,妖魅而危险,“生魂过桥,先喝汤。”他的声音低哑磁性,容貌阴柔冶艳,佝偻着身子只因懒散。 “孟婆”竟然是个男的,应称之为“孟公”才是。 卫知冷静地道:“我前来只为助我徒儿复全冥身,不为入轮回。” 孟公恍若未闻,“你要破坏冥界的规矩吗?”他随手幺了碗汤,递到她跟前。 卫知垂眸,发现孟婆汤竟是透明的,是眼泪的颜色,却散发着酸甜苦辣咸混合的复杂味道,气味冲到让人光闻着就会落泪。 卫知看着卫九歌上了上层桥,越来越靠近那苍白的灵,心中担忧,推开那青瓷盏碗,“我不需要!” 孟公递,卫知推,一来二去,盏碗被打翻在地,“喀拉拉——”碎了一地,那透明的汤水渗入冥界的黑土。 孟公睁大了凤眼,“我辛苦熬制的!你知道,这里头包含了我多少心血吗?”他按住自己的心口,像是质问不孝子的老母亲。 据说,孟婆汤以八种悲催泪为引,最后一种还是孟婆本身的伤心泪,想必他收集起来煞费苦心。 卫知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学生,“对不起……”但她很快就抬头,望着徒弟的方向,“等会儿我再来与你赔礼道歉,现在我要去看看我的徒儿。” 孟公抱胸,冷笑连连,“道歉?光道歉抵消你糟蹋我心血的事实?” “你待如何?”卫知横眉冷目。 “我要你之后生生世世不入这轮回!”孟公的声音震荡开来,在空中形成了金黄色的咒印,不断迅速扩张,最终准确地烙在卫知的身上。卫知避无可避,就算运气灵气、造起金中亦无可抵挡,那年轻貌美的孟公竟然有如此实力! 卫知想起自己在时间线上左右横跳,想起自己带着异世记忆就成了玄门少主,那一切的起因莫非就在此? “对不起前辈!晚辈方才得罪……”卫知尔康手,可惜咒印散尽后原地空无一人,孟公不知所终。 “糟糕!”卫知心中懊悔,可已追之莫及。 第90章 冥河妖鬼篇·二 孟公走了, 奈何桥失守,卫知趁此机会,登上奈何桥。 桥上, 卫九歌就站在那灵身旁, 并未动作, 似乎就等着卫知的到来。 卫知观察那灵, 惊讶地发现竟然像极了多年前在红尘井中遇见之人! 五官轮廓一模一样,然而井中人是少女身, 而此人已是少妇体态与发髻。 灵面色苍白,那并非幽灵的苍白,而是抹了大量铅粉,眼角通红,擦了胭脂, 瞧着楚楚可怜,神色却甚是木然, 与路上遇到的未成形的冥灵更讷然无趣。 “这人是……”卫知不尽发出迟疑的声音。 “她是恋鬼,亦叫情姬,诞生已有数千年了。”卫九歌解释道,“数千年前, 她与情郎约定奈何桥上见, 然而情郎再世长,作恶多端,从下层过,与之未曾相见。她接着等。等到第二世, 情郎已投过一次胎, 容颜有变,她与之擦肩而过。如此, 反复。 “十二世之际,她方知道彼此间已经错过那么多次,懊丧不已。此时,恶人已经修得十世善缘,功德圆满,已化佛,可直接转世须弥山。 “佛说,姑娘,你我无缘,且放下吧。情姬默然许久说,你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佛长叹而去。情姬还在奈何桥上,一直等,一直等,等一个永远不会再来的人。” 故事相当动人,可卫知更关心的是徒弟的健全,“那她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何称她为‘义肢’?”她惑然不解。 “我身体的构成与这桥上的灵尘冥灰一致,这个女人的构成亦是如此。” 卫九歌道,“这已非最初的情姬了,情姬在知道自己恋人成佛之后不久便灰飞烟灭,然而俗世的凡魂无法融合如此纯洁的灰烟,便在桥上沉淀下来,日复一日积累成形,变成有着情姬模样的冥灵。 “听说从许多年前开始,情姬便不曾出现了,如今却再度诞生,却不够完全——说不定她便是我的手臂所化呢。” 卫知越听越糊涂,“若她是情姬的化身,那么你呢?” 卫九歌微微一笑:“师父怕是不够了解冥界,这灵魂散掉之后再形成的就是全新的个体,是为‘新生’,跟过了奈何桥转世投胎一样,甚至更甚。” 人都是由细胞组成的,不同人的细胞重新组合成一个人,自然是截然不同的人,就算是同一个人的细胞,也就是克隆,依然是独立的个体。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卫知狐疑,心道这丫头片子果然有前世的记忆吧?实际上有几千几万岁,却在自己面前装孙子是不是? “这些相关的典籍上都有记载,师父,你太不学无术了。”卫九歌毫不留情地批评。 卫知心说自己非不学无术,只是对那类知识没兴趣,且以她被电视剧小说洗脑的思维来看,就算灰飞烟灭,重新凝结后后还是原来的他/她,跟典籍上的观念根本相悖,看了典籍亦未必能打心底赞同。 卫知看着徒弟将手放在了少妇冥灵的肩上。接着少妇逐渐沙化,散作白色的无垢灵尘,被吸入卫九歌断臂的截面,慢慢变幻出一只手臂,与原来的无异。 卫九歌握了握手掌,活动自如,嘴角不由漫上一股欣喜,卫知看了亦欢喜。 她正与与九歌一同离开,红黑宽袍,头戴冕旒的男子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只听他对九歌道:“好久不见了,我的妹妹。” 此人是……? 此人相貌昳丽,英气中透着妖艳,双眸深不可测。 他叫卫九歌妹妹……卫知看向徒弟,徒弟抿唇半晌,方道:“我诞生于空虚冥宇,谈何兄妹之说?” 冥界的子民有三种来源,一是诞于冥尘灵丘,此过程缓慢;二是吸纳他界死魂,即世人口中的“鬼”,此最快之法,但毕竟是外界移民;三是灵交,亦称鬼媾,诞下子嗣往往拥有比父母更强大的力量,且来的迅速。 眼前的男子显然是灵交所得,看打扮,位高权重的样子。 “我与妹妹同为鬼帝继承者,若不兄妹想称,如何合乎礼法?”政治无处不在,鬼界亦不能免俗。 卫知观察她的徒弟,发现对方果然并非真正的生而知之之人,怕是没喝孟婆汤。 卫九歌朗声道:“我无意争夺帝位,你为何不肯放过我?” “你无意争夺又如何?重要的是你背后的拥护。”英艳男子冷笑。 卫知忍不住插嘴,“他是谁?”她不想自己吃瓜吃得太莫名其妙。 “问得好!”英艳男子先声夺人,“吾乃酆都鬼帝之子,大庭绝万!” 可酆都鬼帝已死…… 正是鬼帝之死,造成了冥界每部多年的混乱。之前卫知还疑惑,为何龙首一死可以乱这么久,想来是王党执政,相持不下呀! “那你又是谁?”卫知看向了自己的弟子。卫九歌面上闪过一丝挣扎。 “我替她回答好了。”大庭绝万道,“她就是那诞生于忘川之上的区区冥灵,却拥有继承冥界至高王座的权力的野狗——顾彼岸!” “顾彼岸?!”这个名字在卫知的脑海里轰然作响。 修真虽不能让大脑超神,但至少还是有所予以强化,卫知还记得前世种种,尤其是早些时候——人本来就早年的事更记忆犹新。 ‘顾彼岸’,她听过这个名字,在后世阴兵布阵的危机时刻,那个病娇狂乱的男音……它竟然属于自己的大徒弟吗? 不!不可能!徒弟虽然冷漠,但不改是个身娇腿软易推倒的事实啊! 卫九歌发现师父看自己的眼神变了,变得混乱,变得难以置信。 卫九歌的眼神暗了暗。冥界在外头的名声并不好,师父愿意收养一只冥婴养在身边已是大发慈悲,若要接受她是未来鬼帝的事实,恐怕很难。 不过她本就不想要那个位置啊,都是这个该死的大庭绝万咄咄逼人!卫九歌看向大庭绝万,眼神逐渐见降温。 卫九歌幻化出红莲烈火,横眉冷对,蓄势待发:“你欲如何?” “还用得着说,当然是要你魂飞魄散!”大庭绝万的声音涤荡周围灵尘,形成苍白的圆弧,他的鸦黑色的长发往后狂舞,完全露出来的脸越发显得英艳。影子化为的无数箭簇刺向卫九歌! 这个大庭绝万也是影系的术士,而是冥界,到处都是影的元素。虽说有光才有影,但术士世界里暗黑跟影子都为同源,在黑暗的地方,影系的术士就能发挥大作用。 知道徒弟就是为了后来那个病娇狂肆的鬼君,卫知的内心一时间都是混乱的,但保护徒弟本能还在,“想欺负我的徒弟,你问没问过我这个做师父的?”卫知带着薄怒喝道,接着挥手释放出无数金属刃,击飞所有的影箭。 “师父!”卫九歌激动地喊道。师父还没有放弃她这个徒弟! 卫知无法与卫九歌对视,生怕眸子里的神色泄露了自己真正的情绪。 她还未真正释然,毕竟将来的鬼君可是叫嚣着要将她亲手虐杀,他那个“哈哈哈哈……”的狂笑声,她至今记忆犹新,仿在耳畔。 “战斗的时候还敢分神?”大庭绝万冷冷一笑,召唤周围的暗影形成花瓣,合拢,将卫知师徒整个包裹在其中,再生出六尺长的倒刺,互相交错着,切割。 大庭绝万几乎能想到里头的灵体化为碎屑,仙胎变作肉块的模样,笑容不由逐渐猖狂。 “你在笑什么?”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大庭绝万身后响起,他的后颈处一片冰凉。 不管什么生物,尸首分离的话,都会是麻烦。冥灵可以在尸首分离的情况下存活,但大庭绝万绝不想抱着自己的脑袋到处走,那样实在不符合他的美学,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他知道卫知既然可以从他的影术中逃离,且让他毫无察觉,那么他肯定躲不过她近距离的一刀。 于是大庭绝万淡定地举手示意自己束手就擒,“我认输。” 卫知取出宝袋中的锁邪鞭,打算将大庭绝万捆起来,却不想就在这个空档,大庭绝万已然动了小动作,释放影蛇在卫知脚脖子上咬了一口。一切发生的太快,防不胜防。 影蛇本不致命,但是注入了他本人的秽杂冥力就不一定了。大庭绝万嘴角勾起一抹寒冷的笑。 “师父!”卫九歌瞪大眼睛,之后狠狠攻击大庭绝万,火星落在他脚边的曼珠沙华上,点染了花朵,接着火势燎原,本就妖美的曼珠沙华海越发诡艳。 卫九歌尚未出师,当然打不过大庭绝万,眼看就要败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如旋风如炮弹般挡在卫九歌身前,“少主!属下救驾来迟!” 卫知开始头晕目眩。这是黑白无常?记忆模糊。难道我已经死了,要再走一遭轮回?这是第几次轮回来着?卫知失去了意识。 虽然失去了意识,但当大庭绝万继续用影系法术攻击她的时候,却全数被她弹开了。她浑身笼罩这一层薄金,焕发着浅芒。就算晕迷,卫知的身体还是下意识张开了自保屏障,并且坚不可摧。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孟婆是男的? 前一代估计牺牲了…… 女主浑身焕发着主角光环哈哈哈(笑死 第91章 冥河妖鬼篇·三 卫九歌确实是拥有前世记忆之人。 前世, 她自冥河灵蕖之上诞生,生而无垢,不染纤尘, 天生能贯通古今之事, 可洞悉六界真知, 鬼帝见她, 心生欢喜,赐名“顾彼岸”, “一顾彼岸君已生”之意。 鬼帝自知大限将至,传诏,要将帝位传于她,这自遭到他亲生儿子的强烈反对。 鬼帝薨,冥界自此分崩离析, 出现泾渭分明的党派,一派拥护顾彼岸, 曰“圣诏党”,一派拥护大庭绝万,曰“圣子党”,跟人间秦朝所发生的事异曲同工。 顾彼岸本就无意帝位, 加上心思纯净, 以为只要自己退让,就可以结束纷争,于是跳井而亡,这井就是红尘井。 一般的井无法溺死冥灵, 但这井里蕴含了无比强大的怨力, 常年冲刷之下会使灵体溃散,最终顾彼岸身死魂消。 但只要冥尘堆积之处, 就会有新的生命诞生,井中逐渐凝聚出婴儿的形态,并被卫知机缘巧合之下带离,让冥婴逃过了再度溃散的厄运。 从此,便有了卫九歌。 在井中孤苦而死的经历,让卫九歌的心性产生了莫大的改变。那些无止尽的黑暗岁月,无法接触到任何信息的无聊时光,让她开始不再只是单纯的善良,用人类的话来讲,就是有些黑化了。 卫九歌本来想等到自己拥有了反击之力之后,攻取冥界,可在师父卫知的温暖照顾下,渐渐被唤回了纯性,让她产生“就这样一直简单地生活下去,也挺好的”的想法。 其实卫九歌很喜欢师父,但是生性骄傲,又不善于表达情绪,只能用冷漠掩饰自己内心的害羞与悖德情愫,以至于卫知觉得她很冷漠,甚至讨厌自己。 如今,大庭绝万却再度紧逼,这将卫九歌的黑暗面都给激发出来了。 “大庭绝万!既然你诬我舍不得帝位,那我又何必白遭诬陷?”重生后她淡漠的表情第一次发生变化,戾气满满,白色的裂痕出现在脸颊上,宛若曼荼罗花纹。 “哟,终于撕开你那道貌岸然的伪装了么?”大庭绝万冷笑,“正合我意,好好跟我打一场,来看一看谁才是这个冥界真正的王!” 范无救(黑无常)暴怒:“少君新生未过百年,你要她与你绝对,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平吗?”大庭绝万冷冷一瞥,“公不公平,由我说了算!” 这是个真小人,与他讲道理是讲不过的,谢必安(白无常)深知这一点,拂尘狂击,喊道:“少君,你快走!” “可是……”前世已经有许多人因为她而死了,难道她要再一次见证吗?群蚁噬心的痛苦侵蚀着卫九歌。 卫九歌如今身边不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有师父。——我可以随便赴死,但师父是无辜的,师父是为了我才来到这险恶之境。卫九歌想着,用幼弱的身躯架起了卫知。 如今男儿身的卫知已长成一米九的大高个儿,几乎高了小丫头两个头,重量不可小觑,卫九歌扶着走很吃力,还要加快速度,走得踉踉跄跄。 “少君现在连灵移步都不会了么?”孟公忽然闪现在卫九歌身边。 孟公是卫九歌的人,故而后者并未戒备,而是直接命令:“帮我。” 孟公扯住卫知的肩膀,接着三个人便于原地消失。 孟公带他们出现在水晶兰海。 这种花朵在人间亦存在,花瓣白而薄,近乎透明,清透纯美,却生于腐土,只有在腐殖质的滋养下方能成长。 这地方出于人与冥的交界,腐土丰沃,灵雾充沛,使得这里的水晶兰开得积极茂盛,花蕊处还不断冒出莹白色灵子,画面浪漫至极,谁能想到下头白骨累累呢? “这里阴气中,能掩盖他身上的仙气。”孟公作揖道,“少君可暂且再次休憩。” 卫九歌看着孟公,说起自己的担忧,“师父被大庭的影蛇所伤,会不会有事儿啊?”每次见到师父倒下,卫九歌都惊悸万分。 孟公一笑,轻摇那错金蓝扇,“尊师这仙躯境界非凡,怎可能是区区影蛇之秽所能损伤?左右不过是身体初次收到这种污染,无法适应,暂且休克昏迷,很快就会醒来的。” 听到‘醒来’二字,新的担忧浮现卫九歌的心头,“方才师父知道了我的身份后,表情很是震骇,我怕他醒来之后不认我这个弟子。” “那是自然的吧,毕竟仙冥有别。”孟公理所当然道。 六界之中,素来以神、仙、人为正道,以魔、冥、妖为邪道,如阴阳分明。 卫九歌顿时深感纠结,焦虑到连脚指头都蜷曲起来,“那要怎么办啊?” 孟公那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卫九歌,“她对你而言,很重要么?” 卫九歌不假思索地点头,凝视着卫知安静的睡颜,郑重地回答:“非常重要。” 冥界是有不少人对她好,但那种好只是出于先君的旨意,他们真正拥戴、喜爱、关心的是仙君,而且他们从不曾考虑过她真正的想法,一个劲儿地赶鸭子上架。 卫知不同,会去思考她喜欢什么,爱吃什么,想做什么。 这种尊重,原本就让卫九歌产生了极高的初始好感值,后来她的相护,更加剧了这好感。 金色狭眸深了深,“若少君实在担心,孟某愿意为你分忧解难。”杏眸闪烁,满怀希冀地望向他,“你有办法?”“自然有,只是不知道少君愿不愿意采纳。”他从袖子中取出一枚小璃瓶,通体透明,折射着水晶兰的光辉,“这是孟婆汤的加强版,几滴就能让他忘记所有前尘往事。” “这就是你的办法?”卫九歌拂袖,“孟婆汤是给死人喝的,我师父还好着呢!” “孟婆汤,梦散场——死人喝了,好上路。”孟公用幽幽的语气,拖长了调子道,“活人喝了,好重新——开始。” 卫九歌被说得心动了,只要师父没了过去的记忆,那么自己就可以肆意捏造他们的过往,可以不在秉着师徒规矩,更肆意一些,就像是江师叔和南师婶一样。 孟公又煽耳风,“在奈何桥头,这是孟婆汤,在阴阳交界,这就只是忘忧水。” “可我不能这么做,这是大逆不道……”卫九歌心中百转千回,“师父是仙界翘楚,有多好前程,我不能平白毁了他……” “那你就任凭自己被毁吗?”孟公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冲击着卫九歌的神魂。 孟公乘胜追击:“少君,前世您为了所有人牺牲了您自己,这回就不能允许自己自私一次,为您自己而活吗?” 卫九歌终于被说动了,摊开手掌道:“好,把那瓶子给我。” 狭眸眯起,金光收敛,孟公笑着将小璃瓶奉上。 卫九歌接过瓶子,打开小盖子,将那几滴忘忧水系数滴入卫知唇齿之间。 水滋润了薄唇,兀自下渗,融入口腔,渗入肌体。这水并不需要咽下,自行就会在其体内发挥作用。 而卫知,正逐渐挣脱幽冥…… 作者有话要说: 人了特别自私的念头,就是黑化的开端 第92章 冥河妖鬼篇·四 卫知从混沌中睁开了懵懂的双眼, 正好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眸子,杏眼,满载光点, 宛若银河天流。 “师……你醒了!”那人欣喜地喊道。 卫知坐起来, 发现自己在一片种满了发光物体的黑色土地上。 卫知的常识告诉你, 这世界上大部分的花朵都不会发光, 大部分的土地也不是墨一样的黑,但现实就是如此处处充满惊“喜”。 卫知发现这里除了自己之外, 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杏眼的主人,红衣的少女,一个是金色凤眸,蓝袍的男人。 卫知按住大脑, 愁肠百结,记忆一片空白, 内心前所未有地纯净,恍若回到了出生之时,脑中却盘旋着经典的哲学三大问题,她问出了其中之二:“我是谁?我在哪儿?” 少女和男人对视一眼, 少女似鼓足了勇气, 而后对卫知说:“你叫卫乐,是我的……夫君。这里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卫知就打断了,“你胡说!” 少女睁大了杏眼, 里头晃动着惊恐与无助, 抬袖遮住了半张脸,斜眼看向蓝衣男子。 蓝衣男子倒是淡定, 笑问:“何出此言?” 卫知“初”入人世,自然少了些俗世忌惮,直接说出了心底的想法:“我喜欢男人,怎么可能与一女人定下白首之盟?” “喜欢……男人……!!!”红衣少女一副遭受晴天霹雳的模样。 卫知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有何不妥,反在心底得意一笑:怎么样,被我识破了吧?别以为老子失忆了就可以随便欺哄! 蓝衣男子将红衣少女拉远,窃窃私议,似乎在商议对策。卫知看他们鬼鬼祟祟的,心中狐疑,却故意继续保持懵懂的风格,拔下附近的水晶兰,研究它为什么会冒出灵子,并有意无意地观察那边。 那二人不知用了什么咒术,他们之间的对话,卫知是一丁点儿也听不清。 为了搞清楚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更为了降低危险度,卫知决定装傻充愣——反正我失忆了,乖纯点总归没错。 接着,红衣少女揉着眼睛回来了,“夫君,你前些日子明明说喜欢女儿身的,我这才转性,怎三分钟热度呀?”这姑娘只揉眼睛却不掉泪,干嚎胜似棒读,充满破绽。 卫知觉出不对劲,并坚持地道:“不,我从来就只喜欢男儿。” 这话不假,绝非为杠。她看少女娇美袅娜,便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自己来——叹,身为女子,居然一米九。又叹,没有胸,连对A都出不起。再叹,胯/下似乎有微妙的重量…… 难道? 难道! 卫知的世界一阵晴天霹雳。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告诫自己:冷静冷静!我一定是传说中的跨性别障碍者!要珍爱罕见群体,不能自鄙! 少女想起卫知跟江白墨的那些绯闻,顿时心如死灰。 接着她又想起孟公方才所言,强打精神,“夫君可能忘了,冥灵本无男女之分,我原为男形,为了配合夫君才变作女形,就连这声‘夫君’也是你硬要我改口的,你说这属于闺房乐趣……”这话顾彼岸是编不出来的,全乃孟公所教。 此刻孟公正在一边轻摇金骨扇,笑呵呵地旁观。 “闺房乐趣……”卫知喃喃着这个词语,它瞬间让原本扯淡的说辞变得真实生动起来。 至于冥灵无性论,那也是卫知常识的一部分,这让她稍微接受了点顾彼岸的说辞。可惜之前顾彼岸震惊的表情太过于明显,卫知又不瞎,怎么能看不出来?她非但不惊慌,反生出戏弄之心。 卫知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迅速切换至平淡,“可是我现在不喜欢女形,要不,你变回来?” 红衣少女神黯然,接着,一咬牙,摇身变作翩翩少年郎。 其面容棱角变得明显,喉结凸显,一马平川,身量亦大大拔高,大约有一米七多。 卫知比了比彼此之间的身高,“为什么还是比我矮这么多?我喜欢能给我安全感的男性!” 红衣少年面色一赤,略微恼羞成怒道:“我本就还处在成长期!” 卫知拍了拍少年的头,教导之:“平日要多喝牛奶哦。” 红衣少年拍开她的手,“这和喝牛奶有什么关系?” 六界之人长高的方法各异,只有凡人才需要靠汲取蛋白质和钙长身体,仙人喝仙露,冥人只关多吸收空气中的冥尘。 红衣少年常年生存在不染尘埃的仙界,故而之前一直维持这萝莉体形,方才也是吸收了此地的冥尘才勉强拔高的。此地的冥尘秽杂无比,让顾彼岸此时浑身又痒又疼,又不好直接表现出来,免得露出破绽,只好忍耐。 卫九歌变成少年郎之后,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气质清冷,身姿洒然,宛若霜花所凝,比之少女形态多了几分爽洌,少了几分甜美。 卫知打量着他,不由心中认可:这骗子长得真不错!如果真是她配偶就好了,白捡一美少年! 不如……弄假成真?给反套路过来?卫知心里浮现危险的念头。 既然对方非要假装自己伴侣,卫知决定勉为其难地配合对方表演,不再纠结关系的问题,关心起第三个“哲学”问题,“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难不成这个鬼地方就是我们的家?” 显然不可能,虽然野生冥鬼经常露宿荒野,但在场三个人皆华服美饰,瞧着有头有脸的,怎么看起码有个深宅大院。 少年想起方才同伴的叮嘱,对卫知道:“这是通往凡间的路,我们正要去凡间。” “为什么要去凡间?”潜意识里,卫知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小仙女,不应该去那种芜杂之地,当然也更不可能是这幽暗之所。 “因为夫君你之前说,厄……”红衣少年开始编,“六界那么大,你想都去看看。这第一站,便是最为热闹的凡间。” 卫知点点头,觉得此子说得非常在理,像是自己会提出来的决定。若非眼前此人起初没演好,她真要信了去。 这人到底为何要骗我?难道我身怀绝世武功秘籍?还是,他觊觎我的美貌?! 作者有话要说: 1.如果非要纠结他们的性向问题,我只能回答——颜性恋。 2.卫知也快恢复女儿身了…… 3.女主差点遭受“失忆降智打击”好在作者悬崖勒马。 4.变成男人也不一定是男主,慎重买股 第93章 冥河妖鬼篇·五 事实上, 方才孟公对卫九歌道:“少君离开冥界已有十九年,大家都以为您死了,不会在归来, 纷纷降服于大庭。如今您若想要回收势力, 还需些时日。在此期间, 大庭势必步步紧逼, 要置您于死地,您不若去气息最为浑浊芜杂的人间一避, 待我与众旧部谈拢,再汇合,一举消灭大庭?” 卫九歌问孟公:“既然冥界势力大部分已归附大庭,为何内部还会纷争不断,以至于给外界极其糟糕混乱的印象?” 孟公答道:“大庭下达‘闭关锁界’的政策, 关起来门来当唯一的王,不受仙界管辖, 不受妖魔两届的掣肘。这种封闭本身早就了猜测,现在的冥界其实比人们想象中要更安稳。” 卫九歌摇头,“我在黄泉道上一路走来,几乎没看到熟龄的冥灵, 都是些还在凝形的家伙, 若之前无大战浩劫,何至于此?” 她跳井殉道,为的就是平息冥界内乱,却不想时隔多年之后归来, 见到的还是战后破败、人丁凋敝的景象。 孟公沉默片刻, 终究和盘托出:“大庭不仁,施行暴/政, 压榨冥兵,更是随手取无阶冥灵之性命,自然引发不满。数年前,逃兵与民鬼、民灵组成‘黑火军’,与皇庭对抗,造成死伤无数,才早就您所见光景。” 卫九歌更加痛恨大庭绝万,“暴君!我当日真不该自绝,我以为……” 总有人以为自己退出了纷争就能让天下太平,却不知,一个连淡泊者都容不下的人,如何会是圣明贤君?此如扶苏、胡亥,扶苏自绝以全太平,却不想秦二世而亡。 另,过去的卫九歌虽则善良,但承担不起责任,只想着逃避,才最终难逃死亡结局。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自己的逃避,一时痛快的死亡,究竟会给苍生带来什么。 …… 卫九歌恍惚中听见自家师父不满地道:“你怎么还叫我夫君?”桃花眼斜斜地乜着人,透着娇嗔。 卫知这一失忆,忘了自己是世家嫡子,忘了自己是仙门兄长,便不再端着,不再装着,少女心暴露无遗。 多少少女娇羞为郎君,哪知郎君亦有娇羞时。 ——当然也不排除故意的成分。 闻言,卫九歌心头一震,对上那双熠熠然欲说还羞的眼眸,一时失神,竟脱口而出:“夫…人……” “欸!”卫知应了声,笑容一闪即逝,“不对,应该亲昵点。” 她居然还得寸进尺?! 卫九歌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在仙界,卫九歌与卫知相处良多,早年甚至连睡觉都是一道的,卫知会抱着还是孩子的他呼呼大睡,自然比一般人更清楚她的德性——她根本没有外人幻想的那样清冷高远,有时候甚至有点制杖,但那时候的卫知终归还是端着的,披着仙门高人的皮。 如今,这皮“撕拉——撕拉……”地在他面前被卫知自行撕破,冲击力可想而知。 “喂,快点啊,你叫不叫?不叫的话,你一个人去凡间吧。”仙界第一美男子竟然好不知羞地跟人撒起娇来。 卫九歌额头蹦跳的青筋,强行按捺住怒意,低头,冲眼前一米九的美男子咬牙道:“娘……子!” “诶~”卫知应声悠扬而欢喜,原本清冷磁性的嗓音愣是被她用出了娇美婉转的味道,“真好听~” 卫九歌忍不住捂脸,心里呶呶:这货不是我师父!这货不是我师父…… 卫知还有疑问,“那他又是谁?跟我俩是何关系?” “呃呃,这是我的哥哥,也就是你的大舅子,叫——” 孟公立即作揖,接口道:“顾奈何!妹夫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卫知表情空洞,眸里藏着微不可见的冰冷,摸着后脑勺傻憨憨道:“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欸,对了,郎君,”她扭头瞅着卫九歌,“你叫什么名字?” 卫九歌未适应被师父叫做“郎君”,迟迟没反应过来,直到被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盯了许久,才恍然醒神,“我叫、顾彼岸!” 既然孟公都说自己姓顾了,“兄妹俩”总不好两个姓,否则又得瞎编其他剧情。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给自己赐姓“卫”,明明师父姓“云”,其母家姓“白”,放眼整个仙界也没有姓“卫”的世家。 卫知懵懵懂懂地点头,似乎欣然地全盘接受了。 她拉起“顾彼岸”的手,“那么郎君,我们出发吧,这地方黑黢黢臭烘烘的,一点儿也不好玩儿!” 那俊美成熟的面庞上浮现赤子之笑,红衣少年一时怔忡。 …… 卫知与卫九歌相携离去之后,孟公合扇浅笑,嘴角的笑容狡若妖狐,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敛着妖魅的眸光。 大庭绝万的身影由远及近,孟公俯首作揖,“陛下!”虽底下有人不服,但如今的大庭绝万已是新一代的鬼帝,当称之“陛下”。 大庭绝万:“事情办妥了么?” 孟公含蓄一笑,“当然。” 大庭绝万:“那仙家可曾起疑?” “此人明睿,虽服下忘忧散,但并未退回童蒙状态,自然是满怀忧虑。” 大庭绝万蹙眉,“这似乎不利于孤的计划。” “怎会。”孟公笑道,“云非乐对自己的弟子本来就甚是喜欢,这种感情是不会随着记忆流逝而消失的,所以他会对卫九歌倍感亲切,即便有所戒备,亦不会真心厌弃。今日我观之,发现他对卫九歌的男形颇为满意,假以时日,定能在卫九歌的努力下酿成情酒,而后……” 大庭绝万不耐烦地打断,“孤不是来听这种甜腻猜想的!若是云非乐当真爱上了卫九歌,岂非令后者如虎添翼?” “陛下多虑了,”孟公笑容不减,“自古上师如父,方有‘师父’一词。六界之中,以人、仙两届最尊重天道伦/理,仙人道貌岸然,如何能容忍此等孽情?到时候,三月忘忧散的药效一去……” 这整个就是大庭绝万与孟公的圈套。 大庭绝万虽能随手杀死卫九歌,但卫九歌依旧能再生,会成为他挥之不去的后患,故而他希望借其师父之手,彻底灭了她。 仙人有异术,能绝妖鬼,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第94章 冥河妖鬼篇·六 卫知、九歌二人顺着腐土黑路走出去, 便到了人间。 这地方正好处于荒郊野岭,目之所及幽绿一片,过于密集的生命之色令人平白生出厌恶恐惧之感。 如今的卫知不知道自己拥有强大的灵力, 只觉得这看似平静的丛林蕴含着无数的危险, 不由躲到了卫九歌的身后, 不过她心中并无惧意, 只觉得如此方应景。 卫知人高马大,却缩成虾球状, 畏畏缩缩的,叫人啼笑皆非。 这样走了一段时间,发现没有危险之后,卫知才站直了。 她神色淡定,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方才的举止有何不妥, 潜意识里她认定自己是女孩儿,有嘤嘤畏惧的资格。 反观卫九歌, 神色就不大对。 这货不是我师父,我师父不是这样的! 虽然平日里的师父偶尔也脱线,但基本保持着仙风古道的风度,哪儿有这般二百五的? 卫九歌眉角抽了抽, 觉得手痒痒, 很想揍她,又深知不能以下犯上。 走了半日,来到一青丘脚下,入了绿林地界。这山上有一窝土匪, 自称“金眉军”, 听着像是效仿赤眉,实则是一群乌合之众, 以打家劫舍为生。 最近附近的老百姓生活也不易,整日里受苛捐杂税的剥削,没什么油水可抢,导致金眉军跟着忍穷。好在山中物产丰富,也犯不着饿死,故而数月未曾打劫。 昨夜风雨,今日新笋冒尖,几个小匪贼下山采笋摘菇,以增食之鲜味,正好撞见卫知师父。 小匪甲亮刀,桀桀笑道:“那俩小子衣着不凡,想来是有钱的公子哥儿,咱们打他们秋风,回头去香绫阁好好美上一回!” 小匪乙点头认同。 四人恶向胆边生,在草地之中潜伏,慢慢向他们靠近。 出于奇怪的绿林规矩,他们没有一上来就将二人砍成七八块,而是跳出来,以兵器威胁,并要求他们自己把财帛交出去。 卫知堂堂七尺男儿却躲在娇小少年的背后,抖如筛糠,“郎君啊,我好怕,这些人要干嘛?”一对冷眸却透过他的肩侧瞪着匪贼。 卫九歌背后又没张眼睛,只当师父是真心害怕,拍了拍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娘子莫怕。” 在人间不宜显露神异之能,卫九歌将冥力灌掌,以掌为刃,三下五除二,随手将小匪贼们解决。其中一个匪贼见他徒手就能挡下刀刃,惊恐不已,告罪讨饶,其他匪贼从之。 “还不滚?”卫九歌冷冷道。他的言行举止颇似昔日卫知,可谓深受其影响。 当初以高冷闻名的云家二郎现在却一副白莲少女的样子,怯怯然,分外惹怜。 “郎君厉害!郎君真棒!”卫知站在他身后鼓掌。 卫九歌回首,无奈一笑,眉眼竟似春水凝就。 是夜,二人还未走出这莽莽大山,只好就地生火,席地而眠。 半夜,卫知倏然起身,凝视着被火光映照着的少年郎,叹其美貌,又忧其深谋。 卫知暂时不想见此人,便起身,往林子里去,及溪岸。 澈水沉月,倒映星河,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卫知在溪边兰草中坐下,正发空思绪,听到暗地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白日里的匪贼甲欣喜地低声道:“那会武的小公子睡着了,如今只有这孬种落单,我们不但可以劫了他,还能痛揍他一顿出气。” 匪贼乙气势汹汹:“赶紧的,这会儿兄弟们不要客气,直接上!” 卫知五感超群,哪儿会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心头冷笑。 匪贼乙话音一落,四人就冲上来了,大概是为了防止吵醒卫九歌,他们没有大声喊杀。 卫知不知道自己会武功,但身体自己就动了,明白自己身手不错的刹那她正跃于虚空中,遂倏然扬眉,咧嘴一笑,森森然戾气毕现。 她出手毫不留情,下手毒辣,专挑敏感易痛处,直接把人揍疼到满地打滚。 她不允许他们哭叫,“谁要是敢哭出声来,我就杀了你们!” 小匪贼们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疯狂点头。 接着卫知搜刮了他们身上的细软——虽然落草为寇,但他们身上还是有些存银的,本是买酒买美人只用,未料惨遭截胡。呜呜呜!这哪是良家公子?比他们这群土匪还土匪!盗匪们深感后悔自己以貌取人。 卫知潜意识里保留着对金钱的重视,她颠着银两,挑眉一笑,分外邪气,“这不是有钱么?打家劫舍做什么?知不知道会遭报应?” 我们知道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求你不要杀我们!因为不被允许说话,匪贼们用磕头和眼神表示自己的诚意。 卫知凑近五体投地用心磕头的匪贼甲,勾起他的下巴,冷冷地凝视着他的鼠眼,“你们该不会回头要向自个儿老大高黑状吧?” 匪贼甲一愣,而后猛摇头。 卫知扯起半边嘴角,冷笑道:“不会?撒谎!”猛地甩了他一个巴掌,直接将人抽翻在地,复又拎起来,“我虽然不怕你们报复,但是一个一个反击起来委实麻烦。如果你真要举寨复仇也可以,不过到时候你们山上片甲不留,满门皆死,就不要怪我了。” 匪贼甲瞳孔放大,浑身颤栗,下/身一凉,瞬间失禁。其他人亦是噤若寒蝉。 卫知这话当然是唬人的,她再怎么凶残,也不可能在没有受到切实损害的情况下灭人满门,但她锋利的眉眼、戾气的眼神都让人觉得她是认真的。 月下公子俊美如星辰,可惜心似恶鬼若修罗。 此时此刻,无人能够欣赏这位仙界第一美男的美,只觉得见了活阎王,怕得两股战战。 卫知自然放了他们,这四个连滚带爬地消失于夜色。 匪贼们想:水逆!今天我们一定碰上了水逆!才会在被弱冠少年打败之后,又夜逢俊美恶鬼…… 卫知虽投生仙界,但见过她揍人的,都觉她更像魔鬼。这点在她失去了仙家身份之后,越发昭彰。 卫九歌迷迷糊糊感觉身侧少了些温暖,睁开眼,发现师父不见了,惊慌不已。难道师父弃我而去了?为什么?! 说谎者,自心中有惧;行错者,自心中有愧。一时间,各种不妙的猜想都出现在卫九歌的脑海里。 他慌慌张张起身,打算去寻卫知,却听背后传来幽冷的问声:“你找什么?” 卫九歌扭头,欣喜之色晃动在眸中,差一点就喊出‘师父’二字,喉咙口卡了卡,他方讷讷道:“找你啊,夫……娘子。” 方才卫知的声音明明十分冷漠,但此时她面上又浮现热情灿烂的笑容,将卫九歌娇小的身子拦在怀中,转了小半圈,“才一会儿不见我,就这般焦急啊,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为妻呢。”末了几字意味深长。 究竟是喜欢,还是怕监视的对象消失呢?卫知心中亦有无数猜测。 被怀抱着的卫九歌,却深深沦陷于此刻的温柔与煦暖。好想,一直这样下去…… 今夜,星河灿灿,明月昭昭,佳人在侧,是个良辰。 第95章 浮世流光篇·一 出了森林, 就是一小镇。 常年的苛捐杂税拖垮了名声,使得左右一片凋敝之景,哪怕适逢万物复苏的春季, 这里的老百姓却皆死气沉沉。 卫知见此状, 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但毕竟不是她所能管辖之事, 便强行忽略。 “此地无甚可看,不若我们上京, 去看一看这凡间最繁华之地。”卫九歌建议道。 卫知同意了这建议,他们一路往北走,见到的多是与小镇相似之景,直到入了江南,才辨出几分富庶。 金陵, 六朝金粉,以秦淮为道, 商船往来,货物相交,经济景气,百姓安居。 卫知只看了一眼就喜欢, “我要在此多留一会儿。” 卫九歌感此地气息浊杂, 欣然同意。 卫知就用从匪贼那儿抢来的金银细软,在乌衣客栈按月租下一小院子。 院中种满花木,杜鹃艳艳,桃花灼灼, 栀子纯纯, 更有国色牡丹半吐馨。 卫知对这里十分满意,白日里就品茗阅卷, 晚上在那秦淮河畔走一遭,听那丝竹缓缓琵琶声急,透过那红灯笼氤氲成的暧昧光海,感受枝头红粉的绮靡。 过去,是卫九歌终日不肯释卷,卫知在旁或叨或凝,如今却整个颠了个倒。卫知脑中空白,对世事一无所知,这给她一种极不安全的感觉。未知,本身就是人心最怖惧之事,需要通过大量搜集信息方能缓解。 卫知爱看书这点,卫九歌可以忍,甚至红袖添香,以茶水、糕点侍奉之,但卫知还喜欢去烟花之地,这他忍无可忍了! 不管卫知如何看待她自己,但在卫九歌等旁人看来,卫知是个男子,一名男子爱逛青楼,足以证明他花心、好色、是个大猪蹄子。 卫九歌起初忍着,毕竟卫知大多时候只是在外头晃一晃,但当有一天他亲眼看着她进了一家青楼,他就再也忍不了了! 当晚,卫知回来,就对上了卫九歌的冷脸色。本来每天晚上都有宵夜的,但这日她去了饭厅,却发现桌上只有空碗,碗里头有食物的痕迹。 卫知瞠目,指着饭碗道:“这、这你都吃完了?” 卫九歌冷冷道:“喂猫了。” “猫?哪儿来的猫?” “野猫。”就算喂猫,我也不给你这个猪头吃! 卫知呆如木鸡,心中泣血,过了会儿,她掉头出门。 卫九歌:“欸,你去哪儿?” 卫知回头,委屈巴巴地望着少年郎,“觅食。” “去哪儿觅食?这会儿,哪儿还有吃食?” 街上会有馄饨之类的摊贩,推摊而卖,直至深夜,但这要靠运气,不一定能撞见。卫九歌担心她在外头等得着凉,拿了件褂子就追出去,却听卫知头也不回道:“暖风楼。” 暖风楼……瞬间,卫九歌的心都凉了。 这暖风楼是当时的金陵出了名的楚馆,里头各种类型的美男子都有,多供显贵的龙阳玩弄取乐。 前些日子,卫知晃悠来晃悠去的还是青楼,这会儿居然要去楚馆,名字喊得那么顺口,肯定不是第一次去!这货真是断袖成瘾,不可教也! 卫九歌转性前曾问过孟公,“可有办法让他变得如寻常男儿那般喜欢女子?” 孟公反问:“这鹰可会喜欢上兔?” 卫九歌摇头,“不同族类,焉能喜爱?” “这断袖者与常人就如鹰与兔之别,勉强不来。” 这话才叫卫九歌下定决心放弃原来的身形。 但她终究做了那么些年的女子,内心的思想还不能完全转变如男儿,此方心中凄凉,胜似弃妇,内心呕哑嘲哳,破弦奏鸣。 卫知其实心头也有气,一个人饿的时候特别容易生气。 原本她是仙,自不需饭食,就算吃饭,多半也是出于嘴馋而不是饥饿,但如今她在这红尘里沾染了烟火、晦尘,仙体受侵,又多日不曾运气修习,自然出现退化,变得容易产生饥饿感。 再者,吃夜宵,一种属于凡人的美丽风俗,就算不饿,人们也会希望在夜晚降临之后迟到一些热辣滋胃的美食。习惯吃夜宵的人吃不到夜宵,会非常烦躁,就跟上瘾的人戒瘾一样。 此刻卫知就被这种烦躁笼罩着,她按照习惯来到了暖风阁。 暖风阁在子时之前都不会熄灯,此时灯光如昼,观之即感温暖。 卫知在冷风中站一会儿,果断选择入内。 未熄灯,自然不会绝吃食,卫知冲男老鸨道:“两斤热黄酒,一碗鸭血粉丝汤,几叠小菜。” “得嘞!”男老鸨笑颜开,“还是原来的包间么?” 卫知点头,撩袍上梯。 “那公子要谁来作陪?” “绯衣。” 绯衣是这家楚馆仅次于头牌的小倌儿,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喜着一袭红衣,风华灼灼。 男老鸨的笑容消失了片刻,“对不起,卫公子,今日绯衣被别家给包了。请问能不能换一个呀?咱店还有银鱼、翡蝶、梦君等美人儿呢,对了,今夜花魁郎也闲着呢!” “……”一双冷澈如冰的桃花眼斜睨着男老鸨。 男老鸨吓得不敢说话,但今天包了绯衣之人亦是他得罪不起之人,故而无法改口。 半晌,卫知道:“绯衣郎不是清倌么?为什么会被包夜?” 想到那清冷少年要被猥琐恩客压着蹂/躏,卫知心里就升起一股戾气。她倒非没沦陷在楚馆少年的风情下,只是单纯无法忍受脑中所幻想的那副画面! 绯衣容貌、气质都与卫九歌十分相像,分分钟让那画面中的人被替换成卫九歌。卫知眼前浮现色气满满的画面,卫九歌辗转求饶,一双杏眼水波流转,将泣未泣,好不可怜。 打住打住!卫知狠狠一拍自己脑门,面染绯色。 说起来,那人谎称自己伴侣,我至今都没占半分便宜呢。是不是该让他付出点说谎的代价?卫知心头浮现恶魔般的想法。 男老鸨见她神经兮兮,凶起来连自己都打,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并、并不是那种包夜,只是客人孤独,希望绯衣郎能陪得晚一些。” 只是陪聊?青楼的客人会这般规矩?倒时夜深人静,独处一室,谁能保证对方不干出混账之事?次日甩个把银子就当开/苞过/夜费了。卫知心里吐槽。 “哦,那么孤独的话,不知我是否可以帮他驱逐驱逐?”卫知挑唇一笑,显得十分危险,并不顾老鸨阻拦,朝着楼上找去。 “那公子在哪厢?你不说,我可一个个试了了。”卫知作势就要打开离楼梯最近的房门。 这房内的客人也不知是在取乐呢,还是困觉,总归不好打扰,万一惹恼对方,可是砸招牌的事儿,男老鸨连忙阻拦,“我我带你去还不成么?我的舅姥爷啊!”他哭丧着脸,就差没给卫知跪下了。 卫知本不是爱寻衅之人,但今日她感觉特别不痛快,就想找个人撒火。 第96章 浮世流光篇·二 今夜包了绯衣郎的是京城来客, 名叫殷然,字选之。 其父是当朝宰丞,他顺理成章就是新贵子弟, 本注定平步青云, 却不料酒后妄议新帝, 差点被抄家灭门。好在新帝念在其父乃国之栋梁, 这才只是将人贬谪。 新帝于一夕之间灭尽前朝皇族,而后建立新的王朝, 命名为“烁”,改元“天耀”,故而世人又称之为“天耀皇帝”。 距离天耀皇帝建国也没多九,但前朝旧部死的死,逃的逃。昔日的王孙贵胄皆被斩首, 世家大族一夜连坐,整个帝国大换鲜血。 帝王从民间拔擢新秀, 奉为贵族,其中就有殷家。殷宰盛感念帝恩,他的儿子却分外愤懑,觉新帝暴戾恣睢、惨无人道, 根本不是明君。 “迟早遭受天谴!”那是他当日酒后之言。 殷选之侥幸活命, 却并不千恩万谢,胸中郁结,故而一到金陵,便寻欢作乐, 以求自我麻醉。 他是个断袖, 这点他老家的人几乎都知道,到了京城, 为了不给父亲惹来非议,他遮遮掩掩,不下楚馆。到了金陵,他便无须掩饰了,大刺刺在暖风楼中歇下,包了个合胃口的小郎君。 暖风楼的头牌脾气大,看不得这等脑袋昏聩的纨绔子弟,不愿意接见。 绯衣郎虽则清高,但此前已对殷选之的事迹有所耳闻,跟头牌的看法相悖,他倒觉得这公子是真性情,且忧国忧民,因此欣然接见。 绯衣郎着一套颇为暴露的绯色胡衫罗裙,脚饰金铃,座在高凳上,怀抱琵琶,拨弦成仙乐,铮铮泠泠好不动听。 殷选之闭目享受,纸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在手心。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出现之人一身清冷戾气,平白让空气降了几分温,更是打断了此间静谧和谐的气氛。 “在下听闻有人包了绯衣郎,不知阁下可否知道绯衣郎乃我之人。”此人开口就无比嚣张,然而嗓音清冷低沉,质如清泉击玉石。 殷选之一时怔忡,偏头看向来人—— 那人竟有着举世难得的好容色,俊美不失锋利,英气不失柔雅,将阴阳之美结合得恰到好处,像一朵佛前芙蕖,尊圣纯美,高不可攀。明明携着怒气而来,眉宇间却淬冰般寒冷,凛然不可侵犯。 殷选之素来自傲,觉得凡间阳刚之色莫过于己,却不想在此人面前无地自容,而那之前被他赞不绝口的绯衣郎亦黯然失色。 殷选之此番心绪复杂,一时间答不上话,若非要必要,这就好像自以为是美女的家伙被路过的绝世大美女艳压,心中又酸又涩,想要妒恨,却感差距之远,只能望洋兴叹。 想撒火的卫知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就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不由愈发恼火,“喂?你怎么不反应啊?困了吗?那就洗洗睡吧,我带绯衣郎走了。”说着就从高凳上抱下绯衣郎。 绯衣郎身高与卫九歌差不多,在卫知面前显得极其娇小,后者轻轻松松就将人抱举在空中。卫知的手掌箍着人家绯衣郎的纤纤细腰,使得绯衣郎玉面泛红。 卫知随意地将人放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她没想到有些男人娇羞保守起来,比之女人不遑多让。 卫知正想将绯衣郎带走,殷选之喊住他,“阁下且慢。若阁下不嫌弃,可否在本厢内坐下,与我闲聊一番?” 这是什么奇葩请求?莫非这公子哥儿来青楼当真只是找人唠嗑的?还是……他看上了我的美貌?!长得一脸攻气的卫知又浮现少女心的脑内心。 卫知瞥了一眼那桌上的吃食,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竟然汇于一桌,桌边还只有一人,委实浪费! 最近金钱损耗得差不多的卫知,没能抵挡住美食的诱惑,毫无节操,直截了当地坐下来,拿起筷子,“你说的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殷选之和还站在门口的绯衣郎黑线。 故人对面相想来有所讲究,信奉“相由心生”之说,认为长相俊美之人通常得老天馈赠,才华也不会太差,故而有些朝代对官员的相貌都有所苛求。 殷选之观之,相貌不俗,气度不凡,觉得是个人才,顿生结交之心。几番询问下来,得来的却总是一问三不知的结果,他不由恼恨,“阁下若是不想与我这废人做朋友的话,就请回吧!” 卫知鲈鱼都还没吃够,怎会愿意离开,便解释:“我非刻意相瞒,实在是从半个月前开始,便对前尘往事一无所知,自己也甚是苦恼,还望见谅。” “竟有如此奇事?!”殷选之讶然。失忆之时,他并非从未听闻,但那大多属于“失心疯”的附属症状,患者多半疯疯癫癫,从未见如此神色清明朗澈之人。 卫知边吃边点头,这清蒸鲈鱼是此地招牌菜之一,滋味果然美味,她吃得津津有味,忘了前头的不快。 卫知对鱼类烹煮的要求很高,绝对闻不得一丝腥,这尾鲈鱼处理得很好,她只吃出了鲜嫩,而没有吃出腥味,让她很满意,于是便高兴起来,要来一壶黄藤酒,让人给温了,与殷选之对饮,气氛一时融洽。 这位公子瞧着模样也就及冠年纪,想来父母高堂应皆还在世,却与之分离,这不正和自己的身世相似么?殷选之不由感怀,生出心心相惜之意,“不知阁下是否愿意与我结为义亲,以御浮世孤冷?” 古代文士交友是很看眼缘的,或一句对联对上了,或是共饮了三杯两盏淡酒,便足以引为知己。不过卫知这张脸着实占便宜,让人看了就不由的想起“人中龙凤、风流倜傥”之类的词,很容易让殷选之这样的文人骚客产生好感。殷选之又对她这种“阳刚”的男人不感兴趣,自然不会当作攻略对象,只好结义。 卫知嫌弃这人说话文绉绉的,但他瞧着很有钱,是个合格的冤大头,又想着“哇啊,那是不是天天有鱼肉吃?这个好!”便欣然同意。 这一天,卫知和新晋的义兄把酒言欢,相谈甚欢,还有仙乐、美人相伴,好不快活,然那乌衣客院内九歌却一人孤枕难眠,泪眼涟涟。 作者有话要说: 大猪蹄子上线了 第97章 浮世流光篇·三 卫知喝得醉醺醺地回来, 卫九歌开门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就是她高大的身躯,差一点就连着一块儿摔倒, 他堪堪抵住她的身子。 卫九歌将人往房间里扶, 脱了她靴子, 摆好身姿, 犹豫之下帮她去了外衣,给她盖好被子, 就打算离去,却不放被人一把捞住,顺势狠狠带入怀里。她一翻身,隔着被子将少年郎揽入怀中。 他听到她缱绻喃喃:“彼岸……” 听到这个名字,卫九歌眼眶就红了。师父念的竟不是别人的名, 这是不是可以理想化地认为,她心里有他? 接下来卫知的话却将他的幻想立即打碎, “顾彼岸,你这个大骗子!” 卫九歌小脸一白。难道、难道她已经发现了?也是,师父素来聪睿,怎么可能被他们三言两语欺哄了过去? 卫知的脑袋蹭了蹭枕头, 嘴唇无意间拂过了他的额头, 冰凉凉的,让她觉得很舒服,于是她干脆脸贴上去蹭了蹭,而卫九歌则感觉痒痒的, 从额头一直痒到心上。 卫知并未真正昏睡过去, 她还有意识,但思维十分混乱, 她摸上卫九歌的额头,嘟嘟囔囔道:“为什么你的额头总是凉的?” 因为我是冥灵。卫九歌心想。 卫知又摸上自己的额头,“而我的额头总是热的呢?” 卫知的额头总是比一般人的要热上些许,这热度并不分明,常人以手触之而不能察,唯有她自己会将这种感官无限放大。她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准确说是眉心插着一块烙铁,喝酒散热之后,越发明显,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她无意识地将那枚“烙铁”取出,那是一枚金针,而她眉心那从初生时就存在的兰形金印忽然就消失了。 卫知的身体迅速缩水,从一米九的魁梧身膀,变成一米七左右的娉婷娇躯。 发现师父的身子莫名被锦衾淹没,抱着自己的胳膊也不再粗犷,卫九歌先是一愣,一种奇怪的预感涌上心头,接着他若有所觉地掀开锦衾,看到衾下是一张国色天香的美人面。 什么一顾倾人城,一顾倾人国,若是那些君王面对的是这样的佳人,怕是连六界都愿意去倾覆吧。 卫九歌瞳孔颤颤,指尖抖动,不可置信地伸向那张脸,去触碰,去验证。 这不是幻觉,不是画皮,而是真正的,属于师父的脸,那是被封印在兰印之下的绝世容颜。 怪不得……怪不得……他心中呶呶不休。怪不得师父说自己喜欢的一直是男人。女慕俊儿郎,乃天理人伦。 卫九歌一时间难以接受,自己丰神俊朗的师父竟然是女儿身的事实。 这种感觉就仿佛少女怀春喜欢上的美男子居然是男装(熊)大佬(祁)那样无可奈何的神展开。 酒劲使人贪凉,卫知踹开被子,露出婀娜的身子,她玲珑的身躯显然撑不住大码的男子亵衣,一时间香肩半露,胸脯若隐,更要命的是她死死抱着他——某冰凉的冥灵。 自从变成了男人,某冥灵的生理习性随之改变,虽一时无法接受自己师父是女的,但面对如此美景,身体不免诚实地产生反应。 这也是他第一次产生此天地阳形才会有的反应,一时间心身震骇,不由想要推开她,以图从这种对未知的惊恐中挣脱。 卫知感受到他的抗拒,抱得更紧了。 卫知正梦见自己以凡人之躯走在炎炎夏日的现代大道上,遇到一桶个冰镇西瓜正想抱在怀里享用,那西瓜却自己滚远了,她追着那西瓜一路跑一路跑…… 现实里就是他见她有所松懈便试图溜掉,她加紧桎梏,而后松懈,他要溜掉,她加紧……循环往复。 最终,卫九歌放弃了挣扎。 次日,卫知发现自己抱着个美少年,瞬间羞红了脸,接着她又发现自己变成女人…… 有尖叫,没有惊疑不定,她耳畔响着自己的一句心声:啊,这才是我啊。 卫知问起这件事,卫九歌奉上金针,答道:“娘子素来羡慕我冥界生灵不拘性别桎梏,故而求得一灵针,可自由改人男女形态。”卫九歌对这针的来历毫不知情,为了延续“我是你伴侣”的谎言,只好瞎扯。 卫知收好那枚金针,用锐利的眼神打量着卫九歌,直令后者两腿发软,接着她就好像毫无城府那般,明媚一笑,“原来是这样啊!的确像是我会做出来的事情呢!” 卫知明显更喜欢做回女人的感觉,故而并未改换回原来的模样。久而久之,卫九歌竟也习惯起来——他的师父,男形俊美无俦,女形国色天香,不论如何变幻,都不改那绝代风华。 卫知如今的相貌,是走哪儿都会引发轰动、觊觎与妒恨,可她却恍若未觉,依旧爱在街上瞎晃,也不知戴个面纱、斗笠什么的。 她走哪儿,都是一片目光跟随,有垂涎的,有嫉妒的,有不怀好意的。不管那些目光多么明显,她都当作不存在,继续自己的漫步,时不时坐下了吃吃喝喝听听说书买买小玩具。 金陵的恶霸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一个接着一个被揍得满地找牙。 人贩子一次又一次试图套麻袋,一次又一次被打晕了扔进窄巷里。 刁蛮千金接二连三地出现扬威耀武,然后统统被她的冷漠无视攻击打败。偶尔她男形出行,千金们还会被她征服,转而讨好加追问“你是不是有哥哥啊?你哥哥叫什么?他人在哪儿?”。 这朝代民风还算开放,并为有人因为她到处抛头露脸而产生非议,但还是不免猜测她的来历。当人们问起她的名字时,她下意识地用了一个深埋在时光深处的名字:卫云烟。 卫氏云烟所出现的时代,总是乱世之秋,就如同那遮住苍穹的浮世云烟,必定出现,亦终将散去…… 某日,殷选之瞧见卫知坐在街角的茶棚里,凑上去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兄长?” 大美人毫无形象地咬着个油桃,“怎么,你也喜欢我家阿兄?” 殷选之差点语塞,“你兄长的确俊美无俦,不过我不喜欢你兄长那样的。”他喜欢娇柔的,“只是在下与你兄长已皆为义亲,本打算时常同游,未料这些天他一直没有来暖风阁,在下甚是想念,故有此一问。” 卫知将油桃吃干抹尽,喝了一口大麦茶,“我兄长已经离开金陵了,不过他说想要我去找个叫殷选之的人,好有个人照应,难道他说的人就是你吗?”桃花眼斜睨了过去,并眨了眨,一瞬间令人仿佛入了秋水幻境。 绕是不好女色的殷选之都卫知一呆,半晌才反应过来,“正是在下。” 于是,就算换了个身形,卫知依旧抓住了殷选之这一饭票,继续大肆薄削,吃香喝辣。 卫九歌看到卫知终日跟那凡人在一起快儿,很是吃味,又不敢挑明,生怕她如上次一样离家烂饮。 卫九歌跟着他们走,一会儿戏院,一会儿酒楼,青楼、楚馆更是常出入之地,气得咬牙切齿。 每次卫知回到家,卫九歌本告诫自己不要发作的,可仍旧耐不住性子,对其横眉冷对。 卫知只好尽量哄着。卫九歌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卫知蹲在他跟前,像小猫小狗,尽量逗他笑。他明明想笑,却故意扭头,重重“哼”一声。 若非卫九歌如今一副少年郎的样子,卫知又是美貌佳人,这当真像极了家庭主妇与喜欢在外“应酬”的丈夫。 卫知对于感情十分迟钝,亦无男女之防,只觉得与殷选之情同手足,抵足同眠亦无干系。花前月下,才子佳人,这画面怎么都让人多想。 这边一波未平,新澜又起。江白墨与南天晴发现魔族少主步魑下界,正在人间,他们下凡最终。 毕昭世乃凡世之人,思念故土心切,恳求他们带他一同下去。南天晴怜之,遂同意。 步魑虽是魔界中人,且手染无数生命,但少女心性,走走停停,一路游山玩水,至金陵,见花鸟雪月,甚是欢喜,暂留不去。江、南、毕三人逐至。 卫九歌见到毕昭世的时候,手里正拎着一只风干鸡。 他发现师父虽然是个仙人,却也是个定定大吃货,决定采取美食攻略,到处搜刮鲜美食材。 当时,毕昭世正在听书楼外傻愣愣地站着。 说书人正讲到那前朝之事,说得吐沫横飞。 毕昭世一时怔忡,回不过神——原来这才没过多久,他的国便已是前朝了呀,他的父亲、母亲都成了旧说中的传奇人物。 说书人道:“那玄虚皇帝是个神人,曾上界求仙,得仙法方下凡。” 有人提出异议:“既然是神人,怎么会被逼宫夺国呢?无稽之谈!” 说书人也不过道听途说,下不来了台,抹了抹额头的汗,和稀泥道:“那都是坊间传说,老朽壮年之事,的确是听人那么说的,不过可能是时人的奉承之语……” 毕昭世隔着人群,大声道:“若是逼宫者是邪道妖徒呢?”满堂鸦雀无声,接着,所有人惊恐至颤栗。 说书人跑出来赶人,“黄口小儿,信口胡说!你切莫给我招惹是非,从哪儿来滚哪儿去!”这说书人虽敢戏说前朝皇帝,却不敢应毕昭世这猜测,因为逼宫者不就是当朝皇帝么?在座若被当作毕昭世的同党,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毕昭世抿唇,忍而不发。经历了灭国之难,他的心性远比同龄人要成熟,但依旧是个少年,若非考虑到不能给师叔师婶惹麻烦,他定要一辩到底! 远远围观了这一切的卫九歌赶紧转身,希望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 毕昭世扭头之际一眼就看到了那鲜艳的红衣人。 卫九歌以前就喜欢穿红衣,这点在变成少年身之后亦没有改变,不过他拔高了很多,导致毕昭世没认出来,后者心道:那姿态跟我的师姐好像啊,不过师姐个子跟我差不多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真的有毒,不像耽美之后像百合。 第98章 浮世流光篇·四 卫九歌深知, 自己现在与师父的亲密相处都是偷来的,一点仙界的人发现了他们,一切就都结束了。 金陵虽芜杂, 但毕竟只是一座城, 卫知又爱上街, 很容易遇上。 卫九歌慌不择路, 收拾包袱,想要带着师父火速逃离。 但卫知哪儿里肯?她觉得卫九歌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走?金陵挺好的,我还没待够呢!”这是事实,与此同时,卫九歌的慌张反而让卫知找到的突破口——卫九歌明显隐瞒着什么,而这个谎言正因为什么的变量的到来而即将被戳破。 卫九歌只好胡编乱造, “我们之前得罪了一些人,他们追来了, 赶紧走吧,娘子。” 卫知追问,“一些人?什么人?哪儿来的?” “仙、仙界的。” “那我又是什么人?” 卫知能感受到自己的体质与卫九歌不同,与周遭的凡人亦不同, 内息很纯净, 识海宽阔,但又不到想象中的化神境界——她不应该是仙么? 卫九歌语塞,“你是、被贬谪的仙人。” 世若有谪仙,当如是。 “那我究竟犯了什么事儿?” 卫九歌遍布下去了, 拉起卫知, “你先别管这么多,赶紧走吧!” 好巧不巧, 毕昭世等人下塌的地方就是乌衣客栈,两人拉拉扯扯去了前堂,就看到正坐下来歇脚吃饭的一行人。 卫知化作女儿身,倾国倾城,不与往日同;卫九歌做男形,亦是外形大改,不复从前。三人都没看出来他们。 可惜卫九歌太紧张了,余光不住往那桌飘去,连腿脚都不利索了,使得卫知心生疑虑。 卫知故作天真热情态,蹿到那三人桌前,在空位上坐下,“哇啊,这桌菜真丰盛,我肚子正好饿了,可否予我浅尝几箸?” 这话说起来就有些无赖了,江白墨冷了脸,“我等与你无亲无故,为何允你蹭吃?” 卫知却不管不顾,从木小筒抽了对筷子,伸向清蒸蟹。 “无耻。”江白墨冷冷道。 南天晴真心和善,给卫知斟了茶道:“慢些吃。”又对江白墨说,“许是这位姑娘饿极了,反正我们仨也吃不了多这么多,不如赠人以余。” 还站在那儿的卫九歌走也不是,近了不是,左右为难,神情焦灼。 卫知还冲卫九歌找了招手,“郎君,你快过来,这螃蟹膏肥肉嫩,可好吃了!” “市井无赖!”江白墨讽刺。 卫知对这种讽刺感到熟悉,情绪上无强烈反弹,似乎早已习惯至麻木。 江白墨与卫知认识久矣,可还是没认出来,毕竟大部分时候“宫羽仙君”在抬头都是端着的。其冷酷、严峻,比之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哪儿是这般无赖泼皮样儿? 倒是毕昭世与卫知曾同吃同住,深知其秉性,也见识过她偶尔撒泼无赖的样子(主要是在师姐卫九歌面前),一时觉得熟悉无比,狐疑地盯着她。 注意到毕昭世的视线,卫九歌的心揪紧了,赶紧移步,遮住了他的视线,并对卫知道:“我们该启程了。” “吃饱了才好上路啊!”卫知不以为意,甚至伸手示意小二加碗米饭。小二见她是熟客,并且出手大方,不疑有他。 卫知就跟“陌生”的三人同桌,胡吃海喝起来,叫一旁的看客都感到无语。江白墨甚至脑壳隐隐作痛,唯天然呆的南天晴毫无所觉。 卫知眉宇轮廓还是有昔日男形模样的,叫南天晴看了又看,可惜她眉心没有标志性的兰印,很难叫人将之联系起来。 南天晴心道:好漂亮的姑娘,竟比那仙界第一美人怀素书还美。这真的只是凡人吗?或许祸国殃民的杨妃、赵后(赵飞燕)也不过如此。 江白墨此人脸盲,只在意心灵美丑,不在乎容色,只觉得这半路杀出来的女人讨厌极了,蹭吃蹭喝如此娴熟,想来平日亦常攀附他人,无耻下流! 虽然三人都没认出他们,但卫九歌做贼心虚,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满心焦虑,这点反应在肢体上就是不停踩动的脚,微微侧向大门的身体,以及额角的冷汗。这些都被卫知注意到了,卫知心道:这小子果然有猫腻! 卫知吃掉了二分之一的螃蟹之后,擦了擦手,笑眯眯地道:“我看这三位好眼熟啊,仿佛故交,敢问,我们之前可曾见过?” 这是极为老套的台词,如今的说书人都不爱用了,江白墨自是冷嗤,“不曾!我等刚入金陵,曾会认识你?”心说,我三人来自仙界,其实你区区凡人能攀附的!荒谬! 卫知的修为略高于江白墨,在不发招的时候,江白墨本就不大能感受到她的灵力波动,最近卫知连修炼都耽搁了,丹田一片空虚,在江白墨看来就是个凡间女流氓。 毕昭世倒是咕咚了句:“你和我的师父长得挺像。” “真的吗?”卫知一脸欣喜,“有多像啊?!” 卫九歌知道大事不妙,猛地拍桌,使得碗碟碰撞玎珰作响,“你不走,我走了!”他知道,师父对她还是有几分在意的,故而掉头跑出去。 见状,卫知原本一派明媚天真的表情瞬间冷凝,变得可怕起来。 江白墨下意识戒备。 接着卫知从在座三人眯眼一笑,“我这郎君是个开醋场的,见不得我与他人多言,还让各位见笑了。”说着留下一锭银子,白影一掠,眨眼之间消失在门外。 这神展开,让三人以及周围看客都惊讶了,各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前一刻,她还是无赖女流氓,下一刻就是冰霜冷美人,这人到底什么脾气啊? 卫知追出门,只见街上熙熙攘攘,人海茫茫,好在那红衣分外鲜艳,她略微逡巡便锁定了目标。 “喂,别生气了好不好?”卫知搭住了红衣人的肩膀,那人回头却是一张芙蓉面,柳眉弯弯,眼含明光,透着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气。 此人身旁还有一身形高大,鹤发童颜之人。 “你是……”红衣女子惑然。 鹤发童颜者却仿佛一眼看穿了浮世乾坤,启唇道:“好久不见,宫羽仙君……” 第99章 浮世流光篇·五 此二人分别是:卫知同窗, 风拂薇;万机仙君,风不止。 风拂薇跟江白墨他们一样,没认出来, 但万机仙君曾执掌天机殿, 掐指可算天地奥秘、乾坤动向, 区区变身怎可能看不穿? 卫知眼眸闪动, 知道新的信息来了! 但她不想失去卫九歌的踪迹,毕竟那也是个倔强人, 万一真气着了,不出现怎么破?又或者在荒郊野外遇到危险了怎么破?这世上可不只有那种蠢得要死的土匪,要有乱兵、邪道术士、妖魔、恶鬼。 她在金陵歇着的时间,也没有闲着,通过世间典籍了解了不少民俗风物、志怪传说、历史风云。至于读到的到底是真言还是戏说, 她往往会跟殷选之确认,被蹭饭只是他最小的价值。 卫知立即抱拳, “敢问二位在何处下塌,我如今身有要事,可否容我事后寻而叙旧?”卫九歌的气息正逐渐被人群的秽息掩盖,她顾不得客套。 万机仙君亦非好废话之人, 淡然回道:“白夜居。” 卫知与他们匆匆别过。 风拂薇嘴巴还没合拢, “爹,你是说这是云非乐?我们仙界的第一美男?!”女装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万机仙君向下淡淡一扫,即洞悉了风拂薇的想法,“她本来就是仙娥。” “欸诶欸???”风拂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或者父亲在开玩笑。 万机仙君很少开玩笑, 此刻面色淡然严肃,风拂薇端详半晌, 转而问第二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从不曾揭示?” “万灵皆有自己的故事,秘密自个体交接的空隙中诞生,若我要一一揭发,岂不累死?”万机仙君淡淡道。我会跟你说陈鱼老其实常年挂在脖子上肚兜其实是不朽妖的吗? 风拂薇讷讷点头,而后换了个话题,“爹,那妖人子魇真的会藏在金陵城吗?他就不知道躲远点,或者直接回妖界?” 万机仙君答道:“妖界虽与我仙界开战,但这与人界无关,子魇屠杀人类修士满门,本就天理不容,又属于私人恩怨,就算是妖界也庇佑不了他,他只能选择一个人较多的地方,掩盖自己的气息、踪迹。” 风拂薇握紧了腰间的剑,透出嫉恶如仇的神情,“那我们要如何找到他?” 万机仙君:“子魇为八目鳗炼生,水生生物,脱离不了水,平日里肯定得居住在河畔,另外以血为食,城中必然会出嗜血鬼患,我们只要坐等他露出破绽,循其恶迹而捉之。” 风拂薇神色一紧:“那岂非必有牺牲?”心里头嘀咕:你不是号称无所不知吗?掐指算啊! 万机仙君一眼洞悉,漠然道:“为了一头扁长畜生窥伺天机比值得。至于会不会出现伤亡就看你的了,我善良强大的女儿。” 他先一步走了,风拂薇在原地咬牙切齿。这些年的游历路上,他总是故意懈怠,让她追着妖魔满城跑,然后他再在她生死关头登场。——这就是所谓的仙人做派吗?这真的是亲爹吗?! …… 另一头,城外杜鹃丛,卫知终于追上了卫九歌。 少年身上的色彩那般艳烈,连百里的杜鹃花都无法夺其光彩。 “喂,闹够了么?”卫知在他身后道,虽是国色天香的女子,但满脸的不耐烦,却跟死直男一个德性。 “哼!”少年不愿意回头,抱胸,用后脑勺对着她。 她移步到他面前,略微抬头延颈看着他,目光不复往日里的可爱天真,冷冷的,藏着一泓自冰川上流淌下来的凉水。 卫九歌本以为她追过来是为了哄自己,哪里想到会对上这样的眼神,有些吓住了。 卫知用同样冰冷的声音问答:“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骗我?” 她没有用任何兵器威胁他,只是挺直了腰板站在哪儿,却仿佛一柄冲霄的利刃,寒芒四射,令人胆寒。 卫九歌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开开合合,半晌发不出声音,“我、我是你郎君啊……” “郎君?”卫知冷笑,“一个本是女儿身的人,竟然自称我郎君?” 是啊,这个谎言何其滑稽荒谬? 卫九歌脸色青了青,眼眶变红,泪水摇曳,忍而不落。 与她相好,不过是他的妄念,这一切都是他自欺欺人的妄想。 但夜她醉酒,不是叫他大骗子吗?你不早就知道她看穿了吗?为什么还要抱有幻想?幻想她就算知道你是骗子,还爱你,可天底下哪个受骗者会爱上骗子? 卫九歌心里无比痛苦,那痛苦显现在他白玉的脸上,令他格外惹怜。 卫九歌男形的皮相实在讨好,却饱浸澈水的兰芽,干净无比,整个世界都会因之美好起来——人望着他,便仿佛望见了无鱼之水,至纯至清。 卫知望着那张变化出来的皮,竟感到微微的心痛。可她不愿意错过这个逼问的机会,继续冷嘲热讽:“怎么说不出话来了?说实话,你竟然为了一个‘断袖’,改变主动自己的性别,曲意逢迎,真是叫人感到恶心!”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自己这么说,那心痛感竟又增加几分。 不如就这样算了?反正方才遇到的那些人,身上也有我身世的线索。卫知不由想道。 记忆,很多人想要忘掉,尤其是饱经沧桑之人,但当人真的失去记忆,又会忍不住疯狂地去寻找。没有人会喜欢生活在一片迷雾之中。 这就好像人行波上,万里苍茫,你不知道何时会靠岸,不知道身前身后都是些什么,是危险鲨群,还是花香梦岛,如此你便会恐慌、不安、迷茫。在长距离游泳比赛中,有人会距离重点几米之差时放弃比赛,只因在雾中看不见岸…… 卫知的话语,显然戳中了卫九歌内心最脆弱、自鄙的地方,他不禁发出一声大喝,“啊!别说了!求你别说了!”白玉俊面因此有些狰狞,鬓发略微散乱。 “告诉我真相!”卫知跨半步,紧逼之。 “你是……”卫九失魂落魄,歌噗通跪了下来,“我的师父……” 接着眼泪夺眶而出,他回神,叩而拜,“弟子有罪!以下犯上,罔顾天伦!请师父责罚!”玉钗坠地而碎,孺髻散作漆瀑。 卫知露出疲态,按住额角,轻声道:“原来,如此……” 虽然仙人受冥灵为弟子,亦非常事,但她的潜意识认同了他的招供。 第100章 浮世流光篇·六 原本卫九歌以为自己完蛋了, 没想到是卫知听完他的坦白之后,只是简单地道:“随我回家吧。”并伸出了一只手。 那手掌白净如莲,让本来忙着磕头谢罪的卫九歌愣住了。 师父, 不怪我? 他能接纳这种悖德之情? 卫九歌忍不住哇得一声哭出来。 “哇啊?你哭什么啊?”卫知一脸无语加不耐, 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因为、因为……”卫九歌抽抽噎噎, “我以为师父以后再也不要我了啊……” 卫知臭着长脸, 将哭哭啼啼的卫九歌拖回客栈。 路上卫知继续追问,“那我到底叫什么?还有什么身份?跟之前客栈的那几个人又是什么关系?” 卫九歌不敢欺瞒, 一五一十地回答。 他们身后的原野上凝结出一具身体,着错金蓝衣,一双妖魅的金眸望着他们直至远去,展扇遮浅笑,“竟如此不拘于世俗么?看来仙界也不全是迂腐之辈。这该如何是好, 我要如何跟陛下交代呢?”明明是不妙的情况,他却能用极其轻松曼妙的语气念出来, 且笑容不改。 孟公微微侧头:“你怎么看?”他身后逐渐浮现一个袅娜的影子。 来者身形高大,着一袭玄袍,如乌山峭壁,露着大片胸膛, 白莹莹的一片, 肌肉成块,贲张凸起;眸子是翡翠一样的颜色,艳丽到予人危险之感;嗓音低哑邪峻,似阿芙蓉点燃后袅袅的令人上瘾的云烟, 遮心蔽目, 却写着雷霆之怒,“罔顾天伦, 悖逆本性的宵小!其罪当诛!” “那阁下有何良策?”孟公笑眯眯的。 “既然如此多人在这金陵城因缘际会,不若再多上一个我?”冷冷一笑。接着森然笑容逐渐演变成泫然欲泣的孤苦可怜,他入了自己编织的戏里,款款朝着城内走去。 孟公依旧立于荒野之上,“悖逆本性?你又何尝不是?说白了,我们冥灵哪儿来的‘性’,不过是尘土塑造。不过也罢,灵尘击晦土,一同覆灭岂不壮美?” …… 丑时三刻,连烟花之地的灯火都歇了,秦淮河没了朦胧红光的照耀,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水中似有大鱼游弋,搅动了水,发出哗哗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不过大部分人都睡了,谁也不会注意到它,除了坐在河畔,披着蓑笠的垂钓女郎。 这女郎便是风拂薇,她死死盯着发出水声的地方,手紧紧握着钓竿。水里的东西咬住了饵,正要上钩,忽然,距离这奇怪水声数米远的地方——暖风楼的门被打开,一阵灵风拂过,水中怪物立即被吓跑。 风拂薇气得站起来跺脚,怒然扭头,却发现灵风的源头正是白日里见到过的那位绝世美人。据她父亲说,那是仙界第一美男云非乐,现在应该叫第一美人了。 美人喝得醉醺醺的,脸泛酡红,在伶仃娉婷绯衣郎的搀扶下跄踉走出来,身边还跟着蓝衣小厮。小厮胖墩墩的,瞧着喜气,打着红灯笼,照亮了方寸之地。 在仙界的时候,美人是出了名的海量,谁都喝不倒,今夜也不知到底如何痛饮,才会喝成这副模样,不由让风拂薇摇头忧叹。 “我还要喝……我还要喝……”美人嚷嚷着,“我不回家了!扶我回去!” 绯衣郎叹道:“你方才说天色晚了,回家要挨夫君骂,吵着要回家,现在又说不会去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夫君?我没有夫君!骗子!都是大骗子!”卫知挥舞着手臂,似乎想要将什么推开,却只触碰到了煦暖的空气。时值人间四月天,清风徐徐柳絮飞。 “唉……”绯衣郎叹息,“这世间男儿多薄幸,姑娘你还是看开些吧。” 变了形容,绯衣郎也认不得卫知,不晓得她就是那个经常点自己作陪的俊美公子,真当她是那公子的妹妹。 “你在胡说什么?”卫知不满,醉眼瞪之,揪住绯色的领子,“你是觉得我在纠结于情爱?——觉得、我这种人、会纠结于、情爱?!”她似乎怒不可遏,“重点是他骗我知道吗?!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但是、但是,真知道他撒下了那样的弥天大谎,我还是生气!” “好好,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绯衣郎好生哄着。 卫知松了手,靠着绯衣郎的胸膛,虚着眼,软软地道:“竟然是师徒……好小子,这样的谎言都说得出来!我平日里肯定待他如子,他却、却!”她气得去捶打那并不结实的胸膛。 绯衣郎吃痛,“姑娘,你且轻一些。” 小厮也跟着劝道:“是啊,姑娘,我家小郎吃不得痛。” 卫知好似听懂了,放下了手,低低嚷着:“送我回……” “回?”绯衣郎等着后话,心想‘这是回家还是回楼啊’,却迟迟没等到回音,一低头,发现她已靠着自己的胸膛睡去。那绝艳的面容,即便在这无星无月的夜晚依旧分明,看得人心神动荡。那身姿不胜婀娜,玲珑起伏,大半沐浴在浅金暗红的灯笼光里,忽明忽暗,越发诱人探究。 饶是往日里惯于被人压在身下的绯衣郎亦为她恍了神,心脏处仿佛被羽毛搔扰般痒痒的,魂儿要升天般虚飘飘的。 “小郎,我们到底把这姑娘送哪儿去?”小厮用袖子给自己扇了扇风。 绯衣郎吞了吞口水道:“送回……楼上去。” 小厮点点头,转身照亮原路。 绯衣郎正欲返回,面前却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毫无预兆,跟个鬼魂似的,吓得他差点叫出来。 那人一身玄衣,墨发披肩,戴着漆黑的面具,整个人几乎完全融于夜色,唯有一双眸子幽绿幽绿透过面具的空洞露出来,似乎焕发着微光,其中的危险与冷漠,更是让人如视野狼。 小厮两股站站,淋湿地面,颤声喃喃:“鬼……”随即瘫坐下来,连逃都不敢逃。 绯衣郎亦是心中畏惧,但他生性清傲,不肯示弱,且头脑清明,觉得如果这“鬼”真要害自己就算逃也没用,而“鬼”并迟迟没有动手,说明他真正的目的不是杀他们。 绯衣郎强行挺直了脊梁,忍着牙齿打颤的冲动,故作镇定道:“你、你有何所求?” 玄衣人伸出一只手,那手修长有力,苍白无比,“把她……给我。” 第101章 浮世流光篇·七 “你、你是说云姑娘?”绯衣郎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他低头瞧了眼卫知,她此刻睡得正香,无辜而乖巧, 不似醒时跋扈, 显得惹人怜爱。 绯衣郎抱着卫知转了个身, 二话不说就开始跑路。可惜终究是脂粉场里出来的小相公, 身体弱的很,再加上此刻心中怖惧, 腿骨站站,怎么跑得过神鬼莫测的玄衣人? 玄衣人又跟鬼魂一样在绯衣郎前方的夜色中浮现,伸着两只苍白瘦长的手。 绯衣郎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自己怀里抱走了佳人,这动作在他的视线里无限拉长,非常缓慢, 可他却没有能力阻止,他的身体仿佛被空气中无形的丝线控制住了, 完全动弹不得。 他还听到玄衣人说:“碰她……你还不配……”连那声音都在他的意识里被拉长,幽幽缓缓,刺骨冰凉,就像一把小冰刀极其缓慢地切割着他的神经, 让他痛却无法呼出声。 玄衣人带着卫知消失了。 绯衣郎就那样睁着眼睛一直站着, 跟变成了雕塑似的,一动不能动。 小厮缓过来了,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身/下濡湿, 连滚带爬到绯衣郎身边, 摇着他的大腿哭嚷道:“小郎,小郎, 你没事吧?你别吓胖胖啊!” 蓑衣风拂薇从岸边走来,冲坐地抱腿而哭的小厮道:“起开!” 小厮见风拂薇神色淡定,不似常人,以为是跟之前的玄衣人一路货色,吓得把大腿抱得更紧了,“不,你不可以伤害我家小郎!”刚才小厮跟绯衣郎一样失去行动力,如今面对风拂薇倒是充满活力。 风拂薇蹙眉,却没有勉强,毕竟她不是卫知那样的残暴之人。她将手指捏成兰花,在那绯衣郎明润的额头上一弹,后者便恢复了正常,可以动弹。 绯衣郎举起双手左看右看,又原地跳了两步,确信自己身体无碍,当即给风拂薇跪下,“恩人大恩大德,鄙人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风拂薇道,她的注意力并未放在绯衣郎的身上,而是注视着茫茫夜色。方才那一幕,她也看到了,只是亦没有能力去阻止。 时空静止了吗?并没有。那为什么他们都不能动弹?影系的术法吗?不……风拂薇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测,那个人使用的术,她非常熟悉——是幻术。 在仙界,幻术不被重视。 那种东西,往往对于心性坚定、道心稳然的人无效;不具备华丽的战斗效果;对于认为战斗应该“光明正大”(字面意思,能看到的招数)的仙人来说,幻术未免显得太下三滥,而且邪乎。 但凡邪乎的,不能广为流传,只能个别人享用的东西往往会被冠以奇怪的名声,要么人人趋之若鹜,要么人人唾其口沫。 幻术,在仙界名声不太好,被当作旁门左道。世间擅长幻术之人,更是少之又少,寻遍六界也没几个,大多数是出自凡间,因为凡人的灵力不足,只能靠“邪门歪道”来补偿。 风拂薇原本就是出自凡间的幻术师,自从上了仙界之后,开始修习其他术法,逐渐搁置幻术,但这依旧不能够改变她对幻术的敏锐度,方才那个人明显就是用了催眠幻术。幻术不一定会让人产生幻觉,可以是让人产生奇怪的信念,比如:我动不了了了;我受伤了;我死了。这些信念会给予敌人致命的打击。 玄衣人的幻术非常高超,风拂薇这个凡间顶级水准的幻术师只能甘拜下风。 那个人是谁?思维巡遍整个六界名人录,都没有找到对应之人。这个人要么就是声明未显未来可期,要么就是平日里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 不论是哪一种,都让风拂薇警铃大作。那玄衣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派中人。 …… 玉山晶池,莲花锦鲤。白鸟独泣,彩凤对吟。 花木萋萋,永煦长春。香风绕树,落英灼灼。 这是个比仙界更配得上“仙境”一词的地方,兼有美景与遗世之气。 卫知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个浑然陌生的地方,竟也不慌张,一边打量周遭环境,一边享受这一刻的风和日丽。 她走到屋外的屋下,发现自己足下每一步都伴随着“玲玲……”的铃音,空灵澄美,清脆悦耳,她低头——响屐廊。 卫知一时怔忡。 春秋时期吴王夫差曾为西施铸造的一种建筑,木地板下依次排列大缸,缸上悬铃,人履其上必铃声大作,若佳人起舞,则仙乐天成。当年西施在类似的木廊上翩翩起舞,澈铃振振不休,想必画面极美,一旁的吴王心中亦极美,只是不知道一旁站着的玄衣人此刻心境如何。 卫知侧首凝之,半晌不语,香风卷着落绯从他们之间穿过,落地无音。 玄衣人面覆漆黑面罩,那面罩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居然根本根本不反光,甚至有吸光的作用,使得他周身一片晦暗——那哪里是一副面具,分明是吞噬一切的黑洞! 卫知没有丝毫心慌,冷静地问道:“阁下何人?”连她自己都对这种心理素质感到哑然。 玄衣人撩袍在卫知身边坐下,同样十分冷静地道:“故人。” 他们之间有一种奇妙的氛围,就算不说话亦会十分融洽,仿佛山风与铃兰相伴,导致卫知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卫九歌说了那么多,苦苦欺瞒,卫知都没信上一句,而玄衣人区区二字,就获得了卫知的认可,有时候女人的直觉就是那样奇妙。 “那你叫什么名字?”卫知很自然地问出来,既然失忆了,何须矫情,重新认识是必要的礼节吧? 玄衣人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卫知不记得自己,随口便答:“你可以叫我阿翡。”他有一双翡翠般的眸子,昵称阿翡,算得上相得益彰。 卫知知其不肯透露真实姓名,不再追问,不过心里头还是有些不爽,显然阿翡也好顾彼岸也罢,都有事情瞒着他。那么,这个阿翡又有什么目的呢?卫知微微蹙眉。 第102章 浮世流光篇·八 她还记得自己本来在暖风楼, 她跳入中庭的酒池,如鲸吸水,喝了太多, 便醉了, 之后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突然从繁华之地到这人烟稀少的仙境, 不敢怎么猜想都不同寻常。最好的情况不过是她路遇歹人, 被这黑面具救了,可黑面具的打扮更像是武侠传奇小说里的邪/教人士。 卫知的脑子里挂起风暴, 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其实是个“好脾气”,只要不彻底惹恼她,她便不会还身为女暴君。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卫知盯了他许久,发现对方不为所动, 甚感无趣,便将视线追忆到庭前水塘上, 这水连同山溪,清澈见底,大概是经常在此地受到喂头,大量锦鲤聚集于此, 摇头摆尾的, 煞是可爱。 玄衣人倒是侧头望向卫知,翡翠的眸子压抑着某种情绪,像是被冰冻住的火苗。 他忽然站了起来,身形巍峨如川, 嗓音沙哑, “你好生歇息。” 然后他就不见了,任凭卫知到处游走, 翻看调查。 她走不出这五指山,不知名的结界笼罩着这里,让这儿成了独立于尘世的小世界,所谓“世外桃源”莫过于此。 卫知所认为的世外高人应当是鹤发童颜、仙风古道的,而非藏头藏脑,语焉不详。 阿翡给她的感觉虽好,却仍旧无法打消她的疑虑。 更让她迷惑的就是她自己的身世,怎会频繁招来居心叵测之人? …… 夜幕将至,天色昏聩,一只发白光的蝴蝶从她眼前掠过。 ‘好漂亮……’她心想。 接着,无数类似的蝴蝶从花田里飞起,煽动着发光的白色翅膀,漫天飞舞,美不胜收。 “这叫月光蝶,是代替月亮存在的光源提。”玄衣人不知何时有出现在她身后,一身黑融于夜色,唯有翡翠眸子熠熠生辉。 卫知被吓了一跳,不由嗔怪:“你怎么出现得这般突兀?”莫不是是鬼魂? 玄衣人似乎笑了笑,笑声低浅,“我小时候经常被人欺负,所以养成走路蹑手蹑脚的习惯,免得被人发现后殴打。” 这一句话却令原本神秘莫测的玄衣人逼格殆尽。眼前高大魁伟,肌肉结实的玄衣人居然曾经被人欺负? 探究和同情就像月光蝶在她心湖一掠而过转瞬即逝,卫知毕竟是被人强虏到这儿的,对于“绑匪”的恶感后知后觉地浮现。 “那么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卫知微微蹙眉,绝丽的眉眼平生戾气。 “只是来给你送点吃食。”玄衣人的声音甚是温柔,“也不知你会不会喜欢。”他变戏法一样从身后变出一个黑色大砂锅,盖子盖着,卫知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但想象力已经让馋虫大动。 不要吃陌生人送的茶水吃食是常识,但是对于大吃货卫知而言,这类常识听听就罢了。之前她喝得醉如烂泥,他都没怎么样,自然犯不着用毒物对付她。 她蹭蹭蹭跑过去,掀开砂锅盖子,一瞬间鲜香扑面,热气模糊了视线,煦暖的笑容瞬间融化了她面上的寒霜,眸子里像是盛满了星星。 是砂锅菜,食材应该皆取自这山林,与凡间俗菜不同,根根菜叶焕发灵气,是滋养仙体的好东西。 被绑还有这么好的待遇?卫知狐疑地瞅了他一眼,接过砂锅,蹭蹭跑到里屋,将锅往桌子上一放,就毫不客气地开吃了。她吃东西的样子会让人感觉她很幸福,好像幸福就藏在她唇齿之间,那么简单。 玄衣人抱胸倚门,望着她。 这砂锅里还有豆腐,非常嫩且入汁。她吃得津津有味,这画面未免有些荒谬,一个失去记忆任人摆布的人,却在吃饭的时候显出现实安稳的味道,但这只是暂时的,吃饭的时候她能够忘记对过去的思索、对将来的考量,暂且只活在当下,可她吃饱了之后,就开始思考那些。玄衣人请她吃饭,这行为是好的,用意却未可而知,或许他是个吃人的妖怪,只是想将圈养的家“猪”给喂大,宰了好下口。 卫知放下筷子,起身对玄衣人拜了拜,“我吃饱了,多谢阁下款待。”头还没抬起,招式已出——她的身子如利剑般弹出,手成刃状,扑杀向玄衣人。她忘了如何使用仙术,使得只是从凡间武学典籍中学来的外门拳脚法。 玄衣人身体向后栩栩飘去,为了配合卫知如今的菜,他并没有使出自己真正的实力,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对方喂招。 五十多招过去了,玄衣人毫发无损,卫知连他的衣角都未能伤到半分,意识到要反将一军是绝对不可能的。 玄衣人脾气很好,就算受到了突然的攻击,也没有生气,只是说:“你现在太弱了。” 卫知放弃了进攻,坐在走廊上气喘吁吁。 玄衣人跟着也坐下来,一点儿也不担心她再度突袭。夜晚的山风是凉爽的,吹走了卫知因运动而产生的燥热。她冷静下来,揣测她带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左右想不出,便只能直接问。 玄衣人直视着前方的夜色,这个房子虽说有院子,却没有墙,外头的山林溪流一览无遗,再看的远一点儿就是高低起伏的美丽山脉。这里的是山本身就是由玉石构成的,白天熠熠生辉,晚上则发出萤光——有的光像月色一样白,有的像翡翠一样绿,有的像冰海一样蓝…… 玄衣人扣住卫知的手,将她拉起,往前方带去。 “你要带去哪儿?” 玄衣人没有回答,不由分说地带她登上了子夜的晶山。 漫步在白色的晶石之上,踩着水晶柱子步步高升,连风似乎都被染上了圣洁的银白色,月亮在头顶变得越来越大,世界变得皓然清朗…… “喂——我不去。” 卫知想要挣脱他,他停下来,回眸望着她,那翡翠一般的眸子在月光下焕发着荧荧的光芒,像是萤火虫凝聚成的两个圆,美得惊心动魄又诡异非常,卫知一瞬间望之失语。 玄衣人拉着卫知继续跋涉。 第103章 浮世流光篇·九 在山顶, 卫知终于挣脱他的手,“你到底带来我来这儿干什么啊?” 玄衣人负手而立,“带你来看月亮。” 卫知一呆。我带你看星星看月亮, 你不许跑——是这种意思吗? 她觉得玄衣人思路清气、莫名其妙, 气哼哼地席地坐下。 四下的景色, 可用良辰美景、花前月下来形容了, 晶山不断冒出银白色的灵子,那就是所谓的“地之精华”, 这地方是乃修仙的好地方,可惜如今卫知忘了如何修仙,不然定会打坐上数日。 光这么带着也挺舒服的,微风徐徐,月色温柔, 让人烦躁的心绪一扫而空。 卫知不由在坡道上躺下来,头头枕着手, 望着天上的明月,过了半晌,她却提起自己最关心的,“阿翡, 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这里不好吗?”玄衣人问道。 “挺好的。”卫知想了想, “但是我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那你属于哪里?” “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等我到了那个地方,肯定会察觉到的吧。”正所谓,吾心安处是吾乡。这个地方虽好, 但只适合到此一游。 玄衣人沉默了。 “你该不会想永远不放我走吧?”卫知问道。 “如果是呢?” “如果你真那么想的话, 我一定会打败你,然后出去。”卫知说着睡着就睡了过去。 玄衣人望着女子被月光笼罩着的姣美睡颜, 不由叹道:“在别人的地盘上还这么嚣张。” 玄衣人俯身,想抱起卫知,却在即将可以起身时停住了动作。凝视着那张绝色的脸,他心中却是万般苦涩牵绊纠结,最终在她眉心落下轻轻的一吻。 随后,他抱着她,下了山。 …… 次日,卫知懒洋洋地伸着拦腰从屋里出来,看到桌上丰盛的早餐,眸子亮了亮,将之扫荡一空。 之后,卫知表情就比较糟糕了,一副无聊、落寞又可怜兮兮的样子,活脱脱一只没球玩儿的猫。 正在雕木头的玄衣人道:“如果你实在无聊的话,可以去附近的村庄上看看。” 卫知立即从桌上抬起头来,欣喜地喊到:“这儿还有村?!在哪儿呢?” 玄衣人淡淡道:“你路上抓只精怪问问就可以了。” 在确认过信息后,她刺溜跑出去。 路上果然有精怪,那是只兔子精,正常的兔子大小,半人半兔,直立行走,背着个箩筐,里头装着个红萝卜和几根菜叶。 “救命啊!放开我!”兔子尖叫起来,因为它被卫知拎着耳朵提了起来。 卫知将兔子提到了自己跟前,问道:“小鹏宇,你知不知道附近的村落怎么走啊?” 兔子一看是个人类,吓得毛都炸了,“啊!!!是人类!!” 在它还没有成精只是个普通兔子的时候,对它而言,人类那可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存在!它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哥哥姐姐叔叔婶婶舅舅舅妈……等等亲戚朋友都是被人类吃掉的!唯有它靠着运气和机敏躲过了一劫又一劫,最终修炼成怪。 很多动植物类妖怪都有类似的经验,所以也不能怪他们修炼有成后就去吃人,一报还一报嘛。 这兔子刚成精没多久,还是个弟弟,不曾吃过人,人类在它心里头余威未消。 卫知被它吵得耳朵都快聋了,若非它模样怪可爱的,她早就一巴掌把它给扇安静了。 “再吵我就把你炖了!” 此话一出,兔子精立马安静了。 红通通的眸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兔子精想道,不对啊,我现在成精了,会术法,眼前的女人只是普通的人类,我为什么要怕她? 兔子精亮出钢牙,用术法加固了一下,兔身空中转体270°,一口要在卫知的手背上,“嘎嘣……” 兔子的两颗门牙断了。 静默数秒,兔子爆发出大哭声,眼泪狂飙,“哇啊!兔女郎,我牙疼。我吃饭的家伙没啦啊啊啊……” 卫知这下真的受不了了,放下兔子,“算了算了,不为难你了。”弄得她都有些愧疚了。 小兔子后来抽抽噎噎回村了,村里人都问它怎么了,它委屈巴巴地道:“我遇到了铁手人。” 卫知沿着河走,发现河里有几条鱼在使劲儿朝天“吐泡泡”,停下来一观察,发现它们是在唱歌,这歌声居然能穿透睡眠,如果贴着地面听效果更佳,会有动次打次的震撼效果。这叫伯牙鱼,并没有很高的智慧,卫知欣赏了一下它们的音乐就离开了。树上的子期鸟们安安静静的,齐刷刷低着头,闭着眼,聆听着鱼儿的歌声。 这里大部分的鱼鸟都没有成精,只是本身就乃世间罕见的古种神物,对于一般人来说十分神奇,卫知像是第一次去科技馆、博物馆的小孩子,这儿看看那瞅瞅好不开心,差点忘记了目的。 卫知到了一处溪边,见石头里绽放着灿烂的花朵,有红,有黄,有蓝,有粉……色彩鲜艳,花型大方,很是喜欢,俯身真想采下一朵,就差点被腾飞而出的蛇给咬伤,还好她躲得快。 这蛇色彩斑斓,躲在花中并不鲜艳,它龇牙咧嘴,阴森森道:“你敢抢拆老娘的屋子?!” 卫知摇摇头,“我只是喜欢这里的话,想摘一朵。” “凭什么你想摘就摘?花朵也是有生命的,你们人类就知道肆意残害生命!”斑斓蛇怒斥,“你再不滚,老娘就要为万物生灵讨债了!” 卫知抿唇,“那敢问蛇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附近的村落怎么走?” 本来斑斓蛇听到那声姑娘心情甚是愉悦,露出了享受的表情,但听到后面的话,又展开颈部皮褶,使其膨胀,龇起毒牙,“你去干嘛?是不是又想毁灭我们的村庄?” 卫知哪儿料到出去散个心会这么麻烦,叹气道:“我只是想去逛一逛。” “你走开,我们不会欢迎你的!” 卫知懒得与之辩论,站直了,继续走。 既然它说了“我们”,就说明这已经是村庄的地界了。 果然,没过多久,卫知就看到了路标,那是个木牌,牌上用红血写了两行字。 第一行大字:成精村。 第二行小字:人与仙不得入内。 卫知一笑,把“不”字个划掉,跨步而入。 成精村熙熙攘攘,到处是成精成怪的动植物,有的体形高大,比如熊精,有的体形娇小,比如兔怪。 一切显得十分童话。 卫知那么大一个人,身上有没有妖气,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 “人类,你来做什么?我们不欢迎你!”一暴躁的哈巴狗跳出来叫嚣,被卫知一脚踹飞。 接下来就是卫知一边逛街,一边踹飞各种猫猫狗狗狸狐狼虎精灵妖怪。 立即有精怪报告村长说来了只大魔王,村长率众而来,远远望着满天飞妖的暴力场景,流下了绝望的眼泪。 卫知吃了花狸猫摊贩上的十几根炸串儿之后就走了,小动物什么的偶尔欺负欺负才有趣。 第104章 浮世流光篇·十 山中不知岁月, 时光飞逝。卫知渐渐的脑子里开始逐渐多出一些东西,有时候是画面,有时候是声音。夜晚更是乱梦环伺, 她梦见自己飞过云海, 梦见自己劈开山川, 梦见自己跨过时间的长河…… 她渐渐搞不清自己是谁, 是那仙山上的逍遥仙人,还是地上奔走的凡夫俗子, 来自古香古色的修真世家,还是科技发达的除魔社会,抑或者只是辗转于尘海浮世中的一抹飘叶…… 她变得有些疯疯癫癫,凌乱的记忆让她的思绪跟着也乱了,经常自相矛盾。 “诶, 我不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吗?那个世界没有妖怪啊……既然这里有妖怪,那么说明我穿越了!那被我穿掉的人哪儿去了?我拥有她的记忆, 那我是她吗?还是说,只是个窃人皮的 混蛋,夺人舍的孽障?啊?我到底是谁?谁来告诉我!!” 她愤怒地敲打自己的脑袋,敲得青肿、敲出了血都不肯停手, 仿佛没有痛觉似的。她一身金系的灵力附体, 神鬼莫能侵,只有她自己能伤害得了自己。 “住手!”玄衣人从后面控制住她。 “你是谁?你走开!别拦着我!!” 玄衣人知道她迟早会想起来,但没想到是这个过程会是这样痛苦。不久前她还扬言要逃出去,如今她却是连出门都难了, 一个没有自知力的疯子, 什么也做不了。 无法挣脱的她,唯有痛苦地哭泣。冰冷的眼泪打在他手臂上, 竟然显得灼人。他抱着她,在她耳畔温声安慰:“别怕,会好起来的。你就是你,是我的……不管你有什么的过去,有些事情都不会因此改变。” 她太过于伤心,他的声音太过低,以至于有些字眼在她耳中变得模糊了。 这一刻,她对身后宽广坚实的胸膛产生了深深的依赖与眷恋。她第一次放弃了强撑,虚弱无力地靠着玄衣人,像是大海中的浮木。 这种依赖愈演愈烈,让她不再想逃出去。她逐渐习惯于生活在这僻静山林之中,亦逐渐习惯身边有他,一个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浑身上下黑漆漆的怪人。 她时疯时好的情况持续了大半个月,后来慢慢地就安静了下来,有时整日里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说,就爱望着外头发呆。玄衣人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头,顶多回一句:“在思考。” 这一天,仙境奇居的走廊上,坐着那素衣伶仃的女子,令人光看背影就感到心动。她披散着一头光可鉴人的黑色长发,任凭微风肆意吹拂。空气中有点片飞花,以及醉人香气。这似乎是个普通的午后,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但当玄衣人从屋子里出来,望着那背影的时候,心里就生出了强烈的预感,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他听见她以云淡风轻的语气道:“你来了啊。”仿佛她等了他很多年。 “今天的早饭不和你胃口吗?”玄衣人向往常一样在意她的吃穿睡行。 “我突然想吃金陵城的鲈鱼清蒸。” “那我给你去买。” “不用了……”卫知轻轻说,随后款款站起,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伶仃娉婷,难胜宽衣。劲风乍起,雪袂翩翩,素摆狂舞,云发妖娆,更有万千琼瓣作景。 玄衣人抬手挡住脸,脸上被风刮出血丝,接着他睁大了眼睛,知道这并不是风,而是灵劲,旋即幻化出光障,以抵挡这残暴的灵风。 “你都记起了吗?”玄衣人的喊问声穿过风障,模模糊糊地传到卫知的耳朵里。 第105章 浮世流光篇·十一 记忆的拼图碎片再多、再散乱, 也有被拼成完整图画的一天。 卫知终于转过了身,她面上的呆滞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散去,眸子里一派清明, 神色不再疯癫, 亦不漠然, 眉宇间重新展露出宝剑般的锋芒。 她踩着那暴烈的风, 赤脚走向玄衣人,抬手, 穿过那炽热的危险的光障,抚上了他漆黑的面具。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在光与风之中被拉扯得变长,像是人在梦里才会听到的朦胧。 玄衣人任凭她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张介乎妖美与俊朗之间的脸,既有深刻的轮廓, 又有浓丽的气韵。 他此刻闭着眼,显得面容苍白而冷峻, 宛若远处的晶山,可当他睁开眼睛的刹那,在莹莹翡色的点染之下,整张脸就变得生动而妖冶起来。 “是你, 曲泽。”她念出这个被自己忽略了很多年的名字, “果然是你。” 寻遍六界,也再难找出一双碧眸能与之媲美。 “好久不见,师兄,不……”被揭穿身份的江曲泽丝毫不慌乱, 唇盼浮现一抹清浅的笑意, “应该叫你师姐。” 江曲泽凝聚着金属风暴,冷冷凝视着他, 质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是想让你在相处的过程中爱上我啊。” “天方夜谭!” 她不相信他的目的会是这般无聊。 他以为她是在说“让我爱上你”就是天方夜谭,不免神色黯然。 这些任人忽悠、摆弄的日子,极大地折辱了卫知的自尊心,这会儿她甚至想要将江曲泽杀死。无数细小的金属刃飞出去,形成了蜂群,让江曲泽转眼之间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可他还冲她笑着,“师姐,你这样算是恼羞成怒吗?”她总是来去潇洒,不受束缚的样子,之前却被当作掌心上的宠物,被各方耍得团团转,受他牵制,肯定气得要死吧? 不得不说,江曲泽真的非常了解卫知,或者说他了解所谓的“自尊心”是什么样的东西。他其实能够躲过她的暴怒,但他没有那么做,而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任他撒火。 江曲泽未犯下弥天大罪,卫知没理由真的杀了她,撒火之后便作罢,接着思忖着出去。 这地方,她之所以除不去,是因为有阵法,形成了结界,只有找到阵眼才能破阵而出。 可她已经完全失去了耐性,运起这小世界天地间所有的金属元素,化为无数柄利刃,大肆破坏。 斑斓蛇从斑斓的花丛中冒头,“又谁啊?不要破坏自然环境了好不好?我们做妖已经很辛苦了!” 龟妖人噗通跳入水中,小心翼翼冒个头吐个槽:“人非圣贤,道心不古啊!”话音刚落,“刷——”一剑西来,差点把它的龟壳给捅穿,剑直入水底,无数剑从之,在水底的河床上排成剑阵。 最终,一柄利刃瞎猫碰上死耗子,插入了水底的一非常不起眼的小蚌,直接戳穿了蚌缝,戳爆了里头的明珠。霎时间,天地变色,本来苍白雾蒙的天空出现了无数树状裂缝,那裂缝起初是刺目的光色,后来变成了金色,之后整个结界炸裂开来,露出外头湛蓝的天空。白云悠悠。 卫知冷眼斜睨,之后御剑飞天,消失于云海之中。 江曲泽碧海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落寞。 第106章 浮世流光篇·十二 时间对一个人改变究竟有多深, 会将一个弱受变成强攻? 别的人不说,江曲泽这人从一开始就是强攻,所有的柔弱可怜都是他的伪装, 亦是一种自保的方式。就像江无欺把自己装得毫无棱角、温若春风的样子, 他则是把自己伪装成了一朵白莲、一叶蒲柳。 连初见时他被人推下楼, 摔到她的面前都是他自己精心设计的。 他知道江无非易怒且不喜欢自己, 那日却故意到江无非面前晃。他没晃两下,江无非就烦躁了, 要揍他。 他引江无非追着自己跑,并有意往楼梯的方向跑,末了更是算准了卫知出现在楼梯口的时机,准确接受江无非的一脚踹,咕噜噜滚了下去, 冲她五体投地。 为什么选择卫知?因为当时盛传她是个断袖,少年的他正好是个特别讨断袖喜欢的外形与气质, 于是他就想到利用自己的优势去蛊惑对方。 听说他还曾经非常喜欢自己的哥哥,这让一向被兄长压强一头的他产生了好胜之心。 想将她心头的人摘下来,换上自己。 故而,他从一开始接近她的目的就不纯, 对她始终抱有着一颗觊觎之心。 他原本还担心这个同样是世家嫡子的人, 会对自己不加理睬,使得计划失败,没想到卫知还真的把他扶起来,关心有加, 甚至为他与江无非对峙。 他从眸中看出卫知并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 那场对峙也不完全是为了他,更多的是出于她看不爽江无非这种人, 但他还是很高兴。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随意搁置在角落里许多年,灰尘埋积的孤独玉石,某天突然被某人拾起,专看了片刻。那霎那间被关注的感觉,充斥着心胸,将多年来的孤独暂时压了下去,充满了冲击性。 就算是从小三观不正的他,还是能分辨出卫知身上散发出的正气,那样凛然。 江家整个门户的家风都非常歪曲,使得上上下下几乎没有真正称得上是好人的,连人人称赞仙之大侠江白墨曾经也不过是冷血之徒。 那大概是江曲折人生第一次遇到可以称之为好人的家伙吧,他一时间激动的竟然有几分假戏成真,觉得真的成为她的娈童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尽管在他原本的认知里,自己喜欢是女人,但如果对方是这样的男人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稍微改变一下吧? 这之后卫知就成为了江曲泽心中的光,不是白月光,而是光本身。相遇片刻,就照亮了他小半人生。 之后他也曾竭力地追逐那抹光,可始终没有得到那光的关注,她竟从不曾回头看一眼。于是累了的他便停下来,在黑暗里逐渐沉沦,隐没无踪 卫知在仙门期间风头极盛,其实不止有许多小仙男喜欢小仙女,暗地里还有许多小仙男崇而敬之,慕而向之,江曲泽便是其一。 他实在太过于光芒璀璨了,虽从来不去做些夺人眼球的事,但总令人无法忽略,即便是淡淡的躺在花冠之上沉睡,亦是天底下无法无人可比的瑰伟风姿。 她做什么都出色,学什么都成功,这让早期没能够发现自己幻术天赋被认定为是学院废柴的江曲泽十分羡慕崇拜。 曾经的他就是她的疯狂迷弟,不敢站出来与之交谈,却又在暗地里思之如狂,九分景仰情,十分占有欲。 然而再怎么强烈的占有欲都无意义?因为她不属于他,他甚至无法接近她,只能远远看着。 野狼曾经以为自己是狗的幼崽,为此摇尾乞怜,当他真正成长为一匹野狼的时候,那必将是他反扑。迷弟以为自己只能远远的看着,却发现自己能够将人拥在怀里,甚至于压在身下的话,那么罪恶的欲与行将因此爆发──除非这个谜底是真狗属性。 而江曲折无异于最为凶残的那一匹狼。 只是他后来发现太过正直也不是什么好事,她居然真的不需要男色!女色也不需要!示好和色/诱通通无效,她毕业之后甚至直接去了门庭冷落堪比尼姑庵的天机殿! 因为江曲泽对自己的人生还有其他规划,故而不能随之进入天机殿,只能遗憾地与之告别。他以为此去经年,他独自一人经历了那么多,卫知这个人对于他而言会失去意义和光芒,可当他再度见到那个人影的刹那,他知道,他之前的心理铺设都作废了。 所谓的白月光,就是一生都难以忘怀的那一抹从漆黑的夜空中洒落的浩然光辉。 他是个坏人,正在进行一些对于仙界而言不好的计划,他本应该离她远远的,可他办不到。 江曲泽远远看着她与卫九歌越走越近,看似淡定,其实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最终忍不住出手劫走了她。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她还是走了,走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不停下来,回头看我一眼?他落寞地想道。 …… 出了秘境,卫知方知世间已大乱。 几个月前,民间爆发了绿林起义,当时朝廷还不重视,觉得不过是区区几个农民不成问题。 却不想后来义军挑起各地官员的反抗意识,让他们纷纷与自己联合,最终形成强劲的军事力量。 随后老实点的百姓见摆脱苦日子有望,略受煽动便纷纷投靠之,起义队伍壮大,问题扩散至全国。一时间,举国反皇,疑似帝国将倾。 然而,那天耀皇帝能一日夺国,又其岂是寻常人?他当机立断,披挂上阵,御驾亲征,用奇诡的术法以及恐怖的异军将起义军团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卫知最讨厌的就是战争,否则她当初再民国,也不会以身犯险。 近代史能让现代人产生更多的共鸣,在长期的爱国教育下,也很容易使得穿民国者产生热血狂涌同仇敌忾的情绪,古代战争则因年代之差不那么引发热血与仇视。但当她真正足踩大地,见识那白骨累累血流成河,胸腔里涤荡着的情绪一如往昔。 第107章 六界纷争篇·一 卫知寻见活人便问, 遇到贼兵便打,一路杀至御驾前。出于谨慎考虑,她幻化回了男儿身。 如今的皇帝自然就是当日屠宫之人, 只是卫知没想到, 这货当了皇帝居然还戴着黄金面具, 不肯露出庐山真面目。这般藏头藏脸, 想必是身份见不得光。卫知不由推断起他的身份。 妖、魔、鬼三族虽行恶者甚多,但各个都不屑隐藏, 生怕自己的行为不够嚣张,不足以体现自己的恶者美学,故而可以基本排除。 神界不理世俗,并且总有最高的天空,很难想象他们会将自己神圣的视线投射在这污秽卑贱的凡尘, 可以排除。 这狗皇帝火系术法炉火纯青,根本不似凡间杂修, 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仙界之人了,不想让同族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免招致制裁。 然而大部分仙人素来高高在上,自认为远在人皇之上, 只偶尔将他们无垢洁净的手伸向下界, 何曾这般大动干戈?这必然是个来自仙界,又与仙人作风有些出入之人。 类似的人选旋转在卫知的脑海里,有江曲泽、江无欺、夜宴、云万渊以及西门阳关。明明人选众多,可卫知就是将疑心重点投放在最后这位。 不管是哪次集体行动, 西门阳关总是最不服管教, 最特立独行的那个,有人说他孤傲, 有人说他狂放,如今看来,他根本是不屑仙界的规矩。且西门阳关为人暴虐,这跟这金面皇帝斩草除根、杀人如麻的个性相吻合。 卫知不疑有他,持剑击杀的同时喊出了皇帝的真名:“西门阳关——你这仙界之耻!” 皇帝戴着金面具,让人看不见表情,但明显愣住了,身形凝滞,似乎在想:你怎么会猜到是我? 卫知见此,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锋利的宝剑劈开了灵性金属铸造的面具,露出来的果真是那张跋扈的脸。 放眼整个仙界,有几个同辈仙家能打败她?西门阳关从不是他的对手。 卫知破了那烈火的防护,闪而近其身,双剑交叉夹在对方的脖颈上,咫尺距离,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眸子里的寒光,以及无法将寒光敛主的修长睫毛。 “我是西门家的嫡子,你杀了我,我整个家族都不会放过你的!”西门阳关叫嚣。 卫知不为所动:“你肆意改变凡人历史,更扰乱民生社稷,使得大量仙家祠堂寥落,间接造成了部分仙人的衰亡,你之大罪,仙庭定不会宽恕,我杀你是应该的!” 一部分仙人,是因为人们的信仰而诞生,或者因信仰而飞升,譬如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二十八星宿神君…… 凡间的香火给他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寿元与法力,即便不用修炼,也能与天齐寿,法力无边。这部分人比之各大修真世家有先天优势,组成中央仙庭,成为万年不可撼动的仙界根基。 当人世间战乱爆发,饿殍遍地,白骨堆积,自然无人侍奉神灵,提供贡品,甚至在危难之间发现无神灵降世而新生绝望,信仰毁灭,开始诋毁、咒骂神灵,这一切都会削弱仙灵的力量。(不包括神) 因此,大部分的战争末期都会有仙伪成凡——或是以将军的身份,或是以参谋的身份,参与其中,了解纷争,使得国泰民安,仙祠重建。比较著名的事件就是九天玄女降兵法于黄帝,使其打败蚩尤。 有此功德之仙,往往又会被传承仙神,封为神圣,人们会为他再度建祠香拜。故而不少神仙都有多重身份,受多重信仰的朝拜,自身的法力自然也是多倍。 西门阳关此行已酿成大祸,但他大概是在仙界打点好了一切,使得仙家皆不出手,打算自己镇压暴/乱,继续稳坐皇位。这个简单而美好的想法,被卫知的到来打破了。 西门阳关知道自己大师兄是何等凶暴的性子,比之自己亦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并不想简单地放弃生命,故而喊道:“那也应该由天庭亲自审理,又你一个闲职散仙何事!”这是他最后的一线生机,只希望她能记起仙界的规矩,记起自己没有执法资格的事实,不越俎代庖。 卫知看似肆无忌惮,实则深谙各种规矩的重要性,毕竟曾经也是以小白之姿拼杀过现代职场的人,怎么可能冲动到直接杀人呢? 卫知温柔一笑,反转刀刃,使得刀背朝颈,刀刃朝外。寒光不再逼人,西门阳关心头一松,正打算下暗手偷袭,缺乏一阵剧痛传遍四肢百骸,鲜血喷涌,灵气外泄,他身上少了什么东西,还没明白过来,整个人就轰然倒下,手脚与躯干分离,散落一旁。 画面骇人至极,而那凶残的仙人收到的动作却行云流水,分外优雅,唇盼甚至是云雪般清冷动人的笑容。 西门阳关瞪大了眼睛,愣了愣,接着骨碌碌飞速转动起来,打量周遭,身体却无法动弹,整体画面无比滑稽。 随后,他张大嘴巴,发出惊天惨叫。 卫知的笑容迅速消失殆尽,变得很平静,坐在一旁的岩石上,取出帕子擦拭刀刃,那仙人的血亦是鲜红鲜红的,染得白帕成了绯帕,上头绣着的红梅被迅速淹没。 西门阳关叫得嗓子都哑了,声音才渐渐寥落下去,这时卫知才冷冷地问:“叫够了没?” 叫够没叫够还有什么意义?西门阳关也不怕死了,开始用这世间最恶毒的言语去唾骂和诅咒他,对此,卫知面上没有半分波澜,而是走过去,将染满血污的帕子塞入了他的口中,腥恶冲上鼻腔,让他欲呕欲泣。 卫知见他安静下来,又环顾一周,发现周围的士兵逃的逃,吓傻的吓傻,齐刷刷瘫坐了一地,甚感满意。 “你们看着这块肉。”她指着尚有气息的西门阳关道,“若是肉不翼而飞,我唯你们是问!” 她这般凶残,何人敢不从?军首唯唯诺诺地应着,“属下知道。”竟不自觉将卫知当作了自己的新领导。 军首心想,这女人杀了皇帝,定然是想要自己黄袍加身,又一个则天皇帝啊! 另有士兵心里咕咚:走了一位暴君,又来一位,这皇位难道只有狠人能坐? 第108章 六界纷争篇·二 卫知离开后, 循着心心相印术传递来的感应,找到了毕昭世。 她几瞬间之间将毕昭世带回了战场,后, 面对着众位将士宣布:“这今后就是你们的皇帝了, 请无务必尽力辅佐他哦, 否则……我将你们一个个削成人棍!” 这群“前朝”士兵被她轻描淡写的话吓得大半失禁, 叩声连天,各种指天发誓:“卑职势必辅佐好新君!”“请魔……厄, 仙君放心!” 你刚刚是想说魔君或者魔鬼吧?卫知凉凉瞥了那人一眼,结果那人两眼一翻,直接昏过去了。 最前排的士兵甲冲士兵乙使眼色,乙又向丙使眼色,如此连环。甲朝着毕昭世大拜而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其他人习之, 一时间若山呼海啸。 总角年纪的毕昭世愣在那里,没能缓过神。 这样……他就复国了?这么轻松?不应该再让我经历个九九八十一么? 爹, 娘,这国又可以姓毕了? 这些刚才还对他喊打喊杀的士兵如今各个如狗般卑微,奴颜媚骨,眼泪鼻涕横飞, 赞美与叩姿踩点, 让他觉得即想笑又想哭。 有时候幸福来的太简单也是一种痛苦,会让人觉得之前的心理或身体斗争显得滑稽而多余。 小皇帝呵呵然坐地而笑,笑容带着超越年龄的苍凉。 接着,他又嚣狂大笑起来。 既然师父赐予了他这样的幸福, 他为什么利用和扩大它? 这整个过程都显得毕昭世疯疯癫癫的, 但卫知粗枝大叶并未细细品读出来。事实上,灵类之心皆复杂, 谁不是满腹牢骚话、一心锦绣坤呢?毕昭世有,卫九歌有,江曲泽有,连看似一帆风顺的江白墨也有,卫知……更有。 卫知此刻关注的还是这个西门阳关。 西门阳关还没有死,用那双虎目死死地瞪着她,仿佛要啖她肉饮她血。这种视线,不管心理素质多么过硬的人接收到,都不会太好受。那是负伤的斑鬣狗、满怀仇恨的豺狼才有的眼神。 不如直接杀了?反正不是什么好鸟。 可惜,仙界规矩严苛,她这样僭越天权直接杀人,到头来被判刑关押的只怕会是她自己。何必这般给自己惹不痛快?这般想着,卫知一剑捅穿了西门阳关。 别误会,卫知并不是杀了他,而是将他串在了剑尖上,就跟把羊肉串在签子上。 西门阳关,前朝皇帝,仙界世家贵子,就这样以搞笑又恐怖的姿态被带回了仙界,送入中央仙庭。 卫知在凡间转了那么多地方都没有感受到卫九歌的情绪波动,一入了这仙界,她就感受到了,方位在江家所在的祖宅。 卫九歌有江白墨罩着、南天晴照顾着,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么一想,卫知直接扛着西门人棍去面圣了。 这行为嚣张跋扈肆无忌惮可谓仙中霸王、天上恶棍,然而又是西门阳关为非作歹在先,卫知这白净俊美的恶霸脸倒是令旁人敲出了几分关公味。 天庭的仙子们不知其中缘由,见她肩上的“怪物”纷纷吓得惊叫连连,在心里狠狠骂他是个仙疯子,有的竟直接晕厥过去——都是饮风食露长的仙女,不沾尘埃不染荤腥,连猪肉都没见识过,又如何能承受这人棍惨状带来的恐惧? 卫知在仙界的粉丝那是刷刷刷地掉,瞬间又成了仙见愁。 可卫知对此毫不在意,毕竟她也是个女人,内心依旧自忖是小仙女,本就吃不消那么多仙子的爱慕,少了便少了,免得害得人家仙子发誓为她不嫁。 她关心的只是这事情的判决,她也知道自己这次做事狠辣了点,但她这样做已经算是克制了,至少他没将之碎尸万段,或者直接打得魂流魄散。瞧,我多么仁慈~ 卫知永远不知道她扛着人棍笑得多么恐怖。 而被卫知扛着的过程中,西门阳关想尽办法要攻击她。身为仙人,即便没手没脚也一样能发动攻击,所以要想让一个仙人失去战斗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他。 但是卫知的身上至始至终笼罩着一层金芒,那是金属元素,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它们在流动。 妈的!西门阳关暗骂,不知道的还以为罩着主角光环呢!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原着明明就个路人甲角色,怎么就横插一脚搞出这么多事儿?难不成是我自己造成的蝴蝶效应? 西门家的嫡子,其实是个穿越的。 西门阳关跟卫知来自同一个世界,一个没有妖魔鬼怪没有六界修真的普通世界。 西门阳关是普通世界里的不普通人,究竟如何不普通?那就是有钱。 在那个世界里,有钱,就等于拥有一切。 可惜他不是最有钱的。 西门阳关只是个普通公司老总的儿子,没多少经商天赋,就是个普通的纨绔富二代,不过他有个叔叔开了上市公司,并且这叔叔还与全国五百强企业的董事长毕老先生是师徒关系,而这叔叔有个儿子,叫西门山海,比西门阳关小五岁,是他堂弟。 天然的,他的堂弟注定比他有钱,能压他一头。 西门阳关是受够了这种被主角光环碾压的感觉,穿越前试图买凶杀人,害死堂弟,继承叔叔的公司乃至毕老先生的企业。 结果他堂弟也不是省油的灯,提前发现了他的计划,并且买通了他身边的人,甚至双倍雇佣了那个杀手,搞死了他。 西门阳关穿越了,一开始发现自己是修真世家大族的嫡长子之后还蛮高兴的,正想要一展宏图,岂料他逐渐发现这个世界的构架跟他穿越前略有耳闻的一部男频网络小说一模一样。 像西门阳关这种三前两天蹦迪喝酒的现充,一般是不看小说的,毕竟别人能YY的他们可能能做到。不过这本小说只在太火了,他不想知道都不行。 这书叫做《六界朕独秀》,曾被改编成漫画、动画、广播剧、电视剧。电视剧的主演还都是当红小生花旦,在各大视频网站上热播,播放量惊人,当然由于剧情魔改以及特效三分而被骂得很惨,但骂也能带来流量,所以那段时间谁都在谈论《六界朕独秀》,准确来说是吐槽电视剧赞美原着小说。 为了不与时代脱节,西门阳关当然要对其加以了解,然后辛辣讽刺,以体现自己的品味。 当然他了解之下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那小说的配角居然跟他同名同姓,设定是名门贵公子,起初风光无两,后来因为跟来自凡间的凡人主角做对,而开启了悲剧的一生。 无数人在弹幕里辱骂、嘲笑、恶搞这个角色,因为名字一样,每每西门阳关都有一种膝盖中箭的痛楚。 他去作者的微博上大骂了一顿,然后试图通过自己的人脉人肉出作者“鬼畜无害”,结果却失败了。只能查到他的微博帐号、作者帐号、百度贴吧帐号,却差不多他的住所、经历与其他联系方式,就仿佛……这个人只存在于网路之上,而不存在于世间。 西门阳关经历了短暂的恐惧之后就断定这是个拥有反人肉能力的狡猾之人,继续到网络上留下大龄喷骂黑的发言。他也想像个霸道总裁那样去惩罚他,可奈何找不到真人,那就只能当键盘侠了。 某白富美还劝过他:“不要随便黑作者哦,现在这个年头打个负分都可能穿越呢。” 大现充哪儿会相信那种无稽之谈? 然后,他穿书了。 因为不相信负分穿书论,所以他一开始并不相信自己穿书了,后来却发现不少地名、人名都重合的,最终不得不相信。 既然穿成了反派男配,那么他就只好逆天而行了。所以他早早就做了部署,时机一到就杀人夺国,不仅可以过一把帝王瘾,还可以把主角掐死在幼苗时期,以绝后患。结果没想到在书中并没什么戏份的宫羽仙君云非乐横插一脚,破坏了他的好事。 宫羽仙君,在原作唯一的特色就只有一个字:美! 在男频文里长得美却是个男人还有什么意义?如果跳反的话就成了《将夜》里的隆庆皇子,如果没跳反的话就成了《诛仙》里的林惊羽,美则美矣毫无卵用,只能侧面证明真男人把妹打天下果然还是靠黑化,而不是靠脸。 情况大大出乎西门阳关的意外。这云非乐不但美,而且很强大,还事儿逼,居然收了毕昭世为徒!顺便一提,她那个大弟子卫九歌,还是个玛丽苏呢,出自另一本小说,貌似是本师徒虐恋小说,不过西门阳关不记得了,毕竟他对此毫无兴趣。有传说这两本书的作者其实是同一个人,也有说这就是个联文设定。 毕昭世的师父本来是陈鱼老,如今事有变化,叫以剧本为生存秘籍的西门阳关很不安。为了消除这种不安,他提前开启行动计划,暗地里联合里妖族和魔族,在十年重逢会那天对天机门发动了攻击。这一方面能消除仙界的军备,帮助三恶界举事,一方面能除掉云非乐和他那两个弟子,叫他安心。岂料这帮子人命那么大,居然杀出重围了。 接下来云非乐突然失踪,他得了空,享受起了当皇帝的快乐。仙界虽好,但毕竟他上头还有无数的仙界前辈,一时半会难以僭越,故而他只能在凡间过过瘾。没想到这瘾头还没过,就又被云非乐给破坏了,他真是恨死这个男人了! 我跟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六界朕独秀》的作者名是我恶搞,我发誓我没写过什么男频文 回头可能将《独秀》作者的名改掉,因为《独秀》背后还有玄机。 第109章 六界纷争篇·三 卫知虽然做事凶残, 可也没做错事,甚至绕了西门阳关一条狗命。神仙断头已能活,何况不过是丢了臂膀, 连凡人的书中都写到哪吒靠着莲藕还身, 西门阳关自然不是从此落下终身残疾。但他成了活动不能的人棍, 并像被戏耍般插在剑尖, 剑扛人肩上,怎么都让仙家们觉得可怜。 可惜, 人不是可怜就能受到宽恕的。天网恢恢,仙庭法苛。 因为仙界中人并不知道西门阳关勾结妖族魔族的事儿,故而仙帝最终只是判西门阳关三百年不得还身,关押天牢五百年。对于卫知,仙帝苛责了几句, 宣以无罪。 仙列之中,西门家主脸色铁青, 连云家家主,即卫知的老爹脸色也不大好。这两大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西门家主对卫知恨之入骨,整个西门家从这以后都开始针对云家, 而云家家主痛恨自己儿子做事狠绝, 惹是生非,因愧对西门家,步步忍让。 其实这凡间帝王之位给一仙人占去也不冤,多大点事儿, 各大家族都觉得卫知是小题大做。在他们看来, 人间不过是快小蛋糕,谁爱分谁分去。若非后期的战争的确消耗了民众的信力, 仙帝也不至于如此偏袒卫知。 仙家们茶余饭后都喜欢说起这件事,传来传去,卫知的名声就给传臭了。人们莫名开始说西门家的公子其实是个好皇帝,在位时期励精图治,不知哪儿来的山民农夫开始打皇位的主意(另一说是因无能挨饿而迁怒于人),发动了暴/乱,西门公子不过是去镇压的,却被卫知二话不说学成人棍,实在可怜之至。 “云非乐,奶奶的,真歹毒!” “惨无仙道啊!” “这还配称作神仙吗?简直是魔鬼!” …… 这是人给卫知的评价。 卫知对此不以为意,糟糕的评价她挺多了,反正他们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那群吃瓜群众还真不能怎么样,但西门家主是仙庭重臣,为人隐忍,遇人三分笑,妥妥的笑面虎,他还曾为卫知辩解过,“是我儿之错,那云家二郎不过是路见不平。”不知道的还真因为他宽厚大度、认同大义灭亲。 凡间的战争是打完了,仙界却立即就面临了战火之难。 魔、妖、冥三恶界居然组成联合军,要对付仙界。单单应付两界,仙界就已经吃重,如今三恶界齐来,使得仙家们顿时慌了手脚。 三恶界举兵压境,在三界入口猎妖山下头云中列队鸣鼓,万箭齐发,试图破除结界。这结界为抵御外族而设,格外坚固,覆盖面极广,但还是吃不住各路妖魔鬼怪轮番显法,逐渐出现裂缝,吓得仙帝赶紧派人马驻守边界。 光驻守肯定是不够的,两方士兵数量上就有绝对的差距,更何况三恶界门法各不相同,对付起来技巧随之迥然,仙兵们同时与三方混战的话,势必昏头转向,判断易误。 就在仙家官爵记得团团转,仙帝在书房以头抢地却还想不出法子的时候,西门家族暗搓搓上疏:“卑职观那云家儿郎少年英武,霸气非常,实乃大将之才,想必一人可敌百万军。如今仙界有难,何不选贤举能,以求破难之机?” 一番狂捧,让昏了头的仙帝完全想不到这是针对云二的另类报复,就算他想到了,也不会放过这根救命稻草。 当年八荒庭上擢仙会,仙帝是没参与,但通过浮世镜看到了实况转播,他对当时的“魔君控制全场,唯独少年云二一人不受控制”的场面印象深刻,当初云二拒绝仙庭的邀请拒绝为官,他深感遗憾。在仙帝心里,这就真是个少年英雄!西门家主一席话说得他心坎儿去了。 仙帝立即发布圣旨,封卫知为“却邪大将”——上古有神剑,曰“却邪”,魑魅魍魉见之则伏;命她前往边界,讨伐三恶联军。 听到这个命令后,卫知首先想到的不是此行会有多么的危险,而是吐槽:哇啊,这什么破封号啊,就不能直接称我战神么? 战不战神,还的战后分晓。 她出征前,卫九歌很想去找她,为她践行,但百般踌躇之后,他还是放弃了。在这时局之下,身为冥灵的他,有什么资格去见却邪大将? 莫名其妙就开启战神副本的卫知很是懵逼,她缓过劲儿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战场上了,面对的是魔鬼的爪子、妖怪的触手、冥鬼的闪击,为了保命自然只能杀死对方啦。 一路杀下来,不知不觉,她的白银袍子就染满了血液,有黑有绿有金有红,五彩斑斓,妖冶诡艳,像是印象派的画作,手上更是沾染鲜血。无数恶魔在她手中化为蒸汽,无数妖怪四分五裂,无数冥鬼尘归尘。 她经历过战争时期,但从未杀过如此多的人,生命在这种时刻好似失去了全部的意义和价值,而心则逐渐麻木,对生死无感——夺生时不痛,将死时不惧。 她没有时间伤春悲秋,没有时间自我反思,只能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战场上,善恶的边界会变得模糊,谁都是刽子手,谁都是魔鬼,但是必须继续杀戮,因为不是对方死就是你亡。 她杀红了眼,看不清这乾坤阴阳昼夜黑白,分不清前世今生为男为女,记不得昨夜晓月昨日花。 西门家主本来是希望卫知死在那凶险无比的战场上的,岂料她还真如他故意吹捧的那样,少年英武,霸气非常,大将之才,破难之机,以及一人可敌百万军。 她杀的邪魔越多,对己方越有利。她杀的邪魔实在太多了,于是战争顽固的天平开始颤抖。仙界从必死无疑,到小有胜算,再到足以谈判。 西门家主的恶意举荐,最终造就了她的名动八荒。 仙界。 “西门老爷好眼光。” “幸亏西门仙家您不计前嫌,举荐了云二啊!” “虽然云小公子功不可没,但归根到底还是多亏了您啊,若非您,咱这仙界可就保不住啦!” 面对如此多的赞美,西门家主差点维持不住虚伪的表象,只能干巴巴地回两句:“谬赞,谬赞。” 第110章 六界纷争篇·四 在卫知的统御下, 仙界力击三界,不显颓势,但也不适合乘胜追击, 毕竟兵力差距太大, 而且打了这么久, 双方损耗都很大, 故而只能谈判议和。 谈判的地点选在了猎妖山,毕竟它横跨多界, 比较能提供仪式感。 猎妖山迅速被空出了一片地,原先的杂草被祝融仙君抹去,玉石铺满地面,摆上了桌椅,简单但像模像样的谈判长达一下子就被弄出来了。 主要参与谈判的主要是四界的首领、将领、士兵以及谈判官。 仙界派出的将领自然是卫知, 而谈判官却出人意料,竟然是江家那个最不起眼的庶子——江无欺。 不过早年卫知与其交过手, 知道此人非同小可,不过是爱扮猪吃虎罢了,见了江无欺也不觉得惊讶,更不会觉得他会辱没此行, 她倒是觉得这小子终于舍得亮出獠牙了, 故而看江无欺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了然与欣赏,以及‘小子,老娘早就看穿你了!’式的自得。 江无欺对上那视线,不禁生出几分笑意, 那笑容也有几分得意, 毕竟一个藏了很久的秘密在暴露的刹那才是最能体现价值,也是令藏者最为快乐的时刻。 高兴的不止他们, 随行的仙兵都很开心,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结束了,终于能回到故土,过和安的日子了,这种欣喜和轻松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队伍里唯一还是愁眉不展的就是仙帝本人了。他虽是帝王但战斗力并不在翘楚行列,且始终觉得其他界的帝王太残暴,说不定等会儿一言不合就暴起要灭自己,担心地不行。 出发前仙帝一直跟仙后嘀咕:“朕能不能不去啊?要不叫玉虚去?大家不都觉得玉虚比朕更有帝王风范吗?”令仙后暗笑不已。 他口中的玉虚便是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一个冷若冰霜霸气威武的男人,遇事总是十分镇定,平日里又统御众位星君,号称“万象宗师”,毫不威风,比仙帝更受敬仰。 仙后道:“那怎么行呢?玉虚再威风那也只是执掌中天的主,你才是整个仙界的主宰啊,你不去岂不是不给三恶界面子,倒是他们觉得受了辱,发起疯了,咱这仙界可再受不住那怒火了。” 仙帝闻言道:“仙后说得在理。”他只好苦哈哈地随列出发了,心里头还是对自己的小命忧心忡忡。他可是仙帝!仙界之主,他们三界最想弄死的人!如果他们议和是假,想要擒王是真,该如何是好? 路上,仙帝拉住前方仙将的袖子:“宫羽仙君啊,你有没有把握在三方夹击下保护住朕啊?” 卫知心里头好笑,面上却冷肃,故意道:“那可为可而止,毕竟每一方能带的士兵还是固定的,对方的人数可是咱们的三倍呢。” 仙帝几乎要吓破胆,但又不好在众位属下的面前露怯,只好强装淡定,“你这话叫朕怎么安心?这怎么能固定呢?对方是三倍,对我等岂不是非常不公平,听起来简直是要围剿我们仙伍啊!”仙帝疯狂暗示卫知多带些人马。 卫知:“这是之前说好的,咱若多带了人马就是违反约定,到时候让对方逮着由头发动新的战役,那就得不偿失了。” 仙帝:“可……” 卫知不好再吓仙帝,便宽慰道:“如果对方撕裂了约定,那我们也不必客气,到时谁都讨不了好处。这赔本的买卖,想必谁都不会去做,仙帝陛下大可放心。” 毕竟仙帝死了还会有继任者,说不定还会是更有实力的仙人,譬如玉虚帝君什么的,而这谈判破裂了,就等于回归前状,毫无意义。 仙帝听了,这才放心了些。 及至会场,卫知等人发现已经有不少妖魔候在那儿。 冥界的人来的早,卫知一眼就认出他们的首领、谈判官,即大庭绝万与孟公,而他们的大将,那面容对于卫知而言已经十分陌生,但那鲜草绿色的披风与战袍让卫知迅速从记忆的旮旯里扯出了一个人物形象:叶永寂。 叶永寂,冥界大将,她曾经在后世的沙漠妖寨里遇到过,那个时候他携了百万冥兵想要杀自己,若非病娇的冥界鬼君阻止了他,她说不定早就是沙漠上的一具无名干尸了。 当时出场的鬼君,卫知未见其人,只闻其声,绝非大庭绝万,并且据说叫顾彼岸,即卫知的大徒弟。这几千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会让他们师徒反目?她的穿越将命运逆转了吗?卫知的思绪不由发散开来。 见她神情恍惚,江无欺推了推她,低声道:“可别神游了,这谈判里头的玄机可多着呢,虽然撕裂议和约定对他们好处并不大,但是万一呢?这些妖魔的思维可不能以常理看待。” 江无欺一语点醒了她,让她打起精神来,万一真发生了擒王事变,她可得及时保王护驾。 很快,魔界的人也到齐了。卫知瞧着那魔将李梵城,虚了虚眼睛,很是不爽。李焚城看着她都是一副很幸福很爽的样子,眼睛发亮。 魔界以强者为尊,故而存在许多跟莫问天同属性的变态,见着了强者就跟闻到肉香的狗一样,对敌手的执着跟对心上人的执着差不多,让人好生烦恼。 莫问天倒是有个度,知道战斗快感与恋爱快感的区别,没有暴露出明显的变态趋向,而这个李焚城则完全混淆了它们,将对酣战时带来的体征变化当作了心动,自认为完完全全坠入了爱河——没错,他声称爱上了卫知! 卫知,在外人看来那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李焚城,一个将近两米的莽汉子。也就说,卫知一女人将一古代汉子给掰弯了。 魔界中人性别意识不是很强,他们好像只分强者和菜逼,魔人觉得没什么好宣扬的,仙人还没有得到喘息八卦的契机,所以李梵城爱上卫知目前未曾变成大新闻。 卫知能想象这事儿结合她最初告白江白墨的事儿加起来,会变成多么精彩的小道传闻,估摸着直接能被编排成古耽小说,故而对这李梵城是能避就避。 另外,李焚城他根本不是她的菜! 那就是个莽汉,非常壮实,肌肉贲张,俩胳膊跟流星锤似的非常膨胀,蜜汁色的肌肤,岩块般的方脸,唯一还算好看的就是那双特别特别明亮的眼睛。 这个人的外貌首先就不是她的菜,而傻兮兮的性格以及过分狂热的追求方式更是加剧了她对他的不喜。 这还是卫知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收到明显而热烈的追求,然而体验非常差,看见他就头痛。 这不,李焚城不顾场合,冲卫知大力挥手,散发出极其强烈的存在感,卫知佯装看不到,无视之。 李梵城挥舞了半天的手不见佳人反应,失落地垂下手,岩块脸满是失落,虎目散发出一股忧郁。 这忧郁气息结合他的外形显得格外喜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将他的悲伤都当成笑料,察觉到的魔兵都是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有的人直接憋不住笑出声来。 魔界的首领听到笑声忍不住回头,皱眉问道:“你们笑什么?” 无人应答,魔兵纷纷捂住。 魔界的首领冷道:“一群蠢货!败给仙界还有脸笑!” 魔界来的所谓首领竟然是个容龄不过十五十六的小姑娘,相貌不能用漂亮来形容,而是可爱,非常非常可爱,就像是后世动漫里的萌妹子,皮肤白净,眼睛大大的,自带星空特效,瞧着人畜无害,流水洗濯过的芙蕖一般,纯净无暇,天然去饰。 传闻她是魔君莫问天的养女,叫步魑,也叫莫问魑。莫问天不问世事,专心修炼,故而魔界的权柄几乎都落到了这个小小的女孩儿手里,是人人敬畏的魔女。 步魑身边的侍卫走哪儿都自带王座——纯黑墨玉打造的椅子,有点儿像单人沙发,地盘比较矮,让她不用双腿悬空,而是非常有女王范儿地叠起二郎腿。那眼神,不可一世,视他者为蝼蚁。 二十多年前,莫问天当众宣布要一统六界,结果雷声大雨点小,这些年都没出来,对于六界中人(包括魔界)来说跟消失了一样,而这小姑娘却是一声不吭就联合了三军,向仙界发动了攻击,闷声发大狠啊!真是个狼人! 妖界的人姗姗来迟,首领毫不意外是蛇仙妖座何翡娘,这人当年还曾经出手保护过仙界,结果隔了二十年就反过来攻打仙界了,让人不得不感慨政治家的善变。 何翡娘身边之人却叫仙界这边的全都惊呆了,因为那竟然是——江曲泽! 仙兵甲:“那不是江家的妖子么?我在南极仙翁寿宴上见过他……” 仙兵乙:“干!一声不吭叛变了?是个狠人!” 仙兵丙:“他什么时候转变立场的?” 仙兵丁:“他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仙兵戊:“他是不是要报复整个仙界?” 仙兵己:“完了,我以前欺负过他……” 卫知沉默不语,拳头却不自觉握紧了,眼睛死死盯着江曲泽。 早在桃源仙境中掀开他面具的时候,她就猜到这货可能是黑化了,否则不会暗搓搓将她困在那里,什么都不说,还藏头藏脑,打扮反派,一点也不像是正人君子。可她还是不希望看到他站到自己的对立面。 那些曾经相依相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虽然在记忆苏醒之后就立即离开了他,但不代表她就对那些时光毫无留恋,她只是心中记挂着在外头的弟子,厌恶被人控制和欺哄,以及始终向往着自由。 卫知带兵打过仗之后性格变得敏锐多疑,她本来就觉得何翡娘跳反事有蹊跷,毕竟当初她一人出来抵抗魔君的事情是她亲眼所见,不似作假,如今江曲泽一出现,所有的疑点都说得通了。 魔君并非阴谋深沉之辈,说何翡娘当时联合魔君欺弄仙人未免无稽。那么,是什么让痴情不悔,多年不忘情郎的何翡娘跳入反方阵营呢?卫知难免怀疑是有人撺掇,这人还必须是何翡娘重要之人,比如她的儿子。 如今那些过往美好的记忆碎裂,一化为片片伤人的碎片。 作者有话要说: 仙帝:朕就不配拥有名字吗? 鬼畜:你叫张玄穹(即玉皇大帝,不过是魔改版的。玉皇大帝据说姓张,玄穹是代指,意即苍天。) 第111章 六界纷争篇·五 江曲泽长了张跟大反派钟离斐一模一样的脸, 他年少时还没那么像,成年后就一般无二了,卫知看着那张脸脑子里就会蹦出“老谋深算、腹黑闷骚、闷声坑大发、爱下好大一盘棋的棋类爱好者、幕后黑手”之类负面的词或词组。 总之现在江曲泽给她的感观不好, 而且复杂。 江无欺敏锐地注意到了卫知的情绪变化, 瞄了眼她捏得咯吱作响的拳头, 眼神意味深长。 江无欺是仙界这边对于江曲泽跳反毫无反应的人, 仿佛一早就料到。其实江曲泽跳反是很好猜到的事情,也是迟早的事情, 一个从来不受欢迎的人,要么成为毫无尊严的狗,要么就成为咬人的狼。 经历上,江无欺与江曲泽是极其相似的,都受人欺凌, 被人看不起,存在感薄弱, 区别只是江无欺过得比江曲泽稍微好点,毕竟嫡庶之别终究要比仙妖之别要好些,所以江无欺是完全能够理解江曲泽的选择的。他也曾经想过走到黑路上去,用复仇的烈火焚烧每一个对自己不好的人, 每一个辜负自己期待的人。 可江无欺最终没有那么做, 他的世界里终究还是有一些值得守护的温暖,他的世界有光,黑夜里微小脆弱的烛光,但只要是有光的世界就会有希望, 而希望能够让人不彻底沦落。 江无欺看着江曲泽, 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活得更加可悲的自己, 不由心生怜悯,微不可查地一叹。除了叹息,他什么都不能做。 妖族大将是只阴柔秀美的梨花妖,生得美轮美奂,颂之曰:素袍不染俗世尘,三千梨发莹若雪,华贵澈净黄玉瞳,云淡风轻浅笑容。 其名司浅酌,是战争期间敌军中唯一不让卫知心生厌恶之人。 司浅酌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浴血奋战的大将军,不说是道不尽风雅的世外客。 想讨厌这样一个人,实在太难了。哪怕亲眼看着他杀了人或者被他杀死,你第一反应都会是去想:血会不会脏了他洁白的衣、玉似的手。 司浅酌察觉到卫知的视线,抬手遥遥地冲她做了一个举盏的动作,兀自饮下不知是酒是茶的液体。 四界的人马都到齐了,议和大会便正式开始。 前头是官话,互相寒暄下,不过并不是很长,妖界和魔界都是比较刚直的作风,没有那么弯弯绕绕,主要打官腔的都是仙界和冥界两边的人。 冥界的政治风格明显比较低智,毕竟作为以闭关锁界为主要政策的政治机构,他们自身的政治体质都还没完善,在外交上自然尚较稚嫩。 然后进入正题,四方就利益分割和停战条件的问题开始辩论和谈判。 卫知作为武将,基本没什么开口的必要,只是作为安保措施而存在,以保护己方首领为主要任务,顺带震慑其他方,故而只要笔挺地站着就行了。可久站也不是什么容易的活儿,尤其是在这样对她而言没看头、非常枯燥的环境里一动不动保持风度地站着,她都想打哈欠了,可又不能打,非常难受。 魔界的谈判官一拍桌子,声音响亮而语速极快以至于整个声音拔尖地道:“若是不开放魔界与人界之间的结界,我等誓不退兵!”妖界、冥界的人立即赞同,以至于声如海潮,将快睁着眼睛睡过去的卫知给吵回神了。 卫知心想:这是什么鬼话? 四界最大最明显的利益冲突,就是仙界将自己尊为六界之长,试图统治其他界,而他界中,神界比仙界牛逼,三恶界各有本领,唯有人类毫无自保能力,完全落入了仙界的囊中,直接就成为了界的下属界,什么都归它管,其他四界不得插手——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妖族没人肉吃了,魔族没生魂吃了,冥鬼没精气吸了!我的天,夭寿啦断粮啦,他们好饿啊!! 而且可爱的人类小玩具也不归他们了,没人可以欺负了好无聊啊! 对于长生的种族而言,人族只有两大作用:被吃和被玩。 仙族不吃人族是因为他们辟谷,虽说算得上善待,其实也是将人族当作好拿捏的玩具。 人族,饿了能吃,饱了能玩儿,好玩又能掌控,居家旅行必备的储备粮、小玩具,妖魔鬼怪们能不喜欢吗?故而人界也就顺理成章成了香饽饽。 政治的最基础含义就是占据地盘,政治斗争、军事斗争的基础内容就是抢地盘。 仙帝:“不可,人类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开放了结界,对于你们而言岂非开放粮仓?” 仙帝完美表现出了仙家的悲天悯人,但真正的潜台词却是:呸!那是朕的地盘!你们休要做梦! 魔女步魑冷笑:“人可吃万兽,我为何不能吃人?人怎么就比其他生灵高贵了?还碰不得了?” 仙帝差点哑口无言,但他祭出了仙家大招,指着步魑道:“妖女、妖女!尔言辞血腥残暴,实乃悖逆天德!吾耻于与尔谈!” 道德高杆一插,击杀魔鬼于无形,具有毫无道理的秒杀效果。 步魑果然嚣张不下去了,抱胸狠狠地冷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去,撇嘴嘟囔道:“道貌岸然!” 谈判陷入了将军,仙界不肯让出人界,并且占据道德制高点,而妖魔鬼怪亦有自己的道德准则,那就是吃人不悖德,就跟人吃猪吃牛不悖德一样。 谈不下去就不能硬谈,仲裁方宣布中场休息,让双方都冷静一下,各自讨论讨论。 这仲裁方自然不能是四界中的任何一介,也不会是无势力控场的人族,那么显然必须是个神族。 这个神族罩了一身无尘缟素,遮头蔽脸的,让人瞧不见长相,甚至连性别都是个未知数,浑身散发着中天之月般的白光,令人不可直视。 卫知对其很好奇,话说神族到底生得是何等模样,会比仙族更好看吗?若是散掉这身神辉,还会有如此神圣皓然之感吗? 作者有话要说: 渣作者斗胆参加了月初日万活动,尽量在1-5号每天日万,每天分3-5个时段发送,18:00和21:00时是肯定有的。 第112章 六界纷争篇·六 对这个神族感到好奇的不止卫知, 在场除了首领类的角色之外都很好奇。 神族,对于整个五族而言都是神秘的,他们诞生于世界之初, 创造了天地万物, 包括人类, 而万物又自行衍生出了高级智慧生物, 才有如今的人、仙、妖、冥五族,可神族中人已经许久没有现世了。 顺带一提, 仙是人类修炼而生的,妖是动植物修炼而生的,冥是灵魂粉尘凝聚而生的,归根到底这一切的来源都是神,神是一切的始祖。 比较特别的是魔, 魔曾是与神对立的存在,强大, 高贵,可与之争。 传说盘古开天,上层清气为天,下层浊气为地, 天中生神, 地中生魔——这就是神与魔的来历。 神与魔是世界意志的化身,神是光明意志的化身,魔是黑暗意识的化身。人会自杀,世界也会自毁。神创造世界, 魔毁灭世界, 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倾向与职责。 自古以来,神魔之间的战斗不断爆发, 最有名的就是黄帝与蚩尤的战争,那一场战争蚩尤败了,魔族四逃,从此衰落。神族一家独大,占据至高天。 四界打得热火朝天,神界却只来了一个人,但这已经算是给了其他四界天大的面子。 这次来的是风伯,众道一声“飞廉神君”,凡人谓之“巽二郎”,按照他自己的介绍,他本姓安,名巽回。 安巽回很少开口,即便开口了人们也无法辨别他的声线,朦胧胧的,仿佛罩着一层纱之后看到的月光,清美又模糊。 连声音都要保密,这也太会装神秘了,卫知对此有些不屑。若无阴谋,大丈夫何必蒙面而行? 还是说这其实是一种骄傲,不允许凡等下族窥伺神貌? 有一些神话里,某些至高神连容貌都是不能被看见的,因为凡族没有那个资格,譬如上帝,基督教不兴肖像,人们从不去雕刻他们的至高神,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神是世人无法窥伺的,永远笼罩着一层圣光。 四方依旧各怀鬼胎,表面上正在跟自己人商议事宜,实则眉宇间暗自流动的都是阴谋深沉。 卫知多少也看出来了,但不清楚他们打得到底是什么主意,只好静观其变。 对方迟迟没有动静,卫知便感到无聊,犯起困来,趁着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掩嘴打了个哈欠。 卫知正睡意朦胧,几片梦幻的花朵从她半虚着的眼睛前徐徐掠过…… 这花生得像凡间的槐花,小小的一朵朵,蝴蝶样的花冠,堆在枝上时成簇,重叠悬垂,飘下枝头时如群蝶起舞,妙不可言。 它的花色介于蓝色与紫色之间,半透不透,流淌着蛋白石般的奇异光芒,变幻莫测。 光是看到这样的花瓣,她就觉得自己已经置身美梦了。而他人见颀长俊逸的男子在纷纷花雨中伫立,亦恍如坠梦。 猎妖山奇花异草无数,其中有一种树叫做“美梦槐”,也叫“怀梦木”,靠着这树睡觉百分百能做美梦。 怀梦木并未有催眠或者致幻的作用,故无危险性,恰好这会场的周围就有几棵,建场的工头惜之不伐。从卫知的头顶落下,散在她发间、衣上的便是怀梦木的花瓣。 卫知昏昏欲睡,却突然注意到一阵并不醒耳的响声,细细碎碎的,就宛若一两只初夏的蝉在鸣。可一两只很快变成了三四只,三四只何况变成了八九只,“蝉”的数量呈现几何级增长 。迅速扩大化去,“蝉声”如潮…… 卫知仔细辫听,判断出那“蝉声”其实是铃铛声。 无数细小的铃铛在震动,互相碰撞,合奏成了清越而复杂的声音海洋。 铃铛在哪儿?! 卫知虚起眼睛,发现对面妖族士兵的手腕上都有米粒大的铃铛,铃铛与铃铛之间被绿色的丝线连接着,尽头不知延伸到了哪里,大抵就是在动手的幻术师手中,总之这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局的幻音术阵。 卫知为人警惕,起初听到这“蝉鸣”就已经有些在意,听到越来越响亮的声潮,脑中更是警铃大作,她屏气凝神,做手势示意底下士兵跟着戒备。 然而本应该及时给予反馈的副官却一声不吭,卫知蹙眉,扭头发现此人竟然睡着了,正想开骂,但她发现睡着的不止一个,脑子里警钟瞬间响炸。 仙兵们站着却闭眼,陷入了沉睡,嘴角却微微勾起,有的甚至发出了痴痴的傻笑声。卫知推也推不醒,叫也叫不醒,知道大事不好,这些家伙全都着了道。 这声音控人之法,令卫知想到了后世的一个人,立即看向对面妖众中的江曲泽。 江曲泽假装与司浅酌言笑晏晏,一副对在场的事情毫无所觉的样子,那碧绿的眸子时不时望向司浅酌,却看都没看这边一眼。 妖族军队里勾勾缠缠的丝线太多,让人无从分辨源头是哪儿,但卫知就是觉得术士就是江曲泽。 卫知扫视一圈,在场睡着的只有仙人,妖、魔、冥三族的人还清醒得很,不少都在用不怀好意地视线打量着他们,想来是早就知道妖族会有这么一出。 所谓的议和果然是缓兵之计,这群人根本只是想要将仙界的龙首与主力军给一网打尽! 其实这个可能性卫知不是没想到过,只是她太大意了,以为靠着自己的精兵良将就算遇到事情也能杀出去,毕竟他们都是跟随着自己一路拼杀、以一敌百的好手,岂料地方阵营居然会出个顶级幻术师,能靠一己之力镇缚三军。 卫知又气又慌——她心智这些年越发坚定,倒是没这么简单地被催眠,想必从这个破罗网中逃脱亦并非难事,但问题在于这里的弟兄们怎么办? 仙帝虽然武力值称不上极高,但活了千百年了,又始终居于高位,意志还没有那么脆弱,清醒的很,就是发现身边的人都睡着了,感觉到不妙,立即方寸大乱。 仙帝左看看右看看:“你、你们醒醒啊!这是怎么了这?宫羽仙君,你平日里是苛待自己的士兵了吗?不让他们睡觉了吗?” 一个两个睡过去不奇怪,可集体在同一时间睡去,实在是不正常,仙帝虽然这么说,其实只是想要从卫知的口中知道令自己宽慰的答案。 但卫知哪儿是那般善解人意之辈,心直口快道:“看来我们中计了。他们不是诚信议和,而是要杀陛下您。”卫知说得倒是平淡,仙帝听得那叫一个痛苦。 仙帝愁容满面,水袖振动:“朕就知道!这果然是陷阱!下三界哪儿那么容易放弃,不鱼死网破怎会停战!”他用无比埋怨的视线斜眼看向卫知。 卫知心想着,无论如何都先保下仙帝,正打算携着仙帝逃跑,转眸之际瞥见江无欺睁开了眼睛,不由心中大喜。 江无欺不久前也中了幻术,但他向来头脑清醒,将现实与梦幻区分的很清楚,立即发觉自己掉入幻境了,遂捏诀破了幻术,回到现实。他不扫视都知道大事不好了,与卫知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严重的焦灼。 这幻术并不能轻易破解,幻音铃结合了怀梦木,用铃声强行将人引入怀梦木制造的美梦里,除非梦中人自己愿意醒来,否则外人是永远无法叫醒的,时间一久他们还会因生命力枯竭而死。 这世上有多少人是不留恋美梦的?又有多少人能接受或无聊或残酷的现实,并清醒到自动抛弃幻梦去拥抱现实?更何况这些士兵长期疲于作战,远离亲友妻儿,心中本就有诸般美好幻想,如今一见又怎分辨得出是寻常之梦还是凶恶之术呢? 所以如今卫知若想要救下士兵们,就只能打败术士,胁迫他收手,或者直接杀了他,那么幻术就有可能结束。 卫知死死盯着妖军中的江曲泽,头也不回地对江无欺说:“你先护送陛下出去。” 江无欺应道:“好,你自己小心,必要之时,弃车保帅。” 仙帝有些不放心,“你一个文仙,能行吗?云爱卿,还是你来护驾吧?” 江无欺二话不说,揽住仙帝的粗圆肩膀,就往会场之外跑。魔、冥两族的士兵立即追了过去。 卫知知道江无欺一直以来在隐藏实力,见他方才冷静应诺,便放心了。 卫知没有走,还留在这边,神情沉冷。 魔女步魑故意以娇媚甜腻的声音问道:“你家仙帝怎么这就走了?谈判还没完成呢。” 卫知冷声道:“天庭内务繁重,今有大事,故而帝先行回去。” 步魑矫揉造作地道:“那可怎么办啊,这议和大会可不能少了重要的主角,不然,可谈不下去呢……到时候,便只好继续打仗了。” 卫知挑唇,邪冷一笑:“怎么会没主角呢?” 步魑一愣,卫知接着道:“我不就是么?” 步魑狠拍扶手,起身大喝:“尔等小将,竟敢僭越王职!若任由你与本座平起平坐,岂非侮辱我门庭!” 卫知微微垂眸,修长的睫毛投下浓酽的影子,沉默不语。 步魑见状,振臂一指道:“来人啊,将这贱仙刁兵给我拿下!” 卫知淡淡道:“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第113章 六界纷争篇·七 妖兵们就算没与卫知交过手, 也见过她在战场上的样子,那哪儿是仙人,分明是罗刹恶鬼!一时间踌躇犹豫不敢上前。 步魑喝道:“你们是想回深渊重造, 还是杀了她?!” 深渊是魔族诞生之地, 步魑这句话就是让他们在必须死和可能死之间做抉择, 他们果断还是选择后者, 朝着卫知冲了上去。 几个虾兵蟹将又怎么会是卫知的对手?几乎都是被秒杀。 冥君大庭绝万动了动手指头,那些阴兵地鬼便悄无声息地涌了过去…… 受到双面夹击, 卫知也觉得无妨,但问题是她终究是被人缠住了,而这个时候妖族士兵却挑了失去自主能力的仙兵们下手了。 见昔日兄弟一个个血流成河,倒地不醒,卫知睁大了眼睛, 面露痛恨之色,身上光芒暴涨, 形成剑阵。 这剑阵凌厉非常,稍微靠近一点都会被切割得粉身碎骨,魔兵摄于其危,莫敢向前, 阴兵倒是无所谓生死, 前赴后继,迅速化为飞烟。 她无法保护这么多的士兵,只能选择寻找问题的源头。卫知在剑阵的环绕之下,坚定不移地走入妖族阵营。 一入妖阵, 所有的剑就四散开来, 切断了所有的绿丝线,失去了幻术师的操控, 铃铛就只是铃铛。 被破坏了幻音术阵的江曲泽神色不变。 不知从何时起,当年总喜装出楚楚可怜模样的江曲泽失了表情,变得常年淡漠无比——对,不是冷漠,是淡漠,仿佛天地万物生灭循环都不关他的事。 幻音术阵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失去了作用,他自然不必因此变色,而仙兵们也未曾醒来,毕竟术已经将他们拖入了美梦。 卫知直接从何翡娘身边走过,对江曲泽步步紧逼。 江曲泽一动不动,看着她走近自己。 卫知嘴唇动了动,似乎难以启齿,可为了身后的兄弟她不可不说,“快收手吧。” 江曲泽:“分外之事,恕难从命。” 他已将自己当作了妖界众人,控缚仙兵才是他的分内之事。 卫知没有功夫跟他强辩,周围半数的剑游鱼一样疯狂出击,攻向江曲泽,其余的继续对付妖兵,防止他们阻碍她与他之间的“交流”。 江曲泽在周围凝聚成木藤之墙,将自己保护住。但他保护不了自己多久,金克木,是天理。 卫知刺激他:“不是擅长使用幻术吗?对我使用啊,有本事把我也困杀在梦境之中!” 我已经不是那个一听到铃声就失去反抗能力的弱鸡了,若你还有其他更好的本事,就使出了吧,不然我就让你死!她在心里想道。 江曲泽哪里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木墙内的脸色白了白。他不是因为害怕而白的脸色,而是因为她话语里的冷漠绝情——已经完全被当成敌人了呢。 卫知的话里毫无情分可言。 可江曲泽也没对她将情分,或许在他眼里死个把仙兵没什么,但对于卫知而言,这些仙兵都是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绝不是任人践踏的蝼蚁! 江曲泽的木墙出现无数裂缝,眼看着他要被扎成筛子,卫知又道:“你解除了术法,我就既往不咎!”根本不可能既往不咎,这笔账她肯定会记住,但她现在只能这么说。 何翡娘见儿子吃不住力量,连忙发动无尽蔓藤攻击卫知,卫知腹背受敌,本应凶险,可那些蔓藤打在卫知的背上只是铿铿作响,毫无意义。’ 何翡娘见状,在蔓藤中加入光系的术法,蔓藤打在卫知身上就能融化她身上的金属元素防护罩。 卫知微微侧首,眼底一片冷芒。 除了对付江曲泽之外的剑抹了妖兵们脖子,之后全部旋转一百八十度倒涌向何翡娘。何翡娘面露惊恐之色,竖起光垒,所有的剑同时打在上头发出“轰!”的巨响。 江曲泽的木藤之墙化为了积分,里头的他面对着蜂拥而来的冰冷剑群,露出了一抹苍白的笑。 刹那间,仙兵们纷纷从美梦中醒过来,发现自己并没有在自己梦寐以求的桃源乡里,而是身处混乱与血泊,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反杀敌人。 而江曲泽—— 并没有死。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卫知停住了所有的剑刃。 她对元素的操控已经精确到了一定程度,普通的时间计算单位已经失效,已经要在微秒、毫秒、纳秒之间挑选了。 而被在自己即将被杀死的时刻,江曲泽始终没有闭眼或眨眼,就那样漠然地注视着凶器的驾临。 他在赌卫知不会杀死自己。 卫知虽然能及时刹车,但她可以选择不刹车,选择的局面左右是鱼死网破,根本不存在留下他一条命的意义,留下来只会令她令仙界后患无穷。 江曲泽用这种方式求一些问题的答案:我是否在卫知心里还有一定地位?这地位能否与整个仙界相媲美? 结果意外的让他感到欣喜,那双翡翠眸亮了亮,仿若清雨洗刷过的青川。 他知道他们的立场注定是对立的,但依旧无法掩藏此刻的狂喜,她是他寻变千山觅得的麋鹿,舍不得杀死,又想要搂入怀中,可惜——猎人,终究是猎人,以尸为食,为骸为资。 卫知胁迫他,是因为她热爱自己的士兵,不忍心看着他们死,她放过江曲泽的原因却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不应该这么做。 卫知收回一般剑阵,垂眸离去,“我答应既往不咎的,不过,下不为例。下次你若再站在我对立面,就休怪我不讲同窗情谊!” 卫知带着残余的仙兵杀了出去。 回了仙界后,卫知好些天足不出户,不愿与人交谈。有些美好的东西终究是碎了…… 因为这一次不诚信的议和,仙帝差点丢了性命,仙兵精锐有所折损,卫知在仙界的名望有所降低。 人们在暗地里窃窃私语,诸般猜测,他们说—— “这仙将宫羽仙君与那仙界叛徒是同窗旧好,当年的擢仙大会上还救过那叛徒呢!” “这妖子法力高深,将所有人迷惑了去,却独独没能迷惑宫羽仙君,而后者明明能够杀了他,却手下留情,这里莫非……” “……莫非有一段风月?” “听说宫羽仙君在人间失去过记忆,那个时候他与人结了夫妻,这人该不会就是那钟离斐吧?” “胡说,我听到的版本是,他那妻子正是他的大弟子——卫九歌。” “什么?徒弟?这岂不是乱了天伦!这是要遭天谴的呀!” “或许,那妖子,那孽徒,都是他生命里灼灼夭夭的桃花债。” …… 第114章 六界纷争篇·八 卫知在滥饮。 她的酒量很好, 可今天喝着喝着视野却模糊了…… 卫知半躺躺在那儿,喊着:“酒,酒……九歌, 给为师拿酒来!” 她知道自己不像话, 可她无法控制。 有个温柔又落寞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师父, 你就那么难过么?” “酒……”卫知只知道这般唤着。 “为什么呢?”卫九歌问她, “难道在师父的心里,小师叔是你不能够失去的人吗?” 卫知明明听到了, 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因此便装醉。 卫九歌清楚自己师父是何等海量,自嘲一笑,‘我生于忘川,在冥河之上看尽世间痴男怨女, 深情错付,总以为自己看淡了一切, 不会为任何事物所羁绊,故而总是淡漠神色,却不想到头来,还是如红尘之中任何开蒙生灵一样, 逃不过一个, ’情‘字。’ 少年人容色清艳,像是水中芙蕖,因这苦涩,平白多出了几分将凋时的凄艳。 卫知虚着眼打量着自己的徒弟。 自己这个徒弟, 最近是越来越无法直视了。凡间他扮作自己的丈夫, 虽然她未曾信过,但终究, 那段记忆还在,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奇怪,似是而非,师徒不像使徒,夫妻不像夫妻,每次看到卫九歌,她就有一种难言的尴尬。 她没有跟其他仙人那么迂腐,但也很难接受跟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成为眷侣的可能性。 这个孩子,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是由她带的。她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不曾生出任何暧昧的想法,倘若有一丝那样的想法就是亵渎、罪恶、乱纲常伦理…… 卫知其实很想责罚他,可越是如此,就越会让她想起那段“不堪”的岁月,便强装“失忆”,不去提起凡间发生的种种。 当然他不提起不代表别人不会提起,这凡间并未设置屏障,仙人们想看见凡间发生的事情很简单,某些仙人不经意间就看见了他们师徒形同夫妻的样子,因此流言四起。 卫九歌保有生前的记忆,看尽世间沧桑,并不在意人言,他只想要知道师父是怎么看自己的,心里装着的……又是谁。 “师父,你莫不是心有所属……”卫九歌知道她能听得见,便不管不顾地说下去,“属小师叔?” 卫知心头一惊,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 “师父,别装了。”卫九歌用前所未有讥讽、冷漠的语气道。 卫知只能睁开双眸,凝视着自己的徒弟。 徒弟很好看,颜如舜华,清丽绝伦,虽是男儿却有女子之艳,虽然如女子却有少年之飒爽,假以时日,必是迷倒万千仙女的男神。 可是即便如此,也没能打动卫知。 常言道“竹马敌不过天降”,原理就是太过于熟悉的人之间很难产生暧昧,尤其是长者对晚辈,晚辈或许还会因为青春期的骚乱而对异性的长者产生好奇与濡慕,但长者是明白事理之人,往往是不会的。 卫九歌触了卫知择偶三大禁忌:1、年下;2窝边草;3女人。卫九歌现在是个男形,但在过去十几年的岁月里一直是以女形出现在卫知面前的,故而卫知根本没有办法把他当作男人看。 所以啊,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 “师父,你醒了。”卫九歌冷冷道。 他早年就是这副冷漠的面孔,在经历了一番动乱之后,他发现对自己师父的恋想才变得小心翼翼,如此突然变回来,让卫知感觉好生不适应。 她的徒弟长大了,也变了……不单单是性别问题,还有气势以及眼神。卫知甚至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徒弟。印象里的卫九歌是淡漠的毒舌的,但那只是洞悉世事之后的从容豁达,而不是此时此尖酸辛辣的神色。 卫知虽然恋商低下,但也明白这大概是自己造成的,不由有一丝愧疚。 二人久久不语,天机殿内,清风拂堂,去拂不走尴尬。 “师父……”卫九歌又唤道,语气温柔而苦涩,他低下头去,藏起痛苦的神色,“你是否对当初在人间的一切曾有过一丝留恋?” 人间,他们是夫妻,虽然彼此都对这假身份心知肚明。 师父,你是否对此感到过欢喜?感到过不舍? 锋利感回归了她的眼角眉梢,她的答案是—— “未曾。” 她的语气是那样坚定,斩钉截铁似的。 蓦然间,卫九歌神色摇摇欲坠,他的世界变得苍白而空寂,宛若长空皓月,亘古孤独。 …… 天机殿有几个偏殿,东部最大的一间是卫九歌的起居处。 东部——东宫。 师父果然是把我当自己的儿子了,卫九歌苦笑起来。 整个天机殿都是白银的色泽,故而这“东宫”亦是霜雪覆盖般的白银色,越发显得清寂,令人倍感落寞。 卫九歌快疯了,她心里一直一直想着师父,可她师父竟然说从未留恋过,难道这只是单相思吗?她自嘲自虐地笑了笑。 其实可以理解,她一直保持着前世的记忆,从来都是个成熟的灵魂,然而卫知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将他当作寻常的婴儿、幼儿、儿童以及少年……若是相恋,终究是会有罪恶感的吧? 卫九歌将头埋在金色锦衾里,低低吟泣。 殿内掠过一抹白影,伴随着一股冷风。 “谁?”卫九歌直起上半身,扭头机警地打量着殿内的一切。 虽然卫九歌这一世不曾正式参与过战斗,但毕竟是冥界少主,曾经见识过无数惨烈的斗争,对危机的感应力还是有的。 不速之客并未藏身,而是站在他的床头,低头俯视着他。 卫九歌迅速起身,凝聚灵力,蓄势待发。 不速之客披着一身无垢的白袍,浑身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神族?”卫九歌纳罕。 神族素来不问世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是个男人,嗓音寒冷而魅惑,尾音轻飘飘的,像是一阵烟。 会叫卫九歌殿下的人,肯定是知道他冥界少主身份的人,这样的人并不多,若非他曾经的身边之人,必然是神通广大之悲,这人究竟是谁? “阁下何不露出真容?”卫九歌道。 卫九歌以为,遮面而行者必然不会肯露出真容,这般询问只是例行公事,没想到这名神族却毫无预兆地撤掉了神辉,露出了真容——那竟然是魔族的面容! 魔族的特征鲜明——金色或赤色的瞳,峥嵘的犄角,仿如自带烟熏妆般的妖冶五官。 这不速之客竟然将这些特征都占全了,金灿灿的瞳仁就像凝聚了日光,然而五官却充斥着阴郁之美,自带眼线眼影,深沉冷峻——以三善界审美保准来看,等同于丑陋。 他到底是神族,还是魔族? 卫九歌无法理解眼前这人的身份与构成,一时间怔忪。 过了一会儿,卫九歌问道:“你来有什么目的?” 这也是例行公事,除了特别孤寂的反派,大部分坏人都不屑于将起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这是个废问。 然而这个不速之客就是那么的不走寻常路,直接告诉了他答案,“我是来杀你的,你很碍眼,严重阻碍了我的目的。” 卫九歌生性淡定,并不畏惧,而是追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就是找回自己的哥哥。” “你哥哥是谁?” “这你不需要知道……” “那你哥哥跟我有什么关系?” “……” 不速之客沉默了半晌,回答道:“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你只要知道今天就是你回归幽冥之日。” 这是个扯犊子的话,卫九歌本来就是命令,如果被这人杀死,那么基本就注定灰飞烟灭了,就算要重生,那也得有人花费千年不停输送法力,才能将他这个从冥河中诞生的半神灵给重新凝聚起来。 “那么我最后问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卫九歌淡漠地问道。 白衣的不速之客回答道:“——阴槐。” 阴槐朝卫九歌发动攻击,后者从容应对。 半神半魔,不管是哪一方面的血统都注定了对方的天生强大,卫九歌根本不是对手,不过好在卫知能够感应到徒弟的内心波动,知道他遇到了危险,匆匆赶来。 卫知赶来之时,卫九歌已经受了重伤,他并不害怕,见师父来了露出了欣然的笑容,“师父,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卫知一皱眉,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再看那半魔半神的不速之客,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开打。 阴槐噙着笑,问道:“你就不问问我是谁?” “反正你伤了我徒弟,不管如何都是得死的!”卫知冷厉道。 阴槐重新让神辉覆盖自己的躯骸,“好大的口气,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 卫知在除开神界之外的整个五界里都算得上出类拔萃,奈何她遇上的是神族——或许应该说是半个神族? 阴槐毫不费力地打败了卫知,并且将奄奄一息的她拖到了位于猎妖山上的飞升井。 这口井可不一般,只有自信能化神的家伙才敢靠近此地。 跟电视剧里落井成凡或者神销魂陨的设定不大一样,这是通往更高阶层的通道,但是,如果自身修为不够高强,进去了就等于死,也就跟那些设定差不离了。 顺便一提,神族有两种,一种是天生的,一种是后天通过修炼飞升的,任何其他种族都能飞升到神的境界,因此又分有:仙神、魔神、妖神、人神、冥神、天神。 卫知挣扎着,可是那神辉完全压制了她的力量,让她变得手无缚鸡之力。 阴槐低头,在卫知的脸颊上落下雪花般的轻盈一吻,魅声道:“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阴槐毫不犹豫地将卫知推入飞升井,面上带着痴迷的、留恋的、温柔的、缱绻的、病态的笑。 直到卫知消失,阴槐才撤掉神辉,然后屈膝跪下,脸贴着冰冷的井沿,低低呢喃:“日月更替,沧海桑田,你我都变更了模样,但是我依然爱你,因为……你是我的姐姐。”他忽而笑了起来,笑容堪称瑰丽,就像是月照江海、粼粼波面,只可惜,过分凄迷寒冷。 第115章 井中炼狱篇·一 “臭不要脸的, 穷光蛋还来我店里喝酒!” “老板你不要这么说啊,我这不是给打杂了吗?”青年一脸无赖,“你又不给我工钱, 我喝点酒这么了?” 老板一脸横肉抖了抖, “你少来, 谁要你打杂了?我这缺打杂的吗?” 一旁娇滴滴的打杂小妹兰花指, “我看~挺需要的。” “似玉!你别整日里偷懒,我养你做什么!”老板气炸了。 似玉是个二八女子, 大概是姬子出身,貌似从青楼里逃出来的,被好心的老板收养了。 作为妓子活了那么多年的似玉,哪儿会什么苦力活?故而往往终日就在堂内坐着,啥也不干, 顶多就是温个小酒,被人称作“当炉女”。 不过似玉生得美, 成了活招牌,不少酒徒来这儿就是为了看似玉。 似玉袅袅娜娜站起来,斜着眼睛睨老板,“要不, 我这就走?” 老板哪里舍得这样的摇钱树, 当即收起怒气,清了清嗓子,“不行,你在我这白吃白喝这么久, 说走就走?” 这么一闹, 青年继续喝着酒,顺便捻几颗花生米扔嘴巴里, 满脸的看好戏。 他是人间无赖鬼某人。 自称姓鬼,名某人。 没有人知道他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目的是什么……不管你怎么问,他都只会嬉皮笑脸地应对,继而将祸水东引。 老板安抚完似玉之后,见鬼某人又将美酒喝了半步,顿时怒火中烧,忍无可忍,追着他打。 鬼某人一边逃,一边半真半假地叫嚷:“救命啊,草菅人命啦,仙家杀人啦……” 这是一家位于修真界的酒馆,名曰“乘梦”。 仙人虽辟谷修真,但终归不可能一直闭关,还是要有些娱乐的,比如喝酒,比如招/妓。 老板和青年厮打成团,周围的酒客见怪不怪,视若无睹。 阴槐跨入门内,此时的他撤去了神辉,也掩去了面部的异常,看起来只是个白衣飘飘的美男子。 阴槐扬声道:“小二,来一壶怀梦酿。” 一名如花似玉的女子软软地应了声:“得嘞~”接着娉娉婷婷地起身去取酒,入炉温。 阴槐没了方才在飞升井边的病态,显得异常冷漠,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阴槐是个擅长演戏的人,其实他本身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情绪,但总是喜欢装出情绪波动很大的样子,即骗旁人,亦骗自己。 这是何苦? 阴槐自己也不知。 他始终是残缺的,三魂七魄,他缺了代表“爱/欲”的幽精,少了五魄,平生只知怒恶,不知还有喜哀惧爱/欲。 他不大能接受自己灵魂残缺的事实,总是能装一出是一出,当然装久不免厌而疲倦,每次尽兴演出之后他都会忽然失去做表情的能力,变出一副麻木的脸孔。 女小二送来了酒,酒被白瓷装着,斟一杯,热起袅袅。 这酒的颜色非常好看,浅浅的清透的蓝紫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稀释的果汁。 它的后劲很大,所以阴槐喝得很慢。 喝得慢了,不免想东想西,想起从前…… 那个时候,阴槐还不叫阴槐,卫知也不叫卫知。 他们曾是伫立于九天之上的神族,睥睨众生,无忧无虑。 然而,然而。 …… 老板终究是玩过火了,一不小心将鬼某人推到了客人身上去。 那客人穿着纯白色的袍子,虽剑眉星目的霎时好看,但气息不太像这仙界中人,透着一股子阴邪,瞧着就不好惹。 如今四界征战,各地都收到震荡,结界就不那么牢固了,仙界的军事力量都被用于打仗,原本管理这些街头巷尾地方的人都入伍了,现在什么牛鬼蛇神都可能混迹其中——譬如这鬼某人,就是趁着这仙界无人管辖的时候冒出来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身份与种族。 老板连忙将鬼某人拽起来,强行按着他的头,迫他跟着自己一起点头哈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没注意,今天您这酒钱就免了……” 鬼某人嘟囔了句:“明明是你的祸,别给我背锅……” “闭嘴!”老板扭头斥了句。 白袍客一直没反应,手持着空空如也杯盏,凝视着洒了小半桌的酒水陷入了沉思。 老板生怕白袍客发飙,连忙加了句,“这个酒我再陪给您一份,似玉还不去温酒!”说完还亲自用袖子给客人揩干桌面,赔笑道,“您继续喝,小的就不打扰了。” 老板拉着鬼某人就想走,白袍客却突然出了声,“站住。” 老板心知不好,依旧强颜欢笑:“客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没叫你。”白袍客抬头,露出兜帽遮掩的如玉容颜,都说似玉姑娘如花似玉,可与这宝跑可一比那真是妥妥的庸脂俗粉。 “我说的是他。”白袍客指了指鬼某人。 老板心里一惊,他的确素来讨厌鬼某人,但是还没想过真要将他推出去过,“这位客人,他也是不小心才撞上您的,您真要怪罪的话,就怪罪我把,毕竟是我……” 鬼某人听不下去了,“你这什么狗血台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情同姐妹呢!”他将老板推到一般,自个儿就蹿到白袍客跟前,在不是要打架就是要接吻的距离上,仔仔细细地打量白袍客。 “你想干嘛?”鬼某人逼问。 白袍客还是那副死人脸,似乎不太适应这种距离,张开五指一把盖住了鬼某人的脸将之推远。 鬼某人踉跄了下才站稳。 老板见状,以为没事了,岂料白袍人喝了最后一杯微凉的酒,便站了起来,朝着鬼某人闪电般出手了…… “欸,客人!”老板惊慌失措,“他不会法术!” 白袍客恍若未闻,出手就是杀招,鬼某人显现躲过那光系的术法,将发带往后一甩,不羁地笑了笑,“小爷逃南逃北,就你还想伤了我?” 说完,鬼某人刺溜就跑了。 白袍客没有表情,留下了几枚与怀梦酿等价的灵石就走了。 “客人我刚说了——免单的啊……”老板的声音弱了下去,因为白色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了屋外。 似玉走过来,探头探脑地打量外头,“那小子,该不会栽了吧?” “看那人身手,那无赖小子怕是有难。”老板叹气,“不过就撞一下而已,应该不至于让那人在仙家地头上杀人。”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仙界刚开了议和大会,虽然途中出事故导致议和失败,但还是向各界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还不至于叫他界之人如此嚣张。 似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就没人帮我打杂了。” “你就担心这个啊……”老板无语,心说人心不古。 …… 不知那无赖青年到底是慌不择路还是故意为之,竟然一直朝着猎妖山去了。 这乘梦酒馆距离猎妖山可不是一步两步。 老板声称他不会法术,可他不用驭器就能在虚空中如履平地,还时不时回头笑嘲道:“哦,蛮厉害的,追上我我就给你打哈哈哈……” 真的非常欠揍。 当然,阴槐追逐他并不是因为他欠揍,也不是因为他之前撞上了自己,而是发现这小子身上有跟卫知相似的气息。 注意,是气息,不是气场不是气质,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磁场。 阴槐本人法力高深,遇到突然的袭击,包括鬼某人那样的一撞,身体都会自动弹出防御性的神辉,可这一次,却并没有。 另外,那杯酒,本不应该洒的。 阴槐握酒杯的手很稳,遇到那种程度的冲击根本不会产生动摇,然而那酒水像是拥有了自主意识般往一边飞出去,洒下来…… 这太奇怪了,这个看似只是破皮无赖的少年人不简单。 阴槐是个心狠手辣,做事情斩草除根不留隐患,且疑心病极重的人,他一定要抓到这个少年,搞清楚他身上的秘密,来判断对自己的棋局是否有所影响。 阴槐是一名堕落的神族,背负的宿命非比寻常,下的棋关乎六界,绝不能有半分差池。 而能给这种程度的大局造成一定影响的,必然是非凡之人,比如不远处正在扭头冲着自己做鬼脸的无赖少年。 阴槐半神半魔,移动的速度绝对不慢,看怎么地都差那少年十步之遥,怎么追都追不上,心下恼怒,“该死的,给老子站住!” 隔了十步,阴槐声音也不大,但少年就是听到了,转身扭腰摆屁股做鬼脸吐舌头道:“略略略……谁站谁蠢驴!” 鬼某人在猎妖山上上窜下跳,直到走到那飞升井的井边才停了下来。 少年人回头,阳光一笑,像个天真的孩童。 接着,湛蓝的天空忽然为不知何处来的浓云遮蔽,少年的笑容因阴影笼罩,不复阳光。 阴槐停住脚步,依旧站在鬼某人十步之外,沉着脸凝视着他。 现在,阴槐能够靠近鬼某人了,可他感觉到鬼某人的异常,心有疑虑,不愿上前。 那口井之前刚沉过卫知,卫知掉下去之后井就自行封印了,虽然没有井盖,但是任何生物都无法再入内。 因为飞升井,一期只能进一万人,多都一个不行。第一万个人入境之后,井就会封闭,卫知就是这一期的最后一人。 只有当一万人死得只剩下一人时,井的封印才会解除。 那一人将在井开后,飞升成神。 第116章 井中炼狱篇·二 “你到底是什么人?”阴槐冷声问道。 少年人笑得一派灿烂, “我是鬼某人。” “鬼?某人?” 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不对,哪儿有人会直接叫‘某人’的? 阴槐怒染眉梢,“你耍我?” 鬼某人一脸无辜, “怎么会呢?我可是诚实地交代了自己的名字啊, 看我, 多么乖巧。” 这自称“鬼某人”的家伙, 一副好皮囊,清澈稚艳的长相, 一双杏眼微微上吊,神态却狡若童狐,天真而无赖。 “你找死!”阴槐喝道,忘了戒备,再度朝着鬼某人发动术法攻击。 可他的攻击都无效化了…… 鬼某人始终没有出手——即便不出手, 都能令敌人的攻击变得柔弱可笑,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阴槐拔剑袭击, 却依旧没能伤其分毫,抬眉惊恐愕然地望着鬼某人,“你是……神族?” 鬼某人委屈地摇摇头,撅着嘴, 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为什么你会以为我是神族呢?我明明一点神力都没有。” “仙族?” “老板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不会法术呀。”鬼某人摊手,用看智障的眼神关爱地看着阴槐。 阴槐在想少年是妖魔鬼怪的可能性,少年身上的气息很纯净,比他这个堕落的半神要纯净得多, 根本不可能是三恶界中人, 难道……会是人族? 人族如果有这么强大的话,早就一统六界了。 少年似乎看穿了阴槐的心思, 启唇道: “我非神非仙,非魔非妖,非人非鬼。” 他扬起一抹诡谲的笑,缓缓地道:“我是——某人,仅仅是‘某个人’而已。” 沧海中的一粟,人海中的某人。 这样奇怪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让阴槐感到了刻骨的恐惧,仿佛他的世界是被眼前的少年监视着的,他无处不在,藏于人海,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回头都可能变成这张笑容诡谲的脸孔。 阴槐的瞳孔紧缩,手指无意识地颤了颤。 他是神,他本不可能感到恐惧。 …… 鬼某人自己跳入了飞升井,背对着井口,自己向下方倒去,嘴角带着极其微妙的笑容。 阴槐想也不想冲到井口,俯视着下方,只见少年人着藏青布衣的身影被一层又一层的漆黑的云雾掩埋,直往下坠…… 看到鬼某人消失了,阴槐才松了口气,在井边瘫坐下来。 接着,他的心忽然紧了起来。 不对,不应该的…… 之前井口已经自动封印了,一万条的“蛊”凑齐,除非死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否则绝不可能再度开启! 那人是怎么进去的?他不可能进的去! 阴槐再度趴在井边,努力想要看清楚下方的状况,然而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井内黑漆漆的,宛若黑洞,这说明井再度封印了。 糟糕!哥哥还在里面! 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来,本来阴槐对卫知是很有信心的,但如今多了那么个阴邪诡异的小哥,他顿时怀疑最后走出来的人可能不是卫知! …… 鬼某人在向着六界最大的炼狱坠去,然而他丝毫不畏惧,亦不慌乱,笑得欢乐。 鬼某人爱笑,有各种各样的笑法——大笑、微笑、假笑、邪笑、狞笑、冷笑、偷笑、微笑、忍笑、疯笑…… 他从来不为任何困境而担忧,似乎天不怕地不怕,总是肆意奚落自己的对手,然后长笑而过。 鬼某人不是人,当然也不是鬼,他不是世间任何存在,却可以化身成任何存在,所以他是某个的“某”。 他无所不知,无处不在。 云雾的底下是漆黑的大地,大地上跳荡着红莲烈火,四处是疯狂嗜血的猛兽,以及为了飞升不惜一切的高等生物。 这里不是地狱,胜似地狱,比地狱更可怕,因为地狱起码是有秩序的,而这里没有。 所有活着的生命都在厮杀。 猛兽不过是飞升井给予的小小考验,真正的考验是进入这井中等待飞升的修道者。 他们凝视着从井中央落下的鬼某人,纷纷勾起笑弧,像是在说‘又来一个送人头的’。 杀的越多,他们飞升的机会越大。 这一万人里只能活一人,而那个人将会封神,井再度打开之时,就是新神飞天之日——多么令人振奋的果!多么可悲可笑的局!踩着累累白骨,却能一跃成为万众敬仰的神! 所有在场的人,彼此之间都是敌人,且是死敌! 面对那么多敌意的视线,鬼某人毫不露怯,他笑了,笑得像个单纯的孩子,“哟,大家好啊,刚还在想下头会不会空无一人呢,现在好了,这样我就……”他清澈的眸子忽而冰冷起来,“不会孤单了。” 这些满怀敌意的人经历了不同长度的反映时间后,大多想起了一个问题:昨天飞升井不是封闭了?怎么还会出现新人? 不过这些问题很快就被抛之脑后,毕竟在这里,丝毫失去了百分之九十的价值,唯有杀戮才有意义。 或许只是飞升井计算失误,或许只能进入一万人的传说根本是假的,各种可能性都有,那有什么关系呢?总之,杀了他就是了! 周围的人蜂拥着朝着鬼某人涌来,就像昨日他们涌向卫知。 新人对这里的规则和地形不甚熟悉,最容易被杀死,所以这些旧人就总是先杀新人,再解决彼此。 不过,昨天他们是被新来的卫知狠狠打脸了,他们觉得没那么巧恰好来两樽大神,所以冲得毫不犹豫。 鬼某人的笑容还未消失,“呀,这么热情,我可真吃不消呢……看来我还挺受欢迎的。” 大家以为这样的人在对招前肯定会先收敛笑容,然后来一个冷冽的回眸,就像是昨天那个“男子”一样。 却不料,鬼某人非但没有收起笑容,还笑得更欢了,他也称不上对招,就是故意躲躲闪闪,像是被猫希冀的老鼠。 他上窜下跳,一副根本不懂战斗的样子,却任凭别人怎么努力都抓不到他的一片袍角。 “哈哈哈,你们好菜啊!就这样还想当神吗?你们当做神明是过家家啊!”鬼某人不留余力地嘲笑道。 怎么回事?大家气喘吁吁,擦着各种颜色的汗水。为什么抓不到?这不可能的…… 的确不可能,照理说每个人的速度都不一样,有快有慢,可他们与鬼某人的距离却是固定的,都是三寸之差,每每都是令人捉急的失之交臂。 鬼某人笑得无比猖獗,像是将所有人都当成猴耍。 越来越多的人看不惯他,涌过来。 对此,鬼某人却发出了惊天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都好可爱啊!我爱你们!”他张开双臂,似乎要给世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角落里躲在岩石后面,一身泥色的卫知面露无语之色:“这人是怎么回事?” 竟然比她还会招仇恨值! 第一次看到作死作得这么不留余力的人欸! …… 鬼某人彻底击溃了井中之人的意志。 “不可能的……抓不到,怎么都抓不到……他是幻觉体吗?还是,其实我已经在这里疯掉了?” 不止一个人这么怀疑,在这个地方只有血与杀戮,旷日持久,人的意志很容易因此崩溃,疯掉本来就是常有之事,就算不疯,人格也会产生极大的变化,原本古道热肠的大侠会变成漠视一切,原本活泼开朗的少年会变得沉默寡言,原本善良温柔的仙子会变得麻木不仁…… 人们在灾难来临之时总是祈求神明的保佑,殊不知神明无情,根本不会在意凡人的生死。这个飞升井制造的就是这样的神。 古人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并不是说天地不够仁慈,而是无所谓仁慈不仁慈的,只是创造了一切之后注视着一切罢了,“以万物为刍狗”也不是把万物当作猪狗奴役,而是对于神明来说六道生物都是一样的,无高低贵贱之分——换句话说,对于高高在上的神明而言,在座的都是垃圾。 大道无情,断情方可成神。 这个鬼某人绝不是神族,神族是不可能拥有这般丰富的感情的,在他们成神之前就已经消磨掉了所有的情绪,就算是天生的神族,也会较它族更为冷漠,举止更不可能这般巅乱。 鬼某人看周围的人都倒下喘息了,收起手臂,踩着原先被杀死的人的尸骨,路过还活着的求飞升者,一步一步走向卫知所在的岩石。 卫知大惊,觉不妙,从岩石后方的狭缝中钻过,出缝时就看到一双白玉的手,掌心向上,朝着自己伸来,再往上看,是眉眼弯弯的清艳面容,其主人道:“很高兴见到你,卫…小姐。” 那最后三个字拉得好长,每一个字都是缓慢而沉重地敲在卫知的心上。 第一秒,她没有反应过来。 第二秒,她睁大了眼睛。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本名姓卫? 整个六界,但凡认识她的人都叫她宫羽仙君、云二、云非乐,没有一个人还会叫她的本名,因为拥有那个名字的躯体要在几千年后才会诞生。 仙神再神通广大,也没有一个晓通古今到这种程度。 “你是谁?”卫知嗓子眼颤颤地问道,心里的恐惧铺天盖地…… 第117章 井中炼狱篇·三 “我是谁呢?你们怎么都喜欢问这个老土冒的傻问题?”鬼某人翘起上唇, 对着手指,一副百无聊赖不大开心的样子。 若是一般男儿做出这般动作肯定娘到令人发指,但这少年做起来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他的容颜太过于清澈, 气质过于清新, 不管怎么造作都不会令人产生庸俗恶心之感。 “如果我想让你们知道的话, 肯定会自报家门啊,如果不想的话, 你们问了不等于废话吗?”鬼某人抱怨。 “……”卫知一时间无言以对。 “不过,”鬼某人冲卫知微微一笑,“我愿意跟你做自我介绍。” 卫知洗耳恭听。 “我姓鬼,名某人,你叫我鬼鬼、某某或人人都可以哦。”少年活泼地道, 笑得像朵向日葵。 每个名字都娘到爆炸好吗?等等…… “为什么姓鬼?”卫知问道。她基本已经断定这个名字是少年瞎编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编, 为何不叫神某人、魔某人——少年明显不是鬼族,身上一点阴寒之气都没有。 “因为做鬼好啊,做个开心鬼、机灵鬼,可比当其他种族一辈子累死累活的要好!”鬼某人开心地解释道, 不知为何还唱作俱佳地鼓起掌, 似乎在为鬼族打电话。 的确,比起其他的种族,鬼才是简单的,总是一门心思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可能是复仇(厉鬼), 可能是宅居(地缚灵),可能是等人(奈何桥上三生候)…… 鬼, 执着而纯粹。 卫知被说服了,但鬼某人叫什么并不重要,真正让人在意的是他的身份、种族、来历,可明显对方根本不想说,所以问了就真只是犯蠢。 卫知沉默半晌,见他没有恶意,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什么叫我卫小姐?” “为什么呢?”鬼某人疑似苦恼地搔了搔头发,弄乱了整齐的发髻,“这叫我们解释啊?说得太明白就不好玩儿了,留一层窗户纸不好吗?再说了,你觉得这样的对话在这种地方有意义吗?” 卫知觉得很有意义,然后她看见鬼某人背后有人偷袭,连忙叫了声“小心!”,运起元素攻击过去。 鬼某人扭头,望着被干掉的妖族,笑眯眯地感叹:“啊啦啊啦,可怕~差点被杀掉了呢。” 卫知注意到这人刚才真的没有任何反击的意识,只是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亮着空门,垂着手,毫无防备的样子,受袭击时候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反应。 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没注意到危机,要么就是断定对方根本无法伤到自己。 刚才众人为难鬼某人的场面她也看到了,心里面已经认定鬼某人是个绝世高手,不敢小觑,对方既然不愿意说,她便不去追问。 至于那层窗户纸…… 卫知觉得他可能是现代玄门的人,跟他一样是穿越者。 鬼某人仿佛猜到了卫知在想什么,眼睛更弯了,笑容透着狡黠和得意,像在说:‘你个小傻瓜……’ …… 卫知被不明人士带离了千机殿之后就失踪的消息迅速在天界传开来,如今战局只是僵持,而未彻底结束,仙界失了将领,顿时人心惶惶。 仙家高层虽然极力封锁消息,可是在如今仙界遍地是外来客,鱼龙杂混的时候,根本不可能不走漏风声。 妖界这边的幕后主使人江曲泽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不但没有欣喜地去谋划下一次进攻,反而站起来,有些焦灼地问传讯之人,“到底怎么回事?她人被带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对方好像是个神族,或许是被带上九天之上了?”妖兵道。 “无稽之谈!”江曲泽一甩袖子,袖风就将妖兵掀倒,他脸上满是怒色,令属下们战战兢兢。 妖兵连忙下跪请罪,心里却道:江公子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今日为何如此大动肝火?莫非,仙界传的那些谣言是真的? “九天之上岂是想去就去的?就算对方是神族,也不可能随便带一个外族上去。那九天之下的禁制,是何等的严苛你知道吗?”江曲泽训斥道,神色严厉。 仙界的禁制已经被许多外族破了,故而他们随意地在仙界的大街上走,但神界不同,没有被任何一界的人破解禁制,没有神格便没有资格去九天之上的神界。 九天之下,不管是魔,是仙,连触及那片天空的资格都没有。 ‘一名神族为什么要带走云非乐,而且还是用暴力的方式?’江曲泽不得其解,心里充满着担忧。 …… 于涟是一名人类,是少数进入这飞升井并且活下来的人类。 不过他跟一般人类不同,他生来就没有感情,从不多愁善感,亦无同情心。无情便能残忍,就能杀死任何自己以外的生命。 强不代表一定能杀人,更不代表就能杀死任何人,最凶残的魔鬼也会在心爱之人面前变得如软弱。于涟永远没有这类弱点,从不手软,毫不犹豫,所以他杀人的成功率很高,远比那些自命不凡的妖魔仙鬼要高。 鬼某人出现的时候,于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冲上去,而是在观察。他在人间就杀了无数人,但这不代表他是个莽夫,相反,他是个心思非常细腻,杀了人不会被发现,总被周围的人称赞,当初层好人的家伙。 于涟极善于伪装,且善于洞察。 他很快就发现了鬼某人的异常之处,比别人更早的发现这异常的症结所在,那就是“距离”。 不是“控制”了距离,而直接“设定”了距离,并且定死。 所以鬼某人和任何人之间的距离都是固定的,不管对方多么努力地想要靠近,都会在还差三寸的地方与之失之交臂。 了解到这点之后,于涟对他产生了浓重的兴趣——想要杀死。 于涟是个一个杀人狂,而杀人狂其实是很挑剔的,他们往往将杀人当成艺术创作,从策划到逃脱每一个细节都要做到精致的地步,就像是弹奏一曲广陵散——优美动听,却无人能听懂这高山流水之音。 那是尸骨的山,鲜血的海,汇聚而成的绝美音乐,于涟很喜欢,时常沉醉其中。 而一件作品最关键的但是其主体,就如模特之于肖像绘画,主角之于小说,建材之于建筑……谋杀对象之于谋杀者。 于涟并不是见人就杀,有的人他还不愿意去下那个手呢,因此他除了一开始在这里大开杀戒之外,都只是躲在暗地里伺机而动,寻找着理想的谋杀目标。 这次,他将目标锁定在了鬼某人和卫知身上。 卫知是顺带的,她虽然也很强大,但并没有鬼某人那么神奇,不值得他于涟大动干戈。双杀不过是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的杀人天赋,以及利于末尾的“摆盘”,清澈可爱的少年与俊美无俦的青年死后被放在一起的话,一定是极其动人的画面吧?宛若花间午睡的两只精灵,无忧无虑。 于涟——杀人艺术家。 他在暗地里凝视着那二人,露出了冰冷而灿烂的笑。 鬼某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在他藏好之前,回馈了龇牙一笑,露出白闪闪的两排牙。 卫知正和鬼某人并肩作战杀敌,因为鬼某人透露出强烈到不容忽视的善意,于是两个人就轻易成了队友。 当然在卫知看来,他们的结盟是暂时的,毕竟最后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去,不过在那之前有个同伴是好事,至少不会太过于孤苦。 这样功利性的结盟还不少,除了独行侠,还有不少作战团队。但凡有一个团队出现,其他人为了不被碾压,就只好也采取团队作战,导致这里的情况就跟后世网游世界一样,人们成群结党,甚至分有类似帮会的派系。 不过这些太复杂了,卫知刚来没有弄得很清楚,说实话也懒得弄清楚,只要人来了,就杀了,也不主动去杀,因为她至今还没有适应这种毫无人性的杀戮生活。 在这里,杀人只为了利己,完全毁三观。又不能不杀,因为那样死的就是自己,除了试图飞升之外,竟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杀人永远是井内的主旋律,除了杀人,他们几乎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一不留神就可能被附近的人杀死。 卫知的余光瞄到了鬼某人的笑,怒道:“老子在这里拼命,你在那傻笑?给我杀人啊混蛋!” “好好。”鬼某人收起笑容,手放在脑后点着头,表情苦哈哈的。 鬼某人根本不会杀人,他连刀都不会拿,手势生疏,握法根本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且真的如他自己所说那样完全不会法术,体内连个灵源都没有,不搞“距离战”的话,别人还以为他是个修真界的废柴,或者干脆就是普普通通的人类。 也有人类误入或者为了某个目的破釜沉舟地入这井,但通常死得都很快,活下来的都是……恶鬼中的恶鬼。 总之绝不是鬼某人这样的,满不在乎地躲避着杀招,又随随便便地设定居然,好方便自己的对手杀人。 整个人懒洋洋的,有点消极怠工的味道,与周遭的环境可谓不符至极。 卫知和鬼某人当然不会一直在一起,总有分开的时候,这天鬼某人表示自己饿了,卫知哪儿有功夫给他找吃的,就凶巴巴道:“你自己去!” 鬼某人立即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人家弱小无助可怜,外头的人都好凶哦,人家怕怕。” 他们藏身的点是个山洞,类似的山洞很多,大大小小的,藏在这篇黑陆的不同角落,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这样的地方休憩。 团队作战的好处在休息这方面就体现出来了,总归要有个人望风看守,才能睡得安心。 仙魔之类的种族都能许久不睡觉,但也会疲惫,尤其是在不停打斗、作战的情况下,体力消耗是很大的,故而需要通过睡觉或打坐来回复体力。 卫知以前是个大吃货,但现在每天疲于奔命,神经高度紧绷,哪儿还能尝出食物滋味?就算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放到她面前,她可能都不会再多看一眼。 与其跟着鬼某人去找吃的,还不如在这里好好休息或者修炼。 卫知将鬼某人扫地出门,“滚!快给我去!” 鬼某人哭唧唧的离开,一步三回头,“跟我一去嘛!” 搞得跟必须手拉手去上厕所否则不是好朋友的小女生似的,让卫知分外无语。 鬼某人走出去三十步,卫知想到什么,传声道:“给我也带点。” “哼!”鬼某人表示自己傲娇了。 鬼某人这天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竟然衣衫褴褛。 “你是去悬崖上摘仙果了?”卫知一脸无语地猜测。 “被伏击了。”鬼某人苦笑。 “不是吧?谁能伏击你啊……”卫知有些不信,不过鬼某人脸上都挂彩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摔伤,更像是为刀之类的锐器扎过,扎出来五六个血孔,血流不止,血瀑糊了他半张脸,看起来跟厉鬼似的。 卫知运用基础治疗术法给他止血,又撕了衣袍给他擦去脸上的鲜血,他乖巧坐姿,似乎很享受,嘴角翘起小小的弧度。 鬼某人之前在卫知的心目中是绝世高人,是无敌的存在,如今那形象轰然倒塌,卫知处理好他的伤口之后问道:“说说看,到底是何方妖孽把你搞成这样的。” 鬼某人噘嘴,挤出两颗眼泪豆子,惨兮兮道:“是个普通的人类。” “你在逗我?”卫知的表情差点暴漫话,“还是说,你是百分百人类可伤的设定?存在某种不能伤害人类的禁制?” “没有。”鬼某人斩钉截铁道。 接着鬼某人说起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他在采蘑菇的路上碰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类男子,他蜷缩在小山丘后头瑟瑟发抖,而鬼某人要采的那种蘑菇正好在他脚边,于是鬼某人就过去了。 因为书生瞧着毫无战斗力,便没有防备,结果没想到那书生突然暴起,要捅死他。 好在鬼某人运用自己的能力控制了距离,让刀子没有办法触及自己的脖颈,却还是被扎了一脸血。 “所以你没防备就被打了?”卫知都不知从何吐槽了。 鬼某人乖乖地点头,一副同天真懵懂的样子。 ‘原来这货那么好骗?’卫知心想,‘还是对自己的能力太过于相信了,所以不防备任何人?’ 卫知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之前看你和其他人打架,他们连你的一片衣角都无法碰到,这次怎么就轻易把你伤成这样?” “太近了啊。”鬼某人无辜地摊手道,“而且是我自己主动走近他的。” 卫知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终于信了。 当卫知背过身去的时候,鬼某人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那个人类……’他抚上自己的脸,神色说不尽的冰冷,‘真是找死。’ 有些存在是绝不能去触怒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鬼某人姓氏的解释全是扯犊子,他姓鬼是因为他的作者叫鬼畜无害 …… 鬼畜之所以叫鬼畜,是因为人很鬼畜,跟鬼族没有半毛钱关系 …… 鬼某人很厉害,但现在确实是凡胎肉体,以后会变。 …… 女主是浑身单箭头设定,但有些人还真不会爱上她,比如江曲泽以外的江家人、夜宴、阴槐和鬼某人。 第118章 井中炼狱篇·四 于涟正藏身在干涸乱石滩上的礁石后面, 窥视着一个作战团队,他们都是妖族。 其中,岩妖是个肌肉猛男, 正在健身;火妖正尝试着将自己的火焰融入到红莲业火里, 以此操纵业火这种具有强杀伤力的存在, 失败第九十九次, 他还在继续;水妖在外头,藏身黑河, 狩猎魔族;另外还有两只女妖。 于涟在意的就是那两只女妖——绿发的树妖、粉发的花妖,她们是于涟看中的目标。 于涟打算将自己下个杰作命名为“花木相依”或“花舞木影”,他还没想好,正在捉摸。 树妖是个身形高挑的女性,在女性中显得鹤立鸡群, 正坐在一根树干化石上,磨刀霍霍。 她的头发很长, 墨绿色,扎成了高马尾。这在古代是男子的打扮,而她的举止也像个男人,动作大开大合, 坐姿大马金刀。 她没有穿衣服, 浑身缠着粗细不一的蔓藤,堪堪蔽体,古人见了肯定大呼伤风败俗,但这在妖族里很常见, 妖族只有更骚没有最骚, 总是在比骚。 女子虽然穿着暴露,但却一点都不骚气, 反而显得英姿飒爽。 美丽的花妖正像个贤妻良母那样正在洗濯衣服。 虽说是洗濯,方式却很特别,使用自己的灵力去针对去除污渍,因为这个鬼地方根本没有干净的水。 “别浪费了,你想死在这里吗?”树妖凶巴巴地道。 花妖苦笑了下,擦擦浅粉色的汗,心想:‘这不过是早晚的事。’ 衣服上的血渍和污痕都消除赶紧了,花妖走过去给树妖披上。 树妖不悦:“我根本不需要这些。”如果不是花妖的要求,她根本不屑穿这种人类的东西。 花妖温柔一笑,眼如新月:“你是女孩子,不能这样随意果露身体哦。” “我知道……”树妖虽然不大乐意,但还是从善如流,张开双臂站起来,任凭花妖为她将扣子扣好。 这是一身通体碧绿的开衫袍,很符合树妖的身份。 于涟正窥伺地津津有味,身后传来同样津津有味又轻浮的声音:“哇哦,很漂亮的姐妹,还有点磨镜的味道呢。”(磨镜是古人对百合的称呼。) 于涟立即警惕地转身,发现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正站着那位昨天他试图杀死却失败了的古怪少年。 于涟脑子警铃大作,不过他并不害怕,因为他根本没有恐怖这一种情绪。 “你是来复仇的?”于涟问道。 “复仇呢这个词呢……”鬼某人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眼睛向上看,,露出了闲适的思考神情,嘴角微勾,笑容清甜如青苹果,“我其实一直不太能理解。要复仇,首先得有仇,从昨天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来看,的确我们算是结仇了,不过复仇还得有要恨,不恨的仇无法驱使人去行动,可我并不能感受到恨呢。” 少年的笑容忽而变得诡异起来,漂亮的杏眼似乎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你到底什么意思?”于涟的声音终归颤抖了起来。 恐惧。 对,他产生了一丝恐惧。 这是不应该的,他生来就不曾恐惧过,这种陌生的滋味如今就如一条游蛇般没入了他的心湖里,潜伏、肆虐、扰动…… “我爱所有世人,当然包括你,所以我不知道何谓复仇。不过——”少年说着意味不明的台词,“挺疼的呢。” 话音落处,是于涟的惨叫。 于涟是一个几乎没有痛感,或者说对痛极度迟钝的人,所以他喜欢制造他人的痛苦,望着他人痛苦的神情,听着他人的悲鸣,感受到自己的残缺被补完。 但这一刻,于涟感到了无与伦比的痛苦,那种痛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好像有无数钢锯在切割他那颗满是罪恶的灵魂。 最后,于涟留着口水,毫无美感地倒在乱石滩上,翻着白眼晕厥了过去。 少年人背过身,离开这个地方,脸上六个洞口突然自己愈合,面部再度变得如完璧般平滑,毫无瑕疵。 少年人想到了什么,双手抱着后脑勺,眯眼笑着道:“不过被人照顾的感觉炒鸡棒呢,还是要感谢他伤害我哈哈哈……这么说来,我好像恩将仇报了?” …… 有人正在靠近她藏身的洞穴,听到身影,卫知怀疑是敌人,提起警惕,结果少年猛地冒头,欢声道:“啊哈!我肥来啦!” 卫知操纵的金刃群差点将少年扎成筛子,她见是此人,松了一口气,将悬停在他面前的刀子全部撤销。 少年还是笑,“吓死我了,哈哈哈,我还以为要被杀掉了呢!” 即便说着这种话,少年的语气依旧爽朗。 卫知一阵无语,“打你的人,被你干掉了吗?” 她猜到鬼某人出去肯定是寻仇了。 鬼某人摇摇头,“不不,我只是稍微惩罚了一下。”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鬼某人一脸懵懂的样子。 “不怨恨吗?”一般被打成这样,怎么说都会心生憎恨,对方还要取他性命,不杀怕是保险吧,在这种你死我活的环境里,谁都会选择把对自己有歹意的人杀掉。 “‘恨’?”鬼某人用奇怪的语气重复着这个词汇,“为什么你们都喜欢互相怨恨呢?拥有这种感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体验呢?我很好奇!”少年露出欣喜又狂热的语气,迅速凑到卫知的跟前,在咫尺的距离上与她对视,“那你呢?你知道答案吗?你恨过吗?” 卫知被大大的杏眼给吓到,里头炽热如岩浆的情绪更是骇人无比,她往后仰,极力避开他,“别靠这么近。恨什么的,我也不大清楚……” 恨? 她的确产生过不少近乎于恨的情绪,但不过严格来说,应该是“怨”或者“憎恶”。 生母姜心对自己置之不理,因此生怨。 一些人待自己不好或人品有问题,因此生憎。 残酷的战争画面,让人不得不质疑自己所在群体以及整个世间是否正义,因此生厌。 至于真正意义的恨……她好像很少产生这种具有强烈针对性的情绪,当知道自己的继父被人害死,自己的继弟因此进入精神病院时,卫知的确生出过恨意,但不甚浓郁,又过了这么多年,都变得如雨中玻璃窗外的景色一样,模糊了。 …… 飞升井里到处是狩猎者。 他们狩猎着跟自己类似外形的种族。 这些人就像是丛林中的豹子、斑鬣狗或者狼群。 没有长久安全的安全屋,杀戮是这里永恒的主题。 卫知藏身的山洞被发现了,她被一群人围击。他们总共三十二个,其中有魔族有妖族,还有几个冥鬼。 一般手来这里发生的都是小规模的团战,三对三,五对五,云云,团队人数一般在2-6左右,之前卫知见过最大的团队也不过是十一人团。 这三十二个人…… 并不是同一个团队的,而是几个团队的组合,他们结成了同盟! 为了什么? 为了复仇。 这些天,陆陆续续有人发现卫知或者鬼某人,都被卫知动手杀了。 虽然这是个炼狱,人与人之前应该只是利益——应该。实际上还是有一些人之间产生兄弟情谊,就算没有情谊,为了团队内部的凝聚,这仇也不得不报。 领头的是个光头魔族,生着黑色的犄角,像个牛魔王,人高马大,浑身的肌肉就像是褐色的岩块,长得很恐怖,不过这种丑陋的角色,在大部分的故事里都是喽啰。 光头魔族发出叫嚣:“就是你吗?杀了我三个兄弟?” 卫知眉头都没皱一下,还盘膝坐在那里。 她这个人就是这么无趣,没事的就是就喜欢打坐修炼,毫不动摇。 “你们都已经确定了,为什么还问?”她淡淡地道。 她最近学了一点鬼某人的说话方式,嘲讽技能狂升。 一个身高不足半米的豆苗妖,弹簧一样跳来跳去,“老大,这家伙看不起你,你看他都没站起来!” “你是看不起我吗?”光头魔族怒问。 卫知为了表示尊敬,落落大方地站起来,仙衣翩翩不染尘埃,目光淡淡的,看着不像是在炼狱之中的参战者,反而像是在风雅庭院里饮茶吟诗的贵公子。 虽然她站起来了,可依旧让人觉得她在藐视着旁人——气质清贵的人,总予人矜骄的刻板印象。 “老大,别跟他废话。为我们兄弟报仇!”一个魔石妖大喝道。 “为兄弟报仇!”其他人应和。 这画面让卫知觉得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铁呢,到最后还不是要刀剑相向? 光头魔族想起卫知初临时以一敌百的霸气,不免有些犯怵,但既然都领着人来了,队伍里还有别的团队的人,不能叫人小看了去,否则到时候找他和他团队麻烦的人将数不胜数。 于是光头发动攻击,他的武器是跟自己的身形很符合的狼牙棒,末端还连这个流星锤,他将流星锤挥舞的虎虎生风,然后冲上去,要给卫知当头一棒。 银白色的袍子在虚空悬浮,接着骤然落下,躲过攻击的同时令光头魔族轰然倒下——就在二人身形交错的刹那,她手中变出了一柄刀刃,划破了魔族的脖颈,血液飞溅,而后插入魔心。 众人惊呆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不知谁喊了声:“杀了他,为老大报仇!” 这时候还发动攻击是愚蠢的,然而这群人内心的恐惧激发了他们的愤怒——不少性格暴躁的人并不是无所畏惧的勇士,而只是用暴怒去掩饰自己的恐惧。愤怒然后行动,杀死有威胁的生物,从而解除危机感与恐惧心理,这是自古以来狩猎生物的本能。 以前卫知也容易生气,一部分就是要压下烦躁或畏惧,迫使自己更快地行动,如今她的情绪却越来越淡了,一方面是因为年纪的增长,一方面则是再无惧怖…… 人们朝着卫知杀了过去,面对无数刀锋与杀意的狂潮,她不得不——展开杀戮。 …… “他”就像是一把利刃。 一把直冲云霄的立地金刀。 黑色的长发高高竖起,白玉的发冠。 身形颀长,就算在众位仙家里头也是极出众,只是能俯视人,目光却并不居高临下,而是极致的冷漠。 “他”似乎是个冷漠的人,就像是高远挺拔的冰山,但这冰山之下却藏着火热暴躁的灵魂。“他”灵魂的光与热散发出来,跳荡在“他”凝聚出来的金属剑刃上,灼烧他人的肉>体,炙烤他人的灵魂,令其周遭一切无处遁形、灰飞烟灭。 “他”穿着白色的衣袍,但并非那种脱尘的素白,衣上装饰着白银滚边,襟袖上是银色的兰草,袍摆上是银色的水波,并不很张扬,透着清贵。此时渐染了血,或红或紫,妖冶至极。 “他”的举止简洁而流畅,一看就是军人,训练有素,杀伐果断。 “他”杀人的样子也很优雅,却并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优雅,而是实在太流畅了,动作极简,透着数学公式或几何图案般的美感。 人们看着几何图形会感慨其简约式的完美,数学家则会感叹公式的精炼纯美,卫知杀人的画面也是如此,令人有心而生地赞叹这动态的美学。 ——杀人的艺术。 藏在暗处,本打算伺机杀死鬼某人的于涟,望着那腾挪闪转的白银身影,眸子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这才是艺术!这才真正的杀人艺术家! 自命不凡杀人魔于涟在卫知简单的杀人动作下甘拜下风。 于涟花费那么多心思去杀人去摆盘,却不及她随手早就的杀戮。 “可惜……”于涟稍微恢复了些冷静点,“表情要是更放松就好了。” 卫知却极度讨厌杀戮,满脸的厌恶,总是咬着牙,唇线成“一”,眉头久蹙,眸子里俱是寒冷又火爆的光。 于涟闭起眼睛,想象自己就是卫知,是那个手握生杀予夺之权的仙人——这样一想,他兴奋快乐得差点起舞,脚尖踩着节奏,手悬在空中不停拂弹空气,仿佛奏着无形的古琴。 幻想里的卫知被换上了于涟惯有的表情——对杀戮的热爱、享受与痴迷。 疯狂的“卫知”显得更加迷人,透着杀神般的气势,极恶极美。 第119章 井中炼狱篇·五 像光头魔族那样的首领, 在飞升井中还不少,一些有压倒性实力的人为了更快地杀光周围的人通关升天,就打败一些人令对方成为自己座下马仔, 为他杀人, 为他争取胜利希望, 而他自己则闲下来, 过上惬意的生活。 这没什么奇怪的,在“现在就死, 还是晚点死”这个问题上,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 蓝堇就是后者之一。 蓝堇是个堇菜妖,原形生在荒野之中,会开淡紫色的小花。 非常弱,非战人员, 今年才六百岁,完全处于妖族的少儿期。 他会出现在这里, 完全是个意外。 当时几个同老家的妖怪痞子正在欺负他,他一直跑一直跑,时不时跃动在空中加快速度。在靠近飞天井的时候飞身而起,想要越过井, 以免被后面的痞子们追到, 不知哪位朝着他扔了块石头,令他失衡,把他给打落了,他“啊啊啊啊……”狂叫着坠入井中, 从此开始了悲惨的马仔妖生。 蓝堇的老大是个魔, 土生土长的那种低级魔,生得丑恶, 长得跟前几日被白衣仙族杀死的光头魔族生得很像,简直宛如一母同胞——原生魔族并没有母,同一片深渊里生出来的都算是兄弟姐妹,所以说不定这两个头头是老乡吧。 蓝堇老大比光头魔族稍微体面点,至少有头发,虽然有点秃……我们就叫他秃头魔吧。 秃头魔麾下马仔是两位数,是这个地方收马仔最为认真的人了。 光头魔族搞了半天的盟誓才弄到三十多人,秃头魔大手一挥就能派出二十人,这就是差距。 秃头魔因为有马仔所以很闲,闲起来不免会没事找事,比如找吃的找玩儿的,以及找女人。 秃头魔在魔界就是个典型的恶霸,喜欢欺男霸女,可惜魔族的女人很强悍,性子彪,又常常同气连枝,互相帮助,很难让他欺负去。这个飞升井里虽然高手如云,却有些女子误打误撞或者自命不凡进来,性子妩媚或绵软,很适合欺负,这就让秃头魔很高兴了。 秃头魔是飞升井里少数获得比在外头还舒坦的人,整日里左拥右抱,吃香喝辣——反正是魔,荤素不忌,什么仙人肉啊妖兽卵啊随便吃,加点自带的调料,吃得嘛嘛香,隔壁小妖都馋哭了。 秃头魔时常去“狩猎”,却跟别人的“狩猎”意义不同,别具一格,是去狩猎美色——别人忙着少见多怪,他却还在努力种马种马梦,可以说是个意志“很坚定”的魔了。 秃头魔最近却不去狩猎了,连之前强行掳来的两个女妖都不管了,任她们跑路。 秃头魔有了新欢,喜欢的不得连,连看都不让人看,金洞藏娇。 蓝堇刚在黑河里摸了两只大大的魔龙虾,兴冲冲跑回来,朝着洞内喊道:“老大,龙虾来了,你是要麻辣还是爆炒?” 洞里本来嗯嗯啊啊呻/吟低吼不间断,被突然而至的蓝堇打断,接着洞内飞出一片尖锐的碎石,伴随一声怒吼:“滚!” 蓝堇是个未经妖事的,不明所以,委屈地捂着被石头打中的脑袋,“老大?” 幸好秃头魔之前就严令所有人不得入洞,不然蓝堇少不得看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了。 洞中响起了一位柔美清灵的声音,“别管那小孩了,我们继续~” 接着又是嗯嗯啊啊,蓝堇一开始不太明白,后来响起某次在山野中漫步的时候曾经听到两个人类躺在草丛里也发出过这样的声音,听鸟妖说,那是在交X媾。 植物妖也是要交X媾的,不过方式没有这么污,只要男植物妖召唤出自己体内的“生命灵子”,令灵子没入女植物妖体内即可,中间不需要任何直接接触。 所以蓝堇一直不觉得交X媾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到了成熟的年纪肯定也会去,但看着人类交X媾,不知为何就生出羞涩之感。如今想到里面的人也在做那种事,蓝堇小朋友不禁红了脸,匆匆退了。 秃头魔很快精心挑选,那柔美声音故作虚弱地“嗯~”了声,然后各种夸秃头魔厉害,放彩虹屁。 秃头魔信以为真,“对吧?是吧?我厉害吧?” 那柔美声音接着却道:“可惜,妾身没有那么厉害,连为自己报仇都做不到……”期期艾艾的语气,陪着那声音,格外惹怜。 明明是突兀的转换话题,被情?欲糊住了脑子的秃头魔却并未在意其中古怪,而是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你知道最近杀了很多人的白衣仙吗?” “哦,那个嚣张的家伙啊……” 秃头魔当然听说过这个人,他第一天来就打败了一群突袭的,那时候还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地方,故而只是伤人,后来才不得已慢慢开始杀,前几日,一口气干掉了三十多个,血流成河,一个不留,一时间让她成了谁都不敢惹的。 秃头魔自然不去挑那个事,他就等着别人挑。 在飞升井,能生出的不一定是最强的,还有可能是最聪明的,或者渔翁得利的。强的终究会遇上其他强的,被打败,或者两败俱伤,到时候他就有可能胜利成神了。 “对,他跟我一样,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别看他看起来彬彬有礼,实际上是个衣冠禽兽,他趁着我在灵山漫步,将我给……呜呜……”女人说着就啜泣起来。 “怪不得……”秃头魔心说怪不得这仙子瞧着冰清玉洁的,却非处/子,原来是给歹人夺取了清白。 一股愤怒的情绪在秃头魔的心里升起。现在这仙子是他的女人了,男人对女人,尤其是刚刚得到的女人,终归是会有占有欲的,一想到某个男人曾经像刚才自己那样对她,他内心的愤怒就难以遏制。 “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杀了他的!”秃头魔怒誓。 …… 秃头魔很快就被打败了,毕竟是个连名字都不可能会被作者写出来的路人甲。 包括他在来挑战之前扩充到五十人的大团队,全部被卫知干掉,一个活口都没有。 反正这些人都是要死的,与其留着当祸患,不如早日除了。 这飞天井就是个万人蛊,如果卫知不打算最后活着出去,那么早点被杀死比价好,省得沾染罪孽,可她不是那种大善人,她知道这里是飞天井之后就已经做好了杀光所有人自己出去的准备。 留善心在这里毫无意义,这里终究只会剩下一个人,那么与其是别人,不如是自己——人,都是自私的。 卫知越来越像一个杀人魔,杀人的时候都没有表情,血溅在白净的脸上,直到快干涸了,感觉到面部的干硬才想到应该拭去。 她的情绪越来越淡漠,渐渐的拭去了作为高等生命该有的感情。 眸子里的明光越来越暗淡,但杀人的时候却会亮起,狞亮如鬼。 随着杀孽日益深重,红莲烈火终于能对她造成伤害了。 这里的红莲业火,一般人,不管是什么种族,被烧到都会觉得痛苦,除非是真正的正义之徒,生平无孽之人。 越是有罪的人,在被业火灼烧时越痛苦,有罪却弱小的灵魂甚至会直接被烧死。 无罪的灵魂感觉它无比温和,卫知就曾浑身染满红莲业火,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对付敌人。 卫知杀的人多了,再触到那绯色的漂亮火焰,便会产生烧灼感,起初并不剧烈,后来却能感觉到蚀骨的痛楚。 好在大部分的业火簇出现的地方是固定的,只要避开就没事,通常人们都是在战斗时躲闪之时不小心沾上的。 不过听说,所有活到最后的冲神者,都会面临最后一道考验——业火之焚。 只有经受过无尽红莲业火的考验,才有资格成为神。 那种考验绝对痛苦无比,因为这里的人活到最后都会罪孽深重,沾染一丁点火苗都会感到锥心的疼痛。 在那一关卡里,唯有瞬间悟道,才有可能存活。 在执迷不悟的情况下还活下来的,从古至今唯有一人。 那人当初是浑身燃着业火就直接冲了出去,那火焰烧到了他骨子里,终身没有消去,一生都要手其折磨,时刻被灼烧骨髓与灵魂,是为天命魔神。 旁人看他觉得他毫无大碍,只是因为习惯那种痛苦至麻木,便不会再感到痛了。 那个人的名字叫——莫问天。 卫知自问是做不到莫问天那种程度的,故而渐渐的会去刻意避开有烈火的地方。 烈火的问题目前还不大,毕竟她还不是那最后一人,问题是那些前赴后继的“挑战者”。 秃头魔死了,他的班底完了,然而卫知的灾难远远没有结束,没过多久又有了新的挑战者,死了还会有新的,源源不绝,宛若雨后春笋。 卫知从起初的淡然,到后来的抓狂…… “有没有搞错,你们疯了吗?!”她杀戮着,怒喝着。 面对这个容色狰狞,眼神凶恶的仙人,袭击众依旧前赴后继。 第120章 井中炼狱篇·六 这不正常…… 一般这里的人虽然嗜血, 却也惜命,各个都想活到最后,所以才会找新人下手——柿子总该挑软的捏, 然而这些人都不要命似地来找一个明显很强, 并且在江湖上留下传说的人。 这些人还一个个对卫知咬牙切齿, 仿佛她辱其妻杀其母似的。 这次, 卫知在砍下最新的挑战者的头颅之前,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为什么对我穷追不舍?难道就不怕死吗?” 这么说的时候, 卫知的眼神即锋利又明亮,像是折射日光的刀锋,分外骇人。 挑战者却昂着头,颇有刺秦之荆轲的气度,“你做了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 卫知心里一个卧槽,‘我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我真的不清楚啊!’ 卫知知道这个时候表清白是表不清楚的, 只好追问:“你说说,我倒是想听听你的审判词。” 这么一听,对方就开始倒豆豆了,全程一副‘杀了夏明翰, 自有后来人’的凛然表情, “你侮辱了仙子,却还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你该死!” “……” 卫知沉默了。 她虽然是个有大D的女生,但不代表她真的有那个勇气去艹女生, 毕竟还没有人能打弯她的性向。 卫知脸色又青又红, 憋了半天终于把气给憋下去,问道:“哪位仙子?” “你果然是禽兽啊!到底祸害了多少黄花大闺仙, 才能搞不清楚是祸害对象!”挑战者控诉。 卫知吐血,又不想跟将死之人争辩,“所以,你说的是哪位。” “就是你们仙界的第一美人!” “啊?” 卫知震惊。 那不就是我吗?我强X我自己? 见卫知还是一副懵逼状,挑战者以为他是不肯认账,于是两眼一翻,再不肯多言。 完全失去了价值的挑战者被卫知喀嚓掉了。 卫知展开了对这位“据说被她强X了,且还是仙界第一美”仙子的调查。 原来她是…… 见到那个人,卫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又讥诮的笑,“师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怀素书。 怀素书是个非常开放的女性,享受着性与爱,肆无忌惮,百无禁忌,却又偏生有一副无辜的嘴脸。 ——她来自跟卫知一样的时代。 不过这两人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故而错失了成为老乡的机会。 当然,如果怀素书知道卫知也是穿越者,大概会更加想要弄死卫知吧,毕竟一个世界只能有一个主角,而她深信这个主角是自己。 她要卫知死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她想要活到最后。 这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她都有信心攻略,那些看似难以攻略的对象,只要她稍稍花些心思也能攻略,只是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她的大师兄,云非乐——也就是卫知。 她曾因此自我怀疑,知道卫知也在飞天井中之后更是心生绝望。 她是主动进入井中的,别人主动都是因为对自己的身手法力感到自信,她却是因为对自己的魅力自信。 这人就是个仙侠版本的川上富江,对世人拥有致命的性/吸引力,能令人为她疯为她狂,为她自相残杀。 她原计划是进入一个个团队,魅惑首领及其得力手下,激化内部矛盾,从而逐个令他们自取灭亡,最后她就能坐而升天。 然而她没想到最后一个从井中落下之人,会是卫知,这个完全不受她魅惑之人。 如果活到最后的是她和卫知,那么毫无疑问,卫知会杀了她,而她毫无还手之力。 两个都有“仙界第一美人”之称,一个是第一美女,一个是第一美男,实力却天差地别,前者美则美矣却是个花瓶,后者美则美矣则是个杀神。 如果是以前,怀素书可能还会尝试去魅惑卫知,但是自从知道了“他”跟自己的徒弟以及小师弟有“渊源”之后怀素书就完全放弃了这种念头——大师兄他根本是gay! 再怎么苏的玛丽苏,也不可能撼动gay! 卫知在人间恢复过女儿身,但是没有人觉得只是个仙子——没有仙子凶残如斯。 仙人本来就是能自由变幻形体的存在,可男可女可老可少可美可丑,不过这些改变不是改本质,而只是一种幻术。 幻术总归是能被识破的。 然而卫知的金针制造的性别转换并不是幻觉,所以无法被识破,故而大部分仙人,哪怕是亲眼通过术法或浮世镜看到她在人间的样子,都不会怀疑她的性别,只会以为是她自己或者她徒弟使了法术。 怀素书自然也不会有所怀疑,反而觉得她就是传言里的龙阳。 不管卫知是女人还是龙阳,对拿感情当武器的怀素书而言都是致命的威胁。 怀素书只能选择叫卫知死,利用她所有的资源。 只可惜这些资源不过尔尔,对卫知并不能造成实质的威胁,反而给怀素书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师、师兄……好久不见。”怀素书颤抖着嘴角,欲哭无泪。 怀素书扑通一声跪下,扯着卫知大腿处的衣料子,哭求道:“对不起大师兄我也不想的……” “哦?”卫知淡淡地发音,嘴角的讥诮意味越发浓郁。 其实卫知并不觉得怀素书要杀自己这种想法有什么错处,毕竟她也是个分分钟要他人性命的,但是怀素书的手段实在恶心,别说不够光明磊落了,简直令人作呕。 不停的跟男性媾/和,以此换取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打击敌人——这种作战方案,恕她卫知封建,无法接受。 卫知看怀素书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恶心的毛毛虫。 如果怀素书是逼不得已委身于人,她还能理解,可这货是资源的,而且乐在其中,结合她和西门阳关是情侣却嫁给了他的父亲这点,卫知越发觉得自己三观被震碎了。 怀素书能从卫知的眼底看出厌恶,却不知道原因,因为这是一名龙阳癖好者的厌女症发作。 她不肯放弃求生的机会,继续苦求:“是真的,我知道师兄一直对我无感,所以害怕被杀了,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我还年轻……人生刚刚开始……” 感人的台词,可放在这种人身上就一点也不感人了,反而显得造作。 卫知漠然道:“你不用害怕。” 怀素书欣喜,“师兄愿意放过我?” 卫知一笑,风流万千,“你不用害怕,因为我是真的会杀了你。” 怀素书惊恐,“师兄!我们可是同门。” “对啊,同门师兄妹。”卫知笑容逐渐冰冷,“可你不还是费尽心思要杀我吗?” 这话没毛病,可怀素书就觉得哪里不对,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弱女子,要自保是正常的,卫知不是弱者,“他”杀人就是罪该万死。 妥妥的双标。 怀素书的眸底浮现痛恨与怨怼,“师兄,如果我死了,我夫君不会放过你的!” 怀素书的夫君,就是四大世家之一,西门家的家主,也算是仙界有权有势之人。 可卫知丝毫不敬畏那个人,以前她就不惮之,如今成了仙界首屈一指的战将,更不需要忌惮。 “反正我已经把他儿子弄得生不如死了,他早就恨死了我,虱子多了不怕咬,再得罪一番又如何?”卫知还在笑,她大概是被鬼某人的爱笑病给传染了,只是这笑容真的漠然又鬼畜,充满潇洒不羁的邪恶气质。 “师兄饶命,我愿意做牛做马,做姬做妾,只求能再活一段时间,感受自己最后的时间……求师兄成全!”怀素书浑身颤颤,抱紧了卫知的大腿。 卫知没有回应。 怀素书抓住“时机”将凶猛的灵力兀地灌入卫知的仙体。 ——失败。 卫知早有防备,怀素书抬头,就对上了卫知冰冷兼暴怒的眼神,恶鬼般的眼神。 “师妹好手段,前一秒苦苦哀求,后一秒就下杀手啊。”卫知冷嘲热讽。 接着,卫知朝着怀素书的天灵盖下手,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灭绝。 怀素书自然会躲,可下一秒,卫知又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怀素书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连速度都永远慢一拍。 “师兄,饶——命。”是她的遗言。 她嘴角淌血,直直躺倒。 什么同门,根本无所谓。她绝对不会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放弃生还。 杀死同门的卫知毫无表情,拍了拍手,漠然至极地转身离开。 她成了井中最恶的传说——仙界杀神,云非乐! 无人敢惹,人们宁可自相残杀,也不愿意再去触碰她的底线。 不过这种忍让是毫无意义的,最终他们还是内部“消化”,一个个死去,只是早死晚死的问题罢了。 最后,活在这炼狱般的井中的只有寥寥数人。 其中,有卫知、鬼某人以及一个强大的战队。 那战队里的多为精英,杀人魔于涟、魔族冷杉、鬼族肖九泉,唯一拖后腿的是个人间富家公子,入内纯属偶然,是自己游山玩水的途中无意间掉入井中的。 不过这位公子人格魅力满点(男版傻白甜),那那几个人拼死拼活不是为了自己成神,而是为了让他活下去。 这些卫知都不关心,只琢磨着如何杀光他们。 她已经嗜血到了恶魔的程度,一触业火痛直骨髓至魂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炮灰战队都是渣作《重生后我遇见了所有渣男》里的角色,属于客串。 第121章 井中炼狱篇·七 鬼某人坐在背阴之地, 吹着骨哨,哨声低迷婉转,像是叙述着一个悲伤而无奈的人生故事。 现在井中已只有寥寥两个团队, 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暴露未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只要他们赶来, 卫知就敢应战。 卫知纳罕地道:“想不到你还通乐律。” 鬼某人回头,露出灿烂的一笑, “我懂得还多着呢,我无所不能!” 曲子明明那么悲伤,他的笑容一点不馋假,仿佛根本不知悲为何物。 “托大。”卫知淡淡地评价。 其实他对这样的岁月挺不舍的,毕竟很快就要结束了。她不相信那个四人团队能杀死自己, 最终的结局不过是她和鬼某人之间的你死我活。 她不会像四人团里头的那几个一样无私,绝不可能将生还的机会让给他人, 所以鬼某人必须死! 这是无奈的,悲伤的,不可避免的相杀局。 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卫知不免还是有些怅然。 而这悲伤情节的另一位主角对此却毫无所知的样子, 一点不难过, 笑嘻嘻的:“才没有呢,我就是天下天下第一厉害的人!” 卫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无言以对。 井中的风是冷的,刀子一样刮在人们的脸上。 井中的风是黑的, 掺杂了无数的黑砂砾以及人们漆黑的灵魂碎片。 井中的人心是又冷又黑的, 可少年就像是纯然洁净的井外之人。 …… 井外,卫九歌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师父, 便只能在千机殿内怀想。 当然他不认为自己的师父已经死了,毕竟那是那样强大且气运昌隆之人。 她不会死…… 不可能死…… 他这样不断地告诉自己,可依旧无法遏制内心的恐慌与悲恸。 他不自觉开始搜寻殿内师父的东西,试图找东西睹物思人。 他在卫知书房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摞笔记,那些都是第一版和第二版的笔记,文字繁多,内容混乱,不过可以看出她非常用心有大量摘录与感悟。她还有第三第四版,但都吸纳在她的小世界“方寸”里随身携带。 卫九歌连笔记都没有放过,逐字逐句地去读,感受这些文字背后的情愫与时光,拂过那些文字的手无比的轻柔。 这堆正儿八经的修仙技巧笔记里藏着一本古怪的东西,封面上写了《育儿日记》。 师父并没有子嗣,为什么会写这种定西? 打开来,才发现记录着卫知照顾卫九歌十几年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有对他小时候不哭不笑的担忧,有对他少年时过分聪慧时的猜想,还有各种对冥修的理解与困惑,以及教卫九歌的实践中遇到的问题。 “还真把我当儿子啊……”卫九歌苦笑不已。 可是就算是当儿子也好,只要能呆在你身边,卫九歌心想。 …… 是夜,最终作战小队的人在商讨对策。 “这个人杀伐果断,身上覆盖着金属元素构成的无形铠甲,毫无破绽。”肖九泉分析道。 肖九泉是个硬汉型的俊朗男子,善于洞察、追踪与反追踪,曾是冥界与魔界之间的双重间谍。 “所以要如何解决她呢?”第一个回应的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都透着天真,这种天真跟鬼某人那种知晓一切而不畏惧的天真完全不同,是不知道一切因而无所畏惧的天真。 这是个纯粹的人类,就是那个误打误撞落入化神飞天之井的倒霉蛋,名叫森宇。 一般人类如果突然出现在这种炼狱肯定吓破了胆,但森宇是个熟读传奇小说的文人,对奇异之事怀有向往之情,且非叶公好龙,而是真心为遇到它而狂喜。 他生得明艳大方,是男人中的牡丹花。 他左手捧着一本簿子,右手握着一直狼毫笔,发完言之后用舌头舔了舔笔的尖端,濡湿其中凝固的墨汁,使其能再度书写。 ——他正在等待其他人的发言,好做下记录。 森宇拥有能肆意跨界的金手指,因此遇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入飞天井不过是其中之一。在这种紧张恐怖的环境下,他居然还有空随时拿出执笔记录。 他活到现在,全靠出色的社交手腕,吸引了几个保护者。 连于涟这样的人中恶鬼都被其征服了,不得不说好手腕。 或许他最终会死在这里,但他并不害怕,能经历这么神奇的浩大的集合了五界高手的战争,他觉得不枉此生,看够热闹去死也无妨。 不过其他人似乎都并不希望他就此死去,为了保护他,殚精竭力,并做好了最后牺牲的准备。 于涟沉吟道:“我觉得卫知不足为患,他的杀人手法确实利索而充满美感,但是终归只是个仙族,不足为奇,真正应该值得引起警戒的,应该是他身边的那个——‘普通人’。” 虽然卫知经常是单打独斗,但在外人看来,卫知和鬼某人是共同的利益团体,也是最终小队之一。 大家深入深思,虽然他们大多是身经百战的强者,但同时面对两个本身就近神的个体,心里难免惴惴。 最终大家还是合计下,决定先伏击卫知,再去解决那个神鬼莫测的鬼某人。 一般来收,到了这种最终决战的时刻,大家应该会尽量抱团。 云杉等人还以为要等很久才能等到卫知落单,结果她很快就落单了。 “我去采蘑菇啦。” 鬼某人用充满光与热的愉快嗓音宣布道,一只脚高高抬起,已经迈出了洞穴,头却扭转朝着后头,似乎在征求卫知的意见。 卫知没什么意见,看也不看他,挥手示意他可以滚球了。 鬼某人撅了下嘴,之后便喜气洋洋地出门了。 采蘑菇,对,他真的是去采蘑菇给自己加餐的,而不是去独自解决敌人什么的。 他迈着六亲不认的大步伐,哼唱着悠扬古怪的小调,迈向远山,那边的山脚下生着些菌类。 菌类靠着腐殖质而生,这里遍布尸体,各种种族,自然能养出菌类。 至于为何是山脚下,那就跟大家喜欢藏身在庇护体附近有关了——容易遭到伏击,死在家门口。 不同种族尸体养出来的菌类味道也不同。 仙族,爽口,好吃,就是清淡,分分钟吃出满口仙露。 魔族,重口,冲鼻,自带辣味,跟芥末加花椒加八角差不多。 妖族,甜口,甜蜜,非常诱人,给人虚飘飘甚至迷幻的感觉,有一定致/幻作用。 人族,鲜口,微酸,鬼某人不吃,不好做评价,而且人类身上的菌类通常都不是像蘑菇的东西,根本不能吃。 冥鬼,空口,没有味道,因为冥鬼死了就消散为尘埃了,根本不会留下尸体。 这边对美食如数家珍,蹲在尸堆里扒拉蘑菇,卫知那边可是被四个人给暗中围击了。 第122章 井中炼狱篇·八 这群人虽然是组团而来, 还趁着卫知的帮手不再,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有胜算。 卫知没事的就喜欢打坐,平日也不吃喝, 连个下毒的机会都没有。 一行人无计可施, 想着与其被对方狩猎, 不如直接出击, 还能占据主动权。 最先发动攻击的是肖九泉,并不是他鲁莽, 而是其他人都不愿意打头阵。 肖九泉虽然是个鬼魂,但却是厉鬼,因此一出现就召来阵阵阴风。 当然召唤这个并不是为了吓唬人,毕竟身为仙人,卫知是不可能被轻易吓到的, 这些阴风带着鬼力,能玷染卫知的仙人, 对她的仙体造成一定的伤害,这也是肖九泉打头阵的原因之一。 这些鬼气无孔不入,能钻过覆盖在卫知身上的金元素防护罩,的确让她感受到了一定的痛楚, 但这比起被红莲烈火灼烧的痛还差个十万八千里里, 卫知自身的忍耐力又极强,故而基本等于瘙痒。 卫知从打坐的石床上起身,白衣就如刚入井时的洁净无暇,显得一身落拓。 她竟然没有束发, 三千鸦发随意披散, 因身形颇为健美,故而丝毫不阴柔, 反而显得放荡不羁。 她启唇,说的话竟是:“多活几日不好吗?” 对,这是她给予其他人最后的仁慈,那就是不主动出击。 鬼某人也是不会主动攻击的,他入井中这么久其实一个人都没杀,只是跳来跳去像个青蛙一样好差别躲避攻击。 所以,只要他们不出手,在这井中活个百年千年的根本不是问题,然而没有人相信卫、鬼二人会就此放过他们,毕竟来这里的除了少数倒霉鬼之外都是怀着封神宏愿的。 与其战战兢兢度日,还不如来个痛快。 卫知的话显得太高高在上了,简直令人生厌至极,使得肖九泉和几个在暗处的人都感到不悦。 肖九泉没有发怒,他是个沉稳的人,并未为区区七个字而动摇,继续加大鬼力的释放,发狂地攻击她,并且瞬移到了她的跟前,祭出锋利的鬼爪,试图撕裂她的仙体。 然而卫知的身形就像是闪电般一闪而逝,鬼瞳竟也只能观测到一抹白影一闪而逝,之后的行动更是神鬼莫测。 卫知出现在肖九泉背后,肖九泉立即转身,可卫知又消失了,肖九泉再度转身却没有看到白衣的她,卫知一闪只不过是假动作,她还在原来的地方,并朝着肖九泉释放了三十三枚利刃。 之所以不是成百上千是因为不需要。 肖九泉浑身笼罩着漆黑的鬼气,自认为安全,却被轻易地破防。 他临死前还在希求暗地里的同伴抓紧这个时间进攻。 卫知忙着攻击他,自然疏于防守,能让其他人抓到空门。 有很多人怀疑为什么武侠小说里,明明该是团战的情况,却总是一对一,其他人在一旁看戏加分析,那是因为如果不能找到对手的破绽,上几个人都是送死,只有在队友跟对手疯狂对打的时候,找到对手的空隙,乘隙而入,方有可能胜利,也不愧队友的苦战甚至牺牲。 魔族的冷杉及时出手,试图杀死卫知并挽救肖九泉的性命。 冷杉的武器是一把骨刀。 据说那刀是远古神明的一根肋骨,锋利无比,可弑神杀佛——对付一个区区仙人应该是足够的。 骨刀朝着卫知的后背狠狠劈下…… 卫知在一瞬之间杀死了肖九泉顺便抬手挡住了骨刀,当然她并不是空手接白刃,而是在极端的时间内在掌间凝聚了一把金剑,堪堪格挡住了骨刀。 冷杉先是为卫知的反应速度感到震惊,接着看到肖九泉缓缓倒下,目中惊骇无比,且透出憎恨。 跟其他转眼互相背叛的塑料兄弟不同,冷杉和肖九泉是真正意义上的好兄弟,从冥界和魔界之间的暗战中互相保护,存活至今。 见好兄弟死了,冷杉痛苦万分,又只能压抑着这份痛苦,继续向卫知发动攻击。 卫知已经在这个井地呆了三年多了,不过在她的时间感里不过是三个月左右,因为漫长的修炼与杀戮时间让她的神经完全麻木了。 不仅仅是对时间感到麻木,对杀人也完全麻木了,她能察觉到冷杉眸子里对她的痛恨,以及对兄弟的深情,可惜,她居然变得无法理解,而且丝毫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任何羞愧——按照她原本的性子,就算是非杀不可的人,只要不是像西门阳关那样的混账,她对少会有一丝负罪感,如今却是完全没有了。 她凝视着面前俊秀的魔族,眸子里无半点感情。 与满脸情绪的魔族青年比起来,这白衣飘飘的仙人更像是个恶魔。 卫知冷峻的面容上释放出一丝杀念。 接着,她顶着骨刀的压力与神劲,将冷杉往洞外推,冷杉素来力能扛鼎,却在白衣仙族随手凝练的刀锋下节节退败。 藏在洞外石滩岩块后的人类少年森宇急了,扯了扯一旁杀人魔于涟的衣袖,“你快去救救他!” 于涟除了杀人的时候会露出兴奋的激烈情绪之外,平日里根本毫无感情波动,“凭什么?” 凭什么,他死就死于我何干? “我们是一起的,如果他死了,那么接下来就是你我了,这个时候我应该合力击杀敌人啊!”森宇急道,他的澈眸里已有了泪光。 “可是就算他活下来了,最后死的还是我们。”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已经毫无胜算了。” 这么说的时候于涟终于有了表情,居然是个欣然愉悦的笑容,仿佛即将被团灭的不是自己人,而是敌人,好像那个大肆杀人的不是卫知,而是他自己——他又在意识里将画面里卫知的容颜替换成了自己。 “于涟!你清醒点!”森宇给了于涟一个耳光。 于涟愣愣地回神,笑容消失,不过还是没有要去帮助云杉的欲望,因为他只是个人类。 平日里杀人也好杀魔也罢,于涟都是潜藏暗处或者装成无辜样趁对方不防备下杀手的,可于涟跟鬼某人交过手,十有八九,卫知肯定知道他秉性的。 不过这些也不过是借口罢了,于涟其实是在卫知冷冽恐怖的表情与怒发的杀气中退却了,当然也兴奋了。 一般人在这样强烈的杀气下动都不能动,或者直接被吓瘫软,于涟和森宇不愧是活到最后的人,都没有明显怯场,但这不代表他们潜意识里不畏惧。 于涟不支援,森宇见冷杉要战败了,心神失守,不管不顾出去,不知是想去帮忙还是去保护。 可他只是个弱公子啊,上去了都是添乱。 果然,冷杉心神失守。 卫知察觉到这一刻对手的动摇,居然邪冷一笑,转而朝着森宇发动了攻击——这行为,在过去,绝不可能发生在卫知身上。 冷杉见森宇收到攻击,想也不想就飞身去阻挡。 那是一万只尖刃…… 所谓的“万刃穿心”不过如是。 冷杉的死状凄凉无比,他张开双臂为森宇编织了一个保护网,森宇睁大了眼睛,面露震恐,森宇却朝着他弯唇微笑,似乎想要宽慰对方。 冷杉轰然倒下,接着森宇的眼眶就红了。 这样人间凄惨的画面丝毫没有引发卫知的共鸣,她已经完全魔怔了。 她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携着优雅而冰冷的微笑,一步步朝着森宇走来。 “你很喜欢他吗?” 卫知问道。 龙阳之癖不为世所容,森宇不知是真不喜欢冷杉,还是羞于承认,摇了摇头。 “不管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你都是要去陪他的。”卫知微笑道。 她像个白衣俊美的魔鬼。 这一刻,森宇感到了悲伤和畏惧,为即将死去而悲伤,为面对真正的死神而恐惧。 不过下一刻,他恢复了自己生性的乐观与从容。 他张开手,仰起脖子,道:“好,我去陪他。” “这算是万丈深情吗?”卫知的语气里竟然有了一丝讥讽。 讥讽是因为她不懂,她已经无法理解这样深刻的“友谊”。 人们对自己不理解的东西总是大加嘲讽。 “不。”森宇摇了摇头,“我确实很珍惜跟他们的友谊,但是更重要的是,这已经够了……能在这个人间炼狱里见识那么多灿烂的悲惨的光景,结识这些有情有义的人,受他们的庇佑……我此生,足矣。” 卫知的眸子闪过一丝迷惑, 曾经的她其实也不是特别能理解的,但至少不会这般全然不解。 很快他放弃了思考,在这种鬼地方关于生命意义的思考是无意义,甚至拖后腿的,人们往往在迷惘的瞬间被敌人杀死,所以她抛弃了怀疑和迷惘。 “你不怕死么?”卫知冷声问道。 森宇惨笑,“我怕……可是我知道你是不可能放过我的,与其无谓地逃窜,在恐慌中不可终日,还不如死得干脆利落,也体面些。” “好,那么,我送你。”卫知说。 旋即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朝森宇掷出了飞刃—— 森宇临死前听到了风声——那是她脖颈动脉的血喷溅而出破风的声音,那样动听,是生命终结的尾音。 他死得并不怎么痛苦,因为死神在眨眼之间即驾临。 卫知对他,并没有像对鬼族青年那么狠辣,只是单纯的——见血封喉。 只剩下于涟了。 这个猥琐的,胆小的,嗜血的,疯狂的人类,藏在岩石后目睹了同伴逐一的死亡,对自己的行为丝毫不感到羞愧,反而欣喜——他眸子赤红,眼球上的毛细血管稀疏爆裂,他呼吸粗重,为卫知绝美的杀技感到迷醉。 “杀了我,快……快来杀了我……”于涟魔疯地喃喃,望着卫知的眼眸就像是望着自己信仰的神,杀戮之神。 卫知皱了皱眉。 杀死这样低弱又疯癫的人类,对她而言毫无价值,甚至觉得脏了手,这就跟人类能轻易捏死一只蚂蚁,但往往不会特意去捏,因为昆虫的汁液会让手变得恶心而肮脏。 于涟见卫知不过来,变得失魂落魄,过了一会儿,他振作起来,朝着卫知走去。 卫知还是没有出手,当于涟走到距离她支持距离的时候,她突然退了一步,竟没有杀死他。 “为什么?为什么?”于涟感到痛苦,抱着头跪下,“我知道自己死定了,我亲眼看过你杀人,杀了无数人,你的杀人技术越来越精湛,这都是我一步步看着的……所以当他们说要杀你的时候,我心里是嘲笑着的,可我不阻拦,最后死得充满希望总比死得绝望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卫知感到烦躁。 “我想说什么?对啊,我想说什么?”于涟脑子本来就有问题,这会儿已经完全混乱了,他眼眸神经兮兮地四下转着,接着他忽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对,是为了被你杀死,我要死得好看,成为你手下的艺术品,这样我才有死得其所。” 于涟朝着卫知的方向跪了归来,想要抓住他的袍角却被躲过去,“求求你,杀了我,干脆利落地杀了我,就像是对待那三个人一样。” 卫知不喜,转身离开,打算让于涟自生自灭。 于涟见她离开,懵了,接着他似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站起来,朝卫知发动疯狂的攻击,希望借此逼迫对方杀死自己。 可惜这个人类的杀人技实在不怎么样,连卫知的袍角都抓不到,总是被完美地闪避。 卫知烦到不行,驭器而行,凡人追之莫及。 于涟被留在原地,愣怔许久,接着掩面啜泣起来,像个被母亲抛弃的婴儿。 那哭声竟逐渐变成嚎啕大哭,一直哭到声嘶力竭,哭声喑哑。 最后,于涟只能颤栗,拔剑自刎。 于涟原地转了半个圈,像是古时候的英雄,又像是戏台上的霸王。 他死了,死得很艺术。 于涟最后的杀人杰作,是他自己…… 可惜,无人能够欣赏。 卫知怕被追上,一口气来了远山之巅。 她睥睨下方,发现了鬼某人。 鬼某人竟然吃独食,直接在山脚下架起锅,也不知道是哪儿捡来的锅,里面装着来历不明的菌类和蒸馏过的水,烹煮得香气扑鼻,老远的,卫知都能嗅到一丝丝鲜香。 如今,井中就只剩下他二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重生后》里于涟就是个在精神病院里被关了十年的疯子杀人魔 森宇是女主角森梦回的性转,不过并没有这里这么单蠢。 …… 推文《鬼畜短篇集》—— 欢迎来到人世间,这里有普通人/骗子/疯子/变态/混蛋/赌狂/色胚/瘾者/智者/贪官/烈士/鬼魂/妖怪/神明/恶魔/天使/血族/噩梦本身…… 在本文,你能够看到不同人的故事与内心,了解跟自己截然不同或者无比相似的灵魂。 1/基本是几章一个故事或独白式番外 2/许是任何人称 3/无主角,群像 4/独白者可能是[鬼畜无害]任何小说里的角色(许已登场,许待登场),也可能是[鬼畜无害]认识的人甚至本人。 5/独白者的名称会在末尾宣示,过程可盲猜作为乐趣。 一句话:作者名鬼畜,故事也鬼畜。 第123章 井中炼狱篇·九 鬼某人煮菌汤, 手里拿了把蒲扇给炉火扇风,脸上满是期待,卫知远远的看着, 漠然的神色浮现一抹微不可见的触动。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熬汤这么麻烦的事情值得这般高兴吗? 她不急着去找鬼某人, 站悬崖上坐下。风拂过, 黑发在她背后飞舞。 鬼某人见汤熬得差不多了, 不知从哪儿变出了把长柄的汤勺,兜了勺汤汁, 嘟起嘴巴轻轻吹散热气,浅尝后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之后,他拿出不知道哪儿弄来的藤木碗盛了一碗,连菌带汤细腻品尝,神情悠然, 时而浮现幸福满足的表情。 菌类被吃掉了,他仰起脖子, “咕咚咚”一口气喝下剩余的汤水。 接着他又盛了一碗,一碗接着一碗,直到锅汤见底。 这整个过程里,卫知都只是等着, 不去打扰, 偶尔瞄上一眼,眉头微皱。 卫知空前有耐心地等着他将美食吃完,还等他坐那儿抱着鼓鼓的肚子消了一会儿食,这才飘然现身。 见卫知突然出现, 鬼某人毫无意外之色, 仰起头,冲着她笑成一朵太阳花, “你来啦。”他道,仿佛等她许久。 “你知道我要来?”卫知冷淡地问道。 “当然。” “那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吗?” “知道,”少年还是笑,灿烂的似乎能照亮周遭的阴暗,“你是来杀我的。” 这是人间炼狱,永无天日,唯有熔岩河流焕发着亮红的光泽,只有红莲业火偶尔照亮方寸之地。然而少年所在的地方,总是予人春光明媚,万里生芳,莺飞草长,现世安好的感觉,令人享受。 如果是平日里,卫知或许去享受在他身边的片刻安宁,可如今,事情该有个了断了。 “知道你为什么不跑?”卫知顿了顿,“难道你就那么自信我杀不了你?” 卫知是个骄傲之人,尤其是在杀了那么多人之后,她基本已经目空一切了。当一个人可以生杀予夺,肆意妄为,感受过暴力带来的强权与极致快感,享受过君临天下般的滋味,便会变成如她这般的怪物。 ——无情无义,冷血无泪的浮世恶魔。 少年鬼某人与之相比简直是就是天使,是永远活在阳光下,不会被玷染的洁白魂魄。 可少年一点都不怕这个魔鬼,而是自信又快乐地说:“你杀不了我。”舌尖仿佛含着糖,发出来的音清甜甜的,带着丝小自得,像是偷了蜂蜜藏好的狗熊。 “哦,”卫知无比漠然,“不如试试?”尾音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邪妄。 卫知以为少年不会答应,正想逼迫他出手,结果他就像个小孩那样,望着脖子张嘴喊了声长长的:“好~”就仿佛被妈妈问是否要去游乐园。 这样与情况违和的语气与表情,让卫知感到非常不舒服,她深深皱眉,“那你给我起来。” 鬼某人始终席地而坐,毫无防备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决战中的人,让他的对手没有半点被尊重的感觉。 鬼某人抿唇,有些不甘不愿地站起来,不过还是那样束手束脚地站着,并不像要出手。 卫知感到些许头疼,最终还是选择自己动手,逼迫他出招。 其实,卫知这样的行为跟之前来找她的四人团没有区别,同样是放弃长居此地,主动找死。 这地方太黑暗,太无聊,没有人愿意在这里久留,所以人们都宁可决一死战,也不想在这个地方一起活下来。 也只有少年,一副在哪儿都能活得很好很愉快的样子,估计若非飞天井里皆屠夫的情况,他都能搭个篝火出来,聚众开歌舞晚会。 卫知的攻击毫无作用,少年设定了距离“一米”,卫知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就像是她之于于涟,就像人类之于仙神,无能为力。 卫知生出愤怒,“你想一辈子维持着这样的距离吗?” “可以哦,反正我也不想对你酱酱酿酿。”鬼某人用害羞的语气道。 卫知差点气晕厥,“那么你要一辈子呆在这井底吗?” 鬼某人思考了下,他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整日里找着乐子,就算到了屠夫之国亦不曾消停,怎么能忍受在同一个地方,且是极其无趣的地方常住? 果然,鬼某人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那么你……”卫知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牙关紧咬,似难以启齿,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生于的几个字,“……杀了我……” 没有人愿意求死,但人们更讨厌等死。 还不如给个痛快。 “……”鬼某人难得地沉默了,手托着下巴似乎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抬起头,凝望着卫知,问道:“你就那么希望——” 卫知以为他要说出跟自己之前相似的台词。 结果,鬼某人的后半句是:“——接受我爱的教育吗?” 卫知没能明白过来,愣在那里。 接着她很快就明白了,因为鬼某人终于“出手”了。 并非拳拳到肉,并非刀剑相向,鬼某人使用是远程攻击,这在六界物种里并不少见,除了人类、动物和魔族,很少有高级智慧生物喜欢肉搏,但问题是鬼某人操纵的是业火,红莲业火…… “这不可能!”卫知情不自禁道。 红莲业火是生于空气中的纯净元素体,区别于其他的火元素,能够灼烧灵魂,没有人能操纵它,它仿佛是六界之外的生物,却审判着六界之内的所有。 之前有不少擅长使用火元素的人自作聪明去尝试操纵红莲业火却遭到了反噬。 他怎么可能不畏惧业火,还能收为己用? 卫知来不及思考,业火已经撞击上了她的衣袍,而她却完全躲不过,不管她怎么闪避都会被追上,最终,明艳的火花跳荡在雪白的衣袍上,照亮了上面银色的暗纹——兰草、水波,都是素雅的琢饰。 火焰迅速往上攀爬,她想要驱散它,却根本不可能。 火焰带给卫知灵魂被象足碾过般的痛楚,而在这痛苦之中她还要保持着思维的冷静,‘怎么回事?’她流着冷汗,瞪大眼睛,却无法阻止视野的逐渐模糊。 难道鬼某人不但能控制他人与自己的距离,还能控制万物之间的距离,为什么? 答案太过于恐怖,以至于卫知不敢去想—— 要么,他是自定规则的人;要么,他就是规则本身! “你到底是什么?!”卫知冷怒地喝问。愤怒是软弱的另类表达,恐慌是心头的野草,一旦诞生就难以遏制,只会疯长,唯一能接触这野草的方法,只有解决未知,晓通危险的本质。 她问的,不再是‘你到底是什么人’,也非‘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而是‘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你是神?是魔?是天外之人?是主角?是反派?还是某种伟大意志? 卫知不禁怀疑这个世界不单单是一本言情小说构成的,毕竟不管怎么看格局都太宏大了,如果说女主姜晴雨/南天晴能涉及到这些层面,亦是与神魔有旧之人也就罢了,可她偏生只是拘于小言格局里,那不是表示其他的场景都是没必要的吗? 飞天井为什么会存在,难道南天晴和江白墨以后会来?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另一个故事的场景?! 那么面前这有着澄澈眼眸的少年在‘这个故事’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龙傲天主角?幕后大反派? 一时间,卫知仿佛坠入了思维的黑洞。 “喂喂喂,你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少年什么看穿了卫知的心思。 卫知心有震动,却不动神色,“你能读心?” “这个嘛……”少年杏眸一转,狡猾道,“你猜?” 卫知觉得这仿佛是个傻逼,懒得跟他纠缠于猜不猜的游戏,“你说也罢。” 卫知逐渐适应了这些衣上烈火,再度尝试性做出攻击,依旧无用,看来少年并不会因为进攻而有失防守。 “你不痛了吗?”少年睁着大大的眼睛,无辜的问。 “痛。”但已经麻木了。 似乎,卫知已经一败涂地了,可是她内心的不甘唤醒了某些东西,那是一种意志,一种强烈的能够扭转胜负,将敌人直接钉死在墓碑上的意志。那种意志凝练成了一把巨剑,直直地朝着少年冲杀过去,并且直接突破了他的距离规则,直扑他的面门。 鬼某人的眼眸亮了亮,似乎有些开心,“终于来了……”他低低叹道,抬手接住了那巨剑的锋芒,勒令它停住。 这不是距离设定,而是用空空如也、不粗不壮、白白净净的双手接住了那巨剑。 “这不可能……”卫知喃喃。 这道意志就是天道意志,曾经仅有半道就差点杀了魔君莫问天,如今这是完整的一道。 “还不够多,还不够多。”鬼某人欣慰地笑着说,巨剑上的意志逐渐被他的双手消融…… 失去意志支撑的巨剑轰然倒地,发出巨响。 鬼某人看向卫知,笑眯眯的,在卫知眼里,却比恶魔更加可怕。 “还有力气打我,你这个笨蛋,我看你是不够痛。”他仿佛教训儿女的大家长般道,接着,他随手召唤来了无边的业火,聚集了几乎整个井中的红色焰火,全部送到了卫知的身前,将之吞没…… 卫知在绝对的意志前避无可避,像是早已经被钉死在死刑架上的罪人,被炽火的牢笼困锁在了原地。 磅礴的痛楚从她的灵魂内部碾过,她压抑不住痛呼,死死咬住嘴唇,咬得出血,口中依旧会飘出可怜的哀吟。 她的目光写着怨怒瞪着鬼某人。 鬼某人摊手,瞪眼,嘟嘴,无辜脸,“你别这样看着我,是你自己非要我出手。” “我是……唔……”卫知一张口就忍不住发出苦吟,“叫你……杀了我。”而不是叫你用这种方式折磨羞辱我。 “唉……”鬼某人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他能操纵红莲业火,自然也能操纵更致命的武器,如果是那样的话,卫知早就死得不能更死,凉的不能更凉了。 “这样就放弃生还的希望了?”鬼某人惋惜道,“果然是没了感情之后,连对自己的怜惜都失去了吗?” 感情…… 那些东西早就已经在漫长枯燥的杀戮生涯中被她丢弃了,否则她活不到现在。 “无聊的家伙!实在太无趣了,跟个尸体似的!我不陪你玩了!”鬼某人突然任性甩下这句话,转身离去,留下被业火团团包围,寸步难行的卫知。 “喂……” 鬼某人在卫知的眼前消失了,她透过赤色的烈焰看到少年藏青色的背影像是空气一样蒸发了。 这不可能…… 这里是飞升井,没有人能在封印阶段擅自离开这里,除非他杀了她,成为最后一人。 难道……我已经死了? 卫知很快就知道自己死没死了。 无数亡灵从尸骸堆里飘起,那些灰色的、黑色的残碎魂魄,那些邪恶的、残暴的恶鬼,他们携着生前的不甘和恶念,从幽冥中醒来,睁开了眼眸…… 一双双猩红的眸子盯着卫知——这里唯一的生者。 除了本身就是冥鬼的家伙魂飞魄散了之外,其他大部分人都没有死得彻底,多半留下了三魂。 这些灵魂散掉了七魄,失了前世的记忆与灵智,只知道凭着本能去攻击生人,以此吸取生气,以此试图掠夺生魄。 所有的恶灵、魂魄都携着剩余的业火朝着卫知扑杀过来,一张张鬼口咬在卫知的身上,撕咬她的仙体,蚕食她的筋肉;没有形体的灵魂碎片也冲撞着她的肌肤,使得原本护体的金属元素全部被撞开,鬼气入体,灵脉俱损,苦如抽筋,痛如剥皮。 业火灼烧着她的灵魂,恶鬼啃噬着她的肉体。 卫知发出痛苦的嗥叫,就像是地狱中的恶鬼。 万鬼自身的痛苦全部被转嫁在了卫知身上,构建成属于她一人的无间地狱。 仅凭她一个人发出了整座地狱的苦痛之音,“呃……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业火是魔改,跟传统文化里的有区别。 第124章 井中炼狱篇·十 悟道、悟道、悟道, 如果时候她无法悟道就会在这里化为齑粉,或者被折磨成疯子。 即便承受着如此剧烈的痛苦,卫知还是要强迫自己思考, 否则她的灵智将终结于此。 可惜, 毫无头绪…… 所谓的神灵之道到底是什么?是漠然无情吗?是悲天悯人吗?是什么?什么的心性才有资格接受万民敬仰, 万世长拜? 神灵到底算什么?创世之人吗?万物的庇佑者吗? 悟道就是悟情, 除了真正的苍天与凡间木石之外,没有任何存在是完全没有感情的。 都说大道无情, 是真的指泯灭感情吗?不,是对万物一视同仁的关怀,是毫无私心毫无偏袒,是真正的悲悯。 或许这有点像人们所诟病的“圣母”“圣父”,但世人之所以诟病并不是词汇本身的问题, 而是盯着这类标签的人道貌岸然、虚伪恶心,根本做不到真正的无私与公正, 他们表面上做出神圣悲悯的样子,实际上归根到底只是在为自己谋取利益,甚至不惜牺牲他人,以慈悲的名义, 以仁慈的举措。 灵魂成圣, 身体才能升化成神。 业火逐渐熄灭,恶灵被镇压,它们发出惊恐愤怒的嘶叫。 卫知的身体焕发出灿烂洁白的神辉,并且大规模施放, 一瞬间波及了整片飞升井, 将所有的罪恶灵魂吞没…… 灵魂被洗濯,嘶叫声逐渐喑哑, 最终消失,它们重新变成了纯白的色泽,就如同降生之处那样。 卫知本身亦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原本人惧鬼怨的杀神气质消弭无踪,整个人平和淡然,灵魂的光泽清澈如蕖。 她成功了。 她突破自己的魔障,伐洗了自身的孽恶。 飞升井的封印瞬间解除,万灵升天,她亦漂浮其中,随往高空…… 那一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一抹与日争锋的神辉,人们好奇地聚集在空旷的地方,抬头仰着天空,然后,他们见到了——神。 她披着一身神辉,与万灵一同向着九天飘去而去。 那些灵魂受到冥界的召唤,落入了天空中漆黑的门洞内,郁垒和神荼两位冥将把守着鬼门关。 最后,只剩下她,悬浮于虚空之中,用那双无悲无喜的眸子俯视着众生。众生,在她眸中得到了平等。 卫九歌亦有所感,从千机殿书房里起身,朝着外头走去,抬起头朝着那一抹耀白却温润的光芒中心看去…… 那是他的……师父? 神辉遮蔽了卫知的躯骸,谁都不得窥见其容,凡人是没有资格直视神颜的。 可是卫九歌还是感觉出那是自己的师父,不同的灵魂焕焕发出的神辉自然是有区别的,那是师父灵魂的光芒,这点卫九歌不可能认错。卫九歌生于冥河,是天生的鬼君,世人的灵魂在他某种无所遁形,区别一览无遗。 师父成神了? 这种认知让卫九歌感到欣喜又悲苦,这样一来她就距离他更加遥远了。 太上忘情,师父还会记得他吗? 对苍生一视同仁,还会待他特别吗? 第125章 上古遗事篇·一 九天之上。 祥云瑞雾, 极净之色。 不知为何,明明是初次驾临,却有似曾相识之感。 卫知一步步朝着疑似殿堂的地方, 目光平和澈净, 并未有对陌生之地的戒备与怀疑。 她知道自己成神了, 可心中竟没有一丝欣喜, 波澜不兴,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人类, 不再是仙族,从灵魂到躯体都经过了烈火的洗濯,涅槃重生。 蟠龙舞,凤凰迎,麒麟夹道, 白泽引路。 龙威武,凤瑰艳, 麒麟霸气,白泽纯澈。 ——此番盛景,仅新神可见。 这些都神界生物,似乎都为卫知的到来感到了高兴。 龙凤舞九天, 麒麟皆在侧, 唯有白泽在道路中央,是为引路者。 白泽不似凡间任何生物,凡间连正儿八经的图腾都没有,因为他很少现世。 这是卫知第一次见到它, 可她就是知道那是白泽——它似乎不需要语言, 就能将自己的意思传递给其他个体,它用点头的方式做了自我介绍——我是神兽白泽, 是新神的向导。 白泽三眸而双角,脊上四锥,脚呈蹄状,总的来说像是一只奇特的羊或鹿。 白泽足按白云,意思是:‘跟我来。’ 卫知逐白泽,而入得殿。 殿堂辉煌,不染尘埃。 殿内百神林立,天帝高居御座,临下而视。 那天帝俊颜凤目,姿态霸气,目光如炬,予卫知熟悉之感。 天帝着黑色华服,这叫卫知有些诧异,不过想想,古人崇尚黑色,黑不但代表着夜色与黑暗,还代表着尊贵与帝皇。 天帝身侧有神女,端方大气,容色绝丽,非仙人可比。其与天帝平起平坐,应是天后。 天帝以手支颌,凝视着卫知半晌,及卫知于百神之前,不待卫知发言,直接大手一挥:“尔等罪臣,还敢来神界?来人——将其拿下!” 神将立即出现卫知左右,持剑挟之。 卫知常背黑锅,不惧不惊,“敢问神帝,我所犯何事,为何称我为罪臣,还要将我拿下?” 天帝疑似青筋蹦跳,却不言明。 一旁青衣的神官道:“陛下三思,此乃新神,灵魂已经过轮回百般洗濯,不复从前,上古罪神之孽不该由她来承担。” 天帝面色越发愤怒,却忍而不发。 卫知还以为神族不会有情绪,想不到天帝竟然会露出如此神情,不过这比起一般人遇事时的暴跳如雷确实要平和许多。 卫知不知自己这身份又有什么旧错,感慨自己每每都拿了最差的剧本。 一旁的天后亦道:“陛下,新神初临,该封号嘉赏才是。” 天帝明显很听天后的话,容色稍霁,“天后觉得改封何号?” 天后曰:“吾观之神辉皓皓,熠熠华彩,非比寻常,不若从太古神帝之‘羲’字,又因是寻常仙人所化,赐予‘常’字,合之为‘常羲’如何?” 天后一言引发一众哗然。 众神欲交头接耳,却见天帝神色有变,寂寂不敢言,只面面相觑。 天帝闻言神色大变,简直跟变色龙般精彩,却不驳,可见其涵养,“既然天后都发话了,那么朕就允了。以后,”他看向卫知,“你变去了下界姓名、别号,唤作‘常羲’吧。” 上神常羲。 ——这是后世传说中出现过的名字,不过往往只有只言片语。 传说,上古天神帝俊有三妻,分别为:羲和、常羲、娥皇。 话说如此,后世的学者却又普遍认为羲和和常羲为同一人。 亦有学者认为,羲和为日神,常羲为月神。 然,又有月神曰望舒(准确来说是为月驾车之神),望舒也成为后人指代月亮的词汇之一。 传说传说,只是讹传之说,不可尽信。 如今卫知突然成了传说中的人物,一时怔忡,无法回神。 青衣小神提醒道:“常羲上神,还不谢恩?” 原来这神界也跟人界一样,讲究三公九卿、帝王臣子、尊卑之别,一时间令卫知感到枯燥无趣。 其实也不奇怪,人类本来就是神明的造物,人类的文明得以形成,全部仰赖神明的恩赐与引导,所以人类的社会体质只会效仿神界。若神界不寥落,那么它将来势必非常“现代化”,才会产生那样的后世。 仙人最初是从人类中分化出来的,有得道者升至下九天,铺填界土,绵延子嗣,方有了现在的修真界。 帝王制的确有利于社会的和平与进步,其他界纷纷相仿之。 个体存在多了,必然会产生领导者。领导者自行从人群中分化出来,被人尊崇,便有了“帝”称。 这道理,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通用的。 卫知并非不识时务之人,遵从青衣提醒,作揖躬身,恭敬谢曰:“谢天帝赐号。” 赐号封神,卫知由此得到了天界的认可,真正成为了能够享受世人香火、千世供养的神。 就像是命运,就像是一切早就被定好了一样,天帝说:“即日起,孤命你守夜天,卫皓月,为月神之佐,不得有误。” 众神臣面色有异,似乎不大赞同,但不敢发言。 卫知不知其中乾坤,只能应道:“是。” 自此,卫知无法出现在白昼,只能于夜天之中出没。 这似恩,更是罚。 诸神下朝,逐一遁形。 天帝是第一个消失的,一拂袖,便从王座上匿去,仿佛多看一眼卫知都是污了他的眼。 天后从之。 青衣小神留在了最后。 卫知淡淡地打量着青衣小神道:“谢君方才为我求情。” 她不知道自己跟天帝什么仇什么怨,但知道如果不是他和那天后说了两句,如今怕是已经在神界天牢里了。 青衣小神含笑,“这没什么的。我在幼神时期就已经听说过你的事迹,心中濡慕,自然不希望您为天帝所罚。” “事迹……我以前……做过什么?”卫知问道。 青衣小神捂嘴,“这我不能说……是禁忌。” 卫知这身躯的过去竟然会成为神界的禁忌,究竟是犯下了何等的弥天大罪?不过,既然是罪神,为何又会有崇拜者?真是奇怪…… “我该走了。”青衣小神急着离开,应该是怕卫知继续追问。 卫知早就从鬼某人那里明白,别人不想说的事情,再问就是傻子。 卫知不问那些陈年旧事,而是问小神:“你叫什么名字?” “神族不讲究名。”青衣小神道,“我氏神农,号朱襄。” 卫知愣了一下。 她在脑中搜索“朱襄”这个名字,结果得出了令人惊骇的事实。 卫知对上古神话传说并没有到老学究的地步,但是因为是现代玄门少主,不免会去察看下相关的仙神传说,以免成为玄门文盲。 神话中,号“朱襄”的只有一位,那就是炎帝。 炎帝,氏神农,又号魁隗、连山、列山氏,别号朱襄。 不过后世争议曰,是朱襄氏出了三位尊号炎帝的王者。 孰是孰非,难以辩驳。 总之,眼前的青衣小神的身份注定非同小可,或许就是传世百载的人皇。 炎黄子孙——炎帝、黄帝为其祖也。 这难道是碰上老祖宗了?! 可祖宗怎么可能是个小神呢?谁配踩在他头上称王称霸? 卫知想到了什么,“那如今的天帝是何名讳?” 朱襄犹豫了下,想来这天帝跟人皇一样,名字不能随便被提起的,但朱襄不忍看卫知这样迷茫,便答道:“讳号‘帝俊’是也。” 原来是帝俊……这就能够解释了,帝俊是早于炎黄的神明,地位更加尊崇。 不过就算如此,卫知还是懵逼的,毕竟包括炎帝在内,都是洪荒时期的人物,可人间哪里洪荒了?明明已经发达到了近乎唐宋的时期。 的确,人间王朝都并非她所熟知的秦汉唐宋元明清,而是些未曾听说过的国,以至于她还以为是架空呢,心想这诸神之名应该也是像“白浅、夜华、凤九、东华、锦觅、旭凤、润玉”云云的这类纯原创的名字呢,结果一上来都是些如雷贯耳的传统神名,还都是洪荒时期的大名人,简直令她匪夷所思! 朱襄见卫知不语,有些担忧,以为卫知是怕帝俊怪罪,就宽慰道:“上神不必多心,天帝虽因旧事憎恶于你,但也不可能降罪一名新生的神。” 卫知顿首,“多谢神君作答。” 朱襄见她神色如此,方遁去。 卫知不知遁形之法,亦不知该去往何方,出而见白泽,问之曰:“你知道月神的居所在何处吗?” 她虽然封了神位,却地位卑下,只不过是区区月神之侍,看来这接下来的日子未必舒坦。 想不到会是如此情形,还不如在仙界舒坦呢,至少在那里她地位颇为崇高,连仙帝都不敢轻易得罪。 卫知突然想起了孙悟空。 孙猴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强大至极,在上界却不过是个“弼马温”,卫知现如今怕也是那样的情况。 卫知苦笑起来。 白泽用意念回答道:‘跟我来。’ 白鹿一样的身影清灵地跃动在前方。 卫知追之,至月宫。 这里的月宫还不叫广寒宫,里面没有嫦娥,嫦娥那是仙界的女子。 这月宫里,住着位至纯至美的神女,如今夜未临,其正沉睡。 第126章 上古遗事篇·二 九天之上, 烈日当空。 白泽在月宫前停下,意思是:‘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你等月神醒来再说吧。’ 殿前有庭, 玉柱巍峨, 长阶浩荡。 卫知在阶上席地而坐, 姿态落拓, 依稀还是下界那个不羁的仙族。 白泽屈起前蹄,伏在卫知脚边, 姿态亲昵而自然,仿佛它一直习惯于这般。 卫知不知该说什么,便沉默了下来,望着远方被灿白的太阳照亮的皎皎云海。云中有龙,翻腾起波, 肆意翱翔;凤喜静,翅劈云流, 入云之尽处梧桐林,栖而止态。 这才是卫知想象的,作为仙神的生活,极其安谧, 不为凡尘俗世所扰。仙人终究太过于市侩, 有太多争权夺利、冲神登天的心,不免让云海都受到玷染,景色浊杂,气氛仓惶。 这里给人的感觉就是现世安稳的味道, 以至于连等待都不再恼人, 卫知一直从白天等到了黑夜,不尝觉得难熬。 月神推开殿门,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举止随意,并且发出哈欠声。 卫知闻声转头,见月神,那是个倾尘绝世的美女子。 与天后的端庄不同,月神有些少女的意味。她身形玲珑,较为单薄,睫毛浓密,目光如水,气质纯澈,一袭白衣,仿佛是月光炼化而成,无比净美。 “月神。”卫知顿了顿,补了句,“殿下。” 月神凝视着卫知,讷讷的,半晌才回过神,接着就像是旋风一样跑到卫知身边,挽起后者的胳膊,欣喜万分道:“是你!你只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说着就拿自己微凉润滑的脸颊蹭了蹭卫知的胳膊。 卫知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亲昵接触,挣脱对方的手,语气颇为冷淡道:“神女请自重,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月神歪头,接着眼神暗淡了下去,“哦,我知道,你没有过去的记忆。不过……”她眼睛又迅速亮起,“其实正好,我也没有,嘿嘿……” 卫知无语,即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 这个人神色变来变去的,活泼开朗,跟鬼某人有些像呢,不过鬼某人偶尔是有几分诡秘的,月神却真的像是个天真的孩子,什么都写在脸上。 不是说,神明都是不悲不喜的吗? 卫知觉得自己当初在飞升前悟的道好像哪里不对。 不管是这月神,还是之前的神帝,似乎都保留了感情。或许这就是天生神明,与后天成神的区别吧。 神拥有千万年的时间,如此还能不散失掉情绪、感情,其实才是最不容易,最伟大的。 另外,世有永远慈眉善目的佛,亦有欢喜佛,佛与佛之间有区别,那么神与神之间自然也会有区别,有神不怒不怨,自然也有神跟人一样拥有明显的喜怒哀乐。 卫知突然释然了,不过她对于人们口中不停提起的“罪臣旧迹”却无法释怀。 “月神殿下过去跟我很熟?” 月神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那么我过去叫什么名字?”卫知问道。 “你叫……”月神正想说,眼珠子一转似想起什么,猛地捂住嘴巴,“我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为什么?”卫知皱眉。 “因为那个名字现在已经是整个神界的禁忌了,天帝有灵,谁说谁就要被压入神狱。” “这么严重?”卫知的眉皱的更深了。 月神点了点头,诚惶诚恐,“所以不可以说。”她苦恼,欲哭无泪,不过她眼眸又转了转,似计上心头,“不过你可以问九阴陛下。” 九阴?陛下? “烛九阴?”卫知试图确认道。 月神顿首,“对,就是他!” 烛九阴也是上古之神了,据说还是创世神,与女娲是同样的地位。 不过后现代人却喜欢将他妖魔化,写成神魔,尤其常常被写入盗墓小说中,成为墓穴里的关底大怪物。 实际上,最古之说里,烛九阴就是太阳。 后有记载,说烛九阴是烛龙,龙的一种,人面蛇身(远古神族好像都张这样,女娲、伏羲亦然),居住于极寒之地,睁眼为昼,闭眼为夜,执掌天地明暗,日夜交替,为世之基石也。 再后来,烛九阴的传说就逐渐跟应龙的传说混合了,有人将应龙帮助黄帝灭蚩尤的功绩也放在烛九阴身上,实际上这可能性很小,烛九阴的能力强大,不可能在灭完蚩尤之后堕化到不得升天。 传说虚虚实实,卫知暂不去辨,而是问:“为什么让我去问他?” “他什么都知道,而且什么都可以说……”月神道。 这可以理解,身为创世神,烛九阴的地位不会比帝俊低,自然不受约束。 “那他在哪儿?” “那儿——”月神指着北天的方向。 北方素表寒冷,也算符合烛九阴在传说中的设定了。 可惜,夜色已经降临,是改辅佐月神护夜驾月了,卫知只能登天亮了再去找烛九阴,免得第一天“上班”就给按上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卫知见月神好说话,便直截了当地问:“那敢问月神殿下封号为何?” 下界之人特别在乎称呼,否则总觉得不算认识对方。 月神笑眯眯的,笑起来还有甜甜的酒窝和虎牙,煞是可爱,“我是望舒,你不可以再忘记哦。” 卫知实在好奇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想让月神失望,诺道:“好,不会忘记的。”毕竟是美丽的小仙女,忘记也难。 不过望舒……这不也是传说中的名讳吗? 神话里的人物悉数登场,不知为何却给了卫知极度不祥的感觉。 以及,我究竟是谁?卫知越发迷惘纠结,有一种坠入自我认知的深渊里的错觉。 月神还不至于像个外星人一样驾车上天,只是终夜监察着月亮,操纵神力规正月亮的轨迹罢了。 卫知很好奇,这世界的月亮会跟后世一样是个坑坑洼洼的天体吗?还是清清凉凉的大珠子?还是藏着孤寂宫殿的球状小世界? 如果真的是天体,其实也可以理解,或许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一种种族,让宇宙中所有的东西都规规矩矩的,按照他们设定的规则来,不管是星球还是植物动物仙魔妖鬼都要接受其统辖。 月神的工作可以说很是清闲了,大部分时间都是托着腮坐在月宿台上嘟嘴发呆。 她看起来并不大高兴,这很好理解,千万年来看着同一轮月亮,年复一年重复做着同样的枯燥工作,会是件很难令人高兴起来的事。 月神免不了跟自己的“侍从”叨叨起来,“天帝给了你什么新封号?” 卫知反问:“那我以前是什么封号?” 月神死死抿住嘴唇。 卫知心想,这个傻白甜还不至于真傻,还以为她会退口而出,或者忍不住说出来呢。 “我现在叫常羲。寻常的常,伏羲的羲。” 月神的脸上有了细微的变化,似怀念,似担忧。 “怎么了?” 月神一惊,低下头去,摇首道:“没什么。” 卫知憋了一口血,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我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神敬灵畏的事了? 次日,卫知早早抓了白泽,让它带路去烛九阴所在的地方。 卫知入了云海,立即有金色的蟠龙游过来,并且摆了摆尾巴,示意欢迎上座。 蟠龙在中国人的传说地位非常崇高,人皇衣袍、皇城柱子都修饰着这类生物,但在神界,也不过是坐骑、护兽。 卫知上龙背,乘龙而王,及至钟山。 钟山为玄色,在白云之中尤为显眼。 卫知下了龙背,自行登山。 山巅有兽,似长蛇,似猛龙,状似休憩,却挣扎大大的金色竖瞳。 那竖瞳里焕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世界,却并非太阳,更像是无所不知的光线本身。 见卫知来了,烛九阴迅速化出人身。 后世有看书的讥讽,说为什么万灵万族都喜欢变成人,好好的妖怪为什么要装人类,神明那么高大上,怎么还要特意化人形,难道保持自己的原身不好吗? 而实际上,不是他们要变成人形,而是他们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形和兽形都是他们天生就有两种形态,是人类被他们造得像自己。 巨大的兽形不便于行动,动则云海翻腾、天崩地裂,怎么能行?只好变小点,变成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人形,而不是蛇为蛇,龙为龙,凤为凤…… 烛九阴的人形高大颀长,容色俊美却阴冷,浑身散发着极寒之气,金色的竖瞳保留了下来,那种跟人间冷血动物极像的瞳子,让人觉得非常的邪恶冷酷,给卫知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长着一张反派脸的烛九阴说:“你终于又回来了。” 又是个跟自己有旧的,顿时卫知有些哭笑不得。 人人认得我,我却谁也不认识,连自己都不认识。 “九阴陛下认得我的话,能否告知我——我究竟是谁?”卫知诚心诚意地问道。 烛九阴皱了皱自己那细长的眉毛,“你没找回记忆来找做什么?” 卫知多了个心眼,“如果我找回了记忆,应当找殿下做什么?” “决一死战啊。”烛九阴想了不想就到,咧开薄唇,像个要敲骨吸髓的蛇类。 “……”卫知一时间无言以对,所以他俩以前根本是仇人?!月神坑我! 第127章 上古遗事篇·三 极寒的罡风朝着卫知吹来, 吹得她黑发乱舞,衣袂凌乱,衣摆若飞。 她下意识竖起了贴身的防卫元素壁。 这种元素壁在下界十分有效, 但在神界就跟吹弹可破的纸张一样, 脆弱无比。 烛九阴想也不想就冲卫知发动了攻击。 卫知刚刚成神, 连神族与仙族的力量体系区别都没有弄清楚, 只能凭着本能去抗击。 烛九阴哂道:“现在的你,只有这种程度吗?” 卫知觉得烛九阴仿佛是个中二病, 差点没忍住翻白眼。 “陛下,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这就要寻仇了?能不能让我死得明白点?”她语气倒是淡定,眉心却已微皱。 “有什么好说的?”烛九阴不耐。 烛九阴才不管卫知是迷惘,是无辜, 直接就是一顿打,打得卫知毫无还手之力。在下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是卫知, 在这里居然只有吊打的份。 其实这也不怪卫知,一个是新神,相当于刚出新手村的,不管在村里多叼, 到了外头还是得从打史莱姆起家, 另一个则是创世古神,妥妥的满级号。 烛九阴好不久前就将自己神界的新生仔给打吐血了,见卫知吐了一口血,他方感觉有些满意, 或者说见好就收了, 免得真将人直接打回奈何桥去,到时候落个欺负后辈的骂名。 挨完打, 卫知擦掉嘴角的血,依旧站着,勉强挺直脊梁,锲而不舍地问:“我到底是谁?” 见卫知这般坚持,再不回答倒是显得烛九阴有些不对了,后者只好不大乐意道:“你是月神的姐姐。” “月神的姐姐?”卫知没明白过来。 “就是日神,也叫日母。”烛九阴不耐烦,“看到天边那个发亮的大鸡蛋了吗?那就是你唯一给这神界留下的。” “……” 卫知抿唇。 半晌,她问道:“难道我是羲和?” 被成为“日神”的神明不少,但卫知还是首先想到了羲和。 常羲——羲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解释的通,为什么诸神们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有异了。 ‘我还以为自己有一定几率是万神之祖伏羲呢。’卫知有些赧然,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自恋了。 日神羲和,在卫知的记忆里相关的记载并不多,只有只言片语,人们记得最多的就是那句“帝俊妻羲和”,就是说羲和是帝俊的妻子,应该还是帝俊第一个妻子,之后才有娥皇女英——帝俊在人间有化身,其一就是舜帝姚重华,妻娥皇,其妹陪嫁。 ‘哦~我明白了。’卫知不自觉点头,觉得自己要真相了,‘原来我是昨天那个天帝的前妻。’ 前夫妻之间难免有些恩怨,前夫怨恨前妻就解释得通了,他不希望听到其他人提起这个名字也就能解释了,那么为什么前夫妻会离心,羲和又如何称为自己前夫口中的“罪神”呢? 卫知询问烛九阴。 烛九阴满脸不耐烦,却没有闭口不谈,“你嘛,发动了一场叛乱,所以是整个仙界的罪人。” “叛乱?”卫知感到匪夷所思。 她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回忆过去的几世。 第一世,普通人,好像没做错什么,死得还特别荒唐,看小说猝死的。 第二世,玄门少主,按照原来的命运剧本来看,是为了救男主而死的,最大的错过就是坑女主。 第三世,流莺艳谍,也没做错什么,死是因为时局混乱,就算卫知不穿她,小小的青楼女怕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第四世,仙门少主,男装大佬,这部分卫知不曾得到过提示,按照后世了解到的只言片语,应该也是仙族战将,不太像会突然变态,作恶的样子。 综上所述,不管是哪个她,都不像是会做这种逆乱之事。 说白了,卫知自认为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格局,引发神界叛乱,那不是跟希伯来神话里的路西法一样吗?那个著名的魔王! 烛九阴凤眸微掀,瞥了一眼卫知,“严格来说,是你为了保护一个人,而引发了叛乱。” “等等,这该不会是个爱情故事吧?” 卫知有点怵。 如果是为了爱情而背叛整个神界,最终落得百世轮回历尽劫难的后果,那未免也太感(狗)人(血)了。 卫知的确有过小女生的时代,可以爱得死去活来,但讲真的,她虽然现在依旧青丝秀颜,但本质就是个内心迟暮的老人家,受不得这种狗血刺激。 卫知不禁捂住心口,生怕自己承受不起命运的打击。 烛九阴虚起眼,用看智障的眼神觑着卫知,“你到底在想什么?跌落凡间的时候是脑子先着地吗?” 这当然不是个爱情故事,而是一个关于信仰和理念的问题。 世有三皇,曰伏羲,曰神农,曰女娲。(铁打伏羲,其他两位还有其他各种说法,比如燧人氏、祝融、共工、皇帝。) 伏羲和女娲即是兄妹,又是夫妻,是天地共父共母,孕育万物,泽被苍生。 一副《伏羲女娲图》流传百世,揭露过上古洪荒神话的冰山一角。画面里的伏羲和女娲蛇尾相缠,双目相对,显得亲密恩爱。然而烛九阴口中的故事,却是另外的版本,是人间版本的后续。 他说,伏羲视众生平等,毫不偏袒,而女娲却独独偏爱自己创造的人族。伏羲认为女娲这是护短、偏私,不配为神。女娲则相信,人族是万灵之长,应该被优待。 就这样伏羲和女娲夫妻俩吵架了,一吵就是好几百年,后来干脆就决裂,最终各自为政。当然女娲的势力是搞不过伏羲的,毕竟人类世界都逐渐从母系过度到父系了,说明神界早就是父系社会的男权天下了。 女娲入狱。 其得力助手羲和,令日月晦暗,天空中十颗玄日高悬,吸纳诸神的神力,造成整个神界的瘫痪,伏羲因此神脉受损,不复曾经的强大。 羲和之夫帝俊出,制止妻子。 羲和不知是念旧情,还是真的打不过帝俊,总是被擒住了。 女娲天逝,伏羲神隐。 二代神之首双双陨落。 之后陆陆续续的,一些老神都消逝了,新神迭出,帝俊也被推上了天帝之位,而羲和作为罪神,被贬下凡间。 用帝俊的话说就是:“你既然那么喜欢人族,就去当人好了!” 听到这里,卫知内心已经快吐血了。 她肯定不是喜欢当人族,顶多是受过女娲恩泽,或者本身就认可女娲的政策,所以才会如此(不然就是深爱女娲,是个磨镜。) “你居然又升神了,这我还真想不到,一般来说被贬谪的神人是很难再归神位的,毕竟你连神格都被帝俊碾碎了,神躯被天火焚烧了七天七夜,成了齑粉。”烛九阴说,觑着卫知啧啧两声,“你真是阴魂不散。” “那我以后……”卫知嗓音喑哑,“会不会还被当叛徒人人喊打?” 她觉得那些神官也不像都恨她的样子,毕竟女娲素有贤明,应该爱戴她的神族还是大有人在的。 “谁知道啊!”烛九阴不耐,“恨你的肯定恨不得再把你送去见孟公,爱你的自然会……”他忽然不说了。 “那……”卫知还想进一步了了解,却被烛九阴打断。 “好了你别问了,信不信老子一脚把你提出神界?”烛九阴恼了,拂袖将卫知拍出老远。 别人是不敢说,唯有他是懒得多说。 卫知叹了口气,望了烛九阴最后一眼,转身离去。 烛九阴皱了皱眉,重新化出原形,伏地而息。 大概打了一架,又说了这么多,烛九阴有些困了,眼睛要睁不睁,天地一下子就昏暗起来,浓云灰暗,滚滚如墨汁如水氤氲。 卫知乘龙离去,心中亦如这天空,阴晴不定。 为什么我又要摊上这对烂事? 这次总不是我该背的锅了吧? 卫知的大脑有些混沌,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会跟这类令人亚历山大的事情挂钩。 难道我跟这些事真有什么联系在其中?会不会我真的是羲和?还是这只是跟原本的我无关的人? 我到底怎么被卷起来的…… 卫知回了月宫,月神竟然没有在睡觉,而是在殿外等着卫知,就像是昨天卫知等她。 见卫知来了,月神喜气洋洋地起身迎接,“你可来了。这些,你该知道,我究竟是谁了吧?”月神眨了眨眼睛,好不可爱。 卫知有些累,推开这个貌似是自己妹妹的女孩,“我乏了,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吧。” 月神的嘴角耷拉了下来,可怜兮兮地望着卫知远去的背影。 卫知还有有件事不明白,月神为什么会失忆,难道她昨天是瞎扯的? 就算听烛九阴说了那么多,可卫知依旧觉得这个神界疑云诡布。 卫知在自己的偏殿内躺下,左右却睡不着,睁着眼睛,想着事。 自己居然多了个前夫,还是天帝,这个认知也让卫知很难受。 她已经在这个躯体里带久了,渐渐产生了身份认同,且它升天成神的整个淬炼过程都是她自己拼命熬下来的,那种深入骨髓入灵魂的痛楚至今她都无法忘怀。因此,就算她回到后世也会舍不得这个躯体,毕竟能到现在这个程度,代价太大了。到后世,她说什么也会重新继承回来。 想着这些有的没得,卫知入了梦。 仙神是可以不睡觉的,反正也不大可能会累死,可是仙神还是会选择睡觉,因为只有睡觉才能让潜意识自由,才能产生梦。 梦里,一切安好,云淡风轻。 第128章 上古遗事篇·四 卫知一到傍晚就推开了房门, 打算沐浴在神界的夕阳之下,享受片刻的宁静。 经过了睡梦和自我的调整,她心里已经有些释怀。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比起自怨自艾, 想来是更好的解决办法。 然而门外除了令人感慨世界美好的万丈霞光之外, 还有三个衣着华丽,明显是来挑事的女人。三人分别穿了绿、红、紫, 非常鲜艳抢眼。 她们看卫知的眼神非常不友好,就算逆光站着,都能窥见其中的冷芒、讥诮或者怨毒。 为首的是个穿着湖绿色神界宫装的女子,明眸皓齿,小家碧玉, 开腔就带着一股宫斗先锋的尖酸味道,“哟, 这可总算出来了,竟然让我等三位候了你这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这天宫的神妃呢。” 卫知一阵无语, “我又没让人你等。”心里想的是:你们谁啊! 联想起昨日烛九阴所说的神界遗事, 再看这个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神女,卫知其实已经明白过来了,这估摸着要上演神界宫斗剧情。 不是说神仙都清心寡欲吗?咋还组团来刷自己呢?卫知心里很郁闷。她越发怀疑自己对神仙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当初悟道的东西是不是错的。 她一旁的女人有着九条雪白的尾巴, 那是连拖地的紫色大摆都挡不住的, 容貌妖冶,气质冷艳。她倒是不啰嗦, 冷冰冰地瞅着卫知讥道:“男狐媚子。” 卫知差点当场笑了,说得她自己不是狐狸一样。 卫知不知道,那狐界可是等级森严得很,那妖狐就是比不上神狐,那男狐就是比不上女狐,故而男狐往往会把自己幻化成女狐,以此挽尊。 在他们老来,女子魅惑那叫本事,男子魅惑那叫不成器。这会儿卫知依旧是男子妆扮,因此让这九尾神狐非常轻蔑。 至于卫知为什么还是男装,主要是她已经完全习惯自己这样的身体了,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任何不妥,更想不到应该变回女装。 金针还在颅内,眉心依旧有那枚金色兰印,衬得他眉目清贵,说不出的淡雅端方。 不过卫知还是因为神狐的话稍稍楞了一下,‘原来连神族都看不穿这枚金针的伪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哪儿来的?’ 神族并不是都看不穿金针的伪装,而是修为不足的神族不能看穿,当日在神殿之中,天帝是看穿了的,百位神官里也有人看穿,但是寂然天帝不说,他们便不管特意去说起这件事。 天帝哪儿有空管卫知是男是女,躲到自己的寝宫里发火去了,到现在还经常莫名其妙的发火,把所见之处的所有东西都给砸烂、推翻,可见其对这位前妻的憎恶,以及对前事的耿耿于怀。 神族比其他种族更讲究男女之别,伏羲、女娲媾,方有万灵。所有关于男女的规则都是从神界流传下来的,此时的神界还完全是父系男权社会。这也是为什么,神界也会有后宫,有诸多佳丽。 九尾神狐见卫知不说话,自讨没趣,猛地一振袖以示不爽,“区区仙色,不足为患。二位姐妹,本宫先走了。”说完昂首离去。 的确,卫知的容色在众位神族之中还是欠缺了点的味道的,虽然仙气飘飘,却少了几分神族的耀眼。她初初成神,神力不足,若假以时日,神力充沛,自然会令容颜越发明耀。 剩下还有一位没说过话的,一身火红色的宫装,嘴角噙着优雅的笑容,开口就是弟弟,“弟弟,初来神界,必然什么都不懂,你尽管来问姐姐。妾身是山间火光兽所化神灵,世人尊称吾一声火鼠娘娘,你亦可唤吾尊号‘焰秋’——秋有枫木,烈烈如焰。妾身自忖以救世、爱世为己任,你无须畏惧。” 这就是宫斗高手的套话了。 开头弟弟妹妹地称呼,拉近关系,之后言辞即温和又威严,即示亲近,又提起自己的尊称、尊号,让人下意识把她当作高高在上值得尊爱的神女。 卫知不吃这一套,皱了皱眉,但不欲得罪,作礼,淡淡道:“多谢火鼠娘娘抬爱。” 现在她在神界还没那个资本目空一切,自然只能多多隐忍。 这火鼠,卫知在后世听说过不少传说,据说其皮毛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光从这点就能推断出其战斗力应该不弱,天生高防。 不过传说世间有“火鼠裘”,就是用这种生物的皮毛所剥制,数量稀罕,想来不是完全无法战胜的对手。 “妾身只是来跟新神打个招呼,有空可来妾身殿中坐坐。”火鼠娘娘说着上前几步,握住了卫知作利的手,炽热难当,令人不喜。 卫知毫无反应,只是任凭对方握着。 火鼠娘娘还以为对方会大呼小叫失掩面,结果自讨没趣,便松了手。她笑眯眯的,转而对湖绿色宫装的女子道:“姐姐,妾身要说的话已与小神君说完了,这厢先走了。” 绿装神女明显不悦,张口还想说什么,火鼠已经施施然走了。 只剩下卫知与绿装神女,后者横眉冷对,不似神狐冷傲,不似火鼠虚伪,开门见山地道:“你个阴魂不散的!你死都死成飞灰了,怎么还死乞白赖地回来?” “人有求生欲,神有不死心。”卫知说完,竟笑了笑,“敢问,在下想再活一世有什么不合理之处吗?” 她越来越喜欢笑了,笑容有时候也会成为武器,令敌人自爆的武器。 绿装神女果然很生气,指着卫知鼻子,毫无神界素养,宛若泼妇般道:“不就不该活着!你上一次来……”她顿了顿,似乎不大敢说起前尘遗事,神色有些不自然,她不知道卫知一来就先弄清楚了过去的来龙去脉。 绿装神女掠过那堆不得了的神界政乱,直接跳到:“这次你来又想搅乱神界池水吗?你这个天生的乱臣贼子、天煞孤星!” 卫知听对方骂得毫无逻辑,一时间竟找不到怼的切入角度,有些犯难。 她觉得喜欢自己前世的人应该还是有的,至今还有个叫朱襄的崇拜者,怎么就成了天煞孤星呢? 卫知懒得跟泼妇计较,就道:“欲加之罪,夫人能否找到相应的证据再来?另外,夫人,深夜将至,我要去帮助月神引月了,能麻烦您让开吗?” 卫知绕过绿衣神女,往前方走去,身至玉柱边时听身后传来:“你竟敢对我如此不敬,你知道我是谁吗?” 卫知停住脚步,回眸一笑:“湘夫人……好久不见。” 在神界,湘夫人有三个,一个是湘君的妻子,已神陨;一个是当今神后,已去此旧封号;剩下一个就只有首席神妾——女英。 女英听到对方这么叫自己的时候,吓得脸都白了,直接往后退了一步,“你、你记得过去的事?” 卫知没有回答,身形穿过通天玉柱林立的庭院,没入前方凄迷暗夜。 明月未升,烈日已落,正是世间最为黑暗的时刻,然而前方那一抹白银色的身影焕发着莹莹光芒,竟就像是日月一样,照亮着周遭的世界。 如果是新生的小神,她自无须敬畏,但若是那个只手遮天,独自一人就轻易地将整个神界弄得天翻地覆的日神羲和,那么她、那么她……这不就是在作死么?女英不敢深想。 女英亦见过那无天无地之日,十个太阳全部变成黑色,往日里不可一世的神人们纷纷倒地,变得虚弱无力,神力被玄日源源不断地吸走。 那是神界史书上最为耻辱的一页,而造成那一切的人,与此刻女英眼前的背影重合了。 她望着那背影,不由遍体生寒。 …… 卫知倒是不知道自己给人造成了那么大的阴影,只是潇潇洒洒地去了月宿台,继续自己清闲的工作。 卫知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造访这里。那是个穿着雪白衣裳的女孩儿,跟月神肩并肩坐在台沿,双脚悬空。 两个白衣娇俏的少女紧挨着坐在一起,画面纯洁美好。 两个女孩儿听到动静双双转过头来。 月神欢欢喜喜喊了句:“哥!”她也没看穿卫知的伪装。 陌生女孩儿没说话,张嘴巴像条金鱼,愣愣的,眸现惊艳之色,久久无法回神。 月神注意到女孩的异样,得意道:“我就说我哥哥很俊吧?看傻了吧,小色鬼!” 女孩脸色通红,扭回头去,低声嘟囔道:“我才不是色鬼呢,还不是常羲殿下太过于好、好看了,我才稍稍有些恍惚。” 卫知习惯了别人或惊艳或觊觎的眼神,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月神问了句:“这位是……” “哦,这位是雪神,封号滕六,能控制四方六界的风雪,你可以叫她雪娘或者小雪花。”月神介绍道,“另外,她还是我的好朋友!”她抓起一旁雪神的手,晃了晃,看起来很为自己有朋友而感到高兴。 滕六生得冰清玉洁,眸似点漆,唇却无色,模样有些空灵。 她小幅度地扭头,偷偷打量这位刚刚飞升却存在于神界传说中的新神,觑见他那脱俗如兰的眉眼,顿时心若擂鼓。 卫知并没有察觉到雪神的一样,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雪神见卫知反应如此冷淡,不由心生失落,不过她很快打起精神,从台上站起来,走到卫知面前,红着脸说:“我之前就听说过你,你、你很厉害,我……很濡慕。” 只手遮天,单枪匹马颠覆神界,的确很厉害,可惜……卫知神色沉了沉,这并不是我想要的过去。 “嗯。”卫知冷淡地就像是凡间的冰川,比雪神曾布施的九天冰雪还要冷。 卫知盘膝坐下,闭起潋滟的桃花眼,试图用之前月神提到过的方法去蕴养神力。 被如此冷待,雪神先是失落,之后却愈发不可自拔。 世有高岭之花,令见者望而生怯意,亦令见者望而生执念,一念成疯,思之如狂。 作者有话要说: 仙界宫斗F3告退 /神仙只讲封号是我的私设,因为他们的名字实在太多了,容易讲串。 第129章 上古遗事篇·五 雪神沉迷于卫知的颜值, 之后便以各种姿势出现在卫知的面前。 “常羲殿下,这是我做的雪露凝樱冻,若是殿下不嫌弃, 不妨尝尝?” 被端到卫知面前的是剔透无比的果冻, 里头凝着几枚樱花。 卫知在凡间是个吃货, 但经历了那么多磨难, 早就摒弃了那些口腹之欲,却不想看到月神的朋友难堪, 便勉为其难接过,并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下舀了一口吃下。没想到味道出乎意料地好,让卫知的眼睛不自觉亮起。 “滕六,你的手艺真好。”卫知说。 雪神空灵的眸子也亮了,浅色的唇微微翘起, 显出几分可爱。 可惜卫知并不能理解女孩子这么做的深意,只把对方大当闺蜜。雪神以为自己有希望, 越发喜欢出现在卫知的身旁,不是送吃的,就是送些聊表心意的信物。 卫知几乎习惯了滕六的存在,直到—— 花前月下, 雪神难得擦了胭脂, 让天生无色的唇变得嫣然如月季,敛眉低眸羞涩道:“常羲殿下,我心悦你,你可愿意……和我成为神侣?” 卫知愣住了, 然后表情有些龟裂, 语言也破碎了,“我、我不喜欢……不喜欢女的。” 雪神的脸色白了, 她本来就白,如今更像是白昼的世界般煞白,“可是混沌分阴阳,阴、阴阳相合为纲常……” 雪神努力给卫知普及神界拒绝同性恋的规矩。 卫知听明白了,摸了摸雪神的发顶,而后抬手落在自己眉心的兰印之上。 兰印焕发金光,接着一枚金针就出现在了卫知的掌心,接着无由来的清风吹起她的长发,衣袂翩飞…… 忽而,卫知变小了,变得身姿婀娜,袅娜娉婷,宛若芙蕖。 她的眉宇依旧清澈,却多了几分艳色,她闭着眼,睁开眼的刹那,流光溢彩,竟成世间最美的神女…… 雪神浑身一软,委顿于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原来自己才是那个乱了纲常的神。 自打那以后,雪神就不来月宫了。 月神很是迷惑:“最近小雪花都不来找我玩儿了,是不是跟我闹别扭?可我也开罪她呀……” 卫知不说话,继续凝练神力。 卫知是女性神祇的消息在九天之上传了开来,无数神女梦碎,诸多神子心生觊觎。 卫知本人却置身事外,只是日复一日地修炼,当个莫得感情的修行者。 她本就是感情较为寡淡之人,此方成神,更不知情为何物,心如止境,直到下界再度沦陷于战火…… 上界多了上神常羲,下界却少了仙将宫羽。 下界战斗力体系崩溃,无数新英雄在没有了卫知的镇压之后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三恶界与仙界之间的战斗本来就远远没有结束,当他们确信宫羽仙君已经成了神子,不会在干扰到下界斗乱之后,再度揭竿而起,执起干戈,朝着仙界领土进攻了起来。 一时间,白云染彤,下界成了血池。 卫知不明白为什么神界不参与管辖,大惑不解,怒气冲冲,直接去了神殿,想向天帝问个明白。 神侍拦在殿外,“常羲上神若想见陛下,且待小奴先向陛下禀告。” 卫知也没那么不讲道理,便允了,却不料神侍带来的消息却是:“陛下现正忙于事务,请上神静候传唤。” 卫知哪儿等得了?直接推开神侍闯入神殿,白银衣摆在身后摇曳,三千青丝携着凌烈神息无风自动,眉如刀锋,眼如利刃——这哪儿是天界娇神女?分明是杀神再世! 神侍阻止不能,望着那杀气腾腾的背影摇头叹息。 帝俊正在教导自己的两个儿子——娥皇所出的羽弋,和女英所出的圣弈。 两个都是他的孩子,性格却既然不同,羽弋温纯,圣弈霸道,前者能成明君,后者可成霸主,都是他难以割舍的帝位继承人,故而时常唤来二子,即是教导也是考察。 卫知突兀地出现在辉煌殿堂之内,朗声道:“陛下,小神有疑,特来求见!” 二子均未见过卫知,只晓得今日里来了个新神,来头很大,不由眸带好奇地打量着她。若是较真起来,他俩还得叫她一声“先母”,思及此处,羽弋微微蹙眉,圣弈干脆啐了一口。 帝俊见卫知直接就闯进来了,大为不悦,“孤未曾召见你,你怎敢擅闯?不怕天罚么?” 神界不想像人间天天要早朝,大部分时候神明都各司其职,互相并不过问,很快五年十年的都见不到一次天帝,除非是天帝亲自召见,或者自己去寻。 卫知作礼,“事有缓急,小神此番是不得已而为之。” 帝俊不耐,“所为何事?” “下界战火烈烈,生灵涂炭,陛下为何不派人前去制止?” “制止?”帝俊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容逐渐冰冷,“下界如火宅,世人受苦不过是为洗涤前世罪孽,世人作恶不过是结下后世恶果,此为寻常,若是制止,反逆天道。” 卫知一时怔忡,“可是……为什么必须得是火宅呢?神难道……不是为了救‘火’而存在的吗?” “救?”帝俊撇开自己的两个儿子,走近卫知,在极尽的距离上凝视着她潋滟的眼眸,“你知道什么是神吗?” “什么是神?” “伫立于九天之上的伟大种族,是为神。伟大者为何要凝视下方?它应该望着远方……” 说这种话的时候,帝俊的目光悠远了,霸气天成。 卫知差一点被迷惑了,毕竟他的话是存在逻辑的,皇者的逻辑,那语气带着蛊惑性,但她很快醒神了,她坚持着自己的想法,“那陛下尽管了望远方把。”说着就转过了身。 “你要去哪儿?” “去我该去的地方。” 她身后有人叹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羽弋心思信你,喊了句:“父亲,你是不是对那个人还……” “住口!”帝俊怒,“父君长辈之事岂容你妄议!” …… 神人下界通常不受阻拦,神族既然懒得插手下界之事,自然也懒得管他人插手。 卫知在神界还当值,不过天界和下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下界一年天上不过一天,故不妨碍下界阻战。 卫知披着一身神辉再度降世,此时正值仙冥大战。 冥界吞并妖界,妖界首领何翡娘战死,钟离斐不知所踪。魔君出关,知道魔界参与了浮世大战大为恼火,禁足魔女步魑,退出了这场纷争。剩下来的只有冥界。 卫知降临于战场上空,不管是仙人还是妖鬼,都被那浩荡纯白的神辉所吸引,不自觉停止杀伐,仰视苍穹,冥界的首领亦然。 冥界首领竟已非那玄衣沉沉的大庭绝万,而是另有其人,此人一袭红衣如业火,面容清艳,灼灼如彼岸之花。 冥君仰首,失神地喃喃自语:“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穿书)差点当皇后的婢女》:元宁又名拓跋宁,北朝公主,生于荒漠,比起歌舞更擅杀人,即邪又痞,凤傲天本天,入东宫为婢,不过是为刺杀太子。然,乌龙频出,竟叫太子心慕之,并当作救命恩人,奉为上宾。 元宁:“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太子:“我知道,你害羞,我不说。” 元宁:你到底脑补了什么? …… 楚羽弋是南朝嫡皇子,却并非太子,乃现皇后所出,所有人都认为他狼子野心,实则他不过想得一片净土安宁。 表面冷淡,实则内心丰富。 表面冷硬,实则温柔如水。 元宁心想:他一定不喜欢我。 楚羽弋心想:我的天啊,这姑娘我好喜欢,怎么样才能追到呢? 元宁心想:他不跟我表白,一定是我单相思。 楚羽弋心想:我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我的想法,不然她还不上天? 傲娇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 楚圣弈是当今太子,为人刚愎自用,暴虐恣睢,因皇弟受宠,多次痛下杀手,并认为皇弟肯定也在暗中排布暗杀,却不想真正的杀机竟然来自那小小婢女…… 楚圣弈说:“你一定爱慕我,不用羞涩,大胆说出来。” 元宁:“我真……没有。” 楚圣弈说:“我不在乎你是婢女。” 元宁:“可我在乎你是太子啊!” 称帝一世爽,孤生心凉凉。 食用指南:1莫得感情的刺客×伪冰山柔情皇子 2搞笑沙雕风。 3太子是男二。 女主和男二相爱相杀,和男主相亲相爱。 4穿书元素,但女主在古代生活多年,被土著化。 5背景是古早玛丽苏小言,架空王朝,皇宫框架几乎没有,绝无明清之严谨,亦无秦汉之端庄,惟智障尔。 第130章 上古遗事篇·六 卫知亦注意到了卫九歌, 不由问道:“为什么?”声音不轻不重,没有特殊的情愫。 风卷起了卫九歌漆黑的长发,少年的眉眼悲哀。 他望着卫知, 重复喃喃:“师父……” 他不想的, 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的重逢。 自从卫知化神离开, 卫九歌就有些魔疯了, 他觉得自己如果再不成长,师父就会距离自己愈来愈远, 最终末路,所以他违背了自己的本性,杀了大庭绝万,继承本该就属于他的阴间王座。 他是新生的鬼王。 可鬼王所追求的不过是那一人的目光…… 卫知凝视着自己曾经的徒弟,眼神无悲无喜, 就像是人们刻画的佛像。 而这不是卫九歌想要看到的,他要的是那个爱着自己的师父, 而不是爱着众生的神佛。 “你灭了太极门?”卫知问道。 “是。” “你害死了江曲泽?”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想一统六界……”卫九歌辩解。 “所以呢,你也要一统六界?”卫知追问。 “不是的,师父……”我只是想要靠你近一点, 卫九歌心想, 却无力辩驳。 “为什么?”卫知坚固冷漠的神族面具裂了,透露出刻骨的悲哀,“为什么要那么做?” 卫九歌答不出来。 “你是我的大弟子,是我悉心教导出来的, 我不求你名动天下, 只求你长生永安,你为什么要用永安搏一个六界共主的霸名?”卫知声声震撼, 越说越失望,最终竟是撇开视线,不屑一顾。 “师父、师父,不是的……”卫九歌努力地想要解释,却发现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因为他的行动已经令他的野心昭然若揭。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要一统下界,那都是枭雄所为。 “别说了,今日你是退兵,还是由我——”卫知冷道,“亲自斩下你的头颅?” “你说什么?”卫九歌不可置信,“师父,你要杀了我?” 卫知不语。 “为了什么?为了仙界,还是苍生?” 一股浓重的悲哀弥上卫九歌的心头,他的语气含讥带诮,表情似笑似哭,竟已魔疯。 末了,卫九歌郑重地问道:“师父,你爱过我吗?” 在凡间假扮夫妻的画面从卫知的神识里飞掠而过,她有些恼羞成怒:“混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竟然问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来,悖逆人伦天道,其心当诛!” 她本不是迂腐之人,可确实无法接受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对自己有那般龌龊之心,心中恼怒非常,甚至感觉有些恶心。 “好一个……”鬼君的眸子闪过泪光,流下的却是两行血色,“其心当诛……那就杀了我吧,反正我不过是一介孽徒。”声声泣血,字字剖心。 “杀你?”卫知蹙了蹙眉,“你还不配!” 一句话,竟然让卫九歌觉得比被杀了还痛苦,五脏具裂,心血狂涌。 常羲上神一拂袖,天地昏聩,日月无光,三军俱倒,哀鸿遍野。 “今日之战到此为止,若进仙界界土一步,诛杀!”卫知喝道。 天神不怒,怒则伏尸万里。 众妖魔不敢前,纷纷退散。 仙人敬拜,口中谢语不绝。 卫知对这些却毫无反应,眉眼即慈悲又漠然,真像是那泥塑的神佛。 卫九歌不肯退,单膝跪在界土线上,膝在白云中,足在黑土上,他唇本嫣红,溢出鲜血,越发明艳,“师父……不管你信不信,我并无心称霸六界,为的不过是您的一垂眸。” 说的那么卑微,却换不了卫知的回眸。 “愚蠢!”她拂袖,神力隔空振飞了卫九歌。 “你这般行事偏激,头脑昏聩,假以时日,莫不是要成混世魔神?”卫知道,“你且好生反省,他日若再犯错,我必然饶不了你!” 说完,卫知凭虚升空,白影焕发耀比皓日的光辉,逐渐远去,像是一缕抓不住的光…… 卫九歌伸出一只手,似要挽留,“师父……”他像个没有灵魂的机械,不断重复着这个词汇,带着复杂的情愫。 见神人走了,留下来的妖魔连忙到鬼君身前,“陛下,您没事吧?” 卫九歌艰难地起身,离开那界土之线,顿时浑身轻松,想来那线上是被加持了神劲,妖魔莫可靠近。 妖魔欲扶卫九歌,却被屏退。 卫九歌仰望天穹,笑容从苦涩之间变得怪异起来,最终妖娆邪佞,“原来我在师父心里真的只是徒弟,那么……很好……” 如果师父不爱他,那么他便压不住内心的狂乱与怨毒。他将不再是仙君云非乐的大弟子卫九歌,而是冥君——顾彼岸。 …… 顾彼岸并未听从当日卫知之劝,继续血洗仙界,杀仙帝,灭天庭,令众仙陨灭,仙祠寥落。 回到神界的卫九歌知晓此事,怒不可遏,再度下界,这一次她杀尽魑魅魍魉,将万千冥界士兵逼退回老巢,在那里,卫知又见到了自己的徒弟,已经放弃原本身份的顾彼岸。 顾彼岸冷冷笑着,“师父果然慈悲,可为何只垂怜仙界,就因为你出身仙界吗?仙人的命是命,妖鬼的命就不是命吗?为何你就不看冥界一眼?垂怜一分?就算我妖鬼魑魔从不进犯仙界,仙界就会放过我们吗?不过是权力之争,哪有孰是孰非?” 卫知差点哑口无言,却并不被说服,“你挑起战事,令生灵涂炭,便是错。” 这就好比幼稚园的师长,总是认为小孩里,谁先动手谁就是不对。 顾彼岸无力辩驳,那眼神却像是受伤的兽,“你既然这么想,就处决了我吧!” 卫知凝视着顾彼岸那张脸孔,始终下不去手,怫然离去,“你好自为之。” 她竟然连杀他都不乐意,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污了她神明的目。 树倒猢孙散,妖魔们见冥君难堪大用,纷纷弃之,最终他竟落了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忘川畔,顾彼岸振袖苦笑,袖光如水,色彩绚烂,竟似浮世之梦。 “师父,我不过是想……靠近你一点,罢了……”顾彼岸时哭时笑,眸底悲哀像是凝缩了忘川水,凝聚了千百年来痴儿泪。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废话——对不起,卫九歌,或者说顾彼岸。 你真的是一开始就注定悲剧。 我写了你这么久就是为了酝酿悲剧。 关于你的剧情是最早就写好了的,是初稿、最早的设定。 我曾经想过让你当男主,可是我犹豫了,现在还在犹豫。 原本《她曾是》和卫九歌根本不再同一个剧本里。 卫九歌出自《尔等孽徒》(未发表),还是女配——爱上女扮男装师父的女配。 后来她跟顾彼岸合并了。 我几乎无法想象卫九歌获得幸福,这个人从诞生之初就散发着悲剧的气息。 这是宿命了吧? 被命运一步步逼疯的鬼王。 …… 你以为作者遵循屈原诗歌取的名字是开玩笑吗。 (百度:王逸认为《九歌》是屈原放逐江南时所作,当时屈原“怀忧苦毒,愁思沸郁”。) 第131章 上古遗事篇·七 “师父你为什么总是看不见我? “师父你为什么独独宠爱江曲泽那个贱人? “师父你甚至对九叹都比对我好, 为什么? “师父你什么时候能回头看我一眼?” 烈焰高崖之上,红衣少女手撑崖岸,俯身诘问, 声声悲切。她额心有凄烈的曼珠沙华印, 凤目潋滟, 眼尾妖娆, 置身火海而无恙,俨然异兆。 她乃冥河之母、酆都鬼君的化身——顾彼岸。 她亦男亦女, 此方不过是幻化成了初身,原本她就是为了卫知而变幻出男形,如今她对卫知是心灰意冷,便也懒得继续维持男形。 她是忘川之上兀自绽放的灵蕖,因窥见千年来女子倒映在忘川上的苦相, 受红尘悲事感染,方化女形。 不久前她带残余鬼军血洗了仙界, 之后各大修仙世家齐齐派出得力干将,组成驱冥军团,来到酆都鬼城。 领军中有人出自太极门,质问她:“你为什么要灭我太极门, 你与太极门之间有何宿怨?你不也曾是门中子弟么?” 军队里唯一的神族神情恍惚了起来, 唤起鬼君原本的名,“九歌……” “师父啊……”顾彼岸笑中带泪,又哭又笑,笑容间或狰狞, 间或妖魅, “我再问你一次,若我说——我爱你, 你会如何回答?” “荒唐!”卫知毫不犹豫道。 “为什么你不爱我?因为我是你徒弟?还是因为我曾是女娇娥?”顾彼岸神情魔疯,似悲似喜。 围观者闻言,一片哗然。 “你竟然对你的师父生出这般歹念,离经叛道!离经叛道啊!”一个道士打扮的散修指着顾彼岸的鼻子骂道。 “阿弥陀佛……”一佛修摇头不止,双手合十你念起佛号。 “凡修!我与师父之事由得尔等指摘?!”顾彼岸勃然大怒,双袖一挥拍飞两个多嘴的修士,众人噤若寒蝉。 “九歌,你听着,我是不可能喜欢你的,因为……”卫知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师父……”顾彼岸声带渐颤,她忍不住笑起来,笑容充满恶意,“你是一个女人,所以接受不了一开始也是女人的我,对不对?” 这个卫知守了千年的秘密,就这样被轻易地抖落在青天之下,被所有人听了去。刹那间,卫知眼神一片空白。 众人瞠目结舌,大多都表示并不相信。卫知是谁?六界第一美男子!且是战神,怎么可能是个女的? 但顾彼岸好歹是他的徒弟,这徒弟说的话自然有几分可信度。众人议论纷纷。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师父是男是女?”好事者忙问卫知的二弟子毕昭世。 人群中,长大了的毕昭世握紧了拳头,垂首不语。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毕昭世一直相信师父是男人,一个优秀而俊美的男人,是他一直以来追逐的目标,怎么可能会是女子呢?这简直是破坏他的信仰! “师父,事到如今你还想否认么?你看,这就是证据——” 顾彼岸手中是一个卷轴,它当着众人的面展开了它。 ——万机策。 那是记录了每一个人生平的奇书,贯穿古今,藏于原天机门天机殿。 顾彼岸已经在上面写下了“卫知”这一卜名,开头清晰写着“鹤山云氏长房妻关氏生一女,取名曰非乐,由于长房缺子,故称女为男,一谎千年…… 后面还有什么,顾彼岸却不令看了,收起卷轴。 卷轴质地特殊,所蕴灵力惊人,上有鸿钧神印,无作假之可能。 再也没可能瞒下去……卫知无措之下又有些释然。以纸裹焰,这么多年,也够了。 “对。我是一个女人。”六界第一美男子无奈地道。不过其实承认这点也没什么,毕竟她现在都非仙界中人了,过去的那些小心翼翼大可不必。 她抬掌置于自己额头,眉间标志性的兰形金痕骤然消失,而后手中多了一枚通体发亮的金针。 刹那间,其五官的棱角柔和了下来,再不复女仙们朝思暮想的俊朗,却呈现出六界难寻的惊世之美。 世有凡夫歌赋比兴,试写神女之貌,可再璀璨绚烂的文笔又怎及她分毫? 一瞬间,在场不知多少仙男沦陷了进去,如堕云梦。 “众人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一道若空山鸟语般清澈的声音想起,“今日我等是为何而来?” 出声的并非他人,而是卫知的小师弟——江曲泽。 江曲泽本是侵仙大军的首领,后来不知怎么的被顾彼岸害去,不但丢了妖界储君的位置,还九死一生。不过他福运昌隆,非但没有死,反而回了仙门,鼓动众人趁着冥界群心不齐,杀入冥界,一举灭其君,以保无后顾之忧。 江曲泽一袭玄衣,袒胸露Ru,风流倜傥,容貌昳丽,堪比皓月明辰。 他身旁站着白衣墨发俊朗非凡的男人,是江白墨。江白墨身后则还有一明黄衣衫的俏丽女子,满脸不快地撅嘴瞪着一切。 “对了,是为了讨伐冥界,击杀鬼主冥君!” “对,讨伐冥界,击杀鬼君!” 群情激动,顾彼岸千夫所指。 顾彼岸却谁都不在乎,只看着卫知,等待她最终的裁决。 顾彼岸站在高处,身后是漆黑的洞穴,洞穴里一双双猩红的眼睛逐一被下头人的戾气感染,纷纷亮了起来…… ——阴兵军团。 那是毫无智力的士兵,只听从鬼君的命令,是天生的杀戮武器。 “收手吧。”卫知只是淡淡地说,垂着双眸,并不去看曾经的徒弟。 “哈哈哈哈……”在喊打喊杀声中,顾彼岸仰天大笑着站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师父,是你带他们来杀的对不对?比起我,果然是仙门更重要……什么都比我重要,是不是,师父?!”最后一声震耳欲聋,她若红莲飘落,长剑直指卫知面门。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一个红衣,一个白衣,一个妖艳绝伦,一个清美绝尘。 ——昔日师徒。 卫知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情绪,“若你有更好的理由,为师姑且还能宽待,可你这理由未免太偏激可笑了!就算你我师徒二人积怨颇深,那么你杀了我便是,为何殃及无辜门生?!”她拂袖,袖风震落一片火树焰花。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师父虽然忽略我,可却是门中对我最好的人了呢。所以,呵呵……”她妩媚一笑,“小岸才会贪恋啊。”接着,她出招了!剑锋凌厉。 与此同时,阴兵们收到感召,纷纷跳下山崖,杀入人群。一时间,人声鼎沸,血流成河。 “师父,你可别手下留情。现在的我,可是个魔头。”顾彼岸一边笑,一边进攻。 卫知身形飘渺,躲过了所有的攻击,却并未出手。 “师父,你不是来杀我的么?来啊,杀了我,一绝永患啊!”顾彼岸持续用武力和语言去激卫知。 顾彼岸接连道: “不然,徒儿的相思曲可不会绝弦,我会一直一直缠着你…… “从仙界到人间, “从神都到地狱, “从现在到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 “我将会永远缠着你、试图占有你,师父……”她舔了舔鲜红欲滴的唇。 卫知一阵作呕,她作为身心体正直的女性,不管对方生得多么艳美,都不可能受到诱惑,只会感到别扭甚至恶心——更何况,这名女子还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 大抵是她神态中的厌恶被看穿了,顾彼岸面露凄色,“就因为我是女的,就因为我是你亲手养大的孩子,我们就永远不可能了么?” “是啊。” 卫知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是宿命之哀。 “那么……我再度变成男儿如何?”顾彼岸一下子悲色顿消,仿佛方才那不过是演技。她抬起艳丽红袖遮住头面,再猛地甩袖,若京剧变脸般幻化出一副俊美无俦的男儿面,凤眼飞扬,妖异盛俊——他长大了。 “我这男相,师父可是喜欢?”连声音都变成了低哑磁性的男音,好似暗夜里靡靡的蛾子振动翅膀。 “你……”卫知瞳孔颤抖,面露一丝动容,“你又是何苦呢?” 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不可能爱上你啊,我的孩子…… “不苦啊师父,我本就是冥河中诞生的神灵,非男非女,不过是万年里无数女子悲泣于奈何桥俯视着我冥河,我眸中倒映太多这样的面孔,还以为为人者当如此,幻化之初才成了女儿身。”顾彼岸急迫地解释,仿佛之前痛恨着卫知的不是他。果然,他还是喜欢啊。太喜欢了,喜欢到可以不计较之前发生的一切。 “你看……”他忘记了这是战场,高举单袖翩然起舞,若一只烈焰赤蝶,“我可以是男儿,我们可以在一……起的啊……” 他的声音断了。 他的人也如断线风筝一样坠落。 他背后多了一把灭神短剑。 他坠落之后露出的面孔是那样清澈出尘。 ——江曲泽。 他的脸上溅着血,瞳孔兴奋至颤抖,诡异笑容。 “我终于杀死你了……鬼君……”江曲泽嗓音颤抖地道。 不要怪我,你之前不也毫不犹豫对我痛下杀手么?我们之间,早就已经你死我活了……这样反而是扯平了。 众人见状士气大增,呐喊着:“仙界必胜!” 失了首领的阴兵躁动不安起来,受到仙兵的刺激,倾巢而出,肆意掠动。 卫知睁大着眼睛,愣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挖去了五脏六腑,识海一片虚无…… 这样的她,差点为一旁的杂鱼所伤,幸而被大徒弟毕昭世所挡。 “小柿子,告诉这不是真的。”她痴痴呆呆地道,“是师兄没有死。” “师父,清醒一点,这是战场!”毕昭世有些焦躁。师父虽然是成了神,但不释放神辉的话就等于毫无防备,还是会被误伤的。 卫知却恍若未闻,她不断后退,踉踉跄跄,口中喃喃:“不应该的……不应该的……这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 顾彼岸,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啊。虽然做错了事情,她只是打算带回去好好惩罚,却从未想过要啊死。 一滴眼泪从神明无悲无喜的面庞上滑过。 卫知无神地穿越混战的人群,来到了江曲泽的面前,凝聚起了万千刀刃,似乎要杀死江曲泽。 江曲泽怒斥:“云非乐!你这是做什么!那是冥界君主,他屠戮你我师门,更杀了无数修真者,令五界沦于水火!你要为了那个孽徒,杀我么?”他呐喊着,声嘶力竭。 人们从来不知到曾经荏弱可欺的江曲泽竟能爆发出那么大的音量,可声音穿透了战争,也传不到她心里。 所有的刀刃坠地,铿铿锵锵,啷当作响。 卫知远离战火人群,抱起无人理会的顾彼岸的尸体,从战场横穿而过。 靠近她的人都径自化成灰,飞逝了…… 她是神,无人能靠近她身周那一片神辉,但凡靠近者,灰飞烟灭。 “师父,你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么?老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最早,是卫知一味地黏着卫九歌,而卫九歌总是多半嫌弃。 再后来,风水轮流转,卫知成了那个没感情的,顾彼岸那个原本冷心冷肺的反倒成了红尘痴儿。 他问她,是否对在人间的一切有过怀恋,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从未”。真的从未吗?如果问心无愧,为什么回答的那么快,那么斩钉截铁,仿佛是不想给自己思考的时间? 那些问题都没有答案了,因为问题的中心已经死了。 ‘来世我们不要师徒,因为我不配当你的师父……’卫知在心里道,抱着顾彼岸离开战场,他们背后还是厮杀声,兵器与恶鬼的爪牙相击,铿铿锵锵乒乒乓乓,似玉石相击,混乱而清越。 战斗中的江曲泽回眸,看清了那失魂落魄的背影,碧绿的眸子里闪过滔天的怒意与怨恨。‘云非乐,你竟然抛下我!’ 自从他第一次见到卫知,就像是盯住了目标的毒蛇,再不肯放过她。 世有暖蛇人,若是蛇醒,终易为其所伤,因为蛇无法忍受被暖蛇人厌弃的后来…… 江曲泽追不上那狠心的神族,只能将怒火全部撒在他人身上。 战场上,半仙半妖的玄衣人嘶叫着杀死了无数阴兵,最终失去理智,差点殃及仙门中人,幸而被其兄长江白墨及时制止。 仙鬼之间的战乱结束了,阴兵溃散,仙门死伤过半,双方都元气大伤,暂时掀不起灭世风浪。 第132章 上古遗事篇·八 冥灵死后, 注定魂身四散,卫知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瞬移到了冥界, 在顾彼岸的魂魄未彻底化为烟灰之前, 将之葬入忘川。 顾彼岸烟消云散, 融于忘川之水, 那些浑浊漆黑的水漫过他的灵灰,洗涤去他活着时的记忆、倾诉与爱恨。 顾彼岸生于忘川, 死后合该归于此处。卫知心想。 明明是太上忘情的神族,卫知的内心却涌起惊涛骇浪般的痛楚,不免呕出鲜血。 她望着那刺目的鲜血忽然明白:‘或许我依旧是个凡人,成神之时的体验不过是自我麻痹,屏蔽了感情罢了。’ 人有轮回, 仙有重生,唯有魔与鬼, 消散就是真的消散。就算冥河再度凝聚出了新的君魂,也不太可能是原本的顾彼岸了吧? 可是一瞬间执念从卫知心头升起—— 顾彼岸的死亡对她而言是猝不及防的,她没有能够立即消化他横死的信息。 她留在了忘川畔,终日终夜耗费自己的神力去凝聚那冥灵的魂魄, 不惜己身, 奢求着他从幽冥醒来…… 卫知凝练冥神的魂魄,日以继夜,最终青丝成雪,表情苍老空洞。 阴槐来到忘川的时候, 就看到了曼珠沙华的海洋上那一抹素白, 仿佛落在冥河畔的白雪堆砌。 “姐姐。”阴槐喊道,语气不带情愫, 却透着令卫知感到熟稔的味道。 “你为什么叫我姐姐?”卫知扭头,淡然地望着阴槐,她的神态语气比以前更加淡漠,仿佛心灵变得跟她的发色一样苍白。 “因为我是望舒……”阴槐说,“我是望舒的残魂。” 人有三魂六魄,神亦然。 三魂曰:胎光、爽灵、幽精; 分别指:识神、元神、欲神 七魄曰: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分别指:欢喜、嗔怒、悲哀、畏惧、爱意、恶恨、欲望。 神魂不易散,除非神界大能亲手散魂解魄。 当年,日神羲和危害天界,为夫神帝俊擒获,毁神格、灭灵魄,以至于万世不存。其之归来,是万古难解的谜团,而日神妹妹望舒亦受牵连,虽保留了性命,却被神帝撕裂了神魂,导致魂分为二。 一为月神,为望舒胎光幽静与五魄的结合,生平不怒不恶,纯良至极,始终掌管明月轨迹,不知前尘,无忧无虑;二为阴槐,为望舒元神与伏矢(怒)、除秽(恶)的结合,凶恶残酷,不知善为何,入轮回,受尽万世孤苦折磨,终成邪魔。 因此,阴槐恨卫知,更恨天帝,恨神界,欲瓦解之。 卫知很快想明白了内里乾坤,苦笑了下,“我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羲和,我真的不记得了,或许我是,或许我根本不是,只是天外的一抹凡魂。”事到如今,一切是非的界限都模糊了,因果混含不清。 “你是。”阴槐断言,“你是我的姐姐,我对你的魂魄再了解不过,你是羲和,是那个差点毁灭了神界的羲和。” “所以,你今日是来……”卫知已有猜测。 “请姐姐再次出征神界,灭帝俊之威,显烈日之辉。”阴槐朗声道,作揖低首,殷殷恳求。 阴槐对帝俊的恨,超过了对自己的姐姐的怨。 卫知笑了,笑容虚假而苍凉,“神界?六界?这些东西重要么?类昔日帝俊所言——六界如火宅,世人生来就注定受苦,就算是战争,也不过是天道算计的一角,是天道对世人罪孽的洗濯之法,阻止了,又有什么意义?” 阴槐颤声,“姐姐……” 羲和一出,十日俱黑,天地昏昧,神挡杀神,佛挡弑佛,而若没了羲和,他如何达成目的? 末了,阴槐说:“你不要逼我。” 卫知看向阴槐,那是黑沉沉,宛若夜幕的眸子,不带一点杂色,太过于纯粹,以至于连瞳孔都被淹没了。 “望舒,我已经不想再管这六界沉浮、征伐了。”她的黑瞳空洞洞的,“如你所见,我为了所谓的‘正义’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人,而你要灭天帝……这件事情,我不知道正邪对错,便更不愿意插手——就算你是对的,我也不想再插手了。” 卫知真的老了,不仅是三千青丝白了,连她的心都白化了,再没有色彩,只有漫长的等待——等待或许永远不会归来的人。 “姐姐,莫非……”阴槐顿了顿,“……你当真爱上了自己的弟子?” 这是悖逆天伦的,至少在古代是如此。 “呵……”卫知笑出声,笑声凄凉而苍白,“你们为什么总喜欢用男女之情去揣度世间所有的感情?我对九歌没有深切的欲望,但这样,我就不能爱他了吗?” 是爱啊。她亲眼看着他长大,一点点的,长大了,会走会说,会有自己的想法,也会忤逆…… 阴槐知道劝说无能,遂退。 千百年过去…… 阴槐杀了天帝,却亦与天俱焚。 神界寥落,六界势力重新洗牌。 人间受到神魔大战的影响,毁于一旦,旧的历史湮灭,新的历史崛起,第一个王朝名为“夏”。 ——夏朝。 原来,卫知他们的故事不过是洪荒,是主动成为暧昧神话的洪荒时代。 卫知守卫着冥河,最终冥河之上又绽放了皓白的莲蕖。 莲蕖之上诞生了新的冥神,其名彼岸。 彼岸出世便是成年的男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花费万年时光、无尽神力去蕴养自己魂魄的卫知。 新的冥灵并不能清晰地记得过去,忘川之水的意义在于令万灵忘情,留在顾彼岸体内的只有恨——对卫知这个神女的无尽痛恨。 他杀了卫知,卫知猝不及防,神魂消弭,只留下不朽不灭的神骸。 不知为何,顾彼岸凝视着那骸骨,留下了降生之初的第一滴眼泪。 他揩去眼泪,大惑不解,‘我这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 卫知的表情介于欣喜与悲凉之间,怪异扭曲,眸光从明亮到晦暗,最终归于死寂。 所有的腥风血雨、爱恨情仇都过去了……旧的神话烟消云散,只留下古老志怪上的只言片语。 新的神话将诞生,新的历史将揭开苍苍一角。 一切,重新来过。 第133章 五千年后篇·一 千万年过去了, 沧海桑田,神明自睡梦中醒来,重归人间。 西元2019年, 被世人遗忘的神墓里, 神明睁开了双眼, 从棺椁里坐起, 白发流泻,如霜如雪。 唤醒神明的人类已经失了生息, 而神明的体内承载着沧桑疲惫的魂魄,她一时间有些迷茫,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徒弟死后,她便懒得再问世事,干脆避世而居, 不管阴槐与天帝之间的残杀,也不管那场毁天灭地的诸神黄昏。 就像是天帝曾经说的那样, 这万物生生灭灭不过是天道寻常,就算阻止了一场,还有会有一场。 六界的文明绝不只有一两层,神族之前还有神族, 千古之前还有千古, 历史的车轮会重新转动,永不停息…… 五千年的人类历史像是乱花一样纷纷扬扬,穿过时空,命运重新将最后的神灵唤醒。 顾彼岸杀了卫知之后竟然还特地开辟开辟了一片坟地, 铸造七重青铜棺椁厚葬了她, 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卫知蹙了蹙眉,取下眉心金针, 以神女之姿离开棺椁。 身上古老的华服压着她的身躯,令她显得弱不胜衣,下摆长长地拖在湿冷的地面上。 这样古艳的打扮自然不适合现代,她解开后世自己的干式潜水服,换下那白T黑裤穿上,再给后者换上神族皓白的羽衣,将之送入棺中,合棺。 卫知微微顿首,随后转身而别。 她悬身向上,所及之潭,水自分流,她自下而出,立地之时,水再度合流,恢复如常。 卫知悄然离开卫家的宅邸,离开寂静的村庄,来到都市的中心,漫步在灯红酒绿的喧嚣之中。 她不禁按住额头,锐利的听觉让她感到痛苦折磨,她释术屏蔽了万物的声音,才抬头去打量眼前的世界…… 人来人往,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而熟悉,满眼的烟火气竟让她的内心感到了一丝温暖。 卫知被顾彼岸杀了之后,灵魂四散,但有一部分大概是用来保存“记忆”的灵识留在了尸骸里,与尸体一同在古墓中沉睡。沉睡的时光实在太过于孤苦,她虽然会做梦,但她总清楚自己在做梦,因此亦会产生孤独痛苦的情绪。 卫知虽然换上了现代的服装,但行为举止依旧与常人相异,一举一动都透着古典韵致。 她的容貌过于美丽,以至于走到哪里人们都看着她,目光带着惊艳与纳罕,不少人偷偷点开视频交流App拍下Vlog。 还有大胆的男子冒昧地上去要号码,但往往被她那双看遍世事的清冷眸子一扫,不知怎么的就忘记言语,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与自己擦肩而过。 穿白大褂,金棕发俊美青年远远的就隔着人海注意到了她,他觉得她长得有点想卫家大小姐,但又不一样,她比后者美丽出尘太多,转眼回眸之际毫无烟火气,宛若谪神。 青年有些好奇,追了上来,却没有立即上前交谈,而只是观察着。 卫知被跟了一路,自然会有所察觉,她停下来,转身,看向来人。她说了来到现代后的第一句话:“江……曲泽……” 青年听见对方似乎念了个名字,却跟自己的对不上号,不由解释:“我叫钟离斐。” 命运的齿轮啮合。 有的人隔了上千年还是会再度相遇。 卫知记得青年的脸孔,正是他杀死了自己的徒弟。 本来因时光洗濯而长久平静的心湖泛起涟漪,她的眉宇间多了几分厌恶与戾气,“我知晓,我……认得你。” 过去了千万年,现代的事情她有些淡忘——但只是记忆淡化,变得枯燥扁平,却并未遗忘。神明的识海辽阔无疆,并不似凡人那般健忘,当然他们不会一直记得生命中的所有事情,但若想要从中翻找出相关的记忆,却是轻而易举的。 她甚至还记得最初的那本书,就是因为那本书,她才来到这个世界。 那本书里写了卫知,写了钟离斐,还写了钟离墨、姜晴雨,貌似是一本命书,记载着现代几个命运之子的命数。 卫知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另一个世界会有这个世界之人的命书,但这并不重要。 钟离斐清晰地看到她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厌烦,大惑不解,“你认得我?我们以前见过吗?” 卫知知道钟离斐极有可能是江曲泽的转世,但不确定眼前这个人还算不算是当年那个人。 人死后,七魄散,只剩三魂,三魂再凝聚新的七魄,方成下一世之人。所以,这人转世后就不算原来的那个人了,尤其是喝了孟婆汤,连前世记忆都没有了的人。 但江曲泽是仙,仙神转世并不会散去七魄,除非有外力加持,就像是阴槐那样。 卫知走到钟离斐的跟前,手成掌,按在他的胸口。 钟离斐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的脚就跟生根了一样,难步挪不开,整个身子僵住,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你想干什么?”他内心十分紧张,毕竟这可不是升平之世,有妖魔,有邪道。万一这长得跟天仙一样的女子是妖怪呢?或者她是邪修,下一秒就来个黑虎掏心呢? 堂堂大反派,此时却成了待宰羔羊,他顿时心生耻感,略带白人风格的素白脸庞浮现羞恼的红晕。 卫知只是去探查钟离斐的灵魂。 一探之下,她发现这厮的灵魂果然与江曲泽的一般无二,顿时怒上心头,一掌将他拍飞。 钟离斐不但被拍出去十来米,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后撞在街边的树上这才堪堪停下,树还给撞折了。 钟离斐捂着胸口,吐了口血,血染红了大褂洁白的衣领,抬头愤怒而不解地望着卫知。 卫知一头雪白长发在夜风中飒飒飞舞,如妖似魅,神色清冷中携着戾气。 周围的路人惊呆了,纷纷猜测:“拍戏?”“那一掌是龟派气功吗?”“灵异事件?!” 一个老外惊呼:“Chinese kungfu?!”路人甲呵呵:“你怕是对中国有什么误解。” 卫知却完全无视这些人的议论与目光,漠然地转身离去。 黑夜莽莽,神明无家……可归。 第134章 五千年后篇·二 卫知还是凭着本能来到了生母的家。 照理说, 家里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儿子杀了丈夫,姜心应该离开这个地方,另外居住才是, 可姜心就愣是坚持居住在这个发生过血案的、狭小的、敝旧的地方。 店铺是不开了的, 门楣上的白色绸带一直未去, 这个地方成了永远的灵堂, 在夜色中显出森然的味道,路灯似乎为了应景, 竟然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 大半夜的,这大门也不关着,可以看到里头成排的五彩花圈,末处淹没于屋子里的阴暗——并未开灯。姜心坐在黑暗里, 目光呆滞地望着外头…… 她注意到了卫知,那个神仙一样的人儿, 甫一出现就无法忽略。 那是……谁? 姜心没有认出卫知,她也觉得卫知和自己女儿生得像,但却不敢画上等号——轮廓是像了点,但自己女儿到底不是那样的神仙相貌。 卫知朝着姜心走来, 张口不自己喊了声“妈”。 过了这么多年了, 从人间到仙界,从仙界到神界,再从神界到人间,她看到这个女人, 还是不自觉这么喊了, 就仿佛是本能。 姜心嘴巴张了张发不出声音,她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闺女, 自己闺女眼神是很锋利的,然而这个姑娘的眼睛是空落落的,看人的目光是月色一样的浅淡、清凉。 卫知见姜心不信任自己,便也不强求,只是径自走上楼,去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这样不请自来,倒是不像鬼神,像强盗了,可有的时候,鬼神不就像是…… 姜心亦是曾修真之人,自是看出卫知身上的力量非比寻常,不敢阻拦,只是战战兢兢,末了,拨通一个很久没有拨的电话,“喂,父亲……不是,我……不是,家里来了个人,自称是我闺女,可我左右看着不像……拦不住……那气息,很强。” …… 甄央是一名大学教授,他非常年轻,今年才二十七岁,住在浙大附近的单身公寓里。这种单身公寓一层才两户,门对门,甄央对门的邻居不久前搬走了,新来的邻居搬来五六天了,甄央竟是一次没见过。 这日,甄央给学生上完晚间讲座才回家,路上路过超市顺手买了些果蔬生肉,提着就上了楼,在快到家的时候,见那神秘对门里走出来一位穿着白色兔耳朵卫衣的女孩,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十分娇嫩,肌肤素白,圆脸圆眼瞧着人畜无害。 女孩跟甄央对视一眼,低下头,匆匆下了楼。 在女孩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甄央忽然脑中警铃大作,浑身冒虚汗,若非强撑早就站不住了。女孩一消失在视野近处,甄央立即瘫坐于地,满头大汗,心跳狂乱,几乎要令他晕死过去。 甄央只是个普通人,但他有一项异于常人的能力,就是对危险的强烈预知。他的预感告诉他,这个看着无害的少女非常危险。 几乎第一时间,甄央便有了搬家的想法。 …… 兔耳朵卫衣的少女出了一趟院门,去了位于浙江云山之中的隐世玄门。 玄门之中最近出了大事,他们的少主失踪了,在山下他们找到了跟自己少主很像,却截然不同,灵力磅礴之人。他们不敢将这个人叫回宅邸,而宅邸的老爷子半截腿入土,不大能管事儿了,一时间宅子成了群龙无首之态,每天都有争吵和打斗,防守亦不慎严密。 兔耳朵卫衣趁着岗哨与人争吵之际,飞上墙头,落入古风的院子,顺利潜入。 她像是漫步一样闲散地走在其中,直到遇到了那蓝眸的西亚少女。 西亚少女穿着蓝粉二色的传统汉服,却掩不住满脸的异域风情,她正与红衣萝莉在打架。红衣萝莉指尖原本是灵光闪烁,随着打斗的激烈化,灵光中竟浮现幽黑的雾气,丝丝缕缕,诡异非常。 西亚少女似乎只是身手敏捷,无其他能力,被镇压到不可翻身。西亚少女面朝下,脸埋了会儿土,努力昂首。红衣萝莉骑在她背上,缭绕黑雾的指尖逼近后者的太阳穴。 兔耳朵卫衣打了响指,忽然红衣萝莉就失了神采,像是被定身了般不得动弹,亦无神智。 西亚少女赶紧翻身,令红衣萝莉坠倒在地。 西亚少女就是卫知收养的女孩,曾经帮衬纪圣净的莉雅。她站起来,看向救自己的人——陌生脸孔,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 莉雅:“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 “你家?”兔耳朵卫衣笑容诡异,“你确定这是……你家?”她忽而抬起右手,五指略收拢,指尖缭绕着血光与黑雾。 她朝着莉雅走来,莉雅不禁后退,作中国武术的起手式,“你别过来!” 兔耳朵卫衣听在距离莉雅一箭之地的地方,微笑地望着她:“想起来吧……我的孩子。” 那诡异的手在莉雅面前挽了个花,接着莉雅脑海里立即闪过无数画面,有跟血族少年纪圣净相处的点点滴滴,有跟远在中东的养父该隐之间的故事,还有在她从中东战场苏醒过来之前的事…… 莉雅在兔耳朵卫衣少女跟前跪下,虔诚道:“参见母神。” 穿着兔耳朵卫衣,模样与中国人无异的少女实际上是希伯来神话里的魔神——莉莉丝。 莉莉丝伸出手,摸了摸莉雅的脑袋,笑容诡异,“很好,我的孩子。” 莉莉丝带着莉雅离开卫氏玄宅。 她们的气息消失在院门之外后,原本倒在地上的红衣萝莉立即坐起来,曲着膝盖,她甩了甩下微麻的手,接着手杵着下巴,懒洋洋道:“终于来了,新的乱世导。火。索。”她的眼神慵懒而冰冷。 …… 宁波,苏氏集团旗下SayHi娱乐。 今天是这儿的招聘会。 上任不久的新总裁对自己的秘书左右不满意,辞退了好几个之后,决定重新从应届大学生里选拔人才。 SayHi的总裁原本是苏幕遮——苏家大公子,导演界新星,浪声在外的花花公子,前不久被自己的男性恋人一刀子捅死,于是权柄就顺理成章地交到苏幕遮的亲弟弟,苏家二公子苏云敛手里。 比起才华横溢又是非多的大公子,这二公子算是极其低调的了,才能只是中庸,左右不出错的那种,因此即不受父亲重视,而不受媒体关注,他自己便也对自己放任自流。 苏云敛根本不想当什么CEO,这不是谦辞或者造作之语,穷人总是向往富人的风光,富人偶尔也会向往穷人的平凡,苏云敛没什么野心,讨厌商场上的权力游戏,巴不得自己哥哥继承家族企业,而自己逍遥海外,当个闲散人。 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娶个相爱的老婆,生个把孩子,有个温馨的家,一辈子悠哉悠哉不咸不淡都过掉。可惜那个愿望,在他大哥死后就彻底成了泡影。 他之所以辞退那些秘书,是因为那些秘书都是别人安插过来的,不是故意出纰漏,让他的商谈告吹,要么就干脆是不知哪来的杀手,直接来取他性命。 SayHi只是苏氏旗下的一个小产业,苏氏的掌权人是他的爷爷,而他爷爷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孙子孙女双手数不过来,这等于苏氏的继承人亦多得数不过来,连外孙外孙女闻见了钱香,也纷纷来插一脚。 苏云敛的父亲,苏青空虽是长子,但这毕竟不是讲究嫡长子继承制的古代,苏爷爷又有心在年轻一辈中寻找继承人,故而苏氏花落谁家目前为可而知。 苏青空本来大力扶持自己大儿子,总是拉着苏幕遮到苏爷爷面前现,如今大儿子死了,所有的野心、赌注都压在了小儿子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苏青空的野心,苏云敛虽淡泊名利,但既然在那个位置上,就避免不了明争暗斗,再加上,苏爷爷对苏云敛的评价一直不错,在苏幕遮还在世的时候,就常绕过哥哥夸弟弟,故而其他继承人纷纷将苏云敛当作了眼中钉,无所不用其极地要令他失去竞争力。 苏云敛头痛不已,只好从外头找可信赖之人。 但问题是…… 面试者一个接着一个,不是歪瓜裂枣就是别有用心,给苏云敛几句话就问出问题来,神色大不自然。 苏云敛按了按额头,想起了网络上的一个笑梗:总有刁民想害朕! 一旁的中年面试官担忧:“总裁您没事吧?” 苏云敛满脸疲惫地摇了摇头,“没事——下一个。” 主流文化吹捧名为“总裁”的群体,却不知道他们每天都面对着什么——就算没有杀身之祸,那也有秃顶危机啊! 下一个来的竟然是个相貌西亚风的美少女,五官立体,眉心有一颗胭脂痣,虽穿着职业的黑色西装套裙,依旧能看出她十分年少,白衬衣的领子上系着漂亮的蓝色丝绸领结,衬得那双海蓝色的眸子漂亮到了妖异的程度。 中年面试官狠狠皱眉:“你成年了吗?” 另一个面试官翻了翻简历,“你是吴依依?可上面的照片不是你啊!”他抖了抖简历,上面贴着的一寸照上是个细长黑眼睛,五官扁平的中国姑娘。 美少女冷着脸鞠了个躬,再抬头,那双眸子焕发出了荧蓝色的光,愈发显得妖异。她看向中年面试官,又看向提出异议之人,二者忽然纷纷往后倒去,靠着椅背,头一歪,失去了声息。 “怎么回事?!”有人惊恐地叫道,接着他也成了牺牲者。 还剩下的三个面试官纷纷起身逃跑,蓝眸美少女没有理会。 苏云敛也起身想逃跑,可他吓得腿脚不利索,难以灵活跑路。他是坐在正中央的,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的眸子像是夜光石般亮起的那一刻,极具科幻感, 这样的异变让他整个人都傻住了,“外、外星人?!” 蓝眸美少女朝着苏云敛慢步走去,姿态曼妙,步步生莲,但在苏云敛看来无异于恶鬼扑面,他狠狠将面试资料统统扔到她身上,大喊道:“你别过来!!” 美少女的眸子已经不发亮了,含笑望着苏云敛,然后携着亲昵又眷恋的语气道:“父神……” 作者有话要说: 甄央出自我的《预感赢家》(预收文 第135章 五千年后篇·三 江南一处北欧风格的咖啡厅里, 装潢极简,灯光幽微,播放着节奏布鲁斯, 正播到俄罗斯血统的美籍歌手Alina Baraz的《Fantasy》(幻觉)。 “...So you say you wanna get away (你说你想远远逃开) ...Take you to a place (带你去个地方) Where there's no time, no space (感受不到空间和时间的流逝) I could be your private island...” (我是你异世界的) 迷幻风的缠绵旋律, 蛊惑人心。电子乐器音时高时低, 缓和而温柔地抨击耳膜。Alina的唱腔幻美如梦呓,尾音总是丝丝缕缕, 像是缠魂绕魄的美人,让人如吸麻-烟,世界随之变得梦幻、失真…… 这样的音乐终于将卫知从持续千万年的神话幻梦里拉扯出来,回到新世纪。 卫知现在是神明,但获得却很烟火气, 整日里晃荡在都市的街头,用卫氏的资产享用美食、娱乐、住行等资源——她的记性好到连银行卡的密码都没有忘记, 就算不知道,用神力破坏个ATM机是易如反掌。 她孤独地沉睡了那么久,在之前又一直在冥河畔蜗居,积攒了无数年的无聊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 尽可能地给自己找乐子。 今日, 她着了一身白色的改良西装,内搭一件浅灰色的衬衣,姿态休闲,闭着眼睛聆听音乐, 手里捧着一杯美式咖啡, 像是任何一个闲暇时刻的白领,由于气质出众, 旁人猜测她可能是什么大集团的千金或者女总裁。 她将那及踝的白发剪到了及腰的长度,不染色,素素的,像是雪的瀑布。 现代反正各种发色的人都有,她不必多此一举。有人多人怀疑她的白发是假发,大胆的还上来问哪儿买的假发,好逼真什么的,都被她凉凉的目光逼退了。 白长发,西装,盛世美颜,高挑身材,让人都怀疑是动漫里走出来的了。 一位扎着双马尾,穿着森绿色繁复洛丽塔洋装的Lo娘兴冲冲地跑到卫知跟前,喜气洋洋道:“你是最近在某抖上火爆了的‘白发公子’对不对!” 最近某抖App都被卫知的形象刷爆了,人们在咖啡厅、游乐场、海洋公园、商业街、夜店、酒店等地方都有捕捉到她的踪影,因为其容貌过于出众,到哪儿都会被人注意到、拍到,以至于以窜头猴的速度火了。 人们拍到她清清冷冷地坐在夜店里,在嗨爆了的环境里遗世独立,手边是几杯颜色鲜艳漂亮的鸡尾酒,偶尔她会小酌几口,不管谁来邀她去蹦迪或撩拨她,她都不搭理,像个红尘圣僧。 人们看到她坐在过山车上,坐在一种因离心力而疯叫的人群中,面不改色,眼睛都不闭,眼神还有些许迷惑,似乎在说:这有什么刺激的? 人们录到她漫步在人来人往的夜间商业街上,明明是穿着现代装,背影却予人逍遥谪仙之感,不小心还同屏录到了穿汉服拍某抖的小哥哥,高下立见——古风在骨不在衣。 人们不知道她的名字,便给取了许多代称,逐渐被总结成两个:神仙哥哥、白发公子。 为什么不叫她小姐千金什么的?那是因为卫知身上有着古代公子般的清贵气质。 Lo娘瞄了一眼卫知的胸部,旋即失望,“你真是女的啊……” 卫知偏好中性打扮,有时候衣服宽松了,录下来的视频雌雄莫辨。 闭着眼睛的卫知,眉头抽了抽。 Lo娘打量着她的打扮,问道:“你是在Cos谁吗?杀生丸的现代变种?那你脸上的妆是不是少画了两笔?” 卫知不想理会她,微微蹙眉,眼睛都懒得睁开。 Lo娘习惯了被颜值高的人冷待,自顾自接着说:“不过,你的妆好服帖啊,跟生在脸上似的……”还大胆地伸出手,触碰到了卫知微凉的脸颊,触感丝滑,毫无脂粉之腻,像是摸了剥皮鸡蛋或果冻。 Lo娘愣了愣,“你这该不会是真的吧?素颜?怎么可能有人素颜长这样呢?!!”她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裂了。 卫知睁开眼,桃花眼折射出一片潋滟水光,清冷而不失澈艳,“摸够了吗?”她的嗓音就像昆仑雪水,凉得刺骨。 Lo娘闪电般收手,差点吓哭,“对、对不起,我、我……”她被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卫知不与凡人计较,起身,留给对方一个笔挺的背影,洒然离去。 Lo娘望着那堪称玉树临风的背影,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自言自语:“这、这也太帅了吧?明知道她是女人,还是……完了完了,我果然是混圈太乱,连性向都要出问题了!” …… SayHi公司双子楼之间的玻璃通道上一前一后疾步走着两个人,前者是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总裁,后者是个千娇百媚的西亚少女。 总裁:“都说你不要跟着我了!” 少女:“爸爸!” 总裁回身训斥:“我不是你爸爸,我一个黄种人,怎么可能生出白种人的你!” 少女泪汪汪道:“可是爸爸,我真是你女儿啊,你不记得我了?” “你到底是哪儿来的?谁派你的?你妈妈呢,她是不是觊觎我的财产?!” “不是……” “就算要演戏,也找个靠谱的群演啊,我才二十六,怎么生出十七八的孩子?” 进行着这样无意义对话的是苏云敛和莉雅。 莉雅一言不发杀害了三名普通人,这件事自然会引来玄门中人的介入调查,来的恰好是卫氏的人,他们给苏云敛等四个目击者洗了洗脑就离开了。莉雅瞪谁谁死的本事他们是领教过的,哪儿敢要莉雅“伏法”?赶紧装不认识走了。 苏云敛莫名多了个小尾巴,还一口一个“爸爸”,苦不堪言。 公司里流言蜚语四起,不过他们都不觉得这十七八的少女会是他们年轻总裁的女儿,暗地里猜测她是他的小情人,毕竟情人之间也会喊“爸爸”“女儿”来助兴。 …… 神农架,一行人正跋涉深入。这样地方虽是大自然宝库,动物们最适宜的栖息地,却并不适合人类徒步。 神农架神秘莫测,自古以来奇谈甚多,不少人在这里转转悠悠没能出去,白骨掩青丘,导致人们谈之色变。 这一行人都是大学生,一张张稚嫩的脸孔,充斥着对自然环境的好奇心与对未知冒险的向往。他们都背着大大的专用户外背包,看起来做足了准备。 他们中有个胖姑娘,有个瘦汉子,还有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娘炮,一个大大咧咧的假小子,各有特色,凑成了个小团队。 胖姑娘有些胆小,缩着肩膀,讷讷道:“离旅游区越来越远了,手机信号没了,连指南针都时灵时不灵,再这样下去,咱们会有危险的的!要不……还是回头吧?” “咱不就是为了‘危险’而来的么?”假小子道。此人不但穿着男性化,还留着利落的铂金色短发,右耳上方剃出了代表着“荷鲁斯之眼”的纹路,特立独行。 瘦汉子不屑道:“不就是片山沟子吗?小爷大小在山里长大,什么样没见过?有什么危险不危险。” 小娘炮倒是淡定,只管闷头往前走。 这些年探险和户外有年轻化的趋向,这些少年人受主流文化的影响(主要是盗墓流小说),开始向往与众不同的生活。 可真正的“不同”是不会轻易叫普通人见到的,或许,当他们见到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 这世界上有很多禁忌,不该听的,不该看的,不该靠近的…… 一行人在半路上遇到了个孤身的男人。 男人穿着咖啡色的长风衣,尼龙的料子反射着光,显出几分潮流味,留着金栗色的及肩波浪发,却称不上娘,五官立体分明,眉骨偏高,眼眶深凹,里头是双翡翠般的绿眼睛,眯眼笑的时候会氤氲出一片熠熠的宝光,戴着副儒雅的金丝边眼镜。 他也背了个包,深棕色,牛皮色泽,并不十分大,估计连个帐篷都有没有,就这样步入莽莽丛林,不由让几个人觉得不专业。众人又见他斯斯文文的,像个学者,觉得他肯定是什么户外知识都不懂,就为了科学进山的,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恤之心。 假小子白澄最为热情,箭步上前,弯腰搭上陌生男子的肩膀,“朋友,你也是来探险的吗?” 这男人本来是蹲在溪边取水喝的,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水未取好就被人打搅了,手顿了顿,等水满了瓶子才站起来,冲白澄礼貌地笑了笑,“是啊。” “就你一个人?” 男子点头。 “不介意的话,我们同路吧?我们几个也是探险来的。”白澄指了指身后的同伴,“一起的话,互相有个照应。” 男子略微思忖,薄唇上的笑意荡漾开来,愈发显得他容貌俊美近妖,“好哇,那真是感激不尽。” “我叫白澄,你叫什么名字?”白澄大方地伸出手。 陌生男人握住白澄的手,只听他用低哑磁性的嗓音道:“你好,我叫钟离斐。” 第136章 五千年后篇·四 商业街, 街上出现了白发的贵女,大家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并且开始愿意她背后是营销炒作, 出现在她面前各种询问的人少了一些, 不过她还是戴上了黑口罩。 不过黑口罩完全无法掩藏她的美色, 那双桃花眼以及清冷气质已经说明了太多的问题。 楚九歌很快就找到了卫知, 卫知正在排队买奶茶。 楚九歌来到卫知的身旁,冷笑道:“神明还买奶茶, 新世纪的笑话吗?” 卫知低眸看着红色汉服的萝莉,“谁规定神明不能喜欢喝奶茶?天道吗?” 卫知的眸色是浅淡的,就算明知道楚九歌的身份,也没有动怒。 楚九歌,毫无疑问就是曾经的卫九歌——鬼君顾彼岸, 是杀了卫知,导致卫知沉睡五年前的罪魁祸首。 卫知本应该对此人有怨恨的, 可惜,神明的感情单薄,不执着于小情小爱,自然也不执着于小嗔小恨。 顾彼岸不是神明, 她胸腔中依旧涤荡着对神明的怨怒。她撕裂和平的假象, “既然你想起来了,为什么不对我发动攻击,或者……复仇?” 神明露出了迷惑的神情,“复仇……为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神明, 只要不是堕落的魔神, 是不明白复仇是什么的,除非——人类群体触怒之, 上帝对俄摩拉和索多玛的摧毁就是因为整个城的人类都是罪恶和堕落的。 顾彼岸咬牙,“你就不怕我再度杀了你?” 卫知淡淡扫了一眼全新的鬼君,“就凭……你?”她的眼眸低垂而轻蔑。 ——鬼君一米五。 上一次被顾彼岸杀死不过是意外,她没想到自己一手带大并且耗费灵力蕴养出来的冥灵一醒来就杀掉自己。 鬼君小豆丁怒了,跳起来,并且当街就幻化出了一米八九的真身——身形气场,风流倜傥,容貌绝艳的鬼界美男子。 “哦,不错嘛,符合我的审美。”卫知毫不吝啬夸奖,语气轻佻,唯有眸色依旧清冷,像是高岭之花。 “‘我’?”顾彼岸有些迷惑,“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自称还是这么掉价?” 卫知心说自己是人类啊,还是现代人出身,什么“吾”“本尊”“本座”都太装逼了。归根到底,她从未忘本,即使在外人看来她是那样的高大上。 卫知沉默了片刻道:“这些重要吗?” 一米八九的顾彼岸俯视着一米七封顶的卫知,想起了重要之事,“你真的没有爱恨嗔痴么?”真的失去了为仙为人的本能了吗?他不信,如果是这样,他做任何事情都会显得毫无意义。 卫知略微咧嘴,“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神明在触怒之前总是慈悲、宽仁的。 队伍不断前进,终于轮到了卫知,卫知认真地看着奶茶店的单子,犹豫半晌说:“这个,这个以及这个。” 焦糖玛奇朵、莓果百味冰、经典奶茶。 除了百味冰,其他的口味都很老气了。神明已经太久没有品尝人间美味了,故而连经典奶茶都成了她惦念的东西。 经历了那么多,卫知格外享受这些连人类都能享受的日常乐趣,也夺回了对玩乐与美食的爱好。 顾彼岸望着那洒然的背影蹙了蹙眉,“无趣……” 毫无疑问,一个普通人般的神明,简直让他失去了虐待的乐趣。 …… 神农架深山之中。 钟罗盘完全失灵,白澄一行人彻底失去了方向,然而孤身而来的钟离斐似乎依旧有着明确的方向与目的,一往无前,恐慌的一行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 饶是最大胆的假小子白澄都有几分惊恐与怀疑,她问道:“你、你真的知道怎么走出这片山林吗?” 钟离斐语气难以捉摸,“当然。”笑容还透着一股子不怀好意的味道。 白澄等人悄声开了会议,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见。 瘦汉子说:“这个人有古怪,明明没有指南针或者罗盘,却走得毫不犹豫,仿佛分得清这每一棵树的差异一样。” 胖姑娘说:“这不是好事吗?说不定他是常年漫步神农架的研究人员。” 小娘炮说:“沙漠上有识岩辨草之人,这山林之中自然也有识木明芝之人,他或许是真的认得路。就算没有,我们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瘦汉子还是不放心,欲言又止。 白澄作为领导,认可了小娘炮的说法,事到如今,除了跟随这个陌生人,他们无其他选择了,指南针失效,手机信号为零,眼前还是令人作呕的重复幽绿。 钟离斐略微扭头,视线往后倾斜,斜唇笑了笑,‘凡愚。’ …… 离斐入了一个幽黑的山洞,其他人面面相觑。 小娘炮猜测道:“难道往外的路在山洞里?” 胖姑娘快哭了,“这里头会不会有野兽啊?” 瘦汉子略思忖,“他这么干脆就进去了……或许他知道里面没有危险。” 白澄犹豫了片刻,指令道:“跟上。” 里头黑灯瞎火的,众人打开了狼眼手电,照亮方寸天地。 走在最前头的钟离斐停住了,横在他身前的是漆黑浑浊,散发恶臭的地下暗河。 这黑山恶水之中,竟然躺着一身穿霓裳羽衣的美艳妇人。 那是真正的霓裳羽衣,在黑暗里兀自焕发着水银色泽,隐约流动着异彩,待到入了光明之中,便会成皓皓之白,并流光溢彩。 美妇身姿婀娜,留有一头鸦羽般的乌黑长发,发尾缠绕着她莹莹的脚踝,没入恶臭的腐沟之中,过分鲜明的对比,令人叹惋。 美妇睡相安详,身上却缠绕着层层封魔链,四肢、心脏、眉心、喉咙上各插着一枚锁魂钉,一柄不知来历的桃木细剑插在她的胸膛正中。想必有人为了封印这魔物煞费苦心。 白澄等人都吓傻了。 瘦汉子颤声道:“这不是千年僵尸,就是厉鬼,我、我们赶紧、紧走……” 胖姑娘和小娘炮的腿脚都不利索了,整个人僵在那里。 胖姑娘说:“我、我我我也想跑啊,可是我跑不动……”声音带着哭腔。 白澄道:“猴子,你带胖妞,我带苏苏,我们赶紧走!” 四人互相搀扶着远离那诡异的妇人,钟离斐却停留在那里,嘴角弯起诡异的弧度。 第137章 五千年后篇·五 “找到你了, 我的……新宠物。”钟离斐道。 他逐一拔掉锁魂钉,割开自己的肱动脉,任由血液落在桃木剑上。血液顺着剑的血槽流下去, 一直流入羽衣美妇的胸膛, 没入其肌骨之中。 美妇紧闭的眸子下眼珠疯转, 她启唇呼出第一口气息, 浑浊而幽冷。 钟离斐拆掉那层层锁链,最后拔出那把百年不朽的桃木剑, 随后被封印的魔物缓缓睁开了凤眸…… 神魔归来。 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闪身拦住即将逃离洞穴的白澄等人。 神魔不知沉睡了多久,体内的魔气之源几乎要干涸,她咧嘴,露出尖锐的獠牙。白澄等人仓惶地后退, 身后是无尽黑暗与漠然之人。 “啊!!!!!”洞穴里发出接二连三的惨叫,他们没有人能够离开这方黑暗, 成为了神魔醒来后的第一顿餐。 神魔擦了擦染血的嘴角,表情餍足。 神魔在寒冷的晶林之中沉睡了百年,她本不该活得如此悲凉清寂,她是天女, 高高在上;她是魃, 有如烈火,可焚世间。 传说,天女魃堕地之后,所过之处皆为烈焰与干旱、灾难与死亡, 而传说并没有错。 如今, 她天女魃……重临人世。 “小子,既然你唤醒了本尊, 还下了血契,那么本尊自会听令于你,但本尊还有一尘缘未了,故而,先行告辞了!” 钟离斐想要阻止她,但她流光溢彩的身影已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钟离斐蹙眉,“真是不受控的家伙,该说…不愧是上古的魔神吗?” 洪荒时期的僵尸老祖,魃直接大踏入外头的青天白日之下,毫不畏缩。 天女魃是不惧烈日的,她本身就是一轮烈日。 她仰头望着那轮炙热的焱阳,感受着许久未曾感受的世界,展露了清甜的笑,接着她笑出了声,笑声逐渐癫狂,“卫长明,你怕是不会想到,本尊还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吧?” 卫家面临灭顶之灾。 身穿羽衣的魔神凭空而降,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血雾冲天,哀鸿遍野。 卫知不擅卜,但一种强烈的不详预感弥漫心头,令其不安。 遂,她找路人借了六枚一元硬币往天上一抛,待其逐一落地之后,对应八卦,结合《周易》,推算出其卦象,谓之“大凶”,意味“宅有血光”。此为六爻之术,是古时候最常见的卦术之一。真正的卜算高手,往往这一卦就能算尽乾坤动荡、王朝更迭。 本来还在嘉兴古镇的卫知立即赶回位于青州的老宅,此时,天女魃已杀了卫家上千人了,血流成河,无人能挡之。卫知的太奶爷,当今家主正要用逆天禁术,将自己仅剩的寿元与灵力全部转化为咒力,用来对抗这上古魔物。 卫知在神界的时候,天女魃都还未出生,因此互相并不认识,但他们都能感受到彼此的神力,卫知的神力磅礴而纯粹,天女魃的却已经浑浊不清,堕化及魔。 卫知喝问那满手鲜血的魔神:“你是什么人?” “这应该是本尊问你!”天女魃被其激怒,释放出滔天的黑色神力,墨发狂舞似蛛网,五指弯钩如鹰爪,双眸发赤。不分青红皂白,迅速向卫知发动了攻击。 黄帝后期重新在上界建立国土,却禁止天女魃上天,就是因此。杀戮污染了她的眼眸与神魂,令她暴虐无疆,嗜血狂妄,自然没有资格居于白洁神土,管辖下方。 “这人间竟还有除了我之外的神,我本来应该感到庆幸的,可惜……”卫知一边应付自如,一边感慨,清冷的眸子浮现一丝落寞。 “少废话!”天女魃攻击灵力,那些神力就像是沾着毒液的蜘蛛丝一样致命且无孔不入,好在卫知的神辉浩荡,防御严密,不受侵犯。 “你为什么要杀卫家人?” “杀?不……”天女魃面露疯狂之色,“本尊是要灭门!” “……”卫知皱眉,觉出不对,这天女魃不像是受到谁的指使,倒像是跟卫氏有深仇大恨,“你跟卫家人有什么仇恨,须得你如此残暴?” “本尊残暴?”天女魃嗤笑不已,“除魔师千百年来对我等僵尸穷追不舍,毫不留情,他卫氏在百年前灭我僵门,那些就不算残暴吗?!!” “有这事吗?”卫知看想自己的太奶爷。 “祖上确实有那么一桩……”丰功伟绩,这话卫家家主是不敢说的,“……案子,但是这也是逼不得已,当时粮荒,民不聊生,还缝僵难,黄河以北的人都快死绝了,卫氏先祖被请出山,绝僵患,不过是不得已为之。” 底下有卫家门户呐喊:“你们僵尸坏事做尽,吃人肉啖人骨,实在吃不动的就传人僵毒,还不许人反抗吗?简直岂有此理!” 天女魃冷笑起来,“一群愚民!西洋生物学学过没有?万物相生相克,每个物种都不过是食物链上的一条,狼吃羊不犯法,为什么我们僵尸吃人就得有错?!” 众人一时哑口。 天女魃释放出更多的黑色神力,铺天盖地,并将卫知团团包围住,连那神辉都只能透过缝隙投射出来。 天女魃哈哈狂笑,“你等灭本尊满门,本尊换你等满门血色,一报还一报,这才叫公平,比你们这些假道士那套虚伪的仁义道德要真实的多!” 被黑暗包围,被刀子般凌厉的神劲密集攻击的卫知感到了烦躁,‘为什么反派总是说得一套一套?’卫知差点就要被洗脑了,可她是个死脑经,很坚定,下一秒,爆发出比对方更猛烈的神劲,直接炸裂了对方的攻击网。 天女魃被反噬,往后头的虚空倒飞了几许,吐了一口血,不可置信:“尔等无名神,怎么可能做到……” “谁跟你说,我是无名神的?”卫知不满,却并不提起自己的封号,“你个疯婆子,唠唠叨叨半天,是以为这天底下已经没神能制得住你了是把?”说完,卫知冲了上去,不复曾经万剑归宗的优雅,而是直接给了一拳,那是负载满满神力的一拳,直接让对方神魂震颤。 卫知这会儿还穿着白西装,上去一个拳头这么野蛮,倒是像拍功夫片的。 这还没玩,卫知怕天女魃反扑,连续在虚空中变幻位置,从不同角度殴打对方命门,直接让高高在上的天女变成头发散乱、鼻青脸肿、呜咽哎哟的可怜鬼。 卫家家主恳请她杀了天女魃。 卫知却不从,道:“这旱魃所行索然残暴,但是她说的不无道理。她是丛林中的一只狼,你们都是羊,狼吃羊,不犯法。” “可是……”卫家家主完全无法接受这种理论,整个除魔界都不会认可它。如果真信奉之,那还除魔做什么?这是文明社会,怎么还能遵循那样血淋淋的丛林法则呢? 卫知的思维已经完全不能用人类的来衡量了,她不听对方的可是,想要给昏迷的天女魃下主仆契咒,结果发现已经有人先一步这么做了,感受到天女魃体内流淌着的,用于制约的魂丝,卫知脸沉了下去,“钟离斐……想不到,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真的是你。” 她念那本命书的时候是存了几分侥幸心理的,毕竟作者很少从钟离斐的视角写东西,因此没有清楚地交代过那些案子背后的故事。 “罢了。”卫知收起下契咒的手印,转而封印了天女魃,收入自己的“方寸”小世界。 …… 这世界上会执着于复仇的不只有妖魔,还有人。 人执着起来了,可能比妖魔更可怕。 姜心这一天又在黑暗的店里虚坐,她神情恍惚,眼底青黑,显然是不怎么睡觉,她身形晃了晃,似乎要支撑不住趴下了。 而这时,一阵诡异的风乍起…… 空无一人的凄冷街道上忽然出现一个穿着兔耳朵卫衣的少女,一步一步朝着姜心的小店走来,在姜心注意到她的时候,还冲姜心挥了挥手,笑容清纯而甜美。 姜心正迷惑这人是谁,少女已及她店外一米,朝着姜心道:“好久不见啊,阿妈。” 那一声“阿妈”用的是方言,语气跟姜心曾经的小女儿一模一样——那个被恶魔附身了的小女儿。 姜心瞳孔骤缩,几乎立即站起来,朝着外头的少女扑过去,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二话不说就直接用力,往日里憨厚的面容变得无比狰狞。 莉莉丝却并不挣扎,被掐得脸蛋青红交错还笑着,她断断续续说:“你只管……掐死……反正这……不是……我的……身体。” 姜心想到她可能是故技重施,想附身自己女儿一样,俯身了一名无辜少女,手劲不由自主就减小了,但却舍不得就这样放过敌人,依旧掐着对方。 “你想杀我本尊,为你丈夫报仇吗?”莉莉丝笑得很纯良。 姜心嗓音颤抖,惊恐莫名,“你到底想怎样?有什么目的?” 包括姜心、卫知在内的世人都无法理解莉莉丝的行为目的,她就像是个神经病,做事看起来毫无逻辑,似乎只为她自身的爽感——可被人掐着,被人憎恨,被人寻仇,又有什么值得爽的呢? “你知道吗?姜氏在欧洲有个秘密展馆,里头有……”莉莉丝还在笑,笑容逐渐变得蛊惑起来,她的声音就像是那勾引船员下水寻死的海妖,“我的尸骸。” 玄门中的姜氏这些年在国内的势力一直比不上卫氏和钟离氏,故而只能转战外国,借此弥补不足,因此倒是捞了不少钱,大有韬光养晦的意思。 姜心像是被蛊惑了,眸子里浮现了诡异的光彩,像是悲伤,像是愤恨,像是欢喜,像是绝望,像是希望…… 姜心疯了,至少在这一刻被仇恨冲晕了头脑,被西方的妖女之祖迷惑了。 莉莉丝,亚当的第一个妻子,魔王路西法唯一的情人,是” 梦魇女妖(Succubus)“的初始原型,是血族的始祖。 ——她能迷惑万物。 人类或许就是因为她的迷惑才会失乐园…… 第138章 五千年后篇·六 卫知的曾祖父, 卫家家主,卫颂凝视着神明的脸容道:“我还是不相信……我的曾孙女绝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原本的卫知,眸子是如刀刃般的锋芒毕露, 而不是这样的淡漠, 仿佛看尽千帆, 无欲无求——比他个老头子都要更加沧桑。她的眸中尽是光阴的痕迹, 是千年万年的光阴…… 卫知平静地道:“那你干脆把我当卫家的老祖宗、守护神好了。” 卫颂蹙眉,的确眼前的卫知看着的确是个高大上的世外高人, 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不爽——被原本是孙女的家伙要求叫老祖,那本能就会感到不悦。 “好吧,我勉强相信你。”卫颂妥协了,并且不肯承认是因为自己的脸面。 卫知并不在乎此世之人怎么看待自己,她之所以非要得到卫颂的认可, 是为了守护卫家。显然剧情已经紧罗密布地上演了,根据命书上的记叙, 卫家是满门皆死,无一幸存的结局。 卫知努力修真的初衷就是为了保护卫家,如今虽脱了凡胎肉身,不那么执着于世俗之事, 但依旧无法放下这一着。另, 初衷这种存在,本身就不应该被随意放下,一切既然从这里开始,那么就应该在这里终结…… 自此, 卫知成了卫家的辟邪门神。 当然卫知不会一天到晚站在门口当木桩, 反倒是在宅子里过起了吃吃睡睡的咸鱼神生。 “这样真的好吗?”顾彼岸冷嘲热讽,“身为神, 却这样……”他顿了顿,选了个词,“庸俗。” 或者说接地气。 卫知不爆发神力的话,谁都看不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神祇。 卫知正横躺在软塌上,杵着脑侧再看一本叫《鬼刀》的绘本漫画,西幻背影,画风绝美,故事引人入胜,她视线艰难地离开漫画书,清清冷冷地扫了顾彼岸一眼,“鬼君才是,好生清闲,这样……真的好吗?” 卫知蕴养出了顾彼岸的灵魂,却被他白眼狼般地一冥刀捅死,也算以命还了歉疚之心,如今她再难将这个时常露出病娇表情的男子当作自己的徒弟了——她的徒弟卫九歌明明是那么的单纯可爱,是冥界之上耀白无暇的灵蕖,哪会如此阴鸷冷艳? 顾彼岸拂袖冷哼,“我爱在哪儿,在哪儿,而且您老莫非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是你自己将我带回家的了?” 卫知哑口不言,青筋蹦跳,烦躁不行,用《鬼刀》砸向顾彼岸,喝道:“滚!” 再在我面前晃,信不信我杀了你,为自己报仇啊! “哼…”的轻逸声飘出顾彼岸的鼻端,他笑得讥讽邪魅,接过《鬼刀》退出这古风房间。 外头,顾彼岸遇到了三五成群的戮夜军士兵,后者对其议论纷纷:“这又谁啊?”“小九歌的哥哥吗?”“与那来历不明的家伙关系如此亲昵,怕也不是什么好鸟……” 顾彼岸亦回到卫宅非以女身,卫家子弟兵见到这陌生的红衣古装美男子,自然会产生诸般猜测与质疑。 此乃多事之秋,少主卫知失踪不说,还接二连三出现不明人士,着实令他们忧心。 顾彼岸恬不知耻地胡说八道:“我是楚九歌的表哥哦。” 子弟兵见顾彼岸的五官确实有几分楚九歌的神韵,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说不定是真的,就算小九歌父母双亡,总归不会连个亲戚都没有……”“话说小九歌哪儿去了?我们都很担心她。”云云。 卫知隔着推门听到了那些言语,脑门上的青筋蹦跳得更欢快了。 “唰啦——”,白色素衣的神明推门而出,众人顿时噤声,接着她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根金属十九截长鞭,猛地甩出去,“啪!!”地脆响。 “你们是白痴吗?”她冷喝,“看来最近是疏于历练了……都统统给我去秘境猎妖捉鬼去!” 以卫知的神瞳观之,顾彼岸身上分明鬼气冲天、冥力狂涌,这些人类除魔师居然看不穿他简单的伪饰,实在叫卫知愤怒而失望——她忘了,自己也曾是被蒙在鼓里的菜比。 这世界上有不少的秘境,魍魉横行,魑魅遍地,多半还能与那本神奇的《山海经》想对应,这浙江山林无数,藏着不少妖魅秘境,可以用于淬炼玄门士卒。 子弟兵们哀嚎遍天,“你谁啊?凭什么命令我们!”“不过是跟咱少主生得像了点,高仿货,竟还敢代俎越庖!”云云。 本来“宫羽仙君云非乐”的形貌就是与现代玄门少主有所区别,就算是女形亦不完全一致,再加上神力蕴养,使得其容光焕发、气质出尘,导致根本没人认出卫知来。 卫知神心不定,心中浮现熟悉的恼怒感。她无法自证,自好暴力镇压,一鞭子将一群人统统抽飞,“猎妖还是去死,你们选吧!” 众人瑟瑟发抖,面面相觑,“猎、猎妖……我们选择猎妖。” 其实,这个时代已经没有“猎妖”的说法了,众生平等,妖亦有生存权力,甚至不少珍惜妖种成为了保护物种,这就好比过去武松打虎为人称道,如今打虎罚款入牢。当代,自要不作奸犯科,不杀人放火,就不会被除魔师追杀。出没除魔除魔,除的只是造孽的恶魔。 众人虽然屈服于卫知的淫威,心里却在想:连妖都赶尽杀绝,这个女人……好狠心。 原本卫家在卫知不见之后,已经四分五裂,野心之辈鹊起,下头人各为其主,纷争不断。其中最大的争斗团队,就是以卫知族叔卫及为首的旁支派,与以卫知马首是瞻的少主派(多半出自卫知亲手训练出来的戮夜军),之前这两边三五不时就爆发群体冲突,如今卫知一来,所有人都成了被镇压的小可怜,再无斗争可以爆发。 一群人含泪去了危险的秘境,心里咒骂道:‘那女人凭什么……’‘到底谁啊?’‘那鞭子的滋味,好熟悉……(脸红,鼻子冒热气)’ 卫氏那群蠢货离开之后,卫知继续过清闲和安的小日子,不像是神明,倒像是那个卫家大小姐。 可惜,异变往往就潜伏在这样的静好岁月之下,宛若水下冰川,巍峨而森冷…… …… 欧洲,梵蒂冈,波坡罗广场林荫道。 一家其貌不扬的中餐馆。 中餐馆在欧美文化里有奇异的地位,欧美影视剧里时常出现中餐馆,作为华裔黑帮的秘密聚集地,似乎有中餐馆在的地方,就要华裔武装分子以及无限杀机。 一般在国外的中餐馆都喜欢烧味道呛辣,有别于西餐的川菜,或者关中、陕北菜系,而这家中餐馆却别出心裁,热衷于向各路游客推销华夏江南美食,比如干炸响铃、夫妻肺片、糖醋里脊、三丝敲鱼、油门梭子蟹……多是以杭帮菜与瓯菜为主的浙菜系,口味清淡,主旨在乎发挥食材本身的鲜美,喜欢用海鲜作为原材料。 这家中餐馆名字还很独特,叫做“Named ‘Ghost’” “Ghost”即幽灵,用中国话准确翻译,应该叫“鬼”。 ——名叫鬼的中餐馆。 名字的古怪并没有让他们生意清冷,反而吸引了好奇心强烈的人,或者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人。 Named ‘Ghost’的门口摆着黑白无常的雕塑——白无常唇红齿白,舌头长一米,悬挂在空中,随风微微摇晃,着雪白的清代小吏官服,丝质红纬的官帽上书有“天下太平”,温柔含笑;黑无常脸色幽黑,头发蓬乱,手握勾魂锁,表情刚正不阿。 其装修十分诡异,堂内四处装饰着轻薄白缎,像极是中式灵堂,使得信道教的中国人,以及畏惧神秘亚洲文化的外国人瑟瑟发抖。 越是令人畏惧的事物,越是能引发人的探究欲,以至于Named ‘Ghost’食客骆驿不绝。 老板是个梳着油亮黑麻花辫的中国人,并非清代发式,发际线很符合现代审美,整齐美观。 老板相貌澈而不妖,丽而不娘,是个连西欧人都能欣赏的美少年,他对每一个客人都微笑,笑容清妍宛若万里阳光。 “欢迎光临。”这是老板对每一位客人的招呼,纯正的中文,字正腔圆,也不管来人是否听得懂。 新来的客人是位中国大妈,体形丰硕,十分油腻,穿了一身显瘦的宽松黑雪纺,带着白边的蛤/蟆镜,脖颈上系了条纯白色的丝巾,神色非常忐忑不安。 “客人,您要点啥?”大概是猜出了大妈的国籍,老板依旧用的是中文,还带了点京腔。 中国大妈墨镜下的眸子慌乱且贼气地转了转,打量了四周半晌,才定格在墙上贴着的菜单上,道:“排骨粉干。” 这实在是唯有中国浙江人能第一时间点出的菜了,换个白种人,谁不会选个更稀奇的? “得嘞!”老板应了声,吩咐下头的人去做,眼睛却没离开那个大妈。 大妈显然另有所图,眸子滴溜溜地在墨镜下转着。 这大妈就是卫知的生母,姜心。 她为了莉莉丝的尸骸而来,听说那尸骸就藏在Named ‘Ghost’餐馆里,可这里左右不像是储存了希伯来神话遗物的尊贵之地,到处都是旅客,烟火气无处不有在。 唯一特别的只有那笑容和气的老板,他穿了一身藏青汉服,眉清目秀,宛若雏菊。 第139章 五千年后篇·七 卫家回廊里, 卫知与顾彼岸狭路相逢。 卫知蹙眉:“你怎么还没走?”真的要我拿刀子赶你走吗? 顾彼岸眉心蹙,似西子惹怜,“师父好狠的心, 就这么希望我走吗?” “……”卫知沉默半晌, 笑了, 笑得悲凉沧桑, “你还记得我是你师父?” 我以为你杀我是半点不记得前尘之事,既然你知道我是你师父, 你为何要杀我?这一刻,以无情无欲著称的神明赤了双眼,心里涌起痛楚与悲伤。 “我记得……”顾彼岸的眼神迷茫,似在回想那破碎的记忆,慢慢的, 那迷茫空灵变成了怨毒之色,“我记得你为了苍生抛弃了我!我记得你带兵攻打冥界, 你这样的神……就带着你的人世与苍生——去死吧!” 顾彼岸说的是事实,他也只记住了这一段事实,却并不知道有人在冥河畔固守了千百年,日复一日, 宿寐不休, 只为了完成世人都不信的凝灵之夜,只为了将他重新唤回人间。 卫知闭了闭眼,藏起眸中的悲凉与情愫,“既然你是这样么想的, 还出现在我面前做什么?你以为……这样, 就能再杀我一次么?” 五千年才久,她再也不想死去, 不想沉睡。 不知为何,听到这声质问,顾彼岸的心中涌起了奇异的悲痛之感,像是百千根针扎在心脏上。‘不是这样的,师父,不是的……我只是……’他心底有个仓惶辩解的声音,荏弱苍白,一点儿都不似他这个病态嚣狂的鬼君,却确实是从其内心深处传出的。 顾彼岸藏起异样,阴魅邪笑道:“我偏生要在你面前,碍你的眼,膈你的心。怎么,不甚欢喜么?有种,就向我出手啊。”轻飘飘的话语,不知要多么用力才能说出。 卫知体内血气翻涌,抬手真的作势要一掌拍死顾彼岸。 顾彼岸虽为鬼君,但毕竟不是神明,神族在这个世界上拥有制霸的力量,只要卫知想,的确能用蓄满神力的一掌震杀鬼君,可是…… 她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你走吧……别逼我。” 她舍不得。 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千百年太长,以至于令她生就了万事不灭的执念,或许是她打心底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蕴养出来的灵魂,不应该这么轻易毁灭。 不管是什么原因,常羲上神卫知无法下手杀死酆都鬼帝。 顾彼岸抿了抿唇,深藏其从心底涌出的笑意,心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的。 她舍不得,他却舍得——他竟然舍得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这样的事实与领悟,让顾彼岸感到了奇异的痛苦与折磨。他后悔了,可光阴不是回头箭,发生了的事情再怎么努力都不可改变,甚至无力挽回。 顾彼岸的神色复杂,卫知素来冷漠又低情商,自然无从分辨其神色的内核,见其不肯自行离去,便只能疲惫地拂袖离开。 顾彼岸望着那疲倦却不掩风姿的背影,呢喃道:“师父……”语气里是连他自己都无法阻遏的缱绻。 有些感情,即便隔了生死,跨了轮回,依旧不会改变分毫。 卫九歌是卫知的执念,卫知却是顾彼岸的执念。 …… 钟离宅。 钟离斐试图召唤回天女魃,却屡屡失败,知道她被外人给收了,顿时气得差点吐血,“到底是谁……” 竟然与他争夺灵仆,简直是找死! 翡翠眸浮现厉色。 转而,那眸子又变得落寞,霜雪般的落寞。 “哥,你也在啊。”清俊的年轻人出现在钟离斐的门外,看似波澜不兴的眸子里藏着一丝欣喜与甜意。 “阿墨啊,站在外头做什么,进来吧。”钟离斐的笑容温和,像是三月的风雨,润润如酥。 钟离墨的面容浮现难得的清澈笑意,“哥,我将小雨滴带回宅子了,她以后后是你的弟媳。” 钟离墨身后出现怯怯的脸孔,是当红明星兼除魔界的神来之笔——姜晴雨。 姜晴雨小心翼翼地对钟离斐道:“你好,我……我不请自来,实在抱歉。” “你干嘛道歉啊!”钟离墨怨怪道,“是我带你来的,怎么反倒成了你的错。而且你也不是第一次见我哥哥了,别这么生分,一起进来吧。” 两人双双脱了鞋,入了这古风的居所,坐在钟离斐的对面。 钟离斐玩儿,以完整的流程和流畅的动作,给他们沏了一碗功夫茶,茶香袅袅,白雾氤氲。 姜晴雨咕咚咚喝了一口,笑起来,笑容灿烂,“真好喝,你哥哥真是多才多艺呢!” 钟离斐在外人的眼里是个书呆子,本应该只会科研,稍微露了一手,就足够令人吃惊。 “你是不知道,我哥哥除了……”钟离墨大概是想夸赞钟离斐,但夸到一般就发现用错了词汇,顿了顿,含糊地接下去,“我哥哥那是天纵奇才,还没有什么他不会的。” 这是谎言,钟离斐不会玄门众人重要的技能——除魔。 钟离斐天生灵力不充沛,血脉之中隐隐流淌着妖气,灵脉阻塞,故而并不能像一般的玄门子弟那样顺畅地使用法术,导致多年来遭到自家长辈的诸般嫌弃。 钟离斐在催眠幻术的能力还是他自己发现的,几经钻研天下无敌,他一开始也兴冲冲地表现自己,结果被长辈怒斥:“幻为妖术,非为正途,你若再修习这种邪术,我必然将你逐出家门!” 钟离斐自此只能偷偷钻研,不敢表露分毫能力。好好一个幻术天才,莫名成了邪魔外道。 幻术太过于精妙,神鬼莫测,引人惊恐,又难以修习,天生容易引来他人的震恐与排斥。 钟离墨也不知道自己哥哥的厉害,只当他是个文弱书生,虽赞扬,但在玄术巫武上还是看不起对方的。 钟离斐知道弟弟心中所想,微微蹙眉,举盏掩饰不悦,“过誉了,不过是闲暇之余,研究的雕虫小技。” 他的‘雕虫小技’可不仅限于茶道,还有诱魔伏鬼之术,你们就等着吧…… 钟离斐的笑容渐深,冷峻而邪肆,却藏着一股孤独。 …… 梵蒂冈,Named ‘Ghost’中餐馆,地窖。 中国大妈模样的游客姜心趁着夜色潜入了地窖,地窖里只有咸菜、咸鱼、咸肉之类的中式腌制品,但是真的只有这些吗? 姜心检查着所见的一切,包括每一块转头、每一个装着腌制品的搪瓷盆或者陶瓷缸,终于,当她转动了某装着咸鱼的盆子之后,一面墙壁发出“嗡……”的移动声,展露在她面前的是深不见底的长廊。 长廊左右有古老的长信宫灯——中国汉代墓地常见的照明装置。姜心戴着工地用的照明头盔,并不需要宫灯,头灯照亮的地方是能震惊全世界的古董馆藏:死海古卷不为人知的部分、所罗门王的宝藏、真正的基督圣体裹尸布、最古十字架……或陈旧或辉煌的古物晃晕了姜心的眼,她顺着走道不停走着,最终,在走廊的尽头,她看见了…… 面对那绝世的馆藏品,姜心浑身瘫软,无力地跪了下来。她表情扭曲,先是掩面而泣,而后高举匕首,想要划破那尸骸的脸孔,却碍于玻璃,只能在玻璃上划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像是猫爪抓之般的尖锐。 地窖的另一边,有人透过厚厚的青石墙壁窥视着姜心——墙壁上有一面镜子,呈现着另一头的光景,这可不是什么高科技,而是一种古老的咒术,常用语仙人窥视凡尘。 中餐馆的女服务员站在镜子前,她留着乌溜溜的齐耳短发,穿着不收腰不开衩的蓝布旗袍,像个民国时期进步女学生,打扮规规矩矩的,眼神执拗而憨直,以据说曾难倒FBI和二战谍报人员的某浙地方言道:“乐博,还给孟系日蓄偷,倪伏……”(老板,那个明显是小偷,你不……) 老板瞥了女服务员一眼,笑得意味深长,用标普答道:“你阻止得了偷盗者,阻止得了命运吗?” “命运?”女服务员似乎也翻译无能,换上标普,面露疑惑及嫌弃,翻了个白眼,“老板,你说话好文青哦,还能不能好好说人话?” “我是鬼,说什么人话?”老板道,通身却并无半点鬼气,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姜心捏了个决,令玻璃自行融化了。 她本来是抱着侥幸心理的,毕竟这么伟大的藏品应该被世间最严密的防盗装置保护着,应该被加持各种玄法护咒,可玻璃确实融化了,莉莉丝的尸骸暴露在空气中。 姜心指尖颤抖,想着莉莉丝伸去,毫无阻拦…… 莉莉丝,传说里永远致命异性吸引力的旷世女妖,确实有着举世难寻的妖魅面容,五官和躯体的每一笔轮廓线都无与伦比的妖娆蛊惑,即便双目紧闭,毫无生息,都能令人窥见其沉睡前的活色生香。! 姜心颤抖的手,在即将触及莉莉丝的时候成了爪状,以掩耳不及迅雷的速度扎向女妖的心口! 第140章 五千年后篇·八 “常羲上神……” 这个古老的称呼却是发自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之人的口。 因为卫家人不肯相信卫知就是他们的少主, 卫知懒得计较,就自称“常羲”,是自古以来保佑卫宅的守护神, 最近卫宅有难故而现身——这个解释竟然比她就是卫家少主的事实更加令人信服, 卫知在经历了短暂的生无可恋之后, 接受了现状。 卫知在纸糊的窗户后问道:“何事?” 传讯者顿了顿道:“钟离氏长子求见。”生怕被上神拒绝, 画蛇添足,“钟离氏为现代玄门之首。” 卫知虽为上神却并非老古董, 当然知道钟离氏在现代有什么样的地位,更清楚钟离氏长子为谁。 她起身,白银的华服有修长的下摆,逶迤与檀木铺就的地面。 她眸色虽淡淡,微蹙眉却亦勾唇, 表情微妙,“好, 我知道了。” 她理了理衣冠,便推门而出。 在宴客厅,金栗发的男人恭候已久,甚至有时间亮一手漂亮的功夫茶。 卫知的眸子跨越了时光, 落在男人苍色的背上, 透出一丝忧郁,呈现出来的神色却是漠然——神明、神明,就算心有感触亦不会轻易表露。 “钟离阁下,找老身所为何事?” 如今卫家有个上古守护神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现代玄门, 她的名头本身就是最强的辟邪符, 她顺势改换了自称。 钟离斐转身,翡翠眸绚烂妖美如昔, 一下子就将卫知带去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诸神还在的时代,以至于神情恍惚了起来。 “江曲泽……” 她不自觉喃喃道。 钟离斐听见卫知又喊出了那个陌生的名字,不由蹙眉,思绪纠结,心脏像是被插了一把钢刀,但是还是保持着世家公子的优雅,颔首笑道:“上神殿下又认错人了,我是钟离斐。” 卫知是上神,这件事情已经被大半个除魔界认可,毕竟卫家死了千号人不可能作假,而有人收复了那造孽的上古魔神——旱魃自然也不可能作假,钟离斐此次前来亦是受了上头的命令,来一探虚实。 原本卫家是次于钟离家的,如果突然来了个上古之神,势必会改变十二玄门的势力排布。 钟离斐见到“常羲上神”,并未面露惊讶之色,似乎早就猜到会是她。毕竟,“常羲上神”和“卫家少主”生得还是很像的,很可能就是卫家老祖,故而钟离斐一听说这号人物的存在,就想起了那日在街头遇到的白发美人,那个莫名其妙就发飙,一挥袖子拍飞了自己的人。 卫知蹙眉,回神,透露出不悦。 钟离斐大概是怕卫知再度发作,抬起双手,递上刚沏的御前龙井,示好道:“上神请品茶。” 清绿色的茶水,碧绿色的眸子,像是引人堕落的梦…… 卫知接过茶水,正要喝,就听到屋外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这可真是三生三世的狗血剧本,就那么难以忘怀吗?江曲泽,他凭什么……得您青睐?” 卫知喝茶的手顿住,钟离斐看向外头,只见有个红衣墨发的古风公子靠着廊柱,笑容讥讽,眸光冰冷地望着朝着正面。 顾彼岸的身份消息还没传到外头,钟离斐有些迷惑,“那是……” 顾彼岸的后背离开廊柱,款款来到卫知身边,在卫知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将之搂入怀中。 顾彼岸挑衅地扬眉道:“我?我是她的徒弟。”他的嗓音甜蜜,笑容得意非凡,不知为何让钟离斐觉得十分刺眼,令之直想撕烂他那副俊俏脸孔。 他长高了,比卫知还高出了近二十公分,在女生中过分高大的卫知在他怀里像个堆锦娃娃。 卫知有些恼羞成怒,猛地推开顾彼岸,“放肆!” 既然知道我是你师父,你怎么还敢?! 卫知的眸色冷厉,怒视着顾彼岸,顾彼岸却已非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年郎,眼神邪肆风流,款声蛊惑地问道:“若我就要放肆,你待如何?” “我……”卫知语塞。 钟离斐突然青筋蹦跳,觉得不愉快至极,按着额角,嘲讽道:“想不到神明也与人族一样,有七情六欲,有爱恨情仇呢,看来……殿下也不过尔尔。” “尔尔?”卫知先惑后怒,“谁告诉你,神有了感情就会变弱?” 顾彼岸凉凉一句:“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有感情了?” 这也是钟离斐的疑惑。 卫知竟然不知如何回答,心中纠结万分,甚至有些羞愤,一点都不像一个历经千年万年光阴的神。 她拂袖,喝问:“你到底来做什么?莫非是来了解神性与人性之差?”想到钟离斐还是个科研人员,不禁冷笑,“我且告诉你,外神如何我不知,但这地球之神,大部分跟人类一样, 有血有肉,有情有欲,因为……人类本来就是以神明为模板的。” 外神是不一样的,他们或许根本不是三维生命,所有的行为模式与思维法则都是与人类截然不同的,随便以人类之心揣度外神之魂,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钟离斐沉吟片刻,假笑道:“我此番前来不过是向上神示好罢了——毕竟,您……可是这地球上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神。” “那可未必。”卫知想也不想就反驳。 华夏神族的确是寥落了,但不代表就没有跟卫知一样幸存下来的神灵,也不能保证其他民族的神祇也全部灭完了,所以“最后之神”什么的称谓,她不敢当。 诸神黄昏在每个文化里都发生了,跟卫知同期的神灵,不管是西方的还是东方的,是中国的还是日本、印度、希伯来……全部都大规模死亡了——那仿佛是命运,不可改变,一往无前,谁也阻止不了,越是阻止越是会被卷入其中,最终……万劫不复。 但肯定还有幸存者,就算已经死去,也可能像卫知这样被人唤醒,因为杀死仙容易,杀死鬼也容易,杀死一位神明却并不容易,否则“羲和”也不会再度变成“常羲”重临人世。 钟离斐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卫知反驳背后的深意,毕竟他也是唤醒过上古神明之人,虽然是魔神,他清楚魔神天女魃最后的气息存在于卫宅,他笑容微变却并未消失,温文尔雅道:“无论如何,您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而言都是震撼人心的。” 一个彩虹屁,将卫知吹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喝茶掩饰尴尬和迷惑。 苍苍时光若洪流,滔滔一去不复返。 …… 深夜,梵蒂冈,Named ‘Ghost’中餐馆门外有出现了新的客人,依旧是张亚裔脸孔,穿着澄净无暇的白色兔耳朵卫衣,模样乖巧无害,大大的眼睛盯着中餐馆禁闭的红木大门。她点了点浅樱色润泽小口,“应该差不多了吧?只有姜家能打开的……秘密的玻璃窗——应该已经被那个蠢女人打开了吧?” 姜心打算直接销毁女妖莉莉丝的尸骸,以绝后患。 她虽然是受到莉莉丝的指引才出现在梵蒂冈某地下秘密博物馆里的,但这不代表她真的丧失理性到愿意看到莉莉丝重归人间,再杀之——她也清楚自己并没有能力手刃西方的堕落之神。她知道莉莉丝的毕生心愿应该是回到自己原本的身躯,故而特地远赴欧洲,来销毁其原身。 莉莉丝虽然是魔鬼,但曾经是耶和华钦点的神明。 后来,她的灵魂堕落了,随着某个男人堕天的步伐…… 姜心的手即将插入尸骸的胸膛,原本沉睡的尸骸突然伸手,扣住了姜心的手腕,睁开了那双惊艳世间的魅惑眼眸,“好利落的伸手,不愧是‘千禧年神女’。” ‘千禧年神女’是九十年代中国玄门中人给姜心的封号,当年她颜如舜华,玄术高超,与自己第一任丈夫那是双剑合璧天下无敌。世纪末,若非她怀有身孕,必然会随着丈夫一同奔赴除魔卫道的战场,拯救世界。 姜心见莉莉丝苏醒了,心下悲凉,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活路了,却还是拼尽权力去攻击之——以古武术,以玄法术,以那些被她刻意遗忘与压抑的一切技能,作垂死挣扎。 莉莉丝见她那么努力,目光冷冷,微微一笑,任其进攻却不还手。 地窖另一边,民国女学生画风的女服务员问道:“老板你不去帮忙吗?那个老女人是您东家的人啊。” 梳着油亮麻花辫的老板笑笑,“东家?哪儿有人配称我的东家?”虽是傲慢之词,他说起来却像是清风拂过般的温顺自然。 “您到底……”女服务员欲言又止。 “有什么目的是么?”老板反问,手枕先是到后来,而后伸了个大大的拦腰,“其实没什么目的……我不过是个旁观者,偶尔,呵…加把火。”他的语气原是淡若白水,慢慢浮现诡异的笑意,不知是恶念还是善念。 莉莉丝道:“够了吗?” 姜心见自己的攻击都无作用,心下悲凉,“你害死了我的丈夫,令我儿成了疯子,我要你偿命……”她还是固执地悲伤地说。 这是浮世人族的悲伤,是不为魔神所领悟的悲哀。 莉莉丝笑道:“那又如何?区区人类,还真的妄想向吾复仇么?” 末了,莉莉丝优美卓然的素手破空,扼住了姜心的咽喉,轻轻一用力,“喀”那并不纤细的脖颈应声而折。 莉莉丝的表情毫无变动,轻松、闲适、绝美而动魄,“再见。谢谢你的……呵呵,鼎力相助。”她就像是个恶作剧的小女孩,笑得天真无邪。 第141章 五千年后篇·九 正与钟离斐虚与委蛇的卫知突然抬头, 天空正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这在春季非常常见,但在卫知的视野里却是凶残腥恶的血雨。 这不是真实的景象, 而是天地的暗示。 至高神无时不刻向人们散发着信息, 可惜, 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不信怪力乱神, 因此总是忽略那些代表着——或悲或喜或生或死的明显预兆,但是卫知不会忽略这预兆。 卫知走到走廊上, 伸出纤纤细手至飞檐斗拱的屋檐外,接住那血雨。 钟离斐看不到那雨的异常之处,面露疑惑,不能理解卫知如今的作为,疑其风雅。 顾彼岸却是有着一双看穿阴阳死生的眼睛, 他以平静的语气道:“有人死了,还是你的重要之人。” 顾彼岸来到卫知的身边, 握住那盛着鲜血的双手,脖颈埋入那梗直僵硬的脖颈,“师父……悲伤么?” 悲伤,当然悲伤, 那根本不是能以理智压抑的, 从内心升起涌起的狂放的悲伤。 两行眼泪毫无预兆都淌下,却连它们的主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眼泪,毫无缘由,却透露出她潜意识里的猜测, 不管是人还是神, 其识海/大脑的运算能力都远超想象,卫知的潜意识已经想到或许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对于卫知而言, 重要的人不多,足够产生这样凄冷绝艳景象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她,除了她两世之母之外,别无他人。 卫知无措,顾彼岸令其旋身,投入自己的怀抱。那怀抱并不温暖,携着幽冥之气,只是宽厚,能容纳她的空洞、绝望与悲伤。 她的泪水落在了他的肩上…… 最后的神明,略微瑟瑟,不知是因畏惧魔神,还是为那逝去之悲。 看着顾彼岸与卫知交叠的身影,钟离斐内心忽而产生了一股莫大的愤怒,直接令他摔了杯盏,怒喝道:“这就是卫氏的待客之道么?!” 钟离斐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自己是如此擅长演戏,如今却连自己的行为都控制不住。 卫知推开顾彼岸,对钟离斐作揖,“恕在下有要事在身,无法奉陪。若阁下有任何事情要相商,尽可告之卫家家主——卫颂。” 说完,她已经纵身于青空,转眼消失在白云尽处。 钟离斐哪儿有要事,只是想来看看传说中的上古之神罢了,他与顾彼岸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即从对方的某种读出了浓烈的敌意,亦不由自主地打心底生出敌意。 “你是那常羲上神的徒弟?”钟离斐用的明显是不相信的语气。 顾彼岸却含笑答曰:“正是。” 恬不知耻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就是顾彼岸的意思。 更加不愉悦的感觉令钟离斐识海震荡,他不欲与这红衣的妖娆男子纠缠,起身,毫不讲究原有的礼貌与谦逊,直接离开。 顾彼岸含笑望着钟离斐远去,最终,笑容却逐渐冷却,最终透露出凝重——事情好像脱轨了,究竟,最后,是否会如他所愿,没有人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愿望是什么。 …… 白昼耀阳之下,梵蒂冈的Named ‘Ghost’餐馆又迎来了一位中国客人。 这并非什么稀罕事,毕竟这是一家中餐馆,只是,这位客人虽然穿着最为普通的长T长裤,不知为何却透着馥郁古韵,比穿着旗袍的女服务生更有华夏美人的韵味,洒然而纯粹。 “客人,您要点什么?”女服务生用英文问道。 客人用中文道:“请问你们的店长在吗?我有事情找他。” 女服务生愣了愣,似乎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接的客人,半晌才道:“我们店长出去了。” “出去做什么?” “找、找食材。” 不知为何,女服务生觉得在这个人的面前,任何言语都变得苍白、不可靠。店长,也就是老板的确是出去找食材了,但这更类似于游玩,以至于让她觉得这么回答有些不好意思。 “好吧。”客人说,“那么,我等他。” “这……”女服务生欲言又止。 太阳从中天至西斜,女服务生见客人许久未进食,忍不住提醒道:“客人,我们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有时候他是一两天才回来的,猎食的范围不仅仅至于梵蒂冈,还有意大利的诸多乡村,你要不先吃点东西或者找家旅店先休憩。” “不用。”客人毫不犹豫地说,顿了顿,又补充,“来一份排骨粉丝好了。” 女服务生又愣,这个菜在中国很常见,出了中国就不常见,毕竟它并不出奇,上一次是个中国大妈点的,而那个大妈却死在了这家店的地窖里。 “怎么,没有吗?菜单上不是写了么?”客人指了指墙壁上红底金字的菜单。 “有、有。”女服务生讷讷道,旋即去了与厨房接通的窗口,吩咐后厨,“一份排骨粉丝。” 排骨汤是要时间去熬制的,又因为梵蒂冈这地方并未许多中国人,故而通常是不去熬汤的,后厨便说:“你让那人多等等。” 女服务生知道客人等了许久,便吩咐后厨:“你且快点,我觉得客人八成是要饿坏了。” “得嘞。”后厨说。 客人却并不饿,望着外头绚烂的火烧云怔怔出神,仿佛看云能充饥似的。 这店的老板就是在火烧云绯橘色的背景下出现的。他踏着夕阳染满的街道而来,看见了那久候的客人,毫不感意外地道:“我当谁……好久不见,宫羽仙君,或者说——常羲上神。” “你都不准备否认一下吗?”卫知蹙眉问道。 “否认有意义吗?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老板开了个无聊的玩笑,“任凭我怎么否认,都是无意义的,毕竟我啊——天下天下,独一无二。” 那样狂妄至极的言语竟然出自那左手提着只淡水鱼,右手拎着一塑料袋儿活基围虾的寻常少年,其唯一的特别之处只是正宗的藏青色汉服,以及盘条顺亮的大。麻花辫儿。 第142章 五千年后篇·十 “爸爸。”西亚少女道。 苏云敛已经习惯了这奇怪的称呼, 不咸不淡地问:“怎么了?” 西亚少女问:“如果有一天,我或者母亲死了,你会感到难过吗?” “且不论你……”苏云敛打破一惯的淡定, “你母亲到底谁啊?!”如果我连是谁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会为悲伤呢? …… 梵蒂冈, Named ‘Ghost’。 “她再哪儿?”卫知问道, 面无表情,眼神就像是刀锋一样冰冷。 “我怎么知道?”老板容带浅笑, 和煦无比,宛若照样。 “你怎么会不知道?她最后的气息就在这里。”卫知冷道。 “还真是敏锐呢……”老板笑着,嘲讽着神明,“跟狗一样。” 卫知却忽略对方言语中的嘲讽,问道:“所以……她到底在哪里?” “你说的, 又是哪个她呢?” 一种酸涩涌上鼻尖,让卫知几乎想要流泪, “我……我的母亲,姜心。”她说,区区几个字却像是费尽神力。她知道姜心一定死了,可她不能让姜心死不归乡, 对于中国人而言, 若尸身不能归故里,便是万世漂泊,永不入轮回。 “若我说不知,你当如何?”老板毫不畏惧那神威, 似笑非笑地道。随即而来的是——万剑归宗。凭空出现了无数的金属细刃, 柄柄对准了老板的明白。老板一笑,挥散了所有的金属刃, 轻描淡写道:“你又不是未曾与我交手,怎生还如此天真?” 卫知不言不语。 店里的其他客人都看不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唯有民国打扮的女服务生看清了一切,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珠子,惊愕莫名。 老板继续说:“是红莲业火不够滚烫,还是宿命的滋味不够好尝?” 那话语激怒了卫知,让她疯狂地朝着老板发动攻击,无数的术法,无数的剑刃如雨水一样从天而降,剑雨如狂,位于其中的老板却依旧噙着从容优雅的笑容,恍如幻相。 “幻象”走向卫知,挑起她的下颌,凑近她似乎要亲吻,却是讥讽:“还是这么天真……” 卫知的眸子狞亮,宛若恶鬼而非神祇,“把她藏哪儿去了?” “这话问的……仿佛我是恶人死的?”老板的语气还是风轻云淡,“啧啧……”他说,“你误解了,我可不是什么魔鬼——你若有什么疑问,问我的小女仆就是了。” 说完,眨眼之间,那藏青汉服的老板就消失不见了,就像鬼魂一样。 卫知收回金属的雨,漠然地注视着中餐馆里的喧嚣与空荡。 卫知走向女服务生,取出手机,亮起一张照片:“你见过她么?” 女服务生知其厉害,又地老板发话,不敢隐瞒,“见、见过。” “在哪儿?”卫知的语气咄咄逼人,虽然双手下垂十分礼貌,但却让服务员产生了自己被其揪着衣领的幻想。 “我、我现在就带、带你去……”女服务员磕磕巴巴道。 卫知在女服务员的领导下,入了地窖。 女服务员转动装着最好咸鱼的盘子,打开了密室,里面有这个世界上最惊人的宗教典藏——这虽是中餐馆,却藏匿着欧洲宗教最神圣的物品,或许,这就叫做“出其不意”吧、谁能想到正宗华夏风味餐馆里会藏着这些? 展露在卫知眼前的是一条漫长的走廊,左右两边的玻璃后任何一件东西都是能震骇世界的馆藏,却没有惹来她的瞩目,她的视线穿透黑暗,没入尽头…… 女服务员紧张地点燃所有的青铜长信宫灯,灯火照亮了一切,却照不亮神明的心。 卫知一步步走到尽处,在那里,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姜心。 她取代了原本的莉莉丝的尸骸,成了展览品——可笑至极的展览品,仿佛笑话。 看着那笑话,华夏最后的神——卫知却笑出了眼泪。 卫知抚摸着那玻璃,无力地跪下,低低呢喃:“娘……” 血缘是神奇的,就算是仙神,只要不是应运天地灵气而生的天生神灵,就不免会被这种东西所牵绊。此刻在神灵心中激荡的东西,人们称之为亲情。 亲情这种东西历来并不那么为传奇小说传颂,但是它的力量一点不输给爱情、友情,它是炽热的,就像是血一样,滚烫。 “呃啊!!!”神灵发出憎恶的、痛恨的、后悔的吼叫,像是被逼入绝境的龙。 神灵一怒,世界具焚。 永远不要将神明当作真正的人类来看,种族不同的存在,永远不会有相同的逻辑。对于神灵来说,就算让世界陪葬,都不足以熄灭其内心的愤恨。 新的索多玛与俄摩拉在天地之间矗立而起,神灵将降下天罚…… 说是神,其实与魔无区别。 神与魔,本就同源。 最古妖女莉莉丝走在华夏南部的大街上。 她不是华夏人,只是在恰当的时候旅经此地,从此爱上了这一片大地——这里地大物博,着实有趣,实在很适合拥有万古生命的魔神久居。 时间是一条长河,莉莉丝时常感到无聊,故而总是非得搞出一些事情来,甚至不在意是否会祸及自身。本来嘛,她获得时间就已经够久了,如果没意思的话,还不如直接躺下休息得了。 她杀了那一名叫姜心的人类老妇,起初并不知道会给自己招致怎么样的祸患,但她亲眼看到“祸患”降临,却并不惊慌,反而笑了,那笑容太过于妖异美丽,以至于百里的花海山林都失了颜色。 “你就不怕……”莉莉丝道,嗓音混了鸦/片般的绝美蛊惑味道,“给世界带来绝顶之灾吗?” 莉莉丝是谁?魔王路西法唯一的宠妾。 她死,路西法必然苏醒,要世界陪葬,最后,将注定是玉石俱焚的结果。 可惜,华夏神灵的眸中亦是藏着玉石俱焚的决心与色彩。 莉莉丝从其眸中看到了人间毁灭,不由蹙眉,携着奇异的微笑道:“你无所谓么?就算全世界为了你的一时之快陪葬?这莫非就是所谓的——神?”她的尾音拉得老长,似不屑,似讥讽,似仇怨,似愤怒。 路西法等西方神灵背叛至高神耶和华,逆天堕地,不是毫无原因的,他们意识到了神灵的暴虐与荒谬。 上帝要世人臣服,故而要虐灭人类城池以儆效尤,以累累尸骨成就自己的霸业。世人皆信神明慈悲,却不知神明的慈悲是建立在血海尸山之上的——凡逆命者,死。反背神者,死。 所有叛逆神灵者,只有一个结局:死。 那么如何能说神明是仁慈,而非暴虐的呢? 女妖也好,魔鬼也罢,对神灵都是痛恨至极。痛恨之中,还藏着对神灵假仁假义的恶狠狠嘲讽。 卫知根本不去理解女妖笑容言语背后的深意,她的神情是苍天般的漠然,“你既然触犯了神的底线,就应该知道自己的结局。”她说,伸出了苍白枯瘦的手…… 这一手,注定了妖魔的结局。 神灵出手,便无妖魔之明日。 莉莉丝却笑了,笑得唯美又疯狂,“吾等的……就是这一日!哈哈哈……多么美妙,神引发的从来就是末日……而末日的狂潮,就是吾所期待的,令吾窒息的绝美风光……” 她在狂笑中死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神情餍足。 她是疯狂的魔鬼——魔王宠妾,莉莉丝。 她死了,刹那间,魔王的意识从深渊中醒来,突破了他所沉睡的人类躯骸的束缚。 苏云敛猛地抬头睁眼,眸色猩红如血,他像个野狼或疯子那样朝着天空呐喊:“不————————!!!!!” 世界再无更悲烈之日,神与魔同时苏醒,为世界的终焉……奠基。 …… 江南,小桥流水,鬼君盛着血红色的油纸伞,沐浴在浮世烟雨之中。 “陛下,此世将倾……”牛角的女鬼问道,“君待何如?” 顾彼岸漫步于窄窄独木桥之上,双手平举,犹若顽童,浅笑诡谲,“世界,或毁或灭,与我鬼界何干?就算天地坍塌,万物俱灭,我鬼界依然存在——万古,长存。” 牛角女鬼叹而道:“可是那神——常羲上神,却并非如此,她会死的啊。” 神也会死,若其想要救世。 顾彼岸蹙眉,怒斥:“笑话!这乱世就是她引发的,她凭什么扬言救世?” 卫知未曾扬言,不过,她杀莉莉丝只为寻私仇,并非不意欲灭世——她是没那个歹意的。既然她决定了寻仇,又不想看着世界迎来终焉,就意味着她必须亲自解决之后的一系列麻烦,否则就是自取灭亡。 她是神,如果她连为自己的生母报仇的能力都没有,还不如入那阴曹地府,一了百了。 但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的,莉莉丝一死,在原本的剧本里就意味着天地大乱,百鬼横行——西欧的魔鬼,与华夏的妖魔,都会出现,肆虐人间。 在世的玄门众人都听闻了那恶鬼的嚎哭,有西方的,有东方的。 路西法从幽冥中醒来,唤醒了所有西方地狱里的恶鬼,东方地狱里的妖魔亦受那鬼哭狼嚎所引,睁开了一双双嗜血的眸。 乱世将至…… 然,魔王的咆哮,最后之神的震怒,都不过是序曲。 汹涌的命运狂潮日益汹涌,终将冲破这宇宙的墙垣。 第143章 诸界神灵篇·一 北冰洋, 某特殊禁飞、禁航区。 其航道上,附近岛屿中,最靠近北极点的一座。 是夜, 一群隶属挪威的特战部队军人, 大大咧咧地开着船驶入航道, 岸上的多国岗哨并为向其射击。 在礁石构成的半月形海湾的抛锚, 他们在悬崖峭壁前利用登山镐,进行登陆。 刚加入这支代号为“搜神”部队的新人亚度尼斯, 对此表示不解:“这地区从很早以前就禁止登陆了,说是北欧各国以及俄罗斯共同控制的,为什么这次会放行?我们的主顾如此神通广大?” 队伍里的对亚度尼斯颇为照顾的巴奈特没有笑意地笑了笑:“神通广大?还真是贴切的词汇。” 亚度尼斯摸不着头脑,狐疑地看着巴奈特,却不敢质疑这位基本面瘫的高冷大哥。 “这个地方看着挺普通的, 为什么要严防死守?”他环顾四周,脚下是冰雪, 前方是浓重的夜色。 “戴上夜视镜。”巴奈特提示。 亚度尼斯依言,结果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他看到原本以为只是夜色的地方,居然长满了树木,是一片神绿色的丛林! 这里位于北极圈内, 已经太靠近北极点了, 应属于苔原带,张张地衣就不错,可眼前!看起来就跟亚寒带针叶林带似的! ——太不可思议了! 巴奈特见状,冷淡地说:“要进了‘搜神’了。从这里起, 不要再相信尝试。你好好看着学, 眼见为实。” 见巴奈特像拒绝更详细的解说,亚度尼斯乖巧地没有追问, 只是用玩笑的口气说:“怎么听着以后会遇到很多不可思议呢,这是说,以后都不用相信科学,相信唯物主义了吗?” 巴奈特说:“并不是广而告之就是科学,科学往往是那些不能够被公布的真相。而唯物主义,排斥了太多不能解释的东西,本身就不够科学。” 这边说着,队伍训练有素地在岛屿上前行,隐没于翠黑色的丛林。可在丛林中不过行走了半个钟头,他们就在队长的示意下停止步伐。 队长命令:“各就各位。” 队员们便各自散开来,以亚度尼斯无法理解的队形分部在丛林里,坐着一些在他看来无法理解的事情:一些人泼出军用水壶里的水,有人点燃了枝叶,而有人取出了自己的金属搏击刀插入泥土中。亚度尼斯根据出发前队长的提示,紧紧跟着巴奈特,巴奈特是负责插土的,手一举一个稳扎,并且叫他也照做。 亚度尼斯不知所措,就问了句:“插在哪儿?” 巴奈特用手指指示了一个地方,身体却没动,似乎不能够离开。 亚度尼斯怕插错,手有些逗“是这吗?” 巴奈特安慰:“差不多就行了,但也不能差太多。” 亚度尼斯这才大胆地扎下去,他擦擦汗,问:“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怎么做?” 巴奈特爆出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答案:“你可以理解为‘做法事’……” “变魔术?”因为语境的诧异,亚度尼产生了误解,不过他仍旧斯满脸震惊、迷惑不已。 巴奈尔目露失望,似嫌弃后辈鲁钝没文化,“亚洲地区的一种宗教文化,盛行于中国、日本、韩国,接近武术,你可以把色烟枪当作巫师——哈利波特总知道吧?” 亚度尼斯这次点头了,“当然了,七部电影我看过!小说也是!我的童年啊……”他仰头感叹,不过很快就低头,死脑经地强调,“但巫术根本不科学!小时候我经常那根破木棍挥舞,可从来不会冒出光线,除非我挥的是木棍灯!” 巴奈特抽抽嘴,“非要说得科学点,你可以当作‘炼金术’。” ——你的脑子才不开心,该去精神病院看看了。 “炼金术哪里科学了?!”亚度尼斯吐槽,他扫视了一圈,黑暗中,他看不清所有人的位置,不过他推测,分部零散的队友们,或许正站成X芒星,或者阴阳鱼之类的阵势。 队长叫了一个人的外号:“色烟枪!” 接着一个被叫的人应了一声,“知道啦。”亚度尼斯身边一个之前无所事事的男人,嘴里叼着雪茄,步伐懒洋洋地走了几步,走向某个可能是中心区的地方。 亚度尼斯记得这是军伍里有名的不良分子,他在还没有加入这个部队的时候就有听闻过这个人,名叫克劳德·西蒙,身份神秘,爱抽烟,爱PC,还经常赌博。 这个人很奇怪,其中有三点值得注意: 一是,虽然的少校,却不是军队常驻人口,按照上司的说法是出外务。但什么外务,只有他一个人出呢? 二是,他有着非常像亚洲人的面庞,黑发蓝眸,据说是个混血儿。 三是,他背景应该很坚实,否则无法这般自由随散,但没有人知道他的靠山到底是谁,现任挪威军政高层里也没有姓西蒙的,他的姓氏很可能是假的。 克劳德所站立的地方很普通,没有任何标识性,他靠着很普通的树干,星火在他唇畔明灭,人看起来有些萎靡。他右手从腰间取过战术刀,用掌心包住刀刃,可能微微用力,隔开了皮肉,流出鲜血沉入泥土。 他停留了一会儿,接着他开始慢慢地走动,路经了每一个队员,最后又回到了最初割手的地方,停下。失血过多让他显得气息奄奄,这时雪茄烧得差不快没了,他将之按在了伤口上,烫合了伤口,再一抹,将烟灰当作要消毒药使用了。 亚度尼斯猜测,说不定他经常得这样放血“作法”,所以才养成了抽烟的习惯,和颓废的性格。他想,如果自己被迫这样自残,分分钟报社! 这是个四十一人的队伍,每个人各司其责。此刻大家一动不动,亚度尼斯屏住呼吸,见证奇迹—— 奇迹真的发生了,不过没有任何先兆,似乎眼睛一睁一闭,从现实进入了梦境,或者正好相反,总之,一个呼吸间画面完全变了。 …… “诸神黄昏……你是经历过的,”冥界的君主道,“为何还是请来第二次的黄昏?” 这一次,其实不是诸神的黄昏,而是诸神复苏——人间末日黄昏。 华夏最后的神祇说:“黄昏的出现是为了黎明。”神情漠然如霜雪。 “无稽之谈。”鬼君道,“你就是个为一己之私,陷苍生于水火的魔鬼。” 卫知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罕见的恶意之笑,“或许你说的没错……”那锋利的眉眼透露出了诡异的空洞与邪佞。 “你……”顾彼岸一时语塞。 千万年过去了,神非神,魔非魔,一切都是天道营造的恶劣笑话。 第144章 诸界神灵篇·二 前一刻还是黑夜, 此刻却是白昼,瞬间出现的光亮,让亚度尼斯有些眩晕, 抬手遮当在眼前。适应后, 他才微微抬手, 视线穿过手臂下方, 他发现之前他们还处于莽莽苍苍的丛林,此刻他们处于冰天雪地的峡谷。连画风都变了, 从现实风格变成了特效风格。 亚度尼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嘴巴不由自主傻兮兮地长大,一副痴呆地望着面前堪称雄伟的画面。一队人马处于峡谷中间狭窄地段,地面散落着大量岩石块,依稀可见外面的辽阔冰原, 而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冰色悬崖,一抬头只会感到深深的压抑和绝望。人落在这里, 显得渺小得无比可笑。 亚度尼斯只来得及吐槽这画风,还未对之前的阵法表达深深的质疑,队伍立马又行动了,队友们纷纷从背包里取出了冰镐、绳索等攀登冰峰的工具。 之前亚度尼斯就奇怪为什么去个岛屿, 还要带像要登珠穆朗玛峰一样的沉重工具包, 现在他的疑惑解决了。同时他也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掉入这个部队,他原本是西藏边防部的,擅长抵御寒冷的登山。 他们并没有攀到山顶,在不过是十分之一的地方停了下来, 即便如此他们也花费了将近十几个小时。每隔一个小时, 都有些人不用继续爬,留在原地待命。亚度尼斯和巴奈特是要一直爬到的人, 他们最终到达了一个人工开凿的洞穴。洞穴低矮,但幽深无比,亚度尼斯猜到这应该是这个部队先前的工作成果。 “我们今天的工作还是挖掘吗?为什么包里没有炸药?”亚度尼斯不解。 巴奈特告诉他:“你很幸运,不用做苦工。挖掘工作已经竣工了,今天我们是搬运东西的。” “这洞里的东西?化石吗?”亚度尼斯望着头灯照亮的坚硬石壁,觉得只有这个猜测最合理。 “不是化石,是尸骨。” “莫非是猛犸大象之类的史前生物尸体?” “比猛犸更珍贵,不能被破坏的圣物。”巴奈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虔诚。 “耶稣圣骨?佛祖舍利?安拉存在证明?”亚度尼斯脑洞大开,默默回顾各国宗教、神话、传说,且推测前面可能是古老的墓室。但展现在他面前的现实,给他了一个又一个巴掌。 要搬运的圣物是突然出现的,就在队友们过去挖掘的狭窄甬道的尽头,根本没有什么墓室,五个面都是墙壁,仿佛一直镶嵌在山中,浑然天成。可这有是绝对不可能天生就在这儿的东西,这是一个人。 ——不可思议,居然是一个女巨人! ——宛如远古的泰坦族! ——须发如生的不朽巨尸! 见不多识不广的亚度尼斯内心沸腾了,他宛如发现猛犸象冰尸的古生物学家,被冻得发青的面变得潮红,身体激动得哆哆嗦嗦,若不是队友们都很淡定,他真相高举双手欢呼:“哈利路亚,赞美主耶稣。他让见到了奇迹!” 不过短暂的兴奋过后,脑补的血液回流,亚度尼斯也开始觉得恐惧。 如此极大的生命体,如果是活着,该具有多么大的破坏力。 如果没有灭绝,人类根本没有机会主宰地球! ——庆贺她已经死去,阿门。 他越发觉得眼前的画面诡异。 女尸身体巨大不已,越四米半,更古怪的是她还很美。 如果这是古人类,那么她应该长得跟北京猿人一样,尖嘴猴腮,相貌丑陋才对。 可眼前的女巨冰尸却美得鬼斧神工,她的脸这样的,直径大概有两米,人可以轻易的站上去,还可以打个滚,但却并未因此失去生命之美。 这种美,宛若人行走幽静山林,周围郁郁苍苍,林浩树繁,你却永远不会感到枯燥,反而心旷神怡。 亚度尼斯觉得十分恐怖,头皮欲炸,自己仿佛走入墨西拿海峡,见到了择人而噬的锡拉女妖。 不过显然“搜神”的其他队员素质都过硬,紧接着就是流水作业的搬运工作,或许什么诡谲奇异对于他们都司空见惯了。携带一个巨大的女冰尸下登很困难和费劲,所以搬运是轮流的,之前停留不同地方的队友就是负责依次接手的。 之前只是在头灯下,惊鸿一瞥,等她暴露在日光下,亚度尼斯才看清楚她的长相。 女尸没有生什么难看的尸斑,从面上看,能证明她是尸体的只有两点,一点是明显的僵死,一种是过分的苍白,泛着淡淡的青色,就是中国僵尸片主演脸上,抹了大量白粉的那种颜色。 看女人的面部轮廓,不完全像现有某一人种,有北欧民族的特点,扁平,宽大,近国字,兼具了英气与柔美,温柔与狰狞,细看甚至能联系到维京人的画像。 这跟现代审美并不能符合,但这不妨碍人觉得她美,带着一股神秘悠远的美感,令人感觉莫名神圣。 当然,如果在阴影下,这种美会演变成恐怖,妖物般恐怖的美。 …… 不管是卫知还是顾彼岸,都感受到了远古西方魔神苏醒的气息。 卫家宅邸,顾彼岸沐浴于皓皓月光之下,扭头问最后的华夏神,“为什么人类就那么喜欢叫醒神或者魔呢?让他们沉睡不好吗?” 卫知自忖是个人类,故而莫名有一种被扎心之感,井是她的努力才叫顾彼岸这个魔鬼重见人世。 顾彼岸就仿佛卫知肚子里的蛔虫,完全看穿了她的懊悔,走到她跟前,挑起她的下巴,凝视着那双含嗔带怨的墨眸。 顾彼岸冷笑道:“看来你是真的后悔。” “不,我并不后悔。”卫知说,凝视着前世徒弟清绝艳绝的面容,眼珠子左右小幅度移动,“我真心希望你活着,这种心情……从未动摇。” 鬼君的神色却为之动摇了,仓惶收手,“你、你他娘的在说什么?”他慌乱得都爆了粗口。 卫知情不自禁地笑了,反而调戏起眼前的鬼君,“我永远不会希望你消失,你是……明白的。”末了是那样的意味深长,令人遐想无限,恍若告白。 鬼君霎时间就脸红了,“你你你……” 他不知道说什么,唯有遁逃。 望着鬼君离开的背影,卫知的眸色却深了深,笑意全无。 这乱世的发展是完全不可控的,它也不为任何人——卫知、顾彼岸、钟离斐、路西法等等人的掌控,所有人都不过是命运本身的棋子。 第145章 诸界神灵篇·三 诸神都在逐一醒来, 绝非只是华夏的神。 这是大势所趋,新的神灵时代已经来临,是人类文化望尘莫及的宏伟与悲怆、 …… 最终一群人回到了地面, 这整个过程, 叫亚度尼斯感觉迷迷糊糊的, 恍如梦中。当克劳德故技重施, 放血画阵完成之后,“梦”瞬间醒了, 他们又突然回到了黑乎乎的丛林。这个过程,跟人半夜做梦忽然惊醒十分相似。 队友们呆在树林的不同地方,跟“穿越”前的位置似乎有所不同,可能是进出的阵法是不同的吧。唯一证明这不是梦的,就是现在被十个队友一同抬着的, 黑色尼龙布料包裹的女尸。亚度尼斯很想把她抢过来,拉开拉链, 看看里面的人,是不是那个绝色妖尸。 有时候为了给巨大尸体开路,队长会名人用电锯把树木给锯了先,再走。 此时, “滋滋滋……”令人牙齿颤抖的声音在前方响彻着。 其余人在丛林里休息。 纠结着要不要去核实一下的安林, 一直盯着尼龙布看,因此非常容易地注意到哪儿的移动——里面的东西在挣扎,动静由小变大,似乎想要破袋而出! 亚度尼斯惊恐地说不出话, 只能拍着身旁同志的肩膀, “啊啊”地低哑乱叫。 在场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军人,是以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戒备地拿起各自的武器,但是每当他们感觉面庞清风拂过的时候,就是死神降临他们之时。 队友一个个倒下,发出“砰。砰。砰。”的可怕倒地声。 可诡异的是,尼龙布里的人根本还没有出来,她依然呆在原地不动! 看是这些队友怎么就倒下了呢? ——难道……超自然? 亚度尼斯这个第一次接触非正常事件的菜鸟,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屈膝的双腿颤抖,可他依然把武器给握紧了,这是唯一的希望,虽然看起来也很渺茫。 这种非人类的存在,自己可能命中吗?就算命中了,有用吗,她会怕子弹吗? 而那个名叫克劳德的纨绔兵痞,这个时候还是淡定地抽烟,是在场唯一没有戒备着的人。 亚度尼斯没能注意到他,否则定然觉得很奇怪。 透明的风吹过而克劳德的耳畔,他的完美螺旋状烟圈被打散,他狞笑地踩灭雪茄,道:“我最讨厌别人破坏艺术品!” 接着令亚度尼斯目瞪口呆,令他是否反复去精神病院复查的事情发生了—— 堪称高大颀长玉树临风的克劳德消失了,林子里忽然弥漫起浓浓的大雾。 怎么回事?难道他变成云雾了? 接着鬼叫般的凄厉女声拔起,那一听就令人不寒而栗,绝非动听,却为凄艳诡谲。 由于雾气太浓,亚度尼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听到了拳击的声音,拳头不停地再在肉体上,令妖怪般的女人发出惨叫,他听到克劳德风流痞气地说:“对待的女人,我可是绅(变)士(态),一向喜欢S\M的愉快展开!” 最后大雾终于在克劳德流氓见美女的口哨歌中消散,香艳的女尸被裹成白色的蚕宝宝。 只有那张巨大、苍白、僵冷的美人脸还露在外面,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克劳德,尖牙利齿外露,不断开合发出指甲刮擦玻璃般的嘶叫声。 “丧尸?”亚度尼斯不仅战战兢兢地揣测。 “哼~”克劳德轻嘲笑。 烟雾中,那仙女湖似的湛蓝色眸子若隐若现,看不分明。 ——那眸子应该在注视着自己。 着魔般,亚度尼斯盯着那看。 慵懒地注视着亚度尼斯的克劳德,边抽着烟边说:“记住了,你眼前的东西,是太古的神魔。你称之为泰坦也好,称之为祖神也罢。但记得,不要拿‘丧尸’这样的词汇侮辱她!” 说完,他突然扔下烟蒂,略显戾气地狠狠地踩灭。 这突然的发怒令亚度尼斯呆了呆,畏惧地垂下头,缩起脖子。 “来日方长,这里可不止一只泰坦。”克劳德再度冷淡随意起来,嘴角挂着朦胧的笑,“你运气不错,是个美艳的女泰坦。” 丛林里吹刮着极地东风,寒冷得令人恨不得死去。 亚度尼斯听到足音,好奇地忘记了恐惧,抬头看去,只见—— 克劳德俯下身,伸出像钢琴师的手拍了拍女泰坦,巨大艳面的边缘,无视她扭摆的头颅有伤害自己的可能——这个可能并不大,他的手相比之下那么小巧,如同人类难以凌空啃到的小虾米。 克劳德笑着说:“多么美的造物……” “嗷!”女泰坦瞄准了时机想要啃住他的手,却被无情狠辣地拍开。 ——被拍开了? ——那么大的脸,和那么小的手? ——人类的手打了祖神的脸? 克劳德冷喝:“睡久了么?低智商的蠢物!” 亚度尼斯被其所吓,“你刚刚不是很敬畏地说她是祖神吗?怎么现在就……这不是……渎神么?” 亚度尼斯是忠实的基督徒,若让他逼做出亵渎耶稣的事情,他说不定就死给人看,殉教了。 “哈?我,敬畏?”克劳德指着自己,英俊的脸上浮现刻骨的讽刺。 克劳德站了起来,明明跟他平视,却仿佛居高临下。 “神魔也是分等级的。这种东西……”克劳德随意地踢了踢女泰坦,不屑一顾,“只配称‘子民’。” ——只配称呼为‘子民’! ——这个男人说,巨人只是自己的子民! ——这个男人说,远古神魔般的东西只是自己的子民! ——何等狂妄,可又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生而凌驾于一切…… “你到底是什么……人?”亚度尼斯的嗓子眼颤抖,声音扭曲地难以辫听。 其实他想到了另一个词,那就是:‘东西’。 “啊?”亚度尼斯背对着亚度尼斯,为了回答问题而将头扭回,视线越发显得居高临下。 他笑意清浅而傲慢地说:“我是神啊。” 你是什么人? 啊?我是神啊。 ——他……是神?! 亚度尼斯愕然。 自称为神的男人,将队友们一个个“踢”成一堆,然后又变幻了一词云雾,队友们成为了巨大的蚕茧。 而后天空中,传来了螺旋桨的巨响,两根承重吊绳扔了下来,克劳德分别将女泰坦和队友们勾上去,连着女泰坦的绳子收了回去,而队友们则悲惨地挂在直升机下面,飞出了丛林。 剩下还有意识而逃过一劫的亚度尼斯,以及始作俑者克劳德,对视…… “你傻呆呆的干嘛,还不走?”克劳德不爽地皱眉。 于是亚度尼斯跟着“神”步行出了森林。 这是奇妙的经历。 …… 克孜尔千佛洞。 这是个不大热门的景区,一年到头都没什么游客,就算有也多半是些组团的老大妈,根本不能理解这已被西方探险家残害到墙壁苍白的洞窟背后曾经的辉煌。 有人在半剥落的壁画前拜了拜,壁画上重复描绘着头顶圣光的佛祖,可佛祖的脸被异教徒逐一划画了,皆扣去了眼睛,显得妖异而悲凉。 礼佛者的模样算不得虔诚,但眼神无悲无喜,倒是有几分佛家风范。 他身后想起一个质问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十分犀利,“你信佛吗?” “不信。” “那你败什么?” “仪式。” “那你信神吗?” “信。” “那么。”卫知顿了顿,“为何见到我不跪拜?” 礼佛者转身,对上了神明锋利明艳的眉眼——神明本不该露出这样的神情,神明就应该不为任何事情动摇,永远平静。可这世间最后的神,是杀神,是战神啊,只要她想,这世间万物都会化为几分,所以当她释放眸中锐光的时候,连身为反派的礼佛者都感到有心而生的灼烧感。 “你是神?”钟离斐问。 “不信么?”卫知反问。她打算若是对方回答不信,就给他几分颜色,让他了解天神一怒的后果,却不想礼佛者略一思忖,便毫无平仄地答道:“信。” 轮到卫知思考了,“为什么相信?” 毕竟神族的踪迹已经消失了五年前以上了,所有人都只是将他们当作先民的幻想,钟离斐凭什么轻描淡写地就说出“信”字? “因为你很像她,”礼佛者说,“但又不是她。” 这个‘她’说的是最初的卫知,是刚穿过来的,内心不过二十出头的卫知,如今她的内心怕是有万年之岁,寿与天齐。 没有人将眼前的卫知,与那个心理年龄二十多的卫知联系起来,这叫卫知感到了些微的落寞。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真正”认识她的人都逝去了。 神,终究是个孤独的种族。 “为什么惦念‘她’?”卫知问道。 礼佛者翡翠色的眸子渐深,“惦念算不上,就是有些怀念吧。曾经的你——”他望着卫知,似乎看尽了她眸中千帆,“要更可爱一些。” 卫知呼吸一滞,“你……相信我就是她?” 礼佛者还在笑,他总是爱得温文尔雅而毫无感情,只听他说:“千万年前……我们见过。” 神明的瞳孔紧缩,前方艳蓝的壁画骤然失了色,只剩下礼佛者翡翠眸依旧鲜艳而妖冶。 第146章 诸界神明篇·四 Actros SISU极地重卡, 骚包的鲜红色外壳,它甫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神。人们惊叹于它外在的强悍与其周遭环境的不搭调,这里是中国的首都, 一个位于亚寒带的地方, 显然, 这样的座驾出现在此是不合时宜的。 驾驶座上坐着一位身穿酒红色西装的英俊男子, 老气的衣色并未折损他的荣光,反而令他透出超越外貌的成熟。他的面庞属于年轻人, 但他的眼神却属于老人…… 他是尤利西斯·奥汀——西欧奥汀家族最有资格继承家主之位的人。 就像是东方有玄门,西方也有许多继承了神之力的凡人,以及由这些凡人构成的氏族。 奥汀氏、洛基式、弗利嘉氏、巴德尔氏、霍德尔氏……他们就像是东方十二玄门,延续着古老的传承,高于人类, 却低于神族。 尤利西斯就是西方最强家族的少主。 尤利西斯在路边停车,并下车打开了车厢, 里面装载着泰坦神族,中国温暖的气候唤醒了他们,他们起身,一双双冰冷的神之瞳仁亮起。 血雾在中国的首都弥漫而起, 无数哀嚎冲孱弱而可怜的任楼口中发出, 尖锐而凄厉。 中国无神族,守卫着中国的十二玄门立即派人出来反击,可惜…… 泰坦是西欧的黑暗神族,比光明神族更加强大, 光明神族为了抗击他们甚至集体灭亡, 史称“诸神黄昏”。 如今,黑暗与光明的神族都从幽冥中醒来, 并且进军东方,东方的太阳因此落了下来…… …… 中国唯一的神明——卫知还在中国西北地区,新疆拜城。 拜城,在中国的古代,也是个有意思的文化符号。 礼佛者,钟离斐离开了千佛洞,漫步在南疆尘土纷飞的街道上,他的表情闲适,步履懒散,像是来度假的。 卫知跟在钟离斐的身后,追问道:“你……想起来了? 对于钟离斐可能记起前世之事,卫知即欣喜又哟恐。神明本不该惶恐的,可一想到那个男人已经从冥河中睁开了妖瞳,卫知就不可避免地慌乱。 “这很重要吗?”钟离斐扭身回眸,眸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卫知对江曲泽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答案是很模糊的,就像是二十多岁的卫知搞不清楚自己对钟离斐的感情。 卫知对他们的感情,跟对卫九歌/顾彼岸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前者是近乎于爱情,后者则是纯粹的亲情。 自古青梅竹马抵不过天降,顾彼岸那种老早就与自己喜欢的人相遇的家伙,左右是没有好结果的。 为什么突如其来的家伙反而总是能获得爱情呢?大概是因为人都有好奇心吧…… 不同的环境产生不同的性格与三观,当人们面对与自己截然相反的性格与三观,不免愤怒、好奇 以及想要证明自己。 异三观打来的强烈冲击,不可避免会引发强烈的好奇心与征服欲——人们总想要证明自己才是正确的。当人们想要向某人真名自己的时候,已经对后者伤心了。 爱情理论里有个叫做“情绪价值”,情绪价值不单单代表着喜悦、幸福与放松的正面奇情绪,还有悲伤、绝望与愤怒等负面情绪,当一个人能引发另一个人强烈的情绪反应,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在爱情这件事上,已经赢了一半。 卫知与钟离斐之间就是这样。 卫知是个纯粹的正道人士,打心底是厌恶、怀疑钟离斐这种反派的,她无法理解反派脑里装的是什么,因此排斥、好奇并且探究,越是探究,就越是着迷…… 着迷不一定是因为喜欢,还可能是因为厌恶。 钟离斐清晰地从卫知的墨眸里看到了对自己的厌恶,钟离斐并不伤心,反而笑了笑。比起喜怒形于色的卫知,钟离斐反而更像是神明了——魔神也是神。 钟离斐笑道:“很模糊……我最近总是做梦,一些离奇的梦。梦醒时,犹自感到悲伤。那种悲伤像是一把剑,刺在我心头,让我感到……”他顿住了,似乎不太想陈述那种复杂而负面的情绪。 他笑着掠过关键的部分,继续道:“梦在我国神话里总是有寓意的,不像西方人,认为只是潜意识对白昼信息的整合,中国人的梦还代表着很多——预知、征兆、妖祸、前世……” 前世。 末尾的词汇总是最关键的,钟离斐已经确信那是自己的前世了,卫知却为此感觉很难受。 “灵魂”究竟是什么? 是中国神话里的三魂六魄吗? 还是西方科学讲述的生物器官——脑? 抑或者,是赛博朋克经典之作·日漫《攻壳机动队》里探讨的那样,“灵魂”其实就是记忆? 她虽然知道眼前的躯骸里藏着的是上古仙人江曲泽的灵魂,当他表示自己记得一部分上古旧事时,更加加深了“江曲泽=钟离斐”的理念,但是卫知还是下意识觉得不是。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江曲泽不会有那样风轻云淡的表情吧。 江曲泽是偏激而极端的,眸子里仿佛藏着两条毒蛇,死咬着她不放,而眼前的钟离斐眼神是淡然乃至厌世的,似乎天地万物在其严重都不过是尘土,毁灭了无所谓,新生了亦无所谓。 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是幸福的么? 卫知忽然穿过他的漠然感受了他这个人背后的悲伤——那种悲伤是连他本人都无法感受到的,唯有站在上帝视角才能看清。所谓的“悲剧人物”不一定觉得自己是悲剧,他们只会想着自己的目标疯狂推进,一往无前,哪怕牺牲生命、他人乃至他自己的灵魂。 卫知正想说什么,突然感受到东方出来的悲剧气息,扭头看向东方,发现那里的天空是一片绯红。 天空中的绯红,可能是火烧云,也可能是血光。 卫知心中一卜算,知不妙,神色骤变,‘糟了!’ 卫知的确早已经算到“诸神黎明”的到来,可她没料到首先遭殃的会是自己诞生的东方龙国。 “该死!”神明骂道。 卫知眨眼间从钟离斐的眼前消失,钟离斐望着那白色的背影,忽而感到悲哀——如果我要灭世,你要救世,我们是不是注定背道而驰,永无静好之日? 黄沙在南疆的大地上掠起,令他金栗色的卷发变得凌乱,翡翠瞳蒙上了一层尘,变得暗淡了。 或许在卫知的心里,最重要的即非顾彼岸,也非江曲泽,只有——这世界。 …… 巨人的出现打破了平衡。 原本包括卫知在内的中国上古之人都认为这不过是中国人内部的斗争,但事情一点不像包括神明在内的东方族想象的那样,而是整个世界的狂潮。 当北欧神话里的泰坦族人出现,平衡就被打破了,这不再是局限于中国的内部事件,而是波及全球的——人类黄昏。 卫知杀掉了最后一只泰坦,躲在暗处的尤利西斯·奥汀暗叹:“多么辉煌而完美的神格。” 神格是有高低的,由克劳德·西蒙唤醒的北欧泰坦的神格即不高大也不完整,最为完整的是那个绝艳方脸的女巨人——安格尔伯达(Angerboda),火神洛基的情人。 安格尔与洛基生下了“中庭之蛇”耶梦加得、巨狼厄里芬、死神海拉,那三只都是北欧诸神黄昏反方阵营的得力战将。 然而安格尔没能抵住从上古活到至今的东方神明的威能。 “要想祸害我的国——”卫知掷地有声,“先过我这关!” 神明的光辉耀目而浩荡,淹没了整个帝都,普通人类霎时间全部眼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发出恐慌的惊呼。 安格尔虽然苏醒了,但并未获得完整的灵识,只是遵循“后代”(即西方神裔)的命令,去袭击人类。她的意识还停留在诸神黄昏时的大战,大概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只知道去袭击眼前的一切生灵。 卫知却是即完整又清醒的,她怜悯地看了一眼安格尔。 安格尔曾经也是天上天下唯她独尊,优雅而尊贵的神明,可如今却只是行尸走肉。 卫知毫不留情,挥刀斩下了安格尔的头颅。 大概是老了,她不太喜欢华丽的剑阵,反而喜欢用那两柄上古神剑——熄夜,将黎。 将黎的威能更大,真正可谓“一剑光寒十九州”,故而她是不怎么用的,只是熄夜就可取西方泰坦的头颅。 安格尔绝美的头颅“铿——”地落地,接着是身躯轰然倒塌。 卫知背对着安格尔的尸体,双目闭着,似在默哀——安格尔毕竟是与卫知同一时代的神灵,虽然她们不曾见面,但卫知心中还是有几分哀恸,兔死狐悲的哀恸。 神明的时代早就过去了,诸神根本不应该迎来黎明……卫知悲伤地想。 不管卫知对北欧诸神有多少悲悯之请,她终究是护短的。她从帝俊之类的天生神族哪里感悟到了“神明也会有喜怒哀乐”的事实,所以她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对。她是为东方人万古供奉的日神羲和,也是月神常羲,既然受人香火,自然要为这些人提供力量,乃至于救赎。 她打心底还记得自己是个中国人——人类的人,她不允许有人祸害自己的国。 这是神明冷冽的信念。 尤利西斯一叹:“想不到,中国竟然还有神。” 这超出西方神裔的意料,注定了新纷争的鹊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创造卫知的初衷,是想创造一个有责任心的角色,不像现代主流主人公那样自私。当然,这整个故事中,卫知也自私过,最大的自私就是看着宇宙洪荒。 第147章 诸界神明篇·五 诸神从漫长的沉睡中睁开了眼眸, 他们在人间的子嗣浮出水面。 ··· 西班牙,兰布拉大道。 一辆鹅黄色的兰博基尼飞驰出去,在游客如织的街道上乱窜, 甚至直接朝穿戴西班牙传统军装, 敲锣打鼓的街头表演乐团里撞去。 到处都是人仰马翻的景象, 惊险直逼好莱坞大片。 乐团领者气愤地将俩棒槌超车子砸过去, 不过瘾,又抢走旁人的六角手风琴也给砸去, 全都准确地砸中车面,领者气哼哼地骂道:“艹(Fu*ck)!电影看多了吧!又不是女主角,还玩夺命飚车!” “团长小心!!” 一辆接着一辆的黑色吉普飞驰而出,追着黄色兰博基尼,在一团乱的街道上乱窜, 团长不幸被一辆宝蓝色悍马给撞飞了出去。 “团长,你别死啊!” 领者吐了一口血, 不甘心地道:“就算是电影,我也不要做……龙套啊!” ··· 巴塞罗那,一队婚车不紧不慢地开往神圣家族教堂。 司机:“少爷,新娘子都跑了, 我们为什么还要开去教堂?” 新郎官纯黑色西服, 目光炯炯,神色冷淡,“愚蠢,我问你, 家族里变脸能力的人有多少个?” 司机:“大约二十位, 少爷,您是说, 找人假扮罗妮小姐?这怎么使得,要是被洛基家族的人发现了可就……” 新郎官不耐:“我要找一个人,会找不到?专心开车。”他的眸光明灭,幽深而冰冷,嘴角扬起邪魅的笑,“她跑不掉的。” 司机:“呵呵,少爷您还挺在乎罗妮小姐的,果然是真爱啊。” 新郎官闻言冷笑一声,点燃了雪茄,深吸一口道:“你错了。对于成功男人而言,爱情永远只是陪葬品,请不要将我和通俗小说里的蠢货混为一谈!” 司机:“是,安东尼奥少爷。” 新郎官不屑:“安东尼奥?那只是昵称,而非我传世之名。” 司机意味,谄媚道:“是,奥汀大人!” 安东尼奥·奥汀,奥汀家族的长子,第一顺位继承人。 ··· 兰博基尼的驾驶座上是一位金红短卷发,冷绿眸子,秀气稚脸的热辣美女,身着纯黑色战术服,嘴巴里刁着香烟,皱眉,“一群虫子……跟的真紧!” 后座上绑着个人,银发蓝眸,穿着中世纪女仆装的女人,泪眼汪汪,她哽咽着说:“罗妮小姐,就算您要逃婚,为什么要带上我?我只会成为您的累赘啊。” 罗妮:“切,你以为我想?克莉丝汀,要不是你的饭做得特别好吃,谁愿意带上你?哭什么哭,跟着我可是你的幸运!若我将你留在哪儿,你作为奥汀家族的眼线,看守我失败,会受到可怕的惩罚吧?” 克莉丝汀刹住泪水,“您已经……知道了?” 罗妮:“废话,我早就知道了!” 克莉丝汀不哭的样子有些面瘫,“那就请您放弃吧,安东尼奥大人一定会找到您的,他从未失败过,世界都在他掌控之中。” 罗妮不屑,“不过也就二十几,凭什么拽上天?还世界呢,世界那么大,我到了山沟沟里,他还能找到?总有一个角落,卫星侦测不到,他的触角也伸不到。” 克莉丝汀:“您为何这么固执呢?奥汀大人哪里不好了?” 罗妮:“你说说他哪儿好了。” 克莉丝汀:“他英俊潇洒,沉稳大气,有颗王者之心……” 罗妮冷哼:“狼子野心。” 克莉丝汀:“对您也足够温柔,事事以您的意思为优先,” 罗妮撇嘴:“泡妞的手段,等到手了就会变脸。” 克莉丝汀:“……可是之前您明明也像是心动了的。” “是这样吗?”罗妮调整了下倒车镜,对里面的克莉丝汀露出一个脸红咬唇傲娇却忍住高兴的天真表情。 克莉丝汀甘拜下风:“……您比我更会装。” 罗妮恢复不屑弟似的经典表情,“在我母亲的国家有首广为人知的古诗。念给你听听。” 克莉丝汀:“?” 罗妮念中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克莉丝汀:“那是匈牙利诗人裴多菲写的。” 罗妮咳嗽:“这烟怎么这么呛?果然还是喜欢梦都(Mond)的味道,可偏偏有蠢蛋认为我这样的叛逆型不适合!”(德国梦都,一种味道品种丰富的细烟。) 克莉丝汀无奈。 罗妮胡乱吸几口,将烟头扔掉,“对于我而言,自由比一切都重要,请不要将我和一般女人,尤其是狗血剧情里的女人混为一谈,造了吗?” “克莉丝汀明白。”女仆道,湛蓝的眸子里晃动着泪光与彷徨,“大小姐,您接下来要去哪儿?” 罗妮一踩油门,翠眸锐亮,“中国!” “为什么?!” 回答克莉丝汀是兰博基尼的加速,突如其来的离心力令胆怯的她发出尖叫。 ··· 卫知找到了自己身为人类时的亲人,卫家家主,卫颂。 卫知:“这个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巨人、妖魔、诸界神灵……这些都是从未真正消弭的真实,对么?” 卫知还记得十分久远的事情,那就是拥有主角命格的钟离墨体内寄宿着死神,死神塔纳托斯;反派钟离斐体内则寄宿着睡神,睡神修普诺斯,所以他的催眠幻术天下独步。 她很早以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主角与反派体内不是华夏神灵,而是西方的。现在有了答案—— 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书中世界,也不是纯粹东方元素的世界。 东方的神灵曾经创造了恢宏的文明,卫知就是那文明的见证者,而她未曾见证的西方神话,亦是存在的。 卫知虽然被封神,抵达了人类无法企及的高度,但并非全知全能,她对西方神话文明一无所知。 巨人进击中国城市,声势浩大,造成不少死伤,这件事情的消息虽然被激励封锁,作为玄门元老的卫颂是不可能知道的。 卫颂叹了一口气,“其实没什么……咱中国有十二玄门,传承着散佚的神术仙法,西方自然也会有类似的存在,不过是以‘家族’的形式存在着,只承认血脉,这些家族里的子嗣血管里据说流淌着神血。” “神血……”卫知蹙眉。 东方的神话文明毁灭了,只剩下她,常羲上神,那么西方的呢?也毁灭了么? 东方的玄门与西方的神裔区别还是有的,东方人继承的是“方法”,西方继承的却是“血”。西方的神裔家族永远不承认血脉之外的异能者,就算拥有异能,没有相应的“姓氏”也是徒劳,依旧会成为贩夫走卒,而东方的玄门却更愿意接纳那些来自民间的高手,组成类似与“帮会”的玄门。 “神……真的会留下血脉吗?”卫知喃喃自语。 在中国,人类都讲究“存天理灭人欲”,仙人光风霁月不染尘埃,神族则是彻底的断情绝爱,其思维完全不是人类的大脑能揣摩。 神族也会有婚姻,但神人之间的媾爱通常是精神上的,谓之“神交”。就算生子,那必然也是神与神之间的,绝不会出现神与人的结晶,故而人间是不可能好到华夏神裔的。 所以,西方神明那档子事儿,是华夏神族卫知无法理解的。 卫颂点头,“有,当然有,你……”他犹豫地道,“难道没有读过希腊神话吗?” 卫知当然度过希腊神话,不过相关的记忆已经十分久远。 她读希腊神话的时候还在异世界,就是那个“建国以后不准成精”的清净世界,时年她读小学二年级,在图书管理翻阅了《特洛伊战争》,看得似懂非懂,然后又找到了希腊神话的简版,比《特洛伊》好理解多了,没有那么多残酷的狼烟烽火,与残酷的爱恨情仇,只有神奇又简单的故事。 比较典型的西方神话就是希腊、罗马和北欧的。希腊神话里的至高神宙斯四处留情,只要是美人就去上,在神界和人间都留下了不少种。希腊神话里,不少人间英雄都是半人半神,即神明的血脉。 如果那些神话都是真的,那些半人半神的再与人类结合(通常英雄的配偶还是人类),神血就会一代一代稀世下去,最终会成为近乎于人类却高于人类的存在。 “他们有敌意吗?”卫知问道。 如果没有敌意,很难理解为什么从属于北欧神话的巨人会进攻中国的城市。 卫颂蹙眉,“过去……并没有什么敌意,与我华夏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最近,既然有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怎么偏偏选择我的国?”卫知狠狠皱眉,眼神闪烁着雷电般的戾气。 “大概是看中了这片土地。”卫颂说,“这些年,我国实力壮大,隐约有成世界霸主之势,自然会令黄毛鬼子眼红。” 这并不能完全接触卫知心中的迷惑,卫知觉得,国家的盛大不仅仅是表面上的政治军事实力的增加,还有背地里玄门的支持,或许就是玄门的壮大,让西方的神裔家族感觉到了威胁,故而要除之吧。 无论如何,这个国家她是守定了!不管来的是神裔,还是真正的神族,她都会一一清除! 第148章 诸界神明篇·六 人们以为逃跑就能获得自由, 殊不知只是进了更大的牢笼。 ··· 鹅黄色的车子在大街小巷里七弯八拐,车速逼得路人肾上腺激素狂飙不止。 追踪的车子被物品横乱、倒霉蛋四倒的道路阻拦,渐渐的跟不上了, 只有那辆炫目的宝蓝色越野之王还跟着。 悍马里的司机是个青年男子, 烟灰色短发, 黑色迷彩服, 墨镜。镜片中心后面似乎有红色的光源,是薄膜形态的电脑屏幕在发光。 追踪者眸子不断做圆周运动, 准确预判着要发生的事情,准确避开地面上滚落的画架、大量水果、露天咖啡屋桌椅、活人等等,以最快的速度跟从直角方向开来的公交车擦肩而过,从另一条路开到跟兰博基尼再次窄路相逢。 但罗妮大胆地后退,借着冲力撞上来, 两车都是剧震,悍马倒退, 罗妮借机拐弯逃逸。 “碰碰车?”开悍马的艾弗里嘴角微翘,“大小姐你这么野蛮,真的不适合梦都(Mond)啊。” 车子受损,艾弗里没有强行开动, 而是提着工具箱迅速跳下车, 打开车前盖,迅速分析车子的情况,在一分钟内基本修好,开启启动, 速度恢复如初。 艾弗里根据罗妮的看似杂乱无章的开车路线中, 分析出了她潜意识的行为规则,轻松地选了方向, 追上去。 罗妮的车速慢了下去,后视镜里没有蓝色的车影,但是她没有放松,紧紧盯着镜子看,不久果然又看到了那抹蓝色的粘人鬼。 罗妮边开车,边将头伸出车窗,吼道:“艾弗里·托尔,你个叛徒!!” 悍马里没有反映,只是紧跟不舍。 克莉丝汀:“小姐,快看前面!” 前面是交警在封路,眼看着车子就要撞上警|察了,罗妮赶紧坐回去,改为撞警车,闯出一条路,不顾警|察气急败坏的阻拦。 罗妮的手机响起名为《酒馆》(Tavern)的旋律,那是出自《魔兽》的BGM,中世纪西幻风格,瞬间将人带回到古老而欢乐的欧洲木屋酒馆。 “喂?” 艾弗里:“大小姐,你不要冤枉好人呐,我哪里是叛徒了?” 罗妮:“哪里都是,滚回去我就不怪你了。” 艾弗里:“恕难从命,这次我可是接受了三个家族的指命,奥汀、洛基、托尔,你与安东尼奥·奥汀的结合是大家共同的期愿。” “去你的期愿!三大家族都给你命令,无间道啊,墙头草啊你,我怎么跟你这种人青梅竹马十八年?今天我就跟你鱼死网破,死磕到底,别以为自己的黄金大脑没有破绽,我懂你,走着瞧!”罗妮愤而挂断。 “大小姐这么不服管教,你死去的妈妈造吗?果然应该让男人管管。”艾弗里淡笑着加大对油门的脚力。 ··· 神圣家族教堂门前,婚车接二连三停下来,并从下面走下来婚礼的嘉宾,可是婚礼的主角却迟迟不下车。 安东尼奥对电话里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电话里:“报告大人,我们都没追上罗妮大小姐,唯一追上去的是……” 安东尼奥冷怒:“很好,你们棒极了。一群高手追一女人,却追不上?!” 电话里传来悲声:“罗妮大小姐去年扮成费尔南多·阿隆索·迪亚兹参加过F1,还夺了冠,我们真的玩不过她……” 安东尼奥按额头:“谁让你们跟她玩儿赛车啊?你们都吃太饱了吗?用武力啊!” “可是属下担心那样会造成行文头条。” 安东尼奥是现任奥汀家主的大儿子,并非真正的掌权人,如今家里的武装力量都是他的父亲培养的,培养方式很保守。但这场婚礼之后,距离他接班就不远了,他发誓一定要好好调|教。 “那追上去的是谁?” “‘诸神黎明骑士团’第三中队队长艾弗里·托尔。” 安东尼奥冷笑,“你们真的是蠢得让空气清新,但是太蠢就不萌了。托尔追上去的时候,你本应该怎么做,知道吗?” “大人,我不是很明白。” “应该射爆他的轮胎,再爆他的头!” 托尔家族明面上顺服于奥汀,尊奥汀为七大家族之长,其实真正结好的是洛基。艾弗里知道罗妮逃跑了,若他是通知了洛基家族,那么安东尼奥的新娘调包计就可能破产,节外生枝可能导致他的地位受到影响。 砰砰砰,有人敲车窗,窗外是张俊朗干净的脸。 安东尼奥迅速对电话里命令:“知道怎么做了吧?” “知道了!” 安东尼奥挂掉电话,从容地从车子走出来。 “哥,恭喜你结婚了!”巴德尔拥抱安东尼奥。 巴德尔·奥汀,奥汀家族第三个儿子。 他与安东尼奥、尤利西斯都不是同一个母亲,他的母亲是来自弗利嘉家族的大美人,珍妮弗·弗利嘉。 巴德尔十八岁,穿着白色西装,爱琴海似湛蓝美丽的眸子,铂金色的柔顺头发,身上是澄净无邪的气息。 安东尼奥回抱,“谢谢!”心里却希望这个弟弟滚远点。 巴德尔是他们这一辈里最才华横溢最受人欢迎的家伙,即便安东尼奥在处理家族事务上表现得非常出色,但依旧不能掩盖着家伙的风采,导致安东尼奥非常讨厌他,尤其讨厌他不谙世事般的举止——装。 “霍德尔呢?”安东尼奥不动声色地推开巴德尔。 “他在哪儿,你别介意,霍德尔也是想来恭喜你的,你知道他比较腼腆。” 这根本不是腼腆的问题吧?安东尼奥心里吐槽。 不远处的橡树树荫里,伊顿公学校服的黑发少年,低头玩弄着钢琴黑色PSP,与周遭隔着墙似的。 安东尼奥:“他怎么不换礼服?” “他刚刚从漫展赶过来,没时间换,看着也挺像的,不是么?”巴德尔尴尬地摸摸头。 “漫展?这么宅?”安东尼奥皱皱眉头,其实心里乐见其成。 巴德尔没话好说,只好呵呵。 不久洛基家族的家主,也就是罗妮的父亲,塞德里克也过来了,“我这宝贝闺女以后就交给你了,你日后可不准欺负他,否则我让整个家族跟你们奥汀开火,啊哈哈哈……” 安东尼奥赔笑,“是是是,小婿一定紧记,绝对不敢有半点怠慢。”他松口气了,看这样子要么就是塞德里克还不知道,要么就是也不愿意结束这婚礼。 塞德里克:“妮妮,你怎么都不说话?看到未婚夫不高兴?” 他的臂弯里勾着金红色短卷发,稚脸却身材热辣的新娘子,洁白的婚纱只直膝上三公分,娇俏野性,网面头纱遮住了她小半额头和一只眼睛——罗妮正含羞带怯地望着自己的未婚夫,安东尼奥。 假罗妮傲娇抬头,抱着塞德里克的手臂撒娇:“当然不高兴了,我还不想家人,还想留在父亲身边。” 安东尼奥也不知道这是谁,只觉得模仿地完美无瑕,连他都分不清真假了——不久前罗妮就是这副痴恋的样子,转眼却逃婚了,真是见鬼,女人心海底针! ··· 追踪小队队长挂了电话,旁边的副队长忙问:“大少爷怎么说?可以收工了没有?” 队长摇摇头,露出凶残的三白眼:“卫星搜寻,追上去,杀。” 副队长诧然:“杀,杀谁?” 队长吐字:“艾弗里·托尔” 副队长:“谁?那可是骑士团中队长啊!本来追回新娘子就全指望他的。” 队长抽雪茄:“现在不能指望他了,杀了艾弗里,若罗妮不愿意回来,那就连她一道杀了。” 副队长:“说笑吧?那可是未来的家主夫人。” 队长:“刚刚司机强尼给我发了推特,大少爷的说了,新娘可以找人假扮,只要有个结婚证在,真人活还是死都无所谓。爱情是奢侈品,他要的只有权势。” 副队长感慨:“太狠了……” 队长吐烟雾:“听过秦始皇没有?” “听过。” “安东尼奥·奥汀跟秦始皇一样,身上有股戾气,能成大事。这是要合并天下的节奏,以后七大家族说不定能给整成一个。” “这么牛?不得了啊。所以呢?” 队长将茄屁股重重掷地:“所以咱得跟上!家族老大要换了,我们的工作作风也得整治了。不恨?那得下岗。” 副队长茅塞顿开:“明白了。” ··· 一小时后,婚礼已经结束,在神圣的十字架下,在天主高高在上的见证下,两个“新人”交换戒指,应下誓词。 假洛基氏大小姐眼神甜蜜,真正的大小姐却还在亡命。 真正的罗妮开着欧洲车牌的兰博基尼,穿过巴基斯坦国境线,过霍尔果斯口岸,入了名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度。 满街都是眉眼深刻的半欧罗巴血统的人,有维吾尔族,有哈萨克族,少有的汉族多半还是游客,红发碧眼的罗妮在其中竟也不是特别突兀。 这里的天气格外的热,比三十公里外的伊犁要热上好几度。 “这就是中国吗?”罗妮满眼的好奇,像是落入了梦境的爱丽丝。 ··· 世界云波诡谲,该来的人终究会来,该相遇的人终究会遇见。 第149章 诸界神灵篇·七 作者有话要说: 不小心发送了,这是在两章之后的章节。  神明, 是什么样的存在?会有感情吗?能理解人类之爱吗?会悲伤或者愤怒吗? 会—— 只要,神曾经是人类。 ··· “世界对你而言是什么?” “是责任。” 问话的是红衣黑发的鬼君,回答的是白衣素发的神灵。 顾彼岸最近总是神出鬼没, 时不时出现, 又时不时消失, 卫知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虽然她面上淡定,却还是担心, 担心重生后偏激狂肆的顾彼岸会做出什么坏事。 创造顾彼岸的人是她,她有责任遏制他。 责任……这仿佛是她的名词,不管她在什么地方,什么时代,终归会遇见与责任相关的事物, 顾彼岸就是她的责任。如果不是她,顾彼岸就不会诞生, 只会有卫九歌——她死在上古时代的徒弟。 顾彼岸明明记得一些关于上古的事情,可与最初的卫九歌相差甚远,嘴角总是挂着邪异的笑容,眼眸深处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悲伤。 “如果……”他说, “如果我要毁灭这个世界, 你待如何?” “我会——”卫知凝视着那双幽深漆黑的眸子,“杀了你。” “你……”顾彼岸欲言又止,半晌才苦笑道,“还是和以前一样。” 徒弟什么的, 对她而言, 或许根本不重要吧? 顾彼岸又消失了,空气冰冷而空虚, 卫知忽而感到内心刺痛,有些后悔给予了那样的回答。 顾彼岸真的会去毁灭这世界吗? 在卫知已知的剧本里,引发世界毁灭之狂潮的是钟离斐,顾彼岸是个根本没有出现过的角色,所以卫知是不确定的。 ··· 钟离家祖宅附近的深山之中,金栗色卷发的青年凝视着严阵以待的黑发少年,微笑地喊到: “弟弟。” 被喊的人如临大敌,身旁有个弱柳扶风胆小怯懦样的女人,她正双手紧握似祈祷般望着对面。 对面的青年身旁一众的魑魅魍魉,在夜色下焕发着妖异的光芒,有的绿色,有的蓝色,还有的呈现鬼魅的漆黑。这些一看就不是正道生灵。 为被那些妖异的光芒和生灵拱卫着的是正是钟离家的长子,钟离斐。 不知何时,钟离斐身边已经聚集了一群邪徒,其中不仅有中国的妖魔,还有西方的堕落神裔。这些人支持着钟离斐,也支持着他邪恶的目的,与狂乱的行为。 站在钟离斐对面的是钟离氏次子钟离墨,未来的家主之位继承人。 这一天终于来了……王见王之日,即反派与主角兵刃相见之时。 “哥,收手吧。”钟离墨劝道,眼神担忧而锋利。 “阿墨,你是死神的载体,本应该成为这世界的主宰,为什么要屈居于人类之中?”钟离斐循循善诱,伸出了代表友爱的双手。 钟离墨满脸戒备,“哥,我跟你想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是天生的刽子手。”钟离斐说,“你的能力和我的催眠之力结合,就是天下无敌的,没有人能逃脱你我的制裁。” “我并不想制裁谁。”钟离墨说,眼中是霜雪般的孤寂。 钟离墨从小就被家人当作利刃使用,而他的本心只是渴求着普通人的生活,不想要参与杀戮,更不想成为至高无上者。而他的哥哥则截然不同,因为从小被家人忽略,钟离斐生出了想要证明自己的野心。 钟离斐所继承的能力,初看不起眼,再看实则强悍无比,被家人无由来忽略的他,难免心生怨怼。 归根到底,是家庭教育的问题。 童年阴影很多时候,是能影响人的一生的。 不过钟离斐说的话不虚,睡神和死神本来就是双生子,若是睡神的继承者催眠了一个人,那么杀死他岂不是轻而易举。 对于哥哥的想法,钟离墨并不买账,“哥,别再闹了,平静的生活不好么?” “闹……”钟离斐重复,接着呵呵笑了起来,笑容逐渐癫狂,“或许在你看来我不过是在胡闹,但是,我要告诉你,我的确是要向这个世界复仇。” 钟离墨看自家哥哥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中二病,“复仇?你若是像家族复仇也就罢了,这个世界又对你怎么了,要你去复仇?” “辜负。”钟离斐说,“这个世界辜负了我对它的期待……”末了,他的眼神似乎陷入了古旧的回忆,慢慢湿漉漉起来,可没多久就恢复了清明,“阿墨,你真的不愿意与我同道么?” 钟离墨摇头,眼神坚定起来,“哥,不管你要做什么,如果你真的要与这世界为敌,那么我只要为了这世界,与你为敌了。”他说得很慢,但是眼神越来越锐利,焕发着能照亮黑暗的光。 主角终究是主角,如果真的像那些穿书小说写的那样黑莲花,又怎么会有资格成为最初的主角? 这是卫知穿越至今最想要阻遏的场景,但她此刻恰好并不在此,而是在永远天寒地冻的冰岛。 卫知在冰岛上四处走动、调查,想要找到即将埋葬于此的北欧神灵,以阻止对方的复苏。 有传闻说,北欧神话里所谓的“神”其实是对人类有威胁的异族——神本来就是区别于了了人类的种族,自然是异族,这话并没什么问题。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于他界的神灵自然要多加注意。 这个世界已经乱了,路西法从昏昧中睁开了血红的双眼,漆黑的双翼振动,伴随着无数的魔族,重临世界;巨人在沉睡中,被人类唤醒,爬行于世,蚕食所见的所有生命。 作为华夏最后的神,卫知有责任去阻止这世界继续混乱下去。她远赴冰岛,是因为卫家的情报网告诉她,这里有神灵复苏的迹象,可她只看到了驯鹿、活泼的冰岛人,以及机警的寒带鱼。 ··· 北冰洋靠近北极的洋岸。 冰水之中,有人站了起来,那是个白银短发的女子,一丝。不挂,窈窕娇美的曲线暴露无遗,可惜无人能窥见。 女人有一双水银色的眸子,像是两汪融化的金属,不仔细看的话会以为是一片凄迷的冷雾,深黑的瞳孔倒映着这个对她而言陌生而熟悉的世界。 奥莉薇雅·巴德尔——远古北欧的姬武神。 巴德尔是北欧神话里光明神。的。名字,也是古时北欧诸国中某公国王族的姓氏,奥莉薇雅就是那个国家的王女,后来的女王。 在现代,巴德尔氏已绝迹,因此对于某些异族来说,这个世界早已不存在光明。 奥莉薇雅有着光洁白皙如陶瓷的身躯,背后的蝴蝶骨显出纤弱之感,可就是那纤弱之骨翕动着,猛地抽搐着生出膜翼。雪白的膜翼,接着她在那膜翼的扇动下飞翔苍白的高空…… ‘人类……还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么?’奥莉薇雅心里想着,不禁燃起冲霄的愤怒与仇恨,‘终有一日,我将会让芬布尔的暴风雪卷席整片大陆!’ 第150章 诸界神灵篇·八 奥汀家族次子尤利西斯将复苏的巨人送往了中国, 这件事已经属于外交事件,但欧方的解释是,那只是尤利西斯的个人行为, 因此还是不构成两洲成仇的理由。 不管是亚洲, 还是欧洲, 都被浓烈的阴云所笼罩, 整个世界都朝着新的时代奔涌向前…… 那是不可阻遏的黎明,或者黄昏——诸神的黎明, 人类的黄昏。 很久很久以前,西欧的异族逐一寥落,包括神族,与此同时,人族崛起, 控制着整片大陆。 人们以为那些古老的种族再也不会回来了,以为流淌着神族零星血液的神裔就是最强者, 殊不知,真正的王永远不会彻底死去,神灵的魂终究回归…… 一切不过是从前的颠倒重来。 ··· 中国,首都。 金红发, 翡翠眸的外国女孩似乎看什么都感到新奇, 哪怕是跳广场舞的大妈都像是对她而言的神话场面。 红发女孩身旁还有个怯懦模样的女仆装银发少女。 少女有着湛蓝如晴空的眸子,仓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扯了扯罗妮的衣袖道:“大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然, 家主真的会大发雷霆的。” “已经晚了。”罗妮说,找出手机中西方头条的界面, 只见上面的第一条就是奥汀家族少主与洛基家主大小姐完婚的消息,“现在我再出 现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好好玩一玩儿。” 罗妮·洛基已经回不去了。 若是回去,大概只会成为傀儡或者金丝雀,在奥汀家族枯守一辈子吧。 这不是罗妮想要的。 罗妮以为来到了中国就彻底里脱离了神裔的追踪网络,殊不知,当她踏入这片国土的一刻,她的所有信息就化为数据流,流入全球所有关 注这件事的人的信息库,尤其是北欧的七大家族与中国的十二玄门。 中国卫氏真正的掌权人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 “什么?这种重要么?”卫知对电话里说,语气十分不耐。 禀告者是卫氏的子弟兵统领卫副手卫二,“这件事可大可小,洛基大小姐是西方‘玄门’的代表,搞不好就会变成外交事件……” “那你说怎么办才好?”卫知冷声问道。 她已非俗世之人,对于这类琐事,十分不耐。 电话里换了个更为冷静的声音——是子弟兵总统领卫卜,“最好是将其抓住,押送回挪威。” 挪威是洛基家族的大本营所在。 “好。那么就由你们全权负责。”卫知说。 “可…”卫卜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嘘。” 卫知低声,勒令其安静。 海岸边风平浪静,本只有海鸥鸣叫之音,此方却响起磅礴之声,“欻拉——”,仿佛有庞然大物挣脱命运的束缚,朝着天空振翅。 卫知寂静地朝着声音来源处撇去,只见弱质女子浸泡在寒流中,肌骨莹润洁白,银色的短发被风吹得凌乱,她的背后有着苍白的膜翼,先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接着是猛地张开,形成两张扇状屏障,接着便是超越音速的戾天之音,“唰——”,银发灰眸的少女冲霄而起…… 卫知知道那是神明的重临,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只是眨眼之间,新生的西方神灵已经消失不见。 那是—— 白龙女王奥莉薇雅·巴德尔。 曾经的光明女神。 她的背后是苍穹,与悲伤的过往。 天空湛蓝,白云素洁,悠悠然的样子,像极了千百年来的岁月。 ··· 卫知回到了中国。 中国,北京,798艺术区(ArtDist)。 这里是位于朝阳区的著名艺术者活动中心。 卫知行走在这个街区的中心街道上,一直走到头,在尽头处,面对着虚无的屏障,念诵一句新潮的咒语:“凡堕落者,皆为魔。” 接着,虚空中出现了一道一般人看不见的门,门被蓝色的光所笼罩,光闪闪烁烁,因此常常被称之为“雷光门”。 卫知跨过雷光门,进入了798的倒影世界——897街区。 这里是“前魔物”安居乐业的地方。 被除魔师打败之后,变得安分守己的魔物,在这里坐着小本生意,成为了一道亮丽而诡异的风景线,是其他地方来的除魔师必参的观光地。 洛基家族的大小姐正在这个地方玩儿的不亦乐乎。 “这是什么……”罗妮望着那肉质的大房子发出惊呼。 大房子的表面有一只硕大的眼睛,不停转动着。 听到罗妮的呼声,大眼珠立即锁定了罗妮的方位。 有个穿着中世纪西洋锁子甲的中国人对罗妮说:“那是一目鬼餐厅,他们制作的三文鱼刺身不错。” “三文鱼…那不是日本料理么?”罗妮反问。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讲究国际化!妖魔也不例外,那个一目鬼本来就是伯来货,出点日料有什么稀奇的?”锁子甲爱好者大大咧咧道, “你看那边,还有你们西方古风的木屋酒馆呢,是不是很有正宗奇幻小说场景的感觉?” 罗妮看向一侧的树屋,屋子的主题是一颗巨大的榕树,树干上开了个小门,门内喧嚣,有人狂歌,有人飨宴,有人哈哈大笑,有人拉奏手风琴……的确很有西幻风格,但是对西方人罗妮来说吸引力并不大,最终罗妮选择如了一雕梁画栋的中国风酒楼。 酒楼内,盲眼的歌女正在抚琴,琴声悠扬而低迷,一弦一柱皆悲凉,似在传述着一个悲凉了千年的故事。 罗妮看什么都好奇,翡翠眸里充满了求知欲,她连华夏古琴都是第一次见,也从未听过如此古朴、苍凉而优雅的琴音。 就在这时,来了个素发及腰的女人,大刺刺坐到了罗妮的身边。 罗妮正听着琴,没空理会她,只是用英文说:“这里有人了。” 素发女人并不离开,端起免费的茶,浅酌一口。 茶是大麦茶,粗鄙却好闻,透着一股子朴实的麦香。 罗妮不喜欢跟陌生人共席,瞥了一眼女人,发现女人竟然有着举世难寻的俊美,一时间愣住。 是的,俊美。 不是单纯的俊朗,也不是单纯的美,介于男人的俊与女人的美之间,刚柔并济,掐大好处,像是经过精心打磨后的金刚石,璀璨到晃眼。 罗妮自忖自己就相貌不俗,却没想过这世间还有这种美色,迟迟没能回神。 女人虽然穿着现代化的灰色西装,但整个人都透着将周围环境隔开的独特气质,优雅而尊贵。一双墨眸如黑曜石打造,明亮而深沉,熠熠 生辉又深不见底——是个寻常人完全看不透的存在。 对于好看的人,人总是下意识地好声好气,“我看周围还有空位,你为什么坐在这里?” 素发女人放下茶盏,凝视着罗妮碧色的双眸道:“洛基大小姐,你该回家了。” 罗妮对这女人的好感顿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之后道:“你是中国人,为什么要管我们欧洲人的闲事。” “正因为你是欧洲人,我才管。”素发女人说,眼神懒洋洋的,似乎如果她不是欧洲人,她就懒得管了。 外国人的事情才要管,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外交事件,成为引战的借口。 “你是谁?”罗妮情不自禁地问。 女人本来侧对着她,这会儿终于露出整张脸。女人的侧脸过分棱角分明,正面的棱角稍微模糊,更显柔美,一下子就让罗妮彻底愣住。 “你、你是……”罗妮的指尖颤抖。 素发女人微微蹙眉,纳罕:“你知道我?” 照理说,女人只是东方的玄门少主,再往高说也是东方神祇,一个西方人应该不知晓才对,却听罗妮抖着声道:“你是……梵忒希女神?!” 在家族挂满神裔命人的漫长走廊尽头,有一副绝伦的美人画,画的是时光之初的神祇——梵忒希(Fantasy)。 人们一度以为那只是幻想,就像是所有的史诗一样。 “什么梵忒希女神?”素发女人狠狠皱眉,一脸的不明所以。 她只听过阿尔忒弥斯女神、维纳斯女神、戴安娜女神、弗利嘉女神、西芙女神……,再扯一点就是光明女神、黑暗女神、梦境女神……却从未听过梵忒希女神,那是谁?哪儿来的? “你不知道梵忒希女神?”惊讶的换成了罗妮。 “那是谁?” “一个亘古的传说。” 说了等于没说。 罗妮看着素发女人的眼神充满了敬畏,素发女人看罗妮的眼神却像是看一个神经病。 “回家吧。”素发女人抓起罗妮的手。 罗妮挣扎,“我不回去!你不会知道的,那不是我的家,只是我的牢笼和地狱!” “你想见识真正的地狱吗?”焕发着纯洁灵芒的女人竟然说出威胁之辞。 “你!”罗妮气急败坏,“好,你如果有本事的话,就将我带回去吧!”像是笃定了对方无法战胜自己一样。 素发女人松了手,沉沉的墨眸凝视着罗妮,勾起一抹笑,虽是笑容却叫人感到刻骨深寒。 “好。” 罗妮听见她说。 ··· 末了,罗妮失去了直觉。 在此之前,她只模糊地注意到女人居高临下的眼神,并且听到她说:“就你,还不配和吾叫板,愚蠢的……人类。” 第151章 诸界神灵篇·九 私人飞机“赛纳斯XLS”, 通体雪白,毫无杂色,飞翔在空中时像一只巨大的雪鸮。 从这辆飞机超过一亿的市价来看, 卫家还真蛮有钱的, 想来这些年的生意不是白做的。 乘客中有一人被五花大绑扔在角落里, 此人不停叫嚣:“我告诉你们, 等本小姐重获自由之日,有你们好果子吃的!”她叽里挂啦说的都是挪威语, 怕这里的人听不懂,特地翻译成英语又说了一遍,可惜还有没人搭理。 她脚边站着个黑西装的冷面男子,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仿佛是个哑巴。 “大小姐, 您还是不要固执了……”怯弱脸的银发女仆蹲下来,试图劝说自己的小主子, “这次您逃婚已经惹下很大的祸事了,以后您就安分一点,当个奥汀少夫人吧。” 罗妮一梗脖子,冷冷斜瞪, 碧绿的眸子几乎化为剑, “你这是嘲笑我吗?!” “不是的,不是的……”女仆克莉丝汀连忙摆手说,湛蓝的眸子又泫然欲泣。 “少主,有什么吩咐?”有人谄媚地问坐在机舱靠前座位上的人。 那是个雪白长发灰西装的高挑女子, 现在正翘着二郎腿, 侧首冷淡地看着窗外的风光,挥手招呼来自己的手下, 然后说:“让那两个人闭嘴。” “您的意思是……”谄媚者语气沉肃,原本搞笑的脸也变得肃杀起来了,“好的,小的知道了。” 此人来到冷面男子的身边,手抹脖子做了个动作,还低声说:“内衣组特!”(杀了) 冷面男子斜眼看着对方,并不动作。 克莉丝汀注意到两个人的互动,害怕地蜷缩,“小姐,他们好像要杀了我们。” “不可能!”罗妮大大咧咧,“我怎么说都是洛基家的大小姐,他们杀了我,拿什么跟七大家族交代?” “可是那个人的动作……”克莉丝汀的手指颤抖地执着肃杀男。 肃杀男瞪了她一眼,对冷面男道:“你怎么还不动手?” 冷面男终于说话了,“你确定没有误解少主的意思?” “当然!” 接着下一秒就被打脸,“卫二,你还真是二,我让你去叫那两个人安静点,结果你倒好。”卫知扭过头,哂笑,“找上卫卜,一起玩儿四重奏。” 冷面男卫卜瞥了瞥卫二,虽未笑,依旧面瘫,但眼底却都是笑意。 肃杀男卫二的脸瞬间垮下来,变得十分沙雕,“少主,这也不怪我啊……”谁让卫知总是一副莫得感情的样子,分分钟天凉王破的神色? 罗妮被直接送往位于丹麦。 西兰岛东部海岸上不少私人度假屋,其中最大的,就是隶属于奥汀家族的“潼恩”(Dawn)私人海滨花园。 赛纳斯XLS就像是大白鸟那样降落在“潼恩”的停机坪上,接着长发灰西装的华夏“贵公子”就在黑西装“保镖”的簇拥下,气派又肃杀地下了飞机,后头卫卜和卫二驾着被捆绑的罗妮大小姐出现,小女仆怯怯弱弱地走在最后。 卫知一下飞机就闻到了海的气息,清新、微咸、盐系,低温的海风吹得所有的衣服猎猎作响,令她一头雪白的长发凌乱,像是一树梨花乱舞。 停机坪就在海边,不远处海水拍岸发出“哗……”地响声,循环往复,每一次却有所不同,天空中海鸟云集,时不时发出清脆的锐鸣。 中国霸总承包鱼塘,北欧霸总承包了海,包括沿岸的水域都属于奥汀家族。 别墅的方向走来一群人,领头的是位着红黑色条纹西装的年轻人,胸口插着鲜艳欲滴的红蔷薇,朝着卫知礼节性躬身,“您好啊,卫小姐。”出口就是标准的中文。然后他伸出右手, “我是奥汀家的次子,尤利西斯·奥汀,很高兴见到您。” 卫知没有与对方握手,人间的繁文缛节她已经不需要去遵守了。 尤利西斯性子相当沉稳,就算被甩了面子也不尴尬,很自然地收回手,继续说官方的客套话:“谢谢您将我们家族重要的一份子找回来。” 罗妮·洛基不知道年轻人在说什么,只知道冲他用丹麦语说:“快让她给我松绑!简直是绑匪、暴徒!” 被未知的语言痛骂的卫知若有所觉地扭头,看向罗妮,冰凉凉的墨眸仿佛存在魔力,一下子就让罗妮噤声了。 尤利西斯侧头对身边人吩咐:“快去给我大嫂松绑。” “可是二少爷……万一少夫人又跑了呢?”手下不安地道。 “放心,这里不是有最好的猎手吗?”尤利西斯低声道,将卫知必做区区猎手,但看卫知却依旧恭敬。 尤利西斯的人将罗妮松绑了,罗妮知道现在肯定逃不走,于是只是活动手腕,不高兴地撅着嘴,对着卫知的背影挥了挥拳头,在被察觉之初猛地收手,手忙脚乱。 “人,我们已经送到了。”卫知说,“那么我们就回去了。” 她还想回去继续看萌王,即《关于我转生成为史莱姆的那档事》,没功夫跟西方神裔商业互吹。 之所以看萌王,是因为她想要了解下西方的神话,结果一不下心就被百/度搜索指引去了解DQ(勇者斗恶龙)了。 再接下去就搜出各种西幻设定的ACGN,包括萌王、骨王(Overlord)、刀剑神域、RE0(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 哦,还有权游(冰与火之歌)。 一搜就上瘾。 大好的神祇,就这么被现代化电子设备祸害,成了死宅,目前看来有希望成为中国新生代的“宅神”。 尤利西斯却抬手阻拦了她,“远道而来即是客,”他咬文嚼字的,说话竟有几分中国古韵,“不如留下来稍做歇息?叫我做回东道主,我必然好生招待你,不辱使命。” 卫知望着年轻人深蓝如大海的眸子,打量他如西欧老贵爷那样的大背头,发色是北欧人里罕见的黑,更像是南欧人,听说他的母亲是西西里的黑道公主。 “不用了。”卫知着转身,全程淡漠,眼睛宛若黑色的沙漠。 旁人只当她霸气拒绝了西方神裔小掌权人的要求,却不知道她还在惦记着萌王大叔什么时候变成蓝发美少女。她看了七集了,史莱姆还是史莱姆,圆溜溜的一坨,不知道是不是便宜了画师。 尤利西斯却执意挽留,并抛出了杀手锏,“这个地方是我家族的专属度假地,去年买的帕图斯(红酒)和今年买的莱茵高(贵腐酒)好像都还未喝完……哦,对了,彼得,今天的晚餐是什么?” 叫彼得的手下立即道:“是清蒸帝王蟹、烤龙虾、油煎鹿肉、挪威肉丸、脆皮烤猪肉、发酵鲨鱼肉……” 这个菜单不错,既有彰显富贵的大菜,也有彰显地方特色的国民美食。 卫知的脚步停住了,脸色诡异。 你一个挪威人,为什么用中文报菜单这么流畅?排练好的吧?那个发酵鲨鱼肉确定不是暗黑料理? 还有你,从哪里知道她喜好美酒美食的情报的? 美食哪儿都有,但还是在食材产地附近的最棒,要吃老洋人的美食炮回冲过买终归是不地道的,卫知就因为这个给留了下来。她知道尤利西斯一定在大鬼主意,可她不在乎,先吃饱了再说,不然怎么会有力气对付阴谋诡计呢? ··· “这是什么?” 卫知喃喃自语。 她正站在奥汀家族走廊的尽头,凝视着挂在上面的装裱精致的古典油画。 画的是一位穿着洁白希腊袍的白发女子,正面的罡风将她衣服与头发去全部往后吹,头发形成了树冠般的屏障,虽然略显夸张却不减唯美,女子眼帘下垂,似悲悯地俯视着下界,身后交叉地悬着两把利刃,一把通体湛亮,一把浑然漆黑。 就不说这女子生得与卫知如何相似了,就单看那两把剑,就知道画的肯定是她了。 有画师专门画为了她画了副油画,然后精心裱好,寄到北欧?这个家族还跟挂神像一样挂在这里?这未免也太诡异了!一种熟悉的背黑锅既视感朝她扑面而来…… “是梵忒希女神。” 她身后传来尤利西斯的回答。 “……” 卫知一时间无言以对,半晌才问道:“你能和我说说,这个……神的故事吗?” 她上网查过了,根本没有关于这位女神的相关神话传说资料,倒是有款RPG就叫《梵忒希女神》。 梵忒希,Fantasy的音译,幻想的意思。梵忒希女神,就是幻想女神,听名字就可以知道,必然是个西幻风格的游戏。 原以为她以为会是《最终幻想》那样的高清大执着,结果试玩了一下,结果发现画面稚拙,设定老套,就是山寨版本的DQ,食之无味,她就给弃了。 出产日期竟是1988年,那时候人类的卫知都还没出生呢! 出产这款游戏的公司叫做“Fantasy·Chaos”,简称FC。 其中译名很多,有混沌幻想、幻想与深渊、深渊之下的幻想,Chaos在古英语里似乎有“无底深渊”与“太古之初的混沌”之意,古希腊混沌之神就叫做“卡俄斯”(Chaos)。 FC本部在冰岛,但在中国、日本、德国、美国、俄罗斯等地都设有分部。 中国分部的CEO,刑正前阵子在网络上大火了一把,因为生得像极了金城武颜值巅峰时期,被封为“活的霸总流小说男主标本”。 FC是蒸蒸日上了,可早期出产的渣制造《女神》并无人关注,除了骨灰级FC粉,也就只有她这种瞎搜索的人了。 游戏名字里虽然带着“女神”两个字,但可操控角色却并不是女神,而是勇者,最终目的是打败大魔王,是经典而落后的“勇者打魔王”的脚本。 女神出现的概率很低,就算出现也是圣光包围着的一派模糊,本来画面就高糊了,这样一放,鼻子眼睛都分太不清,卫知自然没有发现此女神与自己之间的关联。 现在。 难不成这个家的家主是个死宅,沉迷RPG不可自拔,甚至到了要把游戏角色装裱上框,挂在最隆重的地方,天天瞻仰? 这绝不可能,打死卫知也不相信会是那样。 《女神》的影响力又没有到形成克苏鲁神话体系的程度,不可能有人将其角色挂在嘴边,上次那个红头发的逃跑新娘也提到过“梵忒希”这个名字。 (克苏鲁神话形成于在20世纪30年代,由一人虚构,在极端的时间内形成体系,并深入人心,直接与北欧、希腊、希伯来等诸国神话并列,不少人信以为真。) 尤利西斯没有直接回答卫知的问题,而是反问:“难道你们国家就没有失落的神纪文明吗?” 失落的……神之纪元。 当然有。 卫知就是亲历者。 难道西方也有一段神话历史是已经被遗忘的?或者部分神祇的故事已经散佚,成为了古老泥板上残缺不全的名字,甚至于完全在记录上从人间消弭? 尤利西斯的深海般的眸子凝视着卫知,带着几分笑意,说不清是温柔还是诡秘,“看来是有的呢。” 接着他又说,“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们中国人的文化不曾断代,是四大文明里独树一帜的,但是……你们神族的文明呢?” 华夏神族的文明,早就已经断了,只留下青铜鼎与旧龟甲上的只言片语,供后世之人苦苦揣度。 卫知问道:“这么说来,梵忒希女神是确实存在的,你们西方古老的神祇?那为何这幅画里会有我的佩剑?” 卫知凭空变出两把利刃握在手中,它们一直被收纳在她的小世界“方寸”之中。 说来好笑,卫知曾在世人面前用金元素凝练出过这两把利刃,是照着脑海中的形制凝练的,后来竟然有神族铸剑师恋其绝美,将它们复制出来,赠给“战神”卫知,希望她能了解诸神黄昏、六界祸乱。 可惜,那个时候的卫知已经决意退出那潭泥水,铸剑师留下剑,长叹而去。 这就是传世名剑“熄夜”与“将黎”的来历,知情人卫知已经说不清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了,她只知道神族铸剑师创造的神剑确实厉害,拥有毁天灭地的势能,是她草草凝练所不能比的。 熄夜出则万军灭,将黎现则神魔寂。 深海眸流转着奇异的光芒,“‘梵忒希’是黑夜与黎明女神,也是战争、睡梦与希望女神。那是她的两把兵器,分别叫‘奈特’与‘潼恩’,就是你们中文里黑夜与黎明的意思。据说,奈特之剑能挡住千军万马,让持有者成为英雄,代表黑夜与战争;潼恩之剑能弑神杀魔,让英雄打败强大的敌人,代表黎明与希望。” 卫知越听越觉得那就是自己的佩剑,尤利西斯却道:“我不知道你的剑是否有那样的威能,或许只是外在相似,剑——看着总是差不多的。” 卫知不喜欢别人看低自己的武器,但也不打算在此爆发,只将心头的不快压下。 她又看了那油画一眼,越发觉得前途阴暗。 这分明在预示着什么…… 第152章 诸界神灵篇·十 卫知在奥汀家族奢华的餐桌上饱餐了一顿, 猩红的天鹅绒桌布上摆放着剔透的高脚杯,里头盛着金红色调的魅惑酒液。 一杯一杯下去,卫知好不见醉色, 毕竟是人类酿造的酒怎么可能麻痹神族的神经。 “卫少主好酒量啊。”尤利西斯赞叹, “再给卫少主添酒。” 来给卫知添酒的是那名银色长发的女仆。 女仆应该是洛基家族出来的, 却在这里做着斟酒的工作, 有些奇怪,但又称不上有问题。 女仆倾身时, 银色的长发从背上滑落,洒在卫知手畔。 这发色十分特殊,人类天然的发色中并未有银色,不排除染发的可能,但一般的造型店也只能染出灰色, 很少能创造出这样白银般的色泽。光打在其发上时,流光溢白, 灿烂得让人误以为她披了满头的银链。 或许……这就是神裔? 既然是神族的后人,有异于常人之处就很好理解了,哪个西幻故事里没个银发的俊男或美女? 不知怎的,喝下了女仆克莉丝汀斟的这杯酒之后, 卫知就开始眩晕了。 怎么可能……有什么药是能麻倒一位神的? 克莉丝汀的瞳仁里的色彩似乎旋转了起来, 最终从清澈的天蓝变成了深艳魔魅的紫,隐发萤光。 “你给我……”卫知勉力站起来,变出兵器,“……喝了什么?” 卫知的视野已经模糊了, 身子左右摇晃, 眼前的紫眸在虚空中来回划出诡艳的弧形光迹。 卫知还是不敢相信,这俗世的酒或药竟然能侵害神族的躯体, 就算是所谓的神裔技术,她也不信,因为神裔归根到底依旧是人族,除非……这眼前的银发少女根本不是人类! “反正你都快完了,我也不妨告诉你。”克莉丝汀的语气竟寒冷而轻佻,脸上的怯懦早已消失不见,“这是一种神酒,叫做‘芙蕾雅的守望’。” 芙蕾雅是北欧神话里的爱与美之神,亦是情/欲的象征。 坊间传说,芙蕾雅喜欢勾引俊俏的骑士与自己的一晌贪欢,除此之外与诸多北欧神明都有肉体关系,包括邪神洛基。洛基似乎很讨厌芙蕾雅,对她的评价很糟糕,却还是曾与之缠绵病榻。不知是芙蕾雅魅惑力巨大,还是有别的原因。 这一切的根源却是芙蕾雅的丈夫,奥杜尔。芙蕾雅深爱奥杜尔,而这种爱却得不到回应,奥杜尔甚至不怎么回家,更不与自己年轻貌美的神妻相媾,悲伤又欲壑难平的芙蕾雅只好转向其他人,疯狂滥/交可能也有想要给奥杜尔戴绿帽子出气的原因。 卫知无语,“你给我下的是……催、情、药?”她凌厉地瞪着克莉丝汀,可一眨眼,视线又模糊起来……她困倦得快睡着了。 “不是。呵呵呵,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克莉丝汀娇笑起来,“这酒能让包括神灵在内的一切生命变得绵软乏力,神情恍惚。在这种情况下,你只能被人予取予求,战斗……”她笑 得猖狂,眼神蓦地变得狠厉,“你想都别想!” “你到底是谁?!”卫知追问。如果克莉丝汀只是神裔家族的走狗,不可能对她露出如此痛恨的神情。 “我?”克莉丝汀冷笑了下,“我曾是芬布尔王女的侍徒,我曾在埃达城的顶部俯瞰众生,我是一位瓦尔基里——太古的女武神……”她说着说着,神色变得愈发柔和,并焕发出往日里的那种哀愁,眸中的紫色缓缓淡去,褪还出部分湛蓝,使得蓝与紫相混合,凄艳斑驳,宛若两副晕染的水彩画。 趁着对方怀想过往的空隙,卫知发动神术,无数的利刃在虚空中被凝练出来,朝着克莉丝汀铺天盖地袭去…… 因为精神力受损,连带着控制力也不行了,卫知只能放弃需要准头的剑,采取无差别攻击。 克莉丝汀敏捷地躲避金属刃,弱柳扶风似的纤细身躯在空中跃动,山间精灵般轻盈。 卫知增加对每一片金属刃的密度以及速度,克莉丝汀眼看着就要被扎成筛子了,忽然,她背上有什么东西鼓动,像是虫卵骚动,接着她女仆装的背面出现两个圆形破口,露出小片光洁的肌肤与微凸的蝴蝶谷,随即猛地抽生出了白色膜翼,“唰——”地震开,形成短暂的翼展,令她若天使降临。 为了抵御刃之狂澜的侵袭,膜翼迅速收拢,将主体躯干团团包围住,形成密不透风的防御墙。覆满白银龙鳞的翅膀坚不可摧,刃打在上面是一声声铿铿脆响,逐一坠地,刃如雨落。 卫知见过白龙女王的新生,并不为这异象所撼,倒是有一种“我竟然没有发现”的气馁与错愕。 白龙女王和克莉丝汀都是生着银发,这种发色不同寻常,是为异征,却因克莉丝汀往日的怯弱与低存在感,而被卫知忽略过去。 华夏古神突然撞入西方幻想风变身现场,神色顿时古怪起来,感觉自己像是个乱入的。 “那么请问,尊敬的瓦尔基里女神,你和我……”卫知顿了顿,苦笑了起来,“有仇么?” “你还敢问我有何仇恨?”克莉丝汀冰冷的声音从膜翼后传来,膜翼猛地张开,“欻拉——”形成冰雪的风暴,一振动便载着银发女仆升空。她居高临下,睥睨着卫知,冷喝道:“高高在上的女神梵忒希……你不继续降下神罚,惩治所有人类之外的异族了么?!” 话应刚落,大量龙鳞自行脱落,化为利器朝着卫知扑杀过去。 因为神酒的作用,卫知头晕眼花,反应比平常慢了数倍,竟躲闪不及,落了个鲜血淋漓遍体鳞伤的下场。龙鳞尖锐又覆着魔力,在神的身躯上割出道道血痕。 卫知炼出两把金属锥子,狠狠扎在自己大腿上,血液喷涌,精神稍稍清醒。她立即抽出“方寸”中的名剑“将黎”,劈向白色大球般的白龙少女,“铿!”发出金属猛烈撞击般的巨响,白色的扇贝状鳞片落了一地,金色的龙血流出表皮。 身为龙族,竟然受伤了。 但这并不代表卫知就没有危险了,她的背后,奥汀家族的次子举起了锋利的餐刀,朝着卫知的方向投掷了过去,一击即中。 餐刀上覆盖着神力——奥汀本就是北欧神明的名讳,冠以此姓氏者,近乎于神。 凡人投掷的餐刀的竟然真的伤到了自己,卫知忍着痛,双眼因愤怒而发红。 凡人的伤害是对神明最大的羞辱。 整个房间里的金属元素都在一瞬间被凝聚成了利刃,无天无地唯有利刃! 每个人的眼前都被利刃填满,它们闪着森冷的寒光,择人而噬。 就算是太古的神,也逃不过它们的追杀! 整个宅邸都骚动起来,餐厅外头的走廊上也满是游鱼般的剑阵,骚动着,朝着餐厅狂涌而去…… 走廊尽处从女神肖像画框附近诞生的剑刃被另一把剑刃撞击,扎破装裱玻璃,扎入了画中女神的眼睛。 眼睛是灵魂的凝聚地,神的眼睛里亦凝聚着神魂。 当激进的教徒看到与自己信仰相悖的神祇壁画时,往往会抠掉壁画上的眼睛,似乎这样就能躲过异教神祇的凝视与诅咒。 一瞬间,剑刃上附着着的神识受到了严重的干扰,携着为可而止的异教力量,反噬了卫知。 卫知气血上涌,口中满是自己的鲜血,接着骚动的剑阵忽然安静了下来,一些剑铿锵落地,一些剑自动消弭…… 逐渐清空的场地上,龙族少女躺在地上生死不明,背后的膜翼已如白色的破布,褴褛不已。 尤利西斯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但头外向一边,劲动脉处有深深的剑痕,血从脖子流到了他的胸口,而后落在他的大腿上。除此之外,他那绚丽的黑红色西装破破烂烂,身上几乎没一块皮/肉是好的,哪儿都是伤,到处是神明发怒的证明。 卫知也伤的不轻,精神力遭到不明力量的猛烈攻击,整个大脑都像是要爆炸了,有什么东西疯狂拉扯着,要将她的灵魂从体内勾扯出去。 卫知知道继续留在这里会很危险,她挣扎着起身,敲碎了玻璃,从窗户跳出去,“砰”地轻响,栽入花坛,不自禁吐了一口血,鲜红如蔷薇。 她费劲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她要去更远更安全的地方…… 因为不熟悉地形,她不知不觉来到了沙滩边,这里的沙子依旧苍白细腻,但大海因为被夜色笼罩而显得阴森无比,宛若张开巨口的恶兽,一轮皎洁的新月孤独地悬挂着,无情地俯视着人间。月如寒钩。 澄澈冰冷的波浪打在她的脚踝上,她受了重伤,竟然连这点小浪都能影响到她,令她失力跌坐。 那股异教的力量正在拉扯着她身体内的灵魂,她努力抗击着,但那股力量十分强大,而她如今无比衰颓。又是一拉扯,灵魂彻底被抽离出来,身子一个歪曲,倒在了被海水浸泡着的沙滩上。 潮来汐去,似歌岁月,时而安谧,时而汹涌…… 第153章 圣殿骑士篇·一 “小瓦尔斯?瓦尔斯…亚历山大……” 有人在叫他, 嗓音温柔而动听。 亚历山大深吸一口气,失焦的视线里一片绚烂模糊,他费了好几秒, 才让眼睛重新聚焦, 然后看清楚了自己所处的境地——是在圣殿。不远处红衣主教望着他摇头叹气, 圣女珍妮弗正俯身呼唤着自己, 美丽但是已经开始衰老的面上是担忧的神情。 圣女今年今年三十五了,在没有良好保养条件的“中世纪”, 只能无奈地迈向衰老,曾经倾城的脸上现在满是光阴的痕迹,眼底的纹路清晰地铺展,眼尾有扇状的细纹,唯一不为时光所改变的是她骨子里的温柔, 那种温柔透过日益朽老的身躯,焕发出永恒的光芒, 像是黑夜里的白昙。 珍妮弗见亚历山大回神了,松了口气,微笑道:“真是的,你竟然跟前代勇者一样, 在册封仪式上走神了, 难道这是什么传统吗?”她的语气里有几分责备,但并不严厉,像个永远不会跟自己孩子置气的慈母,“好了, 恭喜你, 小瓦尔斯先生,从今往后, 你就是真正的骑士了。” 被恭喜的少年脸上没有半分喜气,以漠然的语气道:“那真是太好了。” 珍妮弗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小瓦尔斯,你难道不为此高兴吗?” 亚历山大俊美初现的面庞浮现一丝苦笑,“我应该……为此高兴吗?” 珍妮弗不解,“当然。你看你的同伴安德烈,他是多么的快活。” 珍妮弗所说的是莱特家族的小少爷,安德烈亚斯,有着祖传的火红发与傻气,刚刚受封成为骑士,高兴地手舞足蹈,欢欣鼓舞的样子真是浪费了他俊朗帅气的颜。 “真是太好了!我们不是见习骑士了!”安德烈朝着亚历山大的方向咧嘴笑,“以后再也不用在那帮子混蛋面前受气了!” 亚历山大并不回应同伴的欢呼,而是漠然起身,环顾四周,宽阔的圣殿里一切都是那么的辉煌而圣洁,而他的旅程将,将从这里开始…… 亚历山大·D·瓦尔斯。 瓦尔斯十七世。 人们都叫他“小瓦尔斯先生”或者“瓦尔斯少爷”。 他才十五岁,虽然气度不凡,但个子只有一米六,娇娇弱弱的身形,看着风一吹就会倒下,祖传的浅铂金发被剪到及肩的程度,鬓发全部被发油抹到了后头,显得刻板而清贵,容貌精致而秀美,若非五官足够深刻,没人会相信他是男孩子。他有一双浅冰蓝色的眸子,天生就显冷漠,更加上不爱笑,让人不敢靠近。 看着这样的瓦尔斯家小少爷,珍尼佛不由回想起上一代的瓦尔斯,已经载入史册的瓦尔斯十六,后者入圣殿受封的时候已经十七岁了,眉目英挺,高大硬朗,看着就有勇者的风姿,而今的亚历山大却更像是乳臭未干的小奶娃。 起初知道这小家伙要受封时,珍妮弗以为听错了。十五岁的年纪,这样瘦小的个子,很难想象会这么快成为真正的骑士。 在这个时代,想要受册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很多繁琐的手续,还必须要得到教皇的认可或者参加过战役。 前不久,作为见习骑士,亚历山大跟着自己的父亲——老瓦尔斯公爵去北地,路上遭遇了一群狼人,小家伙毫不慌乱,出刀利落地斩杀了头狼,这连包括老瓦尔斯公爵在内的成年人都惊呆了,消息传到教廷里,很快得到了圣座本人的认可,随即就被宣布可以直接接受册封。 一旁高兴得跟傻猴子般上窜下跳的安德烈,比亚历山大大了整整三岁,却反倒没有亚历山大成稳,小家伙满脸的冷漠,似乎有些不高兴。 “愿梵忒希女神保佑。”珍妮弗低喃道,希望小家伙永远平平安安,不要受战火的侵袭,不要因与人决斗而早夭。 太早踏入大人的世界并不是好事,很多骑士仅仅因为口角之争或者赌气,年纪轻轻就丧了命,珍妮弗不愿意看到亚历山大也如此,他瞧着就还只是个孩子。 “唉……”亚历山大轻轻叹了口气。 珍尼佛见少年一脸老成,长吁短叹,不由纳罕,不过想到上一代瓦尔斯莫测的性格,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所谓的“命定的勇者家族”,其成员总是与众不同的。 亚历山大冷眼看着自己的同伴上窜下跳,最终忍不住提前离场,他来跟珍妮弗告别,他左手轻扶右胸,微微躬身,礼貌而疏离地道:“那么,我先走了。” “好。你……慢走……”珍尼佛的话还未说完,亚历山大已经转过身。 珍妮弗隐约记得过去的亚历山大并不是这样的,小少年虽然孤高清冷,但偶尔也会压抑不住少年天性,露出天真或顽劣的一面,而今的亚历山大却变得无懈可击,旁人根本看不穿那冷漠面具下的真实想法。 难道那次北上的旅程中发生了极其可怕的事情,彻底洗去了少年的天真,让少年提前成熟了吗?珍妮弗猜测。 事实上,原本的亚历山大已经死了,小小的少年在狼人群中慌了手脚,被头狼一爪子插入胸膛,没过多久就咽气了。 当时老瓦尔斯大叫一声“不!我的儿子!亚历山大——”声音悲恸不已,其他人跟着也十分难过,却还得集中精力对抗狼人。 所有人都把亚历山大当作尸体忽略掉了,包括狼人。 就在战役如火如荼的时候,亚历山大忽然“诈尸”了,一个鲤鱼打挺就重新站了起来,冰蓝眸子里满是茫然之色。 头狼见自己杀的小崽子还没死透,返回去补刀,结果刚靠近小崽子,那双冰蓝眸子猛地一凝,柔嫩的素手往窄细腰间一摸,“欻拉”一声拔剑,突刺,干脆利落地就将头狼捅了个透心凉。 头狼停住脚步,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心口,那里洇开了一片紫红。狼人的心是紫红色的,所以他们的血也是紫红的。 头狼死了,群狼无首,很快就被击溃,死的死,逃的逃。 老瓦尔斯抱着自己的儿子,因为失而复得而留下欣喜的眼泪,死而复生的“亚历山大”却满目冷漠。 这个充满幻想色彩的奇妙世界本质是残酷的,死亡就像是虱子一样在人间肆意爬走,无处不在,难以防范。 ··· 不管是传奇英雄“亚历山大”,还是世袭勇者“瓦尔斯XVII”,都是传世之名,终将响彻大陆。 可没人有知道,这个赫赫有名的人物其实……是个女人。 她的真名叫做:亚历珊德拉·D·瓦尔斯。 前面的D是Daniel,丹尼尔,而后面的D是Dorothy,多萝西,是她给自己取的昵称,与《绿野仙踪》里的女主人公同名,因为她觉得自己跟那家伙一样倒霉,在不同时空穿来穿去,找不到真正的出口与尽头。 她还有个名字,采取东方人的命名格式,姓+名,是很简约的两个字:“卫知”。 卫知卫知,命途未知。 她穿过民国,穿过上古,这会儿居然来到了古代欧洲。 这里的一切与她所学知识相悖的地方却很多,所以并不是历史上的欧洲,更不是真正的中世纪,而是类似于西幻设定的异世界,这里有魔法,有圣殿,有勇者,有魔王,有龙族,有精灵,有矮人,有地精,还有……梵忒希女神。 卫知相当怀疑自己其实是游戏穿,是掉进RPG了! 一开始被卷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会直接穿成梵忒希,结果却莫名其妙成了骑士世家的独子——实际上是独女的亚历珊德拉。 又是老的那一套,瓦尔斯夫人担心自己的地位被丈夫如云的情人所夺,便强行将自己的女儿包装成了儿子——瓦尔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 当初卫知玩那个RPG的时候就吐槽过,设定不严谨,社会风气倒是跟真正的中世纪差不多,一样的男尊女卑,一样私生子遍地,一样的伦理崩坏。也多亏亚历山大母亲的举措,才让卫知不用遵守这个世界对女性的严苛要求,不用刚满十二岁就嫁人,还能成为骑士,追寻自由与荣耀。 说起瓦尔斯家族,整个齐格弗里德大陆上的人都会竖起大拇指,因为这是个传奇的家族,经常出勇者,就是那种领衔打大魔王的勇者。 在她上头的瓦尔斯十六,全名“帕特里克·V·瓦尔斯”的男人就是上一代勇者,RPG《梵忒希女神》的主人公,可操纵角色之一。 早知道自己会穿成瓦尔斯十七,她就应该把那个游戏打通关!现在好了,两眼抓瞎,满心都是莫名其妙。 顺便一提,卫知现在的老爹并不是瓦尔斯十六,而是瓦尔斯十六的堂弟,瓦尔斯十六死后继承了家主之位,而那个有着主角光环和后宫的大勇者居然……没有后代! 虽然不是每一世代的瓦尔斯会继承勇者之位,而且通常还是隔代继承,但卫知还是觉得自己接下来肯定要被命运推去打大魔王了,为什么?因为——她来了。 卫知虽然没自负到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主人给,但好歹是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的老人家了,对自己的“故事兼事故体质”很了解,绝不会做什么过太平日常的美梦。 卫知离开圣殿,站在外头灿烂的阳光下,满目都是中世纪欧洲画风,绚烂优雅的蔷薇绽放在殿外的花坛里,被风卷起的落红像是一只只血蝶……路过的骑士卫队中有人冲他招手,“哟,瓦尔斯家的小少爷,你可真是天才,十五岁时我弟还在塞纳斯河畔玩泥巴呢!” “混蛋,你十五岁的时候又好得到哪里去!”大概是弟弟的那位大声回怼。 素白的殿墙和金色大拱门外是无限绵延的古欧民居,隐约传来市井的喧嚣。 作者有话要说: 西方名构成:教名+自取名+姓氏 亚历山大是教名,丹尼尔/多萝西是自取名,姓氏为瓦尔斯。 第154章 圣殿骑士篇·二 齐格弗里德大陆, 中庭世界,教廷控制着的人类都城“阿斯克”。(Ask,北欧神话里第一个男人的名字。) 受封结束, 一身笔挺白金骑士装的卫知出圣殿金门, 牵回自己高大的白色战马“斯莱普”, 打算回位于城市郊区青山上的瓦尔斯家族主宅, 却被同伴安德烈亚斯拉住,“别这么快就回去啊, 好不容易从家里出来,咱们该好好玩一玩儿!” 卫知用看智障的眼神瞥了一眼安德烈,毫不留情地指出:“你所说的‘玩’就是去酒馆和逛妓/院吧?算准了长辈不会怀疑我会去那种地方,所以才非要我随行,对吗?” 安德烈越听越心虚, 屈指扣了扣泛红的脸颊,“哥们儿我这不是正当壮年, 血气方刚吗?再说了,你也不小了,该去长长见识。” 卫知想起上次被拉去逛妓/院,一进门就看到门后边的角落里那对当众做的男女, 以及附近喝啤酒喝彩看戏的观众, 觉得自己应该长够见识了,挣脱安德烈的手,继续朝着家的方向走。 “别介啊!”安德烈又黏上去挽留,“你知道的, 家里人不相信我, 稍微回去晚了,我爹的疑心病就会犯, 不分青红皂白就是把我一顿抽,我非得脱层皮不可!你必须救我!” “我救你最好的方式就是——”卫知逐一掰开安德烈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指,“各回各家。” “别介!”安德烈纠缠不休。 卫知甩掉安德烈,飞身上了战马。 “丹尼尔——!”安德烈尔康手,赶紧将自己黑色的战马牵出来,上马追上去,哒哒的马蹄声响彻阿克斯城的中心街道。 远郊,奥兹山。 时值春季,阿斯克城气候温润,山上草木狂生,空气中俱是那清爽的芬芳,不同品种的野花随处可见,蓝色的矢车菊开得漫山遍野都是,像是天空的眼泪落地而生,它们可爱而艳丽,随风摇曳。 瓦尔斯家族的住宅在山顶上,卫知并不是很适应骑马,到了过于陡的山坡便觉惊慌,只好下马。 安德烈依旧骑在高头大马上,似因记仇,刻意讥讽道:“哈哈,大名鼎鼎的天才骑士,骑士是个不敢骑马的胆小鬼——我要将这消息狠狠传扬出去!” 卫知不为所动,淡定地牵马而行。 “丹尼尔,丹尼尔,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名誉吗?”安德烈朝下方呼喊道。 对于骑士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名誉。 可黑锅背习惯了的卫知才不在乎那种东西呢。 “名誉……再怎么,也不会比你差吧?”卫知虽然面无表情,但冰蓝色的眸子却透出明显的讥诮。 ‘是个腹黑!’安德烈在心中呼喊道。 安德烈赧着脸,偏头不去与卫知对视,强辩道:“骑士的文化就是罗曼蒂克的文化,美人、情妇都是骑士肩上灿烂的勋章,妓/女虽然身份卑微,但若是足够美丽,嫖/娼亦不啻是件风流韵事。” 卫知懒得就上古伦理问题与之进行谈论,只是淡淡斜睨着马上的人,“你可以不要跟着我了么?马上就要到我家族的地界了,你难道今晚要在我家下塌?” “那有何不可?”安德烈恬不知耻道。 瓦尔斯家族与莱特家族是世交,瓦尔斯十六与莱特八世是一同攻打大魔王的同伴,亚历山大(卫知)和安德烈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今夜安德烈下塌在瓦尔斯家,那么无疑两个人就要同床共枕。卫知不知道真正的亚历山大对于和竹马同睡是什么想法,她本人是不习惯也不喜欢的。 “滚。”卫知说,“回你自己家去。” “诶……丹尼尔你好粗暴好无情……”安德烈用浮夸的语调感叹道,宛如咏叹调。 卫知闭眼,想要将安德烈从注意力范围中驱逐出去。 “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安德烈惊奇道。 卫知以为安德烈故意混淆视听,没有在意,但事实上山坡上的确有东西滚了下来,骨碌碌地。那像是块卵状石头,色泽苍白如汉白玉,最大截面直径约三十公分,一直滚到了卫知的脚背上,撞到了她的胫骨前肌方停下来。 变成人类之躯的卫知感觉到疼痛,“疼……”她叫了声。 她条件反射地想要抬脚揉揉,却被“石头”压住,有些生气地想要一脚踢开“石头”,却发现“石头”异乎寻常地沉,居然踢不开,重量让她的脚背感到持续性的压痛感,她只好将石头给搬起来。 搬起来的刹那,她就感觉到异样,‘这不是石头……’ 的确不是石头,苍白坚硬的苍白壳子内有半凝固状态的粘稠液体,‘像是……蛋?’ 变成十五岁的人类少年,卫知的力气小了无数倍,且一时间没有适应这弱小的身躯,抱着奇怪的石样蛋半天忘记撒手,结果因为太重抱不住,手心出汗打滑,一不小心地松了手,石状蛋再度砸在了她的脚背上,“啊!”她惨叫。 这是真正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她觉得自己的脚骨可能要粉碎性骨折了。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受损的不只有卫知的脚,还有石样蛋本身——它“喀嚓……”裂开了一道深缝,清凉的液体濡湿了卫知脚上的鹿皮靴,接着就是“喀喀喀喀喀……”顺着最初的一道缝,裂出无数道缝,细细的,形成蜘蛛网状的裂痕络。 “……” 卫知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里头怕是有鸟兽!”安德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下马蹲在卫知脚边,热切地观察,“若是还未到成熟期,那么它就死定了!那你就算是抹杀了一条生命,梵忒希女神最讨厌无意义的杀戮了,这下好了,你会被女神厌弃的!”他幸灾乐祸。 接下来,安德烈立马被打脸了,因为一只蜥蜴般的爪子猛地伸出了深缝的中央的裂口,狠狠扎在卫知的脚背上,直接插入脚骨,“啊!!!”卫知发出惊天惨叫,这下真的粉碎性骨折…,不对,骨裂了。 “什么鬼东西!”卫知骂道,用力推开脚上的蛋,本以为能让蛋滚远,结果只是让蛋翻了个底朝天,纤长而黝黑的鸟类足露在外头,足干上覆盖着细密的黑色鳞片,爪子尖锐呈倒钩状,“嘎——”蛋壳内发出尖锐痛苦的叫声,细细的,像是婴儿哭声。 “哈哈哈,它好像卡住了。”安德烈强势围观,“咱们要不要帮一把?”他捏住那只被卡住的挣扎的鸟脚脖子。 卫知疼得抽气,从牙齿里挤出一字:“别。” “为什么啊?你该不会和一只鸟兽计较吧?”安德烈说,“还不是你自己不小心,才被砸到的?”第一次是没看路,第二次是没抱住。 卫知无语,“出生时发挥出的力量是所有生物原始的力量,你这会儿帮了它,以后它没有力量抗击其他难题,怪谁?” “可它如果出不来,不就夭折了么?”安德烈充满同情心。 “如果连出生的力气都没有,那么出世了也活不久。”卫知像是阅尽千帆的老头子,念着死板而正确的逻辑。 安德烈被说服了,可却不肯离去,蹲在那里等待鸟兽破壳而出。 卫知想走,可她脚受伤了,一时半会没法上山,除非安德烈愿意帮忙。 她只好屈膝坐在地上,靠着树干,等待鸟兽的降生。 太阳西斜,天天渐渐昏暗,那只鸟兽还在壳子里挣扎,它的屁股已经出来了,明显不是鸟类,也不是鸡雉,更像是蜥蜴,有着细细长长的尾巴,在虚空中一甩一甩,一小心被抽中还挺 疼的,说明它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荏弱无力。 安德烈坏心地戳了戳不明兽类的屁股,换来对方“嘎!!”的惊叫与愤怒挣扎,安德烈躲开尾巴的攻击,哈哈大笑,像个长不大的顽童。 “你到底几岁啊。”卫知无语。 她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说出别帮忙破壳这样的话,害得她现在和个幼稚鬼滞留山中。 眼见的天黑了,四周黑咕隆咚,异兽还在壳子里,并且挣扎的力气逐渐变弱,卫知不耐烦起来,一把揪住那黑色的细尾巴,用力一拉,将那生物从壳子里扯了出来,竟是条幼龙,身上 覆盖着细小鳞片群,有的黑,有的白,斑斑点点,让它看起来像奶牛或者斑点狗,左黑右白的膜翼收敛着,蔫头蔫脑的,似乎为了出生已经耗尽了力气。 卫知见是条龙,想也不想地就扔了出去。 前世她可就是栽在了龙族手上,那副她耗费千万年才养出的神躯也不知是否安好。见着龙族,她内心就涌起一股愤恨。 安德烈素来善良,但见是条龙,想要接住的手就蓦地收了回去。 龙族,在这片大陆上是邪恶的象征。 每一代的魔王几乎都出自龙族,多半还是黑龙一脉。 这斑点龙不知是什么品种,熟读大陆奇幻生物百科的卫知亦找不到对应,只能猜测大概是杂交品种,说不定就是白龙和黑龙的混合。 龙一头撞在了树干上,眼冒金星,发出一声可怜兮兮的呜咽,接着,望着卫知的方向,张口巴巴地唤道:“Mama……” 斑点龙又扭脖子看向安德烈,唤道:“Papa……” 据说世界上所有民族对父母的称呼都差不多,不外乎Mama、Mam、Papa、Baba,据说可能是词源、幼儿发音器官或本能的关系,想不到连龙族亦是如此。 这两声叫唤好不可怜,扣子似圆溜溜的金色龙眸里泪水打转,仿佛卫知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 这哪儿是一条龙,分明是蠢狗哈士奇! “药丸药丸!”安德烈恐慌地道,“被一条小龙认作父亲,我可能会被当成奸细啊!我还不想死,更不想名誉扫地!怎么可能会是条龙呢?这里远离龙族的领域,怎么会半路滚出一枚龙蛋呢?这里面一定有阴谋!我们会成为阴谋的牺牲品的!丹尼尔,你快想想办法!” 卫知倒是不怕惹事,只是不想当便宜妈妈,拔剑道:“杀了?” “这……”安德烈犹豫,“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是你真的下得了手吗?” 小龙多可爱啊,那双金灿灿的眼睛,像两枚金币,圆润可爱。鳞片没有完全覆盖的皮肤呈现粉白色,嫩嫩的。神色纯然无辜,对眼前的两个人类充满信任与亲近感。 小斑点龙笨拙地挪步,哒哒地溜到卫知的身边,扯了扯鹿皮靴上的麻绳系带,又叫了声:“Mama……”抬头望着她,金眸子眨巴眨巴,BulingBuling地闪烁。 饶是冷酷如卫知,一颗心也被萌化了。 卫知捏着龙脖子,拎起小龙,将其拎到与自己视线齐平的地方,与之近距离对视。 小斑点龙一开始很彷徨,之后突然撞开爪爪,抱住了卫知的脸,龙脑袋在她鼻翼上蹭了蹭,十分亲昵。 卫知狠心地她离开,鼻翼被蹭地出了红血丝,是龙脑袋上的鳞片造成的。 这只小龙有黄皮柚子般大,跟它成年的同伴比起来,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小龙看着小巧,却十分沉,不知是龙肌肉的重量,还是龙鳞甲的重量。 卫知嫌重,将他扔到安德烈怀里,冷淡道:“你喜欢,你养着。” “谁谁谁说我喜欢了!还给你还给你!”安德烈慌乱不已,手忙脚乱地将小龙扔回卫知怀里。 小龙在卫知怀里扑腾着,拿脑袋蹭了蹭卫知的胸,“刺拉拉”给衣料划出一道道细小的口子。 卫知双手环抱着腿,脑袋仰着靠在树干上,双眸空洞。 不管是卫知还是安德烈都清楚,他们是惹上麻烦了。 帮助龙族是大罪,豢养龙族倒不是完全不可,但只有人类皇族才有资格那么做。他们现在有三个选择,杀了小龙,上交给国家,还有就是偷偷养着。 “怎么办怎么办……”安德烈急得团团转。 “回家。”卫知坚定地说,随手将小龙放到地上,自己扶着树干站起来,“快扶我上马!” 安德烈立即扶着卫知上了自己的大黑马,接着自己也上了马背,两个人共乘一骑,只有这样他才能照顾好这么个伤患。 小斑点龙笨拙地爬到马蹄子边,卫知一甩鞭子,“驾——”烈马狂奔而出。 鞭子不但抽到了马臀,还抽到了安德烈的大腿,疼得他龇牙咧嘴。 不过现在的关键问题是龙,安德烈顾不上抱怨,而是问:“你的意思是甩了那条龙?” 坐在前头的卫知点点头。 小斑点龙刚出生,还没学会飞,追了十来步发现“爸爸妈妈”都没影了,只好停下脚步,呆呆地愣在那里,顿时泪涕横流,透明的鼻涕泡泡都从龙鼻孔里跑出来了,“哇啊……Papa、Mama,哇啊……” 如果小龙会说话,那么他一定有一千字以上的悲惨台词或感言。 第155章 圣殿骑士篇·三 “荣誉恒在我剑上, 光明永在我心中。”——骑士宣言 ··· 瓦尔斯家族主宅,餐厅。 坐在首端的中年男子有着时下流行络腮胡子,修剪精致, 头发很短, 刺刺地冲天, 粗糙的皮肤透着精悍的味道;虽然才三十四岁, 却已经生了代表着富贵的将军肚;五大三粗,看起来 就很壮而不是虚胖。他徒手能干掉一只熊, 正正经经的勇士,可惜魔力不足,终生成不了气候,若非其兄长英年早逝,也轮不到他做这个家主。 ——弗朗西斯·B·瓦尔斯。 他表情威严, 沉声问自己的儿子:“三个月后就要重新选拔勇者了,亚历山大, 你做好准备了吗?” 亚历山大(卫知)正在切一块牛肉,三分熟的牛肉被切出了一盘子血,她因不喜欢太生的食物而皱了皱眉,闻言, 只是点点头, 一言不发。 “亲爱的,亚历山大才十五岁,年纪太小了。” 说话的是她的母亲,坐在她附近的瓦尔斯夫人, 语气里满是对孩子的溺爱, 语调有些夸张,尾音上扬。 瓦尔斯夫人身着墨绿色低胸大蓬裙, 姿态端庄而雍容,年轻时据说也是个美人,可如今面部松弛,胶原蛋白流失严重,有深深的鱼尾纹和笑沟纹,并且身材严重发福,像个被鼓吹的气球,其实她今年才二十八岁。 这个时代的美人,保质期实在太短了,基本一生完孩子就开始疯走下坡路。 “年纪小怎么了?我们瓦尔斯家族的孩子,天生就是当勇者的料!”老瓦尔斯说话又快又凶,显得很暴躁。 “可是北方那位……实在太过于残暴了,连你哥哥都……”瓦尔斯夫人欲言又止,“怎么能让亚历山大冒这种险呢?” “不许再提起那件事!”老瓦尔斯粗暴地训斥,“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提!” 大勇者帕特里克·瓦尔斯的死是整个家族的禁忌。 没有人知道最终之战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包括勇者在内的圆桌骑士团无人生还,大魔王貌似也身受重伤,以至于没有继续祸害人类城邦,而是回到位于东北方的龙族领地,修 生养息了将近十五年,直到最近才隐约有龙族骚动的迹象。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凝固了,作为客人而来的安德烈调节道:“那个活动我也要参加,虽然不一定能被石中剑选中,但能在教皇大人面前露个脸也是不错的呢!”红头发的少年总是喜气洋洋的,很是讨喜,一下子就将话题引开,让气氛轻松了起来。 瓦尔斯夫人重新绽放笑容,她道:“是的呢,能让圣座记住的,前途一定不会差。” 老瓦尔斯先生还是有些气哼哼的,刀切肉的力道太重了,“嘎吱嘎吱”作响。 ‘石中剑。’这是卫知在意的地方。 多数异世界都有类似的传说—— 获得圣剑的人将会成为勇者,背负打败大魔王的使命。 通常圣剑的名字都会叫做“伊克斯卡里波”(Excalibur,湖中剑、王者之剑)或者“卡里波润”(Caliburn,石中剑),两者都与传奇英雄亚瑟王息息相关。 既然生活在勇者斗恶龙的脚本里,卫知早就做好了“拔出圣剑-成为勇者-收集伙伴-攻打魔城”一些系列事件的心理准备,当真正出现在石中剑面前时,她还是变了脸色。 “丹尼尔,你怎么了?该不会是被这阵仗吓傻了吧?”队伍里,排在她前面的安德烈扭头嘲笑她,湖绿色的眸子满是狭促。 队伍的尽头是一个直径大约三米,高越一米的大石盘,或许它曾经是一块巨石,但如今却是个打磨光滑的台阶。 整个石盘上刻满了繁复的咒文,咒文的纹路上焕发着暖黄色的光,但剑本身却是朴实无华的,别说自身有无光芒,连周遭的光都要被它吸食,它通体发黑,无法折射出一丝光芒的长剑。 虽然朴拙得几乎看不出特色,但仔细看就能发现是典型的汉方古制——是熄夜,是她的熄夜剑! 她几乎能幻想性地看到自己的剑伸出了一双黑手,朝自己招手:快过来啊……过来…… 这是命运还是阴谋? 卫知不清楚,但她清楚自己即不畏惧命运,也不畏惧阴谋。 “下一个,亚历山大·瓦尔斯。”神官念出了她的名字。 由于她个子娇小,很多人都担心她跳不上石盘。 她轻盈飞身上台,单膝跪在石面上,接着起身,来到石中剑前,握住剑柄。之前仿佛跟石盘生在一块儿的圣剑立马脱离地盘,轻松地落入卫知的手中。卫知掂了掂圣剑,感慨它还是那么趁手。 人群传来骚动,有人赞叹,有人欢呼,有人质疑。 “这里一定有黑幕!” “她手里怕是写了特定的符咒吧!” “对,说不定是一种一贴即合的咒术,我不服!” “我也不服,如果我在他前头,拔出圣剑的一定是我!” …… 卫知又将熄夜剑插回石盘中,伸手示意‘你行你上’。 其他不服气的人纷纷上台依旧没有获得始终剑的回应。 这种情况根本毫不猜想,熄夜剑是上古神剑,认主的,而它的主人从古至今就只有卫知一人。 超长的队伍逐渐缩短,最后一个人是她的朋友安德烈。 安德烈本来应该在卫知之后就参与选拔的,但是他似乎考虑到了什么,迟迟没有上台。他本来应该为朋友的成功而欣喜,却无法压抑住自己内心的酸涩与落寞。 安德烈没有其他人那么偏激,清楚以亚历山大的性子是不可能作弊的,她连对当骑士都兴趣不大,怎么可能会执着于当勇者?而且一旦有人拔出石中剑,那么勇者的桂冠已经掉落了,基本不可能重新选拔。石中剑是认主的,每只会认一人为主子,绝不侍奉二主,除非旧的主人死去,否则不会再为另一个人使用。 神官问安德烈:“你要试一试吗?” 安德烈内心挣扎而犹豫,最终还是艰难地点头。他上了高台,来到卫知对面,眼睛猛地一闭握住了石中剑。 剑在石盘里纹丝不动,更没有丝毫的魔力传递出来,安德烈一瞬间心如死灰,正想撤回手,一只清凉无汗的小手握住了他粗犷的大手。安德烈惊讶地抬眼,对上同伴冰蓝色的眼睛,后者还是面无表情,但神色颇为温柔。 “你……”安德烈正想说什么。 卫知已经带动他的手拔起石中剑,剑再度焕发出光芒,这次光芒更加盛大,几乎湮没了二人。 卫知虽然不言语,但意思再明显不过:圣剑选择我,我选择你。 安德烈被感动到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令那双闭眼宛若雨后的森林,清新而爽朗。 瘦弱的十五岁少年与高大的十八岁青年共同握着一把黑剑,同时高举手臂,令剑指苍穹,昭示世人。 “勇者!” “是勇者啊!” “这一届的勇者还是姓瓦尔斯……” …… 终于所有的非议都散去了,变成了一个名字,一个传世的名字,变成了对这个名字主人的奉承与追捧。 “勇者——亚历山大·瓦尔斯!!” 众人们齐呼。 夹杂着几个人对安德烈的认可,“圆桌骑士——安德里亚斯·莱特!” 教皇在高远的王座上俯视着人群,凝视着瓦尔斯世家少年青色而俊美初现的脸庞。 卫知放下手臂,左手扶着右胸膛,微微躬身,向教皇示敬。 历史的轮子如石盘,碾过岁月,碾过平庸者的脊梁,终会将英雄们推向着黑龙盘旋的极寒山巅。 ··· “愿梵忒希女神保佑你,我的勇者。” 教皇大人闭着眼,对卫知行祷告礼。 “愿梵忒希女神保佑……” 整个城市的百姓都重复教皇的动作。 全城都在为勇者“亚历山大”送行。 瓦尔斯夫人在队伍里抹泪,胖胖的脸颊颤抖,“他才只有十五岁,我可怜的孩子,亚历山大……” 瓦尔斯公爵低声训斥:“别哭了!这是荣耀!我们是给他践行的,不是送葬!” 瓦尔斯夫人哽咽,“但是、但是,荣耀背后是风险了,连你那位强大的兄长都……” “闭嘴!”瓦尔斯公爵震怒,像只要吃人的老虎,“身为瓦尔斯家的人,他就应该做好一切准备,包括为了荣耀而牺牲!” 瓦尔斯夫人哭得更凶了,“不……我的亚历山大……” 站在卫知身旁,一同接受万民祈福的安德烈流着冷汗,倾身凑到她耳边道:“你确定就我俩出城打大魔王?” ‘这也太简陋了吧?教皇难道不应该派出整个圣殿骑士团,保王护驾,一起北征吗?’他在心中疯狂地吐槽。 此行只有两个人,勇者卫知和第一位圆桌骑士,安德烈亚斯·莱特。 安德烈觉得自己被坑了,之前还挺高兴被卫知选为同伴的,现在看着身后空空如也的街道与卫知的崎途,顿时后悔不迭。 卫知淡淡瞥了他一眼,难得解释道:“勇者的同伴都必须是路上捡的,这是传统。” “这是哪门子传统啊!”安德烈抓狂,“请直接派给我们一万人军队!” 安德烈的悲伤没人能懂,只有两个人的新圆桌骑士团,出发了—— 风与火在他们的前方缠绕,龙在遥远的国度翱翔、咆哮、吞吐致命的呼吸…… 第156章 圣殿骑士篇·四 烈火燃烧的山巅, 常有恶龙咆哮。 ··· 向北的荒山野岭。 “哇啊,我们真的要靠这两匹吗去布隆希尔吗?” 布隆希尔,龙族的国度。 但凡提起布隆希尔, 人们总是会想到血、杀戮与那位恐怖残暴的魔王——莫利茨·尼伯龙根。 上一代的勇者帕特里克并没有杀死魔王, 以至于魔王流毒至今, 一直是人类的心腹大患。 有人说帕特里克是瓦尔斯家族的耻辱、历代勇者的耻辱, 也有人说帕特里克是难得一见的旷世强者,他牺牲了自己换得了大陆十五年的和平, 这种说法更加加重了人们对魔王的畏惧。 “这得走上多少年啊?还打魔王,我看我们饿死在路上都有可能!” 勇者的第一位同伴,安德烈亚斯絮絮叨叨。 卫知烤着一只猫头鹰,淡定得丝毫不为所动。 “丹尼尔,你就不能有点反应吗?”安德烈苦着脸, “跟你一道,我简直要被无聊死了!” “那你走吧。”卫知眼睛都不眨就道。 “喂喂喂, 你说的不该不会是认真的吧?”因为友情加分才成为圆桌骑士的安德烈慌了,“你虽然是勇者,但不代表你是权能的,你需要团队知道吗?团队!光靠自己是不行的!当然……光靠我也不行……” 没有捉到鸟的安德烈摸着肚子, 脸色苦哈哈的。 卫知试图将烤好的, 冒着金黄色有只的猫头鹰交给安德烈。 安德烈犹豫了下,摆手道:“猫头鹰是信差,还是梵忒希女神的使者,我就算是饿死, 也不会吃的。” 梵忒希也是夜之神, 通宵不睡觉的猫头鹰自然成了传说中梵忒希的使者。 卫知收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吃得安德烈直吞口水。 “你……”安德烈悲悯,“就没有感情吗?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饿死途中吗?” 卫知含糊不清地道:“我已经试图喂饱你了,是你自己不吃。” “除了猫头鹰,还有别的鸟兽能烤啊……”安德烈悲伤道。 卫知耸肩,“我只捉到了猫头鹰。” 安德烈只好挨饿,饿得整宿睡不着,卫知倒是睡得很香,时不时咂咂嘴,似乎梦到了好吃的。 说实话,中世纪的食物实在无味了,这里过分缺乏香料,只有盐,什么辣椒、六角、茴香……那都是东方的神奇调味料,稍微一小包就能卖出天价。哪怕像卫知和安德烈这种贵族家庭出身的孩子,吃过最好吃的都只是盐水煮牛肉。 卫知在梦里梦到了麻辣小龙虾,不由流出口水,还用中文道:“好香……好好吃……啤酒,给我来一打……” 安德烈自然听不懂中文,这种文字对他而言就仿佛东方咒言,莫名其妙、稀奇古怪的,便只当卫知说了胡话。 这是他们踏上旅程的第十六天,距离到达龙族城市的日子依旧遥遥无期,据说必然会随着梵忒希女神指引来到他们身边的伙伴依旧没有影子,他们还是两个人,相依为命。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安德烈低声爱好,揉乱了自己一头火红色的短卷发。 “嘎嘎……”欢欣鼓舞的鸟兽之音响起。 “什么东西!”安德烈戒备,通过篝火点燃火把,用火把照亮更远的地方。 “嘎嘎……” 黑暗中走出了骄傲的小龙。 黑白相间的身色,左边翅膀是黑色,右边翅膀是白色。 小龙见到安德烈很高兴,扑扇着不同色的翅膀,像只鸭子般哒哒地走近他,“Papa……”它唤道。 “天啊……梵忒希……”安德烈捂住自己半张脸,不敢置信,同伴没找到,死敌倒是来了一个。 龙族,是人类的大敌啊! “走开走开!”安德烈挥手试图赶走小斑点龙。 然而鸟兽龙族都有严重的雏鸟情节,会将出生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当作母亲,将第二个人当作父亲,它一点都不畏惧安德烈,而是像鸭子般哒哒走到安德烈跟前,抱住安德烈的脚踝,亲昵地蹭了蹭。 年幼的龙族实在太可爱了,而且还是难得一见的黑白混血种,以至于安德烈不忍心将之一脚踹开。 安德烈悲伤地抬手捂住整张脸,“我的天啊,这是梵忒希女神的考验吗?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 天亮了,卫知睁开眼睛,然后就发现自己的同伴屈膝坐着,眼底青黑,满脸颓废,似乎整宿未眠。 卫知猜测对方可能是因为饥饿或者担忧而睡不着觉,不由有些自责,如果不是她即不给对方找吃的,又不给对方心理上的安慰,对方不至于如此,随后这种自责就烟消云散了,换成了“原来如此”的情绪。 因为安德烈身后突然就冒出了个龙脑袋,黑白相间,神色有些顽皮,似乎在表达“Surprise”(惊喜)的深度内涵。 卫知的眼神顿时幽暗,显得分外无语。 “……”她沉默了。 安德烈发现同伴醒了,立即哭丧着脸发出求救信号,“怎么办?它找上我们了!” 这可不是小事,他们出发就是为了攻打龙族,结果一只小龙把他们当作了爸爸妈妈,这里不用想都必然酝酿着一场爱恨情仇。 小龙无法理解人类的语言,对于“妈妈”醒来的事情感到非常高兴,抛弃“爸爸”哒哒地走向“妈妈”,扒着卫知的手,亲昵地蹭了蹭,“Mama……”蹭地她皮开肉绽,满手腕的血。 卫知皱眉,拎起小龙的尾巴,扔给安德烈,“这是怎么回事?”这头龙身上装了雷达吗?怎么可能会找到他们? 卫知分外后悔,当初怎么会多此一举帮这小龙破壳呢?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我也不知道啊!”安德烈惨痛道,“昨晚它就出现了,我想干掉它,可我……下不了手……” 小龙眨巴着金色的圆眼睛,好不无辜可爱。卫知立即跟安德烈感同身受。 这下完蛋了,哈姆雷特的剧本从她脑海中浮过,感觉记下来就是《龙族王子复仇记》了。可饶是有如此不详的预感,卫知还是无法下手杀死这么可爱的生灵,果然——萌即正义。 他们只好带着龙继续旅行,朝着龙族的国度——“布隆希尔”前进。 ··· 依旧是荒山野岭,不过距离龙族城市布隆希尔已经近了三百里。 不知从哪里来的精灵少年摆出颇有中华武术范的起手式,“嘿咻!渥哒!”并且发出意味不明的叫声,朝着为卫知发动了进攻。 “……” 卫知满脸无语之色,“你打哪儿来的?”她问道。华夏吗? 精灵少年攻击绵软无力,然而很快就被卫知暴力镇压了。 这是只白精灵,背后生着水晶般剔透的翅膀,像是霜花凝就,上头有着美丽的白色纹路;有着冰雪般素白的长发,耳朵尖尖,宝石般青蓝色的双眸,皮肤的色素很淡,嘴唇呈现极淡的粉色,容貌精致得仿佛天神的杰作;年纪尚小,看起来就像十三四岁的人类。 卫知坐在精灵少年娇小身躯背面,面无表情,托腮问道:“你,究竟什么情况?”为什么攻击我? “该死的人类勇者!我要杀了你,保护龙皇!”精灵少年叫嚣道。 龙皇,也就是人类口中的魔王——莫利茨·尼伯龙根。 那是一头黑龙,是龙族的皇帝,也是一位残虐恣睢的暴君。 卫知早就听说,在整片齐格弗里德大陆上名声最差的种族就是龙族与人族。 人族的名声不好,在精灵、矮人之类的存在心目中近乎于独。裁统治者群体。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三十四年前,精灵国破家亡,灭其家国者就是人类。 人类的君主,也就是教皇,他的野心已经不是人类的邦城能够满足的了,他先后灭了精灵国和龙国,顺带灭了矮人、地精之类的渺小国度,成为了整个大陆绝对的王。能与之媲美的只有魔王莫利茨。 异族们唯一强大的庇佑是魔王。 三十四年后的今天,精灵在人类的奴役下重建家园,但日子依旧艰辛,貌美的白精灵往往会成为人类玩弄的妓,丑陋的黑精灵则与地精、矮人一起充当苦力,建设人类的家园。 精灵、亡灵、矮人们都憎恨着人类,又屈服于人类,少数胆大的逃出人族的广阔疆域,来到了东北方的布隆希尔国,接受魔王的统治、保护与恩赐。 视角转换,对于那些种族而言,人类的君主才是大魔王,而所谓的勇者不过是助纣为虐的邪恶暴徒。 “哦?”卫知拖长音调,懒洋洋地道。 她无所谓自己阵营的正邪,她潜意识里就觉得这是个副本,打完游戏通关之后就能回家,回到现代,所以她究竟是勇者还是魔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打败莫利茨·尼伯龙根,其他人对她爱也好恨也罢,都无法影响她。 精灵少年是败了,但他的党羽还在,突如其来的烈火烧了卫知一身,令貌美如花的勇者瞬间成了黑炭,若非有回复性的法术加持,她就毁容了。 卫知冰冷的眼神投注在那名党羽的身上,后者立即瑟缩。 那是一头红龙,大小只是比斑点龙大了一圈,属于幼年期的龙。 斑点龙哒哒地走出来,用龙类的语言道:“不许伤害我麻麻!笨蛋!笨蛋!” 龙族的语言能力是天生的,类似于鸟兽的鸣叫,其他种族无法解读,它们内部却能借此畅通无阻地交流。 红龙懵圈了,“麻麻?”见鬼,你们明显是两个相去甚远的物种,能不能不那么眼瞎? 认贼作母的斑点龙理直气壮,摆出架势,用嘎嘎的声响表达道:“对,我的麻麻是不可侵犯的,如果你要伤害她,先过我这关!!” 卫知虽然听不懂龙文,但是还是从斑点龙叉腰怒目的神态中了解到它们互动的内涵,顿时有些老泪纵横的意思——没有白养。 其实好几次,卫知和安德烈都在企图甩掉斑点龙,奈何斑点龙的追踪能力完全逆天,不管他们跑到哪儿都会被追上。为了赶上这俩“逃犯”的进度,斑点龙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飞翔,只能说强大都是被逼出来的。 “嘎嘎嘎!” “嘎哇啦啦啦啦……” “哇嘎嘎嘎……” “稀里叭叭叭!” 两头幼龙吵了起来,没有人能听懂,精灵少年也听不太懂。 “快放开我!”精灵少年在卫知身下挣扎,脸上因薄怒而泛红,越发显得娇美。 卫知牢牢坐在少年背上,思考着人生,用淡淡的语气道:“这下该怎么办呢?杀你了,你还是杀了你?” “不要杀我!”精灵少年惊恐大叫。他还年轻,还有许多愿望没有达成,还有抱负没有视线,不能死在这里!少年差点没掉泪珠子。 “我留着你干嘛?”卫知凉凉地道,“留着你几年后来寻仇吗?” “我投降!”精灵少年大叫,“不,我投诚!我我愿意成为勇者大人的座下走狗!” 走狗…… 这个词汇可真心不恰当。 如果勇者的同伴是走狗,那不就证明她是表面勇者实际魔王吗? 卫知不满意,不肯放过精灵少年。 精灵少年悲伤逆流成河,“勇者大人我知道错了……” “哪儿错了?” “我不该袭击您!” “哦。” “我不该仇视人类。” “哦?” “我不该作死……” 卫知终于挪开屁股蹲,凝视着趴地精灵青蓝色的眼睛,“你真的知道错了?” 青蓝色的眼睛里有怨毒之色,而其主人口中还是说:“知道知道,我一定不会再犯了!” “果然……”卫知冷声道,“我还是应该杀了你,以绝后患。” 精灵少年几乎要吓尿了,怨毒尽收,“大人!大人,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个地方的精灵本来就是归于人类管辖的,很少有跟人类挑食者,这位跳脱管辖的精灵少年其实就是个中二病,以为自己能够为精灵国报仇雪恨,实际上能力远远追不上抱负。 卫知瞅他根本成不了其后,就放过了他,继续上路。 “这样真的好吗?”卫知的同伴安德烈发出质疑。 “那你去杀了他?”卫知冷冷地反问。 安德烈素来心慈手软,连小龙都舍不得杀,怎么可能对身娇体软还貌美的未成年精灵下手?他汗颜道:“你知道的,我……” 勇者和其同伴走远了,被留在原地的白精灵青蓝色的眸子重新盛七怨毒之色,“我一定会杀了你的,人类勇者!” 红龙扑扇着翅膀,吞吐烈焰,发出赞同的“嘎嘎”声,十分欢快。 第157章 圣殿骑士篇·五 西里斯·奥图是一名亡灵兼骑士, 俗称“亡灵骑士”。 所谓的“亡灵骑士”跟一般的亡灵不同,他原本是一名人类骑士,后来他在追求理想的路上死了, 但内心的热血永不停歇, 极度不甘心下他挣脱了死亡的束缚, 从幽冥中强行睁开了双眼, 醒来就发现自己只剩下一把骷髅了。 西里斯一度怀疑灵生。 慢慢的,他适应了骷髅身躯和亡灵的身份, 决定秉持着骑士道,继续做一名优雅而绅士的骑士,于是他就成为了人们口耳相传的日耳曼都市传说——“骷髅王”。 骷髅王西里斯很是不解,为什么自己明明救了眼前的女士,女士还会发出惊恐的尖叫, 并且不断退离自己。 “亲爱的女士,请不要害怕, 我是一名骑士。”死得只剩骷髅的西里斯行骑士礼节,低度躬身,然后执起衣着华丽的金发美女的手,试图在上头落下一吻。 金发美女却仿佛要被烙下咒印般, 疯狂挣扎, 最终挣脱了西里斯的控制。 金发美女躲在箱子的角落里,发疯似地挥舞着手脚,“走开走开,你这个恶魔……” 西里斯很是受伤, 如果他有泪腺, 怕是早已泪流满面,可惜他的泪腺随着肌肉阻止的腐朽而消泯, 明明内心非常悲伤,却因为没有面部肌肉且露着两排森然的大白牙,而透露出一股滑稽的欢脱感。 没有比这更令人悲伤的了。 西里斯活着的时候是个迷倒万千少女的英俊骑士,如今却吓坏妇孺,他满心受伤地往后退,离开金发美女,让后者得以喘息和逃跑。 金发美女发现身前没有了那令人窒息的亡灵气息,立即蹿起来,蹬掉高跟鞋,朝着巷子外头狂奔,嘴里还持续性发出“啊啊啊啊”的惊叫,海蓝色的大蓬裙摆像是远去的波涛…… 西里斯捏起银色的高跟鞋,很想哭,却只能叹息。 好吧,其实他也不是不清楚为什么人们畏惧自己,他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变成了亡灵族的人类骑士·西里斯,今天也在行侠仗义。 ··· “勇者!你真的是勇者吗?”这么发问的是个金色大波浪的美女,她握着卫知的手,眼泪鼻涕横飞,“你一定要帮帮我!骷髅王实在太可怕了!我怕他回头来找我!” 这是卫知在旅途中经过的一个人类公国,名叫“阿斯蒙蒂斯”。(希伯来神话中,阿斯蒙蒂斯是地狱七大魔王之一,掌管情/欲。) 玛蒙公国因为统治者管理不当,常年肆虐着魔物。这位金发美女是一国公主,名叫玛莎·所罗门。 玛莎不久前遇到了“骷髅王”,准确来说是肆虐在这一代的亡灵骑士。 其实亡灵骑士并不罕见,骑士多半是固执的,他们活着的时候遵循着严苛的骑士道,死后依旧想要为了荣耀和美人而战,不过像“骷髅王”一样臭名远扬、为祸四方的倒是少有。 作为某种奇妙的传统,勇者总是约定俗成地要帮助沿途国家受魔物侵害的子民。 这个世界虽然颇为混乱,但并非完全无序,每个公民都有类似身份证的东西,也有户籍,不同国家的人之间来往必须要有相关证件,就跟后世的护照、签证一样。 卫知手持的是教皇亲自发送的“勇者证”,这给了她无限的便利,只要是在人类的疆域她就能行走自如,丝毫不受限制,却也给她带来了无限的麻烦,国王、公主、公爵、公爵夫人等等角色都向她发来求救请求,眼前的玛莎公主就是其一。 这已经是半年来的第十起求救事件了,卫知和安德烈不由怀疑,再这样下去他们还没到布隆希尔国,就已经被累死了。 卫知很想拒绝,可她是整个大陆认定的勇者,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否则人们该感到何等的心寒——承载着拯救世界使命的勇者竟然是个铁石心肠! 安德烈倒是难得一见地喜闻乐见,握着玛莎公主的手,深情款款道:“我一定会保护殿下,铲除骷髅王的!” 好吧,安德烈在都城的时候就是个浪荡子,如今只会更浪。对于同伴的风骚,卫知很是无奈。 他湖绿色的眸子里晃荡着动人的光彩,整个人都散发着荷尔蒙与罗曼蒂克的气息,直接就令玛莎公主沦陷了,作为主角的卫知倒成了毫无存在感的背景布。 安德烈虽然屈居卫知之下,但好歹是圆桌骑士,还是第一个,显然占据了首席地位,玛莎公主甚至觉得这名骑士比勇者更迷人,毕竟勇者还是个一米六的孩子。 自古骑士勾引人,所谓王者绿帽生。 拯救世界的亚瑟王就是前车之鉴!他的王后约瑟芬爱上了骑士兰斯洛特!在中世纪,骑士的魅力是最大的,能够让所有的未婚少女、有夫之贵妇沉沦。 卫知虽然也是个骑士,但她现在头顶“勇者”头衔,倒是不如以前诱人了。不过这样也好,毕竟她是个女的,虽然对同性并不排斥,却也不能产生爱慕之心,让人放心错付倒是罪过。 安德烈擅自应下公主的请求,于是二人只能停留在这个国家里,开始着手调查“骷髅王”。 骷髅王能力强大,肆无忌惮,吓到了公主,却还停留在这个国家的王都里,很容易就被找到了。 这是一家木屋酒馆,充斥着中世纪西幻风。 肌肉扎实的老板是个热情的音乐家,在众人的欢呼与叫好中肆意拉奏着手风琴。 店里的气氛很是热烈,下层人民最喜欢在这里解除一天劳动的疲乏,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在此消弭无踪,没人再去在意汤姆比杰瑞多赚了三个铜币,也没人在意麦克家的婆娘是否忠贞。 卫知在还是正儿八经人类的时候,曾经想过开一家西幻主题的酒吧,播放这种中古世纪凯尔特风的乐曲,墙壁贴上有木头纹理的强制,桌椅板凳都要原木的,时常开主题派对,可以是《指环王》《纳尼亚传奇》《权力的游戏》乃至《哈利波特》《神奇动物》等等主题。最后因为西幻在中国太过于小众而作罢。 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卫知不惮在这里痛饮狂歌。 第158章 圣殿骑士篇·六 洛伦兹氏木屋酒馆。 亡灵骑士西里斯·奥图今天也在享受黄油啤酒的美妙。 黑色的桶状毡料袍子将他整把骷髅罩住, 宽袖大摆的衣袖将他可怕的骷髅手给完全遮住了,他头戴宽沿的兜帽,脸上覆着漆黑的皮质面罩, 一双浅草绿的眸子骨碌碌灵动地转着, 大部分人都看不出他的异常, 只以为是个谨慎的旅人。 卫知却一眼看穿了他拙劣的伪装。 “怎么样怎么样, 你知道是谁是骷髅王了吗?”完全无法看穿伪装的安德烈叠声问道。 卫知不说话,只是淡定饮酒, 她饮用的并不是廉价的黄油啤酒,而是紫红色的葡萄酒,酒液剔透而艳美,教皇虽然吝啬于派兵,在资金上却没有委屈她这个勇者。 “你到底有什么发现了没有?还是说骷髅王根本不在这里, 你只是来喝酒的?”安德烈语气里满是挫败。 西里斯的伪装近乎无懈可击,但到底是要喝酒的, 面罩只挖了两个坑和一个裂缝,白森森的牙齿露在外头,乍一看没问题,仔细看能发现根本没有牙龈——不存在那肉粉色。 卫知知道那坐在那里喝着美酒, 脚丫子打着节拍的就是人人畏惧的骷髅王。 卫知盯着那黑袍的骷髅王, 并没有轻举妄动。 由于玛莎公主浑身散发着愚蠢的气息,卫知不由对“骷髅王”是否危害市民这一问题抱有疑虑,按照玛莎公主的说法,骷髅王干掉了她的情郎之后想要轻薄自己, 她侥幸才逃脱, 可是如果骷髅王不愿意放过她,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又如何能逃脱生天? 卫知对“亡灵骑士”的印象还停留在《海贼王》的层面, 里面也有个骷髅人,是位音乐家兼剑士,叫布鲁克,笑声很有特色,是“哟吼吼吼”。卫知还记得由布鲁克弹奏间领衔演唱的名曲《宾克斯的美酒》,曲调十分欢快,挺多了有洗脑之功效,让卫知十分喜欢,所以她对世人害怕的骷髅人反而抱有天然的好感。 西里斯还以为卫知只是来喝酒的,不禁蔫下去,趴在木头桌子上,下巴抵着桌面,发出呜咽似的哀鸣,“如果完不成任务,搞不定骷髅王,玛莎一定不会再亲近我的。” 玛莎公主,高贵而美丽的金发女郎,最近时常入骑士安德烈的梦中,搅乱一池春水。 西里斯、卫知、安德烈,三个重要人物保持着相对而言的“静止”,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寒冷的风暴在殿内挂起,携着海洋微咸的气息。其来源是穿着浅蓝色衣袍,留着艳丽的海蓝色长发的成年男子,该男子堪称英武,比安德烈还有俊上几分。 安德烈生得英俊,是十八岁少年特有的俊而不硬、朗而不媚,兼有一股清新味道,而这海蓝发的男人年纪明显比安德烈大,约莫二十五六,棱角分明,因阴鸷的眉眼而稍显冷艳,狭长的眼型,宝石蓝的眸子因微微眯起而显得色酽如深海。 周人见他释放出的威能,纷纷退避,有人惊呼:“是召唤师!”“不对吧,那明明是海族!不是海族,怎么可能散发出那样的气息?” 召唤师也叫魔法使,能呼风唤雨唤魔物,海族就是人鱼族,即中国古人口中的鲛人。 那腥咸的风暴明显是召唤的前兆,风暴散去之后出现在这干燥内陆酒店里的是一条凶猛的大白鲨,鲨鱼的周身裹着一层薄薄的水,眸子发出腥恶的红光,瞅准了黑袍的骷髅王咬杀过去。 骷髅王没想到会突然遭到攻击,手忙脚乱,黄油啤酒打翻了骨碌碌滚到地上,桌上地上都是金黄色的酒液,还泛着泡沫,骷髅往王狼狈地躲闪,导致周遭桌椅都遭了秧,不少围观者也是人仰马翻。 大概是魔物的大白鲨根本不管路人的死活,只知道夭矫地扰动着身子前进,强韧有力的尾巴拍到了旅人的脸,立即将人打飞,还造成那人一脸刮痕,血液横流,惨不忍睹。 安德烈还没看明白,躲到一旁瑟瑟发抖道:“什么情况?!街头仇杀?” 卫知已经明白那名海洋召唤师肯定是公主骑士一类的角色,或者干脆就是不小心被骷髅王得罪了的人。 骷髅王狼狈不堪,左躲右闪,朝召唤师求饶:“我说兄弟,你攻击我干嘛?我得罪你了?不是我西里斯自夸,我这辈子,厄……上辈子加这辈子从未干过坏事,如果你打我肯定是你不对!你才是……” 骷髅王锅还没甩开,大白鲨已经一口要在骷髅王的手臂上,“兹拉——”一声,连着衣服手臂都被咬下去。众人终于窥见了他黑袍下的冰山一角,竟然只有森然的白骨,毫无血肉,再开鲨鱼口中的断臂,也只有白骨! “酷酷酷骷髅!!!”客人们惊叫。 “这难道就是就是前不久在城中肆虐的——” “骷髅王??!!!” 没多久,不知谁尖叫了一声,顿时人们蜂拥着跑出去,还造成了踩踏事件,个子娇小逃避不及的小矮人被众人当了垫脚石,被一下一下踩着脊背或脑壳,发出悲哀的呜咽。 店里很快就只剩下卫知、安德烈、酒馆老板、小矮人、海族召唤师和骷髅王。 老板是个硬汉,五大三粗的,从墙壁上取下个狼牙棒,似乎打算对付骷髅王。 骷髅王虽然被咬了手,但这对没有痛觉的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他“哎呀呀”地叹了声,而后以自认倒霉的语气道:“我只是来喝个酒,没想到还是惹了麻烦,难道大家坐下来好好对饮一杯吗?兄弟?” “谁是兄弟!”海族召唤师终于说话了,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召唤师并不起身,见大白鲨对方不了对方,重又卷起海洋味道的风暴,召唤出箱形水母,同样周身附着一层浅浅的水,并且焕发着魔力,想来不是普通的水生生物。这种水母不管在那个世界都是剧毒生物,稍微被它的触手抽到都可能丧命。 箱水母老老实实悬空了一会儿,随即朝着骷髅王扑闪过去,触手娇娆地舞动。 亡灵也是会中毒的,骷髅王一看那水母就怂了,“哇啦啦啦……”叫着在酒馆里乱跑,老板为了防止骷髅王逃出去,还特意堵在门口,山一样的身躯让门只剩下三道细缝。 “救命救命救命……”骷髅王边跑边狂叫,“我真的是好人啊,啊不,是好亡灵!我没做过坏事啊,为什么要杀我?”如果骷髅能流泪的话,他的眼里已经能形成汪洋大海了。 卫知觉得好笑。这么沙雕的骷髅一定不是坏骷髅。 然后,她出手帮了骷髅王一把,一剑将箱水母抽了回去。 箱水母的毒素无法腐蚀圣剑,稍微倒退之后,作为主题的腔肠亮起了紫色的光,连触手都因此发亮,那是种危险的颜色,它似乎在表达一种怨毒的情绪。 “哇你干嘛救一把骷髅?”安德烈发出悲鸣,“你是不是帮错认了?那骷髅才是你的目标!” “谢谢啊你真是个好人!”躲过一劫的骷髅王鼻涕飞飞地感谢道。 “好人卡就不必了,”卫知说,“你真想活命的话,快和你的‘大兄弟“好好解释吧。” 海族召唤师宝蓝色的眸子凌厉的瞪着卫知,仿佛她是个助纣为虐的大恶徒。 箱水母一招不成,继续扑杀,这次连卫知都没有放过,卫知和躲在她身后的骷髅王都成了它触手编织的网罗内。 “快逃,丹尼尔——”虽然不明白同伴发的是什么疯,但为了同伴的生命安全着想,他还是尽力去救——用他家传的宝剑。 那把宝剑一下子就被水母俯视了,虽然水母没有眼睛,可安德烈就是有一种被恶狠狠瞪着的错觉。 水母虽然没有眼珠子,但神经发达,一下子就知道敌人的增加,触手立即缠着那宝剑冲向安德烈的面门。安德烈猛地闭眼,心里发出类似于“我命休矣!”的感叹,但却并没有收到想象中的抽打与侵蚀。 安德烈睁眼,发现断了一根触手的箱水母停住了攻击,紫色的“体灯”一闪一闪,怒气十足的样子。安德烈一低头就看到地上一根发紫光的触手还在抽动,但没多久光芒就暗弱了下去,恢复成透明无色的样子,抽动也停止了。 箱水母怒气冲冲地朝着卫知扑杀过去,完全忘记了原本的攻击目标骷髅王。 骷髅王大叫:“小心!” 卫知冷笑:“方才给你过机会的。”话音未落,水母已经一分为二,其体内蕴含的大量水分炸开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水球爆了。 海族召唤师神色冷至极点,仿佛西伯利亚的冰雪,“人类……传说中的勇者,竟然帮助一个魔物,简直是笑话!” 听到“魔物”这个称呼,骷髅王西里斯唯一能传情的浅草绿眸子流露出难过的神色。 不管他生前是多么正义而伟大的骑士,死了还跳出来吓人就是他不对,他已经连种族都变了,从人族成了亡灵族。——明知如此,在被人叫做“魔物”,西里斯还是十分难过。 卫知撇嘴,“什么交涉都不做,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我看你才是魔物!” 安德烈咂舌,“丹尼尔啊丹尼尔,我从不会知道……”他找不到何合适的措辞,是该说’有如此清新脱俗的原则?‘’会热衷于帮助异类‘还是直接说’脑子有问题‘? 海族生性平和,很少有像眼前这位青年这般戾气的,他们安居乐业,不热衷于权力的斗争,因此不管是在大陆的那个角落,海族的名声都不错,而亡灵一族则相反,不管那个年代,他们都是魔王、魔女、魔男的党羽,总之不是好东西。现任魔王莫利茨身边的侍从就是个叫彼得的骷髅精。 卫知才不管那些约定俗成的说法,她只知道根据自己所见所闻来辨别是非。身边这把骷髅给人的感觉并不邪恶,反倒是那名召唤师身上戾气很重,一看就造过不少杀孽。 理所当然地,卫知与那海族召唤师打了起来,一时间鸡飞蛋打,桌裂椅断,老板看着这片狼藉,扼腕叹息,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堵门。 卫知一把圣剑天下无敌,海族召唤师被打压,英武的脸庞青肿。 卫知还不肯放过,光系术法在她掌中升起,眼看着就要把这个酒馆给炸了,老板终于发怒,“都给老子滚出去打!” 于是勇者和召唤师、骷髅头都被拎了出去,安德烈存在感比较低,最后被拎出去。 “砰!”老板种种关门。 门外本来打成一团的几人面面相觑。 “哼!”海族召唤师抱胸撇头,一脸傲娇,“别以为这样就完了!你这个邪恶的勇者!玛莎由我来保护!” ’果然是公主的拥簇吗?‘卫知了然。 “你和玛莎是什么关系?!”担心自己冒出强劲情敌的安德烈紧张地问。 “哼。”海族召唤师高高在上地道,“我是阿加雷斯·G·所罗门,阿斯蒙蒂斯公国的长皇子,玛莎是我的妹妹!” 人类公国的皇子竟然是海族,一听就有故事。 卫知估计这傲慢的王子实际上在公国的地位不是很高。 她对他道:“那么皇子殿下,我们来好好了解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好么?” 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因为注意到骷髅王的存在,以及卫知与阿加雷斯之间的风云戾气而退避。 今天白云悠悠,阳光万里,是个好天气,阿加雷斯被这烈阳一晒,心情好了几分,理智也回归不少,施舍般地道:“好吧,你们就说说看。但凡有一丁点不对,我就要把你们统统关入大牢!” 安德烈心里嘀咕:’说的有多厉害似的,就算我们是坏的,你有能力抓我们么?’ 安德烈本身实力并不是很强,但他一点儿不害怕,心里充斥着安全感。 卫知扭头看向扒拉着自己衣角,畏畏缩缩的骷髅王,问道,“快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打伤公主的情人,是不是曾经试图猥/亵公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骷髅王疯狂摇头,严肃可怜地申明,“强迫一名女士有违骑士道!至于公主的情人……那是头魔物啊,我还以为他要伤害公主!” “……” 寂静,风吹起几片树叶从几人之间卷过。 第159章 圣殿骑士篇·七 最先反应过来的阿加雷斯, 公主的哥哥,“怎么可能,玛莎那么乖巧!怎么可能与魔物成为情人关系!”一想到魔物对自己心爱的妹妹做酱酱酿酿的事情, 阿加雷斯感觉自己整个鱼脑袋都要炸了, 看骷髅王的眼神更加愤怒, 他觉得一定是这把骷髅在污蔑自己纯洁的妹妹! “真的, 那是个长着丑陋鱼头的家伙……”骷髅王说,似乎没想起自己的头在世人看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鱼头……”阿加雷斯喃喃地重复, 随即想起了什么,露出一副被雷得外焦里嫩的样子。 不是所有的海族都像阿加雷斯这么风流倜傥英武不凡,阿加雷斯体内半成基因来自海中皇族,自然与众不同,还有许多低级的海族是难以完全进化的, 有的留着鱼尾巴,有的留着鱼头, 最好的也会有可怕的血红色腮、指膜、趾膜与鱼鳍。 说起鱼头人,阿加雷斯就想起了跟随自己母亲来到这的低等海族“纳尼亚叔叔”,以及“纳尼亚叔叔”和自己母亲偷情生下的小孩“伯恩”。 这个时代美妇人偷情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是阿加雷斯的母亲毕竟是王后, 一度成为王室仇人, 婚姻也被接触,导致本来就遭受诸多白眼的阿加雷斯日子更不好过,现在完全就是“冷宫王子”,不过他非常喜欢自己单纯可爱的妹妹玛莎。 玛莎在她哥哥不知道的地方长大了, 不但学会与人偷情, 还专门找刺激找上了鱼头的异类“伯恩”。 阿加雷斯知道这个真相,感觉三观都碎了, 不自觉打了个趔趄,差点站不稳。 “你知道那个鱼头人。”卫知说出结论。 阿加雷斯摆手,“不!我不知道……” “你明显就是知道。”卫知坚持拆人艰。 连大大咧咧的安德烈都看不下去了,低声说:“你就绕过了他吧,他看起来很受冲击,蛮可怜的。” 安德烈总是那么心软。 卫知不理会可怜的阿加雷斯,而是转身看向骷髅王,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亚历山大·瓦尔斯,你可以叫我丹尼尔,我是你们口中的——勇者。” “我知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骷髅王十分激动,伸出仅剩的一只手,与之交握,“你好你好,久仰大名,我是西里斯·奥图,原本的教名我给忘了哈哈,是个,额,曾经是个骑士!” 虽然死得只剩下一把骷髅了,西里斯还是很乐观的样子,这让卫知越发觉得他像传奇骷髅布鲁克了,好感激增,橄榄枝说抛就抛,“你有自己的旅行计划吗?可以跟我一起去攻打大魔王吗?” 这一出口,卫知先愣住了,浓浓的RPG台词风啊! 其他人也愣住了,安德烈:“你疯了,招揽一个亡灵当同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组团打人类城邦呢!” 阿加雷斯脸色难看,他好歹也是召唤师,召唤师这个职业比较罕见,可不是随处可抓的,她居然宁可找一个骷髅也不找自己!表面骄傲实际自卑的皇子觉得倍受羞辱,拂袖离去。 对了,他还要找那个该死的,同父异母的鱼头人算账,看看这骷髅王说的是不是真的。 西里斯最慢反应过来,随即他一把摘掉黑面罩,拉起卫知手,把冰凉的骨面贴在卫知散发体温的手背上,干嚎起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我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居然还有人会认同我骑士的身份!我实在、实在实在是太感动了,哇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哇啊啊啊……” 西里斯仿佛找到了再生父母,将冰凉的牙齿在卫知手背上贴了又贴,纯当轻吻。 卫知被他嚎地心烦,冷声道:“再叫我就撤回前言。” 西里斯立马不嚎了,但喉咙依旧发出哽咽声,一抽一抽的。 “你个大骷髅,哭什么哭,跟个娘们儿似的。”安德烈吐槽。不管他怎么想,这个同伴是添定了,毕竟勇者才是这场旅行的领头人。 ··· “噔噔噔……” 西里斯蹑手蹑脚地糊掉回到酒馆。 老板不敢阻拦,紧握狼牙棒。 西里斯逡巡一圈,终于找到自己掉落的骷髅手臂,“咔!”一声给撞接回去。 “噔噔噔……” 西里斯贼头贼脑地来到老板面前,低头哈腰冲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会造成这样……”扫一眼一地狼藉,“的结果。” 老板龇牙咧嘴像是微笑,“没关系。”赶紧滚啊! ··· 阿斯蒙蒂斯公国宫廷角落,某白色石柱构成的的走廊上。 “美丽的公主殿下,你不必为我如此伤神……” “伯恩,我怎么能不心疼?” 鱼头人与金发美女相依相偎的样子委实辣眼睛,鱼头鼻青脸肿更显可怖,公主眼泪涟涟更先楚楚动人。 阿加雷斯出现在廊柱旁,垂眸凝视着鱼男女,笑了笑,笑容恐怖至极。 有所察觉的玛莎公主抬头,吓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哥、哥哥!” 鱼头人也吓得叫了声:“大哥!” 鱼头人虽然和公主没有血缘关系,却跟公主一样跟阿加雷斯有血源关系,两个人都得叫哥哥,也同样畏惧这个拥有召唤异能,魔力强大的兄长。 “玛莎,你好好解释一下。”阿加雷斯皮笑肉不笑道。 “哥……”玛莎公主可怜巴巴的,仰望着自己的长兄,“我和伯恩是真心相爱的。” “呵呵。”阿加雷斯冷笑。 “你明知道我最讨厌伯恩。”阿加雷斯说。伯恩是他的耻辱,就因为伯恩的存在,自己的母亲才会被逐出宫廷,连累他的血统也遭到质疑,坊间传说大皇子也是前王后偷情的产物,他的“生父”都被编排出了十几个。 “可是,哥哥,伯恩是个好人!我想你们之间一定有误会!” “误会?人?”阿加雷斯重复,在他心里伯恩根本不是人,只是条鱼! 阿加雷斯身周已经卷起了风暴,那冰冷的、暴力的、海腥味道的风暴——“去死吧!!”风暴中扑杀出了大白鲨,龇牙咧嘴凶狠地咬住公主情人的头,那鱼类的头。 “啊!!”鱼头人惨叫,“不——”玛莎公主也惨叫,“放过他吧,哥哥!!” “鱼头炖汤……一定很美味。”英武冷艳的海族召唤师舔了舔嫣紫色的唇,说出了正常海族绝对不会说的凶残台词,这台词就相当于一个人类说喜欢吃人肉包子。 ··· 在别西卜公国吃成肥猪之前,卫知被自己的同伴“骷髅王”西里斯强行拖出了国境线。 西里斯扭头发现安德烈还在那里啃烤鸡翅,只能调头把他也拖出去。 “真好吃真好吃……”西里斯手里头还握着鸡翅,吃得满嘴流油,神情空洞。 卫知挣扎着要爬回去,“不!我不走,我要吃鸡鸭鹅大餐!我要吃鹅肝!我爱油煎鹅肝!” 难得在这个只有盐水煮物的中世纪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大吃货卫知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醒醒,醒醒,”骷髅手抽打在卫知娇嫩的脸上,“那些食物都是加了魔料的!” “魔料?那是什么东西?”卫知茫然地问。 “好吃,真好吃……”西里斯眼神空洞地咬着只剩下骨头的鸡翅。 西里斯一巴掌拍飞鸡骨头,“魔料就是有魔力的植物制作而成的香料,能让人吃上瘾的!” 那边安德烈丢失了心爱的鸡骨头,“喀拉拉——”拔剑了,“夺鸡之恨,汝唯有以命偿还!” 西里斯见安德烈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只好拔剑抗击。 安德烈虽然平时怂怂的,但毕竟是经过严苛筛选出来的合格的骑士,又年轻力壮,西里斯一把老骨头根本打不过,只好召唤亡灵——出来的居然是一群萝卜头大小的骷髅仔仔。 骷髅仔仔们用萌死人的声音喊着“打西泥!打西泥!”冲上去,扑打安德烈的脚踝。 安德烈的心都被萌化了,立即忘记鸡骨头之恨,抱起两只小骷髅,捧在怀里,瞅了又瞅,很是喜欢。小骷髅举着迷你狼牙棒打安德烈的脸,重复道:“杀杀杀杀……” 安德烈像是宠溺宠物般摸了摸骷髅仔仔的头,“乖乖,别打打杀杀的,我们要爱好和平。” 骷髅仔仔似乎无法理解安德烈的意思,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杀戮的台词,“杀掉人类,人类,杀掉。” 西里斯见安德烈恢复神智,结束亡灵召唤,骷髅仔仔们逐一消失。安德烈两手空空,顿时如丧儿女。 卫知狂咽口水,强迫自己忘记之前闻到的诱人食物香气,试图靠意念抵御美食的诱惑,定了定神,半晌,她扑在地上朝着美食的王国伸出尔康手,口中坚强道:“不,我不想去!!” 西里斯忽然觉得自己才是队伍里最靠谱的。 唉,他都一把老骨头了,为什么还要搀和打大魔王的事?早知道就回老家种田了,如果有个骷髅女人愿意给自己当新娘的话就更好了,顺便养养骷髅仔仔,说不定还能发现造骷髅婴儿的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 另,阿加雷斯是我曾经养的兔子之名,他已经在寒冷的冬天去世了,阿门。 第160章 圣殿骑士篇·八 玛蒙公国, 罪欲横流。 刚一入城,安德烈的钱包就被偷了。 小偷是个皮肤幽黑的少年,穿着紫色的高领风衣, 敏捷地跳上屋顶, 冲着气急败坏的安德烈摆手, 并做了个飞吻的手势, “多谢了!富有的旅人~” “站住,把钱还给我!”安德烈冲了上去, 奈何身姿不够轻盈,没法轻松跳上二层楼的屋顶。 “听说你还是首席圆桌骑士?”黑皮小偷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就这身手也行?那我岂不是能当勇者?” 真·勇者·卫知站在跳脚的同伴身旁,事不关己的样子。 “丹尼尔,快帮我追回来!” “我又不是基德。”卫知这样说, 选择了袖手旁观。看似装逼的行为背后其实是跳不上去的悲哀。 “再见啦,没用的骑士们~”黑皮小偷欢快地做了个幼稚的鬼脸, 随后背过身躯,面朝西斜的太阳,向下一跳,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混蛋!”安德烈呐喊着, 绕过楼房试图追上, 结果很快就发现跟丢了,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 好在安德烈的钱包里的钱并不是很多,大部分的钱财还在卫知身上,其实就算都抢了也没什么, 她有叫教皇认证勇者证, 随便给一个公国的大公一看,就会获得无限的资助, 当然,在去到王宫之前的日子肯定会不大好过。 “别难过,安德烈。”西里斯安慰道,还递过去一张洁白的帕子。 安德烈拒绝了帕子,“我没事,我才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哭泣。”心里嘀咕,你一个骷髅整天带着帕子做什么?连鼻涕都没有的家伙…… 就在安德烈以为自己的钱肯定追不回来的时候,小斑点龙扑扇着翅膀回来,嘴巴里叼着他的钱袋,眼尖的市民发现了小龙,发出畏惧又厌恶的惊呼,再看安德烈等人的眼光也不同了,活脱脱似在看魔王的党羽。 安德烈赶紧将小斑点龙摁回羊皮包裹里,用衣物掩藏好,“不是叫你不要跑出来吗?小心被炖了,听说龙肉味道不错!” 小斑点龙不甘心地冒头,“Papa……钱……”大概意思是‘爸爸,我把你的钱找回来了,你难道不感动吗?’ “谢谢谢谢,我的小宝贝,你可以回去休息了!”安德烈将龙脑袋给摁回去。 但这些掩饰只是让周围的民众更加戒备,有大婶儿已经拿起了扫把。 “误会,误会,”安德烈双掌朝外示意自己无威胁,“我其实是个召唤师来者,这个是我召唤过来对付魔王的,额……帮手。” 召唤师有好几种,像之前的阿加雷斯专门召唤海洋里的神奇生物,还有专门召唤森林生物的,召唤光系灵兽的,以及召唤……暗黑魔兽的,显然,会召唤魔兽的暗黑系召唤师同样不受欢迎,大婶果断跑来驱赶安德烈,卖水果的大叔朝他扔了几个烂番茄。其他民众有样学样,都来驱赶,连累了卫知和西里斯。 卫知被砸了一个番茄在脑袋上之后,脸色猛地变了,原本的矜骄贵族少爷变成了小魔王,寒着脸,拿过西里斯的帕子,拂去烂番茄的残渣,优雅而淡定地擦去头上脸上的汁水,然后沉声道:“如果我们是邪徒,你们就不怕报复吗?” 民众们的动作都停住了,像是屏幕被按下了暂停键,接着,十秒之内整条街都清空了,再无一人,最后一位是开面包店的老婆婆,她手脚出奇利索地“碰碰”两声关上门窗。 “……” 清风卷落叶,十分萧瑟。 “好样的!”西里斯竖起骷髅指。 另一边,黑皮肤的小偷身周的冰雪终于消融了,化为了冷水浸透了他的衣物,“滴答滴答”流了一地,他浑身冻得哆嗦,口中难难:“龙、龙……圆桌骑士的宠物竟然是一条龙……” 人类的国度里出现了龙,本来就是罕见之事,更罕见的是,龙居然成了人类的宠物!要知道龙族生性骄傲,宁死不屈,就算是给它们套上镣铐都不一定能驯服成功,那头黑白相间的龙明显是自由的,却竟然为了人类办事。 黑皮小偷感到匪夷所思,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查尔斯,你可真没用。” 高处传来了嗓音清澈的嘲讽。 黑皮小偷抬头望见了素白长发的精灵少年,精灵悬浮在空中,背后有蜻蜓翅膀般的半透明白翼,身边飞舞着年幼的红龙,红龙歪着脑袋吐气,连气息都是炙热的,空气中燃起细小的火花。 黑皮小偷低下头,“对不起,雨果殿下……” 黑皮小偷实际上是只黑精灵,翅膀从一出生就被绞去,只有异于人类的敏捷,早年在矿山当作苦力,后来偷偷跑出去,混入人类的城市,成了一名惯偷,再后来,偶然结识了精灵王子雨果,胸中热血燃烧,希望能帮助对方恢复精灵国昔日的光辉。 在精灵王子的命令下,他去偷了圆桌骑士的钱包,结果却被对方的宠物给抢回去了,让他毫不羞愧。 “算了,偷点钱也无法真正阻碍他们行动。”精灵王子淡定地道,扑扇着翅膀轻盈地落到了黑精灵的对面,“接下来我要你做的事情要比这更重要。” 白精灵,雨果·昆德拉——落魄的精灵王族,如今这个世界上少有的还保有双翼的精灵。 人类为了更好的控制精灵,大批量地将他们的翅膀折断,除了少数被人类贵族豢养的白精灵。那些人类贵族为了观赏性,保留了白精灵剔透如水晶的网脉薄翅,却将其囚禁在黄金打造的牢笼里。显然,精灵少年雨果曾经就是其中一员,因为某种机缘才逃出生天。 雨果内心十分憎恨人类,尤其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努力的圆桌骑士团。 雨果递给黑精灵一把匕首,“去杀了人类勇者。” 匕首镶嵌着红宝石,宝石焕发着血一般的红芒,并且蕴含着暗黑系的魔力——那是出自魔窟的武器。 上一次,雨果直接进攻,没成功杀死勇者,这次他找了身手敏捷、能够完美隐匿于夜色之中的黑精灵,就是希望黑精灵能够偷袭成功,暗杀掉勇者。 黑精灵查尔斯不仅是优秀的盗贼,更是出色的刺客,在坊间素有“黑夜之钩”与“死神之手”的称呼。 “是!”查尔斯单膝跪地,“雨果殿下!” 夕阳西下,深金红的阳光将整个城市都染上了漂亮的色泽,来空气都显得静谧起来,然而,夜晚即将降临…… ··· 沙利耶原本是一名牧师,难得一见的女性牧师。 老牧师收养了还是孩子的沙利耶,他发现沙利耶很有修习治愈系术法的能力,就倾囊相授。老牧师死后,沙利耶继承了他的衣钵,可却不愿意停留在村庄里继续当个土牧师,她留下了“我要成为圆桌骑士”的宣言出发了。 牧师跟法师只有一线之隔,在固定地方施救的叫牧师,像旅人一样四处的叫法师。离开了村庄之后,沙利耶显然已经不能被叫做牧师了,而是成了法师。 牧师永远是正直、善良、代表光芒的,法师却不一样。有少数法师竟然学会将治愈系魔法转化为攻击系魔法,或者致力于给非人类阵营的施救,被成为黑法师。 沙利耶为了成为圆桌骑士,一直在追寻卫知等人的踪迹,然后她终于在玛蒙城成功找到了他们! “太好了!”沙利耶高兴地跳了起来。 而这时,卫知刚好被完全隐匿了身形的黑精灵在背后捅了一刀。 “太好了!”沙利耶又欢呼了一声。 卫知冷冷地看向沙利耶的方向。 沙利耶赶紧捂住嘴巴。 过了一会儿,沙利耶放下手,吐了吐舌头,嘟囔了句:“人家只是觉得,刚好自己能派上用场啦。”姿态有种萌系扭捏。 不远处,本应该忙着找黑精灵破绽的安德烈立即被沙利耶吸引过去,如果这是漫画的话,他那双眼珠子早就冒出粉红爱心了。 沙利耶十四岁,在中世纪已算成年了,个子有一米六五,身形修长,有着少女特有的脆弱美,大长腿,肤白貌美,一头米黄色的蓬松长发,扎着高高的双马尾。 黑精灵是被黑夜眷顾的种族,当他们停止呼吸的时候,身体就会像溶解在夜色中一般,完全不为人所见。当然,他们不是没有破绽的,虽然是精灵,可他们也要呼吸。卫知屏气凝神,在黑精灵呼吸的那一刹那,找准方向,提剑突刺,一下子就扎中了黑精灵的肩头。 黑精灵痛呼,但为了保命,迅速撤离,肩头的血喷涌而出,洒了一地。他再度屏住呼吸,可惜已经没用了,因为他的身形能隐匿,血迹却不能。 “绳子。”卫知伸手,骷髅王西里斯很上道地递过自己的腰带。 卫知的手一顿,没有接过。 “去找绳子。”卫知命令。 卫知先是控制住黑精灵,没收了那危险的匕首,然后等待西里斯找到绳子,至于安德烈……他已经完全不管用了,正绕着不知哪儿的美少女打转,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今夜风凉,小淑女,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安德烈单手扶着墙,自以为风流实则轻浮地搭讪。 “是不是……”他执起一缕她米黄色的发,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蜜糖色的眼睛,“为了邂逅我?” 卫知那边听得都快翻白眼了,‘真是猪队友。’ 西里斯在农产店门口找到绳子,跑回去,“给。” 黑精灵被五花大绑,当然,在人类的视野里,只是一团空气被绳子绑住了。 “你真有趣!”沙利耶被安德烈逗笑了,“跟我想象中的圆桌骑士不一样!” 饶是恋爱脑加单细胞的安德烈也听出问题来了,笑容逐渐消失,“你怎么也知道……我是圆桌骑士?” 他们才刚刚来到这个公国的边境城市,怎么一下子就被人看出身份了? 之前那些玛蒙国公民打砸他们就是因为看不出来他们的身份,而第一个看出来的就是被帮成粽子的黑精灵,一个对他们不利的家伙。那么第二个人,会不会也是敌人? 沙利耶“咯咯”笑起来,“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是转成来当你们伙伴的!” “当……我们伙伴?”安德烈重复道。 “是啊!”沙利耶快乐地道,十指交叉,手臂前伸并且拉伸,使得手指分开,“难道圆桌骑士只能勇者自己去找吗?就不能是骑士来找勇者?那我应该是第一个慕名而来的吧!” 她蹭蹭跑到卫知跟前,猫着腰,仰着头,讨好地摇着卫知的手,祈求道,“勇者大人,行行好吧,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成为圆桌骑士,然后和一群同伴一起冒险,一起攻打大魔王!” 如果卫知不是个女人就好了,这个时刻、这个角度、这个萌音,妥妥的福利!分分钟就会被征服!可惜…… “哦。” 这就是同为女人的卫知的反应。 沙利耶的脸垮了下来,“这是不同意的意思吗?勇者大人?”泪汪汪,那双蜜糖色的眸子仿佛要因为泪意而融化成糖浆。 “丹尼尔,收下她吧!我看她很诚心的样子!”安德烈热烈地道,对可能有新成员而表现出空前的热情,而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的西里斯心塞塞的,虽然他已经没有心脏了。 “诚心能当饭吃吗?”卫知凉凉地道,“上次在别西卜过的那个大胖子也很诚心,你怎么不欢迎?” “那个大胖子……”安德烈想起那个一个泰山压顶能把他和卫知一起压死的胖子,顿时脸色发青,“他的确很诚心,诚心过了头。” 因为诚心所以热情,所以容易激动,一不小心就来个泰山压顶、死亡拥抱、致命之吻、来自狗熊的举高高。一想到那个吻和那个刺激的举高高,安德烈脸色更糟糕了,几乎要呕吐出来。 “我们不招闲杂人等。”卫知残酷地、毫不留情地道。 第161章 圣殿骑士篇·九 虽然安德烈是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废柴, 但本质是个正牌骑士,或者说剑士,看那身板, 关键时刻还能充当下“坦克”;西里斯虽然死得只剩把骷髅, 但本质是亡灵法师, 能召唤死去的生灵;还有小龙, 虽然一度被当做碍事的存在,但它实力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至于眼前的美少女, 看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副娇养出来的模样,带着她嫌碍事。 “闲杂?怎么会?!”沙利耶踮脚旋身,双马尾划出漂亮的弧,自信非凡, “我以前是个牧师,现在是个法师, 特别擅长治愈术~”她绕到卫知背后,纤纤白指一指那魔创的伤口,“叮咚!”本来需要特殊药草才能止住血的伤口马上愈合了。 卫知的眸子一亮。 沙利耶知道有门儿了,笑得牙不见眼, 虎牙尖尖, 煞是娇憨可爱。 于是他们就这样多了一名同伴,一位关键时刻能起大作用的“奶妈”——越来越符合RPG冒险团队设定了。 如果精灵不与自己为敌就好了。卫知心想,这样就多个远程攻击高手。西里斯的亡灵召唤术也能远攻,但毕竟没有精灵的弓箭那么精准。 卫知瞅了瞅因为呼吸而现行的黑精灵, 又瞄了瞄他空空如也的后背。 ‘就算能招安, 对方也不是那种能上天入地的。’卫知心道。 黑精灵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他该不会想杀了我吧?!’现在抱大腿狂哭还来得及吗?qwq 高空中不知从哪里来的利箭, 差点戳穿卫知的背,好在她及时闪避开了,猛地扭头看向攻击来源处,那里,雪色薄翅的白精灵高悬于空,手持着白银弓矢,低喝道:“放开他!” “又是你?”卫知浅笑,笑容逐渐邪戾,“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这不就是上次拦路最后被打趴下当坐垫的家伙吗? 原来这小黑皮只是他的手下,或者买来的杀手吗? 对上卫知那邪异冷凉的视线,白精灵持着弓箭的手抖了抖,雪白长发因身子震颤而抖动。 像是为了给自己打起,白精灵三箭连发,“去死吧,勇者!” 卫知左右闪避,后一个后仰,躲过了朝着胸部而来的利箭。 “好险。”卫知含笑道。 白精灵又气又怕,浑身颤抖,不停射箭,箭矢在附着了精灵的力量之后变幻出无数道虚影,真假难辨。卫知选择不避,直接释放出术法防御阵,身子焕发出明光,周身荡起风暴。 安德烈揉了揉眼睛,“这么厉害的招数你为什么不早点用?” 能被选为勇者,卫知这具身躯定然是有过人之处,不但能将一把西洋剑使得出神入化,也能释放光系术法,而且起始值就很高。有的人馁,就是头顶主角光环出生的。 可惜,这个世界讲究四大元素说,即水、火、土、风(空气),卫知没办法凝练剑刃,万剑归宗的本事是使不出来了。 光之屏障涤荡了所有的侵袭,白精灵青蓝色的眸子泪水摇摇欲坠,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梵忒希女神如此眷顾人类?”为何要给人类以力量,以权力,以勇者? 卫知拔剑,剑尖朝下,冷声问:“你就这么急着去见梵忒希么?” 卫知笑起来的就已经十足恐怖,笑容消失的时候令人震恐,像是完全没有感情,一丝人性的迹象都寻不到。 “我、我……”白精灵声音颤抖。或许他今天就会死在这里了,怎么可以,他还有宏愿没有实现,他还没有为自己的国家找到复兴之路…… 卫知见白精灵那么害怕,起了一丝恻隐之心。“过来。”她说。 “啊?”白精灵没明白。 卫知勾了勾手指,满脸不耐。 白精灵失神地从天降落,落在卫知身前。 “绳子。”卫知说。 西里斯这次是真的上道,早早就准备好了绳索,恭敬地递到大佬手中。 白精灵被五花大绑,绳子的一头在卫知手中。他翅膀耷拉着,看着像只白蜻蜓风筝。 “好厉害……”沙利耶绕着黑精灵(看不见的空气)转了一圈,又绕着白精灵转了一圈,白精灵恶狠狠地瞪她。 沙利耶像是看不懂对方的眼神,还点头赞许:“不愧是白精灵,长得真好看。” 那边安德烈立即吹彩虹屁,“他那都是妖色,真正的美色还得是露娜小姐您!” 美少女法师全名叫“沙利耶·L·博那罗蒂”,L,即露娜(Luna),是她的昵称。 沙利耶露齿一笑,相当明媚可爱。 安德烈那边眼睛又快要冒红心了。 比起铂金大背头,矜骄贵公子似的卫知,显然沙利耶才符合正常男性的需求与审美。 安德烈对同性从不讲风度,他在卫知附近狗狗祟祟,问道:“真的不用喀嚓了他们吗?” 卫知左牵白右擎苍,闲庭散步似地走在路上,像是在溜精灵,“要杀你杀。” 安德烈对生得漂亮的男孩子没好感,却不忍心杀掉,闭了嘴。 白精灵终于从恐惧中醒神,挣扎,叫嚣起来,“你要把我带哪里去!” “送你回去。”卫知朝他略微龇牙。 “回哪儿?”白精灵一愣。 自然不是回家,精灵没有家园,这白精灵一般就是从人类贵族家里跑出来的,卫知要见她上交国家,还给其主人。虽然这对于精灵而言不是好事,但卫知即不想杀了他,也不想这么放生,免得后患无穷,只能如此。 白精灵大概也是想到了,疯狂挣扎,朝天大叫:“你还不如杀了我!杀了我吧,给个痛快!” 想不到这白精灵生得娘兮兮的,却有宁死不屈的想法,卫知有些诧异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殿下,不要!”空气中,黑精灵现行,虽然现行了但由于皮肤太黑,乍一眼还是融于夜色,“王在,国在,您不能有事!要杀杀我好了!” 卫知对杀精灵没有兴趣,懒洋洋地牵着两只精灵慢悠悠地走,走了一路,终于找到了一家旅店。 旅馆老板揉着惺忪的睡眼,见卫知、安德烈衣着不凡,还溜着精灵,以为是贵族家少爷们逮回了逃跑的精灵,鼓掌赞道:“抓得好!最好狠狠抽一顿!这些白精灵一天到晚不干事儿,被好吃好喝供着还不知感恩,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卫知对抽精灵没兴趣更没好感,冷冷道:“两间房。” “三间!” 之前没什么存在感的沙利耶嗓音明亮地道,伸出三根手指比到老板面前,中指都快戳到人家鼻孔里去了。 旅馆老板点点头,打开抽屉找空房钥匙,想到什么,抬起头,来回扫视对面,疑惑道:“你们几个全都是一起的?” 旅馆老板觉得好生奇怪,两个贵公子,两只黑精灵,这组合很合理,但旁边那女孩一看就不是来自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打扮又不像是女仆,倒是像个乡村牧师。就当她被贵公子看中美色了吧,那另一个家伙是怎么回事?遮头遮面的,穿大斗篷大袍子,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问题吗? 沙利耶立即响亮地道:“是!” 旅店老板不想惹事,找出钥匙,“九枚铜币。” 沙利耶随手抢过一把钥匙,“耶,终于可以睡觉了!”蹦蹦跳跳地朝里头走去,活泼可爱的样子令人舒眉。 “丹尼尔、丹尼尔,”安德烈喊着卫知,反手敲打在卫知的肩膀上,眼睛却盯着沙利耶消失的方向,“我觉得我的人生大事有着落了……” “你上次见到玛莎公主的时候,也这么说过。”卫知泼冷水。 “那不一样!”安德烈坚持,“玛莎公主那是露水红颜,是路上遇到的,注定的匆匆过客,而露娜不同,她是同伴……”他的脸上浮现梦幻的色彩。 安德烈:“你知道吗,丹尼尔?接下来我和她将会朝夕相处,一同冒险,你知道这里面我们之间将发生多少浪漫的事情吗?我们会一同经历各种艰难险阻,出死入生,生死与共,劫后余生,最终站在世界的尽头,俯视下方平静的城镇,携手欣赏日出东方……” 显然安德烈已经将整个冒险旅程都脑补完了,而且还是遵循典型的骑士小说套路。 “最后我们肯定还会生小孩,生很多很多的小孩……”最后一句充满着传统HE的色彩。 卫知撇嘴,“没事别随便立Flag(旗)!”拿起桌上的一把钥匙就走了。 “旗帜?什么旗帜?我这么想有什么不对吗?是说最后要在龙族的山巅插占领旗吗?”安德烈冲着卫知的背后问。 如果故事真的像是他想象的那样,还算故事吗?有任何悬念吗?还需要继续陈述吗? 角色们在故事中间段说出的一些代表美好寄望的话,往往不会实现,比如打完这仗就回老家结婚、我已经天下无敌了、干完这票我就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再比如,安德烈此刻眼前浮现的美好幻景。 第162章 龙之领域篇·一 卫知真的将精灵交给了国家之后, 安德烈却又犯了嘀咕,“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他俩应该成为我们的同伴才对。” “正常剧情?”卫知挑眉。 “骑士小说……”安德烈尴尬。 “放开我, 杀了我!”白精灵——精灵王子雨果叫嚣着, 绝望地悲鸣, “你们不能这样做……” 这之后, 卫知等人继续踏上旅程,经过两年零一个月, 终于即将步入龙族所在的疆域。 让安德烈感到意外的是,两年后他们的队伍竟然一点也没能够壮大!路上遇到的奇人异事不少可终究是没能扩组,圆桌骑士团怎么说都应该有个十二三人才符合规定才是,可勇者亚历山大似乎对于招揽伙伴并不是很热衷。 至今他们的队伍仍旧只有四个人——勇者、肉盾、法师和召唤师。 在卫知看来,四个人刚好是长见RPG阵容。 这里还只是龙族的疆域, 而不是魔王之城,而龙族疆域很大, “真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安德烈瘪嘴吐槽,“这世界难道就没有直接通往魔城的魔法吗?” “如果那么容易去到魔城的话,恐怕魔王早就完蛋了。”卫知淡淡道。 两年后,亚历山大十七岁, 身形颀长, 一米七的个子在女孩子中算是十分修长的,不过她依旧穿着代表着勇者的骑士服,跟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安德烈一比,依旧像个小受。她的容貌比以前立体, 却也比以前瑰艳, 越来越不像个男孩。连好基友安德烈有时候看她都会看呆,直呼:“你个勇者张这么好看干嘛?想要让骑士变成水仙花吗?”(水仙花有“同性恋的”隐喻。) 他们所在的第一座龙族城市叫做“英格丽德”, 在个名字在斯堪的纳维亚语里代表着“女儿”,这是一座奇怪的城市,满大街都是女人,有的衣着花哨,有的衣着华丽,但无一例外都是女装。 “这、这是什么鬼……”直男安德烈惊呆了,哪怕去过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城,都没有眼下的画面令人吃惊,这里即是男人的天堂,也是男人的地狱,有不少糙汉子也穿着漂亮的裙子,叫人不忍直视,有的女装者甚至留着络腮胡。 骑士团的出现立即引来了人们的注视。 “男装者?!” “天哪!” “是入侵吗?!” “英格里德出现了男装者!哦,我的龙王!!” …… 接着卫知等人就被哄了出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安德烈苦哈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知道了!”见多识广的西里斯道。 大家洗耳恭听。 “有那么一座城镇,位于龙族和人族的疆域之间,多年来两族征战,使得这座城市的龙族人民苦不堪言。在人族占上风的时代里,更是战战兢兢,他们的人为了逼祸,想出了个主意——”西里斯的语速慢了下来,似乎在买关子,被卫知踢了一脚。 “人类讲究骑士精神,不能欺负妇孺,而参与战争的人类通常都是骑士,打头者往往还是圣殿骑士,所以他们红的成年男子便打扮城女子,以此躲过骑士们的刀锋……那个地方,就是如今的英格丽德城,他们的传统被延续下来了!” 安德烈脸色难堪,他们身为人类出现在龙族的城镇已经够显眼的了,如今三个大男人混在一群女装者之中,简直不能更显眼,估计还没到魔城,就已经被炮轰轰成渣渣了。 “能不能绕道?”安德烈充满希冀地问。 沙利耶看好戏般抱胸看着几个“大男人”。 “我们得伪装。”卫知淡定地道。 …… 英格丽德城迎来了新的客人,城民们惊讶于客人的颜值。 走在最前面的是金发蓝眼的冷艳少女,虽然是短发却不掩俏丽,被发油抹到了脑后,露出整张精致又立体的面容,气质高贵,模样清冷,睥睨的眼神透着远方冰川般的冷意与不可攀,她穿着浅蓝色的礼裙,硕大的群撑更显得她腰肢纤细,足下似乎是高跟鞋,令她步履摇曳生姿。 她左边略微靠后的地方是火红发的美艳佳人,翡翠色的眸子就像是雨后的森林,神态十分活泼,眼珠子灵活地转动着,对周遭似乎充满了好奇心,穿了身鲜亮的深翠绿色衣裙,她个子极其高挑,像个女巨人,一看就是个男人,好在这本来就是女装大佬之城,没有人对他反差感到厌烦。 她右手边则是个毫无疑问的美女,瞧着比那冷艳少女要大,但性子是压不住的活泼,时不时跳到路边看商贩们贩卖的新奇玩意儿。她穿了身粉红色的齐膝裙,腰后有浅黄色的大蝴蝶结,穿着白色长筒袜,足蹬小皮鞋。 走在最后的人穿着深紫色的长摆礼裙,身形修长而动人,遮头遮脸的,叫人看不清性别,有人猜测那可能是个神秘妖娆的贵妇人,因为守妇道或者不允许普通人窥视自己的容颜而做了遮掩。 他们的出现,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龙的视线,龙们暗暗猜测他们的来历。 传说人是神明最先创造的生灵,效仿了神的形态,所以之后诞生的物种多多少少也有些像人,或者拥有人类形态,龙也是如此。 龙族只要满了两百岁,就能够变出人形。 为了减少建材费,并便于活动——龙族在大部分时间都尽量保持着人形,以免他们庞大的身躯破坏掉自己辛苦建造起来的城池。 所以大家一瞬间捉摸不透卫知等人到底是龙还是人,当然既然是打南边来的旅人,那么十有八九是人类,如今能从这龙国出去顺利回来的龙族实在太少了,大家看他们的眼神戴上了不友好与戒备。 许多年前,人类的士兵冲破了城防,害死了不少龙族,不过这似乎也不能全怪人类,毕竟在那之前,则是龙族祸害人类,造成死伤无数。仇恨就是这样,容易一代一代传下去。 不过,就算卫知等人真的是人类,这些龙族也不会真的拿他们怎样,毕竟是与人类国度毗邻的城市,远在中央地区的龙皇(即大魔王)鞭长莫及,还管不到这儿来。 “愿伟大的龙皇莫利茨保佑,驱逐侵略者……” 有市民低低念诵。 安德烈当即就火了,想冲上去揍人,被身旁的卫知拦住。 “你拉着我干嘛?什么侵略者,也不想想谁才是侵略者!如果不是有历代勇者的努力,人类的文明早就、早就不复存在了!” 安德烈从小就听着勇者斗恶龙的传说故事长大,一直非常坚定地站在“人类白,龙族黑”的是非立场上,认为所有的龙都是邪恶的,他们肆意摧毁人类的城池,见她人类的生命,抢走所有的宝贝,掳走备受宠爱的公主一类的旷世美人。 而英格里德城的城民却深深记得那一天被人类骑士支配的恐惧,其他种族也依旧记得被人类灭国灭族的仇恨。 那么真相呢?真相是龙族和人类,其实都犯过不可饶恕的罪过。 虽然乔装打扮并未阻挡住流言蜚语,但是好歹让他们能够混入人群,找到一家旅店,暂时安定下来。 ··· 龙族国度北部,被冰雪覆盖的衰败王城。 一只体形中等的白龙落在素白描金的毯子上,化为身形窄瘦的男子,男子跪在白金的王座下,“尊敬的大公,有消息自南部的城市传来。” “什么消息?”王座上是白银华服的美男子,斜身,杵着头,任由水银般的长发流泻一侧,眼睛也是水银般的色泽,半睁未睁,慵懒的仿佛午后阳光下的大猫。 “消息称、称勇者,”红龙似乎不敢说,顿了又顿,艰难地说完,“再度出现了!” 银发青年一下子就睁开眼睛了,“怎么可能……”他喃喃,“他现在到哪儿了?” “南境的边沿,英格里德城。” “那是红龙管辖的地带……” 但毕竟攸关整个龙族的事情,而不单单只是红龙的问题,红龙的领导者尚且年幼,不知是否难堪大用,白色的龙王——芬布尔大公,伊利亚特·巴德尔很是忧心。 伊利亚特随即大袖一挥,“你先下去吧。” 伊利亚特在探子离开之后,回了寝殿。 寝殿后方有方冰池,冰蓝色的水里头漂着无数浮冰,其中最大的一块里冻着一位银发女子。女子的相貌就是伊利亚特的翻版,清澈而漂亮,透着高贵冷漠的气质,即便她没有睁开眼睛。 “奥莉薇雅。”伊利亚特念着女子的名,神情哀伤,“杀死你的勇者竟然后继有人。” 奥莉薇雅·巴德尔,最后的白龙王女。 伊利亚特望着冰中少女许久,才离开,末了,他低低的嗓音携着沉痛的恨道:“他最好姓瓦尔斯,否则……” ··· 英格丽德城意想不到的大,毕竟是龙族的城市,人类城市十几个加起来都没有那么宽阔,长街能供十几匹马并驾齐驱,当然这里不需要马,偶尔能看到未成年的龙族在街上狂奔,天空中不怎么飞翔龙族,大抵是怕城外的人类对空袭击。 战争虽然停止的,但它的后遗症还未结束,经历过战争的龙眸子里总是闪烁着哀愁,唯有还不能化形的小龙那么天真无忧,不过不少因为从小被灌输对人类的仇恨而在眸中闪烁愤怒的火光。 “如果我出生在那个时代,我一定会用我的火焰将人类烧光!”一头无杂色的**吞吐着火焰。 “我的话,就直接喷火烧掉人类的皇都!”另外一头脑门上一抹绿的红龙道。 小龙们叽叽喳喳,路过的骑士四人团似乎都听不懂他们的话,袋子里的斑点龙冒头,叽叽咕咕回了句:“人类很好啊,不要烧死人类!” 小,红龙们立马群起而攻,朝着斑点龙扑杀了过去,斑点龙赶紧缩回去。 “干什么!” 背着袋子的安德烈拔剑反击。 “剑……” “只有人类骑士才会用剑。” “是奸细!” “是入侵者!” “警报警报!” 小,红龙们大叫起来,其中有一头冲霄而起,释放出强烈的音波,估计能影响方圆一百里。 卫知恨铁不成钢个,赶紧拉上同伴跑路,可惜累赘的裙摆影响了进度,卫知不得不撕裂自己的裙摆,露出纤长的腿。 一行人夺路狂奔。 ··· 红龙是除了名的暴躁、愚蠢、冲动与危险,极少部分还带着刻骨的阴毒,但大部分喜欢单刀直入。 红龙的国家叫做“慕斯贝尔”,王姓“采佩什”,上一代的大公尼古拉斯·采佩什被龙皇处以极刑,而如今在位的是尼古拉斯的小孙子,弗雷德·采佩什。 弗雷德今年才五百多岁,在龙族里属于少年期,过去的四五百年里都过着无忧无虑的王孙生活,导致天真任性又嚣张跋扈,后来突然爷爷垮台,又莫名其妙当上了新一代的大公,这就很多人类的末代君主一样,只知挥霍,完全不懂得如何建功。 弗雷德的母亲还活着,是个唠叨的妇人,总是埋怨儿子不懂事,说他的爷爷如何老谋深算,丈夫如何聪慧过人,若非二人都已故,也不会让她一个妇道人家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前王后压力大的结果就是个宫廷宠臣乱搞,这一次弗雷德就不小心撞到了怎么母后与宠臣乱搞的画面,内心再度受到巨大冲击。 少年人不同后退,跌跌撞撞跑出王宫,在侍从的挽留声中振翅飞离。 弗雷德听到南部的响动,那是南部边境所在的方向,距离慕斯贝尔公国的王都还有一定距离。弗雷德心情不好,正想去透透气,想着去哪里说不定能解决点事儿,铸造些英雄事迹,好叫母亲不再看扁自己,便朝那边飞去了。 弗雷德很快发现了在乱成一团的龙族追兵中,发现了几个逃命的人类。 弗雷德在空中俯瞰,自然能比地上奔跑的人形龙族更能够看清事情的发展——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仍旧没有几个边境市民愿意变成龙形去追捕。弗雷德作为王孙长大,从小百无禁忌,想变人变人,想变龙变龙。 “误入的小蚂蚁吗?”红龙咧嘴一笑,“还是所谓的‘入侵者’?” 弗雷德觉得是该打翻身仗的时候了。 第163章 龙之领域篇·二 传说, 特殊的诅咒,只有下咒者能解。 “如果下咒者亡故,该如何破解?” “那么就寻找下咒者的血脉。” 女巫说。 ··· 弗雷德突兀地出现在卫知等人的面前, 他是个非常俊美的少年人, 有着跟安德烈不同的红发——酒红色, 深玫瑰花般的颜色, 即浓烈又冷艳,只是少年本身的气场却十分强烈, 透着一丝丝暴烈与刻毒。 弗雷德扫了一眼卫知露在裙外的大长腿上,去了裙撑之后,褴褛的衣料凌乱地搭在少有见光的白肤上,透着刺眼的诱惑,想到方才在王宫内那香艳而令人作呕的一幕, 眉头皱了皱。 “外来者,我亲爱的朋友们。”弗雷德开口就是造作而华丽的音, “敢问你们不请自来,是为何事?” ——是来攻打大魔王的。 这一刻,每个人的心头都浮现了这样的一句话,可一般没人会蠢到直接说出来, 哪怕是冲动的安德烈也死死抿唇, 却听有人说:“我们是来攻打大魔王的!”嗓音那样清脆,那样掷地有声,一瞬间所有人都疯了,齐齐看向沙利耶, 天真无邪貌的美少女。 卫知对沙利耶产生了疑心, 这终究不是二次元动漫或者轻小说,人的脑回路都是正常的, 不可能会有这种为了笑果才会被安排的沙雕台词,除非……她是故意的。 安德烈抓狂,“露娜,你说什么呢!”然后看向红龙,“不好意思,我的老婆脑子有问题,战争年代的时候被炮火波及,烧坏了。”背在身后的手,努力去够自己藏在裙子底下的剑,打算趁着对方不注意,一刀喀嚓了。 旅行了这么久,就算是直肠子的安德烈都生出了小心思。 弗雷德的阴笑:“脑子不好还跑出来旅行?” 安德烈还想说什么,但很显然多说无益,弗雷德才不管对方只是无辜的旅人还是真的有问题的入侵者,只想要将他们解决了,为自己的国家出分力。他打心底怀疑自己的母亲跟宠臣如果再生个男孩出来,一定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反过来,如果他不那么昏庸的话,母亲说不定就不会乱搞了。 战斗一触即发。 弗雷德虽然年幼,但毕竟是龙类王族的血脉,释放出的烈焰吞天噬地。 卫知以剑杵地,爆发出金黄色的光障,保护住自己和同伴,“西里斯,亡灵召唤!” 西里斯立即召唤出大量的亡灵,跟上次的骷髅仔不同,这次都是成年的骷髅,散发着地狱的味道,且不惧火焰,朝着弗雷德而去。 “亚历山大,你不能将沙利耶放到外面!”安德烈大喊,想要离开光障,却被卫知狠狠拉住。 “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那是沙利耶,我们的同伴……” “他是个叛徒!” “不可能……” 沙利耶在火海中微笑,竟也不受火焰的侵扰,脚下旋转着紫黑色的漩涡——黑法术。 安德烈不可置信,“为什么……” 西里斯空出来的手搭在安德烈的肩膀上,“这时候就别问为什么了。” 少年红龙的力量并没有大到连勇者都无法抵挡,弗雷德败落了,化为人形倒在地上,他不明白,明明只是个人类,为什么会有吞噬龙族的力量。勇者驾临的消息都已经传到北部王都了,他这个南部王公却对此一无所知。 火焰熄灭之前,天空中出现了白色的巨龙,他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冰霜覆盖,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芬布尔大公,白龙龙王,伊利亚特·巴德尔。 芬布尔公国在二十多年起就被灭了,不过,自从魔王的势力压倒人类之后,白龙皇族被释放,芬布尔再度被兴建,白龙之王也成了大魔王最好最强的臣子。 巨龙落地之时,化为了白银长发的美男子。他的美无法用人类的言语表达,龙族赞美他以史诗。 “巴德尔叔叔,救命!”弗雷德想要爬起来躲到伊利亚特的身后,却发现浑身的疼痛已经不支持他起身了。 虽然拥有同级别的王位,但伊利亚特是跟弗雷德父亲同辈的人,曾经是被关押在人类皇城中的落魄王子,卧薪尝胆,逃出生天之后,他的威能,只有龙皇能比拟。 伊利亚特连眼神都没有给他,只是睥睨着前方,“这里是否有人姓瓦尔斯?” 卫知等人皆沉默,沙利耶却用前所未有的甜腻风骚语气指着她道:“那位就是。” 伊利亚特瞥了一眼卫知,“女人?” 卫知换上了女装,虽然还是有着寻常女人身上没有的冷冽,却几乎已经藏不住女性身份,她生得实在太精致美丽了。 卫知没说话,安德烈大声道:“对,他是女人,而我才是勇者!” “女性的勇者,的确前所未闻。”伊利亚特喃喃自语。安德烈以为对方信了,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坐以待毙,却发现眨眼之间,身边已经空空如也,他们的勇者被银发的美男子带上了天空,他背后振开苍白的膜翼,像是白化的大蝙蝠,又像是基督教里的天使。 卫知发现在这个怀抱里,她一点力量都使不上来,体内整片魔脉都被镇压了。 她扭头瞥着令人想起“天造”一词的侧面,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这个男人,可以杀了她。 那么为什么没有立即那么做呢? 答案多半是想要她生不如死,或者是她的性命还有点别的用处。 说起来,连白王都打不过,是不是打败大魔王只是他们痴人说梦? “沙利耶,”伊利亚特说,“本王感谢你提供的情报,你可以到龙皇陛下那边领赏了。” 黑法师沙利耶笑得像个孩子,身上的裙装不知何时换成了哥特风格,扎成双马尾的长卷发变成了深紫色,眼角绘有妖娆的桃痕。 她还是很可爱,邪恶的可爱。 沙利耶,魔王的近臣,是传说中的魔女/女巫,令人深痛恶觉的“月亮魔眼”——形容她像是月亮一样无时不刻窥视着世人,如恶魔般根据情报肆意捣乱。 安德烈一瞬间露出了心如死灰的神色。 沙利耶若有所觉,朝着安德烈吐吐舌头,食指一扯下眼皮,做了个淘气的鬼脸,随后消失在足下的漩涡里。 卫知也被白龙之王带着离开,消失在苍蓝的天空尽头。 原地只剩下安德烈、西里斯,还有失去战斗力的红龙之王。 安德烈痛苦地捶地,恼恨万分。 西里斯说:“别担心,我们会想到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啊?!”安德烈痛苦无比,“这下完了,勇者死了,人类要灭绝了。我的天啊,我会成为罪人的!” 当初卫知其实不是很想要招揽沙利耶,招揽之后也提出过质疑,但是安德烈前期努力说服卫知,后期则不当一回事儿,总是替沙利耶美言,如果不是安德烈,他们的团队不会这般“牢不可破”,而如今卫知也就不会因为行踪暴露而被白王掳走。 “我在她身上藏了个拇指骷髅,我们根据那个追上去,找机会将她救回来!”西里斯说。 安德烈愣了愣,半晌嗷嗷哭出来,“西里斯,还是你靠谱,我真是个蠢材!” 安德烈趴在骷髅王的怀里嗷嗷哭,后者一巴掌拍在自己头上很是苦恼。 ··· 白色的龙王一直抱着她,没有彻底化为龙形。这样的姿势有些暧昧,但也仅仅是对于人类而言,在龙王的心中,自己不过是抱了一块肉,还是又干又小吃不饱的肉。 卫知不知道对方要讲自己带去哪儿,要做什么,只知道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她出奇的安静,安静得不想龙族心目中的人类,以至于龙王忍不住开口了,“你不害怕么?” 就算是传说中的勇者,也应该懂得害怕,不少自命不凡的骑士真正看到巨龙的时候都会牙齿打颤,拿不动惯用的刀剑,更何况这个勇者看着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伊利亚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抓错了人,方才那个大义凛然大呼小叫的红发人类才是真正的勇者。 少女有着霜雪般的冷漠,就算被龙王抓着都面不改色,干巴巴道:“我很害怕。” 毫无说服力。 “噗。”伊利亚特笑了下。 然后他愣住了。 自从妹妹被冰封之后自己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接着,伊利亚特的脸色阴沉起来,他换了个话题,“你姓瓦尔斯?” 卫知知道狡辩改变不了什么,便点了点头。 “帕特里克不可能有后代,你是他什么人?” 卫知很好奇,“为什么你认为帕特里克一定不会有后人?” “因为……”龙王冷笑连连,“你们教廷都没有告诉你们真相吗?对了,你们的教义里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卫知完全不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只好发动‘人类本质’:“什么真相?不允许设么用的事情?” 教廷似乎对他们的子民隐瞒了什么重大的事实。 伊利亚特讥笑不已,“你觉得当时龙皇莫利茨打败了你们的勇者之后,为什么不去一鼓作气灭你皇都,灭你种/族,以绝后患?” “因为他受伤了。” “你们人类那边是哪么相信的么?”伊利亚特冷睨着卫知,嘴角是讽刺的笑意,“不,莫利茨没有受伤,他怎么会受伤呢?那可是你们口中恐怖而强大的大魔王。” 大魔王也有失手的时候,黑暗总归会在光明下颤栗。 卫知那么想,却并没有直说,“那么你所谓的事实是什么?” “事实是龙皇和勇者有个约定。” “什么约定?” “永远不灭人类的国。” “代价是什么?” 卫知想起了那个在盛年之时就逝世的瓦尔斯家英雄。难道代价就是他的性命?勇者的性命那么有价值吗?值得魔王压抑自己的仇恨与野心? 白王似乎看穿了卫知的心思,呵呵笑起来,“代价是——” 白王的膜翼掠过天空,遮蔽太阳。 “勇者对‘魔王’永恒的爱。” 第164章 龙之领域篇·三 女巫的预言诗: 奥莉薇雅, 美丽的王女,永眠于冰河之中。 要想她醒来,唯有利用瓦尔斯家的血脉—— 他们拥有无上的魔力, 与生俱来。 当瓦尔斯氏的子孙凝视着她绝美的面容, 诵念亘古的魔文, 就能将逝世者带回人间。 切记, 幽冥里栖息的永远是鬼魂,死去的人无法真正归来。 我王啊, 请你勿执着,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 北境,埃达城。 这里是芬布尔公国的王都,二十年前白龙贵族们自由地翱翔在这里的上方,如今天空中只有薄云, 大街上罕有龙迹,终究是被战争摧毁过一次, 要想恢复昔日的繁荣并非易事。 龙王的城堡依旧辉煌,却透着冷意与孤独。 伊利亚特放下卫知,卫知知道对方的速度远超过自己,因此并未试图逃跑, 伊利亚特瞥了她一眼, 对她的识时务颇为满意。 “勇者,你的名字?” 卫知疑惑于对方近乎礼遇的行为,“亚历山大·D·瓦尔斯。” “真名。” 卫知心说这就是真名,忽而明白对方的意思, 改口:“亚历珊德拉。” 伊利亚特点点头, 背过身去,背影透着雪山般的巍峨, “你应当知晓我的名。” 她当然知晓。伊利亚特·巴德尔,或许他曾经卑微得如同地上的一粒雪,如今他却是照耀整个龙族帝国的皓月。 伊利亚特率先步入王宫,卫知自行跟上。 “伊利亚叔叔。” 宫内走出一位美貌的黑袍少女,她有着象征着邪恶的黑色短发与血红眼眸,不过红眸的色泽并不是那么纯粹,透着些许艳紫,显得更加魔魅。 其五官艳丽如蔷薇,表情却并不妖邪,显得冷漠,但当她看到卫知的时候,那种冷漠化为了仇恨的烈火。 “蕾西,”白王叫出了少女的名字,接着看向她的身后,“还有拜蒙。” 少女身后还跟着个少年,也是黑发,但发丝非常蜷曲,缠绕着白皙的脸庞与脖颈,最长的发梢及锁骨,令他瞧着十分阴柔,他有着一双不该出现在龙族里的天空色眸子,清澈无比。他友好而礼貌地冲白王鞠躬。 蕾西颔首,却还是凝视着卫知,“这就是闯入我国境的人类,新一代的勇者?” 新一代的勇者浅金色的中短发贴着脑门,浅蓝色的衣裙下摆凌乱,整个人像是把从土里挖出来的利剑,充满着锐利而落拓的美,明明已是砧板上的肉,却并不露怯,淡淡然地站在那里。 “蕾西,现在我还需要她。”伊利亚特警告。 “那么,叔叔,等你‘用’完她之后请将她交给我。”蕾西昂首。 “蕾西,你莫利茨叔叔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不同意?这又不是他的子嗣!也不是那个男人的子嗣!”蕾西任性地大叫。 卫知不是勇者帕特里克的后代,只是亲戚罢了,应该没什么杀不得的。 “你先离开这,听话。”伊利亚特说。 蕾西不肯离开。 “‘照顾’好蕾西。”伊利亚特这句话是对拜蒙说的,后者点点头。 伊利亚特带着卫知前往后方庭院,将蕾西和拜蒙抛在了原地。 卫知知道那是谁,蕾西·尼伯龙根,稀有的新一代黑龙贵族,魔王二哥的女儿。 她的父亲伏卡斯·尼伯龙根是龙族的前王,生性懦弱,不但没有被冠以“魔王”的称谓,更是跟人类订下过城下之盟,使得龙族一度民不聊生。伏卡斯在战乱中死去,只留下一个跟侍女生的私生女。 私生女本来是上不得台面的,然而这一代的王族总归才两个,魔王又没有孩子,她自然备受宠爱。另一位就是魔王妹妹所生的孩子,就是拜蒙,其生父不详,据说极有可能是王女给人类糟蹋生下的。 蕾西恃宠而骄,望着卫知的背影咬牙,打定主意,等奥莉薇雅婶婶一醒过来,自己就亲手杀掉那个勇者! 伏卡斯的死不乖勇者帕特里克,更不关帕特里克的小侄女亚历珊德拉,但是蕾西的仇恨无处释放,愣是将所有的帐都算在了“瓦尔斯一家”上,觉得他们是领军者,是罪魁祸首。 拜蒙从小跟蕾西一起长大,清楚蕾西的性格,拉了拉蕾西的手,劝道:“你可千万别做蠢事,万一叔叔们是护着她的呢?” “凭什么?上一代我就不说了,那女人分明是第一次来到我们的国度,凭什么被保护?”蕾西大怒。 拜蒙说:“爱屋及乌,既然上一代跟他们有交情,说不定也会对下一代施放恩惠。” “交情?”蕾西冷笑,“灭族毁家的交情吗?” “帕特里克没有毁灭龙族的家园……” “是,他是没有,但是他效忠的君主呢?” 人类的君主,也就是教皇,他们口中的“圣座”是个野心吞天之人,谓“西方之狼”。 ··· “照着上面的念。”伊利亚特命令道。 卫知却并未服从,反而提出要求,“如果我照做了,你是否会放过我?” 伊利亚特眉心紧皱,论什么龙种对人类的仇恨最大,那无疑就是白龙,白龙的整个国家都被摧毁了,但是在白王伊利亚特的眼里,妹妹才是最重要的,他最终点了下头,“只要你能唤醒她。” 奥莉薇雅,他最纯洁的妹妹,这世间唯一真正的白色。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她不会被帕特里克的咒术击中,永远无法醒来。 过去的伊利亚特就是太过于看中国恨家仇了,才会一根筋地去杀勇者杀圆桌骑士,最终导致了奥莉薇雅的沉睡。 卫知惊讶地发现冰中的王女她并不是没有见过,她曾在另一个世界(或者时代?)北冰洋之中见过。当时的王女应该也是在冰中沉睡,却冲霄而起,重临世界。她尤记得王女当时冷漠如冰封的表情,那漠然的双明明眸倒映着世界却又空空如也。 一切就仿佛早就注定好的宿命——她将她从睡梦中唤醒,终将再度将之埋葬…… 卫知开始低低地吟诵远古的魔文。 知道王女是被上代勇者用意思相反的魔文击中而昏睡后,卫知十分惊讶。这么看来前勇者帕特里克比她厉害的多,十有八九博学多识。 这些魔文的具体含义早就已经散佚了,在世之人知道那些符号的发音,却不知道意思,成了一种“死文字”,人们只能死记硬背,而不能融会贯通,而前勇者竟然能用之咒杀敌人,说明他应是知晓其意。 冰水中的少女并非完全被固封在冰块里,至少那张清澈的容颜一直露在外头,只是覆着薄霜,分外僵冷。 魔文以声音的形式涌动在周围,王女那卷翘的银色睫毛抖了抖,睁开了眸子,露出了跟自己哥哥如出一辙的水银色瞳仁。 她醒了,身上覆盖的冰瞬间就融化,汇入冰水之中。 白王颤抖着嗓子,眸子里泛滥着泪意,以梦呓般的语气道:“奥莉薇雅,奥莉薇雅……”他想也不想噗通入了水,靠近水中自己的妹妹,抱住她,抚上那冰冷而绝美的面容。 这是他的妹妹,最深爱、最深爱的妹妹。 “……” 白王的呼唤凝固了,笑容渐渐褪去,他低头,不可置信地凝视着自己的胸口,哪里流淌出了金色的血。 他深爱的妹妹掏出了他的心脏——金子般灿烂的白龙之心,心脏上裹着油般金黄色的透明液体,不断滴入水中,“滴答……滴答”,水中冒起霜白的寒气。 连卫知也被眼前的变化惊呆了。 她看着白龙王女的面庞,是曾在北冰洋上见过的冰冷。 卫知本身也是个冷漠之人,或者说“神”,也远远不及此,那是失去了所有感情、情绪乃至灵智者才会有的神色。 美丽的王女双目空洞,一口一口咬吃着龙心,速度越来越快,迅速将之蚕食掉了。 后续是苏醒之处的饥饿让她这样做了,这是她的本能,她需要养分来恢复体力,来唤醒这副沉睡二十年的身躯里的活力。 因为龙族这一物种的神秘性,导致人类对其有诸多添油加醋的说法,有人说龙族不止一个心脏,但并非如此,龙族只有一个心脏,且跟人类一样,失去了心脏就会死。 被世人传诵的白色龙王竟然就这样死去,死后白银的双眸愣愣地睁着,眸子里依旧倒影着美丽的妹妹。 奥莉薇雅舔干净了手上的每一滴龙血,砸吧砸吧嘴,似乎还未够,凝视着自己哥哥的银眼泛起贪婪之色。 难道她要吃掉自己的兄长? 这在人类的道德观里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但是,在龙类的道德观呢? 卫知不打算拯救一个死去的龙躯,赶紧趁机逃跑了。 这样虽然称不上光彩,但保住了性命和智商。 在这个世界里,她可不是艹天日地的神,只是个普通的会魔法的人类罢了。 白龙之死,先是引发了王庭的震动,随后引发了芬布尔举国的震惊,再后来,这个消息像是瘟疫一样在龙的领域里蔓延开来了。 龙族子民说—— “西边来的人类勇者杀死了白色的龙王!” “勇者,该死的勇者,又来了!他这一次杀了白王,下一次就会来杀我们的敬爱的龙皇陛下!” “天啊,见到勇者,大家杀无赦!” “万恶的勇者!” “听说他直接吃掉了龙心,就为了获取更强大的力量……” “恶心!难道这就是人类的道德吗?” “你们也不想想,有什么东西是人类不吃的么?他们恶起来,连自己人都吃!” “太可怕了,莫利茨大人,快消灭那邪恶的勇者!”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勇者:“……” 她无言以对。 三个月多后,卫知在龙皇直辖的黑龙领域里遇见了久违的同伴。 “西里斯、安德烈,你们怎么在这里?”卫知有几分惊喜,孤军奋战并不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西里斯从卫知的后领褶皱里取出了拇指大的骷髅,“诺,我的小宝贝跟着你走了。” 三个人相视一笑。 第165章 龙之国度篇·四 美丽的王女嘴角颤颤, 那里流淌着金色的血。她咧嘴微笑,牙齿缝间是其兄长的血肉。 卫知惊恐地长大眼睛,因恐惧和愤怒浑身发抖, 举起漆黑的圣剑, 斩下龙女的头颅。 食亲者, 天诛。 画面转换—— “亚历珊德拉, 醒来……” “亚历珊德拉……” “睁开你的眼睛。” 对于这个名字没有代入感的卫知很迟钝地才想起来那是在叫自己,她睁开双眼发现眼前是一片凄迷的蓝色迷雾。 这里是哪里? 谁在叫她。 她恍恍惚惚地走在这片迷雾里, 无法抗拒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这不像是她,她的自知力应该没有那么差。那个声音似乎蕴含着强大的魔力,令人无法拒绝。 浅色金发的少女小心翼翼地走着,前方的尽处是一个高大的背影,腰间别着两把剑。那人察觉到身后动静转过头来, 露出一张与亚历珊德拉相似的面容,十分英俊, “很高兴见到你,我的……” ··· “亚历山大,你快醒醒,我们得趁黑潜入黑尔城了!” 唤醒卫知的是同伴安德烈, 虽然安德烈终于在西里斯的提点下知道了卫知的真实性别, 可长久以来的习惯还是让他唤她“亚历山大”,经过了短暂的尴尬之后,恢复了过去兄弟式的相处方式。 卫知终于从混沌的梦境中挣扎出来,原来杀死白龙王女和遇见金发剑士都是梦。 卫知坐起身, 望着黎明时刻微微发红发亮的东方。 如今的她已经换下之前褴褛的衣裙, 换上了赶路的衣服,是中世纪常见的的麻质白色宽松上衣, 加黑色灯笼裤与皮靴,像个浪荡不羁的吉普赛男儿。 这没法让安德烈将之看作女人,安德烈始终喜欢那种身娇体软、凹凸有致的美艳少女或者贵妇。 他们正在被整个龙之领域的人追杀,好在龙族并没有办法轻易检测出我族和人族的区别,让他们得以混迹龙群。 他们的目的是潜入龙族皇都“黑尔城”,杀死龙皇莫利茨,即传说中的大魔王,顺利解救人类。 黑尔城如今就在他们不远处的前方。 黑尔(Hell),意即地狱。 对于人类那说那绝对是看着就不吉利的城池,连同城墙和城堡、高塔在内,清一色的漆黑,宛若夜幕落下的一角,使得整个城市远远看着就是十分压抑,配合着永不弥散的闪电乌云,更是宛若传说中的地狱黄泉。 但是对于龙族来说,黑色是最为尊贵的颜色,那是决定尊贵的城池,龙族们敬慕那座城市就如同人类敬慕自己的宗教圣城麦加。 他们真的能杀死黑尔城内的龙皇吗,连卫知都不确定。 “你们好啊,远道而来的——”突如其来的声音伴随着不死之客,“伟大勇者与其骑士团。” 此人彬彬有礼,嘴角是含蓄却真诚的笑容,还行了个典型的骑士礼,但这并不能换来卫知等人的放松。 上一次来自龙族的招呼,可是令勇者被掠走,差点终结了这次行动。 来者明显也是个龙族,有着代表着邪恶的黑发,却同时有着澄澈的蓝眸——这在龙族里堪称罕见。 龙眼的常见色为红色、金色、银色、绿色与紫色,都是十分艳丽,令人感觉到本能危险的颜色。自然界不少动物用这种颜色作为警示,说明它们其实是一种保护色。蓝色虽然也鲜艳,但给人的感觉却是舒适的,因此通常并非警示色。 “你是谁?”安德烈戒备地问道。 “你可以问问你的领导者。”不速之客含笑道。 安德烈看向了卫知。 卫知喊出不速之客的名字,“拜蒙·尼伯龙根。” 拜蒙,曾经在埃达城与她有一面之缘的少年,生母是魔王的妹妹“苏菲公主”,生父不详,疑似某个卑鄙而龌。龊的人类士兵。 “你好啊,亲爱的骑士小姐。”拜蒙还是笑,却让卫知越发戒备。 显然,这少年完全在龙族的教育下长大的,既然传说中他的父亲是个不堪的存在,自然会被引以为耻,进而加剧他对自我对人类的不认同,卫知觉得他应该不会太友好。 拜蒙少年却说:“别紧张,我不是来消灭你们的,否则我用不着亲自现身,你们前方的城市里储存着无数的黑龙士兵,他们铁爪钢牙。” “那你来是为了什么?”卫知非常淡定。 毕竟是活了千万年的老狐狸,卫知一下子就明白,对面的龙族少年一定是有所求,为了他的所求,他将不惮改变立场,协助人类。 到目前为止,卫知发现有两种龙:一众是满怀仇恨,睚眦必报,一根筋,集体主义的龙,通常都是市民;另一种则是非常有思想也非常自私,为了一己私欲不惮牺牲一切的,通常是龙之贵族。 伊利亚特为了妹妹就愿意放下国恨家仇,并不是一个坚定的集体主义与爱国主义者,他的心里更多的不是国家、种族或者大义,而是自己的妹妹。他是自私的,虽然这种自私的表现形式非常感人。 龙族的本性其实就是自私,所谓的集体主义不过是被战争催化出来的恐惧变形体。 如果龙族不自私,就不会到处搜集财宝与美人,哪怕令人类家破人亡。 曾经的龙族就是一群土匪,因此早招致了人类疯狂的报复与炽热的仇恨。 果然,就如卫知猜测的那样,龙类年轻的皇族,拜蒙说:“你们的势力太小了,要打败‘那位’的希望太渺茫,至少,你们需要一位内应。” 不同于立即露出欣喜神色的安德烈,卫知冷静的问:“协助我们,你有什么好处?” “愿予以真相,我的女士。”拜蒙执起卫知的手,落下一吻,旋即化形——却只是半龙形态。 这样的拜蒙有着漆黑的膜翼、锋利的爪子,苍白的皮肤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坚硬黑鳞,双眸半蓝半红,红色在侵蚀蓝色却无法彻底改变眸色,面部有血红色的筋脉在蹦跳,那是龙筋。他整个人看起来狰狞又古怪,不伦不类,介于龙形与人形之间。 他露出痛苦而挣扎的神色,似乎想要从这状态中挣脱,最终却只能吐出一口气,旋即唤回人形。 包括卫知在内的三人都正震惊了。 “如你所见。”拜蒙望着卫知,苦笑起来,“即便在龙族中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从小到大,倍受欺凌。我没有什么好处,如果复仇不算的话。” 恢复纯蓝色的眸子像是下雨的天空,凄冷而哀愁。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缓更时代。 第166章 番外·一 人们错误地以为火能净化一切, 包括邪恶的魔女。 名为“魔女狩猎”(女巫审判)的人类之罪横行了中世纪三百年,波及整个欧洲。 然,魔女的灵魂是魔王撒旦的藏品, 怎可能被人间的火烧死? 人们烧死的往往是无辜的普通女子, 而真正的魔女—— 永不死亡。 ··· “哈哈哈哈哈……” 木质十字架上绑着妙龄女子, 她的笑声像是清脆的铃铛, 平日定叫人欣赏,如今却只令人胆寒。 女子有着一头海藻般卷曲的及腰长发, 是世间罕见的深紫色,像是墨水里掺入了葡萄汁,魅惑而芬芳,随着夜风妖娆摇曳。 她的身姿却比她的长发还要妖娆,腰肢纤细至极, 身上的紫翡翠色华服因风鼓荡,仿佛已成暗夜里的一抹艳魂。 一位恐慌而年迈的市民弓着背, 颤抖着嗓音,问距离架子最近的青年男子,“骑士大人,是否行刑?” 男子一袭中世纪经典的骑士服, 白底金边, 显得尊贵又圣洁,他一抬手,打住了市民的话头,“等教士。” 负责审判的教士还没有来。 最普通的市民也知道必须经过审判才能够烧死女巫, 但是此地的人都已经被那尖锐的大笑声吓坏了, 那是地狱里的臣子才能发出的恐怖大笑,癫狂、轻蔑而无惧死亡。 骑士就是将这魔女抓住的人, 他很是淡定地听完对方一连串的笑,直到对方笑得岔了气,才悠悠然问道:“笑够了吗?” “嗝!”魔女打了个笑嗝,相当滑稽。笑嗝本身是不存在的,是她故意为之,像是死到临头都要开玩笑。 “你知道我是谁吗?”骑士问道。 魔女就着市民手中的提灯仔细打量骑士的面容,非常英俊,一如所有传奇小说里描述的骑士主角那样英俊,无怪乎这类角色如此受少女和贵妇的青睐——她们都渴望着骑士的爱,渴望着与骑士春晓一度。 值得注意的是他浅金色的大背头、冰蓝色的眸子,像极了某个显贵世家的遗传标志。 “你生得像你的姐姐。”魔女微笑道。 骑士淡淡地点点头,“很多人这么说,不过我没有她那么强大。” 魔女并不认可,“我看未必,你姐姐可从未抓住过我,倒是你……” 骑士未置可否,一时两厢沉默。 魔女的眸子是惑人的艳紫色,此刻浮现一层迷雾般的困惑,“这么刻意提醒我,你是来复仇的吗?瓦尔斯家的年轻人?” 魔女看着只有十七/八岁,却叫一个大约二十岁的男子‘年轻人’委实奇怪。 据说,魔女能活很长时间,所以都是老不死。 骑士摇摇头,“我从未见过我的姐姐——我出生就是因为她死了,所以我没有理由去刻骨地恨你。我只不过在执行任务的途中,恰好遇见了你,然后抓住了你,我的家族仇敌。” 亚历珊德拉·瓦尔斯,传奇般的女骑士,作为家中独女,曾一度女扮男装来获取继承权,后来因故去世,成了世人共同缅怀的对象。 魔女又打量了下骑士,他生得确实跟自己的姐姐有七/八分相似,但是气质却不同,他十分淡然,像是红茶上的一缕轻烟,虽然飘渺但至少散发着些许烟火气,而他的姐姐确实彻底的冰山,高不可攀,遗世独立。 或许人活着就是不能太特立独行,否则容易真正地“遗世”,即死亡。 魔女忽然有了兴致,“你叫什么名字?” “瓦尔斯十八。”年轻的骑士说,“亚历山大·瓦尔斯。” “哦,可怜的男孩。”魔女虚伪地道,嘴角却是戏谑。 “亚历山大”是亚历珊德拉曾经的名字,这个因姐姐故去而出生的男孩,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骑士仿佛听不出对方的讥讽,“你也可叫我米斯特。”(Mist,意即雾。) 魔女活了这么久,都无法真正捕捉骑士的情绪,真是迷雾般的男人。 “该轮到我问你了。”骑士淡淡道。 “怎么,你想要代替神父,不对,代替神的职能,来审判我?”魔女笑容妩媚。 “并非如此。”骑士否认,抬头凝视着那双魔魅的眼睛,却丝毫不为之蛊惑,“我是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存在。” 魔女的笑容凝固了,半晌,才以梦呓般的语气道:“有人认为我是月之天使,有人觉得我是邪眼恶魔,可我只是沙利耶——撒旦座下的地狱七君主之一。当我站在光这边,人们就认定我为‘光之子’,当我站在阴影里,人们就判定我为‘暗之子’。其实这都不过是人们的主观臆断,真正的,我之存在——他们永远无法理解。” “既然是撒旦的使徒,为何无法逃脱绳索的束缚?” “因为那是我上一个身份啊。如今的我,是魔王曾经的旧部,因此你才要杀我,不是么?”魔女还是笑。 这一次,骑士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 “Oh,my god!又是一位魔女!”教士发出夸张的惊呼,展臂表达自己心中的崩溃。 闲聊的时间结束了。 骑士转过身,做了个手势,“审判吧。” 教士展开了罗里吧嗦的问询,实际上就是逼魔女承认自己的罪行,这是例行公事,用来满足世人的自我肯定心理,人们以此确定对方的确罪大恶极,应该被烧死。 不承认会被烧死,承认了依旧会被烧死——神只会原谅忏悔者的灵魂,至于肉/体,土归土,尘归尘。 魔女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的所有罪行,点头特别快,只是对一些小细节提出了异议:“我没杀了那个婴儿,它被放在了河畔。” 教士摸不准是否属实,只好念下一个罪名,念着念着对方忽然没了反应,教士一抬头,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教士愤怒地让人泼圣水唤醒对方。 末了,教士高声问道:“魔女沙利耶,你是否承认自己的一切罪行?” 沙利耶一笑,“承认。” “是否忏悔?” “不,绝不。” 沙利耶掷地有声,面上看着坦坦荡荡。 她确实干过坏事,但根本称不上罪大恶极。 她做过最坏的事情就是帮助龙皇莫利茨对付骑士王亚历珊德拉。 “你!”教士气得发抖,仿佛他才是被害死姐姐的人。 骑士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骑士下令说:“行刑。” 火焰燃起,照亮了黑夜。 十字架在燃烧,魔女在火海中尖锐地狂笑。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番外】不一定会联系上正文。 第167章 龙之国度篇·五 不知道有多少英雄、枭雄是被酒精“杀死”的。 须佐之男杀八歧大蛇、源赖光杀酒吞童子用的皆是美酒。 半人半龙的龙族叛徒拜蒙的建议是用寒的酒精麻醉魔王, 然后再由勇者亲手用剑斩杀魔王。 “黑龙不是号称百毒不侵吗?”安德烈问道。 传说中的黑龙,据说吞吐的呼吸都是剧毒无比的,因此没有人能够靠近它们。 拜蒙一哂, 笑得有些神秘, “伤害龙的方法, 只有龙知道。” 准确来说, 人类知道一些伤害龙类的方法,但只是一些……很小的一部分, 还有无数法子对于人类而言是不朽的谜。 龙族不像人类一样奸猾,很少有用会背叛自己的种族,他们骄傲,眼高于顶,不屑为此。 比起人类虚伪的骑士道与教会精神, 龙类骨子里的傲慢才是盟誓最强的保障。 可惜,拜蒙并不能被称为真正的龙, 他体内有一半奸猾的血。 “我们要怎么相信你,”卫知道,冰冷地视线打量着半龙少年,“确定你是投诚而不是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少年的实力远在昔日白王之下, 甚至比不上慕斯公国那个鲁莽的红龙大公, 卫知有把握带着同伴全身而退,但若如了这偌大的龙类王城,就很难了。 拜蒙漂亮的眸子里浮现雾一样的哀愁,“我知道你们很难取信于我, 我知道的, 总是这样……没有人真正将我接纳。” 不管是龙族还是人族,对拜蒙都会保持三分戒备, 他哪边人都不是,不管在哪个阵营都会备受质疑。 安德烈和西里斯有些同情他,但卫知不为所动,拜蒙垂下了头,低落道:“你们可以不相信,但是你们也别无选择。” 杀死魔王的几率太低了,而去杀他又势在必行,在拜蒙看来,骑士团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他的语气是那么软,他的灵魂是那么的坚定而……咄咄逼人。 果然,卫知答应了,面色依旧冷淡,但又了几分冰雪消融的意味,“好,不过我们需要下个誓约。” ——圣殿誓约。 那是在神的注视下进行的咒术,被绑定的双方不能违背彼此的诺言。一般在夜晚或黎明才能够施行,因为大部分人请求的见证者都是梵忒希女神——夜与黎明之神。 天快彻底地亮了,双方不疑有他,立即定下誓约。 “梵忒希女神在上,我与拜蒙·尼伯龙根定下誓约,彼此护佑,绝不背叛。” “梵忒希女神在上,我与亚历山大……” “是亚历珊德拉。”女骑士纠正。 龙族少年莞尔,“我与亚历珊德拉·瓦尔斯定下誓约,彼此护佑,绝不背叛。” 自这片大陆诞生以来,从来没有一位人类与龙族定下如此庄重的誓约,大陆的命运在这一刻步入正轨。 随后,拜蒙率先转身,这个阴柔的少年背影消瘦,朝着东方所在的城堡而去,城堡的背后是冉冉而生的太阳,绯橘明亮的太阳,而少年则成了漆黑的剪影,像是一个时代的帷幕。 第168章 龙之国度篇·五 埃达城, 飞出一只夭矫的白龙,她的膜翼所及之处冰霜覆盖,她的到来令世界瞬间陷入凛冬。 她飞了许久, 飞出去很远, 她飞出龙族的领地, 向人类的城市进攻。 柔弱的人类扛不住突如其来的酷寒, 纷纷死去。 人国北部被寒冷、死亡、绝望与黑暗笼罩。 这又是一次芬布尔之冬,象征着诸神黄昏。 可神明早已消失殆尽, 留在这片神奇的大陆上的统治者是人类与龙,那么是否他们也将步先辈的后尘,成为后世史诗中的只言片语? 史诗里,美丽的精灵或矮丑的近臣欺骗龙皇饮下了带毒的美酒,龙皇昏昏睡去, 被潜伏进来的勇者一剑斩下头颅。 然而史诗只是史诗,现实总是不尽人意。 莫利茨的确饮下了同族带来的毒酒, 他感觉自己醉了,长久以来的清醒终于出现了破绽,有了半分的恣意,虽然代价是自己的健康乃至于生命, 但是他并不怎么在意。 漫长又不幸的龙生消磨了他的生命意志, 并不像其他生灵一样渴求着长生。 落魄的谷底,他去过,辉煌的巅峰,他抵达过, 余生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莫利茨感觉到了勇者的存在, 那不是他熟悉的上一代勇者帕特里克·瓦尔斯,但同样有着强大的魔力波动与刚直的气劲, 虽然对方在刻意收敛,但当其举着利刃即将斩下敌皇的头颅时,那一刻,杀意狂涌…… 龙皇莫利茨睁开了双眸,眸中一片血似的猩红,即残酷又凄迷。他有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眼神,接着像是雾里看花般迷离,他伸出一只手,似要触碰谋杀者的脸庞,梦呓般呢喃道:“帕特里克……” 熄夜剑在即将割开对方咽喉的刹那,仿佛遇到了无坚不摧的墙,威力完全被抵消了。持剑者瞪大了眼睛,而龙皇还是在喃喃:“你回来了……” 卫知突然想起白王说过的传说真相,关于魔王与勇者之间的那点猫腻,虽然已被高能预警,她还是有些接受无能。瓦尔斯有非常鲜明的家族遗传特征,的确不少人说过她生得像自己的叔叔帕特里克,但被错认到这种地步还是第一次,或许是毒酒已经破坏了龙皇的思维与视觉神经了吧。 熄夜剑竟然也无法杀死龙皇,一瞬间,卫知心生绝望。 卫知收剑,远离龙皇,说:“帕特里克,我的叔叔,已经过世了。” 她倒也不怕死的很,似也不怕龙皇震怒。龙皇没有震怒,而是迷惑地问:“怎么可能?那是世间的最强者,怎么可能?谁杀了他?”他竟然似疯了。 卫知胆寒,却直言不讳,“是你。” 短短两个字就像是两把神兵利器,瞬间将龙皇扎得鲜血淋漓。 “不,我没有,我不会的……” 卫知又后退了几步,并非那种畏惧的后退,而是一种了然后,决定静观其变的冷漠。她将舞台和空间都让给龙皇。 龙皇莫利茨·尼伯龙根,传世之名,其威名远及人国,其传说千万年后亦不会褪色。 可如今,舞台上只有莫利茨一人,这是他的独角戏,也是其人生最后一场戏。 他像是莎士比亚戏剧本上的名角,有着绝对的自我矛盾与旷世的悲伤,那些悲伤流淌在他的眼角眉梢,似乎要化为眼泪流淌出来,可他干涸的红眸里淌出来的不是泪而是鲜红的血。 太过凄艳的画面让卫知都惊骇了,毕竟这样的悲绝她从未体验,亦无法理解,甚至不由自主地在心底嘲笑他的造作与浮夸。 可莫利茨即不作也不浮夸,他只是默默地流泪,然后毫无预兆地拔出枕头下的佩剑,自刎了。 由于缺乏长吁短叹、360度旋转、癫狂大笑、咏叹调之吟的铺垫,卫知都没有反应过来。 血溅了一地鲜红的。 黑龙的血是鲜红的,就跟人类一样,不是金色不是绿色。 俊美的龙皇瞬间化为了漆黑的龙形,躺在血泊里,半开半阖着眼眸,像个在太阳底下昏昏欲睡的懒孩子。 突如其来的胜利丝毫不能给予卫知快乐,她愣在那里,直愣了十来分钟,才沉着脸从寝宫里出来——试图潜伏出来,却被团团围住。 她的盟友,拜蒙指着她怒喝道:“刺客!抓住她!” 卫知皱了皱眉,对上拜蒙澄澈如天空的眸子。 这种背叛并不能令她非常吃惊,但令她不悦。 莫利茨死了,他的几个哥哥早死了,剩下来的就只有侄女蕾西和侄子拜蒙。 龙族的世界虽然没有那么严重的重男轻女,但现象还是存在的,拜蒙比蕾西更有机会成为继承人,私下里莫利茨就是将拜蒙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可惜龙族的寿命实在太长了,令拜蒙失去了等待的耐心——他半人半龙,寿命比正常龙族短不少,他等不起。 卫知在龙侍的追杀下逃出了王庭,不久,龙皇的死讯在大陆上迅速蔓延开来,就像是燎原之火,而勇者“亚历珊德拉·瓦尔斯”之名亦成为传说,而背负着这个赫赫之名者却消失了,遁隐于世,连昔日的同伴都找不到她。 她为了这种胜利之法感到了羞耻。 为了躲避龙族无休无止的复仇,卫知开始东躲西藏地隐居。她是没有办法说清楚当时情形的,暴虐恣睢的龙皇自刎什么的,根本没有人会相信。拜蒙为了巩固政权,为了撇清自己与勇者的关系,极力地派人追捕她。 卫知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却还是抵不住龙族的围剿。 这一年,她躲在大陆南部,被烈焰包裹着的峡谷里,穿着特质的辟火服,小心翼翼地蜗居在洞穴之中,饶是如此还是被找到了。来的是一批抗炎的红龙,他们露出尖利的爪牙与冷酷的眼神。 红龙的威势虽然比不上黑龙,优雅不及白龙,战斗力却不俗。他们通力协作之下,卫知受了重伤。这具女性勇者的身体毕竟是凡胎,可比不得她原本的神躯。 就在她感到略微的无奈与绝望之时,天空中升起了灿白的光芒,被光芒抱着的是一位素发白衣的女神。 红龙们下意识跪伏,唯有卫知还站着,她虚着眼睛去凝视那女神。 那女神有着跟卫知本体一模一样的五官,连发丝的光泽与粗细都一般无二。 难道是另一个时空的卫知?不,不可能。 卫知不会有那样慈悲却虚伪的神情,她总是真实而漠然的。 卫知也不会有那种掩藏着炽热,却又包裹着孤独的眼神,她的眼睛是真正的淡然。 那不像是一个神应该有的神采,而应该属于世间任意凡夫俗子的。 她是谁? 她是…… “梵忒希女神!” “梵忒希在上!” “天啊,她真的存在……” 这是红龙们跪拜时的呼喊。 梵忒希不仅是人族的信仰,而是整个大陆共有的信仰。 她恐怕是这世间唯一的神——至高神。 传说,在梵忒希以前还有无数的神明,可那都过去了,他们随着“诸神黄昏”这一残酷的史诗事件而烟消云散,留下来的只有新神梵忒希。 梵忒希女神出现了,红龙们的思维凝固了,只知道高呼呐喊,可同为神明的卫知却是戒备的,她不知道这位西洋女神是敌是友,出现的目的是什么。 这很奇怪,不管大陆上发生多大的事情,多大的灾难,这位里应该救苦救难的唯一神却从不出现,如今却在这种小场合现身了。 这梵忒希的外表又明显是自己的山寨,这一切都寓意着什么呢?是否根本就是一场阴谋? 就在卫知心中各种怀疑时,神女携着光从天而降,突兀地抱住了卫知。 卫知没能躲开,满脸的错愕。 神女的身躯异常的温暖结实,简直不像一名女性。再加上跟卫知原身如出一辙的英丽面庞,不由令人质疑她的性别,是否会是与佛教观世音一样,男生女相呢? “你……”卫知想问她为什么要抱住自己。 梵忒希却喜极而泣,“终于又见到你了,诺尔(Know)姐姐。” 卫知哭笑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名字和身份?这事什么时候能到头? 梵忒希口中的诺尔发音接近“Know”,即英文的知道,因为名字有“知”所以英文名就叫这个吗?这也太随便了吧,还不如叫亚历珊德拉呢! 梵忒希的容颜逐渐发生了改变,她变成了“他”,一位米发蓝眸的青年,英俊的容颜能让世间所有姑娘心醉,而他却痴迷执着地凝视着卫知。 卫知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她知道,源头肯定在时间线的另一头。 “梵忒希……”卫知呼唤道。 梵忒希却打断她,“诺萨,我的名字叫诺萨。” 他的目光是那样殷切,似乎十分企盼卫知能喊出他的名字。 卫知启唇,缓缓说:“诺……萨……”她并不是故意要说得那样缓慢,是时空在扭曲,将她的声音和身体一起变得弯曲而破碎,最后她淹没在了突如其来的黑色漩涡之中。末了,她看到的是诺萨绝望的眼神。 “不……”诺萨伸出手,想要挽留,却只触到了罡风。 时空最是无情,它让有缘人注定相聚,让无缘之人永远分离。 …… 神代末纪0077年 中庭 (即人类的世界) 诸神黄昏之后,神的光辉消散,阿斯加德成为废墟,与此同时失去了神明庇佑的人类,陷入了饥荒、瘟疫、混乱与罪恶之中。 新神维达离开空无一人的阿斯加德,来到了中庭,想要守护这些子民,却被其暴力、血腥、扭曲、黑化、银荡、荒诞、疯狂所震撼。反思之下,觉得人类没有他去拯救的价值。 人类最后的庇护者,离开了闹区,隐居于森林边缘,做一名普通的铁匠,兼职做鞋。 在此之后,他将邂逅双眸无垢的流浪儿诺萨,诺萨将被他判定为值得保护的人,并被其收为养子,带离城市中心。诺萨是个半神,是过去的风流神灵在人间的遗腹子。在心灰意懒的维达的教育下,诺萨本该如凡人那般过彻底平凡的一生。当维达老死,这世间就再无神。 ——原本应如此。 诺萨在遇到维达之前,遇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有着霜雪般长发,五官极具东方色彩,神情冷漠的女人。 女人穿着极度简约的白色衣袍,比古希腊袍子还要简单,却透着典雅之美。 她皮肤很白,身体有些透明,可以看出并不是实体,而只是一抹飘渺的灵魂。 在这个失去神灵庇佑的乱世,亡灵是非常常见的存在。不过亡灵非常容易消散,哪怕是神的灵魂,如果得不到特殊的蕴养,也很快就会消散,否则就不会出现如今这样神族凋敝的情形了。 就算只是亡灵,女人也足够吸引人瞩目。亡灵一族特有的幽艳气质令她更加出尘。 诺萨发现自己挪不开眼睛,对方与其说是像带来死亡恐慌的亡灵,不若说是带来希望的神女。 女人身上有十分坚定的意味,虽然身形纤美如柳,但从肢体语言到眼神都如剑戟。 女人竟然也注意到了诺萨,一个头发枯黄,浑身脏兮兮,连清秀的脸蛋都被尘泥掩藏,可怜又不起眼的十岁少年。 女人观察了诺萨许久,说了一个单词:“幻想(Fantasy)。” 她是说这个世界就仿佛幻想吗? 诺萨想了想,苦笑起来,的确,这个世界忽然变得悲惨如此,对于之前过得很幸福的人而言势必宛若荒诞的幻想吧? 看女人的穿着打扮,想来过去是衣食无忧的,横遭苦难并且横死,怕是无法接受现实。 也对,越是无法接受自己死亡事实的人,越是容易灵魂不散,这跟诺萨观察到的现象结合了。 女人却盯着他反复叨念,“幻想,诺萨,幻想……”并且朝着诺萨走来。 诺萨有些恐慌,他觉得哪里不对。 女人与其说是在将一个名词,不如说在念一个名字,一个跟诺萨本人息息相关的名字。 当女人来到诺萨跟前,居高临下地念出“Fantasy”这个单词时,诺萨终于确信,她是在用“Fantasy”称呼自己。 “我不叫梵忒希。”小小少年认真地道,“我叫诺萨。”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叹息地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诺萨,可你将来会是梵忒希。”那声藏在话语里的叹息被风吹散了,有些模糊。 诺萨听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只清晰地感觉到女人执起了自己的手,传递来清凉的触感。诺萨很吃惊,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亡灵是无法触碰活人的,就算有,那种触感也应该是黏腻腻的——他没有触碰过亡灵,但他想象,半透明的亡灵摸起来应该是如胶状物般黏腻的。 “我不知道自己这次来的任务。”女人嘀咕,“姑且判断为将至高神养大吧。” 有人愿意照顾诺萨,作为孩童的诺萨表示非常乐意,他不仅缺乏食粮也缺乏关爱,他像个得到了母亲或者姐姐的快乐仔,踢愣着腿,蹦蹦跳跳,牵着她的手,叽叽喳喳:“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诺尔(Know)。” “诺尔?奇怪的名字。” “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得取个稍微吉利点的名字。”女人语句不流畅,一听就是胡扯,可年幼的诺萨并未听出来,他很高兴,有个叫诺尔的女幽灵收养了自己。虽然不知道女幽灵能给他带来什么,但总比没有人关心他要好。 这是一切的开始,女人收养了诺萨,世界重新有了它的神。 第169章 了结·一 她睁开眼, 露出了墨色的瞳仁。 起身,三千素发随之而曳。 那个冷颜白发的华夏神明回来了…… 属于人类的诸般情绪还弥留在神明的心里,让神明有些许留恋, 但很快, 那些或美好或糟糕的情绪就如同雨后初霁的幻虹一样, 被尘世 的光明照射下, 蒸发了。 神明还是神明,几乎没有感情。 而人类与妖魔之间的战争, 却因为固有的仇恨与怒火,彻底爆发了。 以钟离斐为首的妖魔与以钟离墨为首的除魔师之间,爆发了一场前所有为的恶战,堪比北欧的诸神黄昏,也堪比商末周初那场造就了《 封神榜》的恶斗。 历史就像是不同人的手抄本, 不停重复着母题。 千百年来,妖魔受到了人类的压迫, 在钟离斐的挑唆下,皆奋起反抗,至于诸位除魔师……他们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把 妖魔的复仇完全当作邪恶的侵袭。 这一切的源头, 却不过是两个兄弟之间的纠葛。 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太过于强大, 家族里对兄弟俩截然不同的对待方式,让哥哥成为了大反派,弟弟成为了大英雄。 钟离斐身后是万千妖魔,他凝视着多年来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弟弟, 罕见地露出了真实而狂肆的笑, “阿墨,你从未想过……会遇见这 样的情形吧?” 钟离墨还是死面瘫, 只是漆黑的眸子里终究还是闪过了一丝情绪,非常细微却复杂的情绪,有难过,有遗憾,有纠结…… “哥哥,这只是你我之间的事,何必扯上整个除魔界?”钟离墨道。 “你我之间?”钟离斐重复道,冷冷一笑,“这早已经不再只是你我之前的事了。我要所有人为他们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 淅淅沥沥。 “下雨了。” 卫知淡淡地道,伸出了洁白的掌心,接触了一部分自我保护,让雨水低落到了自己的手心,湿润、冰凉、有砸中感。 她在等一个结局。 经历了那么多,她发现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个“闭环”,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她所有的“自发行动”其实不过是照着冥冥中注定好的 道路走。她以为自己拥有“自我”,实际上只是天道手中任意摆弄的棋子。她不过是一枚小小的锁环,或许稍微有点重要性,所以不停 被调遣,嵌入不同的锁链。 她在等原着的结局。 钟离斐到底死没死,男女主是否过上了童话式的结局。 以卫知现在的卜算能力,就算在万里之外,都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地球上发生的任何事情。所以她不疾不徐,漫步在雨中,只为求远 处战斗的结局。 她没有撑伞,虽然没有打湿身体,远远看着却依旧像个孤魂野鬼。或许正因为雨水没有落到她身上,所以她才更像鬼。 而真正的鬼却像个可怜兮兮的流浪汉一样躲在大厦窄窄的檐下,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 卫知原本是要路过他的,可她忽然听到身后那可怜的流浪汉忽然幽幽来了句:“真的连一点想要救他的意思都没有吗?” 卫知的步伐停住了。 淅淅沥沥。 明明周遭都充斥着嘈杂的水声,不知为何却予人“天地静寂”的错觉。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在说话,诡异的气氛在“静寂”中迅速扩散 卫知没有回头,却冷不丁来了一句,“是你。” 中原侠客式的对白总是这么令人捉摸不透的,不过好在对白的另一方是跳脱的性子,并未顺着走。此人一抬头,露出一张比太阳还灿烂 的笑脸,一下子就令昏昧的环境亮堂了不少,傻兮兮地说:“什么叫‘是你’啊,仙君好生冷淡,这才不过几千年没见,就将奴儿当做 陌生人了呢!” 槽点太多的话反而令人无从吐槽。 卫知缓缓转身,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奇异的故人。 这故人穿着现代化的白T黑裤,个子依旧不高,却不会显得寒碜,反而因为清秀的容颜和盐系的打扮,显得清新可人。 几千年过去了,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孔,像是初春枝头的樱花。 ——自称“鬼某人”的诡秘少年。 “你到底是谁?”卫知质问。 当初在飞升井中,卫知还是仙,自然多了几分人情味,还懂得欣赏少年的可爱与美好,如今成了神,彻底没了感情之后,只懂得理性地 去分析和对待。她觉得这少年浑身充满了古怪,又出现在古今两处,若说他是个老不死也没毛病,但卫知却想的更多——会不会是跟自 己一样也经常穿越的人呢?这能保证这个世界只有她这么个特例?又或者,这个少年是远比她要更高级的存在。 少年总是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根本不像是卫知所猜测的那种存在,但那毕竟只是低级别者的猜测罢了。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鬼某人笑容不改。 “你真的是……”卫知皱眉,她已经很少皱眉了,眉心起的波折像是颓靡的小花,“……天道?” 如果这就是答案,那么一切都明了了。卫知作为另一个世界,那个平凡世界里的普通人,到如今却一步步登上了神灵的宝座,这背后仿 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 鬼某人并未否认。 “你的目的是什么?”卫知开门见山,“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成神并不是卫知的初衷,但既然承了这恩泽,必然是要回馈的,否则,她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并且十分危险——给你权力的人自然也能 收走那权力。 鬼某人笑容变得微妙起来,“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坏、太复杂。” 典型的恶人宣言。卫知心想。 鬼某人接下来却一边靠近卫知一边道:“你的命,我给我的。你的魂,我凝的。你的一切,都是我重新赐予的。就算世人皆道我残忍,你也没有资格说。就算世人觉我不公,你也没有资格觉得,因为有你,所以才有不公。” 卫知被镇住了,难得地。 她眼睛一眨不眨,呼吸凝滞,半晌才问:“为什么呢?” “对啊,为什么呢?”鬼某人纯然一笑,眉目含情,“因为我喜欢你啊。” 卫知不为所动,“说实话。”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表示对她迷恋,她也不会相信鬼某人对自己迷恋,因为他是天道。 天道是不可能‘爱’上一个人的,特别是男女之情。 再者,他的眼神也不像。 鬼某人看卫知的时候,特别像科学家看着自己心爱的小白鼠,狂热又残酷。 “我说的就是实话。”鬼某人笑道,“我喜欢世间所有的人,尤其是你。”他将手背在身后,幻化出深黑色曲裾华服,像是古时王公,微微仰着头,目视远方苍穹。 “那我与世人有何不同?”卫知问道,目露琢磨之色。 “世人皆蝼蚁,而你,”鬼某人回眸,“是羲和。” 羲和尝灭世,其灭人如灭蝼蚁。 羲和是最接近天道的神,是曾经威胁到天道地位的神。 当神开始获得审判和统治一切的权能时,就是在僭越天道。 天道理应感到愤怒,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或许是孤独了太久,天道竟然为此感到了些许欣喜,像是孤行的旅人遇到了同路者,像是多年无子的老头子遇到了继承人。 可惜羲和并未成功灭世,反而被镇压了,被那个叫帝俊的男人亲手碎为了齑粉。羲和被毁并非因为能力不足,而是要毁灭他的那个人是她的夫。 天道感到惋惜,便重塑了她的魂魄,放入和平世界去蕴养,待适当时候带回到自己的世界,重新打磨她,让她恢复成原本的程度。 只可惜,卫知终究不是羲和。 羲和霸道、炽烈、邪妄,就像是黑色的太阳,卫知冷静、漠然、正直,仿佛皓白的明月。 怪不得她后来成了神,封号是“常羲”。 月神常羲。 因为喜欢,所以帮助,这么单纯的动机反而让卫知无所适从。天道这种老父亲的心态让她一时懵逼了。 “真的没有别的目的么?”卫知复问。 羲和曾经差点毁灭世界,作为世界的管理者,天道却救起了羲和,这不由让卫知想多,会不会这天道糟老头子早就看腻了红尘琐事,其实就是希望她黑化,然后再毁灭世界一次? “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出自己的选择。”天道再度说出老父亲才有的台词,就差开头没加个语重心长的“女儿”俩字了。 “我没有什么选择。”卫知低下头去,“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不是什么原着剧情,也不是什么命运束缚,撇开她通过书籍预知到的一切,如今的局面其实是局中人们自己的选择所构成的网络。 为什么要去阻止?为什么要去改变?为什么要去“拯救”,真的有东西需要她去拯救吗? “你佛得就像是一个天道。”天道以‘真不愧是我女儿’的语气道。 “可他或许真的会死。”天道提醒。 “我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喜欢他。” “那真是可惜。”天道凉凉地道。 能改变命运的两个人在这里说着风凉话,而命运之中的人却还在挣扎、鏖战,或许这就是所谓神灵的无情吧。 第170章 了结·二 公元2019。 世界又一次迎来了“终焉”。 越来越多的泰坦神族从冰窟里被挖掘, 有的甚至自己走了出来,于人间行走,就像是人类曾经幻想的动漫一样。 这些泰坦并不喜欢吃人肉, 却拥有巨大的破坏力与强烈破坏欲。 他们是大陆曾经的统治者, 他们要用毁灭的方式, 宣告世界:我们回来了!我们依旧是霸主! 而造成这一切的神裔邪党却冷笑着, 远远地观看。 洪水、烈焰、地震、飓风……纷至沓来。 仿佛末世来临。 路西法携着堕天的军团,从地狱鹊起。 以东方为中心, 为试验地,死亡辐射性地扩散开来…… 乱世当有英雄,西方的神裔正道,东方的十二玄门,全部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拯救世界的英雄情结, 但所有人都必须去拯救这世界,因为失去了这个家园, 便是失去自己的庇护所,失去自己的立足之地,随之而来的是个体的覆灭。 在这背景下,钟离家的两位亲兄弟爆发了决战。 一开始是灵力的对冲和玄法的比斗, 当这些都宣告持平之后, 依附在钟离斐体内的睡神以灵体的方式出现了,睡神吹奏动听的笛音,在场所有的除魔师皆睡去,除了钟离墨——体内寄宿着死神的男人。 钟离墨的头顶上方出现了穿着黑袍子, 手持大镰刀的经典神魔形象。 这场面有些滑稽, 一方身后是倒下的中国除魔师,一方身后是华夏万千妖鬼, 但兄弟二人的对决方式却完全西化了,就像是在一个融合不彻底的世界观里,处处充斥着诡异的不和谐感。 …… “真不去阻拦吗?”远在另一座城市的天道,与卫知一同伫立于暴雨之中,远程卜看着战况。 卫知不语。 如果是身为人类的她,或许会想着了解这场战斗,让世界和平,可她如今内心无悲无喜,并不像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她只想知道一个结局,一个让她等了很久很久的结局。 “你已经无视了一次毁灭。” 卫知知道天道说的是自己在上古经历过的那一场。 “其实你心底终究还是渴望毁灭的吧?”天道诡异地笑着,似乎极力想要打破卫知冷漠的面具,想要将她心底的真实勾出来——或许是天使,或许是恶魔。或许是英雄,或许是反派。 “那你呢,渴望的到底是什么?”卫知淡淡地反问。 是毁灭还是新生? 天道渴望的并不是单纯的毁灭和新生,他渴望的是不断出现的毁灭,以及之后的新生。世界要不断翻新才有趣。 天道微笑着,并不明说,卫知却感觉到了他笑容下的恶趣味与冷酷。 既然天道不讨厌毁灭,为什么又拾掇着自己去救世呢?卫知心想。难道是看腻了这些毫无悬念的毁灭? 本来看着远处的天道看了卫知一眼,故作惊讶道:“呀,你好像终于有点懂我了呢。” 毁灭,他看了太多次,以至于连新生都变得缺乏创意,他需要的是一个不太一样的大结局。 “所以……”卫知冷静地望着天道,“你还是要我去的,对么?” “这是你的自由。”天道不疾不徐,“用你自己的话说,是你自己的选择。” 选择是什么?选择就是命运。 每个人的选择是可以预判的,所以命运也是完全可以预测的。 卫知天生不喜欢欠别人,所以她的选择很明显。 卫知同样不喜欢多管闲事,她斜睨天道,叹一口气,随后消失原地,像是于雨中蒸发。 …… 以现代化大都会为背景,充满西方风格的战场上,终于出现了一位标准的东方神祇。她素衣白发,虽然穿着现代礼裙,但容颜端华,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古雅气质,以及滔天的戾气。 当卫知看到睡神、死神的虚影,就很不舒服,觉得就算他们是终极对决,也应该是以中国人的方式,而不是像是西洋地鬼的傀儡一样被操控着战斗。 不悦的情绪对于神明而言也是极其珍贵的,以至于种不悦反而衍生出了淡淡的喜悦。 没有情绪就没有活着的实感,哪怕再高高在上,也不过是不胜寒的孤鬼。这一刻,神明感受到了自己胸腔内明显的心脏跳动,神,也是拥有心脏的生物呢。 “东方人?”睡神冷冰冰地道。 钟离斐还醒着,看到卫知的那一刻,神色有些变动,但依旧未结束睡神的依附。或许在这种时刻,睡神已经不是钟离斐能控制的了。 卫知可不是人,但她没有废话,而是直接出手,同时攻击了睡神和死神。无数金属刃,袭击向他们的本体,即钟离斐和钟离墨。 正如卫知自己所言,她对钟离斐是不够喜欢的,尤其是她在成为了神灵,脱离红尘苦厄、七情六欲之后,此刻她是一点不怕杀伤了钟离斐。钟离斐的神色逐渐变得阴沉,翡翠眸里酝酿着浓云。 钟离斐莫名感到非常的不悦,这个女人不过是跟卫家的小丫头像了点,就算真的是同一个人,他和她之间的纠葛也不深,为什么会因为她的举动而感到强烈的寒冷与悲愤呢?像是被重要的人背叛一样。 钟离斐的注意力终于从自己的弟弟身上转开,而是死死盯着卫知,并指挥睡神去袭击卫知。钟离斐自觉与卫知无交情,也没留手。催眠曲变得激越,变成迷神曲,能将人的意识送入波涛汹涌的精神空间里。 可卫知并不受影响,她是神,拥有强于凡人数千万倍的精神强度,这些招数对她已经不大管用了。卫知为了防止自己大意失荆州,加大了攻击力度。 睡神在努力催眠卫知的同时,死神举着镰刀冲了上来。 两个西方神灵的宿主虽然成了仇敌,但二者本身并不存在间隙,他们一直共同传播死亡的好搭档。 催眠术的作用还是存在的,卫知的反应不自觉慢了许多,她自己没有察觉,但鲜血反映了一切。卫知的胳膊被砍伤,鲜红的血流淌在素白的胳膊上,格外刺眼。 钟离斐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停下来!停下来!让他住手! 睡神和死神合作无间,卫知渐渐有些吃力,但前者也没有讨得太多便宜,死神的兜帽落下,头皮上的头发被削去了一大片。不过这并没有对死神的外观造成太大的影响,因为这个死神是很传统的形象,就是一把被黑雾笼罩着的骷髅,让卫知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西里斯。可西里斯永远不会有死神这样的戾气,空落落的眼窟窿里放射着刺目的红光。 愤怒的死神要对卫知下死手,钟离墨首先解除了凭依状态,死神的力量锐减,镰刀非但没有割下卫知灵魂的头颅,他本神还被扎成了刺猬。 “吼!”死神怒吼。 乐声变得尖锐,变得存在攻击性,睡神随之震怒了。 卫知的神识比吊诡尖利的旋律切割,出现裂缝,对金属元素的控制失去了精度,睡神拿起地上掉落的镰刀,狞笑着走向卫知。 “不……不,停!停下!”钟离斐终于呐喊出来。他按着自己的额角,那里冷汗直下。 应该被轮回抹去的情愫,穿越时空,抵消忘川水的作用,直达钟离斐的灵魂,像是钟锤那样撞击着他的心脏。 “休想!你别以为真正控制得了我!”睡神柔美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海蓝色的眸子像是凝固的雨夜。 钟离斐前所未有地感到后悔。这时候,世界的存亡与否,仇恨的解决与否都变得重要了,他只想要她安全。 镰刀靠近了卫知,些许白发被割断,一缕接着一缕的白发簌簌而落,镰刀靠近了她的白瓷般的脖颈,鲜血冒出…… “不!!!”钟离斐再度大叫,一刹那,凭依状态被他强行终结了。与此同时,原本仿佛被乐声击败的卫知突然暴起,抬掌打向睡神的魂魄,强大的神力喷薄而出。 睡神惊恐地睁大了深蓝色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神格正在逐渐粉碎,睡神狠狠地喝问:“华夏的神灵,你为什么阻碍我们?” “阻碍?”卫知稍稍减缓劲力,满不在乎地套问,“我阻碍你们什么事了?” “如果不是你,这世界就是我和托斯的了,这里将会是新的冥土!” 睡神一句话,道出了所有的阴谋。 钟离斐在睡神的唆使下,看似在刁难自己的弟弟,其实是在培养他,那些暗地里的行为构成了几乎整本书的主线,其目的就是为了诱出死神塔纳托斯。 睡神可令万物酣睡,死神能令万物死去,他们如果合作,那么人间就会是新的冥界,会成为他们下一个的领土。 卫知微微一笑,笑得美丽而虚假,“既然如此,你还问我为什么?——在太岁头上动土,就要有被吞噬的觉悟!” 吞神噬魔的力量爆发,睡神和死神都在她的微笑之下化为齑粉。 接下来就是北欧泰坦、西方神裔、西方地狱与东方冥界的孽障了。 卫知还在笑,笑得冰冷又志在必得。 既然秉了天道的希冀,她自然要将这世间的所有祸患结局。她不担心杀不完,她会一个一个将他们解决干净。在无尽的神生里,她有的是时间,最终她将还世界一片净土!! 狂风卷起华夏神明雪白的长发,将她的视线带往浩荡的云空。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的结局不是大家都死了,而是睡神和死神都死了,而卫知失去神力变成普通人_【华夏的神明与西方的冥神同归于尽,当神的躯骸倒下之时,她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就仿佛曾经那个初来乍到的……人类。】 不过由于我没有写清楚造成了误解。 新的结局,卫知没有变成凡人,而是继续与其他的魑魅魍魉作战。开放式结局。 第171章 番外·二 新世纪的酆都鬼城也完全现代化了。 卫知漫步在繁荣的摩天大楼之间, 望着有些光怪陆离的灯红酒绿,差点以为自己还在人间。 最大的破绽是那永不破晓的“夜空”——这里是真正的不夜天。 其次就是路上走着的“行人”里充斥着牛鬼蛇神,有生着犄角的怪, 有青面獠牙的鬼, 有阴气十足的妖魔…… 他们穿着现代化的衣衫, 却怎么都不像是活人。 不过作为地府, 这里的确算是发达之地了,比起缺乏管理的路西法家老巢可要先进得多。 繁荣归繁荣, 这种繁荣却是建立在人间的腐朽之下的。 “尊上,有人找。”穿着黑西装的牛头恭敬地道。 正饮着深红色魂酒的顾彼岸醉眼微眯,“什么人?” “是白发的……”牛头讳莫如深,“战神。” 兜兜转转,战神这个名字又落到了卫知身上。 其实还有个封号更适合卫知, 那便是“和平女神”,可惜她的行事作风太过于暴戾血腥, 颇有几分铁血独-裁的味道,因此“和平”两个字怎么都与她不搭,有人甚至称之为“正义魔神”、“血腥的诺尔”。 顾彼岸的萎靡立即不见了,透出几分欣喜, “她来找我了?她终于来找我了?!”那笑容竟有几分孩子气。不过想到她来找自己最可能的原因, 顾彼岸的表情立即垮了。 “她大概……是来……”顾彼岸苦笑不已,“是来杀我的吧?” 那样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况且,她已经为了他放弃过一次原则了,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他知道, 她不是那种反反复复的人,机会她只会给他一次。 这些年, 顾彼岸的灵魂逐渐完整,驱逐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杂秽之后,他逐渐想起了一些被他遗忘的记忆,加上身边老人的证实,得知确实是卫知——他的师父亲自耗费千年的灵力,苦心孤诣将他从冥河中蕴养唤醒。 可为时已晚,顾彼岸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并且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卫知当然知道顾彼岸在了哪里,一直没来找他,怕是找不到确凿的证据,毕竟他的动作并不大,多半只是围观和趁势点火罢了。 可但凡有迹象,以卫知的敏锐,肯定能顺蔓摸瓜查出来。 明面上的几个Boss都已经被她惩罚甚至处决了,剩下来的就只有顾彼岸了。 卫知是天道御用的剑,遵从使命去审判所有的“战犯”,越来越严酷无情,而顾彼岸作为心眼最黑,毫无洗白点的大黑手,深知自己怕是在劫难逃了。 “怎么样,尊上?”牛头冷汗涔涔,“这人,您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江山代有牛头出,这是第二十八代牛头,并不清楚顾彼岸与卫知之间的恩恩怨怨,只知道,如果顾彼岸不愿意见卫知,牛头以及他手底下的护卫队就必须誓死拦住后者。拦住“正义魔神”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顾彼岸仰颈灌下剩余的魂酒,任凭紫红色的酒液流过嘴角,落上锁骨,吐气道:“见,为什么不见?那可是我最思念的人啊……”他露出放任自流的自虐笑容,显出邪肆而颓唐的美。 顾彼岸也不知喝了多少,站起来之后竟然有些晃荡,手中的高脚杯猝然落地,“喀拉拉……”碎成满地晶莹。 他摇摇晃晃地走着,用戏腔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末了,失落地低喃,“要是能死在师父手上,也不错……” 他终归是感到了自责与歉疚,就像是一个叛逆期结束之后,对老师家长充满歉意的少年郎。 卫知在外面等了许久,终于又见到了自己这个许久未曾谋面的徒弟,他变了不少,原本的及腰黑发见剪成了短短的碎发,露出了小片光洁的刘海。他终于不再是那古韵流风的模样了,穿着白衬衣、黑色的燕尾服,打着暗红领带,胸口插着深红色蔷薇花,仿佛是要出席凡间的什么宴会,奶白面庞上已经张开了,依旧带点青涩的俊俏五官让他看起来像时下凡间流行的小鲜肉,在那里都能迷倒无数少女。 可谁能想到这样青雉漂亮的五官下是一颗染满罪恶的灵魂? 该原谅吗?值得原谅吗?她能够被允许原谅他吗?…… 一向铁面无私的天道之刃内心出现了一丝动摇。 与顾彼岸现代化的打扮截然相反,不知地府情形的卫知幻化了一身古装而来。那是她在上古时期的打扮,白底金纹,金丝锈就淡淡兰华,让她看起来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仙门子弟,未经历过战乱,未经历过与徒弟的反目成仇,还是那样清清淡淡却又光华流转,堪称六界第一美人,唯有眼神,泄露了光阴的痕迹。 仙人也是有感情的,那时候的卫知情绪波动虽然不大,却也爱憎分明,直到她成了神,才真的变得无悲无喜。这种状态,令她成为凡间杀神、浮世救主,可对于她亲近之人而言却是一把断情刃。她自己也并不好受,没有了感情之后,再看原本对她而言重要之人,都变得不重要了,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装了一座孤寂的空城。 “好久不见啊,”顾彼岸还想装作玩世不恭,那种依恋却还是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师……父。” 两个字的词语被他念得百转千回,透露出无尽的相思意。 卫知眸子里的锐利不见,瞳孔震颤,有些惶然不安地移开了视线。“别叫我师父!”她下意识地低喝,说完却又后悔了。后悔对她而言也是难得的情绪,神明不该后悔。 “是啊,我没资格叫你师父。”顾彼岸黯然道。 “九歌……”卫知下意识地喊出这个名字。 顾彼岸却十分抗拒,“不要叫我那个名字!” 那是他前世的名字,是曾经作为女孩的名,那是他不想要记起的,努力抛弃的过去。在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就是因为最初化为了女形,才会失去攻略师父的先机的。他的师父虽然看着刚强如男儿,内心却是彻头彻尾的女儿家,只会喜欢异性。 “好吧,冥皇陛下。”卫知有些百无聊赖。 对上顾彼岸,她的内心总是会浮现无力感,不知道拿对方怎么办才好。哄着,怕哄坏。冷着,怕他变态。杀了?好像又舍不得。 顾彼岸不喜欢那个称呼,却没有再执着,“那么上神大人,所来何事啊?”他自虐式地哂笑。 连卫知自己都感到了茫然。她是来干嘛的?来审判他吗?因为找到了一些并不充分的证据?别说不充分的了,就算是非常充分的证据,她真的下得了手吗? 正义的神明也是有软肋的。 这个软肋就是邪恶的冥皇。 罢了。 末了,她长叹一口气,转过身去,“为师只是来看看你。” 顾彼岸的墨瞳焕发出明媚的色彩,浮现出许久未曾出现的光芒。 ‘为师’,她承认她是他师父了,不再不要他了! 如今的顾彼岸,就是这般的卑微,不敢奢想其他,只希望彼此还能想当初那样师徒相称。不过,不敢归不敢,旖旎的念头却雨后春笋般自主冒头。毕竟以后会如何,谁也不知道,若是他一直潜伏在师父身边,或许还有机会呢? 执掌生死轮回的冥皇,因为这个想法,眼睛里放出近乎天真的希望之光,嘴角翘起,对着虚空,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万古长存的冥河中传出幽幽的叹息……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分割线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卫知回到人间,一瞬间素色上古汉服就成了白色的西装,长长的雪发披在身后。 周围人并没有察觉到她是突然出现的,当她出现之后,所有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往日里,卫知并不在乎这目光,可今日却觉得烦了,捏诀下术,将自己的身形影遁,这才让人们的注意力回归到他们原本在意的事物上。 卫知继续走着,步履蹒跚,眼神彷徨,犹如孤魂野鬼。 她是这世间最强的神明,内心却空洞。都说神明无情,世人叹恨,却不知神明羡凡夫俗子拥七情六欲。没有感情,千万年亦如一瞬,毫无起伏,毫无意义。 平定乱世之后,卫知反而失去了目标,变得不知该去往何方,该做些什么。 街上人来人往,人们或笑或静,一丝都看不出阴霾,根本不像是经历了神魔乱战,普通人的记忆都被修改了,偌大的混淆阵法令他们忘记了那段恢宏的过往,依旧以为自己这世界平庸无奇。站在其中,卫知心里茫然而空洞。 这时候,一个人穿过人群,朝她而来。 那人穿了一身米色的风衣,有着一头金栗色的卷发,在黑发的纯亚洲人中显得格外显眼。他有着绿色的眼睛,像是翡翠一样鲜艳欲滴,嘴角藏着暧昧不明的笑意。 卫知早就注意到了此人,她凝视着钟离斐混血的面容,眼前却浮现了上古妖仙黑发黑眸的模样。 钟离斐来到卫知的面前,在即将与之擦肩而过的时候骤然停下。 卫知不说话,钟离斐也沉默,两个人僵持许久,像是两樽雕塑,任凭身边人流如织。 半晌,钟离斐才以一种怅然幽怨的口吻道:“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你对徒弟还是那么好,你可以去屠戮任意**,却能为了他放弃正邪立场,难道,他就真的那么重要么?还是说……你爱他?” 钟离斐似乎恢复了上古时的记忆,原因不明,或许是被混淆阵术所影响——这个阵术会让人觉得生活一如既往,没有发生违背认知的事情,修真者本身生活就充斥着牛鬼蛇神,因此对此阵术基本免疫,不会失忆,却有部分修真者看到了奇怪光景,或是神怪梦魇,或是前世光景;或许是鬼某人对卫知的馈赠,鬼某人已经失去踪迹了,所以卫知没有办法证实。 卫知面无表情,却在听到“爱”这个词汇的时候眼神生出波动,虽然短暂,却确实存在,那神色像是在漩涡中挣扎的蝴蝶,扑朔迷离。 爱……是什么? 人类最珍贵的感情,那被万古赞颂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神明无法理解,因此困惑不已。她似乎也有过类似的体验,可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她能记得当时的情形,却记不得当时的情绪——到底是怎样的情绪呢? 卫知偏头看向钟离斐。 那体验与钟离斐脱不了干系,一次是在现代人间,沙漠之中,她还是纯粹人类之时,面对此人,莫名怦然心动;一次是在上古妖镇,此人还是妖仙之时,他在她最茫然的时候给予了宽阔胸膛,令她产生了依恋之情。 那些感情算是爱吗? 卫知还记得人间那些关于爱情的书籍,书籍里的男女主之间的爱恨纠葛都十分的激烈,发生的事情也非常多,牵牵绊绊,若是人类,则牵绊百年,若非人类,则牵绊万古,她和钟离斐之间,似乎还是过于平淡,至少在她看来如此,时间也太过于短暂,中间过了千年万年的时光。这能算爱吗?卫知不确定。 或许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爱情,却也被漫长的时光、混乱的世局给冲淡、破坏了。 钟离斐也侧头,看出卫知眼底迷离,忽然讥讽一笑,笑容的哀戚触目惊心,卫知心里竟然随之蓦然一疼。 对于卫知而言,那不过是千万年时光里的小插曲,对于钟离斐——江曲泽而言却是千万年来的执念。 卫知想起上古仙冥战场上,江曲泽杀死顾彼岸的场景,她只看到了江曲泽的狰狞、顾彼岸的可怜,却没有想过她抱着徒弟转身离开之后身后之人的表情——是落寞,是震怒,还是爱恨交织的疯狂? 两个人对视许久,似乎都想要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对方的心。 末了,钟离斐执起卫知垂在一侧的手,说:“我们放下过去的所有,重新开始好吗?”虽是问询,却用了毋庸置喙的口吻,牵着她的手亦逐渐收拢,紧得像是怕她下一秒就转身离去。 过去的所有——爱、恨、别、离,都放下么? 记得过往一切,唯独记不起感情的神明被他的坚定声音蛊惑,差点点头,但还是心存几分迷茫,因此打住。 “重新开始……什么呢?”卫知喃喃自语。 开始一段恋情吗? 没有感情的神明能再去爱一个人吗? 钟离斐看出了卫知的迷茫,笑了笑,笑容魅惑、颠倒众生,抬手摸了摸她素白的发,宠溺道:“不用担心,我会教你的。” 教你重新学会笑,教你重新学会爱,教你重新解读这万里山川、人间百态。 卫知被他的坚定所感染,醉在他宠溺的眼眸中,不由自主,轻轻地点了点头。 从此,山河有了神的身影,日月之下神与人牵手同游,宛若凡间夫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开放式结局,没有钟离斐这段番外的。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