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炮灰女配只想按时等死》作者:大梦清音   文案:   暮沐穿到一本书中,变成了玛丽苏傻白莲炮灰女配   一心爱慕心有白月光女主的大佬男配   蠢事做尽,活不到几章就死掉了。   暮沐佛系的心想,那能怎么办!按时等死,原路返回呗   一朝穿越,暮沐本想按书中女配的路线,只准备活到几集。   哪成想她段数太低,文中男配对她理都不理!   这叫她如何按原路死回去?   一日宴上,她对他的酒水下药,被当场揭穿,当众被人羞辱打骂一番后,破罐子破摔!果断放弃,跑到乡下养鸡。   没成想呆在这般穷乡僻壤荒无人烟的地儿,还能与这看着就叫她糟心的文中男配来场偶遇?   【要美人不要江山男主&前期柔软哭包戏精女主】   【真.追妻火葬场】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女配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暮沐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按着剧情撩男配,他却黑化了!   立意:懂得珍惜,错过难寻 第1章 她是女配   秋风萧瑟,山中寂静,偶有飞鸟啼鸣。   这般荒山,却也仙雾缭绕,山顶处修有一座道观,不知是何方天师在此修道。   名为青云观的陈旧道观里,三位身穿道服的小道长正在练习武艺。打了没几下,就听到其中一位小道姑娇声喊停。   “小师妹,你怎么回事?”   大师兄不悦道“今日这才练多久!”   “哎呀师兄!”   小师妹暮沐略微不满的看他一眼“你不要学师父古板的语气好不好”   说罢把手中的木剑随手一丢,拍拍手道   “反正师父教的我都学会了,他现在又不在,这么勤奋干嘛呀,我想去山上捉野鸡改善改善伙食,你俩去不去?”   师姐闻言眼睛一亮,水灵灵的眼睛也看向师兄,嘴巴上却不好意思说想去。   师兄见状,瞪了一眼暮沐,道   “向来乖巧的二师妹都快被你带坏了!只许偷懒今日一次,明日一定要好好练功!”   只见他把双手背在身后,语气略带深沉,缓缓道   “师父说了,练功轻则可以让我们强身健体,重则危难之时可以让我们自保,亦可守护我们身边重要之人,总之只有好处没有……哎哎哎,你们听我说完啊!”   待他摇头晃脑教育两位师妹之际,睁眼一看,只来得及看到两个利落跳墙而出的背影。   哎,依他看,自保是不用愁的。这轻功逃跑速度,熟练至极!   想罢便无奈的摇了摇头,施展轻功追了出去。   秋天山色景致极好。   十月初的天气,已然满山树叶浅黄,每日在此晨看日出,夜观日暮,不知不觉,暮沐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八个年头。   是的,暮沐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曾经因为长期熬夜生物钟颠倒,总是失眠,有一晚看了本名为《庶女毒仙》的小说,   大约讲的是暮府从小不受宠的庶女暮晴,儿时随家人外出遇到劫匪,所幸被当朝将军府的公子救下。这公子虽是少将,闲暇之余偏爱研习医毒,女主便跟随这公子习得一身毒术。   一路披荆斩棘,最终寻得真爱,和沈王府世子,喜结良缘的故事。   而她穿成的人物,是女主的嫡女姐姐。   与男主沈王府世子幼年定有娃娃亲,却对爱慕着女主的将军府公子,痴心不悔的炮灰女配。没几章便死了。   当年和女主一同遭遇劫匪,家中奴仆奋力抵抗为原主奶娘争取了一丝逃命时机。   两个女孩理所当然的是救走备受宠爱身份尊贵的嫡女。   天意弄人,庶女被人所救,嫡女反而失踪生死不明。   暮府一家人,自觉对庶女有愧,自此便对暮晴宠爱有加。   女主因祸得福,在开挂的路上一往无前。   而原主女配的存在,是为了截断男配与女主的感情线。   她可以不介意女主占了她家中八年的宠爱和所有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只想得到男配。   孰知嫁给男配后才发现,得到了他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   最终发现自己早已一无所有,心灰意冷之下,在他心爱的女主遇险时,帮女主挡了刀,便化为一缕幽魂,香消玉殒。   见鬼的玛丽苏傻白莲炮灰,暮沐记得当时看文只吐槽了这一句话,就进来了……   一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了七八岁的小女娃,正被奶娘拉着逃命。   于是悲催的……女配死后的情节,就没来及看成。   她当时记得这个逃命情节,奶娘途中会把她交托给一位年少有成的道士,自己回府搬救兵,   不知为何一去不复返,少年道士便把她带回山上的道观,收为俗家弟子,养育了八年。   原文中,原主女配在山中第八年已出落成大姑娘,当年七八岁早已记事,如今安然长大,方可下山寻亲。   暮沐愁眉不展的思忖道,如今可不正是第八个年头了。   她摸了摸颈上的玉佩,心中踌躇,   按照剧情,她得趁男配对女主表白心意前,回去认亲,接着对男配一见倾心,用计谋强嫁给他!   这样不仅毁了原主与男主原有的婚约,让男女主可以正大光明的谈恋爱,还会让男配对她怀恨在心!然后顺利走向死亡!   “师父云游前可有说何时回来?”   暮沐手中拿着师兄烤的香喷喷的鸡腿,因有心事,只咬了一口,再提不上食欲来。   “未曾,师父常年下山云游,多则一年少则数月,已是常事”   师兄看了眼暮沐,“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多久回来罢,若是担心师父回来会被教训,自明日起就赶快约束自己,勤加练功才是。”   记得每次师父回来,小师妹都愁眉苦脸的,只因平日好吃懒惰惯了的。   只要他们师父在,这小师妹都表现的异常乖巧可人,装的跟真的似的,估计师父到现在都以为她是真的乖巧罢。   暮沐心想,本想等师父回来与他告别了在下山去。   可又不知得等多久,怕错过了剧情,心下烦躁。便说   “我要下山寻亲了,多谢师兄师姐多年照顾,师父回来劳烦替我转告一声,养育之恩没齿难忘!待我寻完亲回来看你们,告辞!”   语罢拿了小木剑和装有衣物的小包裹,便洋洋洒洒的走了,   本就穿着中性的道服,以她这洒脱的气势,若不细看身段,还真以为是个小公子。   师兄师姐闻言目瞪口呆,   这……说走便走啊?   “倒是把饭用完再去啊!”   师兄追出来对着暮沐的背影喊道。   只见暮沐头也不回,举着手摆了摆算是回应,用轻功飞一段,再用脚走几步的,充满干劲儿,很是耍帅!   结果没走多久好似脚一滑,被石头硌到脚,崴了。   暮沐痛的苦着脸,糗大发了。   心虚的回头瞅了瞅,没被师兄看到吧?   见门口已空空如也,才松了口气,拄着木剑当拐棍儿,一瘸一瘸的走下山。   ……   暮沐白日里捉鱼打猎为生,夜里无处可去,只能打坐树边,怕有野兽吃她,不敢深眠。   这样几日下来,不免整个人都有些狼狈。而且也并没走出去多远。   回头望去,隐隐约约还能看得到她那道观所在的山头。   荒山野岭的,一个人也难免觉得孤单凄凉,何况是个女儿家。   “咳咳,那个,有系统吗?系统?你在吗?”   “嘎——嘎——”   暮沐盯着飞来落在老树上的黑鸟   “好一个枯藤老树昏鸦!啊!贫道就是那断肠之人!请赐我一匹马吧!”   路走久了,脚怪痛的。一个人久了,便神经兮兮的。   ……   暮沐焉了吧唧的在河边洗把脸,把头发散下重新用木簪挽整齐。   水中倒映出一个白白净净的小道姑。   虽不如牡丹艳丽叫人一眼惊艳,但眉眼柔和,气质静雅,实属耐看的淑女。   外貌倒是按嫡女身份所化。但身无旁人时她眼神俏皮,行为洒脱,原来是个略微俏皮的小娘子。   暮沐对着河水照了照刚挽好的道姑发髻,眉眼弯弯甚是满意   “有道是头可断发型不可乱焉!” 第2章 她是女配   天色暗了,趁着夕阳最后的一丝暖光,暮沐运用轻功,跳上一棵大树四处观望,想寻找今夜的落脚点。   “啊,那里似乎有屋顶。”   暮沐大喜,定眼一瞧,丛林深处露出一角房屋瓦片,较为隐蔽,这四周荒无人烟,定是被遗弃的废庙。   是夜   四处寂静,林子里的水流潺潺,草丛里的鸟啼虫鸣,听着都格外清晰。这荒山野林,又逢秋季,因昼夜温差,现下比白日寒冷些。   好在今日寻到一处破庙落脚。虽无富丽堂皇,能有四壁挡风足可让人欣喜。   “吱——”   暮沐推开庙门,木头制作的庙门过于年久,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庙宇虽废弃的有些年头,看起来老旧破败,但除了屋顶的瓦片久经风吹日晒有些露光,别的地方倒是没有窟窿,把门关好就不用担心野兽进来,想必今夜能好好休息一番了。   暮沐对着正中央的神像,双手合十。闭眼略微虔诚的拜了一拜,学着师父的语气道   “贫道在此借宿一晚,还望神明不要见怪才是。”   “咳咳……”   话音才刚落下,眼前神像便咳嗽起来,把暮沐吓坏了。   “我的祖师爷啊!”暮沐条件反射拔出她的木剑“急急如律令,是人是鬼??祖师爷爷在此,还不快快显形……”   “咳……姑娘莫怕” 神像后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在下是人。”   暮沐闻声举着木剑绕到后边,依稀看到个黑影倚坐在神像下方。   屋里阴暗,仅有几丝月光照在那影子上。   “抱歉,贫道不知道这庙里有人。”   “……”   暮沐不见那人出声,又回想到他方才声音虚弱   “施主可是受伤了?”   “……”   这人……是死了么?不过是死是活和她也没啥关系。   但是她并不想和死人一屋同住。就算没死,那也是个男人,也是不方便的。   低头思忖片刻,暮沐拱手道   “既然是施主先到此地,贫道不便叨扰,就此告辞啦。”   语罢又好奇睁大眼睛努力看了看,奈何光线仍然太暗,便转身离去。   这前脚刚出屋子走入院落,就听丛林远处传来一声狼鸣   “嗷呜……”   寂静的野外,这叫声显得额外的响亮。   暮沐脚下一抖,便不加思索的又转身进到屋子里。   “咳咳”   暮沐清了清嗓子,“天色已晚,这庙宇宽敞,我看,还是委屈施主与贫道一起借宿一晚罢。”   暮沐心道,若是不愿意,便用武力把他赶出去!反正出去喂狼的不可能是她。思及此,便也不指望那人答话。   她冷哼一声,嘴角轻蔑的挑了挑。希望那人最好识相些,免受皮肉之苦才是。   寂静了半晌   “无妨,小道长自便就是。”   “……多谢施主”   屋内无人言语,只听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惨白的月光落在院子里,偶尔云层飘动遮住月亮,又瞬间黑的五指都看不见。   黑暗中神像似是在悄悄看着自己。   暮沐双手抱腿蹲坐着,脑袋埋在膝盖上瑟瑟发抖。头皮发麻,如若针毡,背后竟生出薄薄一层冷汗。   “施……施主……你睡了吗?”   无人回答她,可能睡着了。   暮沐手颤巍巍的握紧自己的木剑,壮着胆子站起身来。   只见她瞎子般的两手微微前伸,摸着黑朝神像后头的男人跑去,然后一下子坐在他旁边。   一阵微风吹起,云层悠悠飘走,月光透过瓦片重新洒进屋里,落在两人身上。   得了光线,旁边又有活人,暮沐不在这般害怕,抽了抽鼻子,放松下来,这才把头转向身旁的人。   没成想冷不丁地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又把暮沐吓了一跳。   “唔,你没睡啊?”   声音有些哽咽,方才实在怕黑,不自主地哭了鼻子。   对方仍然没有理她。只方才对视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闭目养神。   屋内太暗,此刻已经离得很近,暮沐却也只大约看到个轮廓。   “你这人怎么这般沉默寡言”   难得遇见人,想不到还是半个哑巴。   又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唐突,可能是吓到他了。   便不自在的清了清嗓音,略有讨好道“既与兄台在这荒郊野岭相逢,也算是缘分。你叫什么名字?”   “……”   “那……怎会出现在这里?”   “……”   “唉,若不是先前有听到你讲话,说不准我还真会把你当哑巴。闷得像块石头一样!”   “你呢?”男人终于开口说话。“又为何在此?”   不知是不是错觉,暮沐觉得他的话音隐忍,声音似是从牙缝里冒出来的。   不过也没在意多想,毕竟此时此刻,有人能聊聊天,她是开心的。便兴冲冲回道   “我啊,我从小和便和家人走散了,如今是要去寻亲的!”   “……”   男人似乎不感兴趣,又不说话了。   “施主现下似乎动弹不得,是受伤了吗?”   男人闻言,静静看向暮沐,眼里闪过一丝杀气。   似是习惯了他的问而不答,暮沐也并不真的在意他是否受伤。   她低头用玉手捂住嘴巴,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只觉困意袭来,便闭上眼睛。嘴里不忘说道“天色以晚,施主早些歇息……今日相谈甚欢,贫道明日再与……”   男人盯着她许久,直到她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方才闭上眼睛。   翌日清晨   男人睫毛微颤,睁开眼睛,一张放大的巨脸映入眼中,竟迷茫的愣神了半刻,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怎么。   “施主早安呀,夜里睡得可好?”   巨脸的主人,俯他脸上已打量他半天的小道姑见他醒了,便坐直了身体,笑意盈盈的露出两只小梨涡,道   “昨夜光线太暗,只觉得施主声音好听,没想到公子本人更是如谪仙一般的俊俏,美人儿如斯焉。”   男人闻言凤目一眯,倒是没见过这般大胆的女子,竟还是个道姑。   顿了片刻,方才微微颌首   “姑娘谬赞了。”   他大约是刚睡醒的缘故,嗓音有些暗哑低沉,听到暮沐耳里,心中竟觉得被什么给撩了一下,痒痒的。暮沐不由得伸手挠挠身上,又感觉并不是真的痒。   男人身上的浅色华服沾染了灰尘和血渍,脸色也略显憔悴,仪态却仍然优雅,神态自若的斜躺在神像下方,金色的阳光从屋顶笼罩在他身上,晃了她的眼。暮沐竟有一瞬失神,有道是公子如玉,温文尔雅,所言不虚。   她晃过神来,捕捉到男人眼中的一丝嘲讽,不由得小脸一红,以前小说电视爱情剧一样没少看,奈何是个母胎solo   暮沐这般瞎想着,发现男人在看她脖颈上的玉佩。   玉身光泽通透,无一丝杂质,雕刻手法精致,是枚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玉底部兔儿趴卧的腹部,小小的刻着一个“沐”字。   “这是我认亲的信物”见他醒的差不多了,暮沐站起身拍拍身上衣物“施主不起身吗?贫道要赶路了。”   男人见状,略有迟疑。见暮沐径直去拿了小木剑和包裹,看样子,似是正想与他拱手告辞   “道长……请留步”   男人似是无奈的闭闭眼,再睁开后一片清明,竟对她微微一笑。   “额”暮沐见他突然这般变化,不由退后一步。“施主还有何事?”   “便如道长所言,”男人轻声道“能在此地相逢,也是你我有缘。”   “在下沈离,字,清辞。”   他虽起不了身,就地斜躺对她抱了抱拳,举手投足间也尽显文雅风范,丝毫不失礼节。   冷不丁突然听到男人名字的暮沐,忽的脚下一滑   沈离?这不是书中男主的名字吗! 第3章 她是女配   男主沈离是书中沈王府的世子,打他还尚在娘胎里,两家就已定下娃娃亲。   只因他母妃与原主的母亲是幼年的好姐妹,暮府这一介商甲才得以攀上这层皇亲。   原文里沈离和原主并无过多交集。   原主认亲恢复嫡女身份后,和女主暮晴一同外出游玩,遇见对待女主体贴细致的将军府男配,一见倾心,便千方百计的,非他不嫁。   长辈们无奈,便把暮沐与沈离的婚约解了。   为了不损沈王府的颜面和两家的交情,协商之下便重新定下暮晴与沈离的婚约。   说到底,男女主也是因为她这个炮灰的变动定下了姻缘。   暮沐纳闷道“怎么莫名其妙的遇上男主了?莫不是她迟迟不出现引起了蝴蝶效应,剧情自己推动了?   “沈公子好”暮沐牵强的扯了扯嘴角,还了个拱手礼,道“贫道暮沐,额,小名沐沐”   沈离闻言颔首“可是暮暮朝朝的暮暮?”   暮沐摇摇头“那是贫道的姓氏,名乃单字,沐浴春风的沐。”   沈离记得方才她的反应,不禁疑惑“道长认识在下?”   “并不认得” 暮沐否认道“这是贫道近年来第一次下山。”   原文中娃娃亲一事,也是长大回府后家人才告知的。   “实不相瞒,”沈离略有踌躇,竟有些难以开口似的,道“在下中毒了。”   “噢,”暮沐见状,忍俊不禁。“那不好意思啦,贫道并不会解毒”   不是她幸灾乐祸,只怪他态度一直冷冷淡淡的。方才的一丝示弱,倒显出些反差感来。竟然让她觉得有些可爱?   暮沐语罢转头看向屋外,此刻艳阳高照,秋风柔和,不冷不热,正是远行的好时候。   沈离眼神幽深,顿了片刻,微微笑道   “道长莫不是想把在下一个行动不便的伤患丢在此处罢?”   暮沐闻言,脸色复杂的瞧了瞧他,心道竟被看穿了。便低下头思忖着,   原文中这二人并无交集,她也不必过多在意眼前这人,走了便是。   “姑娘要去的地方,在下正好知道,姑娘不妨让在下陪同,好为你指路。”沈离微微一笑。   暮沐皱起了秀眉,他所言似乎有理。   毕竟她真的不认得这个世界的路,而且,这也真是她第一次下山。   “那……好吧……”暮沐同意了“你现下起得来吗?”   沈离双臂用力撑了一下,苦笑道   “似乎不能”   这……二人都觉得为难。   “男女授受不亲,在下不能毁了道长的清誉,道长还是不要管我,自行离开吧”   沈离说罢,认命一般,闭目不再看她。   暮沐见状也是无奈。   这荒山野岭,连个劫匪都没有,若是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岂不饿死。男主卒,全文完。   不过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毕竟有强大的男主光环在。   他的手下估计很快就会寻来。   暮沐转念一想,何不借此事抱紧男主大腿!又想,其实也没必要,如若她不是准备去赴死,兴许抱紧男主大腿会有用。   这般思来想去,暮沐觉得表面上还是道义一些吧,毕竟她现在是一名道士。   “修道之人,慈悲为怀,怎能因世俗琐事,便随意放弃公子的性命”   暮沐语气柔软下来,似是哄着他。此时此景,就不要过多介怀。   “实不相瞒,贫道现下虽是俗家弟子,但为诚心修道,并无嫁人生子之意。相信有朝一日,修行定能有所成就。”   闻言沈离抬眼看她一眼,继续听她道   “我与施主也是有缘,不如这样,我们在这神像面前义结金兰如何?”   “结拜?”   沈离皱眉思忖。   暮沐心中暗笑。他早上盯着她的玉佩看的时候,大概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如若先给他结成兄妹,日后为解除婚约也能省去不少事儿!   演戏嘛,她也是会的。   “正是如此。”   暮沐解释道“既然施主心中有所介怀,不如我们结成兄妹,这样便可消除顾虑了。施主好似不情愿,可是觉得贫道不配做……”   沈离闻言,见暮沐眼中神色逐渐暗淡,略有踌躇“那倒不是”   随后颔首“既然此举能保全你我二人的清誉,在下又得了一个乖巧依人的妹子,说起来,是在下得了便宜了。”   暮沐见他同意,眨眨眼笑道   “那就这般说定了,可不得反悔!”   沈离见她笑意盈盈,杏眼忽闪着精光,自以为奸计得逞一般的些许得意,殊不知这模样在他眼里瞧着,倒像只娇憨的?   沈离本想把她比作狐狸,可是看她那张圆圆的脸,倒想起他母妃养的那只圆溜溜的猫儿,不由得柔声应和下来“好,不反悔”   又言“今日仓促,又无酒水可敬天地,不如来日你我在正式结拜?”   暮沐闻言便依道“既然公子已应下了,那必然是不会反悔的,那就依公子所言罢。”   随后眨眨眼睛“既已说定了,那改个称呼让我听听?”   沈离皱眉,怎会有种被调戏的感觉,好似他应下的不是义结金兰而是私定终身?   随即脸色微沉,哪怕心中已知晓这女子与他已定下娃娃亲,仍是反感不已。硬声道   “妹子,天色不早,不宜逗留,我们想法子离开吧”   暮沐见他突然不悦,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心下斟酌,莫非男主对女配是本质上的看不顺眼?也不知是谁不叫她走的!   便嘴巴一嘟,低声道   “哦……”   “得罪了!”她上前俯身抬起沈离一只胳膊绕过自己肩上,用力把他撑起来,“我背你。”   待把他摆好舒适的位置在背后,运用内力就走了起来。   沈离有些讶异,这小道姑看起来柔柔弱弱,倒有些功力。   暮沐低着头前行,神色莫名。   男人近在耳边,呼吸冒出的热气,若有若无的洒在她耳朵上,身上散发的檀香气味儿侵袭她周围,让她很是不自在。   运功本就耗费体力,何况现下又背着个比她师兄更加高大的壮硕青年,就算是秋天时节,身上这也热出薄薄一层细汗。小脸红通通的,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的。   暮沐终于撑不住,沿着距离小河近的位置,找了个平坦的地儿,把他放下,让他身子倚在树背上靠着。径直的走去河边,脱了鞋子下水摸鱼。   等她气喘呼呼的拎着一条清理好的鱼从河边走来,略有歉意的看了看他   “今日我有些累,只捉到一条鱼”,说罢抬起手背沾了沾额上的细汗,随后又柔柔一笑“不过还好够肥。”   沈离先是安静的在一旁看着她熟练的堆火烤鱼,后来不知是觉得闲来无趣还是身体不适,闭目养神起来。   暮沐拿出些盐对着鱼身洒了洒,用匕首分开一半递给他,张张嘴正想说话   又似的想到什么,顾虑的顿了顿,微笑道“兄长请用吧,莫要嫌弃。”   “多谢妹子。”沈离自当未发觉,接过,二人便食用起来。   暮沐看着他文雅的吃相,从包裹里拿出干净的手巾,去河边洗了洗,再回来时他已把鱼吃完了。   “给”暮沐在他旁边蹲下来,把湿润过的手巾递给他道“擦擦脸吧,沾了灰尘。”   沈离一顿,盯着这手巾,迟迟不接。   暮沐一眼看穿他所想,果然洁癖!便娇嗔道   “是吾师姐给新做的!我还没用过,不脏”   沈离这才接过来,细细的擦脸,又把手认真擦拭一遍。   暮沐在已熄灭的火堆旁呆坐着,一只手托着脑袋,心不在焉。   她已将道义做到仁至义尽了,这才走了半上午,已快累掉她半条命。他的男主光环也差不多该发力了吧?若再这般背着他走,不知要走到何时。   这般想着,她的耳朵似是听到周围有异常响动,心下微动,随即静下心来,运用内力用心听。   沈离见她这般,嘴角挑了挑,若无其事的闭上眼睛。   “唰唰唰……”   是有人用轻功在快速行走,身手敏捷,而且不止一个。   暮沐想到这人身上的伤,莫不是他的仇家寻来了。   刚想开口询问,便见到几个身着暗色锦衣,腰间佩剑的男子迅速落在沈离身边,一同跪下道“世子爷,属下来迟!”   为首之人余光见到暮沐,便一瞬间跃到暮沐跟前,拔剑指着,目光看向沈离,似是等他发落。   突然被人用剑指着的暮沐吓得一抖,又故作镇定的看向沈离   “兄长这是……”   自始至终闭着眼的沈离,闻言,抬头看了看她,向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便把剑收了。恭敬站在一边。   “不得无礼”沈离淡淡道,“多亏了这位小道长,否则,本世子不知还有没有命等到你们!”   暮沐闻言瞧他一眼,略觉得他言重了。   她也没做啥,而且也才认识一晚罢了。   站在一边的领头侍卫闻言,又一把跪下,慌声道“属下有罪,请爷责罚!”   “罢了,先起来吧。”沈离面容憔悴,现下无力计较这些。随后又抬眼看了看暮沐。   暮沐正垂着脑袋思忖着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所以正在愣神。   这模样看在旁人眼里,倒像是知道了对方身份,害怕的不敢言语。   “妹子。”   沈离开口唤她。   “啊?”暮沐茫然的抬头,略有些慌乱道“不可不可,世子爷还是唤我的名字吧!”   沈离微微笑道,“你之前还说要我不得反悔,怎的一转眼,你便反悔了?”   “这……”暮沐乖巧的柔声道“世子身份尊贵,岂能是吾这一介平民所能高攀,依贫道看,那都是无知时的戏言,并没向天地起誓,不做数的。”   沈离俊眉微皱,“妹子是觉得本世子许诺不作数?”   若没记错,之前他还因改称呼的事儿凶了她一下,是他本就不情愿,现下反倒怪起她来了。   思及此处,便咬着唇瓣儿,略带埋怨的看他一眼,“贫道自然不敢……”   沈离盯她片刻,忽的失去了兴致,垂眼道   “行了,不是要去寻亲,”   看了眼方才拿剑指着她的侍卫,   “这位是暮府先前失散的姑娘,你送她回去。”   “属下领命。”   暮沐惊讶的看沈离,心中居然觉得温暖起来,有他的人陪同,谁还敢质疑!   这样真的是帮了她大忙。原来是个面冷心善的!这男主不坏啊!   她兴奋的跳到沈离跟前一把抓住他的双肩摇晃道   “沈离!你真够意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你放心,我一定尽快退场!完成我的使命!给你和女主牵红线!   说罢转身径直去拿起她的包裹。   从未被人这般放肆对待的沈离,不知该恼还是该笑,竟只能茫然的盯住她的背影。   在场的侍卫都神色未明的把头埋的低低的。   沉默半晌,正想开口训斥,却见那纤细的背影忽的转过身来,对他甜甜一笑,露出两只小梨涡“再会!”便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侍卫首领见状也上前告退,慌忙追赶她而去。   盯着前方半晌,沈离忽的气笑了   “倒不知该说你是率真还是大胆。”   …… 第4章 她是女配   晃眼以至春节,大雪下了两日方停,整座皇城建筑被白雪覆盖,各处挂满的大红灯笼和红色绸布显得格外喜庆艳丽。   因大雪闭门不出的商家小贩们纷纷出摊摆起生意,娃娃们打起雪仗,寂静了两日的街角各处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   听闻皇城脚下一家姓暮的富甲商户,近日寻回幼时失散多年的长女,此女失踪期间一直在道观中修行。   暮府老爷为了感恩上苍,春节前后几日,连续施粥行善,为长女积德祈福。   “都慢些,排好队,每人都有份儿”   一位身着鹅黄色明媚衣裙的娇俏小姐,正和众家丁一起给街边乞儿布粥。   天气严寒,衣裙外虽套有厚实的小袄,那小脸儿和一双细嫩的柔荑露在生冷的空气中,仍被冻的红扑扑的。   暮沐自上次一路被沈离的侍卫护送回府,与家人相认后,日子过得也算安稳。   父亲暮松德为人宅心仁厚,对家人也算尽心尽力,否则生意也不可能做的蒸蒸日上。   她年幼出了此事,母亲郁郁寡欢,眼看府中二房以女为贵,便又怀身孕。   岂料因痛失长女长期抑郁过度,身子亏损,孩子还没生下来,便撒手离去了。   暮松德自觉这一生,只对她和她母亲很是亏欠。   现下长女回来,对暮沐也算百般依顺,只是太久未见,不似小女儿是自身宠着长大,总有一种生疏……   暮沐对他这位父亲,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礼礼貌貌,仿佛是府上做客的客人。   略想念山上闲云野鹤,与师兄师姐玩闹的日子,还有明明年纪轻轻,总是故作老成,一脸古板严肃的师父……   “长姐!长姐!”   暮沐在房中闻声扶额,怎的暮晴又来找她了,一日恨不得找三回!想罢还是示意贴身丫鬟喜儿去打开了门。   “长姐!你看我带来什么了”   暮晴善良率真,她不在的这些年,暮家以长女规格培养,又有男配相陪,不仅知书达礼,博学多才,还跟男配学的一手善毒善医的本事。   又相貌出挑,不管站在哪里,都是道耀眼的光线。   反观她这个炮灰女配,虽是同根生,没有女主光环,如何都是逊色的。   暮晴的丫鬟怜秀把一个精致的点心盒放在桌上,小心打开,点心的香气弥漫开来,很是香甜。   暮沐便也不客气,二人悠闲的坐着品食起来。   暮晴似是近日习惯了长姐的态度冷淡,只道是她一直呆在山中,憋闷出来的这般性子,细下想来反而对她更为心疼,便对她更好了!   暮沐一开始见她这般殷勤,不是没有过防备。   后来一想,她自个儿才是文中对暮晴耍了手段的女配!该防备的人,应该是眼前这女主才对!   看着这位纯真善良,一心想对她好的暮晴,她只觉头更痛了。   暮沐放下糕点,直了直身子,温柔的看着庶妹   “吾近日想了想晴儿说的话,也觉得有理,成日呆在房中,也确实憋闷,”   见暮晴抬起头欣喜的望着她,便更柔和道“逢今日上元节,傍晚我们一同出去赏灯罢。”   夜色将至,家家户户门前陆陆续续点了灯。   许是见她难得出一次门,喜儿非拉着她坐在镜前梳妆。   她思忖着,今日可是文中初遇男配的日子,是该好好打扮一番的,便柔顺的坐着。只见那镜中温婉的美人儿轻轻叹了口气,不知在为何事忧愁。   “你们两个姑娘出门,要小心啊!”   暮松德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虽有丫鬟陪同,嘱咐罢,仍是不放心“我看还是我同你俩一起去才好!”   “哎呀爹爹!”   暮晴拦着他,抱住一只胳膊娇嗔“我们两个小姑娘出去玩,跟着个老头儿算怎么回事儿嘛,”   暮沐也觉得没必要,可不能叫旁人坏了她的事儿,便也在一旁轻柔到   “放心吧爹爹,女儿跟随师父学了八年武艺,我会保护妹妹的。”   暮松德这才作罢。   暮晴拉着暮沐的手,二人欢快的跑出去。两个没什么体力的丫鬟气喘呼呼的在后边跟着。   华灯初上,街中挤满了人。大人小娃儿手里都提有花灯,放眼望去,只觉得满眼都是花灯烛火的闪烁,明晃晃,晃了她的眼。   “猜灯谜!猜灯谜咯!猜对了奖励花灯。姑娘,猜个灯谜吧?”   暮沐微笑着摆了摆手,她实在是不擅长这些。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般繁华的古道街景,只觉得十分新奇。   两只漂亮的杏眼这个摊位瞅瞅,再到另个摊位看看,一不留神,竟和暮晴她们走散了。   “暮晴?喜儿?你们在哪呢?”   她试着喊了喊,奈何身旁行人熙熙攘攘,她的声音被埋没在周围的嘈杂里。   正在她有些焦急间,暮沐忽然被东西砸了一下。   她步子顿下来,环顾一番,没看出个所以然。便抬脚继续向前,孰料又被砸了一下。低头一看那物件,竟是银子?   谁钱多的无处花,用银子来砸她?   她皱起秀眉,余光督见个熟悉的身影,便定眼看去。   一眼便看到街边酒楼的二楼上,靠窗坐着一个身着浅色华服的俊秀公子,正看着暮沐。   好你个沈离,敢砸我!   暮沐见了是他,心下一松,眉头舒展开来。忽的俏皮一笑,心道,哼,看我如何回你。   便只身走向路边的树旁,蹲下东找西找起来。   “阿辞在看什么”   沈离对面端正的坐着一位着深色衣物的男子,相貌英气俊朗,若细看下来,眉宇间和沈离竟有一分相似。   此乃当朝镇国将军与长公主的公子,沈离的表兄,季昀,字清策。   “自是有趣的东西”沈离略带玩味,悠悠道。   说罢不知是又看到什么,竟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   季昀皱眉,能让他这位表弟这般开怀,倒是罕见,便也好奇的看向窗外。   哪知竟看到一个女人,手里举着一块大石头,正对着沈离得意的示威。   好大的胆子。   季昀眯了眯眸子,握起一个酒杯,欲出手给予教训。   “哎?表兄不可!”   沈离察觉到他的动作,扬手制止“你这一杯子下去,不得把人给我打死了?”   季昀挑眉,“她那一石头下来,你不死也要半残了。”   沈离闻言,噗嗤又笑了。   表弟今日似乎心情很好,季昀下了定论。   只见沈离摇头笑笑,对那女子抱拳拱了拱手,算是赔礼。   暮沐见状,暗自柔柔一笑,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   便随手把石头丢了,本就是吓唬吓唬而已。心道自己还要去找暮晴,便也不在搭理他,抬脚要走了。   哪知才刚走两步,又被他砸。   没完了是吧!她杏目一瞪,便施展轻功朝那二楼飞过去。   沈离见状,慌忙起身,把窗子开大,在她接近的瞬间伸手环过她腋下,把她拉了进来。   暮沐刚落地便舒了一口气,俏皮笑道   “我还以为你站起来,是要把窗户关掉……”   沈离故作皱眉,“妹子心中,为兄这么坏吗?”   不坏吗?不坏干嘛砸她!   暮沐把他用来砸她的银子轻轻丢还给他,娇嗔的瞪他一眼,道“你说呢?”   沈离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不似初见般道姑打扮,换上姑娘家的衣裙,看起来娇娇软软。   又淡扫蛾眉,朱唇若丹。此刻明眸善睐,竟略觉得她明媚动人。不由心下一软   “好了,是为兄不对,请你吃饭,当做赔礼可好?”   暮沐方才出门吃的饱饱的,便摇头拒绝了   “多谢兄长的好意,吾出门前,已在家用过饭了。”   “那……要如何是好?”沈离故作沉吟。   只见暮沐“咦”了一声,似是想到什么,上前低头去瞧他修长的腿,伸着脖子前后都看个仔细。惊奇道   “沈离,你的腿好啦!”   沈离被她瞧得不自在,见她眉目明朗,似是为他高兴,便微笑颔首,“已好了。”   看了一眼独自饮茶的季昀,又道“这次中毒,多亏了在下这位表兄为我医治。”   “表兄,这是我的义妹。芳名暮沐”   季昀抬起眸子扫她一眼,点了下头,显然并不在意。   暮沐闻言,呆愣着瞧那正襟危坐,周围散发着气场的男人。暗自心思流转,隐约觉得不对。   他会解毒?沈离的表兄?莫非是……   大约余光督见她一动不动,略有奇怪。   季昀优雅的放下茶杯,俊目微扬,正眼看她。发现这女子竟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脸出神!   他目光一沉,心下不悦,嘴角略有嘲讽道   “阿辞的妹子,倒是不拘小节,直率的紧。”   沈离闻言,便低头看去,把暮沐那呆愣的神情收入眼底。   确实无礼!他眉头一皱,沉声道“妹子。”   暮沐一怔,慌的福了福身“失礼了,见过公子。”   想到方才自己看着男人失神,定叫他二人误会了。   这算是,误打误撞吗?那方才她的样子,像不像书中的一见钟情?   气氛略有奇特,三人一时无言。   坐了一会儿,暮沐思忖着,既然已见到该见之人,抬头看了眼表情淡漠,神色疏离的季昀,便起身告辞。沈离起身送她出门。   缓缓走到门前,暮沐便顿足不前。她忽然眉目含羞,似有不舍的回头望向季昀。   季昀感应到她站门口看自己,按下心中的不悦,抬头欲与她对视。   哪知目光刚有接触,她便慌乱的转身,匆匆离去。   两个男人均一怔,这是?   “表兄好大的魅力,我这妹子一见你,魂儿都给勾跑了。”沈离戏谑道。   “我看,恐怕不止是妹子这么简单罢?”   季昀悠悠的品茶,姓暮?最近倒是有听晴儿说起有个姐姐。   “她可知与你的婚约?这般随意大胆,非良配人选。”   想起方才的情形,沈离眉头微皱,不再言语。 第5章 她是女配   暮沐自上元节孤身一人回来,不知为何性子就变得更为安静。   旁人见她总是独自坐在院中发呆,一副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   暮松德看在眼里,旁敲侧击的问她可是那夜遇到了什么人?   暮沐闻言便神色娇羞的低头不答,一副对人芳心暗许,又不敢言的模样。   这如何是好?   暮松德焦虑起来,赶忙把她和那沈王府世子婚约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知与她。   暮沐听完此事,竟双眼一红,低头嘤嘤哭了起来。   “闺女,你这是……”   暮沐拿帕子擦着眼泪,哽咽的对暮松德道,   “女儿已对别人一见钟情。对不起爹爹和娘亲的一番苦心”   “闺女,为父听闻那沈世子相貌英俊,一表人才,你若是见了,定会欢喜。”   暮松德只道他这女儿一直深居山中,见识的人太少,年幼不懂事儿罢了。   见她还想反驳,便不给机会,开口道   “到底如何,见了才知道,正巧那季府少将军约了你妹妹去狩猎,一行人当中定有沈世子。你不妨一同去看看。”   暮沐闻言眼神一亮,随后又低头为难道   “这……不好吧,旁人只约了妹妹,我这般擅自跟去……”   “无碍,为父这就去给晴儿说明此事。今夜你安心休息,明日莫要起晚了。”   看着暮松德离去的背影,暮沐心机得逞,便微微一笑,   摸了摸近几日都没怎么吃饱过的肚子,赶忙吩咐喜儿,去弄些好吃的过来。   ……   翌日清晨,暮沐一早便梳妆打扮好,柔顺的坐在正门的大堂中等候。   天气虽晴朗,空气却仍是寒冷。   今日她穿了一件淡紫色衣裙,喜儿拿了件厚实的深紫色披风给她搭在身上。   这般一裹,只露一个白净的小脸在外,显得内着浅色裙子的身子格外高挑纤细。   喜儿看着自家小姐,虽知她会武,但看着,总叫人觉得有些柔柔软软,想到平日里未轻妆淡抹时,神色也苍白淡淡的,倒还不如二小姐看着光彩活力。   家丁把门打开,只见一身暗色劲装,眉目俊朗的季昀正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   威风凛凛,很是英气。   他见一个女子坐在堂中等候,面部硬朗的线条便柔软下来,随即翻身下马,健步向她走来。   孰料走近一看,神色又瞬的一冷。居高临下问道   “怎么是你?”   暮沐秀眉一挑,盈盈看着他,略微疑惑的问道   “季大人何出此言?这里是我家,我不能在这吗?”   季昀一噎,这才正眼打量起她来。   只见她神态自若,端端的坐着,一只手放在桌上自然的撑着下巴。   乍眼一看是叫人觉得柔顺,细看又觉的那眉目间透着淡淡疏离。   直觉和上次见她与沈离相处时,那般放松俏皮不同,更别提那临走时,面目含羞偷瞧他的模样。   季昀皱眉,何故判若两人?   像是察觉到被男人放肆的打量,暮沐眼中闪过一丝厌烦,礼貌的看他一眼,转头道   “喜儿,去催下二小姐。”   季昀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一身劲装打扮的暮晴神采奕奕的从内院出来。   他二人的衣物是同个色系,不用想,定是季昀为她准备的。   “阿策哥哥,我想要姐姐与我们一同去,可好?”   暮晴亲昵的拉过暮沐的胳膊,满怀期待的看着季昀。   “自然可以,”季昀宠溺的看着暮晴,“不管晴儿要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随后淡淡扫暮沐一眼,道   “不过,我只牵了你的马来,得劳烦你姐姐自己坐马车了”   说罢,转身先行。   暮晴无奈的看看他的背影,扭头歉意的对暮沐道   “阿策哥哥性格对旁人就是这样,长姐不必介怀。”   暮沐微笑的对她点点头,并不在意。   此次随他们出行,就是为了配合文中剧情,看季昀对暮晴百般体贴,然后独自羡慕伤神的。   哎……奈何她是个有病的女配!她也很无奈的。   于是,季昀与暮晴骑马走在最前,众侍卫骑马紧跟其后,暮沐独自一人乘坐的用来放随行用品的马车,则在最后边行动缓慢的跟着。   马车步调悠悠闲闲,暮沐伸了个懒腰,以舒适的姿势半卧着。   今日被喜儿一大早拉起来梳妆,此刻正好歇息一番,岂不比骑马舒服?   她眯着双目,这般想着……   ……   “季将军怎么来的这般迟缓!就等你了”   “抱歉各位,有事耽搁了。”   “好了,既然表兄来了,人已到齐,我们开始吧”   “好!就按老规矩!猎物最多者为胜!”   ……   怎的这般吵闹!好生可恶,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暮沐睡梦中皱着小脸,直到恼人的声音消失,四周重回安静,方才又舒缓眉头,香甜的熟睡去。   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暮沐方才悠悠醒来,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   发现身在郊外,旁边停了几辆别人家的马车,四下空无一人。   很显然,她是被人遗忘在车中了。   又或者是见她睡着,便没叫醒她。暮沐表情淡淡的这般想着,也不气恼。   既然来了,四处转转,散散心也好。   决定了,便缓缓走进丛林里。   春节刚过,天气虽冷,但丛林中已有万物逢春的迹象,空气中弥漫着嫩叶清香的气息。   暮沐只觉心旷神怡,闭上眼来,静静的感受此刻的安宁。   忽然,耳中似听到异动。   “晴儿,怎么这般不小心,可有摔伤?”是季昀的声音。   “表兄,可严重?”随后衣物撩动,翻身跳下马。这声音,是沈离的。   再仔细听,似有大物低吼,唰唰唰的快速接近。   危险!暮沐惊觉不好。运用轻功,快速朝声音方向飞去,尽量赶在大物袭击之前!   待她终于落地,一抬眼却傻了。   只看到空地上坐着暮晴,两个男人背对着她蹲在暮晴身旁,   要命的是他们居然穿着相同的劲装!这叫人如何能分清!   从他们对面忽的窜出一只庞然大物,赫然是只老虎!对着就近的一个男人抬起巨爪,猛地的袭击而来   “沈离!快躲开!”   暮沐顾不得多想,大喊一声,千钧一发时飞扑过去,一把推倒男人,压在他身上,用肉身挡住老虎的攻击,瞬间感觉后背被撕裂,痛的暮沐整个小脸皱在一起。   被压住的男人当下愣住。   暮沐虚弱的趴他身上,耳旁是另一个男人用剑与老虎搏斗的声音。   “沈离,你没事吧?”   暮沐无力的张张嘴,自嘲笑道“我可向来不欠人情,上次说,把你当朋友……你说说,我这朋友,可有讲义气?”   “你给本世子看清楚了!”   昏迷之前,她听到沈离大喊,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是从上方传来   ……   “阿策哥哥,沈离世子,男女有别,还是我来给长姐处理伤口吧,你们快去马车外等着”   “本世子是你家长姐的未婚夫婿,还是由我亲自来。你们都出去。”   暮晴为难的看向季昀。   季昀正低头看趴在马车上昏迷着,后背被血水浸透衣物的暮沐,不知在想些什么。感受到暮晴的目光,便用力拉过沈离,与他一同下了马车。   马车外,众侍卫还在跪着领罪,竟让主子身陷危机,实在该罚。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沈离幽暗的眸子,盯着季昀。   季昀沉默半晌,才开口答道   “是我带她来的。”   “那为何,狩猎结束她才出现”   季昀不满他质问的语气,当下也只皱眉,闭目如实回答,   “是我把她遗忘在马车里。”   季昀睁开眼睛,眸中有自责的神色。   沈离想起方才那情形,嘴角玩味,神色淡淡,留下一句   “人是救你成这样的,你自己送回去罢!”   说罢便翻身上马,带手下走了。   季昀看着他这般潇洒离去的背影,不由得俊眉皱起。   ……   是夜,因有伤患,不宜赶路奔波,季昀下令原地扎营。   他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见暮晴神色疲惫,道   “你去休息,我在这守着”   “那怎么行,男女有别,还是我守着姐姐”   季昀闻言,只觉失去耐心,略为严厉道   “晴儿是忘了当初我是怎么教你的?”   “晴儿没忘,阿策哥哥一早说过,医者仁心,不分男女”   暮晴见他似是心情不好,便也不在多说,“那长姐就劳烦阿策哥哥了。”   见季昀点了点头,便缓缓走回自己的帐篷歇息。   暮沐安静的趴在褥子上,大约因伤口疼痛,她皱着眉头,昏睡得并不安稳。   柔和的烛光摇摇晃晃,映在她苍白的脸上,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多此一举。”季昀看着她,淡淡道。   季昀随手给她掖了掖被角,在她的褥子旁边铺了被褥,找了个一侧脸便能看见她的就近位置躺下来。   不知怎的,脑中不自主地回忆起今日情形来   耳边猛虎的咆哮近在咫尺,他心中一凛,这大物天性擅长隐藏,大意了!距离这般近,似乎难逃一劫   “沈离!快躲开!”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达他身上,相反的却是种奇特的触感。   软软的,温温的,就这般把他抱住,护在身下。   “……我这朋友,可有讲义气?”   简直愚蠢,他想回答她   恍恍惚惚间,季昀便睡着了。   今夜,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第6章 她是女配   这里是哪?将军府?   看着熟悉的地方,确实是季昀的府邸。   可为何张灯结彩,贴满喜字?是谁要成亲?   季昀茫然。忽的场景一变,进到新房里。他看到,新郎是他自己?   原来是梦。   那,新娘是谁?是暮晴吗?   他这般想着。只见梦中的自己坐在桌前喝着闷酒,一杯接一杯。似乎很是苦闷。   季昀皱眉,别再喝了,不怕你的新娘等急么。   只见梦里那季昀喝够了酒,摇摇晃晃的走到床前,冷笑一声,一把掀开新娘的盖头。   新娘一怔,抬眼柔柔的望他喊到“夫君……”   竟不是暮晴,而且她的长姐?   季昀一愣,怎会是她?   梦中的季昀用没有温度的眸子看着她,语气带着凶狠   “既然执意嫁给我,便不要后悔!”   暮沐伸出柔荑轻轻拉住他的喜服,温柔的看向他   “夫君,我是真心悦你,定然不会后悔!”   随后又道,“天色已晚,你喝的这般醉,不如早日歇息罢。”   季昀闻言,一把挥开她,大步离去   “不知廉耻!”   暮沐呆愣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眼中逐渐湿润,虽充满委屈,柔柔中却透着坚定。   季昀不解的看着梦中的她,开口询问“为何要这般?”却无人回应。   日复一日,梦中的季昀再没踏进她的院子。   而他却离不了此地。   只得每日百般无聊的看着丫鬟喜儿兴冲冲跑来,向她汇报与他身边的侍卫打听到的今日行程。   无非就是梦里的季昀去了哪里,吃的什么,喝的什么,然后看她拿笔一一记下。长期下来,她便知道他喜爱什么,讨厌什么。   闲暇时刻,她便练武消磨时间,反反复复也就那些简单的招式。   他皱眉,终于知道她只是个有些内力的三脚猫。   就凭这些,还敢替人抵挡老虎的袭击。胆色可嘉。   “侍卫说,将军今日看到二小姐与沈世子恩爱,心情不好”   暮沐闻言,便低着脑袋,不发一言。   “都怪我太自私”半晌,他听她呢喃道。   “要是能弥补他就好了。”他看她苦涩的笑了笑。   笑的真难看,他道。   或许,她真是想补偿他的。因为她拿着记有他喜好的本子开始学做菜。   那双细嫩的手举着菜刀。他在一旁看着,有些替她紧张。   果不其然,刚切几下,就把手割了。   笨手笨脚的,赶快放弃吧!他皱眉。堂堂将军府,缺厨子不成?   他发现,她真的挺能坚持。连续学了半月余,手上割的口子七七八八,现下做起菜来,总算像模像样。   即便如此,又有什么用呢?梦里的他又不会来。   季昀不知为何有些不悦,梦里的他怎会这般?   有一日,他来了,叫她梳妆打扮,去参加暮晴的喜宴。   她便陪同他去了,喜宴上沈离满脸容光焕发,便知道他们在一起很幸福。   反观她与季昀……她第一次有些后悔强迫他了。   那日他喝的烂醉,粗暴的把她按在床上。她忍着难过,看着晃动的床头。   这是唯一一次与他这般亲近,她要好好记得才是,虽然很不美好。   第二日酒醒,他便忘的一干二净。就算没忘,也改变不了什么。她心想。   “总有一天,我会还清欠你的。到时候,你可会开心?”   她这般说。   梦里的季昀看着她目光盈盈的模样,嗤笑“拿什么还?”   他心爱的人已嫁与他人,要怎么还?“用命么?”   梦中的他再一次拂袖离去,留在原地的她一脸决然。季昀隐隐有些不安。   “二小姐来了,正和将军在前院说话,小姐要去看看吗?”   暮沐闻言,摇摇头,   “不去了吧,他不喜欢看见我”   喜儿不忍“怎会,小姐这般好看,哪会有人不喜欢!”   季昀闻言,看着暮沐姣好的面容,些许默然。再低头看看她纤细的身段,便有些皱眉。   这般弱不禁风,他心想,若是再胖一些,圆润一些才更好看。   暮沐柔柔的笑了。   她到底,还是悄悄去看了,运用轻功,从屋顶飞过,却看到有刺客潜伏,不止一个。   他们很是狡猾,先是出现几个,调虎离山,把侍卫全都引出府去。   见院内只有季昀和暮晴二人,方才全然出动,全副武装,身怀利器,武功高强。这般有备而来   大概是他的仇家吧。   他武功高强,又善使毒,就算以寡敌众,也毫不落下风。   季昀在她身旁看着她满眼迷恋的盯着梦中的他打斗的身影,略微叹息“就这么喜欢吗?”   “妹妹小心!”   她忽的一声大喊,快速运功飞向他身后的暮晴,把她推倒在地。自己却被刺客一剑刺中心间动脉。   季昀愣住了,想抱住她的身子,她却穿过他,倒在地上。   伤了心脏,药石无医。   梦中的他眼神一动,满眼血色,浑身充满戾气。都该死……   当最后一个刺客倒下,他转过身来,她所躺的地方已成血泊。   她瘦瘦弱弱的,身上这么多血吗?   要流干了……如何是好……   他不敢看,只得撇开眼。   暮晴许是受了惊吓,起身走到他跟前,又是一软,瘫倒在他怀里。   余光看见她费力向他伸出手,他想握住,却发现自己已浑身僵硬。在望去,她已放下。闭着眼睛,安静的似睡着一般。   ……   蜡烛燃尽,帐篷内一片黑暗。季昀睁开眼睛,但觉一片清明。   夜还长。   他捂住悸动的心脏。就着夜色,看向身旁那人安静的睡颜,想缓缓伸出颤动的手抚上,却怕惊扰她睡眠……   只是个梦罢了,为何觉得苦涩,他不明白。   ……   清晨,耀眼的光束穿透帐篷的布料,照射进来。   洒在正趴在床上,安然酣睡的女子侧脸上。   只见她眼皮轻轻动了一番,秀眉轻皱,似是嫌阳光刺眼,扰了睡眠。   季昀在一旁静静看着,正想伸手为她遮住光线,哪知她利落的一个翻身,背部压在褥子上   “啊!”   她瞬间只觉整个背部火燎燎的生疼,条件反射般猛地坐起身来。   孰知用力过猛,似是伤口裂开,便又是一声撕心裂肺   “啊——”   空旷的郊外,刺耳的女声划破天际,把树上的鸟儿都惊飞了。   暮沐瞬间泪眼汪汪,整个小脸皱在一起,彻底醒了。   季昀扶着额,看她这般一连串措手不及的动作,可谓是目瞪口呆。又看她疼成这样,连忙伸手让她重新趴在褥子上。   “呜……”   她痛的厉害,不敢在动,趴那里老实的用胳膊枕着脸,委屈的眨着眼睛,啪嗒啪嗒的掉金豆子。   时而发出些哽咽的抽泣声。每抽泣一下,身子便要跟着抖动,一抖伤口就痛,便更要委屈。竟然成了恶性循环?   季昀看在眼里,略无奈的叹了口气。眼泪怎的这般多?   暮沐听到了声响,这才想到还有个人在帐篷里。   有旁人在场便不好在哭,怕叫看了笑话,只能看他一眼,强忍了忍,仍有些抽抽搭搭道   “怎……怎么是你?”   季昀见她的表情变化,方知她所想,便侧过身去故意不看。   闻言,觉得此话略有耳熟,想起是昨日刚对她说过的。心下微微一动,起了戏谑的心思,学她道   “姑娘何出此言,这里是我的地方,我不能在这?”   暮沐闻言,看他一眼,又抽抽鼻子,自是可以   “那……那我怎么在这?”   季昀一顿,神色莫名的看向她。   暮沐等了半晌,没听到回答。只见他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也不在意,随意又问道“我妹妹去哪了?沈离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到她提起沈离的时候,竟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暮沐心下奇怪,上次上元节见他俩一起,似是关系较好的。   半晌,忽然听他道   “这般关心沈离做什么?”   缓了缓,又沉声道“你愿意替旁人挡老虎受伤,旁人不见得就会把你放心上。”   暮沐闻言,略微皱眉,道“什么旁人?他答应做我义兄,平日也曾帮过我的。”   顿了顿,又说“而且除去第一次见面,他对我略有防范之外,后边发现,他是挺好的人。师父也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季昀见她帮别人说话,像是护短一般。声音虽听起来柔柔的,语气却是倔强的很。   直觉便不悦了!   才见过区区数面的男子,表面上对她友好一些,唤声妹子,就对人掏心掏肺起来!这般愚蠢!   又想起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梦中竟连自保都做不到!   什么师父?依他看来,定也是个武艺不精的!   思及此处,便嘲讽的冷哼一声,侧过身不再看她。   暮沐现下动弹不得,伤口又火辣辣痛得厉害,情绪本就低落。   见他这般,只觉莫名其妙!便也冷哼一声,置气的把脸撇向另一侧,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季昀见状,不可置信般瞪着她的后脑勺。这丫头,蠢成这样,还敢对他放肆!   气的他一撩衣袍,脚下踢出大的声响,起身出去了。   暮沐闻声一惊,这是什么怪人和怪毛病!被他这行为凶的委屈,只觉的自己无辜的紧。   便嘴硬般心想,凶什么凶啊,有本事等她好了,同她出去决斗啊!   鼻头却是一酸,忍不住又啪嗒啪嗒的掉起眼泪。 第7章 原路等死   帐篷外,   只见暮晴正百般无聊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好奇的看着一众侍卫家臣堆柴生火。   其中一名为首的侍卫,见季昀出来,便上前恭敬道   “不知大人准备停留几日,这次出游仓促,昨日捕猎的食物只够众人维持一天。”   季昀颔首,略微思忖一番。   正欲开口吩咐,余光却督到暮沐所在的帐篷,门帘被掀开,一抹纤细的淡紫色身影,举步轻摇,缓缓走出。   暮沐昨日穿出来的披风已经被老虎抓破,不能再穿。   衣裙的背面也是带有血迹,破损不堪,便只好随意披了件薄毯搭肩上。   因是刚醒来,身边又无丫鬟,便随意把秀发抚向一侧,散在胸前,整个的有些狼狈不堪。   只见她似是因接触到外面寒凉的空气,便忽的“阿嚏!”一声,随后又咳了一咳。   似是动作生硬,牵扯到伤口,嘴角轻声“嘶”了一下,秀眉紧蹙。   此刻这般身着薄衣,秀发微乱,面容苍白的女子,身影纤细的袅袅立在寒风之中,竟萌生出一种病态的美感。   暮沐小心的稳住身形,一抬眼,发觉众人都在看她,便有些不知所措的微微一怔。   季昀眸子扫过他们一眼,随后跨步走来,挡在她面前。   暮沐只觉得眼前视线一黑。   面前的男人身材本就高大,此刻穿着一件狐皮大氅,更显魁梧,这般往她跟前一站,她当真什么都看不见了。   站的这般近做什么?   暮沐觉得被季昀自身带有的气场,震慑的有些压抑。   想后退,后面确是被帐篷堵着。   想到方才在帐篷里,似乎相处的有些不愉快。   她颇为心虚。垂着脑袋焉焉的,不敢抬头与他对眼。   方才在帐篷里,因是刚醒来,加上背后伤口的不适,导致情绪波动太大,脑袋竟让情绪做了主,忘了这人的身份,不仅对他言语顶撞,还竟敢置气。   虽然他在帐篷内没与她一般见识,但也保不准现下会不会忽然恼怒。毕竟在他心里,只会容忍暮晴的性子。   想罢,微微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皱着眉头。   暮沐两只手的手指搅在一起,略微不安的试探道   “季……将军?”   话音刚落,她眼前一恍,只觉肩上一沉,身上瞬间温暖起来。   她茫然的看着季昀,不知道他为何要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给她穿。   此刻觉得自身被一股陌生的体温和强烈的气息笼罩,暮沐苍白的面上竟起了红晕来。   她见季昀抿着嘴,面部硬朗的线条略微绷着,身体站的笔直,也不看她。   这般不情愿,看都不想看她,还强迫自己做这举动。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暮沐想了想,微微一笑的摇了摇头。   随即把大氅脱下来,伸出一只手轻抬他的胳膊,温柔的把大氅搭上去,递还与他。   季昀一怔,终于低头看向她,眸中带有不解的神色。   “若是因昨日之事,将军不必为难自己,让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只听她认真的柔声道 “也不必觉得有所欠我,吾只是认错人。”   关于这件事,她是真心说的。毕竟是因为她的鲁莽弄出的意外,文中没有这剧情。   说罢,似是觉得冷,便抬起两只纤细的手放在嘴边呼了呼热气。   无意间,看到坐在火堆旁正在烤肉的暮晴的背影。   想了想,又道“都是因为我受伤,连累的你与晴儿二人都不能尽兴地游玩,劳烦将军差人先行送我回家罢。”   说完,便礼貌的福了福身。   她等了半晌,不见答复。   大约是不屑搭理她?她正这般想着,嘴角便略微无奈的扯了扯。   “阿策哥哥!长姐!”暮晴一只手拿着烤好的鹿肉,一只手朝他们摆了摆“肉烤好了,快过来罢”   “随你。”   季昀扫她一眼,转身朝暮晴走去。   一阵寒风袭来,刮起暮沐的衣物,淡紫色裙摆在风中飘起,似是朵不畏严寒,迎风绽放的花般娇丽。   ……   三月惊蛰又春分,转眼一月过去。   暮沐自那次狩猎回来,便感染了风寒,颇为严重,这些日子,一直闭门未出。   也多亏了暮晴自幼随季昀学得医术,现在已好透了。   暮沐背后被老虎抓掉的皮肉,也长好愈合了。只是留下的疤,有些狰狞,也不知能不能消掉。   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有朝一日会回到自己的世界,丑就丑了罢。   暮晴生辰将至,已到了及笄的年华。   而年长她一岁的暮沐,却因刚回来不久,自然也还没为她办及笄礼。   而她的生辰月份,则晚暮晴数月。   这……理应先为嫡女补办。   暮松德把他的意思告知暮晴的生母李氏。   李氏闻言不悦,又不好明言,便拿帕子低头做委屈状   “老爷!你那长女是可怜,但这关我们的晴儿什么事儿,要先等她的生辰及笄,那我们晴儿岂不是要推到下一年。难道只因她晚了一年,就要连带着我们晴儿与她一样吗?晴儿难道不是你的心头肉?你就忍心!”   李氏说罢,看他表情有所动容,继续道   “再说了,就算我们晴儿等得,那季府的少将军可不一定等得!”   暮松德闻言一震,觉得她说的有理。   虽说明眼人都能瞧出那季少将军对待暮晴的用心,但是却没有婚约,不似暮沐与沈府世子的娃娃亲,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保不准他的爹娘会等不及为他寻个门当户对的小姐。   真要是这样,一年时间,人家孩子都生出来了!   等不得!他暮家区区一介商甲,怎么也要攀上季府的高门!   便立马唤管家去下准备请帖,待暮晴生辰那日设宴及笄。   “这……先为二小姐举办?”   管家闻言,略疑惑的看暮松德。这样,岂不明摆的无嫡庶之分?   虽然名头上,暮沐是嫡女,但是她生母已不在,如今在府中算是无依无靠。   暮松德又是个听老婆话的,二房李氏的地位,早就顶替了亡故的正室。   也是可怜。管家摇摇头,了然的下去了。   暮沐知道此事后,发觉剧情已经将要自行推动,紧张起来。   此刻她正烦恼的坐在窗前,一手撑着下巴,咬着唇,费力的回想书中的剧情。   在山上生活了八年之久,日子又过的太过安逸。她本来又是个随遇而安,对事儿不上心的,   现在临到关头,发现文中好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很是懊恼!   等暮晴及笄后,或许季昀就要对她表明心意了,   可文中似乎是在他表白前,被暮沐硬要求嫁给他的。   哎!   她到底,是怎么对季昀耍的手段,硬强迫着他同意娶她的……   估计是做了丧尽天良的事儿。   不然,为何书中的季昀会这般厌恶她?   既然如此,暮沐咬咬牙,好!看来她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   ……   傍晚,天色尚且余些光亮。   暮沐草草用过饭,便静静的坐在圆凳上,身子斜倚着八仙桌,看着一旁的喜儿为她收拾床铺,若有所思。   近来一个月,暮沐因病在身,都未出过门。   每日闲来无事,天刚要黑,她便早早上床歇息。   喜儿也都习惯了,早早便给她铺床。   见收拾的差不多了,喜儿便走来伺候她洗漱换衣。   待一切收拾妥当后,暮沐穿着里衣坐到绣床上。用手捂着嘴,当喜儿的面打了个哈欠,柔声道   “好困,我要睡了,喜儿也去休息吧”   “那小姐好生休息,喜儿下去了。”   暮沐应了一声,静静的看喜儿走出房门。   随后用内力凝神听门外声响,确保已经无人。   只见她一溜烟的走到衣柜处,拿出白日里偷偷潜进库房拿到的家丁服套在身上,又对着镜子,在头顶挽了个圆圆的发髻。   倒有些家仆的样子了。她看着镜子略微满意的点点头。   但是要旁人看来,那粉嫩的小脸,露在衣物外边那双白皙的手,细嫩的脖子,还有那纤细的身子骨。   虽是男性打扮,但整个一嫩生生的,倒像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   只见她拿了装有银两的荷包系在身上,吹了灯,悄悄的打开门溜到后院的围墙边上,运用轻功一个轻巧灵活的跃身,便跳了出去。   因天色还未全黑,街上的小吃夜市都才刚刚开张,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呆在家中许久未出过门的暮沐,一时之间便竟然忘了正事,稀奇的四处闲逛起来。   “听闻前面新开的那家庆丰阁,厨子是外地请来的,做的饭食是外地风味,每日生意极好,定是做的极其好吃!”   “真的吗?那不如我们一道儿去尝尝鲜!”   外地风味?   暮沐在家连续吃了一个月同一个厨子做菜,早就有些腻了,因此晚饭只吃了几口,现在倒觉得有些饿。   暮沐舔了舔嘴唇,不如去吃个夜宵吧。   便小跑上去,尾随在方才说话的那两人后边,也要去庆丰楼吃饭。   没想到这庆丰楼是个二层的大酒楼,一楼台子上还有唱小曲儿的。   “客官里边请!”   食客很多,店里伙计忙的招呼迎人。面上很是热情。   忽的见到只身一人,家丁穿着的暮沐,面色一顿,疑惑到“客官也是来用餐的?”   暮沐礼貌的点点头,略为踌躇道“唔……我只有一人,能进吗?”   那伙计闻言心道,来这酒楼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哪能是他这样的小家丁能消费的起的,便正要婉拒。   “咦?”   也是刚进门的一位青年男子,无意间看到了暮沐,过来搭话道   “这俊面的小公子怎的孤身一人?是来用餐的吗”   那伙计一瞧,与这男子一行人的几个公子哥,都是穿着富贵,言行略为风流的,一副纨绔子弟模样。   再一看暮沐白白嫩嫩娇里娇气的,确实听闻有些公子好这口的。还是略有为难道   “实在不巧,本店没有一人坐的小桌,所以……”   暮沐闻言点点头,还是礼貌的对他道“既然如此,那”   话还没说完,只听那青年公子“哎”了一声,亲昵的拉过暮沐,   “既然来了,哪有走的道理?”   这人名叫李显,经常和众多趣味相投的纨绔子弟一起出来寻欢作乐。   不过平日也都是在烟花巷柳之地才如此。今日忽的见到眼前这白白净净,未涂脂粉便如此俊俏可人的暮沐,又闻嗓音软软,只觉的柔软可欺。   不知是哪家的小家奴跑出来了,也不管是男是女,忍不住出言调戏。   暮沐闻言茫然的看他   “可是……”   “本公子见你有眼缘,不如交个朋友?走,本公子请你吃饭!”   说罢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便热情的拉她往里走。同行的几个公子哥哈哈地笑那男子。   她也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暮沐于是就这样,被那男子大力握着手腕走上楼   “唔……这位兄台?”   暮沐被他拽的不舒服,用力挣了几下胳膊,没挣开。   “你……先放开我罢!”   “小美人别急啊,”那男子感觉到这小家丁在挣扎,回头调笑道“前边这就到了。”   暮沐闻言一惊,直觉道“什……什么小美人,我可是男子!”   那男人闻言朗声笑起来,故意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暮沐被他这眼神看的不自在。这人,好生奇怪。   她不悦了,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处停住脚不愿走。   “我要回家了!”   见她嘟着嘴,小脸气鼓鼓的模样,李显按耐住想进一步欺凌的冲动,故意道   “还说自己是男子,那为何扭扭捏捏,像个娘们似的?”   暮沐闻言小脸一红,不自觉提高了些声音“谁扭扭捏捏了!”   说罢,不准备在搭理他,转过身便要下楼。   她随意一低头,冷不丁的与一双熟悉的眼睛对视上了。只感觉那人似是一怔。   妈呀,季昀!   暮沐不给他有所反应的机会,一瞬间便回身拉住李显快步往前走。还慌乱的低声道“快走快走!”   方才见她跑了,正想去捉住她的李显,先是惊讶暮沐这快速转变的态度,面上一喜,欣然的被她拉着。   没成想,刚走了没几步,暮沐便被人从侧面伸手拦截住。   暮沐心虚的看向拦他的人。   这人,不是上次见到的季昀身边的侍卫首领又是谁?   只见他对她礼貌一笑,给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看看后边。 第8章 原路等死   暮沐这次出来其实是为了寻找药店买药的,而且是要买那种,难以启齿的药!   所以她才找了身男装穿上。   而她想下药迷惑的对象,此刻正站在她身后等着她转身!   暮沐心烦意乱,虽然别人不知道她的想法,但她还是忍不住心虚!暗下心思流转。   只道方才也只是匆匆瞧了一眼,干脆先跑,事后若被问起,不承认就是了。   来此处与友人赴约的季昀,方才便觉得楼上有个背影眼熟。   看到是男子装扮,便无奈摇了摇头。暗自嘲讽自己,定是最近总是被同一个梦境所影响,连见到个男人,都觉得像梦中那人。   哪知上了楼,与这人正面对上,这才方知不是错觉!   一月不见,却夜夜梦见。   好些日子夜里没睡好的季昀,现下见了真实的人,竟觉得恍惚!特别想上前告诉她,   不要再到他梦里来,扰他睡眠了!   待按耐下来,季昀又想到她闪躲的眼神,略微斟酌。何故见了自己怕成这样,还穿成这般出来。   分明是有鬼。   随即看见她拉了一个男人就跑。季昀面色猛地一沉,难道因为这个?   怪不得……怪不得在梦中,自己对她会这般厌恶!分明是活该的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男子,值得她这副打扮偷跑出来!   若是没叫他满意,待会儿该用什么方式宰了才好。   听到她还竟慌乱的低声与那说“快走快走”,一副生怕被熟人发现的样子,只觉更为生气。   哼,准备走哪去。季昀偏不想如她意,便叫手下把人拦住。   等半晌,见她迟迟不转身。只觉得耐心用尽,正想举步上前。   只见那抹身影忽然把那男人朝他手下一推,自己推开一个隔间,竟跳窗逃了。   “这……大人,要去追吗?”   手下见状也是一愣,慌得过来问他。   “派人跟上,暗自护送回府,别被发现了。”   季昀低头用手抚了抚额心,又眯起双目,阴沉的看向那男人   “将他带回去,严加审问!”   若是她乖乖过来,与他解释一番,说不准他还会相信些什么。   这般逃跑,分明此地无银三百两,心虚所致!   不过,随后他又皱起眉头,想到她要如何,关他何事?便不再理会。   暮沐一路轻功跑的飞快,心跳的“扑通扑通”,还真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儿一般。   但事实上,她才只是起了一点贼心,根本还什么都没做!   “暮沐啊暮沐,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他能吃了你不成!”   直到看到一家名为“回春阁”的药店,便不在多想,抬脚走了进去。   等在走出来的时候,满脸通红。   她实在没脸回想方才买药的场景。   “公子来抓药还是看病啊?”药店伙计见来了人,热情的问道   “唔……买药”暮沐把头埋的低低的,声音小的像蚊子“那……那种药!”   “啊?哪种?”那伙计听不清,大声问道   “就是……男的,吃了后想那样那种”暮沐把头埋的更低了   “啊?”伙计想了想,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道“你说的是媚药啊?”   旁边的老大夫和一个女眷听了,都好奇的向这边看过来。   暮沐咬咬牙,也大声道   “是的!麻烦配多一点!要药效特别猛特别猛的那种!”说罢,又道“可不能蒙我,要是吃了没效,我便回来找你们,告诉大家你们卖假药!!”   她忘不了那伙计把药递给她时候的那种奇异眼神……特别的怜悯??   ……   今日逢暮晴生辰,暮松德设宴为她办及笄礼。   收到请帖的宾客陆续都到了府上。季昀自然也来了。   他的轿子前脚刚在暮府的大门前落下,旁边后脚也落下一顶轿子。   季昀一眼认出那是沈王府的。   他便站在原地等人出来,略为疑虑的猜想,可是他舅舅或舅母?   今日借此事前来道贺,顺便商谈沈离的婚约来了?   正思忖着,只见里边身着浅色华服的人,略微优雅地低头弯身,从轿子中走了出来。   “你怎会来?”   “表兄能来,我为何不能来”沈离微微一笑。“自然是暮家递了请帖”   他没说的是,他父王母妃身份尊贵,不愿屈尊一介商户的府邸。   多年前与暮沐生母为两个孩子定有婚约,如今多年过去,故人已逝,也是不大想认账了。   而他自然也不是为了暮沐来的。   “想必是为了观看未来妻妹的及笄礼?”   季昀说出此话时,提到妻妹二字,不知为何,心中有丝不悦。   沈离闻言一顿,不知为何也俊眉皱起,意味不明的看了季昀一眼,给家仆使了个眼色,让他递上请帖,径直进府里去了。   “沈王府世子到——”   “镇国将军府少将军到——”   忽的听到门口家丁大声的通报,这两位贵客来了!暮松德面上很是有光,瞬时居然觉得整个暮府蓬荜生辉!匆忙去把人迎进来,请上座。   宾客们大多都是生意上的友人,私下便议论纷纷。   不得了啊,皇亲国戚都来了!都道这二小姐好福气啊,居然结识这两位人物。   暮沐今日打扮的颇为精致,此刻正在座位上乖乖巧巧的坐着。   见暮松德恭恭敬敬的带领着人向她位置走来,她定眼一看来人,也不知是想起什么,面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两位公子和小女坐在一起吧,年轻人,也好说说话,我那二女儿,过会儿行完礼便过来”暮松德说完,临走前给暮沐使了个眼色,叫她好好招待贵客的意思。   暮沐无奈,只得起身给两位贵客福了福身。又本能的往旁边挪了挪,想离他俩远一些,谁知季昀径直地向她走来,一把在她身旁坐下。   “唔……”暮沐见此,也只好原地幽幽就坐了。   想到那晚在庆丰阁被季昀遇到,略为心虚,不自觉的微微侧脸偷瞄他一眼。   只见他坐得端正,目无斜视,并没搭理自己的意思。   转念又想,他与自己无亲无故的,加上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不问才是正常。想到这儿,便松了口气,放松了一直有些紧绷的身体。   于是并没看到,察觉到身旁自然下来的人的季昀,神色复杂的也看了她一眼。   ……   季昀记得那日从庆丰阁回府后。   手下向他禀报,   那名为李显的男人与她根本不认识,只是城中的一名纨绔子弟,见了暮沐临时起的歹心,有庆丰阁的伙计为证。   季昀颔首,想到她逃跑时毫不犹豫把那男子推出来的样子,便已经猜到了。毕竟以她的性子,能为自己的朋友连老虎都不怕。   但是手下接下来说的话,叫他大吃一惊!   “暮姑娘从庆丰阁走后,并没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一家药店。”   “药店?”   季昀闻言剑眉一皱,低头疑惑的心道   她可是,身上的伤未痊愈?还是伤寒仍未好。   她这一月用的药,乃是他亲手调至,所用药材也都极其珍贵。特地派人送去让暮晴为她用上的,怎会没好?   “是的,暮小姐买了药走后,属下特地进去问了一番,发现暮小姐买的是……”手下说到这,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看着季昀。   “买的什么?”   “媚……媚药!”   手下说完,便听一声脆响,只见季昀猛地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你说什么!”   那手下见状,慌忙单膝跪下,继续拱手道   “那伙计还说,暮小姐特地嘱咐……”   说到这,抬眼瞧了瞧季昀的阴暗的神情,咬咬牙   “特地嘱咐要药效猛地!”   “滚出去!”   季昀一掌把桌子拍的四分五裂,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如此大胆!究竟想做什么?简直本性难移!   待他冷静下来,看着破碎的桌子。心下不悦,反应有些过激了。   季昀当时想,那梦如果是真的,若真对这女子有所亏欠,就在她犯错之前,给她拦住,叫她不在重蹈覆辙便是!   虽不喜她,也是可以平日里照顾一些的,就当弥补了。、   ……   不一会儿,暮晴便盈盈的从内院出来,长辈开始为她行及笄之礼,   她母亲今日为她梳了个步摇髻,行罢礼,发髻上插了簪子,很是好看。   暮沐盯着,不由得有些羡慕。   心道,这般佳人,若她是男的,只怕连她都会动心。   目光不经意间扫到沈离,只见他也在盯着暮晴,眼睛一瞬不眨的。   “阿策哥哥,沈世子,你们来啦!”   暮晴的母亲李氏方才就瞧见了季将军,待暮晴一行完礼,便放她下来入座。   “恭喜晴儿,从今日起,你就是大姑娘了”季昀对她温柔道。   还记得八年前,他随父将领命去山中剿匪,偶然救下一家商人的车队。   在横尸遍野的场地中,一眼便看到个娇娇小小的女娃,正无助的啼哭。   大人都各自慌乱不已,也没个人管她,孤零零甚是可怜。   当年还是少年的自己,便不由自主的走过去,一开口,声音还稍显稚嫩   “已经没事了,不要哭了”   那女娃抬头看向他,满脸泪眼婆娑,抽抽噎噎   “是,是你救了我吗?”   年少的季昀点点头,便见她明媚起来,甜甜一笑   “谢谢你,哥哥”   于是,这一声哥哥,就叫了八年。   季昀只觉得,在无情的杀戮过后,这遍地血色中,那笑容弥足珍贵,仿佛穿透他刚硬的心,触及到最深处的一片柔软。   这八年里,他对她百般宠溺,给予一切美好的东西,也一直都在期待她长大。   可在梦里,他的期待被另一个自私自利一厢情愿的女人破坏了,虽然后来,那女人死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忽的一抽,不由得心生一丝厌恶,恨恨的看着身侧坐着,神色悠闲的女人。   都是因她而起!让他近日来,总是心情烦闷!   似是感受到带有恶意的目光,暮沐疑惑的看过去,却没看出个什么。   她心道,季昀此刻心思定全放在暮晴身上,哪有功夫关注其他。   便耸耸肩,暗嘲自己多虑了。却顺着方向,发现沈离正看着季昀与暮晴其乐融融的相处,神色中竟带有羡慕。   这……原来如此!男主被女主吸引了。   暮沐发现了此事,心情雀跃起来,便不自觉的瞪着一双杏眼,目光炯炯的盯住沈离好一番研究。   作者有话要说:  不黑原男女主的哈 第9章 原路等死   沈离余光察觉到有人在观察他。   顺着望去,见到是暮沐正在对他一脸兴奋的探究,便无奈的对她举了举杯,示意一番。   暮沐看到举杯的动作,愣了愣神,   想起了一会儿她想做的“好事儿”,不由得神色黯然下来。   看了看身侧,暮晴正与季昀喋喋不休的说话,季昀虽言语不多,神色却略带宠溺的安静聆听。一个娇柔多姿,一个铁汉柔情。   暮沐啊暮沐,人家深情男配和女主现下还好好的,你非得这样,这不造孽么!不死你死谁呀,唉!   因心事重重,她便这样一直乖乖的坐着,动也不动的。   “妹子”   同样闲来无事的沈离,见暮沐这般焉了吧唧的神情,觉得好笑,便端着自己的茶水杯子走来,在她另一侧空位上坐下。   暮沐正双眼无神的发呆,听到声音便回过神来   “唔……见过世子……”   “呵,上次不还直呼我名讳来着?”沈离玩味的看着她,悠闲道“数日不见,妹子竟就对为兄,生疏成这样了?”   暮沐随意道“之前是不懂事儿,如今吾妹都已及笄年华,吾这姐姐,自当不能像以往那般了。”   暮沐说完,似是想到了新发现的沈离的心事,眼睛闪过一丝戏谑。   只见她忽的扭过头,   一手撑着脸,就故作姿态的看着沈离,露出一抹坏笑   沈离一顿,被她盯得略微不自在,   “你……干嘛这样看着本世子?”   “数日不见……世子的相貌还是这般俊秀好看”暮沐眨眨眼,随即露出一脸痴恋,“真叫人……甚是想念!”   “噗!咳咳!”   沈离闻言,忽的被口水呛到!这大庭广众的,   不悦道“妹子,莫要胡闹!”   暮沐坏笑着盯着他,悠悠道   “世子怎的脸皮这样薄,自身好看,还容不得别人夸啦?”   说罢,往他耳边凑了凑,小声道“还是说,怕我妹子看见,会误会?嗯?”   沈离闻言,方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被调侃了?   他沉吟一番,挑了挑眉,也故作姿态的反过来向她凑了凑。这下距离近的太很,都快脸挨脸了。   暮沐一顿,只得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乖乖正了正身子。   只听他挨着她耳朵,语气沉沉道   “关你妹子何事,可别告诉本世子,你不知我俩的婚约?看来为夫的相貌,甚得娘子的欢心”   暮沐听罢,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抖了一抖,道   “兄长可别拿吾开玩笑了,我可是真心把你当兄长的,要不然,上次狩猎也不会如此担心兄长的”   沈离闻言,仔细的看向暮沐的脸,见她神情坦然的对他微微一笑,   “还是说,兄长没把我当妹子?对我另有所图?”   沈离方才已经相信她的话,放下心来。又听到一句厚脸皮的,被她气笑了。随口道“妹子醒醒!别做梦了!”   随后又想到上次上元节,暮沐临走一副神不守舍看着季昀的模样,忽的坐直了身体。   暮沐一愣,不知他要干嘛   “妹子当真觉得为兄好看?”沈离微笑着悠悠问道   暮沐听到他提高的声调,略微茫然的看了看他,犹豫道   “唔……自然啊”   “那,妹子心中,本世子好看,还是表兄好看?”沈离凤目微眯,一副认真的样子看着暮沐,道“只可答一个!可不能敷衍本世子。”   暮沐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离,只见沈离学暮沐方才的神情,竟俏皮的对她眨了眨眼。   竟这般幼稚。暮沐心里嗤之以鼻,心道,季昀大概不会搭理他的话吧。   想到这,便好奇的向季昀方向看了看。哪成想季昀听到这个问题,也正在看她,二人目光便对视上了,暮沐慌忙错开眼,又把头低了回来。   “唔……世子与将军二人……风格不同,怎可比较。”但是按现下的关系,分明是和沈离较为熟悉,与那季昀,并无什么交情,思索一番,咬牙道“在吾心中,自然是觉得兄长是独一无二的……”   沈离听罢,得意的看了眼季昀,语气略带批评的对暮沐道   “怎可这般说,表兄听了若是不开心该如何是好”   季昀淡淡收回目光,不予理会,   “无聊。”   “不过说起来,怎未见你带发簪?”   沈离看过今日暮晴戴上簪子,觉得好看,无意扫她一眼发髻,见是用与衣物同色的发带绑着的,虽也是好看,只觉得少了些什么。   暮沐闻言,便随意的答道   “回来的晚,去年在山上便已过及笄,但父亲说等今年生辰在为我补办及笄礼,让我等到那时再带”又无所谓的道“其实我觉得没必要,过去了就过去了呗,而且有些东西,也不是能想补就补得了的。”   “你倒是想的开”沈离听罢,也不以为意,淡淡道。   “别说这些了,难得今日吾妹生辰,我们喝酒如何?”暮沐端起酒杯,只觉得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不自觉的放下戒备与他亲近,柔柔看他一笑,很是甜美。   沈离静静盯她半晌,嘴角也缓缓翘起,   “依你”   邻桌的宾客,早就想过来与沈、季二人敬酒搭话,却见两位都是只喝茶水,迟迟寻不到机会。见沈离现下喝了酒,像开了个端似的,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走来与他敬酒。   暮沐见他这般抢手,倒轮不上与他喝酒的机会了,不由得有些自责,怪自己无知   “你,少喝一些”   沾了酒,沈离目光幽幽,凤目睥睨向她看来,只听他缓缓开口,嗓音低沉“关心我?”   这微醺的样子,暮沐一愣,竟看痴了。   “吾……吾自然关心兄长……”   醉酒的兄长,甚是妖孽。暮沐缓过神来,可不敢再看,怕把魂勾了去。   无意的侧过脸,发现一旁的季昀,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目光中带有探究。   暮沐一怔,礼貌的微微的撇开眼。   静下心来想了想,余光看季昀也不在看她,便悄悄一只手把酒杯放在桌上,另一只手的把衣袖中的药粉洒进酒杯中,神不知鬼不觉。   暮沐对着下了药粉的杯子,缓缓倒满酒,轻不可见的晃了一晃,对着季昀柔声说道   “听闻季将军当年对舍妹有救命之恩,吾愿敬你一杯以致谢意。”   季昀侧过身来,看向她的眼睛。暮沐目光闪烁,垂下眼来不敢与他对视。   怎的迟迟不接?   暮沐不自觉的咬着唇,终于疑惑的抬眼看向他。   只见季昀定定的看着她不语,目中仿佛洞察一切。   暮沐一怔,瞬间觉得心虚。   犹豫一番,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委屈起来,便把杯子放下了。   其实她的性子优柔寡断,一直下不了手,也根本不想对一个不认识的人有所牵扯。倒不如一刀杀了她来的直接!或许她不适合做这种类型的女配,她无奈的想,也许,要一直呆在这里,回不了家了。   暮沐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有些模糊,便把头低下来,怕被人瞧见。   “怎的不说话了”   是季昀的声音。   暮沐茫然的侧脸看他,有些不确定的问“……是在和我说话?”   一开口,竟有些哽咽。   季昀一怔,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暮沐没发觉有什么不妥,但在旁人眼里,她双眼红红的,带有湿润,明显的是受了委屈,偷偷在哭。   这算什么?   季昀随意一闻,便知道那酒有问题。本来想强迫她自己喝下去,给她一次严厉的教训,好叫她长记性。现下倒有些下不去手,他还什么都没做,她有什么可委屈的?   见他沉着脸不说话,暮沐有种直觉,好像他已经知道她的小动作了,心中有些歉意,便张了张嘴,小声呢喃道“对不起……”   季昀闻言身体一僵。   只见她眼中含泪的与他道歉的模样,竟恍惚的觉得与梦中身影重叠在一起,   “我会还清欠你的,到时候,你可会开心?”   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   梦中的感觉又忽的袭来,他心中一抽,只觉得憋闷。随即对桌子猛然一拍“道歉有什么用!”   这一掌声响很大,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   暮沐被震的一愣,眼睛瞬的一红,却也不敢哭。就这般呆呆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沈离闻声看过来,见暮沐被吓的呆愣,便不悦的对季昀道   “表兄这是何意?”   暮晴也被吓了一跳,慌忙与沈离解释“长姐方才敬了一杯酒给阿策哥哥,阿策哥哥似是今日不想喝酒,也不知怎会变成这样”   沈离闻言,冷哼一声。垂眼看到暮沐身前有杯倒满的酒,便随手拿起来,   “可是这杯?”   暮沐还未回神,眼神只呆呆的随沈离拿酒的手移动着,直到跟随着那手,移到他的嘴边去,慌得才反应过来,吓得花容失色“不能喝!”   暮沐扑身夺过酒杯,已然迟了,杯子里空空如也。   “……”   沈离见她飞身扑来,先是吓了一跳,现下看她对着个空杯子愁眉苦脸。便更加不悦的对季昀道   “看表兄干的好事儿!把我妹子吓成痴傻的”   侧脸一瞧,觉得有些不对。顺着他方向看去,怎的一前一后的两个人,都用着一副相似的,似是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他?   暮沐扶着额,欲哭无泪!沈离!我对不起你啊! 第10章 原路等死   暮家硕大的院子中,虽设有宴桌数张,此刻却静悄悄的。   方才因季昀的那番举动,别桌的宾客都好奇的关注着这边,带有看好戏的神色。   不知这两位贵客是因何事发了火。   暮松德和李氏慌张的赶过来,见季昀抿着嘴面色不善,暮沐一副眼睛红红,像是要哭的神色,   这是……   李氏首先不悦的瞪了暮沐一眼,对着季昀讨好道   “不知将军因何事发怒啊,可是这不懂事儿的丫头惹了将军?”   她见季昀无反应,又瞥了眼低着头一语不发的暮沐,叹了口气道   “将军有所不知,这闺女说来也是可怜,自幼与家里失散,近些日子才寻回来的,到底是从小没人教导礼数,您可别与她一般见识了。”   季昀闻言,看向暮沐,只见她一直垂着头,看不见神情,一副可怜样。心下也有些后悔,一时没控制住,竟把动静闹大了。   罢了,看这模样,应该是知错了。   正欲开口平息此事,却见暮沐抬起头来,眉眼仍然柔柔,目中却透着坚定。   他在梦里,也曾见过她露出这神情,   季昀心下一动,觉得不好。   “是我有错。”   暮沐抬眼淡淡的看向季昀,忽然站起身离开座椅,对着季昀竟缓缓跪下来,   “请将军责罚我吧”   说完,等不到回应,她有些好奇的抬头,见季昀神色不明的看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将军不必心软,无论怎样,都是我自有应得,要怪……”   她见季昀似是猜到她接下来想说的话,略有慌乱的看下周围,接着用警告的目光瞪住她,便不由觉得好笑,   现下这是如何,本意不就是想惩罚她,此刻却又露出一副好心来,未免不叫人觉得虚伪。   想罢,自嘲了笑了笑   “都怪我不该对季将军,起了不该有的龌龊心思!”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面露惊讶。   “沐儿,你!你胡说什么!”暮松德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厉声说道。   “对不起爹爹,女儿说的是真的。”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暮松德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你给我闭嘴!当着这众多宾客的面,你还知不知‘羞耻’二字何写”   暮沐白皙的脸上,瞬间起了五指的印记,暮松德下手力道很大,那半边秀脸,片刻便红肿起来。   挨了这一巴掌,暮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阵发麻,有些眩晕。   李氏方才一听暮沐所言,心中就已经怒火中烧。这般不要脸!敢窥视她家晴儿的心上人。   现下有了暮松德这一开端,便不顾的开口大骂起来“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看你可怜没有生母,把你当亲生闺女般养着,你竟然这般不知廉耻,我们暮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沈离已然看不下去,蹲下身来与她平视   “妹子……你这是?”   “世子还是不要唤我妹子了,”暮沐平静的看着沈离,缓了缓,闭上眼睛“我当真……高攀不起”   “你方才喝的酒里,是我下了药,欲让季将军喝的,被他识破才……”   “够了!闭嘴!”   季昀皱着眉头,不知道为什么现下觉得心中这般憋闷。他的本意,并不是要当众羞辱她,只是想吓一吓她罢了……   她,难道不要名声了?还是想破罐子破摔,借此赖上自己?   “今日此事,为暮家抹了黑,我自觉有愧,已无颜继续留在这了,只请爹爹不要因为吾这不孝女气坏身子。”   “也请将军宽恕”暮沐平静的说完,便站了起来,把目光看向季昀,想对他笑一笑,可是嘴角刚挑起,就觉得受伤的半边脸很是肿痛,只好作罢。   “可还生气?”   只听她语调温柔,轻轻的问他,像是在对待个小孩子一般。   “不要生气了,”   见季昀不语,她无奈的淡淡道“若要继续生气,我可就没法子了”   “麻烦你,给世子解下毒罢,多谢。”   季昀这般看着她。只觉这人目光清明,似是对方才的一切都无所谓,只在意他有没有解气。   没法子……   季昀不知为何对这句话心存介意,   没法子所以便不管了?难道不能再想吗?他有些恍惚的出神。   待眼神重新聚焦在她脸上,却看到她忍着面上红肿,对他勉强一笑,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被他看出道别的意味。   他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说话,见她忽的一脚踩上椅子,身体轻轻向空中一跃,运用轻功,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宾客们见状,都在私下议论纷纷   “这姑娘,说走便走了”   “不走还能怎么办,敢对个男子下药被识破,哪还有脸留下来”   “说的也是啊,偏偏还是对一位将军,这以后,估计也难嫁的出去了!谁家敢要啊”   ……   暮沐出来的时候还未过中午,身上只带了一些碎银子。   这下可好,可真如书中所写的,一无所有了。   暮沐神色疲倦,焉焉的,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走在出城的路上。   早知道就不该耍帅用轻功飞走,应该脸皮在厚点,去马棚牵只马儿出来才对!   她嘴角自嘲的笑了笑,忽的被人拽住   “姐姐,姐姐……”   她低头一看,有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正抓着她的衣裙,把她干净的裙子,沾了个黑色的小手印   是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他仰着同样脏兮兮的小脸,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请好心的姐姐给点吃的吧”   暮沐心下一软,蹲下来道“怎么你自己一个人在此处,家人呢”   “出来逃荒,与家里人走散了”   暮沐听见,看他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心中有些怅然,居然与这个小孩子同为天涯沦落人。   不同的是,她比他命好些,当初遇到了师父。   正在她出神间,这个小乞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暮沐挂在腰间的荷包,向她身后逃跑而去。   暮沐一愣,   这小子……速度还挺快。   本来是想给他平分那荷包的银两的,毕竟她也快要流落街头了。   罢了,随他去。   反正她会抓野鸡,抓兔子,走一步算一步咯。过去那八年在山上,不知银两为何物的她,不也活的好好的?   这般想着,缓缓站起身,抬脚便走了。   “放开我!放开我!”   暮沐脚步一顿,这不是方才那小乞丐的声音么?   奇怪的回头一看,竟是……   暮沐神色复杂的看着前边,像拎小鸡似的拎着小乞丐的人,   再是厚脸皮,毕竟也是女儿家,方才被当众那般羞辱,此刻着实是不想在看见在场的任何人,更何况是他!   虽然是自己理亏,做坏事未成在先……   想了想,还是不予理会,快走罢!   那人见暮沐看到自己,反而转身走的更快,便一脚把挣扎的叫人心烦的小乞丐踢倒在地,夺过他手中的荷包。   暮沐只听到身后的一声惨叫,慌的回过身来,孰料差点撞上一堵人墙。   “你的荷包。”季昀摊开手放她眼前,等着她接。   “你……”   他那一脚,普通人岂能承受?   暮沐只匆匆看他一眼,侧身越过他,跑向倒地上捂着肚子的小乞丐。   “你无事吧?可疼得厉害?”   小乞丐皱着一张小脸,忍着不哭,倔强的不看她。   “可有伤到肋骨?我摸摸”暮沐说罢便伸手去揭小乞丐的衣裳。   哪成想那小乞丐脸一红,挣扎起来   “不许碰我,我娘说男女授受不亲!你这女子好生不知廉耻,竟随意扯男人衣裳!”   暮沐闻言被他气笑了。强硬着摸到肋骨,见没有断裂的迹象,只是表面皮肤有些红肿,这才放下心来,逗他道“我这摸也摸了,看也看了,该愁着嫁不出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你担心个什么?”   那小乞丐闻言,竟然皱着眉头思考起来,道“那……那只有……”   “只有什么?”暮沐见他一副认真思索的小脸,虽然脏兮兮的,但长相很是可爱。   “那你等我长大,我娶你就是了”小乞丐似是想到了解决的方法,眉头舒展开来。“对!就这样!我也不嫌你丑,也不嫌你老”   “呸!我还嫌你小呢,小屁孩一个,懂得倒是不少!”   暮沐蹲在那里与他打趣,觉得甚是好玩儿,但她还要赶路。   她直起上身摸了摸双袖,沮丧的发现,还真的什么都没带出来,略有歉意道“我出门较为匆忙,没什么能给……”   “对了!”   忽的灵光一闪,便抬手把戴在脖颈上的玉佩取下来放在小乞丐手里“喏,这个送你吧!”   这个玉佩,她拿着也无用了。   暮沐站起身来,嘱咐他“这个东西,应该能卖不少钱,你去当铺当了吧!可别被人骗了,若银子给的少可不能卖!知道吗?”   说罢,摸了摸他杂乱的头发,也不等他回声,便转身欲往城外走去了。   路过还站在原地的那男人时,暮沐脚步顿下来。   季昀便看向她,似是想等她开口说话。   只见暮沐犹豫了一番,便缓缓向他伸出手来,有些不自在道   “我的……”   季昀会意下来,竟也有些不自在,“嗯”了一声,把手中握着的荷包轻轻放她手上。   暮沐拿到荷包,略感谢的扫他了一眼,见他的目光竟盯着她尚未消肿的半边脸,   她条件反射般举起手背轻轻碰了碰,不由道“可是很丑?”   说完她便后悔了,只觉自讨无趣,福了福身便径直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季昀独自站在原地,神色不明的看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 第11章 养鸡村姑   时光荏苒,转眼已两载,又是一年春去秋来。   黎明升起,天空透过黑暗朦胧的云烟,射出第一道光洒在寂静的农院中。   院子围栏里的一群野鸡“嘎嘎!”叫了起来,似是打鸣。   “阿嚏!”   一名农家女装扮的姑娘在破落的院中无聊的坐着,被早上凉气的秋风一吹,倒有些冷,便紧了紧身上的衣物。   她皱眉思忖,眼看深秋就要到来,当下饥荒闹时已久,天若入了寒,不知又要死去多少灾民。   自从两年前与暮家脱离关系后,她便无处可去。   走了远些,却发现远离了皇城,一路饥荒,民不聊生。难怪会碰到逃荒与家人失散的小乞丐。   她久居深山,认亲后又总是闭门不出,若不亲眼看见,她尚不知这书里的世界,居然也有这般苦难。   现在所在的这处村庄,只有她自己一人,村民都已经逃荒而去了。她便随意挑了一处废弃的屋院儿,当做落脚之处。   刚开始她会害怕。白日还好,只是夜里怕黑,一整个村儿都空无一人。   破落的窗外风吹树影,摇摇摆摆,吓得她总是成夜的不能入眠,一个人屈膝坐着默默掉眼泪。   所幸现在也习惯了。   “小咕咕,怪不得方才你们一直在叫,真是乖”   她欣喜的看着围栏里野鸡,只见那鸡窝儿里,静静躺着五六枚鸡蛋。   刚开始的日子,暮沐过得很是艰辛,本想靠打猎捕鱼为生,   却发现林中的动物早已被捕捉的所剩无几,基本像灭绝了一般。   所幸捉到了一只母的野鸡,一时没舍得宰杀,留了一夜,第二日竟发现它下了一枚鸡蛋出来。   便每日只靠一只鸡蛋生存,饿的她两眼发晕。自己食不果腹没关系,可别饿死了下蛋的母鸡,每日都还要捉虫给它吃。   后来又陆续捉了一两只野鸡野兔,放笼子里与那母鸡作伴。   数月之久,野鸡在她的院里慢慢的繁衍下来。   她用银两买的农作物种子,也结出果实来,这才有所好转一些。   由于当时看书的时候,她只看到和自己同名的原主死去的章节便穿了进来,往后剧情是什么,她一无所知。   不知道也罢,反正如何发展已与她无任何关系。她这般一走,和死了也没多大区别,已算退场了。她这般想着。   暮沐小心翼翼的把野鸡蛋从窝里掏出来,放进破旧的篮子里。   数了一数,这几日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加上今日的,   十二枚,可以拿去换点钱了。她想。   其实很难卖,正值饥荒,物价有所上涨,有钱人家不需要买她的这区区几个,贫穷人家却又是吃不起鸡蛋肉食类的,大多时候,她还是怎样带出门的,便再原样的带回来。   她今日还是决定去碰下运气。想罢便熟练的锁上大门,向离这荒村近一点的镇上走去,欲赶个早集。   ……   暮沐要去的这座小镇子,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县城。   因饥荒闹得,周围的村落,大多都已十宅九空,有很多村民都跑去这个县城逃难,遍地都是流浪汉。越偏远挨饿的地方。越让人觉得不安稳。   “收税银了!”   暮沐刚拎着篮子走到市集上,收税银的官差就走来。   “唔……小女子今日还没买掉东西,就用两枚鸡蛋抵吧,可好?”   暮沐着实掏不出银子来,便开口对那官差说道。   “这哪成,”官差不情愿道,看着眼前穿着一身粗布衣的暮沐,娇娇软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也狠不下心驱赶,只道都不容易,   “罢了罢了!我过会儿再来一趟。等你把鸡蛋卖了再给补上”   说罢,看暮沐面露感激的神情,又道“你也别高兴太早了,今日不一定有人来买菜。”   暮沐闻言,随即四处观望一番,发现今日确实人少,连卖菜的摊贩都廖无几人。   “这是为何呀……”   “几日没见你过来,定是还不知道”   暮沐近一年来隔三差五的过来卖鸡蛋,负责菜市场这一块儿收税银的官差们也都面熟,今日摊贩少,也闲来无事。索性与她说道   “咱们这儿饥荒闹得太厉害,前些日子有不少难民忍受不了便聚首闹出不小的动乱来,这不,朝廷派了人来镇压,又运来粮食,今个儿正在衙门府外布粥呢”   “唔……原来是这般。”暮沐了然的点点头。   “那你还傻愣着作甚,还不快去排队,喝一碗热粥,填饱肚子再来卖鸡蛋罢”   官差见她听后,一副与她无关的神情,又看看她纤细的一看便知没几两肉的身体,忍不住道。   暮沐见他话说到此,便不好说不去。只好拎着篮子,对他道声谢,向他指的方向走去。   心下思忖,既然那里人多,说不准能把鸡蛋卖掉,去转转倒也是可以的。   于是绕了几绕,来到府衙所在的街上,只见排队领粥的人足足排了半条街。   她拎着篮子,向前走了走,想到队伍的前边去,思忖着已经喝过粥不急于排队的人,说不准会停下来买她的鸡蛋。   待接近府衙前摆放米粥的桌子时,便听到一个近来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喊她名字。   “沐儿姑娘!”   声音的主人是位年轻的官差,名唤陈远。   他自半年前刚入职时,第一次见到卖鸡蛋的暮沐,就觉得她十分好看,性子也特别温柔。   不仅与人相处彬彬有礼,不似旁的市井丫头性子刁蛮,说起话来,声音还温温软软,很叫人喜欢!   今日轮到他在府衙当差,逢上面派来的那位大人布粥,便在外边站着帮人搭下手。哪知竟见到了几日未见的沐儿姑娘,很是心喜。   “来!快快快,帮我盛碗粥”   陈远接来同僚递过来的粥,便兴冲冲的朝暮沐跑去,手中的碗却拿的十分仔细,生怕洒了。   没走几步听到府衙同僚们在后边调侃他“这是心上人来了,瞧把他高兴的”   便回头笑骂道“给老子闭嘴,别瞎说”   来到暮沐跟前,倒腼腆起来,低着头不敢正脸看她,只慌乱的瞅一眼,   “别听他们胡说,喏,快趁热喝”   “这……”暮沐有些踌躇的看着他手里的粥,扭头看了看周围的人。   她觉得当这么多人的面站着喝粥,不太雅观。   更何况是个男子特意递来的,怕是容易叫人误会。   一抬眼看着陈远略有期待的面色,却不忍叫人拒绝。   想了想,便福身道声谢,把粥接了过来。   随即用臂弯儿挎着篮子的那只手,举碗送到嘴边,另只手用袖子挡住脸不被人看到,这般把粥喝完了。   “沐儿姑娘连喝粥都这么好看”   陈远目光炯炯的看着暮沐,见她喝完便把空碗接回来,因每日巡逻有些黝黑的肤色现下竟冒出红晕,朴实的对她嘿嘿一笑,露出两只可爱的小酒窝。   哪成想,身后边一直关注他二人的同僚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还用怪腔调学着他的话   “沐儿姑娘连喝粥都这么好看!哈哈哈哈”   “看不出来啊陈远!你小子有一套啊!”   陈远便红着脸,恼羞成怒的转身回去对着他们一顿狠打!   他们这一举动甚是滑稽,连带着把排队领粥的灾民们都给惹笑了。   暮沐怔在那,见动静闹得竟有些大,大家都笑着朝她看过来,   小脸红了红,不由自主的举起手用袖子把脸挡住,挎着篮子跑了。   没成想她这一跑,身后笑声反而更大了   暮沐边跑边无奈的想,这闹得是哪般呀! 第12章 养鸡村姑   “姑娘留步,我要买鸡蛋。”   暮沐正挎着篮子慢慢的往回走着,冷不丁被人叫住。   转头一看,是个衣着深色锦衣的佩剑男子,身体站的笔直,正彬彬有礼的看着她。   这言行一丝不苟的气质,让暮沐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一文钱两枚,敢问公子要多少?”   “唔,全要了,给,不用找了”   那男子说罢递给暮沐一两银子,拿出一个布袋来,准备装鸡蛋。   暮沐一愣,一两银子,整整值一贯钱,就买她几个鸡蛋?这公子莫不是傻了?   “不行不行!给的太多了,”暮沐慌忙制止住那人的动作,缓和道“只需六文钱便可。”   眼前这人闻言一愣,“唔,可我没带零钱”   “这……我也找不开”   暮沐轻轻皱了皱眉,便道“着实太多,那公子下次有了零钱再来买吧”   说完礼貌的对他笑了笑,便要走了。   孰知那男人见她不卖,面色竟有些慌乱,慌忙拉住她道   “哎姑娘莫慌走!”   暮沐被人猛然拉住,条件反射般,回身就是一掌推出,那人显然对暮沐毫无戒心,竟然就被她用内力打中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暮沐方才的举动是身体的自然保护反应,大脑都来不及思考,便有些责怪的说   “你说说,好好的你拉我干嘛呀”   那男子若无其事的抚了抚有点疼的胸口。心道,还好内里不太深,缓缓就能好。   他脑海中忽的灵光一闪,立即捂着胸口皱起眉来   “唔……好痛啊……姑娘,我真的很想吃鸡蛋,你就卖给我吧”   主子吩咐要买她的鸡蛋,她不卖怎能交差。想他好歹也是个有官品的将军府亲兵,如今竟为了买鸡蛋,在这跟一个小姑娘厚着脸皮使苦肉计……这真是……   暮沐看他的神色好像真的很迫切。低头思忖道,   鸡蛋嘛,她院子里的那群小咕咕还会下的。师父说了,在自己的能力之下帮助有需要的人,也是修行之一。钱是不能多要的,不然,不就变成占他便宜了?   “罢了,方才无缘无故打你一下,便送你几个当做赔礼”说完不等男人反应,自顾拿来他手中的布袋,装了六枚进去递还给他。   “好了,可别再跟着我了!万一再误伤到你可就不好了”   暮沐说完礼貌的对他笑笑,便不在停留,起步回她的乡下小院儿了。   ……   由于去镇上一趟,来回奔波较为劳累,也赚不到什么钱。近几日,暮沐便都没在去过,留在院里照料她种的蔬菜,或去林子里寻找能吃的东西,也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捉到野物。   最近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第一日,   暮沐蹲在家门口,看着自己撞到头倒在地上的兔子,欣喜道,“原来古人诚不欺我,果真有守株待兔故事中的蠢兔子!”,美滋滋的去生了火烤来吃。   第二日,   暮沐刚打开房门,正巧看到两只鸡一个接一个从墙外飞进院中,   “奇怪,哪来的家养的鸡,还能飞这么高?竟自投罗网”她没舍得吃,关进了围栏里。   第三日,   又是一只傻兔子……   暮沐低头看着那只兔子,心里慌慌的,这……不会是谁的恶作剧吧?她忽的想到那天买鸡蛋的可疑男子。不由惊呼道   “天呢,若真是那买鸡蛋的公子所为,那该如何是好?他定是沉迷于我的美色了!”   话刚说完,忽听到墙头“咚”的一声响,似是有什么东西摔掉地上了。暮沐吓得跑到厨房拿着菜刀出去查看,并没看到什么。   天上又如何会掉馅饼?   她皱着眉头思索一番,觉得这事儿奇怪,心下有些不安,便把那晕掉的兔子,扔到方才发出声响的地方,不再理会。   待第四日,果然便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但腹中空空也如,只觉饿的难受,暮沐便弄了两只煮蛋和一些白煮菜来吃,勉强能维持些体力。   她现在,明显的瘦了很多,体力也不似从前有活力,平时总是恹恹的,不太想活动。   还好会些武功,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的营养不良,只是单纯的瘦了些。   她数了数这几日攒下来的鸡蛋,除去自己吃的,也只剩10枚而已。不想法子攒钱,天冷可就没法添衣了。还是去城里把这鸡蛋卖了吧。   临出门前,她想到近日遇到的奇怪事情,对着土墙上,原有人家的破旧铜镜照了照,不由得皱眉。一个女人独居在外,总是抛头露面的,有一张好看的脸,可不算是什么好事儿。   回想一下曾翻阅过师父的书籍,似有看到过一些易容的简单法子。   ……   待暮沐挎着篮子气喘呼呼的走到镇上,根据上次的记忆,直觉便先去了府衙布粥的地方,   人多热闹,卖掉鸡蛋的机会也多。而且今日,她也不必担心会遇到尴尬。   想到这儿,暮沐记起方才出去前最后的照了一下镜子,差点没把自己都给吓到。不由得笑出声来,   易容的太过,着实……太丑了!   丑的太很,吓得没人敢上前买鸡蛋就不好了,于是她又拿了个手帕当面纱,蒙住半边脸。   此时已过晌午,人都散了。府衙门口现下人数寥寥。布粥的人,也都准备收拾东西走了。   暮沐不禁懊恼,都怪自己出门前瞎折腾,耽误了时间。   她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便垂头丧气的,准备去别处走走看看。   “姑娘!请留步!”   从府衙内传来一个略急促的声音,似是刚发现她,连忙赶来一般。   暮沐疑惑的回头,发现是上次的那名男子。   “你终于又来了”男子对她微微一笑,“请把鸡蛋卖我吧”   说罢,他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铜钱。   暮沐见状,也微微一笑,心道这回他倒是有零钱,   “一共10枚鸡蛋,5文钱”   男子闻言,不知为何似是在为难什么,半晌,道“加上上次的!上次没给钱!一定得把钱补给你!”   “唔……”暮沐见他这样,倒也没客气“那,8文便是”   “……”   男子又想了想,忽的眉眼一亮“姑娘有所不知,你这鸡蛋,可是野鸡蛋!”   “啊?我知道啊”暮沐茫然道,那又怎样?   “野鸡蛋比家鸡蛋难得呀,”   男子一脸坚定道   “依我看,得10文一个才是,我可不能欺姑娘不懂行,必须按物有所值的价钱与你买!”   说罢便数都不数,把掏出的铜板又放回荷包里,直接把鼓鼓的荷包递给她。   “这……不太好吧”   暮沐为难的看着他手里的荷包,犹豫不接。   但瞧他一副一脸坚定的表情,野鸡蛋难道真的值10文一个?   男子怕她拒绝,便不再多言,把荷包轻轻放在她篮子里,拿出布袋自顾自的拾起鸡蛋来。   暮沐默默看着他动作,见他弄好,福了福身,道了声谢,便要走了。   那男子见她今日脸上带着帕子,感觉今日天气好,并没有风,便好奇问道   “姑娘为何遮住脸,可是不舒服?”   暮沐闻言,想到自己易了容,便支吾道“可能是感染了风寒,脸上长了些难看的东西,怕吓到人便遮住了,多谢关心,告辞了”   男子立在原处看了看她离去的背影,便转身回去复命。   ……   此时府衙院中,一棵大树下方的太师椅上,安静的坐着一位衣着青黑底色,补子上绣着一只威猛狮子官服的男人,正双眼眺望着远方,微微出神。   “禀将军……”   连威将方才的情形一字不落的向他叙述清楚。   两年未见的季昀,气场似乎比往日更加威严,神情也较往日更为沉稳。   不知是因近日四处领兵打压暴.乱,还是别的原因,现下面色略显得有些疲惫。   他现下正静静的,似是在认真听他的亲兵讲述,与暮沐买鸡蛋时候的事儿。   皱着一双剑眉,目光却又和方才一般,不知在想什么。   连威见了,也不知他家大人到底是在听,还是在出神。   正当他在犹豫是不是要重新描述一遍,便听见,他语气不明的缓缓道   “哦?生病了……”   “是的,属下亲耳听见的,”   连威答着话,想着今日见得那姑娘,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也不知这暮家大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说这好不容易回家认了亲,放着好日子不过,现下沦落到卖那几枚鸡蛋度日,定也是没银子去看大夫的。看着就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若是病的重了,也不知能熬得了熬不了的,孤零零的也忒……”   他说着说着,看见自家主子的脸色越来越黑,便赶紧消了声。   “先下去吧”季昀扫了他一眼,淡淡道。   “是,属下告退”   秋季的空气微薄带有些许凉意,正是不冷不热的时节,府衙院子里的桂花香味弥漫在四周,让人不由得有些慵懒,觉得身心惬意。   季昀抬头望着上方满树略微发黄的树叶,风吹动时,缝隙中透过的阳光一闪一闪,尚为刺目,叫人不由得眯着双眼。   他脑中浮现出两年前,那人头也不回离去的模样,眼中逐渐露出迷茫。   人心,怎的说变就变了?   明明是她想方设法对他下药算计,他只是不愿配合,便这般决然的一走了之,什么都不顾了。   那样的荒唐事儿她都敢做,还不准他生气的拍下桌子么?   哼,难道非得顺她意,一口喝掉那杯酒,在与她……   简直荒唐!她不想做人,他难道不要面子了?   季昀想到梦里她痴恋般看他的眼神。   哎,罢了。   两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是不短,这姑娘对他的执着,大约也淡的差不多了。   怎的说,也是晴儿的长姐,现下既然碰上了,他便不能看着她在这地方受苦。   他按耐住那日在府衙里坐着,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名字时的异样,内心这般想着。 第13章 故人相逢   傍晚,郊外的野林中。   一个身着深色华服的俊朗男子,此刻正略微沉着脸色,骑着一匹骏马,不急不缓的向前行走着。   那马儿的后背上面,还倒挂着两只被颠簸的生无可恋的公鸡。   现下天色已暗,只能叫人勉强视物,这林子里越显得僻静。四周的树木景色看起来都极为相同,似若稍不留神,便会迷失方向一般。   若不是白天事务繁忙,今日也不会选这个时间过来。   季昀略不爽快的心道,所幸之前尾随那丫头身后,去过两回,倒不至于迷路罢?   刚思及此,耳边忽的听闻异动。四下不同的方向都各有人在快速接近,脚风凌厉,似是高手。   季昀皱眉,中埋伏了。   心思转动之间,蒙面的若干黑衣人马已快速落地,把季昀包围在中间。   他身下的马儿见被拦住去路,不安的踏了踏马蹄,昂首鸣了一鸣。   季昀垂眸,安抚般的摸了摸它的毛发,嘴角微微挑起一个玩味的冷笑,缓缓道   “在下不知,来者何人?”   “哼,季昀,我等在此等候你多时了!”为首的蒙面人冷哼一声,“前几日便听闻探子来报,说总见你单独一人前往这深林之中,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这般说来,可是来者不善了?”   “死到临头了,还敢用这种淡漠的口气说话。不亏是镇国大将军,季振渊的儿子!”   那蒙面人冷冷的看着季昀,提起镇国大将军时,语气显得咬牙切齿,似有恨意。“快跳下马来跪地求饶,老子方能考虑考虑留你个全尸!”   “哦?看来阁下,认得家父?”季昀听他那狂妄的话语,暗自冷笑。   心道,大言不惭,过会儿再叫你好看。便挑了挑俊眉,言行仍不失风度。   “何止认得,老子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丢了喂狗!你可记得老子是谁?”那为首的蒙面人,一把扯下面上黑色的布巾,露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来。   季昀定眼看了一番,皱了皱俊眉,心中只觉碍眼。便淡淡撇开目光,不再看。   似乎确实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他沉吟一番,这般凶神恶煞的面容,只怕不是劫匪便是亡命徒了。   想罢,心中已了然,必是父将往年剿匪除恶时的漏网之鱼。随即沉下面色,   缓缓开口道“既然父将疏忽,留了你们这群恶贼狗命,今日却又要结束在本将手中,看来也是天意。”   “黄毛小儿,口气倒不小,今日就叫你死个明白,你可记得八年前,你爹曾带着你去剿灭了一群山匪!”那人恨道“那群死去的山匪,都是我的弟兄!老子发誓,定要把你们父子,亲手宰了祭拜他们的在天之灵!”   缓了缓,又冷笑道“有道是报仇千里如咫尺!天助我也,趁这次逢天灾,才能重新揽到这么多弟兄,哪知竟又差点被你,季昀!给剿灭了去!新仇加旧恨!焉能不报!”   “原来是你。”   季昀想到近日发生的有人为首的动乱。皱眉道,此人为祸害,留不得。   心下杀机一动,当下一个旋身凌空跃起,拔剑气贯长虹,直刺那人面门,   那为首之人焉非善类,待闪躲下来,大喝道   “都给老子上!抓活的!老子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哼,做梦。”   季昀自幼便在军营摸爬打滚,早就练就一身近身打斗功夫。   面对这群穷凶极恶又作恶多端的亡命之徒,丝毫不能持有仁慈之心。   暗自心道,以一敌众,速战速决便是。   只见季昀在刀光剑影间身手英姿矫健,快若游龙!出手凶狠,招招致命,不觉便杀红了双眼。   这些个蝼蚁在是练家子,也抵不过自少年便跟随大将军纵横沙场,见识过各样凶残敌兵的季昀。更别提妄想以数量取胜!   风吹过,血腥之气袭入口鼻   为首之人避在众人之后,见众人竟逐个倒地,竟落下风,不由得大惊,道   “不必留活口,给我杀!”   他话才落下,胸口便被一道奔雷贯彻的掌风击中,身体向后飞退数丈,后背撞在一颗树上,吐出一口血来   “以卵击石,不堪一击!”   那人痛苦的捂着胸口,抬眼看去。   只见夜色朦胧,泛着雾气,一个身着染血的暗色锦衣的男人,正看着他,双眼通红,杀机未退。   他脚踏尸体,手拎滴血的利剑,缓着步子走来,恍若地狱深处走出的恶鬼。   而他的那些蒙面人,已无一人站立。   “别……别杀我!季……季将军”   那人见季昀向他走来,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再无方才的狠劲,连声求饶。   一阵清风徐徐迎面吹来。味道却与方才的生冷血腥不同,夹杂弥漫着女儿家胭脂的甜腻,吹散了雾色,也淡淡吹散了这人满身的戾气。   杀戮已止,季昀缓过心神,   “缩头缩脑,只敢躲于他人身后,狡诈鼠辈,怪不得多年前会被你溜了。”   “小人该死,请……请季大人饶了小人一命!”   那人一把跪在季昀脚下,“小人家中尚有妻儿老小,大人可万万不得杀我,求您放了我罢”   满嘴胡言,此等亡命之徒岂会有妻儿,若是有,也必是强抢来的。   这山匪受了季昀蛮横一掌,已身受重伤,季昀心下不在戒备,余光似有似无的注意着,不远处,藏匿于大树后方的那一抹纤细身影。   “大……大人?”那山匪见季昀迟迟不发声,抬眼一看,却见季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中倏地闪过一丝阴狠。   季昀俊眉一皱,只觉得这恶匪叫人心烦,便不再多言,手中剑光一闪,现下就欲了结他性命。   忽的听见不远处,那身影一声娇呼   “啊!有蛇啊!”   季昀眼神一凛,“嗖”的一下把剑甩去,利剑准确无误的,钉住爬在树上的蛇身之上。   千钧一发之际,跪在脚下的山匪猛地朝季昀面上洒出一包毒粉,季昀措手不及,双眼顿时只觉刺痛,只得捂着双眼,用内力对山匪一脚踢去。   不料却被早有防备的山匪,一刀划伤大腿,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小心!”   方才偶然碰见这场面,现下一心想着溜走的暮沐,见状,直觉便慌忙拔掉被季昀射来的那把刀剑,匆忙飞去对着山匪施展招式一阵乱砍。   那山匪抵挡的踉踉跄跄,见这女的竟也是个会武功的。   如今他身受重伤,不一定能打得过这女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凶狠的看了一眼双眼不能视物的季昀,找准时机对着流血的大腿奋力一击,只听腿骨“咔吧”一声响,季昀一个闷哼跪倒在地,   暮沐大惊,从没真刀实枪与人交过手的她,慌乱的用内力对山匪打去,   山匪不再恋战,对着季昀道   “算你走运!给老子等着!”   说完便捂着胸口匆匆逃离了此地。   “哎你不能走!”   暮沐见那人把季昀弄成这样,直觉他不是好人,便拿着剑就要去追,只听身后忽然一声闷响,停下来转头看去,发现季昀竟昏了过去,倒在地上。   “喂!季昀!你醒醒啊!”   暮沐跑回来蹲在地上,轻轻拍了拍季昀的脸,却见他如何都唤不醒。   无意间抬眼,便看见不远处的夜色中,竟散落的躺着数十具尸首,心中猛然打了个突突,吓得差点尖叫出来。   “有……有死人……季昀!你快醒醒啊!”   暮沐欲哭无泪。   谁能告诉她,季昀怎会在这?这闹得,又是哪般呀! 第14章 故人相逢   季昀缓缓醒来。   他睁开眼睛,视线却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隐约感觉到,一片朦胧之中,有一个亮光,在闪闪摇曳。   似是蜡烛。这是何处?   季昀现下双眼不能视物,尚不知此刻正躺在一间农家屋子中,正是暮沐这两年落脚的地方。他之前晕了过去,腿也折了,暮沐找了东西给他固定住腿,把他放在马上驼回来的。   还未完全清醒的季昀神色迷茫,他的眼睛……   略为烦躁的身体的动了一动,忽然有只柔软的手,用力按住他的大腿!   腿上的疼痛这才传到他的感官。   季昀皱了一下眉,思路重回脑中,这才缓缓想起方才的事情。   一阵夜风从纸窗的破洞中吹进屋内,季昀顿时觉得下身一片凉意!   “你!荒唐!”   他,他现下,竟然没穿裤子!   暮沐此刻,正拿着从季昀随身携带的药包里,翻出的针,放在火上烤着。   旁边炉子上的正在煮着一口蒸锅,里面放有布巾和缝针的线。   她准备把物品消了毒,便给他腿上的大口子缝针。   闻了声音便秀眉皱起,抬眼看季昀一眼,见他恼羞成怒的红了脸。   心下嗤鼻道,这般惊慌干什么,又不是个大姑娘!而且,那不是还穿着亵裤呢!   暮沐对着他的脸细下看来,发现他一双俊目此刻虽睁着,但眸子却黯淡无神。   她顿了一下,伸出手去,轻轻在他眼前晃了晃,果真没反应。   暮沐心下心思流转,看来他的眼睛被那土匪的毒粉伤了,变成了瞎子!   待她伪装一番,便肯定认不出她来!   虽然不知道,季昀怎么会出现在那树林里。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到两年前的事,她撇撇嘴,心中不想与这人有什么牵扯。   又想到他凶巴巴的语气,心下哼了一声,故意哑着嗓子,发出难听的一种语调,对他道   “这位公子,本姑娘看你现下又瘸又瞎的,劝你还是老实一点罢!可不要自找不痛快才是!”   说完,暮沐心中觉得畅快!   语气更轻蔑又道   “你的眼睛虽然没救了,但是这腿,本姑娘还是可以尽力为你保上一保的,不过若你不愿意嘛……”   不愿意更好,那岂不省了她的力气   “……”   季昀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胸口一阵憋闷   好啊!竟敢说他又瘸又瞎,还怪腔怪调!两年不见,不仅未见长进,心肠竟还变得恶毒!   看来他本就不该对她起恻隐之心,鬼迷心窍才会亲自来这个鬼地方,还中了暗算!   他气的脸一红,正想开口训斥,忽觉大腿一阵刺痛,   “最好别乱动,我这可没有麻沸散,若是受不住,大可让血流光,等着失血而死吧!”   暮沐嘴上一副刻薄,神情却十分专注的开始对着伤口施针缝合。   她心下很是紧张,那伤口很深,隐隐能看到白骨。每缝一针,便能感受到他痛的微微颤抖。   分出一丝心神来,见他不答话了,便觉得他是默认了。于是满意的笑了笑,心道还算是个识相的。   季昀握着双拳,忍着腿部像被虫子啃食般的痛觉,额上流了些冷汗出来。   他受过这么多次伤,这倒是第一次感受没用麻沸散便缝合伤口的感觉。   大腿内部的皮肉,被针线撕拉的感觉,这般清晰。这滋味很是难耐,不如一刀来的痛快!   季昀现下长时间一个姿势躺着,有些僵硬的不舒服,直觉便想动上一动。   哪知他才刚想微微抬腿,就被暮沐察觉到想法似的,   只见她毫不留情的伸手,用力一巴掌,打在季昀另一只没受伤的光着的大腿上。   “啪!”   寂静的深夜中,清脆的巴掌声,格外清晰。   “……”   季昀只觉得自己的大腿,冷不丁的被只柔软的手给拍了一下,不痛不痒的,但听到这响亮的声音,竟呆愣住。   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时,脸噌一下的红了起来,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还从来没人敢对他这般……   好!好得很!   暮沐皱着眉,摸了摸被他壮硕的大腿震的有些发疼的手,心道这人怎么硬邦邦的。   又故意哑着嗓子凶狠道“在乱动!我还打!”   “你!”   季昀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咬牙道   “就不能缝快点!”   “催什么催啊!到时候缝丑了,留疤留的难看,你可别怪我!”   暮沐已低过头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中的针。听到他的话,条件反射般张口就答了。   竟没发觉自己忘记了伪装声音,露出原本的温柔嗓音来。语气虽急,甚至还略带凶狠,但听在旁人耳中,倒更像是,带有些许撒娇意味的娇嗔。   季昀怔了怔,面上紧绷的线条,不知为何有所松动,竟缓缓舒展了些。   半晌,低声道   “丑就丑了罢”   暮沐闻言手中一顿,只觉这语气,倒不再凶巴巴,反而有些……温柔?   暮沐略为奇怪的沉吟一番,忽然脑中冒出来个想法,竟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季昀。   莫不是……他喜欢挨打?   ……   蜡烛燃尽,暮沐摸着黑,又拿出一只重新点亮。   此时他的伤口已经缝合完了。   暮沐拿出他药包里的小药瓶,找出金创膏与他涂上。在用蒸过的干净布巾给他包扎住。   见季昀闭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疼得累了,所以睡着了。   暮沐低头思忖了一番,给他身上盖上被子,便站起身来。   “你要走?”   暮沐闻言一顿,低头看去,见季昀正睁着无神的眼睛,面色有些迷茫。   看着他现下狼狈的模样,暮沐竟觉得有些可怜。她直觉的摇摇头,一时忘记季昀眼睛看不见。   “方才,多谢你,你因我才受伤,伤好之前,我不会把你丢下的。”   暮沐看着他,神色复杂,不忘伪了嗓音道。   说到底,若不是季昀把剑飞来,帮她斩了蛇,也不会弄成这副样子。   “你的腿,我之前摸了骨,无分离的断痕,但是裂缝了,还挺严重的”   不过得亏没断,若是股骨断了,可就麻烦了……   回想起那匪人用力的一脚,竟硬生生把他的腿给踢裂了骨头!暮沐只觉得气愤不平,好生恶毒!   面对季昀,便更为内疚。   想她一个姑娘家,冷不丁的看见一条蛇,自然是条件反射的吓到。但也不至于,让他面对贼人时,把剑给扔过来罢!难道分不清孰重孰轻?这人,到底怎么想的?   难不成,也是个面冷心善,见义勇为的热心肠人?   她只顾自己思忖着,没发觉到那人在听到摸骨,逐渐红起来的脸颊。   暮沐低头踌躇了半天,道   “若是别的位置还好,偏偏是股骨,若不休养好,以后别说练武了,恐怕连走路都要拄拐的”   闻言,季昀冷哼一声,“那不正好,又瘸又瞎,倒合了你的心意”   暮沐闻言,知道他是没忘她方才的言语刺激。哑着喉咙略心虚的笑道“公子说笑,你是瘸是瞎,与我有何关系!再说,我方才不是看你不配合缝针,故意说的嘛”   见他不理,又继续说道   “这事儿,总归是我欠你一笔!你且安心养伤罢,我叫翠花!是个养鸡的村姑!”   暮沐心想,反正他现下是个瞎了的,先随便编一个身份。   等过一阵子,他的腿骨愈合好,能挪动的时候,便易容把他送回家去。   他即不知道她是谁,自己也还清了这道子人情,此后再无瓜葛!如此甚好。   想罢,微微一笑,“不知公子姓甚名甚?”   季昀闻言,心下疑惑,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鬼。便只是不做言语,倒也没拆穿她。   不过倒是明白了她为何要一直哑着嗓子说话。只道愚蠢   暮沐耸耸肩,道“既然公子不想说,那我就继续唤你公子罢”   暮沐又想了想,还是好奇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公子可有手……可有亲属在附近镇上?”   若是他的手下在附近,她可以帮忙去把他们找过来,然后让他们自己想法子照顾季昀。   “没有”季昀闭着眼,淡淡道   “请翠花姑娘保守住我在此地养伤的事情,多谢了”   “哦,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罢,她用布巾把他整只受伤的大腿包住。找了个地儿坐下,动手拆板凳。   拆了板凳的木腿,当做夹板,固定住他受伤的大腿骨,用布巾缠绕住,系了一个结。   “公子晚安。”   收拾好了一切,暮沐在地上铺好被褥后,便吹熄了蜡烛。   因今日有些劳累,不一会儿便酣然睡去。   季昀模糊的视线中,蜡烛的光灭了,他便再也看不到什么。只觉心下烦躁,不禁沉着脸,握紧了身下的拳头。   他失血过多,腿骨裂了又忍痛缝针,整条腿早就麻木。   熬到现在,体力已然透支,脑袋逐渐的昏昏沉沉,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传入耳中。他恍恍惚惚,竟以为自己身处梦里,只道梦中那全心全意,痴恋自己胜过自身性命的人,就睡在身旁。他觉得此刻,无比安心。   真好,今日做的这梦,那人还未死去……   季昀的心笼罩在悸动中,缓缓放松了身体,随之闭目睡去。   夜风习习,这四壁破落的农家屋子,隔绝了屋外的茫茫夜色,一片荒寂。带给二人一整夜的宁静舒心。 第15章 故人相逢   翌日,黎明破晓。   农家院儿里的鸡跳在台子上,欲划破宁静,仰着脖子逐一打起鸣来。   旭日东升,阳光透过斑驳破旧的纸窗,洒进正熟睡的二人身上。   “唔……”   被扰了清梦的暮沐,柳眉微蹙,只见她身形利落的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   半晌后……   她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呆愣愣的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略微茫然的眨了眨,刚醒来还未聚神的眼睛。   好像,昨夜捡了个人回来……   “咳……咳……”   床上男人动了动身子,他面部僵硬苍白,似是有些痛苦不适,干燥的嘴唇上下微微张开   “水……”   暮沐见状,回过神来,便慌忙去给他弄了茶水过来。   又随之,把她夜里盖的被子叠了几叠。扶起他的上身,将被褥垫在身下,使他枕的高些,便于喝水。   “我再给你倒一碗来”   暮沐见他似是很渴,一口气干了一碗水。便拿着空碗,转身又去倒水。   季昀也没有拒绝,此刻背倚着被褥,就那般静静的斜躺在床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暮沐在他旁边,静静的看着他喝水。   这会儿不似方才渴的那般厉害,只见季昀优雅的端着碗,悠悠的,似是品茶般的慢口喝着。   “在看什么?”   冷不丁听到他说话,暮沐还以为他能看见自己,直觉又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摆了摆。发现是自己多心了,   想了想便了然,眼睛不能视物的人,其他感官会变得格外敏感,只用听觉和嗅觉,也能分辨出别人在做什么。   她低头深思一番后,略有为难的看着季昀,踌躇道   “依我看,还是想办法告诉你的家人,让他们来寻你罢。”   季昀闻言,略有疑虑,便把头转向她   “为何?”   她顾盼流转,一抬眼,却与他近距离对上双眼。暮沐呼吸一紧,不由的壮着胆子,第一次距离这般近的瞧起他来。   只看季昀雕刻般五官分明的俊脸,此时稍有憔悴的白皙,一双英挺剑眉下,受伤的眸子淡雅如雾,竟有点苍白病态的魅惑之感!使人觉得他此刻必定虚弱无力。   这般反差感,竟让她心中有些,想……趁人之危?凌虐以欺?   好在季昀双眼不能视物,看不清对方面部神情,也更不知她此刻盯着他的脸,又起了龌龊心思!不然,大约又要像两年前一般,责怪她死性不改!   暮沐暗自吐吐舌头,只道此人惹不起,必须得远离。便撇过眼不再看。   见暮沐沉默不答,季昀只道心中更是疑惑。他眉头缓缓轻蹙,正欲开口,又听身旁这人忽然清了清嗓子,似有些不自在一般   “咳咳!”暮沐直了直身体,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认真道   “你忽然失踪了,家里人肯定会担心,你不怕你娘子担心你吗?”   暮沐不确定他是否和暮晴成亲了。但是算了算时间,她走了有两年,没有她在中间干扰,季昀应该在暮晴及笄后,顺利的与她表明心意,共结连理了罢。所以,现下算是她妹夫?   也没等他回答,又道   “最主要的是,在我这儿,生活实在不好,没什么好的药材不说,一日三餐都成问题,哪有回你府中,有下人伺候方便,你说是否?”   暮沐说的是实话,他这腿骨,确实要好生休养才是。   季昀闻言,又把头转了回去。安静了半晌,听他缓缓道   “看来,翠花姑娘嫌弃在下,是个废人。才过了一夜,话就不作数了”   暮沐回想着昨夜自己说的话,略微为难   “人在夜里,总是没有白日清醒的,”她低头绞着手指,语气略带歉意,“昨夜我只顾说大话,却没仔细想想现实,这荒凉的地方,真的不适合你修身养伤。”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应该能理解罢。   暮沐等不到回答,便好奇的抬眼。   见他面容虚弱的紧,神色也不似以往的桀骜不驯,现下又正垂着无神的眼睛,抿着嘴,不言。   他这神情,怎的像,她没来这之前,家里养的小狗儿?   每次被她欺负受了委屈后,便会这般怏怏的,往她脚下一趴,不理人。   暮沐见他这般模样,忽的觉的自己怪可恨的,竟赶一个无法下床的人走。因有些自责,便再也说不出什么驱赶的话来。   哎,这都是些个什么事儿啊   “罢了,你的腿,现下也禁不住路途颠簸,先养些日子,看看情况吧……”   暮沐只觉得屋内气氛不太好,顿了下,道“我去给你做饭”   说完也不在看他,匆匆出去了。   便没看到,一直沉着脸不语的季昀,听到她说,去给他做饭,手竟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他抬起脸,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来。   不由得把一片模糊的目光,看向身旁的明亮的纸窗,似是想透过它,看什么似的。   院子里,季昀那匹深棕色的高大健壮的马,被暮沐拴在桩子上,拉的粑粑甚是难闻。   暮沐无奈,略带宠溺的摸了摸它,   “马宝宝,等我先做好饭,喂饱了你主人,在给你弄吃的,可要乖啊”   那马被暮沐摸了头,并不抗拒。抬了抬蹄子,甩了甩尾巴,也不知是听懂听不懂。   暮沐越看越喜欢。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马总有一种执念似的。   在两年前暮府的时候,她心里就总想要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大约是,总步行太累的缘故罢?   暮沐之所以选这座农家宅子住下,是因为它的院子足够大些,原本的主人家,已经特地规划好半边地方,专门种菜。这省了暮沐自己不少事儿。   她看着地里这些个稀稀疏疏的菜,有些犹豫不决。   从中瞧见自己种的番茄,枝子上挂的果子红硕硕的,虽然个头不大,但很是水灵灵的,甚是喜人。心道,   不如,早上就给他做番茄炒蛋吃吧。   但是古人,应该是不吃番茄的,似乎认为它有毒,不知这里的人是否也是这样?   这几株番茄苗儿,也是碰巧遇到卖植物的大婶儿,当做观赏植物,便宜卖给她的。   只看不吃?她当时只觉得暴殄天物。   暮沐心道,反正他眼睛看不见,不告诉他吃的是什么不就得了。   于是她便摘了些许个小番茄放篮子里,又去围栏里准备拾五个鸡蛋。   哪知在季昀马背上驼来的那两只鸡,不认得她!趁她弯腰捡鸡蛋时,竟气势汹汹的,扇动着翅膀从后边琢她!   冷不丁的吓得暮沐,一个轻功从围栏里跃出来!   “可恶!你们这两只新来的臭鸡!和你们主人一个德行,就想欺负我是吧?待中午就宰了吃!”   暮沐指的是两年前。自打见了季昀,他从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不是一脸严肃,便是凶巴巴!所以心下潜意识就认为他很坏,也很凶,也很讨厌自己。正巧自己其实也挺讨厌他。   再加上暮晴及笄礼上,她又闹出了那般子事儿,就更不太喜欢看见他,觉得尴尬。   与鸡斗智斗勇一番,暮沐终于灰头土面的拿到了鸡蛋。   不一会儿,厨房里香甜的饭菜味,便飘满这座农家小院。   “开饭了”   暮沐拿了一个小矮桌,架在季昀腿的两侧,把菜盘放在矮桌上,在他手中放一只勺子。   季昀握着勺子,迟迟不见动作。   暮沐疑惑道“怎的不吃?”   季昀闻言,缓缓把勺子放入盘中,却舀不到菜。而他自己却不知,举了个空勺子抬起来放入嘴中。   暮沐看了,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心道,这可真成了个睁眼瞎   季昀方才吃到空勺子,脸已经黑了一半,现下又听到暮沐笑他,又如何能忍的了。   他心中含有怒气,只觉浑身内力流窜,欲一掌拍翻桌子解气,手中便握紧那勺子。   忽的感觉手背一暖,有只温热柔软的手轻轻把他的手握住,掰开他紧握的手指,取走了勺子。   “我来吧”她道。   季昀被她握住的手一僵,神色渐渐缓和下来,也不知是答应还是拒绝。   暮沐也没理他,自顾舀了一勺菜吹了吹,放他嘴边,道   “啊,张嘴”   她举着勺子等了半晌,终于见季昀缓缓张开嘴,便把勺子往他嘴中一送,微微笑道“好吃吗?”   季昀尝了一口,知道是鸡蛋。却酸酸甜甜,很是鲜美可口。   饶是吃遍天下山珍海味,倒是第一次,觉得鸡蛋也能这般美味。   暮沐见他轻微的点了下头,便没再出声。心道,番茄炒蛋是民国才发明出的一道菜,看样子他是较为喜欢的。   于是就这般一勺一勺的,喂他直到吃饱。   待他用完饭,暮沐给他擦了擦脸,扶他躺下,缓声道   “我要去镇上一趟,你可有需要买的东西?”   季昀闻言,略微皱眉,心道,   莫非又是要去卖鸡蛋?她那几个铜板,又够买什么的?   暮沐见半天无人说话,便以为他不想理她。便也不自讨无趣。   她把那张小矮桌放在床头,上边给他留一碗茶水,拉过季昀的手让他摸一下桌子,熟悉位置。   等弄好了这些,淡淡留下一句“我去了,你好好休息”便走了   也是意料之中的没有搭话。   待凝神听暮沐的脚步已走远,空旷的屋子里,只听季昀的声音忽的响起   “连威”   一个黑影便闪了进来,单膝拱手跪在床边   “主子,属下来迟”   …… 第16章 心意两迁   “请问,若是想传封信到皇城,大约需要几天时日?”   ……   镇子上的街巷中,廖无几人,有些冷清。   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袅袅婷婷走在中央,略为显眼。   暮沐从驿站出来后,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摸着手中空空的绣花荷包,面露愁容。   没想到送封信竟然这般贵。   但是这钱,也是少不了花的。   她方才以村姑翠花的名义,写了信给暮晴。告诉她季昀现下在那农家院中,有伤在身,叫她想办法叫人来接他。   若快马过来,大约用不了小半月吧?她寻思着。   好,就先照顾他这半月时日,毕竟他这次中暗算,是受了她的拖累所致。就当,是她承担部分责任了吧!   ……   荒村的农家院中。   连威为季昀洗漱收拾了一番后,现下正给他的眼睛上药。   他回想起今个儿早上,猛地见他主子瞎了,吓得他不知所措,竟悲痛起来想要大哭!   想他父亲,是季昀父将的得力亲兵!他自己也是自幼时起,便跟随着季昀,二人一同长大。所以与季家的感情,很是深厚。   所幸听他主子说,只是普通的毒粉灼伤罢了,休息几日便可痊愈,这才放下心来。   他重新检查了一遍季昀腿部的伤势。   所幸见处理的,倒是较为妥当。便只为他按摩揉捏一番后,重新换了药。   “伤在股骨,较为麻烦,若不休养好,怕是会留下后遗症来”   连威有些愁眉不展,立在季昀的床旁,沉吟道“怕是经不住马车的颠簸,初期可丝毫不能大意!”   “无妨”季昀闻言,并不在意“暂时留下便是”   “这……不知那暮府大姑娘可会介意?”连威略有为难道。   那姑娘之前因何事才离开皇城,他是知道的。   那事儿一时传的沸沸扬扬的,谁不知她是,因为他家将军才丢了脸面,那姑娘肯定恨死了罢?   “无碍,”   季昀面无表情,淡淡道。“她心悦我。”   “这……”   连威闻言,只道,那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劳烦人家姑娘照顾一个男子吧?   于理不合呀!   “那姑娘,待人温柔有礼的,为人也实在。”   他指的是第一次与她买鸡蛋,她嫌银两给的多,不愿卖的那道子事儿。“主子让我买她的鸡蛋,也是心疼她日子过得艰苦,后来还亲自来此地瞧她的住所,也是极为费心的”   也得亏第一次是带着他一道来的。   连威记得清清楚楚。那日他主子趴着墙头,见那姑娘只吃白煮蛋,便叫他去满地儿的找野兔子抓。   不然,就这偏僻地方,这次他主子失踪,他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这儿来!连威略有后怕的想着。   这算是两情相悦了罢?   连威心下微微笑道,那姑娘心肠不坏,又爱慕主子,若做他主子的夫人,他是满意的。   季昀闻言,也不见说话。   连威趁着他现下眼睛不好,便偷偷打量季昀的面部表情,见他并无反感的意味,   但是神情看起来,却不知是因何事困惑,略显的有些迷茫。   府上大伙儿都知道他主子,只对暮府那二姑娘向来很好。   但是两年前,那大姑娘走后,沈王府竟给暮家提出要求,要把沈世子婚约的对象,换成二姑娘!   这……这不明摆的夺人所爱嘛!着实不能忍!   可奇怪的是   他主子竟没出手阻拦,就放任那二姑娘,与沈世子定下了婚约。   连威当时还为主子愤愤不平,觉得他主子有情有义,念兄弟之情才忍痛割爱的不与那沈世子计较,   现下看来,八成是心中念着那一走了之的大姑娘呢!   “往后你来的时候,小心些”   连威心下正若有所思,冷不丁听到季昀忽然冒出一句话来,反应略微迟钝,又听他道   “别被她看见了”   “……属下遵命”   连威有些疑惑,不知为何来照顾他,还要藏着掖着似的,但也不敢问。   季昀其实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   只是回想到,她今日对他的举动,他心下甚是满意。   直觉让他觉得,若是手下在她面前出现了,她便不会再亲手照顾他了。   他明明应该,是厌烦这种对他存有歪心思的人才是!   只是没想到她的爱慕之心,竟强烈到可以因他的一次动怒,便背井离乡走了两年还不回来!   所以心下也有些内疚罢!   现下他主动送上门来,想必她心中定十分雀跃!   想到这个,季昀微微的挑了挑嘴角,心中道,   还是如此的迷恋他,如同梦里一般,倒叫他如何是好?   ……   天色渐渐暗了,夕阳的最后一道暖色余韵,洒照在天空远边的尽头,形成一道橙色的水平线。   暮沐身披着淡淡的金黄色光线,沿着乡间小道缓缓向家的方向走着。   “吱——”   随着暮沐大门的推开,有道黑影悄声无息的从墙头闪过。   “怎的回来这般迟?”   暮沐才刚走进屋子,便听到季昀语气不善,似是质问一般。不由得一愣   “唔,可是饿了?”   她没忘伪装声音的问道。   今日因去驿站寄信,暮沐差不多要把攒的铜板花光了。   所以下午便四处转转,看能不能找到赚钱的事儿做,因此才回来迟了。   暮沐拿出蜡烛在他床头点亮,暖色的光芒瞬间笼罩住二人身上。   季昀闭上双目缓了缓,待重新睁开时,视线竟较昨日好了许多。   他大致能看到眼前,有道略微模糊的,纤细身影的轮廓。   一阵莫名熟悉的安心感,又朝季昀阵阵袭来。   他便想说些什么,正欲开口,那身影忽的朝他走近了来,不由得身体一僵。   只见她伸出一只手来,抵在他额上,似是在测量他的体温。   季昀觉得额头一暖,不由得闭上眼睛,心中有些留恋这软暖的触感。   “嗯,温度正常”她满意的点点头道,“今日腿可还痛?”   “……”   缓了半晌,他才淡淡回道,“尚可”   “那便好,我去做饭”   暮沐只是礼貌上的关心一问,见他身体无恙便不再注意。   所以没看到,他脸上微微泛红的双晕。   暮沐不等他答话,转身就朝门旁走去。   待即将走出时,却忽的听到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脚下一顿,略觉奇怪的回头看他一眼,却没看出个什么。   只道自己敏感,便往厨房走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季昀一脸骄傲:媳妇这么爱我,有点害羞怎么办?   暮沐:??莫挨老子! 第17章 心意两迁   云卷云舒,清晨日暮。   季昀这般夜以继日的,已躺在床上七八天之久。   这日,远方天空方才微微泛起一丝鱼肚白,院中的公鸡便又啼叫起来。   “唔……”   暮沐在睡梦中仍未解困,她微微蹙眉,嘴中无意识的轻轻咕哝一声,从被窝里伸出一条长腿来,   侧身往被子上一夹,压着被子便想接着睡去。   季昀垂眼,静静看着睡他床下的暮沐。只觉得她睡姿这般豪放,不由得皱眉。   转念又想,她对他这般毫无戒心。   也不知,若被她发现,他的眼睛早在前几日便能视物,会有何反应。   季昀想到那日清晨他刚睁开双目,便映入眼帘的景色,俊脸竟不由得一红。   也是一个刚闻鸡鸣的早上。   季昀睡眠浅,再加上近日总躺着。被叫声弄醒后,便再入不了眠。   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觉视线一片清晰,心下微动,知道眼睛是痊愈了。   他转着眸子,第一次打量这间屋子。   心道,虽然破旧,打扫得倒是干净。   忽的余光督到他床下,那铺在地上的被褥中,伸出一截儿如莲藕般雪白的手臂。   季昀一顿,定眼看去,   只见她似是被鸡叫声扰的睡不安稳,在被窝里的身形开始不安的蠕动。   他直觉道不好。   便果真看见她忽的一下,从被子里伸出整条白嫩细长的腿来!又一个翻身背对着他,压住被子。   季昀呼吸一窒。   看她这般翻身,露出一侧胳膊和腿,竟连上身整个光滑的后背也都露在外面。   细嫩的腰身,系了根细细的红线。   竟,竟只穿了个肚.兜!   季昀呆愣住,把视线担忧的落在她背部下方部位的被子上,   生怕她在一个大的动作,把那一小块被子也给弄掉了   也不知……那里可穿了衣物?   正胡思乱想着,忽的见她想要坐起来。   明明是她大胆不穿里衣入睡,季昀也不知为何,此时他倒心虚起来,   只慌的连忙把头转向窗户方向,闭着眼睛装睡。   只听那人的脚步声走到门边的衣架旁,有些欣喜的柔声自言自语,   “就这一件里衣,昨夜洗了,没想到一夜便干了,甚好”   一阵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那脚步便朝他走来,季昀身体不自主的僵硬起来。   “还没醒吗?咦?怎的脸这么红?”   他感觉面前一黑,熟悉的温软触感忽的传到他额头上,阵阵若有若无的女儿香气传入感官。   “奇怪,温度正常,不发热呀……呀!你,你鼻子怎的流血了!”   她慌忙拿布巾来给他止鼻血,季昀也无奈的被迫“醒了”。   他余光督着她因担忧而略显慌乱的神色,心下懊恼自己竟然流了鼻血!   又一阵心虚的不敢瞧她的眼睛,   便只好把双眼放空,叫自己继续“瞎着”   想他堂堂……   哎,莫提了!一世英名竟……   ……   “开饭了!”   暮沐两只手端着餐盘,用背部使巧劲儿把门抵开,   一阵炖肉的香味瞬间飘满屋子。   季昀上身斜倚的半躺着,空洞着眼睛,静静看着暮沐朝着他的方向盈盈走来。   他嘴角微微翘着,含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今日又是炖鸡。他略微思忖,   院子里那些野鸡,加上他自己前后带来的四只家鸡,总的也就十来只罢。   她已经连续六七天,每日晌午都给他炖鸡。   不是还要靠它们下的蛋生存吗?   看来,还是以他为重罢。   季昀心下想着,眸子更加的柔和下来,心中流淌着阵阵暖意。   “啊,张嘴”   她坐床边,用筷子夹着菜,送他嘴边。   季昀闻言,便听话的张开嘴来。他感受着她在与他喂饭时,独有的柔情似水。   用余光静静看着她。   明眸皓齿,手若柔荑,肤若凝脂。只道越看越顺眼的紧。   其实他可以随时告诉她,自己的眼睛已好了。   也不知为何,总迟迟不想开口。   只觉得现下这般一直让她喂着,挺好。   她也很是耐心,照顾一个暂时又瘸又瞎的废人,没有表现过丝毫不耐的模样。   这让季昀恍惚的想起,那日在皇城中,她对待那个抢她荷包的小乞丐,也是这般温柔。   这般想来,也许现下他的处境,被她在心中,大约与那小乞丐一起,规划到病残弱小一类了罢。   季昀这般想着,嘴角不由得一挑,嗤笑出声来。   暮沐喂饭的手一顿   “笑什么?”   “没什么”季昀收敛住,低声道   “在想一个小傻子。”   他听暮沐仍用伪装的暗哑嗓音说话,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只道总是这般说话,较为辛苦,对嗓子也不好   他趁她低头夹菜时,目光聚神,幽幽看她一眼。   何故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今日不用去镇上卖鸡蛋么?”   想着那院中剩下的两三只鸡。季昀若无其事般,淡淡问道   “唔……暂且不慌去吧”   暮沐模糊的答道。   她养的鸡,这些日子都给季昀炖了补身了,还哪里有什么鸡蛋可卖呀。   暮沐算了下日子。剩的那两三只鸡,应该能撑到皇城那边来人了吧。   到时候,这院子,就不要了。   季昀将她的回答听到耳里,没再多言,   他按捺住心下微微的悸动,只道先领了她对他的一片用心,待来日把伤养好,便再好好的弥补与她。   想到此处,他只觉心中一软,面色上竟不由得,流露出些许的怜惜之意, 第18章 心意两迁   在院子里最后的一只鸡,也被暮沐宰杀炖入锅中后,   她坐在院中,静静的盯着季昀的马,许久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躺在床上闲来无事的季昀,透过窗户静静观察她这般呆坐着,已有些时辰了。   季昀之前眼睛暂时失明时,内心一直处在被她悉心照料的感动之中,   可现下眼睛可视物后,却发现了好似哪里有些不对,   他发现,每日只有三餐时,暮沐才会走进屋内与他相处,   别的时候,除非进屋内拿东西,否则未见她踏进来一步。   他皱眉思忖,这是为何?   这般能与他单独朝夕相对的时光,难道她不是应该欣喜的好生把握,然后对他百般讨好吗?   季昀想着,忽然就不悦了。   心中被冷落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现下就躺在她的屋内,她竟然敢对他视而不见,宁愿独坐在院中,看着他的马发呆!   可恨!难不成他还不如一匹马?   丝毫不知季昀心中所想的暮沐,终于缓回神,站起身来。   她步子悠悠的走进厨房,看她炉子上炖着的鸡。似是心情不错,竟还哼起奇怪的曲子来。   “饭好了”   暮沐按时按点的端着饭盘走进屋子。   季昀沉着脸,看着难得进屋见上一面的暮沐。   觉得她此时面上的愉悦,看着十分碍眼。   “啊,张嘴”   暮沐对着筷子上夹的饭菜,吹了几吹,送到季昀嘴前。   “不吃!”   季昀忍着想瞪她的冲动,空洞着眼睛,沉声道。   暮沐一愣,终于略有迟钝的发现他有些情绪不对。   她疑惑的看着他沉下的脸色。   心道以前就知道他易怒,脾气不好。不过好像这些日子,今个儿还是第一次见他生气。   不知又犯起什么毛病。她心下嘀咕。   思忖一番,只见暮沐悠悠地放下筷子,柔声问道   “怎的不吃饭,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季昀闻言,也不吭声。   暮沐见状,想了想“可是觉得无趣,在这里住腻了?”   见他仍不言,暮沐微微一笑,缓声道“公子莫急,不需忍很久了”   季昀略有疑惑,问道“翠花姑娘所言何意?”   暮沐只是神秘一笑,“到时公子自会知道了”   未等季昀有所反应   只见她张了张口,又不见出声,一副难以启齿的为难模样。   季昀心下一动,便安静下来,等她开口。   却见她叹了口气,似是放弃想对他说些什么,只又缓缓拿起筷子,夹起了菜。   “公子还是吃饭罢”   “你有心事,何事?”   暮沐嘴角扯了扯,随意道,“并不是什么大事”   季昀俊眉皱起,只觉她笑的难看。   “说来听听”   “若公子只是因好奇才刨根问底,我看还是不要多问了,省的……”   暮沐眼神幽幽,透着一丝自嘲。   “省的会被人赖上”   季昀身体一僵。   缓了缓,不知为何,脸色渐渐红了起来。   暮沐见他不再言语,扯着嘴角暗自摇了摇头,并不在意。   安静了半晌,却听到他缓缓道   “吾岂会,怕这个……”   暮沐好奇的抬眸看他,却见他空洞的眸子闪动了一下。   在细看,又无异常,只道是错觉。   “既然公子这般说”   暮沐想了想,忽的下定决心一般。   她两只手托住脸,咬着嘴唇,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一副讨好的面貌仔细的看着季昀。   “其实……”   “嗯”   季昀僵着身子,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其实……我想要公子的马!”   季昀忽的一顿   “可以吗?”   暮沐目光闪闪满怀期待的看着季昀,却见他闻言一动不动的,只道他不愿,便缓缓失落下来   “抱歉,是我太唐突了”   她无奈笑笑“我总是强人所难,以后不会了,你可别觉得为难。”   季昀听着她的话,神色复杂。   心道怪不得她经常坐院子里看他的马。   马有什么好。   竟然为了看马,都不进屋中陪他。   季昀又不悦起来。越是喜欢马,他现下越不想给她,只道以后再说吧。   便也没有开口答应她。   一顿饭便在压抑的气氛中用完了。   暮沐沉默的端着空盘,转身走出屋子。   季昀透过窗户,看她神情失落的走进厨房,心中有些不忍起来。   一匹马而已。他心道   罢了,何必因小事惹她不开心。若她在开口,允了就是。   ……   晌午刚过,秋日寂静的天空,忽的惊起飞鸟啼鸣,似是受到惊吓一般。   暮沐站在院子中,抬头把这情景看在眼里,只道有些不寻常。   她忽的心里一突,急忙一阵小跑。   略有慌乱的把挂墙上的铜镜摘下,拿到屋子里,放在桌上。   季昀见她突然慌慌张张的,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叫她这般慌乱。   只见暮沐背对着他坐下,   从抽屉中拿出一张薄薄的,颜色类似人类皮肤的东西,对着那铜镜贴在自己脸上。   随之一阵认真的,拿着女子上妆的物品,对着镜子涂涂点点。因背对着他,瞧不真切。   就在他满腹疑惑,正想开口询问时,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说话声。   他心下一顿,警惕起来,静心听去。   ……   “世子邸下,确定清策哥哥是在这所院子里吗?”   “进去看看便知,来人,打开”   ……   季昀握紧身下拳头,盯着背对着他的始作俑者,眼神幽深,目光沉沉。   只见她藏好易容用的物品,便缓缓站起身来,转身正对着大门。似是迎接院外之人的到来。   从季昀的角度看去,只看到一个相貌平凡,陌生的侧脸。   那半边脸上,赫然有一个硕大醒目的淡红色胎记,貌若无盐。   可真是好生的本事!   “你可有话与我交代?”   季昀看着她,想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但他失望了。   她闻言,只是轻轻的朝他方向略微侧了一下脸,便又没听到他说话一般,把头转了回去。   她平静的看着院子的大门被人从外打开,   院内整齐的涌入一众锦衣佩剑王府侍卫,快速的分开两边,面对面直直立住。   这才缓缓走进两位身着锦衣华服的一男一女,   许久未见,   沈离那厮,仍然气宇不凡,风度翩翩。   而她的庶妹暮晴,也已出落得聘婷秀雅,婀娜蹁跹。   暮沐微微一笑。见人走近,便福了个身,伪着嗓子暗哑道   “想必二位定是季将军与民女提到的沈世子与晴儿姑娘了”   心中带有怒火,面无表情的季昀,闻言俊眉一挑。   说不知他姓名,一直对他公子相称的人,现下倒还竟敢当他的面撒谎!   当他是聋了还是死了。   暮晴对暮沐点点头,见她脸上那硕大丑陋的胎记,不由得有些害怕。   又似是对季昀的关心,没顾与她说话便一把跑去季昀的床边。   “清策哥哥,你受苦了”暮晴担忧的看着季昀,见他动弹不得,双眼微红说道   “我与阿离接到翠花姑娘的信件,就连夜赶来,现下这便接你回去”   暮沐闻言,直觉便脱口说道   “不可!”   屋内人皆好奇看向她。   季昀目光幽幽,抬眼与她对视。   暮沐一怔,   他那眸子,这般幽深闪亮,怎么看,都不似是不能视物的样子。   “翠花姑娘说不可是何意呀”   暮晴柳眉杏眼,盈盈的看着她问道。   “……”暮沐避开季昀那莫名的目光,垂眼缓缓道   “季将军伤在股骨,不能受马车颠簸,最好是,静养一两个月为好。”   “这……”暮晴略有为难,“要在此打扰姑娘一两个月之久,该如何是好?”   暮沐微微一笑,“我愿把这地方让出来,好让季将军安心在此地休养。”   “这……”暮晴犹豫的看向沈离。   沈离对她颌首,转头看向这个面容丑陋的村姑,   “姑娘这般好意,多谢了。”   “倒也不是白送的”暮沐淡淡道   “吾救之人乃当朝大将军与长公主之子,当朝太后的皇外孙,又是世子邸下,你的表兄。”   沈离略带玩味的看着这个村姑,   只见她虽其貌不扬,又是村姑装扮,却仪态端庄,神情淡淡。言语间从容不迫,倒是有趣。   “依吾看,世子邸下,定是不会白收下民女的容身之所罢?”   “这是自然。”   沈离微微一笑,情深莫测的看着她,道   “看来吾家表兄,与姑娘说的事儿还不少,他对旁人,可从不会把自己的身份介绍的这般清楚。”   暮沐目光一闪,面上若无其事的,礼貌与他笑笑,不言。   沈离唤来人,那手下便掂了只鼓鼓的荷包递给暮沐。   她打开看来,是五十两银子。   确实不少了,对平常百姓而言,十两便足够一年花销。   缓了一阵,沈离见她不言,微微皱眉道“姑娘可还嫌少?”   看来,是好不容易抓到一只肥羊,准备很宰一番了。   暮沐转头,忽视掉目光略有阴沉之色的季昀,看了眼暮晴,   “听闻,季将军与皇城富甲商户暮家之女,有救命之恩。”   暮沐微微笑道“如今我也算是,你救命恩人的恩人了罢,这区区五十两银子……”   暮晴闻言,看了眼季昀,随即脸色浮现出羞愧之色,慌乱道   “姑娘所言甚是,不知姑娘觉得多少合适,只要晴儿拿的出,定会满足姑娘!”   暮沐闻言,倒也没客气,她缓缓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对着暮晴比了一下。   “便一千两罢。”她语气随意道。   “这……”   暮晴唤来她的丫鬟,打开所带的包袱,东凑西凑,只凑出三百两。   她有些脸红的对暮沐道   “出门匆忙,只带了这些出来,真是对不住”   暮沐也不在意,点点头道“无碍,那就这些罢”   说罢,她的视线落在暮晴手腕上,戴着的一串晶莹剔透的红色琉璃珠上,迟迟未挪开眼。   众人皆发觉了。   沈离不禁皱眉,心中不悦。心道这女子竟这般贪得无厌,不知好歹。   若是惹了晴儿,说不准他会叫她有命拿没命花。   暮晴摸了摸她腕子上的琉璃珠,略有不舍。   这琉璃珠子很是难得,   只有皇亲国戚家中才有琉璃物件,她家中虽有钱,但也是买不到的。   她手上的这串,   是两年前她及笄的那日,季昀私下送的生辰礼。一直被她爱不释手的每日带着。   季昀顺着暮沐的目光,扫了一眼那琉璃珠子,   只觉心下更是不悦,面色又沉了几分。   暮晴思忖一番,缓缓摘下那珠子。   与那三百两放在一起,叫丫鬟递与暮沐。   丫鬟把银两放在暮沐身旁的桌子上便退开。   暮沐随手便把那琉璃珠子给拿在手中细细摩擦,随后放在眼前仔细观看,   又举在空中,似是透着光线好生一副研究。   在旁人眼里,只道一副贪婪的丑态。   半晌,她观赏够了,嘴角挑起一丝笑意。   缓了缓,把那琉璃珠子又递给丫鬟,叫她还给暮晴,   暮晴不解的看她,她也不言。   只见她拿起装有银两的包袱,把沈离给的五十两也装了进去,   给距离她近的沈离福了福身,便要走了。   “等一下”   季昀忽然开口。   暮沐闻言步子便顿下来,疑惑的看他。   “我有话要与翠花姑娘单独说,你们都出去”   旁人不疑有他,不时,屋内便只剩暮沐与季昀二人。   那丫鬟临走,还贴心的关上房门。   暮沐不知他是何心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起来很是乖顺。   季昀幽幽的盯着她,缓缓开口,声音冰冷,道   “过来”   暮沐一听,语气不善,哪里还敢过去,握紧手中的包袱,脚步不由得离他反着的方向退了一退。   季昀见状,顿了一下。   似乎是怕她跑了,只听他放缓了语调,不自在道   “来,听话”   缓了缓,又道   “你帮我治了伤,不必怕我对你怎样”   暮沐戒备的看着他,思索了片刻,   便缓缓走到他床尾,在自认为一个安全的距离停住,   “唔,你,有何事?”   话刚说完,哪知他忽的伸手,拿到床头上叠放整齐的华服玉带,对着她拦腰一甩,卷住她纤细的腰身往床上一拉   暮沐冷不丁一个踉跄,被他用惯力拽倒在床上。   暮沐慌乱的要挣扎起身,季昀不给机会,一个翻身用自身重量把她死死压住   “你!”暮沐觉得屈辱,双眼一红“快放开我!”   “放开你?”季昀冷笑,“放开你不就逃跑了”   说罢,只觉得她易容的碍眼,   便伸手摸向她的脸,找到贴合的痕迹,把那假面一把撕下,露出她原本那如花似玉的小脸来。   暮沐只觉脸一疼,吓得眸子一缩,看着他磕磕巴巴道   “求你,别,别欺负我……”   季昀感受着她的柔软,但也没忘心中的怒气,   “这般大费周章,拿我换钱?我只值三百两?嗯?”   暮沐一愣,只道原来是在气这个,   只觉得身体被他压的喘不过气,眼睛泛红的费力道   “我要一,一千两,是她拿不出,不怪我……”   “这般说来,还不该怪你了,”季昀只觉得她腹部柔软,不自觉用身体碾压般动了一下。   “一千两,你倒敢开口”   “唔……”被季昀故意施重量碾压到肚子的暮沐,不舒服的嘤咛一声。   闻言,愣了一下,问道   “你是心疼她的钱才生气?”   她顿了一顿,缓缓哽咽道   “可她的钱,本都该是我的,我才是嫡女不是吗?”   季昀闻言一怔,神色莫名,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见她被吓得抽抽噎噎,道   “那,那我不要银两了,你放我走吧,求求你”   季昀一听,心下忽的烦躁,开口吼道   “又要走哪去!”   距离太近,暮沐被他吼的怔住,一双杏目委屈带泪,现下却是哭都不敢哭了   看着她这可怜模样,季昀懊恼自己又把她凶住。   但她明显又是个欠收拾的,   一时竟不知是该哄还是该接着吓唬。   垂眼看她抽噎的吸了吸鼻子,委屈的咬着唇抿了抿唇瓣,   只觉被她抿过的双唇水润润的饱满诱人,   此刻温软在怀。   鬼斧神差的,季昀略微低头,竟张嘴对那朱唇一口含了进去,   “唔……”   暮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慌乱的推他,   只觉得自己越是挣扎,那人便越是蛮横无礼,用舌撬开她的贝齿,不停的用力啃噬,掠夺她口中的空气。   不知多久,那人停下来。   暮沐已满脸梨花带雨。她意乱情迷的睁开眼,见同样神色的季昀,两人都呆愣愣的,   冷静罢,季昀想着方才的孟浪举动,想道歉,一开口,却变了味道。   只见他面色冰冷,淡淡道   “无须再对吾用这等欲擒故纵的把戏,吾已腻了”   暮沐闻言,面部气的通红,伸手便用力给了季昀一巴掌,又使劲想要推开他,   由于季昀挨了一巴掌有些呆愣,这次倒是被她推开了。   “季昀!你混蛋!”   她挣扎的站起身来,因情绪略有激动,开口带有语无伦次的哽咽   “我好心写信,叫,叫你心爱的暮晴来照顾你!你,你恩将仇报这般欺负我!我恨死你了!永远都不要看到你了!”   季昀被人打了一巴掌,还未缓过神来,一时竟都忘了动气   闻言,抬眸看到她眼中的恨意,竟呆愣住。   待她拿着包袱气冲冲的跑出屋子,方才被她踹开门的声响一震,缓过神来。   他目光透过窗户看向院内,已寻不见她的身影。   不顾院子里众人奇怪的眼光,也无视沈离看到自己真面容时露出惊讶的表情,红着眼睛踹开门后直直跳墙飞走的暮沐,待脚落地后,狠狠的用手抹了一把嘴,心道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第19章 她要赚钱   书中太和元年   民间夏季干旱,少降雨,秋季庄稼无收成。   现逢深秋,低温,灾情更甚。流民遍地。   暮沐驾了几日马车,回到山中的青云观。   ……   “你老实给我说说,可是你家中有人欺负你?”   “唔……没有……”   “没有?没有好好的咋回来了?”   身着道士服装的秦风看着眼前这个失踪了两年,近日忽然回来的暮沐师妹,狐疑道。   “就……觉得不适应呗”   “都两年了还不适应?骗谁呢”   暮沐低着头,闻言不敢吭声,也不敢看他师兄的眼。   她心道,也不知,若是被秦师兄知道,自己是因为要对一男的欲行不轨,被人家拆穿才无颜面留那的。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败坏门风,然后气的用扫把打断自己的腿。   而且,早两年前自己就跑出来了……   想罢,眼神不由心虚的飘在一旁,那根立在墙边的扫把上……   “为兄问你话,你老看那扫把干嘛!”   秦风随手拿起那扫把丢一边,欲叫她认真答话。   他当时只道她寻亲,现下问她好好的,为何又回来了,   奈何她听到这个问题,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叫人很是着急。   并且她一回来,就要拉着他与妹妹秦婉一同下山,这叫他很是烦恼。   他与秦婉兄妹二人,本是孤儿。被师父云游时,带回山中,与后来的暮沐一起抚养长大,至今还从未下过山。   “别说那些了!师兄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才是!”   反正那事儿都过去了,今后也不会再和那些人有所交集。不提也罢。   暮沐想罢,便转移话题,似儿时撒娇般拉着他衣袖,摇头晃脑道   “有道是,乱世下山救世,盛世归隐山林,你我皆身为修道之人,现下民间正值天灾!我们身怀武艺,又怎可安稳与深山”   暮沐心里有她自己的打量,   自从那日见暮晴手上戴的那琉璃串珠,她心中便冒出一个想法来,跃跃欲试。   便当下拿着银两买了一辆马车,马不停蹄的跑回她生活了八年的青云观,欲寻她师兄师姐一起帮她完成这个想法。   是的,她要按照曾经实验课上的记忆,想法子做玻璃出来。   现下时期烧制出来的琉璃,虽然精美好看,却易碎的紧,只能是皇室用来当做观赏之用,并且现下因稀有价格比玉器更为珍贵。   这眼下正值饥荒时期,如果她能按记忆烧制出玻璃,那可大有用处!   到时候,她可就发大财了!   暮沐心中美滋滋心道,无论是软磨硬泡还是如何,总之一定要把她这位迂腐的师兄,给忽悠下山去。   而且,要他与师姐一同下山,也是为他二人好呀!身为俗家弟子,也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山上罢。   ……   秋风飒爽,一辆马车在荒无人烟的野外小道中,悠悠走着。   道路坎坷曲折,却止不住暮沐那一颗有师兄师姐陪伴,因踏实而雀跃跳动的心。   毕竟是一起朝夕相处生活了八年之久,比起书中有血缘关系的暮家之人,与这二位才更像是亲人。暮沐心道。   秦婉温婉贤淑的坐在马车内,看着笑容呆呆的暮沐,便用手轻轻点了点她鼻尖,无奈的摇头嗔道“笑的像个傻子一样!”   “有师兄师姐相伴,乃人生至乐之事,理应开心!”暮沐搂过秦婉的胳膊,亲昵笑道。   赶了几日路,到达了一个与皇城较近的镇子上。   暮沐身揣三百多两银子,财大气粗。   首先去铁匠铺,叫铁匠打磨了一张大而平滑的钢铁片。   顺便为秦师兄买了一把精美的佩剑。又为她师兄师姐二人置办了几身像样衣物,叫他们把身上的道服给换了下来。   “怎么样二位师妹,为兄帅不帅?”   穿了小半辈子道服的秦风,第一次穿寻常人家样式的衣物,稀奇的对着铜镜照了几照,略微满意的挑了挑眉,期待的看着暮沐与秦婉道。   秦婉撇了撇嘴不搭理自家兄长,   暮沐则对他前后看了看,实话道   “帅!我家师兄一表人才!今后也是位不愁找媳妇的”   秦风一蛮实在的小伙子,听到找媳妇,红着脸道   “瞎说什么大实话”   秦婉闻言,“噗嗤”一声对秦风笑道“有你这不知羞吗!”   ……   三人待收拾妥当,把那张大钢铁片放入马车中。暮沐便一路打听,找到买卖盖房子材料的商人,要与他买石灰石。   与之讨价还价一番,那商人见暮沐买的较多,终于同意以低一点的价格,批发卖给暮沐。   “你们要这么多石灰石作甚?”   那商人眼神透着精光,好奇问道。   秦风也是纳闷,闻言便也看向暮沐。   他之前有问过,但她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笑而不答。叫他很是好奇。   “唔,自是家中刷墙”   暮沐用手肘怼了秦风一下,对那商人礼貌笑笑,模糊答道。   “现下要去找店铺买纯碱。”   三人上了马车,暮沐悄悄对驾驶马车的秦风道。   待找到批发贩卖纯碱的店铺,买到了纯碱,天色已渐渐暗了。   纯碱略贵,暮沐心疼银子,砍价砍了良久未成,但纯碱属实为缺少的物资,人工在盐湖中弄出来的。   她咬了咬牙,还是一口气买了几十两的!   秦风和秦婉,在一旁看了心疼。几十两啊,买纯碱作甚?   因又买到一个材料,暮沐略开心。见天色已晚,就在近处的街巷中寻了家客栈落脚。   本来还想出来四处逛逛的两位姑娘,因现下世道不安稳,便被秦风拦住了。   “今晚早些歇息,明日可要早点出发”   暮沐想到,若是此行顺利,明天或许就能造出玻璃出来,心下不免激动。   特地嘱咐正在随店家进隔壁房间的秦风道。   “嗯,出门在外,你与你二师姐,夜间莫要睡太熟,有事可要叫我”   秦风道。   暮沐乖顺的点点头应了,众人一夜好眠。   ……   “店家,请问你们这附近,哪里有烧瓷器的窑?”   “咱这小地方,饭都快吃不起了,烧出来的瓷器,也是卖不出去,之前城南有一家,现下也不知还开着没,你们可以去看看”   ……   在那客栈草草用了早饭后,暮沐他们便来到城南的一处人家,找到那土窑,果然很久没用的模样。   幸好做瓷器用的长石和石英砂还是有剩下的,   暮沐与他们买了些,让人弄碎成粉状后,便叫秦风与秦婉帮忙把昨日买的材料,一同抬进窑屋里,   然后神秘兮兮的,叫秦风在门外守着,不叫外人进来,说是有独家配方,不能外传。   她按记忆中的比例,把这些材料混合调配了一下,因没有精准的器具测量,但也弄了个大概。   随后叫来店家,把烧制这些材料的火候,与注意事项,一一与之交代清楚。   店家是个年过五十的老手艺师父,   暮沐见他听后,面露为难,便解释了一番,说自己要烧制的东西,与瓷器不同,所以才不能按烧瓷器的法子,请他务必按她所说的温度和方法。火一定要尽力烧到最大。   若是以颜色判断火候,最好是白蓝色至天蓝色之间。   店家只道,只要付够钱给他,叫他怎样烧也是可以的,   但烧的成功与否,他是概不负责的,租用窑炉的钱,也一样是要照付的,这是规矩。   待四个时辰过去,店家把窑内的东西拉出来一看,暮沐的那些材料,都已经融化成了液体。   暮沐一看,喜忧参半。   只见虽成了玻璃液体,但净度不好,杂物太多。   那店家一看,道   “原来姑娘是在烧制琉璃呀!”   暮沐一惊,没想到这店家倒是个有见识的人。   那店家似是看出暮沐心中所想,倒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实不相瞒,小人年轻时,曾经在皇室的窑厂做过工。因不小心打破了刚做好的瓷器,被赶出来的。”   暮沐闻言,这才了然。既然在皇室的窑厂,那见过琉璃便就说的过去了。她转念一想   “既然您见过琉璃,我也就不瞒您了,”暮沐微微笑道“这确是琉璃。不知,您可会制作加工?”   “咱是靠瓷器手艺吃饭的,这琉璃,确是不大熟悉……”   那店家知道琉璃珍贵,但不知这姑娘问这话的用意,便略为保守说道。   “无碍”   暮沐见他上了年纪,既有经验,为人看起来又和善老实,便认真道   “若您烧制成功了,以后想必,我会经常拿着材料来麻烦您为我烧制的”   这店家一听,颇为激动,   眼下这饥荒闹得,他这窑,已经许久未开炉做生意了。   百姓连粮食都没有,又有谁会来买装粮食的器具呢?那些个有钱的达官贵人,用的瓷器又都是上好的。他这种小作坊,生意最是难挨。   若是在没生意,他也是准备带着一家老小,去逃荒了。   又过了好些个时辰,钢铁片上的玻璃液体已经冷却凝固成了玻璃。   暮沐见虽然杂质多,不美观,但本质倒是成型了。待她改良一番,应该会更好。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接下来连续几日,暮沐更为细心的磨制材料,精心记录每一次的比例。   尽量让烧出来的成品更坚固耐用些,杂质也更少些。有秦风与秦婉在一旁帮忙,在材料中挑出杂质的事儿,她省了不少功夫。   终于在今日,再次从窑户家中出来时,天已黑了。   暮沐与秦风小心翼翼的,把千辛万苦实验终于做成功的大块的玻璃抬到马车上。   “小心,可别摔了。”   暮沐宝贝的紧,虽然这块玻璃是按她根据这几日经验,重新调制了更精确的比例。   确实比前几日做的都坚固,但毕竟还是玻璃,不经摔。   “师兄,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与师姐了。”   若不是有他二位帮忙,她自己,可真的做不出来这成色上好的玻璃。   “今后我们有了这东西,便可以为师兄存老婆本了。也能为师姐多存一些嫁妆!”   秦风笑着摇了摇头,   “你呀,担心好你自己就行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暮沐眼睛闪过精光,嘴角上扬道“自然,是去有钱人多的地方,推销咯,去皇城!”   作者有话要说:  暮沐:离小富婆迈进了一步 第20章 她要赚钱   暮沐此次再一次来到皇城,只道街景依旧繁华。   时隔两年,恍若昨日。   这世上,无论下定决心想做什么,一开始的时候,总是有些坎坷的。   暮沐本来天真的以为,做出了玻璃,能立马被人当宝贝。   可孰料,连大户人家的门都进不去!更别提见到里边的当家户主了。   “师兄……”   吃了几次闭门羹后,暮沐略微失落。她带有歉意的看着秦风,道“要不,我们放弃吧”   “万事开头难”   秦风低头看了看暮沐,见她垂着那张娟秀的小脸,微嘟着嘴,一脸失落。心下不忍,微笑道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沐儿做出的这琉璃,为兄觉得实属难得,让为兄再试试看吧。”   吱——   秦风今日不知第几回的,又再一次敲开一户人家大门。   “你们有何事?”开门的家丁问道。   “麻烦这位小兄弟,可否叫下你们的管家,我们有东西要卖。”   那家丁一听是卖东西的,便推脱,   “要卖东西去街上卖,我们家管家才没工夫应对每日上门卖东西的!”   说罢,便要关门。   秦风今日这般类似的场面见多了,也不由的耐心用尽。   他上前一把拽住那家丁的手腕,沉声道   “这位兄弟不如先看看我们的东西,再决定要不要唤你们管家来。”   “哎我说你这人”   那家丁被人拽住手腕,便想脱开。哪知不管他怎么用力,秦风抓着他手腕的手,都纹丝不动。   这家丁也不是个胆小的,他心道居然有人敢在人家家门口撒野,张口便说   “来惹事的是不是?是不是?放手!不放我可喊人了啊”   见秦风仍是定定的看他,不为所动的模样,他便朝着大门内,伸着脖子喊道   “来人啊!弟兄们!有人闹事了啊!”   暮沐见从大门里,闻声跑出来几个家丁,心下不想惹事,便要上前劝阻。   “何人在此喧哗?”   跟随几个家丁后方,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暮沐见他穿着不凡,语气又像是个管事儿的,便上前对他礼貌的福了福身,道   “请先生莫怪,我们并非是来闹事儿的,只是来卖东西的,您看一下,若不要我们便走。”   那人是这府里的管家。   他见暮沐这般说,便也没有拒绝,只道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勿惊扰了主人家才是。便同意道,   “那便看看吧”   暮沐心下欣喜,表面上故作镇定的点点头,又道“此物珍贵,吾怕损坏,劳驾移步至马车门前观看。”   人的心中,对神秘的事物总是充满好奇的。   那管家闻言,狐疑的督了暮沐一眼。   见她面色真诚,上下打量一番,发觉她气质不俗,不似是江湖骗子。便说道   “行吧行吧,快点吧”随后大步迈向停在门口的马车。   暮沐与秦风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便也跟上。   坐在马车中的秦婉早就闻声。   她掀开门帘,对那管家指了指车内,被绢布盖着的一个,似乎很大的物体,然后缓缓掀开。   那绢布掀开后,竟是一大张,略微翠绿色,透明状的琉璃!   那管家也是个有见识的,皱眉道   “这琉璃,大虽大,但既不好摆放,也无精致的造型,不便收藏,要它何用?”   暮沐缓缓道,   “我这琉璃,可与旁的琉璃不同。那些个琉璃易碎,我这个,坚固许多,净度也好,是用来代替绢布,做门窗的!”   “做门窗的?”   那管家闻言,一脸惊讶。   他家主子,是在朝中做官的,家中有几个御赐的琉璃摆件,他是知道的。   用琉璃做门窗?那得多少银子啊?   “也不是很贵,横竖一尺,五两银子,测量后定做。”暮沐看出他的想法,解释道。   古人的一尺,大约30厘米。一个窗户测量下来,价格大约十至二十两左右吧。算得上很贵了,毕竟这里,二百两能买座宅子。   若整个府上都用她的玻璃,也是个不小的数目。暮沐心中计算道。   她思忖,若要价太贵,有价无市,也是不太好的。   不过,若待来日与她买卖的人多了,在涨涨价也是行的。   “一尺就五两?一整匹绸缎,质地最好的,最多也才十两银子!可是一整匹!”那管家嫌贵,又是个精明的,闻言便想压价。   “绸缎全国有卖,而这可是民间没有的琉璃!况且,我这能做门窗的琉璃,可只此一家,您考虑一下,若是无意定做,我们便赶路去下一家询问。”   压价是不行的。   制作玻璃的材料花钱买不说,她眼下无自己的窑炉,暂时还要回到那小镇上,找那老师傅合作,又要雇伙计帮忙,还得付薪水。   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这……”那管家犹豫   “这样吧,您考虑考虑,明个儿早上我们在来一趟,等您回话,我们现下要去下一家了。”   ……   一转眼,过了半月余。   秦风带着暮沐与雇来的伙计,上门送货。亲自盯着府中工人细心把玻璃装在窗子上。   只见那府上,用玻璃代替绢布的雕花窗子,很是美观,使屋内光线瞬间亮丽堂堂。   还十分实用,使整间屋子密不透风,秋冬季节十分保暖。   那主人看了心中十分满意。心道价格虽贵了些,但材质是独特稀有的琉璃!   全国上下,他府中可是第一个用琉璃做窗子的。   保准今后来府上做客的友人们见了,无一不称赞绝口。定会很有面子。   想罢便十分爽快的付了尾款。   大大小小二十扇窗户,第一单就赚了四百两。   见那主人负起钱来爽快的模样。   果然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暮沐淡淡心道。   自从那日赚得了第一桶金之后,许是经了那户大人的宣传。   暮沐的生意开始源源不断主动找上门来。   都是皇城中的权贵与大户商贾派来的小厮。   因来回派送玻璃,费时费力,又有损坏玻璃的风险。   暮沐一不做二不休,拿银子在皇城较为偏僻的地儿,托人挖窑炉,盖了个小作坊。   还把那老师傅给雇来了,请了好几个伙计与他帮忙。   那老师傅心中,很是感激暮沐给他带来了活路,干活时,便也是尽心尽力,无二心。   那伙计中,倒有心眼儿多,想偷学艺的。   奈何配方只有暮沐一个人知道。   她对材料的事情,与秦风亲力亲为,极为认真。每日只把调配好的材料给与他们放入窑炉中,   旁人是无从偷师的。   暮沐的小作坊,现下生意蒸蒸日上。   手中也有了银子,可她的心思,远不止在制作窗子上。   肯定还能用玻璃,做更有用的事儿。她心道。   作者有话要说:  玻璃老梗么么哒 第21章 宿命难逃   有道是,时逢秋暮露成霜,几份凝结几份阳。   今逢霜降,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   暮沐站在作坊的不远处,静静看着一片野生池塘中,原本生机勃勃的满水荷叶,一夜之间已纷纷衰败凋零。   焉黄暗沉的叶子外围,裹着白白一层白霜素衣,了无生机的飘散在河面之中。   果真“霜降杀百草”,冬天要来临了。她秀眉微蹙,淡淡心道。   “师兄,我们今日去采购多些料材备着,这几日要出趟远门。”   秦风此刻正站在窑炉旁监工,闻言回眸看了暮沐一眼,便答道   “好,我陪你。”   暮沐见他答得利落,不由得微微一笑,眨眨眼道   “怎的也不问去哪?不怕我把师兄你,拐去卖了?”   秦风无奈笑笑,伸手弹了她一记脑袋瓜,“已经被你拐下山来了,在拐,还能拐哪去?”   事实上,秦风自下山来的这些时日,已对向来好吃懒惰的暮沐另眼相看了。没想到笨手笨脚的小师妹,竟是会做琉璃的。   难道果真是,天生我材必有用?   秦风想着,督了一眼正在揉脑袋瓜,微嘟着嘴一脸娇憨的暮沐,暗自摇了摇头。   许是误打误撞,笨鸟先飞罢。   秦风只道她在山中呆了八年,也算是不谙世事,不知是受了什么委屈才跑回山中寻他与二妹的。   这般略微呆傻,受了委屈又不敢言的小师妹,可不得看紧点么。   暮沐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心道天色不早,便急急催他去驾驶马车,上路采购做玻璃的原料。   路过铁铺和裁缝铺子,暮沐特地为秦婉买了一把佩剑,和一件较为中性的暗色款式衣裙。她心道,把师姐一个女儿家留在作坊里监工,这佩剑与衣物,能起到震慑作用。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的秦风,对她笑道   “放心,婉儿的武艺,可比你高强的多。”   暮沐闻言,刚要开口附和。转念一想,这话听起来,怎的还带有嘲讽意味儿。   她既为师姐的武艺高强而欣慰,又为自己的半吊子武艺颇受打击,一时不知是喜是忧。只好鼓起腮帮子,杏眼微瞪,白了秦风一眼,小声嘟囔   “吾乐意!”   秦风受了这娇嗔的一记白眼,便苦笑的摇头,心道,   还不能叫人说实话了?   暮沐瞪归瞪,回过头去,便细心为她师兄挑起准备迎冬的衣物来。   挑了几挑,只觉对这家铺子的衣物,款式与料子,都不甚满意。   她虽没买过男子衣物,但却是看过猪跑的!   之前见过那沈离和季昀,穿的衣物都甚是好看,料子一眼便知是上等绸缎。与这店铺的,可谓天壤之别。   “这儿没好看的。”   暮沐把手中的衣物轻轻抖动整齐,礼貌的递还与店家,语气略失落的对秦风道。   秦风倒是不在意好看与否,男人么,穿这么好看做什么?   见暮沐失落,便要开口相劝,叫她随便买买便是。   忽的,只见暮沐眼睛一亮,拉起秦风的胳膊,便往马车上跑。   暮沐记得两年前,她刚恢复暮府嫡女身份的时候,她妹妹暮晴曾带她去过一家店子,据说是皇城最有名的。似乎是叫,什么绫罗庄的,是家老字号。刚好离这儿也不远。   城里的有钱家公子姑娘,都爱去那做衣服。如今,她也算有些小钱了,可不能亏待师兄师姐。   ……   马车缓缓行驶一条街,在一家,写着“绫罗庄”大字招牌的画阁朱楼门前停下。   暮沐穿着精致绣鞋的一双玉足,刚袅袅踏进屋中。便被这二年前曾相识的,满屋雍容华贵的绫罗绸缎,晃了眼。只觉琳琅满目,煞是好看。   “二位是选料子定做,还是买成衣呀?”   店家伙计见来了客人,出来迎接。   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眼二人的穿着,见只是普通料子,便有些担心他们买不起店中的衣物。   “打扰店家,吾为我家阿兄挑迎冬的成衣。”暮沐礼貌的缓缓道。   那店家闻言,便去拿了几件袄子出来,叫暮沐挑选。   暮沐见这些袄子倒也好看,只是不知御寒效果如何。   一抬眼,余光被一抹白色吸引。定眼看去,只见里间的最高处,挂着的一面裘衣。   竟是件珍贵难得狐白裘!狐腋下的纯白皮毛而制。   有道是“景公赐晏子狐白之裘,玄豹之茈,其资千金。”   古人定不欺我!暮沐直勾勾的看着那古书中,其资千金的狐白裘,正欲叫伙计取出,只听身后   “呀,沈世子爷今日可是带未婚妻来选衣物?”   另外一个伙计在暮沐身后道。   “知道了还不赶紧的,把这里最漂亮的衣裳拿出来。”   沈离悠悠道。   “嘁”,嘚瑟   暮沐撇了撇嘴,出了声而不自知。   沈离何许人也,闻到一丝熟悉的声音,便转头看来。他看见前边儿一道略微熟悉的纤细背影,倒也一愣。   “师兄,我们往里间看看罢。”   只见她伸手拉过一男人的胳膊,沈离这才注意到她旁边,跟着一个男子。   想装作没看见他?   沈离缓缓挑了挑嘴角,眼中略带玩味的看着那背影,道   “妹子。”   暮沐闻言一顿,直觉看了眼秦风,略微无奈的转身,微微露出一个笑来。福了福身   “见过世子。”   又对沈离身边的暮晴颔了下首   “晴儿。”   “长姐?”   暮晴见了消失两年的暮沐,很是惊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上前急急道   “你怎会在这?这两年,你去哪了?”   暮沐微微一笑,也不回答,转头与秦风介绍眼前二人。   秦风与沈离相互拱了拱手后,一时无言。二人心中各有考量。   想到暮沐跑回山中一事,秦风直觉的看了眼暮沐的二妹,见她面色纯真柔善,不似是个会欺负人的。   沈离不知秦风所想。只看到他正上下打量暮晴,目光一闪,便对秦风开口道   “两位可选中合适的衣裳?”   暮沐把沈离方才的神情看在眼中,见他因秦风多看了眼暮晴而不悦,眼内起了丝戏谑。柔声道   “方才听那伙计,说什么世子的未婚妻,这是何意?”   沈离一愣,看向暮沐。   他缓了缓,不知为何,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色,盯住暮沐眼睛片刻。   暮沐见他竟是这种莫名的反应,反而有些无措起来。   她疑惑的看着一脸正经不言的沈离,迟疑道   “看我作甚,怎的不说话了?”   “妹子。”沈离声音沉沉,带有歉意,道   “与你婚约的事儿,已不作数了。”   秦风闻言,心中大惊。   什么!婚约?又不作数了!   暮沐只是了然的点点头,心中并无惊讶。她若有所思,   那天她被季昀识破下药一事,定也损了沈离的颜面,她理亏在先。   而在原文中,沈离和暮晴男女主二人,关系本就是这般发展的。   只是过程有些不同,原文中,是暮沐先毁约嫁给了季昀,然后暮沈两家才商量把沈离的婚约对象改为暮晴的。   可是现在,她明明没按剧情嫁给季昀,这沈离暮晴二人,又怎的也定了婚约了?   莫不是又是蝴蝶效应。她没按剧情走,这书中世界,也会把结局走向给自动补全?   那……那她自己的结局是死了的,可也会被自动补全?   这般想着,暮沐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冷意来。   现下,她不是很想死了,虽然知道死后也许会回到她自己的世界,但还是有些怕痛的。   老天爷,叫她老死吧!   暮沐叫苦不迭,面上也不由得难过起来。   哪知众人见了她这般,先是魂不守舍,现下竟又一脸悲痛起来,不由得都慌了。   首先是沈离,他讶异的看着暮沐,道“妹子!你!你莫非对我?”   不等暮沐回应,暮晴便低泣出声,   她杏眼微红,面露委屈,伸出绣拳来捶打在沈离身上,哽咽道   “都是你不好!明明是与长姐的婚约,为何非要换成我的!这样做,你置我们姐妹二人与何处!”   暮沐见二人的神态略微真诚,倒不像虚情假意的做戏,心下不由得好笑。她看了眼天真烂漫的暮晴,忽的起了想使坏的心思,   自己果真是有做女配的潜质。   她想了想,面上竟难过的低下头,再抬眼,已是眉眼含情。   也不顾沈离见她这般神色,被吓的一呆,自顾柔声说道   “兄长……其实,自打在那破庙中初遇,我便对你……”   暮沐似是说不下去,又低下头不在看他。旁人只看她一副欲语还休。   她暗自用后牙槽使力,咬了自己舌头一口。   疼的她立马眼中泛起泪花。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对上沈离震惊的眸子。   表情略怪异的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她实在不知,咬了舌根竟这般痛。   正欲开口,哪知秦风忽的一拳挥了过去,打在沈离脸上,把沈离打了一个踉跄。   众人皆愣了,暮沐也愣了。   “敢负我家沐儿,我今日打死你这个负心汉!”   秦风欺身上前,双手拽住沈离的衣领,咬牙切齿凶狠说罢,又用力挥拳。   沈离凤目微眯,只静静看着眼前,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傻的暮沐。不知在想些什么。对秦风挥来的拳头,躲也不躲,硬生生受了这两拳。   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瞬时便挂了彩,破了相。   待秦风挥来第三拳时,他悠然伸出五指分明的手来,一掌握住。   秦风便想挣开,却是未挣脱出。   “第一拳,还你在庙中不弃我之情”,   只见那挨了打的沈离,看着暮沐的一双呆愣无措的秀目,缓缓道   “第二拳,便还你,狩猎时欲替我抵老虎袭击之恩。虽然被你护住的人,是季昀”   “你我二人,两清”   说完,他深深的看了暮沐一眼,用力一把甩开秦风的拳头,轻轻握住同样呆住的暮晴的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你给我站住!”   被甩的一个踉跄的秦风,心中怒意未灭,还欲再追,被暮沐一把拦住了。   师兄疯了吗?沈离可是世子。   他自幼养尊处优,心高气傲,哪里被人这般打过。方才的不计较,也算他心下觉得亏欠与她。若把他惹急了,可就不好说了。   也得亏他今日未带手下出来,许是不想有人打扰与暮晴的约会罢。   不过今日这般,也不知与这男女主,算不算是撕破脸了?   罢了,以后躲远点便是。暮沐淡淡心道。   “你还护着他!”   秦风回头对暮沐一声怒吼。“可是因为此事受了委屈,才回山中的?”   暮沐闻言,愣愣的摇了摇头。   “今日都被我撞见了!还不敢承认!”   秦风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胆小到这般地步,怪不得任人欺负!   真是,气煞他了!   “那负心汉也就除了长相好些!不准喜欢他了!听见没有!”   第一次见师兄发这么大的火。被凶的暮沐,很是委屈。她苦着脸,心道,   真不是因为这个啊!   她,她方才,只是一时兴起,做戏玩的。   不知说出来,师兄可会相信?   暮沐见如何都不相信她所言的师兄,无奈的答道   “我真不喜欢他!真的,发誓!”   她是书中炮灰女配,任何不公悲惨的下场,都怪不得旁人,只怨作者剧情所定。只可怜那沈离,莫名其妙就被她师兄打了。   哎,沈离,我又对不起你……   店里的老板与众伙计,早就惊呆了。在一旁,也看出了个大概来。   原来是两姐妹抢未婚夫的事儿,   沈世子因此挨了打,竟还不还手!那不就此地无银三百两,把真相给坐实了吗?   想不到,在他们的店铺中,竟能吃到这般大的瓜。嘿嘿嘿。   那老板在一旁沾沾自喜,恨不得立马就出去,把今日看到的事儿,给街坊邻里都说个遍。   想平日里,有钱家的老爷公子哥,带着莺莺燕燕来他店中挑选衣物,争风吃醋的事儿也是常见。   但那等小打小闹,哪有今日这出好看。   那做丝绸生意起家的暮松德与他也是旧识,暮府的姑娘,在本地两年前早已出过一回名了。真是不叫人省心呀。   店铺老板一边想,嘴上一边幸灾乐祸的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摇头。   “您二位,可还接着买衣裳?”   那老板知道了暮沐的身份,亲自过来招呼。   秦风现下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闻言督他一眼   “还买个劳什子衣裳!跟我回去!”   说罢,便一把扯过暮沐,把她给拽走了。   “哎,等等,那个狐……”   那个狐白裘啊!她还没来及看一眼呢。   被拽上马车的暮沐,不甘心的在心中默默的想,   小狐裘,等姐姐攒够了千金,就来帮师兄买了你,定要等我才是。 第22章 快意自在   回作坊的路上,   二人都坐在马车外,静悄悄的,无人说话。   只有静静感受着,马车随着那马蹄的脚步声,一颤一巍的颠簸。   暮沐略微苦恼的微蹙着眉头,一双白皙的柔荑不安的十指搅在一起。她垂着眸子,眼波流转。思忖片刻,便欲开口打破这气氛。   “沐儿。”   暮沐闻言,便扭头看向她师兄。   只见秦风抿着唇,眼睛直视前方。那俊朗的面上,此刻略微伤感。   他缓缓垂过头来,看着暮沐疑惑的眼睛,道   “都是师兄没有本事,不能保护好你。害你回了家中受这般委屈。想必你那八年未见的父亲,定也不会心向着你。”   缓了缓,又言   “那俏郎君,可是嫌弃你在山中呆了八年,人变的呆傻,不如你那妹子聪颖伶俐?”   暮沐起先,还心下感动师兄对她的真意关怀,哪知又闻言,一下子没坐稳,身子不由一歪。   “我呆傻?秦风!你与我说清楚了!我哪里呆傻?”   她气呼呼的指着自己的鼻子,神情像只炸了毛的小猫。   没有女主好看就算了,在家中嫡女不如庶女也算了,这厮竟还说她脑子比女主呆傻,简直不能忍。   暮沐气呼呼的扭回上身,不再看他。   本来这事儿暮沐根本不放心上,跟谁稀罕那沈离似的。   哪知听秦风竟说她呆傻。   此刻心中委屈便不知从何而来。不由得嘴巴一撅,她只觉鼻头微酸,眼眶这就泛红了。   那秦风定眼一看,小妮子说不得,说一句便要哭了。   心道看样对那俏郎君用情颇深。便赶忙相劝   “他不喜欢就算了嘛,我们沐儿呆呆傻傻的模样,甚是可爱,只是他不懂得欣赏罢了”   “你!”   暮沐瞪着那双正噙着眼泪,水汪汪的眸子,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听听,什么傻的可爱!这是夸人的吗?   “常言道,傻人有傻福嘛。”   “……”   “哎哎?别打,快住手!为兄在驾车!”   ……   回到作坊旁,暮沐花银子叫人临时搭盖的茅屋之中。与秦风秦婉连夜磨制调配玻璃原料。   待把买来的所有东西研磨粉碎,用炉火烤至干燥,细心的用法子除了铁与杂质。在按着之前多次试验后的配方,按比例调制好。   一步一步的,按顺序做完这些之后,已至深更半夜了。   “这些材料,足够用上几日了”   暮沐揉了揉熬得困倦的眼睛,见屋中二人也同样是疲惫不堪,便歉意道   “辛苦师兄师姐了,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师兄快回屋歇息吧。”   秦风闻言,见材料都已备好,嘱咐她二人也早些歇息,便转身走去隔壁的茅屋卧房了。   两位姑娘见秦风出去了,便弄来热水洗漱一番,匆匆就寝了。   翌日清晨,天微微亮。   暮沐起身收拾好行囊,给秦婉留下佩剑与一些银两,她不放心道“师姐一人留在作坊,可行?不然,就叫师兄留下来,我一人去买地便可。”   秦婉闻言“那哪成?放心吧,守间铺子你师姐我还是能守住的!”   暮沐点点头,随后叮嘱道   “那成。若有生意上门,你便告知他,现下定制的人太多,叫他与半月后再来。昨夜配好的材料,交与柳伯便是。”   柳伯便是之前的那位烧瓷师傅。   秦风在门外又叮嘱了柳伯几言,才与暮沐坐上马车,一同上路。   ……   在这完全靠老天赏饭吃的古代,水利不便,也无化肥,种子也很是脆弱。   因近年少降雨,农产量都较低。除了水利好的地方,土壤肥沃,略有收成。   而离水较远的地区,几乎算是绝收了。   眼下村落,十宅九空。大量的土地荒废。   暮沐与秦风驾驶着马车,来到上次去过的镇子,柳伯的老家,柳庄。   二人轻车熟路的寻到柳伯的儿子,打听可有人卖土地?柳伯的儿子闻言,便直接带二人去寻找当地的土地大户。   暮沐没想到,买地的事儿竟比她想象的容易。而且,价格也不贵。   “哎,”   庄子上的那大户老爷,是个年迈花甲老人。   整个人打扮的财大气粗,身披亮色绸缎外袍,毡帽与玉带上金丝银边,正中央镶嵌着圆润翠绿的翡翠,手上戴着宽大的玉扳指。虽上了年纪,但那双略有浑浊的眼睛,仍是冒着精光。   他听闻暮沐是来买地的,便与她叹息道   “早些年,一亩地要卖上二三十两。近几年收成不好,便降至十余两。而今降至五六两,却也无人问津了。”   说罢,他看了看眼前这身子略显单薄的暮沐,只道这年头大伙都不容易,倒也不忍赚一个小姑娘的银子。便劝道   “如今买地,可不是什么好赚钱的门路,种不出什么的。”   暮沐闻言,心道这老伯看着外貌不好相处,见有人与他买地,竟也诚不欺人,还好言相劝。便微微一笑,道“无碍,我自有考量”   那老伯见她执意要买,便不再多言,问她要买多少亩。   “您有几亩?”暮沐反问道。   “几亩?”   只见那老伯颇自豪的嗤笑一声,道   “小丫头外地来的,不知我是何许人。吾家祖上自先皇刚开朝,设开垦荒地可为私有制时,便在此开垦了良田五顷。前些年我卖出许多,如今还剩得三顷!这庄上的种的地,大多都是租的我家的!”   三顷?三百亩?   “这……”   暮沐闻言颇为惊讶,她秀眉微蹙,心下觉得有点多。   由于玻璃作坊开设时间不久,她只来及接三四单生意。   去了去平日里的材料钱,还有与养伙计的日常开销,手头上只有不足一千五百两。她思忖,若此时把银两花光用来买地,就没银子雇人种地了。   “唔,我买不了这么多”她踌躇道。   那人似是早就猜到一般,不在意笑道   “你当然买不了这么多了。无妨”   “嗯,就先买两顷试试看。”   那大户老伯闻言,倒轮到他惊讶起来,只见他正了正神色,重新上下打量了暮沐一番。   暮沐见了,便以为他是不想卖,刚想开口询问,便听他断言道   “成交!”   这人心道,这丫头年纪轻,又是个女娃,哪懂得什么种地。   这颗粒无收的年头,家里头有地的人家,也全都荒废闲置着,不是不想种,而是种不出。   所以田地的价格才降成这样,却还是没有人来买。这时候竟花大银子买地,若他不卖,也定会去寻别家买,有钱不赚白不赚。   便以五两银子一亩交易,共两顷。   一千两,一手交钱,一手交契。柳伯的儿子在一旁做见证人。   拿着略显老旧的地契,上头清晰的写着土地面积,坐落。   暮沐心下不大放心,要求这老伯一同去府衙寻税使司,在府衙里当面重新立一张新的,再盖新的官印,税钱由她来出。那老伯也欣然同意了。   天色过半,待走出官府的大门,她看着手中那张崭新的地契上,新印上去的官印四四方方,色彩鲜红。   这便才安下心来,如若珍宝的将那地契放入怀中。心中美滋滋的。   这个地方是她与秦风当初寻窑炉时,四下打听距离皇城最近的庄子。如今在这买了地,与她的作坊距离近,也方便来回的打理。   “我们要这么多的地做什么?”   秦风看着眼前这面上笑意盈盈,掩不住心中欢喜的暮沐,不解道。   “自是种地呀”暮沐诚实答道。   只是她的种法,与旁人不一样。她抿嘴神秘一笑。   买地的大事儿已经解决,接下来的日子,暮沐很是繁忙。秦风却比她更忙。   暮沐脑中想法许多,可她是个女人,没有力气。所以只能听她动动嘴,重活他来做。   秦风无奈道,这可真是个小姑奶奶。使唤人的功夫,一等一的擅长。   首先回到皇城的玻璃作坊,暮沐先把之前欠了订单的玻璃叫人连夜赶制出来,另付加班的工钱。每人十钱。   眼看还有十天左右便入冬。搭玻璃房子种植的事儿,拖不得。   得先以她自己的那二百亩地要用的玻璃为主,她心道。   可是,若停下接单子,就要失去了收入。   暮沐咬了咬牙,在所剩不多的银子里,拿出钱来叫人又挖了一个窑炉。这才勉强应付,只能劳烦柳伯与几个伙计,多干点活了。   二百亩田,十三万平方米!这得需要多少玻璃啊。   还是循环渐进,先盖小点的,种上菜试试罢。   暮沐略为苦恼,只道是个大工程。   忽然,暮沐灵光一闪。   她跑去窑炉屋子,问正在指挥伙计烧玻璃的柳伯,   “您的儿子,可会您这烧器具的手艺?”   柳伯闻言,想到自己的儿子,面露欣慰,悠悠道   “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吾儿柳元生,自幼聪慧,学什么东西都学的很快。自是会的”   暮沐想起上次带着她买地的青涩少年,稍赞许的点点头,她思忖一番,道   “您在柳庄的窑炉,他可会用?”   “自是会的,只是以前都是与我一起,并无单独使用的经验。这也不是一个人能干的事儿”柳伯道。   “不瞒您说,我在柳庄的地方,现下要用到玻璃,这才寻思着,叫他在您的窑炉烧制较为方便,却不知能不能行。”   暮沐踌躇的看着柳伯,缓缓说道。   “可行是可行,只是,得先叫他过来,让他跟着我在这里干几天活,等功夫娴熟了,便可回去单独开炉。”   暮沐闻言,一阵欣喜,急急道   “还是柳伯有主意,那我这便去接他过来。您放心,工钱我定不会亏待与他。”   “姑娘哪的话,若不是您给了我活干,我们一家只怕早关了窑炉作坊,出去逃荒了。可千万不要见外才是。”   柳伯年纪大了,只求个安稳。   现下在暮沐的作坊中,能凭手艺干活拿工钱,只要家中不愁吃穿,他心中已很是感激。   暮沐闻言,不由得对柳伯甜甜一笑,觉得他甚是慈祥。   这便告了别,拉着秦风再去柳庄一趟。 第23章 快意自在   一转眼,时隔半月。   皇城郊外,一辆由两匹棕黄的骏马拉着的马车,在人烟寂寥的蜿蜒小道中缓缓行驶。   车厢后边拖挂着一架放有货物的二轮货板,货物被布遮盖着。   才是清晨,因天儿冷,光线弱,空气中弥漫着泛有冷意的雾白之感。   只见马车侧厢窗上的布帘子,被从里伸出的一只纤纤玉手悠悠掀开。还未见人,便先闻其声   “阿嚏!”   暮沐刚露出她那娟秀的小脸向外看去,便被凉风吹了个迎面。   她虽然身上早已穿上了略显臃肿的绣花绵纩袄子,但野外风大不似家里。手脚还是觉得冰冰凉凉的。   正坐在前头赶马车的秦风闻声,皱眉道   “沐儿可是冷?这天寒了,依我看,往后你就随二妹待在作坊中罢。”   暮沐闻言,不置可否道   “也不是不成,待过会儿到了柳庄,看看那菜园盖得如何了罢”   她只是嘴上这样说说罢了,想了想柳庄,根本不能一天不去看。   半月之前,暮沐找来盖房子的工人,准备先打造一亩玻璃大棚。   她画了一张图与工人师傅看,告诉他大致要做出什么样子,那师傅便拿着图,去铁匠铺定制骨架。而要用的玻璃,也是得在她的作坊中现赶制出来才行。   以至于这每天,都要运着刚烧制好的玻璃,来回运送去柳庄的田里。   那些盖房子的工人问她,建这奇怪的房子,是想做什么?她便诚实回答,种菜用。   他们便了然,是想温室种地嘛,自先秦时期便有这个说法了。   只不过闻言的人都摇了摇头,用琉璃造价太高了!   种菜定是划不来的。有那钱,还不如买菜来吃。保不准够买一辈子的菜的。并且一亩地不算大,想庄上,一两个劳动力便可种植七十亩!   暮沐只是微微一笑,不作言语。   民以食为天,这天不逢人愿的时期,要再多的银子又有何用。而银子本身,就是为叫人使用而存在的。   况且制作玻璃的原材料其实用不了多少银子,只是烧制起来费时费力,有些麻烦罢了。她倒是不怕麻烦的。   说话那人口气大,小瞧一亩地。其实用来种蔬菜,拿白菜举例,一亩地便可产一万斤!   就算初期建的小,她倒也不怕,来日方长嘛。现下也只是尝试看看,能不能成功。   半月的日夜兼程,她与秦风的辛苦没有白费。   到了柳庄她的大片田地里,只见有一处特别显眼的透明的屋子,占地一亩,略大。   除了还有空着的几处骨架没有装玻璃窗子外。这整体钢铁骨架搭制的玻璃棚,已然成型了。   那玻璃房子被日光照的晶莹剔透,就像一个亮晶晶的水晶屋子般好看。   没想到,这古代盖房子的师傅们,手艺竟也这般好!暮沐心道。   工人小心翼翼的把马车上的玻璃窗子卸下来。数了数,不多不少,就差这几块。想必今日就能完工。   暮沐按下内心的激动,拉着同样面色微愣的秦风走进玻璃屋子里边。只觉顿时没了寒风的袭击,温度确实比外面高出一些。   她抬眼透过那玻璃屋顶,悠悠望向蔚蓝的天空,竟有种风和日丽的错觉。不由得发自内心微笑起来。   “师兄,我们做成了!”   暮沐看着秦风,颤着嗓子缓缓道。   “……嗯,成了。”   秦风闻言,便也垂眸看过来,对她微微一笑。   “那你怎么都没反应的”   暮沐见他像个木头似的,嘟了嘟嘴,娇气道   “啪!”   秦风一巴掌拍在暮沐的后脑勺,   “这个反应可还满意?”   说罢身影一闪,施轻功跃向远处了。   暮沐冷不丁被贯力拍了个下巴点头,不可置信的瞪起杏眼,   “秦风!你过分啊!给我站住!”   追了半天也没追上秦风饶回来那一巴掌,暮沐气喘吁吁的停下,竟还热出了一身香汗来,气的她原地跺脚。   他们师兄妹俩,偶尔都有些顽劣的性子。   秦风以前可是个老实巴交的好孩子,这点劣性对旁人没有。全都因往年被暮沐捉弄出来的,便只能回敬给暮沐,往她身上使。   现下暮沐变成大姑娘了,举止间有了姑娘家的样子,反而比以往温顺许多,二人倒和小时候反着了。   “哎,为兄以前就让你好生练功,你偏要偷懒,现在知道后悔了罢?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们师父每年呆在观中的日子屈指可数,为何为兄与你师姐的武艺却仍然这般高强?原因便是你每……哎哟!”   秦风见她体力这般差,便背手而立,度步而来。一时兴起,似往日在观中教导她般滔滔不绝起来。   被暮沐看准时机,一把拉过手来放嘴中狠咬,终于泄了愤。   ……   秦风写了张雇工告示,往柳庄的墙上一贴。引来一堆在墙角蹲坐着的流民围上前观看。   “您这是在雇什么工啊?”   一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子问道。   “我们要雇会种地的,”秦风答道。   “种地啊,这是我们的老本行啊!”   另外一个人兴奋答道,随之引来了共鸣般,大伙都是家中种田的劳动力,今年颗粒无收,如今都同样饿着肚子。   “雇我!我会种!”   “雇我!雇我!”   “这……”   秦风与暮沐面面相觑,只有一亩地,哪用得了这么多人?   “对不住了,我们只雇两位便可。”   暮沐略带为难的向秦风示意一眼,秦风了然与他们道。   “这位爷,我们只求顿温饱,随便给我们点事儿做也好。您就当行行好吧!”   众人中的一位年纪较大的老先生说道。   “这……”   秦风为难的看了看暮沐。大冷的天儿,这些人衣衫破烂,饥寒交迫,叫人看了着实硬不下心肠回绝。   暮沐又哪里会不明白她师兄的慈悲心怀,可是,她又着实帮不上什么。   她抬眸对上秦风满怀期待的眼睛,思忖了一番,咬咬牙,对他们道   “你们除了种地,可还会别的?”   “自然会。做饭洗衣,种地,养鸡养鸭,盖房修瓦,这些寻常事儿,都是会的”   “当真?盖房子也会?”暮沐闻言,若有所思的问道。   那大伙儿闻言都乐了,这还能有假。之前未出来逃荒,自家住的房子都是自己盖的。   暮沐数了数,大约二十余人。   她看了眼秦风。只道师兄与师姐随她下山的这些日子,与她一起漂泊,就居住在玻璃作坊旁,那临时搭盖的茅屋之中,也丝毫心无怨言。   这叫她着实有愧。   暮沐心思流转着,便对他们道   “如今不如往年,大家都过得艰苦。而我也并非有钱人家,若你们不嫌弃,我便让师兄写张雇时两年的契约与你们签了,第一月为试用期五十文,若做的合适,下月便涨至一钱。如何?”   在场的人闻言,一时鸦雀无声,顿了半晌,才纷纷应声起来。   方才那年纪大的老先生,眼眶微红,看着暮沐颤声道   “姑娘,以后我们都跟着您了,多谢您的大恩大德。”   暮沐见他一把年纪,衣服虽破旧不堪,人也瘦的可怜。但却有种德高望重之感,便问道   “不知您贵姓?您之前是做什么的?”   那老先生便答道   “免贵姓方,在我们村中做了二十年的教书先生”   说罢,略伤感的摇了摇头。“可惜,村里人都逃难去了,我也便跟着出来了。”   暮沐闻言,也略伤感的点点头。想了想,道   “我与师兄现下在此处无宅子,不能与你们包吃包住,便先请你们,围着我那两顷地,盖个农庄吧”   暮沐想,她的那些地,若今后一步一步的都盖上玻璃,用墙围起来会比较安全。   若在里边盖个宅子,大伙儿住起来也方便。   缓了缓,又言   “明日我找盖房的师父画张图,进些材料来。到时你们就按图盖。自然,在庄子里先盖你们的屋子才是。毕竟以后你们也是要住那的。”   未等众人反应,她又略微思忖一番,补充道   “当然,因为人多家有家规,到时候宅子盖起来,也是要立下些规矩的。若谁触犯了底线,我便就不能继续雇他了。这样可行?”   暮沐说罢,首先便看了看她师兄,秦风只对她微微一笑,道   “合情合理。”   众人自然也无异议,他们空着肚子撑这么久,树皮与观音土都没得吃了。   这姑娘此举,分明就是救了他们的性命,还要给他们盖住的地方,开心都来不及,又哪里还会有异议。   众人怕她反悔,有人出声道   “姑娘既然决定了,赶快写契约叫我们签吧!”   “便就叫那位老先生写吧”秦风道。   待那老先生按暮沐所念,加上自己的,共摘抄了二十六张契约,与他们一一签上姓名,按上了手印。   暮沐把这些人的契约交给了秦风。   “怎么?叫我当管家?”   秦风接了契约,妥善叠好,放进衣物中,便好整以暇的问道。   叫你当主人家!   当着众人面,暮沐不好与他打趣,便只白了他一眼。   众人签了契约,心里踏实,便道“那姑娘带我们回家罢”   闻言,暮沐身子一僵   “唔,方才说了我们还无宅子……你们,无住所?”   问罢暮沐就后悔了,她看看众人灰头土面的模样,定是露宿街头已久。   看来,得赶紧叫他们把农庄盖起来才是。   随即又想到她费劲功夫才搭建出来的玻璃大棚,也得有人看管才成,可别被人给弄坏了去。   心思流转间,便也有了主意。   暮沐给他们说了那玻璃棚的位置,叫他们先去那里边等着。   留出五个人来,去随她去市集购置临时搭建茅屋的建材,和种地的蔬菜种子。   一时间多了这么多口人要吃饭,不想法子赚钱,可真不行了。她瞅了眼这二十五位新家丁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不由得面露愁容。   衣食住行,都得负责。哎。   ……   暮沐从柳庄市集买了材料后,便吩咐众人去玻璃棚旁边搭茅屋,又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一定把琉璃屋子给她看好了。   随后给了教书的方先生几钱银子,叫他临时先负责众人的伙食,每日伙食开支,要记在账上,她需过目的。   “以后您就是管家了,我若有什么事儿,得麻烦委托您,让您分配与他们做才是。”暮沐礼貌的对那教书先生道。   那略上年纪的教书先生闻言,疑惑道“方才不是听那位秦公子是管家吗?”   暮沐闻言,低声“噗嗤”一笑,柔声道   “别听他胡说,他是我哥哥,又怎会是管家?以后建起的宅子,都要以他姓为名的。”   换而言之,便是秦风是当家主人的意思。   先生便懂了,他和蔼一笑   “我见你二人长得并不相似,还以为你们是夫妻。原来是兄妹啊。”   暮沐也笑了,目光不由得看向不远处,正在认真挑选种地器具的秦风的侧影。   她心道师兄的为人,这般叫人足以信赖,今后也不知哪家姑娘,能这般有福气嫁与他。   不管是什么样的姑娘,她定会对她的嫂嫂很好。她心道。   秦风似是感受了一道柔顺的目光,挑选工具的手便顿了一下,扭头略带疑惑的看过去,正巧与那柔和的盈盈目光对上。   她见他看过来,便轻翘起嘴角,莞尔一笑,笑靥如花。   秦风见了便是一呆,愣了半晌,略不自然的又把头转回去。   手上的动作未停,思绪却不再有方才的专注。只道,   这丫头不知道又在犯什么傻气。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里不定时发红包,么么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叶叶 5瓶;287683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快意自在   “元生,你一个人大约忙不来,我特地叫来几位家丁在这与你帮忙可好?”   柳伯的儿子柳元生从她皇城的小作坊学成归来。暮沐今日闲来无事,便带着五名家丁过来帮忙。   不得不提的是,自从她上回招了二十五人之后,暮沐发现,不管是围着那二顷地建农场与住房,还是玻璃菜园里的种菜事项,竟然全都不用她操心了!   当然,除了看账本与掏银子。   总之一切事物,做起来都游刃有余了许多。   暮沐心下轻松,不由得心情也变好起来。   “吾那只有一亩琉璃园子,不太够用,还得继续赶制才成。”   暮沐叫家丁从马车上卸下她与秦风调制好的玻璃材料。   这次一次性调制很多,可以用很久。   她现下与秦风二人,每日除了看看建农宅的进程,和观察种的那一亩白菜的长势,别的时间仍是与往常无二。   便是研磨烧制玻璃的材料,在柳庄与皇城之间驾驶马车来回运送。   皇城那边的作坊有柳伯与秦婉在监工,又因做的单子多熟练了。现下也是不用大操心的。   以免出意外,与谁家订的单子做好,雇工便得亲自跟着派送烧制好的货物到府上,亲眼看着安装好了才可。这是暮沐定的规矩。   现下除了皇城中的达官贵人和有钱商贾与她定制外,这柳庄现下倒也有一二户员外闻风寻来,叫小厮过来与她定做玻璃窗子的。   只一单,便可抵消掉她这些自己建东西的费用。暮沐美滋滋的心道。   “暮姐姐,你费这般大的力气,就为了种菘呀?”   柳元生和家丁合力把材料放进窑炉中,得了空闲,便好奇问道。   他口中的菘,便是暮沐园子里种的白菜了。   白菜自古便是百菜之王,往年为了躲饥荒,家家户户的地窖中,都存有几十斤白菜以应不时之需。价格也甚是便宜,每斤一至三文钱。   暮沐闻言点点头,不置可否道   “菘容易种嘛,种子也便宜,周期又短,一个月便能吃了。”   虽搭了玻璃棚,冬日里也还是冷的。   在里面种别的蔬菜虽说冻不死,但定也是长势不好。先种白菜熬过今年寒冬才是上策。   想了想外面无家可归的人。她也不指望种了卖钱。到时候若卖不掉,白送人也是不心疼的。   柳元生见她说的这般轻松,倒也没反驳,随口道   “也是,不过一亩可真够吃了,吃不完我还能拿回来剁碎了喂鸭”   闻言暮沐噗嗤一笑,心道一万斤白菜,你有几只鸭子呀。   就算第一次种经验不足,但白菜耐寒好存活。没有一万斤,也得七八千斤左右。   想罢,暮沐忽的眼前一亮。她惊喜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元生,怪不得你父亲赞你聪慧,原是真的呀!”   “啊?”   柳元生无缘无故被人夸聪慧,便有些二丈和尚摸不清头脑的看着暮沐,   只见她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小脸满是兴奋。   “钱大钱二钱三钱四钱五!你们在这好好帮元生搭下手,不干完活不许回去。我有事先走了!”   说罢刚走几步,似是想到什么,又不放心的回头嘱咐道   “今天这批琉璃是这柳庄县令的,你们可马虎不得。以免出差错,等头一批烧制好,明天我亲自跟随你们送去他府上,让你们熟悉熟悉。”   众人闻言抬头看她,只来得及看到一抹因快速跑动而飘摇的粉嫩裙摆,在门口拐个弯便消失不见了。   “姑娘,我们是钱六到钱十啊!今日轮到钱大到钱五在地里盖屋子!”   其中一个家丁看着空空如也的窑屋大门,无奈的嘟囔道。   柳元生闻言,好奇问道   “不是说你们有二十五人,都按姓钱名为数字般起名?”   钱六摇头道“姑娘嫌数字长了绕口。我们姓钱只排到十,另外十个姓银,姑娘说金子比较稀有,剩下五个便姓金”   “……”   大片空旷的田地中央,那间被阳光照的亮晃晃的玻璃屋子附近,   众人离老远便看见,那地段略高的乡间土道中,有道朱粉的身影正踏着轻功逆光飞来,行云流水,身轻如燕。   “银大银二银三银四银五!”   暮沐脚间刚落地,便喊出几个家丁的名字,道“你们快随我出去收鸭子。”   又指了指正在盖屋子的几个人   “金大金二金三金四金五,你们别慌盖这个了,去我那距离河水近的那亩地,搭个大点的鸭棚去,我要在那里养鸭!”   在场的人闻言,都一愣。   被暮沐用手指着却被叫错名字的钱大到钱五,不知是该他们动身去搭棚,还是应该被点了名却没被用手指住,正在给菜浇水的金大到金五去。   而方才被点名出去收鸭的银大到银五,根本不在场,正在离他们远远的两顷地边缘盖围墙。在场的是银六到银十。   真是,好生混乱。   “唔……怎的了?”   暮沐见众人一脸怪异的停下来看她,略不自在道。   一旁的方管家无奈道,“姑娘,你又把他们的名字,全弄混了”   半晌,摇摇头又道   “哎,算了,都习惯了。钱大到钱五,你们随姑娘去收鸭罢。”   虽然不知道这姑娘怎的突然要养鸭,他心道自己只是个管家,还是不过问的好。   “又叫错了吗,不好意思啊。”暮沐略有歉意道,   她方才在柳伯家的土窑旁刚想到一个法子,便兴奋的飞奔而来。   现下想想,是她略有唐突了。   其实她有一些脸盲症,觉得他们的面貌长得都略微相似。名字又被自己起的太容易混淆,着实分不清。   但他们原本的名字又实在也是,较为一言难尽……   好像是,二狗?黑子?罢了罢了,她起的也是半斤八两。   “对了,你们家女眷呢?可会缝制衣裳?”   暮沐不在脑袋一热,思绪渐渐平稳,便问道。   “托姑娘的福,都安置在城郊野外呢。”   眼前距离她最近的,也不知是,钱几?与她回答道。   这些人拖家带口出来逃荒,他们算是其中运气较好的了。与家人没有走散,又或是饿死在路上。   现下暮沐雇他们,管吃管住,他们便把工钱拿给家中女眷勉强度日。   暮沐闻言,面露愧色,缓了缓道   “真是抱歉,我之前都忘记问你们家人的事儿了。”   “哎,无事无事,姑娘您已经对我们很好了,人若再多,您定也是问不了的”   另外一个,钱几?闻言便对暮沐说道。   “唔,你们这几天,按图上的位置,抓紧时间把你们的住房先盖好吧,”   暮沐低头思忖着,又言   “既然已与我签了契约,便都不是外人。到时候便把你们的家眷都接来。不管怎么样,等菘熟了,咱们菘还是管够的!”   众人闻言,都喜形于色。   着实没想到竟然连家眷也可以过来与他们一起同住。便对暮沐出言感激。   暮沐正看着他们的身上残破不堪的褐衣,蹙着眉若有所思。闻言,便神秘道,   “你们先不要高兴太早,我这也是不养闲人的。其实到时候,我还想请她们帮下忙的。”   其实也没别的,便是缝制衣裳的事儿。   不仅是看他们穿的衣裳单薄又破旧,连她自己身上料子好些的纩衣,也着实叫人心生不美。叫人裹得厚厚实实略显臃肿,保暖效果也只是尚可。   若她收些鸭子来,制成轻巧便捷的羽绒服,定会保暖又美观。   她这儿地方大,眼看农场的围墙便要建起来了,多养些鸭子肯定不是难事儿的。   按这里的物价,一只成鸭是三十文,现下饥荒闹得,价格有所上涨,大约五十文。   还挺贵的,抵一个工人的月钱了。   而且做成一件衣裳,大约需要十二只鸭子。   但是直接买棉服却也是不便宜的。   一件过冬的料子不太好的棉服,也得要八百文才能买到。   他们委身在这里与她做伙计,总不能任由他们继续穿破旧的褐衣,若真如此,她的良心也着实难安。   有倒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试试看吧。她心道。   若直接花钱为他们买成衣,就什么都不剩了,钱白白被别人赚了去。   养鸭子便就不同了。它的绒毛更加保暖不说,起码也还能吃顿肉呢。   ……   “收活鸭!收活鸭!”   较为安静的农宅院落附近,这沿街喊叫的声显得颇为突兀。   有好奇的村民纷纷打开院门伸出头来,欲看是何人在沿街叫喊。   只见是五六个衣衫褴褛的人。瞧着面生的紧,不像是本地人。大约是从外地逃荒来的罢。   此刻却个个都笑逐颜开的,叫人略感稀奇。   其中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推拉着一架,两轮的货架板车。   定眼一看,板车上竟坐着一位穿着淡粉色衣裙,上身被嫩粉色绸布绣花袄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白净娟秀的小脸,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   土路泥泞,坎坷不平。她坐着的身子,随着车轮子咕噜咕噜的前行,也跟着一颠一颠的。   正坐在板车上,被钱大钱二推拉着走的暮沐,此刻脸色微红。   见路上的行人都纷纷好奇的回头瞧她,便低着头,不自在的扯住袖子放在自己面上,欲遮住自己的脸。   她略有气恼的回忆方才   “哎呀我不坐!我自己会走!”   钱大到钱五,五个人听到要去收鸭子,一时觉得新奇,很是兴奋的拉出平时拉玻璃用的板车,非叫她坐上面。   说什么,她是他们的小姐,可不能累到她。   暮沐起先怎么都不愿意。   她心道,自己可是习武之人,又不是别人家娇养长大的小姐。   再说了,被推在板车上算怎么回事啊?又不是马车或者轿子!   他们见了,便都有些低落起来,开口问道   “姑娘可是嫌弃这不是轿子?”   暮沐闻言脚下一滑,诧异的看着他们,心道莫非有读心术不成?   但是这样想其实也怪不得她呀,她是女孩子家嘛。   孰知暮沐这表情似是证实了他们的猜测般。几个年纪不小的大小伙子们,竟双眼微红是要做哪般?   其中不知是钱几,一开口竟带有哽咽   “姑娘莫嫌弃我们,我们一定好生干活,帮您种地,您到时候把种出来的庄稼卖了买顶轿子,咱就能用轿子抬您了。”   “别,别别哭,吾不是这个意思”   暮沐见状,也顾不得什么轿子什么板车,手忙脚乱的自己爬上去,   “别看这板车其貌不扬!唔,其实坐着还蛮舒服。”   暮沐也不知道怎么哄人,只坐那板车上,看着距离她较近的红着眼睛的钱几,对他咧着嘴干巴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来。   这一连串下来,看起来很是傻气。   结果便是,这几人被逗乐了,可苦了暮沐的小身板。   这板车硬不说,地上的路也不平滑,一路颠簸的咣当咣当,硌的她肉疼。   作者有话要说:  暮沐小财迷要上线啦 第25章 快意自在   “哎前面那收扁嘴的!别慌走!”   一位大娘在自家院里听到钱大到钱五的叫喊声,慌忙打开大门跑出来,对他们的背影大喊道。   “好的大娘,请问多少文钱一只?”   暮沐见有生意生门,顿时像看见救星一般慌忙从板车上跳下来,   她略有不自在的弯身捶了捶腿,才对着那大娘迎上去。   “五十文,你进来看看,养的特别好,保准喜欢!”   ……   待一整个庄子,都被这一行人推着板车沿路叫喊过一遍,总算是收到十五只鸭子,一共花了七百多文钱。   暮沐看着这些被绑了腿,放在板车上正扑腾着翅膀的鸭子。只觉它们嘴巴扁扁,脑袋与眼睛圆溜溜,神情很是呆傻可爱,喜人的紧。   “就是数量太少了,”   她低声自言自语道。   才十多只,毛只够做一件衣裳的。肉拿来吃,人多肉少,也不够分呀。   因收了这些只扁嘴活物,钱大到钱五几人,正觉得满载而归。听到暮沐说嫌少。   “这……普通人家养十来只也就够了的。”   钱大忍不住道。   方才去收鸭子时,卖家也都是,两三只,三四只的养。   暮沐闻言便点点头,没有反驳。   她知道古代养鸡养鸭的食物,用的都是五谷杂粮,不像她的时代,有麸子和饲料,成本不高。   人自己都尚且吃不饱,更没有多余的闲粮拿来喂养鸡鸭,养数十只成年鸭子确实不算少了的。   可是,她是准备用来做衣裳啊,数量还远远不够的。   暮沐想罢,便又瞅了瞅板车上瘦的没几两肉的鸭子。道   “钱大钱二先把车推回地里,看看他们把鸭棚搭好没。把这些鸭子放入鸭棚中细心养着,在推车出来接着收。”   她眼眸顾盼流转,四周环视一番,心道,还是慢慢来,也不急今日一天。   “这周边的农宅我们已经收遍了。你们三个在去街巷里的市集看看,有无卖鸭子的吧。如若有,便尽量挑六个月大以上的成鸭。”   缓了缓,见天色不早了,又道   “莫等我了,我去城南一趟,看看钱六到钱十与元生帮忙帮的怎样了。”   嘱咐好这些,暮沐便孤身一人,向柳伯家走去了。   ……   “主子爷,到柳庄了。”   一队身着暗色锦衣的人马缓缓走在柳庄的城南郊外,   连威骑着骏马,紧跟在一辆宽大的马车旁边。   他抬眼看了看柳庄的城门,又看了看天色。便抬手示意手下先勒马停住,   上前略微对马车俯过身去,隔着挂在马车窗户上的绸布帘子,开口问道。   “在赶半天路便是皇城,您的腿已经在路上颠簸了一天,可要在此处休息一晚?”   “不必,继续走罢”   马车里边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似是因许久没说话一般,闻着有些沙哑。   连威闻言,不由得因担忧皱眉。   他主子的腿伤,本该在床上静养三月才是。哪知这才月余时间,他便要上路回程。   他回想起那日,自己像往常一样悄声无息的落在荒村里,主子落脚处的屋顶。   却在屋顶上与沈府的暗卫碰了个正着。二人颇为诧异的眼瞪着眼。   连威至今都不明白,为何沈世子与暮家的二姑娘会出现在那院子当中。   那暮家大姑娘,不知怎么的人也不见了。   可别是又被他主子气走了才好。   想罢暗自摇了摇头,便领了命,示意继续赶路。   忽然间,顺着前方大开的城门,远远的便看到里面有道身影略为眼熟。   连威眼神儿好使,他定眼一瞧,   那正着方向款款走来的,可不就是方才正想着的,那暮府大姑娘嘛!   小城镇里流民遍地,大多数人衣衫破旧,形态佝偻。有位外貌出众,衣着俏丽的姑娘家,端着身姿走在路上本就略为扎眼。   “主子,属下似乎,看到暮家的姑娘了!”   连威又隔着帘子道。   等了半晌,无人应答。   连威见状,便也不好再言,只心下奇怪   之前主子还对人家姑娘,又是命他去买鸡蛋,又自己趴墙头偷看来的。   莫非,是他又猜错了主子的心思?   连威一行人离城门越走越近。   他看着对面越来越近的那抹身影,颇为好奇的自言自语,道   “这暮家大姑娘,不知是否又准备在这柳庄养鸡”   “谁?”   冷不丁从马车中传来一道声响,连威一愣,反应过来后,便匆忙俯过身去答话   “回爷话,暮府大姑娘啊。”   连威骑在马上歪着身子,俯着耳候着。整个身子随着马蹄走动的“咣当咣当”声摇晃,竟也能稳住身形不掉马。   里边却是又没了声响。   连威看不到的是,马车另一侧面窗上的绸布帘子,被一只白皙的,看起来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掀开。   随着渐渐暗下的天色,傍晚寒凉的空气更为生冷。   再往前走,城南边上就是柳伯家的窑炉了。   暮沐一个人,神情稍显落寞,形单影只的在清冷的街道中缓缓走着。   许是有些冷,只见她伸出两只冻的微红的柔荑,放在嘴边呼了呼热气。   忽的身后一阵快速奔跑的马蹄声传来。   “沐儿!”   是师兄的声音。   暮沐面露喜色,便停下步子回头望去。   只见夕阳斜下,秦风逆着那满天暖色的光晖,身骑骏马踏着满地的光色,向她快速奔驰而来。   许是怕马太快伤着她,在留有一段安全距离中,秦风便勒马缓了速度,潇洒的跃身跳下马来。   暮沐便小跑着迎了上去。   “不是说太晚了便不用回来么。”   暮沐蹙眉嗔道。   秦风自清晨便孤身去皇城运送材料。   暮沐嘱咐他,若是那边忙的晚了,便隔日再来柳庄。   这年头世道不算安稳,半路上流民扎寨为营很是常见。若是遇到绿林好汉该如何是好。   秦风下了马,随手将怀中抱着的绸制绒里披风抖开,披在暮沐身上,将她一把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容色清秀的小脸来。   这才一边低头给她系好衣领上的绳结,一边低头咧嘴笑道   “你师姐与我俩人新买了厚袍子,她怕你冻着,非要我今日带过来给你穿。可暖和?”   “暖和的紧。师姐眼光真好,布料颜色还与师兄身上穿的一样,我很是喜欢。”   暮沐低头瞧了瞧身上的暗纹绣花绒里披风,只觉不管是颜色还是款式,都十分顺眼。很是秀雅别致。   这领里儿还露有颇显华丽的裘毛,不仅好看,护的脖子也很是舒适。   记得自己原来在暮家也有一件类似的款式,是深紫色的,可惜弄破了不能在穿。   她双手提起披风的衣摆,在原地俏丽的转了一转,眉眼含笑的抬眼问道   “可好看?”   秦风见她的举动略显傻气幼稚,和儿时无异。便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   “不错,衣服好看。”   暮沐的脑袋正被他弄的有些晃悠,闻言,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笑容一敛。语调变怪,道   “只衣服好看?嗯?”   秦风上挑着嘴角也不答话,自顾牵着马缰,悠悠往窑炉的方向走。   “倒是说呀,快回答我!真的只有衣服好看?”   见秦风故意不答,暮沐跟在后边一边走,一边拽着他的胳膊,不依不饶的轻轻摇晃着。   “自然是我家的沐儿最好看。”   秦风似是被磨的无奈,只好老实的说出实话来。   暮沐这才满意下来,不在纠缠,却还是亲昵的把师兄的胳膊揣在怀里。   二人只顾着玩闹,没注意到身旁擦肩而过的一队人马。   秦风较为敏锐,松开牵着马缰的手,侧身将暮沐向旁边揽了一揽,担心路过的马车碰到她。   他略微疑惑的扭头看向路过自己身边的马车,只来及瞧见一只,正放下帘子,瞧起来骨节分明,似是习武之人的苍劲有力的手。   “师兄在看什么?”   暮沐见秦风忽然停下不走,便问道。   “没什么,许是错觉。”   秦风方才只觉得,似是有道凌厉的目光盯住自己,叫他背后有些发凉。   现下却没看出个什么。   “好啦,别闹了。”   秦风把自己的胳膊从暮沐怀里拽了回来,顺手点了点她的鼻尖,道   “你都这般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在山上那般粘着我,得注意男女有别。”   见暮沐闻言撇了撇嘴,一脸不在意的模样,便略无奈道,   “大街上人多,小心被街坊邻里看到误会了去,到时候嫁不出去可别哭鼻子赖我!”   “哼,那就不嫁呗。反正这世上不可能有比师兄更疼我的人!”   说罢,她便又想起,古人确实很在意世俗眼光。   她心道,可别真如师兄所言被人误会去。自己是无所谓嫁人,但若影响到没姑娘肯嫁师兄可就不好了。   这般想着,暮沐便嘟起嘴不再理他。只轻轻哼了一声,抬腿便跑快几步走到前头去。   秦风见这般无缘无故,忽然翻脸比翻书快的暮沐,只能牵着马在后头跟着。   他看着独自跑在前边的,那早已出落的曼妙多姿而不自知的人背影,无奈的摇头道,   外表是长成大姑娘了,怎么心性,却总是不长呢?   …… 第26章 快意自在   时间如细水涓流静淌。   暮沐这小半月时日,除了每天固定的做调配烧制玻璃的材料比例的事儿,   闲暇之余,便是带人驾驶马车,陆陆续续的去较远的山村,收鸭子。   现下已经收到的鸭子,被暮沐叫人养殖在鸭棚中。   她没穿到这地方来之前,曾在乡下外婆家中住过一段时日,见识过旁人是如何养鸭,倒也是略懂一些鸭子的习性的。   鸭子生性耐寒,冬日里除了深冬特别冷的时候,会进入休产期不产蛋,   这初冬时日,每日仍是产蛋的。   而她叫人搭制的鸭棚,又较为挡风保暖。地上也给铺了很多稻草便于给鸭子们保暖。   在喂养方面上,她嘱咐家丁每日早上定时把产了蛋的鸭子赶下河,叫它们自己捕食,一日再人工喂养四回。   现下鸭子个个都长的肥溜溜的,走路一拽一拽,看着很是肥硕喜人。   不产蛋的鸭子便得继续关着,产了蛋才能放出,好以养成每日产蛋的习惯。   暮沐知道鸭子抱窝孵蛋用时久,而且孵蛋时,便不再接着每日产蛋。   便按着记忆,特意学她外婆家乡里的养鸭人的法子,买来许多会抱窝的母鸡,给鸭蛋抱窝孵蛋。   鸭子是五十文收,没想到买的抱窝母鸡却是更贵,要到七十文一只。   为了孵出小鸭子,却又不得不买。   快过年了,正是肉价上涨的时候。得趁鸭肉涨价之前,再多收些鸭子回来。暮沐心道。   于是每日便更为奋力的,带人驾马车行驶去更偏远的地儿。   若是运气好,赶巧碰到那种,专门给饭店食肆供应鸭肉的养鸭大户,价格稍微比寻常人家买还要便宜一些,   暮沐干脆就能买多少买多少,恨不得全都给人家买光。   直到看装货物的马车车厢,实在放不下了才无奈算罢。   那鸭厂老板眼中略带防备的看着暮沐,问道   “阁下,同行啊?”   “唔,也不算罢”   暮沐模糊的笑笑,道   “家离得远,特地跑您这儿买的,买完就回去了。”   “哦”   那老板似是觉得离得远,对他的生意造不成威胁,又是个大客户,一次性买了这么多,便当下和颜悦色起来,道   “找我买鸭子你就找对人咯,下次有需要再来啊,我那一群小鸭苗过几月就长大啦”   暮沐面上笑盈盈的答了。心下却也喜滋滋的想道,   吾自己家中的鸭蛋,也快孵出小鸭苗啦。   ……   这般奔波了许些日子,几乎把方圆几百里的村落和镇子,全收了个遍的暮沐,似是终于觉得受不了,有些累了,   她也怕累坏了马儿,便放了马儿一天假,叫它们在马棚中休息。   因不出去收鸭,旁的事情暂时也无须她操心。暮沐今日闲来无事,便亲自跟着家丁钱六去河边放鸭。   河岸边的柳树已然光秃,只剩下密麻无叶的枝条,在空中随风摆动。   只见那宽敞的河水,清澈见底,很是干净。人若是觉得口渴,蹲下身来用手捧着便可直接喝进肚里,味道是天然的丝丝甘甜。这是在她的世界难以见到的情景。   暮沐身上裹着厚衣,双手背在身后,略微悠闲的走在最前边。   口鼻呼吸着河边清新的空气,只觉神清气爽。   回眸瞧了瞧身后那群,一拽一拽的乖乖跟着她屁股后边的三百余只鸭子,不知怎的,竟生出一种,唯我独尊的感觉。   暮沐恍惚的揉了揉眼睛,   感觉那群鸭鸭的叫声似是说   “嘎嘎,女王,女王”   哎,十五两银子,这群鸭子整整花了她十五两银子!   这钱!她定要赚回来才行。   第二日清晨,光收鸭蛋,便收了二百多枚。   经过暮沐的吩咐,于是众人的伙食变好了一些。早晚的两顿餐,每个人加煮鸭蛋一枚补充营养。   一日两颗鸭蛋,在这时期,平常人家已经算是奢侈了。   钱大到钱五小心翼翼的把鸭蛋收进藤筐里,加上之前每日产的,竟也攒了两藤筐了。   “这样也不是事儿啊,你们赶紧的去市集上,再买些抱窝的母鸡”   暮沐拿出银子,对他二人道。   说罢,又嘱咐他们,先把来不及孵蛋的这些鸭蛋腌制起来。留到过年吃,又或者是卖。腌制了不仅好吃些,也可便于长时间的存放。   待过年可是个好时候,市集上这蛋与肉类可是紧俏货。   暮沐琢磨着,三百多只鸭子,才能做二十多件衣裳。但着实太难收了。   她略微苦恼的看着这些浑身是宝的鸭子,心下细细盘算着,   她心道,不如先开个副业小店试试水。   一边收鸭子,一边看有没有人预订?看能不能先把本钱赚回来罢。   鸭毛用来制做冬衣卖。   那鸭肉嘛,金大金二做饭好吃,可以让他们做鸭肉来卖!   而且她还能在一旁指导着,做个秘制鸭脖之类的!   鸭脖,鸭肠,鸭心,鸭头!干锅鸭头?   还能开个火锅食肆,太好了!   已经许久没有啃过鸭头,鸭爪,鸭翅膀的暮沐,双眼冒光的看着满地跑着觅食的鸭鸭,   光是回忆她原本世界里的美食小吃,便不由得嘴巴里已经流了口水来,觉得有些馋了。   真是好主意呀,不如就先这般决定了。   等开了这类的食肆,就算与古人口味不合,生意不好也不怕。她给自己解解嘴馋也是好的么。   况且,毕竟总是只依靠卖玻璃赚钱,客户未免太单一了些。   虽然只一单的银两,便足够她挥霍好久,   可若是皇城的那些大户们,全与她安装完了,她又该赚谁钱去呢?   也着实该尝试尝试别的门路。   ……   “姑娘,您快过来看看!”   暮沐此时正静静的坐在鸭棚旁,眼睛无光的盯着某处,思考着出神,   怀中还抱着一只月龄较小的幼鸭,不自觉的一下一下,轻轻用手抚摸着。   一听管家离老远便大声的喊叫她。   瞬间回神后,便慌的对他摆摆手,示意听见了,不必喊了。   她蹙眉心道,可不能吓着她的鸭子们。   若吓到,就不爱产蛋了。可矜贵着呢!   暮沐把怀中的鸭子放在地下,叫它随意去跑着玩。随后站起身来,柔声对管家问道   “先生何事呀?”   管家满脸喜色道“姑娘去园子中看看吧,菘都熟了,能摘了”   “真的啊?”   暮沐闻言,也瞬间满脸喜色道。   “走!去看看罢”   说罢身体一跃,便往玻璃棚子处飞去。   “哎哟,姑娘你等等老朽呀”   管家见暮沐轻轻一跳便跃出数丈之远,不由得也学着她的模样原地跳了几跳。   这幕正巧被正飞在空中,闻言回过头来的暮沐看个正着。   只觉得管家原地跳跃的模样甚是滑稽。忍不住噗嗤一笑,差点失去平衡摔掉地上。   “哎哟,您看您差点摔了,飞这么高可摔不轻啊!啧啧啧,原来有风险,还好我不会!”   “……”   这老头,暮沐决定还是不等他了!   只见玻璃园子里的整整一亩白菜,个个长得水灵灵的。叶子翠绿,又大又圆,甚美。   “甚好甚好,先摘一板车拉去市集上卖吧!按两文钱一颗便成。若有人一次性买的多,价格便可以适量与他减少一些,降至一文也成。”   由于种的数量多,卖的铜板慢慢攒下来。   积少成多,可以留作当众人平日里的伙食开销。能省些钱也是好的。   “中午我们便用菘做菜来吃!新鲜摘得味道定也十分鲜美。”   暮沐对专门负责伙食的金大金二说道。   众人都正弯着身子认真摘白菜,闻言欣然无异议,心中也都很想尝尝这鲜美的白菜。   暮沐看了看玻璃屋子外边,不远处已然按图纸盖好的一排下人房。   “上次与你们说家眷的事,这菜也熟了,屋子也建好了,不如今天就把她们接来吧”   若不出意外的话,她准备趁现下离过年还远。   趁大家都尚未筹办年货、置办新衣时,赶紧把衣裳店子开起来,接收订单才是。   订单一旦接收了,市肆便也能顺道一同开张。   只希望一切如她所想的一般顺利才好。   “真是多谢姑娘了,我们待过会儿摘了菘,便去把她们接来。”   “哎呀,菘就在地里跑不了,何事都能摘。也要不了这么多人一起摘。”   暮沐已下定决心做事情,现下只觉得有些等不及,便开口催促道,   “不如现下就唤几个人,去把她们接来吧。我有好事情要与她们一起做。”   家丁们见暮沐都这般吩咐了,当下按耐住心中的喜悦,便应声就要去了。   “嗯快去吧,再来几个人跟我一道去集市,要买些针线与绸布回来!”   说罢,也不顾众人好奇的目光,只催促着他们快一些跟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暮沐:不是养鸡就是养鸭,有些怀疑人生 第27章 可谓幻觉   随着天气变得严寒,因喝酒暖身,各家酒楼的生意逐渐变得热闹红火起来。   近日皇城里一个街巷中,新开了一家较为奇特的酒楼。   名为,滋补鸭锅?   那酒楼大门前,摆放着一个较大的木牌,上面大字醒目的写道,   《本草纲目》曰:鸭肉,填骨髓、长肌肉、生津血、补五脏、主大补虚劳,最消毒热,利小便,除水肿,消胀满,利脏腑,退疮肿,定惊痫。   另一排写着:开业酬宾,进店送新鲜大菘两棵,腌制咸蛋两枚。   这店看装修是算不得华丽,倒也尚属素净雅致。二层的大小,每层也算不得多大。   一楼只是普通的位子,分大桌与小桌。二楼设有隔间儿,可包桌。   只见那做鸭锅的锅子,长相甚是稀奇。是一口看似精致但略为普通的铁锅,下面放置一个盛有炭火的小架子。   但倒也不难看出其中的名堂,是与他们家中的染鼎较为相似的构造。   只是这个店中的锅子与之相比,容量更大,却也更轻巧方便些。   吃法也较为新鲜。待店家把铁锅端上桌来掀开盖子,便嘱咐客官们先动筷,食用锅里的特法制作的熟肉。   待把熟肉用完之后,便可像平日使用染鼎一般。喊人端上来一壶,用鸭熬制的,味道醇香,有滋补功效的热汤倒入。继而用火折子点着炭火,让客官自行放入各类生菜面食煮食。味道很是美味。   整间店子,只有一道主菜,便是那鸭锅。   辅菜也全是与鸭相关。其中秘制鸭头与鸭脖较受姑娘小姐们喜爱,还有秘制鸭心鸭肠,都可当做零嘴儿。   只是当众啃食觉得不甚雅观,淑女大多只等用过餐,临走才差人打包了带回府。   或者特意差家中丫鬟小厮来店里单买这些,也是可以的。   不知为何,食谱上别的蔬菜与面食收钱,菘却是免费不限量食用的。   听这家的店家伙计说,只要能吃完不浪费,点多少菘都是可以的。   另每桌都送有一叠腌制的菘做爽口小菜。物美价廉,叫人心中略生有流连忘返之感。   “老板娘,结账。”   一桌客人用罢餐,抬头对着柜台子大声唤道。   只见那正坐在柜台之中的鸭锅店老板娘,是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略施粉泽,气质娴静。   看做事的行派,不似别家店的老板娘那般热情好客,八面玲珑。只是恬静温婉的独坐在柜台上,静静看着账本。   暮沐闻言便抬起头来,还未来及开口答话,旁边正在收拾上一桌客人用过的桌子的金五,便抢先有眼色的答道   “好勒,这就来咯!”   金五放下手里的抹布,小跑至柜台子前,向暮沐拿那桌客官的菜单子。   暮沐认真的对着单子,低头用算盘快速算了一算。   一锅鸭肉七十五文,半斤烧酒三十文,面食蔬菜共三十文。一叠鸭脖儿二十文。   “总共一钱五十五文。若是客官与你讨价,便去掉五文罢。”   暮沐算罢,便把菜单子递给金五,不忘嘱道   “咱们新开业,每桌赠送的两棵菘与两枚腌制的鸭蛋,别忘顺道拿与客人。”   在酒楼吃饭,两位客人不过结了一钱五十文。   在物价略高的皇城中,确是实属不贵的,价格亲民的小本生意罢了。   别看客人这么多,一层的座位已然坐满了。但除去本钱与店子的租金和装潢,真正赚到手里的钱,并无多少。   店子开在这皇城。地段好的位置,房屋与租金便贵些。如今看来,这可是古今不分的道理。   暮沐看着账本,不由得感叹道,原来还真是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   若不是她有玻璃生意在背后支撑着,只靠这收入,还真得每日愁着脸,辛劳的为五斗米而折腰。   待最后一桌客人结了账,暮沐看了看门外的天色,便对金五示意道   “天色差不多了,咱们打烊罢。”   金五便去关了门,转回身来继续打扫店子。   因暮沐在皇城还未购置宅子。从柳庄过来与暮沐的店子帮忙的家丁,金大到金五,夜间都只能睡在店里。   前些天在柳庄。暮沐买了绸布,又画了张图,用语言仔细描述了一番,让家丁的家眷们,给他们每人缝制了件羽绒马甲。穿在外衣里边,格外保暖轻便。   所以现下,他们每日吃饱穿暖,忙活的也很是充实,跟着暮沐这般做小生意,也乐此不疲,更无怨言。   “咱们生意太好了,今日钱六从柳庄送来的三十只鸭子,卖的就剩下四只了。”   “那可不是,谁叫咱们的鸭锅口味这般美味呢!我自己都爱吃的紧。是吧姑娘?咱们姑娘心灵手巧,能遇上也是咱们有福气!”   金大到金五忙完了店里的杂事,正在围着一张圆桌坐着吃饭。   暮沐坐在柜台中正对着账本,手中霹雳吧啦的打着算盘,听到他们边吃饭还一边不勿与她拍马屁,便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道,   “好啦,咱们大家伙儿都有福气,可别再夸我了。”   说罢,便从今日赚得的零碎的五两银钱中,取出一些放在桌上,对专门负责采购食材的金三道   “金三,明日的买菜钱我与你放桌上了,用罢饭可别忘拾起来,我去看看陈大娘看着的裁缝铺子可打烊了。”   陈大娘是钱大的母亲。五十多岁了,缝制衣物的手艺很好。暮沐把她与另外两个家丁媳妇儿从柳庄接来,租了个价格不高的小门店叫她们守着。   听到金三答了话,暮沐这便起了身走到门旁,便听见门外有人敲门的声音。   “唔,请明日再来吧,今日我们已经打烊了,”   暮沐没有开门,隔着门略大声对门外敲门的人道。   “请好心的人赏点剩饭吃吧”   门外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似是流浪的人。   暮沐闻言,略思量一番,便对他道,“你且在门外等一等,我去拿给你。”   “姑娘莫动,我去拿吧,”   金大见状,放下筷子便要起身。   “无碍,你已经忙了一天,现下好好吃饭才是。”   暮沐说罢便转身走去厨房,打包了一份未卖完的鸭肉过来。   待她一手拿着油纸包着的鸭肉,一手轻轻打开一扇门。这般垂着眼眸从屋内走出来,先入眼的却是一双绣有暗色花纹的黑色锦靴。   暮沐怔了一怔,心道本还以为会是个衣衫褴褛的流浪老汉。   便睁着一双明媚的眸子,好奇的顺着那双华丽的靴子,缓缓抬眼向上看去。   她瞧见一双修长的,着黑色绸裤的腿。亮绸面的墨色缎子长袍。接着再往上瞧,是硕实有型的窄腰。那腰身的衣物外,整齐的系着一条,绣锦线镶边的暗红色玉带。   “唔,这腰带怎的……”   暮沐原本移动着的打量的目光,在那人的腰身上停住,她静静盯着,蹙起秀眉来。   “吾腰带,怎了?”   一阵低沉的男声,在暮沐耳边轻轻响起,闻着语气,竟有种独特的温柔。   “有些眼熟,似是在哪见过一般……”   暮沐依旧低头蹙着眉,轻声呢喃道。   她思绪尚在思考中,还未回过神来。有人诱导着问,她便无意识的答出声来。   奇怪,是在哪里见过呢?   “哦?”   那声音又响起,似是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不知姑娘是在何处,见过在下的腰带?”   暮沐略迟钝的一愣。听闻这声音,不用抬头便已然知道,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何人了。   自然也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劳什子腰带了!   不知为何,暮沐的脸,“噌”的一下便红了。   原本白皙柔嫩的一对耳,也染上淡淡一层红晕来。   想起那次的尴尬场景,暮沐心中便有些局促。   她也没抬头看那人的脸。眼神稍微往他旁边一瞟,便看到一个,面容干瘦憔悴,衣衫破烂的老人。   便心知他才是方才敲门的流浪老汉。   “来,这是给你的饭。”   暮沐把手中的那一包鸭肉递向老汉递去,柔声道。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老汉伸出一双写满老态,沧桑如枯藤的手来,颤颤巍巍的接过食物,对暮沐感激一番,便要离去了。   “老伯,请等一下罢。”   暮沐叫住他,径直转身进屋,去抽屉里拿了些铜板。又去金大到金五的饭桌上,从盘子里拿了几枚腌制的咸鸭蛋。   “姑娘,那是我的咸鸭蛋啊……还未来及吃呢!”   金三哀怨巴巴的看着暮沐背影喊道。   姑娘好过分,要把他的鸭蛋给别人吃!早知如此,他就该先把鸭蛋吃进肚里!   “今日你就吃鸭锅罢!夜里少吃些,有助于消食。”   无视金三金四金五抱怨的眼神,暮沐闻言头也不回。心道,别以为吾不知道你们在厨房已偷吃了许多。   这倒是是真的,自从给暮沐签了契约书做家丁,他们都比之前逃荒时胖了不少。   “请拿着吧,”   暮沐把东西递给老汉,这便才让他走了。   静默看着那老汉佝偻着身子离去的背影。暮沐忽的想起方才还有一个人。   她犹豫一番,两只纤纤玉手又不自觉的握在一起,绞住手指。可待她转过身后,面上随之露出茫然的神色。   暮沐回头四处环望一番,只见街道中的门店,都已打烊闭了门。   除了客栈门前的灯笼点着,笼中烛火发出微弱的光线,在一片茫茫夜色中随风摇曳。空中弥漫着冬日夜晚寒凉的雾气,街巷深处似一团幽深无尽头的黑暗深渊。   她的周围一片寂静,哪里还有什么人的影子。   暮沐纤细的身影立在幽幽夜色之中,呆愣了半晌。   再次环望过去,却是连那佝偻的老人的背影,不知是在何时,也已消失不见了。   她一时竟觉的有些恍惚,不知方才出现的人,是真实还是幻觉。   “唔,你们方才,可见门外有个男的?”   暮沐踏进店门,对家丁们茫然问道,缓了缓,又补充一句“不是那个老汉”   “不是那个老汉?那没看见什么男的啊”   金大到金五闻言,也略迷茫的相互对视一番,纷纷摇了摇头。   他们只顾着吃,方才也就随意抬眼看了一下门外,并无仔细看。   “唔,是么?”   一阵凉风从开着的半扇门吹进屋内,暮沐打了一个寒颤。   “姑娘,你不是要去看陈大娘她们”   金大问道。   “太晚了,还是明儿去吧。我先上楼了,你们早点睡罢”   暮沐转身欲关上门,顺道又瞅了一眼门外。只觉一片漆黑,很是吓人。   慌忙落了栓,便上楼去了。 第28章 贵客光临   又是一个空气寒凉的冬日晨间。   雾雾蒙蒙的街巷中,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金三天一亮便拉着驴车出去,欲赶个早集,购置今日鸭锅店要用的食材。   街坊里的多家早餐铺子,早早便开了张。门前挤满了被主人家派出来买早饭的小厮。   店家伙计掀开炉子上的蒸笼盖子,露出一锅热气腾腾的包子来。   看那冒着烟儿,热乎乎白白嫩嫩的大肉包子,光看着便叫人食欲大开。   排队等着的人因觉得冷,大多都弓着背,站在原地搓手顿脚。   一间名为“羽裳阁”新开的裁缝铺子前,店家拉了满满一板车菘放门前摆着,似乎是在布施。   故围满了人,相互推搡的挤来挤去,都想排在最前。   其中以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居多,却也有不愁吃穿的平常人家夹在其中。   “都听吾说,店里的菘有很多!大家排好队,莫要乱,莫要抢。”   一阵悦耳的女声忽的响起,却被淹没在噪音纷杂的空气里,一道风便给吹消了声响。   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景,压根没人理她。暮沐扶着额,略为苦恼。   暮沐身边站着的另外一位女子,气质温婉贤淑,身上裹着与她款式相似的披风,只见她缓缓出声道。   “沐儿,你嗓子声音太小了!且看我的罢!”   暮沐闻言,便嗤之以鼻。   心道温婉的师姐,声音又能比她大到哪里去。   正这边想着,只见师姐忽的杏目微眯,双手对掌与腹前,微微敛气,气聚丹田。   半晌突然伸出手来,猛地用力拍了一下身前摆放的桌子,随之“嘭”的一声发出一道巨响来。   “都给吾停下——!”   这声颇有震耳欲聋之姿的狮吼,不仅把在场众人震的一呆,还引来周围街巷上过路行人好奇的侧目。   可苦了来不及防备,距离她最近的暮沐的耳。   “滋啦滋啦”   似是有东西裂开了。   暮沐与秦婉同时一顿,直觉便低下头看去,   只见秦婉方才拍过的地方,那桌子正中央的裂缝,随着“滋啦”的声响,快速越裂越长,   最终“啪嗒”一下碎裂成两半,倒在地上。   “……”   “……”   吾,吾新买的榆木桌子哟!   暮沐哀怨的一手捂着心脏,只觉得眉头突突的,不由得嘴角抽了一抽。她咬着一口银牙,对身旁的女子切齿道   “秦!婉!”   “唔,你这桌子,哪里买的,这般不经拍!质量未免太差了些,给吾说店铺名字,吾找他退钱去!”   大力而不自知的秦婉,露出一副觉得师妹被人坑了的模样,认真的蹙着眉对暮沐道。   “你……都成这样了,还退个劳什子啊!”   这一看就便知是暴.力损坏的,当人家卖桌子的是傻的?   方才看她运功的样子,暮沐就直觉道不好,她师姐的武力可是高出她许多。   闻言便气的脚一跺,却又无可奈何。   只好唤钱大从裁缝铺子里重新搬出来一张桌子。   她不放心的往回一看,钱大正在搬另一张榆木桌子,慌忙对他喊道   “别搬那张了!搬旁边的那个,对对对,就搬那个便宜的普通木桌子!”   许是有了方才的小风波,不知是否碍于那姑娘的大力与狮吼,众人终是安静了下来,整齐的列着队站着。   “吾店近日新开张,今日特此布施,每人赠大菘一棵,赠完为止。大家伙儿有空可进来店里挑选挑选衣物,保准舒适暖和!”   暮沐对他们大声说罢,便叫钱大开始赠菘。   她的羽裳阁已经开了有几日时日,不知何故,生意却寥寥。   于是才想了这个法子出来,看能不能涨涨人气。   想她那柳庄种植的一地菘,一眼扫去,估摸着也得有七千斤左右。   卖也卖不完,吃又吃不光。生长周期又甚短,下个月便要重新长出来。   暮沐心道与其让它们坏在地里,倒不如叫人拉到皇城来。   既能救济这些流浪的人,又能为她的新店捧捧场,一举两得。   况且师父也曾说过,日行一善,积善成德。   暮沐此时,见众人都只领了白菜便走,对她店里的衣裳毫无兴趣,不由的有些灰心。   众人里大多也都是衣衫破旧的人,一眼便知不可能买得起新衣物。   想想也是,那些有银子的人,又怎会在这大寒天儿的,来她这里排队领两文钱一颗的菘?她心道。   她正这般想着,余光却看见一位衣物不凡,腰中佩剑的身影走来,立在她桌前。   暮沐便好奇的抬眼看向那人,只见他身材挺拔,抬首挺胸,站的笔直。   只觉得面熟的紧。   “唔,你不是前段时间的那位……”   那位与她买鸡蛋的公子嘛!暮沐脑光一闪,便想了起来。   那公子闻言,便对她礼貌的笑了一笑,算是默认了。   “唔,怎会这般巧,居然还能在这里碰见。来,送你一棵菘。”   暮沐从钱大手里接来一棵白菜递与他。   那公子见状,先是犹豫了一番,随后便伸手接了下来,道了声谢。   想这一位锦衣佩剑体型高大的俊朗男儿,此时手中抱着一棵菘,叫人怎么瞧,怎么觉得违和。   暮沐见状,不由得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用手捂着嘴低头莞尔一笑。他自己倒毫不在意。   “姑娘这是在布施?”   他略为奇特的看了一眼那满满一板车菘,微笑道   “如今这特殊时期,确实听闻有不少能人义士替朝廷救济灾民。在下只听闻过布粥,布粮,却第一次见到姑娘这般,布菘的?”   “唔,有什么布什么呗。”暮沐耸耸肩,也微笑道。   那公子抬眼,看了看暮沐身后的铺子,便开口问道   “不知姑娘店里,是做的什么衣物呀?”   “是冬衣,叫羽绒服。”暮沐与他解释道。   “羽绒服?在下倒没听过这种衣物。”   那公子闻言,略感稀奇。   “物如其名,便是动物绒毛制成的。绒毛制成衣物穿在身上,轻巧保暖,不似绵纩的厚重。外观也很修身。叫人看起来也不显得臃肿。”   “这般好?可否进去看看?”   这人似乎对这羽绒服有些感兴趣,与暮沐问道。   “当然可以,请进请进。”   一听有生意上门,暮沐便喜笑颜开,把他迎进屋内。   这公子路过秦婉的时候,低头看了秦婉一眼。随口问道   “这姑娘的力气好似很大,是您的何人呀?”   秦婉听到这话,便扭头看了看他,却不知为何那公子,与她对视片刻后,略不自在的把目光移走了。   “是吾家姐,”   暮沐微微笑道,也没在意。她拿了几件用绸缎做好的成衣与他看   “您是要哪一种,有无袖的马甲,笼在外袍与里衣之间穿的。也有带袖的长服,长服很是保暖,外头不必笼厚袍子,着一件薄袍笼住便可,也很修身美观。”   那公子把衣裳接在手里,稀奇道   “确实轻巧的紧。长服与马甲,各来几件罢。”   “那成,只是店里这些成衣,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倒不一定有您合适的,得给您量身定做才成。”   暮沐见他人高马大的,这店里的成衣都是陈大娘按她的家丁身材量制的,还真没几个与他相似体型的家丁。   “啊,不用不用,不用您与我量制。”   那公子闻言,不知为何面色惶恐的拒绝了。只见他缓了缓,不可置信问道   “您在这里,每日与他人量制做衣裳?您那位郎……”   “那位什么?”   见他说了一半便不说了,暮沐没听清,便不知他何意。   又随后心道,平日都是陈大娘在这儿守着,她一般都是在鸭锅店呆着收银。但没必要与人细说。   不过这铺子倒确实是她开的,便随意点点头,疑惑道   “对呀,怎了?”   那公子不知为何,竟看起来有些痛心疾首。只见他又缓了一缓,与她道   “不必量了,我与你说便是,你且拿笔记下,按着那数围做便可。”   暮沐闻言倒也无异议,只道省了她叫陈大娘出来给他量三围。陈大娘在里屋缝制衣裳,忙着一直没空到前屋里头来。   这便拿了纸笔,记下了他所说的数字。   “请问布料要选哪种呢,料子不同,价格也相对的不同。那些料子都在那边摆放着,您可以去看看,挑选喜欢的。”   暮沐拿着纸笔,认真的把他说的数围记在簿子上,随后对他道。   “不必了”   他爽快道,“您帮忙选就可以了,料子么,自是要最好的。价格方面不是问题。”   “那成,尽快给您做,唔,大约六日后来取吧。”   因她店里定制的客人暂时不多,店中陈大娘加上两个家丁媳妇儿,三个裁缝。应该做的较快。   那公子应了声,留下五两银子做押金,这便抱着她送的白菜,转身离去了。   暮沐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心道,   这公子,人真的挺不错的,两次见面都光顾她的生意不说,出手也大方。   她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那五两银子,起身走向那一列绸缎布匹中。略微思忖一番,觉得暗色耐穿,便选了一匹墨蓝色织有流云图案的云锦。   想罢,便拿着簿子与料子转身去了里屋。   她嘱咐陈大娘,定要认真做这笔单子,针眼定要细细小小才不易跑绒。   若绒跑光了,就不暖和了。   …… 第29章 初雪寻欢   天色渐暗了,饭时将至,   暮沐今日自早间在裁缝铺子布施白菜,一直忙活到傍晚,现下已回到鸭锅店子中。   此刻正如往常般乖巧的坐在柜台里,静静的翻阅着手中的账本。   今日‘滋补鸭锅’店内,生意格外红火。这才刚到饭时,一楼与二楼的客桌,已然都坐满了。   “不好意思啊客官,我们小店现下已经客满了。”   金三站在门口,对新踏进门的客人歉意道。   “哎呀,这些店怎么都满了,外边下雪了,冷的紧,能等么?我们等一等是可以的。”   那几位客人抖了抖身上的斗篷,双手握着搓了搓,又放在嘴边呼了几口白色的热气,瞧起来似是真的很冷。   雪?   暮沐闻言,眼中闪烁着惊喜的神色。   她抬起头,定眼看向那其中一位客人,只见他穿着的青色秀有飞禽的对襟披风上,那立领上沾着的细细白白的粉状,果真是雪!   “金四!金四!”她忽然喊道。   “姑娘怎的了?”   金四正在跑来跑去的忙活,听到暮沐急急忙忙的唤他,连忙小跑过来问道。   “你坐这里替我,我要出门!”   暮沐站起身来,把金四按在柜台后的椅子上坐下,对他道。   金四懵懵的坐在椅子上,闻言满脸惊讶,只觉很是为难。   今日客人这么多,姑娘怎的说走便走?她走了,算账怎么办?   他见暮沐那张雪肤花貌的俊秀脸蛋儿上,竟难得露出稚气的神色,正不明所以,便听她道   “莫慌,我路过裁缝铺,把陈大娘叫来,她会算账。你且顶一会儿便是。”   她近来忙于生意,心中早已有些乏了,每日都是想法子赚银两,日子久了也不免觉得枯燥乏味。   今日见下了雪,忽的就玩心大起,这便坐不住了。欲出去寻一向与她趣味相投的师姐秦婉,一道找乐子解解闷儿。   说罢,只见她嫣然一笑。   也不等金四回话,便一个轻巧的转身,那纤细的身影灵活的穿梭在坐满人的店内,才一闪眼的功夫,便不见了。   “这……我方才是不是眼花,好似看见姑娘出去了。”   “你没眼花,咱们姑娘撂挑子了!”   “什么!这……”   古街巷中,行人寥寥。   幽深墨色的天空无边无际,漫天的飞雪铺天盖地般从天降落。   天地昂然的雪天夜色之间,一位体态纤盈的妙龄女子正独自迎着风雪,款款走来。   皎洁的月光洒在暮沐周围,在已落有一层银白素裹的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出来的急,忘记撑伞了。   雪洒落在她密稠如扇的眼睫上,略微模糊了视线。   她微微蹙眉,顿住步子,原地揉了揉眼睛。没注意到自己恰巧是停在街道的十字路口间。   一辆华丽的马车正从左侧汇入驶来。   马蹄声踏踏,眼看就要撞到暮沐的那一刻,刹那之间,   “啊!”   暮沐睁开眼后,来不及闪躲,反射般愣在当场。尖叫一声抬手捂住眼睛。   “呀,有人!吁!”   好在驾车的马夫是个年长有经验的,他一把拉住缰绳,将马拽的前蹄抬起,立在当前。   他用力的拉着缰绳支撑着马仰身站住,却见马蹄下的女子,吓愣了一般,仍捂着眼睛,迟迟不见躲开,   心中不由得大急,马若站不住,就要踩她身上了。马夫手中费力,面上气冲冲喊道   “你这女子!想死吗!还不快躲开!”   疼痛迟迟未落在身上的暮沐,闻言正欲疑惑的将手从眼上移开,忽觉一阵地转天旋,   有双温暖有力的手臂快速揽住她,他身姿利落的旋转,将她从马蹄下救出,揽到一边。   这一惊又一晃的,暮沐双脚落地后,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浮漂漂的。   好在那手臂的主人,似是看出她暂且不妥的神色。   待确定她彻底站稳后,方才将他的手,从她略显单薄的双肩上缓缓移开。   暮沐捂着方才吓得惊魂不定的心脏,一张小脸此刻雪白,   那捂着胸口五指纤长的手,也有些哆哆嗦嗦,不知是冷的还是吓得。   风雪未停,洒洒的雪花不断从空中落下。   不多会儿,二人的发与衣物,都染上了淡淡一层银色。   寂静半晌,只听身前男人叹了口气。终是他先开了口,出声道   “无事吧?”   暮沐垂眼,看了眼他裘衣大氅里显露出的一角绸袍上,系着的熟悉的暗红色玉带,便已方知此人的身份。   也未抬眼,她点点头,道了声谢,   “多谢季将军”   说罢,只觉身上有些凉意,两只手不由得拢着环住自己,微微抚了抚双肩,   这才感觉到,披风不知何时掉了。   季昀也是察觉到了,他微微侧首,便看见一件绒里儿的精致披风正躺在马蹄之下。   那马夫瞧见后把马牵开,将披风捡起来抖了抖,递归与暮沐。   暮沐略有后怕,她蹙着眉,真诚的轻声细语道   “真的多谢你,不然,只怕躺在马蹄之下的,就不是披风,而是吾了。”   她方才遇险的那一瞬间,心中喜忧参半,还以为,今日便要死了。   喜的是,许是能回家了。忧便是因怕痛。却没想到,是碰见男配了。   果然每次碰到他,都没什么好事发生。暮沐心中淡淡道。   不知为何,季昀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未言语。   暮沐见状,想了想,便扯了扯嘴角,了然的点点头。   她朝他福了福身,抱着脏了不能再穿的披风,绕过他身侧,   季昀目视前方,余光却督着那抹将与他擦肩而过的身影。   只见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颤动了一下。   鬼斧神差的,忽的就伸出将她一把拉住。   因长年握剑磨有厚茧的大掌,准准的握住她那弱骨纤形,不堪叫人用力一握的手腕子。   垂眼对上了因疑惑,终于抬眼看向他的那双明媚星眸。   “咚咚咚”   他对视着她迷茫的眼,喉结上下滚动。只觉心脏莫名的快速跳动起来,   季昀目光下移,视线却落在她怀中抱着的披风上。   只见他一抖,似是想到什么,便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瞬的便把手松开,收了回去。   不明所以的暮沐见状,也读不懂他眼中的挣扎是何故,   只觉得他那像被什么可怕之物咬到手的举动,很是伤人。   她不悦了,委屈之意浮入眼中,深深的看他一眼,一刻也不想停留。   便脚尖轻轻一点,翩然向空中跃起,踏雪而去。   “将军?我们该走了。”   马夫见季昀盯着那姑娘飞走的方向,许久未动。   又想到他待会儿要与友人会面,怕误了时辰,便壮着胆色,走过来与他提醒道。   此时远处早已无人。   季昀淡淡收回目光,抬起方才握住她那只手,指尖儿无意识的蜷动捻磨,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半晌,马夫听他道   “走罢……”   ……   秦婉正在作坊中做着可口的饭食儿,整个屋子香味四溢。   屋内众人却见暮沐忽的回来了。   她浑身被落雪融了之后,打的湿漉漉的,披风也脏了。   秦婉抬眼看看外头,正值饭时儿的天色,便好奇问到   “你怎的这个点儿回来了?这时候,不应该是鸭锅最忙的时候吗?”   暮沐原本兴高采烈的跑出来,没成想运气不好,一出门就碰了个晦气,差点被马车撞到。   想来虽然是自己粗心,站的不是地方儿。但总归被坏了心情,现下也是有些焉焉的。   心中也有些后悔一时脑热,不好好守着店子,说跑就跑出来了。   见大家都好奇的等着她回答一般,便支吾道,   “我见下雪,欣喜的紧,便回来想带师姐去玩玩!”   “噢,原是这般”   柳伯了然道。他站起来走到炉子旁边,与秦婉手中接来汤勺,慈祥道   “老朽来做饭罢,秦公子人在柳庄,大姑娘便随二姑娘出去转转也好,姑娘家成天呆在作坊里,也未免憋闷的紧。”   暮沐闻言连忙点头,觉得柳伯所言甚合她意!便重新来了精神头,满脸期待的看着秦婉。   秦婉又哪会不知她自小爱玩的性子,   记得往日不好好练武,总拉着她满山头捉野鸡野鸭。   这会儿下了雪,定是老毛病犯了。   不过她自己打小也是个禁不住诱惑的,现下便与暮沐一样的想法。   正好又趁着她兄长不在,没人管门禁。便也神色带有兴奋的眨眨眼,答道   “那,你先与我一起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夜里不安全,我得换身男装!”   暮沐闻言欣喜,连忙道   “好极好极!”   说起穿男装佯扮男子,秦婉可是熟练的紧。   她身材生的曼妙高挑,因长年习武,身板也直。   扮起男子时,腰中佩剑英姿飒爽,嗓音也可伪声的低沉有力。   与曾经穿过家丁服,却被人当做小白脸的暮沐完全不同。   记得前一阵子,暮沐与秦风去柳庄买地那会儿,作坊里没个当家的男子坐镇,   一个女儿家毕竟不便跟着小厮满头的,去人府宅子里送货收银。   她便想了这个法子出来,外人都只道她是琉璃作坊的秦二公子,以假乱真甚是管用。   作者有话要说:  暮沐好奇:这人只有一条腰带吗?   季昀脸红:给媳妇用过的,不舍得换 第30章 初雪寻欢   因雪天的缘故,街上的夜市都收摊了,显得冷冷清清。   道路边酒肆与饭馆儿的生意却很好。   此时街上走着一双,相互挽着胳膊依偎在一块,共撑一把油纸伞的一男一女。   细下看去,那男子肌肤粉嫩,唇红齿白,脖颈纤细。身子骨也是略显瘦弱单薄。秀气的紧。   明显的阳刚之气不足。   一举一动却是有板有眼,形态端正。显得仪表堂堂,整体颇有清新俊逸,英姿飒爽之姿。   叫人生有独特的雌雄莫辨之感。   “沐儿,你说我们两个去哪里好?”   秦婉伪了声,声调比平日略粗些。倒像个公子哥的嗓音了。   暮沐看着只觉得新鲜,心中也很想尝试这样的装扮,只后悔没与她一起穿男装出来。   她挽着秦婉的胳膊,眨眨眼故作姿态的软腻着嗓子道   “自是听秦二哥哥的吩咐咯”   “那,我们去吃东西吧,我好饿啊”   秦婉懒得理她的惺惺作态,只摸了摸自己饿的难受的肚子,   便无力的不再端住姿态,用着软软的原腔调苦着脸对暮沐道。   原本面容与身段就秀秀气气的,端着姿态时似是个俊朗公子。   她现下忽的这般举止,便显得特别娘气。   “我也饿了……我今日带了很多银子出来,我们去吃顿好的吧!”   暮沐也同样摸了摸饿着的肚子,蹙着眉回忆着,皇城里哪个地儿好吃又好玩。   两年前好似有家庆丰楼,规模较大,装潢也颇为豪华。   还有弹琴唱小曲的。客人很多,做的菜定也好吃。   她去过一次,却没吃到东西,觉得较为遗憾。   如今荷包鼓鼓底气十足,不如今日就去一次尝尝鲜。   况且因平日里没时间出来吃吃喝喝,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有意思的地儿来。   “我们去庆丰楼罢!”暮沐道。   “庆丰楼?吾去人家府中运琉璃的时候,倒是有听说过。想来装琉璃窗子的人家,都去那地儿吃饭,定也不会差。那便走罢!”   ……   庆丰楼自两年前开张,因舒适的环境与独特的菜品。   现已成皇城中文人雅士们爱光顾的地儿。   酒楼里边硕大的地方儿,错彩镂金,峻宇雕墙,无处不张显得富丽堂皇。   一楼特意给弹琴唱曲儿的搭个台子,隔了个大堂出来。   二楼的雅间设有两排,靠里一排的镂空雕木窗子对着一楼大堂,   若想看琴听曲儿,只需拉开帘子推开窗户,便可将一楼一览无遗。   在此地边听着悠扬的琴声一边品食着美食,便是一种享受了。   “唔,您只有两位?”   庆丰楼站在门口的小厮,为难的看着秦婉与暮沐二人,   对其中似是当家男子的秦婉道   “今日我们客人多,现下只有二楼的一间雅间了。但是雅间是需要包的”   暮沐瞧着里面,端菜小厮手中举着的食碟中,摆放的色香味俱全的美味菜肴,心中早已垂涎三尺。   听闻只剩一个包间,余光督到后边似乎又有客人撑伞而来,似乎要进店。   她生怕被人抢了去。慌忙道   “包了包了!”   “好勒!二位里边请!”   店伙计将二人引至楼上,入座后,便上了食谱。   “长幼有分,秦二哥哥先点罢”   当着外人的面,暮沐温婉道。   “成吧,本公子第一次来,劳烦你们店中的特色是哪些?”   二位贪食的姑娘,只觉食谱中写的菜名琳琅满目,这个想尝尝,那个也想吃。便挨个的点了一堆。   待店家下去后,暮沐挨着窗户,神态放松的坐在榻上。   她百般无聊的侧耳听着楼下琴师奏乐。   乐曲传入耳,只觉曲调平平,并无明显特色,菜还未上,只得先空着肚子往腹中灌茶。   暮沐一手托住下巴搭在四方桌上,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摆弄着一只精致的茶杯。   见秦婉坐与方桌对面,也在侧耳欣赏乐曲,便不好打扰,只得安静坐着。   一曲毕,忽的听到楼下一阵噪杂。还伴有女子吵闹的声音。   ……   “我要坐这里,你快起来,别挡我”   “你这女子,好生无礼,你可知我哥哥是谁?我哥哥可是张冲!你快起开才是”   “我管你哥哥是谁,你可知道我爹爹是谁!你可不要太过分!”   ……   下头是因何事吵闹啊。   暮沐把窗子推到全开,上半身俯出窗外,好奇的观看。   这一俯出去不打紧,却见隔壁周围的好几处窗户也都俯着人,还竟都是衣衫艳丽的姑娘小姐们!   离她挨得最近的那扇窗子中的姑娘,冷不丁的与暮沐对了个眼。   二人顿了一顿,那姑娘手持面纱,对她暧昧一笑,便拿面纱遮住面,伸长脖颈向楼下大堂看去。   那笑容,似是对同道中人打个招呼一般?   暮沐不明所以,却也略带尴尬的回了一笑,心道,下头有何不可看,何故竟要遮住脸?   方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去。   只见那琴台上,缓缓走上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   玄色华袍加身,长发高束,气质清冷。   容貌么,离得较远,暮沐看不太清。   不过她看了看围着琴台附近,搬着小板凳坐着盯着那男子看的那些莺莺燕燕。   想来,定不会丑罢。   不过,这也太夸张了。古代女子,不都是含蓄温婉的吗?   正这般想着,四周便安静了。   那男子堂堂而坐,手抚琴弦,一阵悠扬的曲声缓缓响起。   时而细腻,时而深沉。   曲调抑扬顿挫之时,竟让人觉得正处在深谷幽山。   婉转回萧瑟处,又能品到丝丝凄美之感。   好一曲高山流水,若非技艺高超者,又如何能弹奏的这般扣人心弦。   吱——   暮沐听得正痴,雅间的门被人从外打开。店内的两个小厮端着菜碟上来了。   “来,这是您的烧鹅”   一个小厮举着碟,另一个便是上菜与介绍。   “这道是奶房玉蕊羹”   “水晶饺儿”   ……   暮沐心不在焉的看那人一道一道的布菜,   在往下看去,琴台上已换了琴师。搬着小板凳的女流们,也都已散了。   对面的雅间,此时门也开了   “咦?秦公子”   一阵温文尔雅的男声忽然在门外响起。   秦婉闻声,便扭头看去,一看是前不久,刚安装了玻璃窗子的一位张大人。   这张大人名为张冲。高门子弟,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已是当朝户部的郎中。   “张大人,幸会幸会。”   秦婉起身走出去,抱拳相迎道。   暮沐好奇的看向门外看去,目光却落进一双幽黑深邃的眸子里。   这……怎的阴魂不散一般。   见他正坐在对面雅间的榻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暮沐便对他礼貌的扯扯嘴角,眉间却有掩不住的疏离。   只见季昀扫了一眼,便淡淡撇开眼去,不再看她。   她乖乖的坐直了身子,垂着头等待门外与熟人打照面的秦婉。   怎的这么多话说,还不快进来把门关上。她蹙着秀眉,不悦的心道。   “哥哥,我来了!”   一道娇气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有些耳熟。   “正要去找你,怎的这么慢才回来!季少将军还在屋内等着呢!”   是张冲的声音。   “哼,你说你们爷们吃饭,非把我拉来干嘛呀,我又不喜欢粗人!”那姑娘不悦道。   “闭嘴,小点声。季将军可是你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人家!洁身自好的紧,这么大岁数了,可是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咳咳咳”   暮沐一口茶水没咽下,差点呛死。   她侧耳听了一阵,总算听明白了。   这是哥哥在给妹妹张罗着相亲呢!可人家妹妹明显不情不愿。   暮沐估摸着,这位哥哥心里八成是想寻个机缘,让季昀先见上一面他的妹妹。   若瞧上了,他便自会找媒婆上门提亲。   她直觉的瞧了瞧窗外楼下的琴台。   想起来这女声,不是方才在楼下与人抢座位看男子弹琴,吵架的人么。   ‘这么大岁数了’‘粗人’   这是说季昀的?   张冲刻意压低了嗓子说话。可她是习武之人,耳力好,也不知季昀听到没有。不知他听到后,又会做何表情。   这兄妹俩,尽说什么大实话。   暮沐觉得好笑的紧,便笑意盈盈的抬眼就朝季昀看去。果然,看见他正板着一张臭脸。   还会有你吃糗的时候?她想着,便笑意更甚的仔细瞧着。   季昀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举目回望,便对上暮沐那双正看着他,笑的明媚的眼睛。   双方皆是一愣。季昀心下竟有些愉悦起来。   他捕捉到她眼中幸灾乐祸的神色,便眯起俊目,略危险的对她挑了挑眉,似是在说,   “敢笑我?”   暮沐不知怎的,就看懂了,她慌忙摇摇头,收起笑意正襟危坐,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吾妹任性,让秦公子见笑了。”张冲对秦婉道。   “哪的话,女孩子家嘛,比起吾那坐屋里的幺妹的性子,令妹已经很好了,你可莫要凶她。”   那姑娘听这秦公子帮她说话,便脸色微红的对秦婉笑了一笑。   张冲闻言,便随意往屋里头看了一眼,果真看见正乖乖坐着的暮沐,只觉蛮为乖巧,并不似秦婉口中所说,只道给了他妹子一个台阶下罢了。   “今日只有我兄妹二人,张大人不如进来一起用饭?”秦婉客气道。   “吾屋中还有贵客,下次在聚罢。”   “如此便是,那就不打扰了,再会。” 第31章 初雪寻欢   秦婉与张冲二人,正在门外拱手道别。   张冲余光忽的督见那坐在屋内的人,缓缓站起身来,度步走出。心中便略感疑惑。   只见季昀双手背握而立,只往那儿威严一站,在场的旁人,气势便瞬间矮了一大节儿。   这人好强大的气场。   秦婉站他旁边,只觉得有些压抑,便欲告辞进屋。却听这人缓缓开口,道   “既然这位公子诚言邀请,阿冲何不如,恭敬不如从命?”   “这……季兄所言极是。”   张冲不知他何意,但也不好武逆,只好略尴尬的看着秦婉道   “那就,叨扰秦公子了。”   张冲本是户部的一位监管食粮的郎中,   上次逢一次饥荒引起的动.乱,上头派任务与他,   便奉命随同带兵前去镇压动.乱的季昀,一道去派粮。他这才有幸结识这位年少有为的将军。   遂起了与他结亲的心思,今日才贸然把他妹子带来相见。   只是不知,这将军现下是何意?可不要生气他的自作主张才是。   便也不等秦婉反应,自顾的唤来小厮,把他屋内的菜品,移到秦婉屋中来。   于是,见屋中突然多出些许的人的暮沐,一脸茫然的看着秦婉。   秦婉只回她一个略有无奈的眼神,只道对方好客,   碍于对方二位身份,便警告的看了暮沐一眼,叫她别多事。   若得罪了人,还想不想在皇城做生意了!   她心道,也难得这两位官人不嫌弃商贾,愿意屈尊同坐。   暮沐无奈,便起身朝他二人福了福,   “见过二位公子,姑娘,快请坐罢”   季昀也不看她,走到她对面的榻上一甩袍子,径直坐下。   这……还叫不叫人好好吃饭了。   暮沐暗自幽怨的瞪他一眼,也负气坐下。   “沐儿,”   秦婉不悦的唤她,只道她今日怎的这般没眼里劲儿,客人都还未全入座,   “我与秦公子妹子坐一处!”   张姑娘性子似是不拘小节。说罢,便略为亲近的在暮沐身边坐下。   暮沐便转脸对她笑了一笑,只见这姑娘没了方才与人吵架时的蛮横气势。   一张圆嫩嫩的娃娃脸儿,眼睛也圆溜溜的,甚是可爱讨人欢喜。   这长相甜美的紧,颇投她眼缘。暮沐心道。   “幸会,我叫张媛儿,你呢?”   “我叫……秦沐”   暮沐答罢,扫了一眼季昀,见他并无拆穿自己的意思,便放下心来。   张媛儿同时也打量了暮沐一番,只见暮沐虽面容好看,但却衣着素净,不甚装扮。   未佩戴女儿家都喜爱的珠花与耳环之类也就罢了,   白嫩细长的脖颈与手腕子皆是空空的,连个镯子项链儿都没有。   就连挽发髻的簪子,也是一根普通雕刻了些许花纹的木簪,   就像是梳头时,随手找了一根插上敷衍了事的。   叫人看了,未免不觉寡淡。白白浪费了一张俊秀朱颜。   “方才听我哥哥说,你哥哥是在皇城中做大买卖的商人,却怎的,连妹妹一根像样的簪子也不给买,未免也忒小气!”   女儿家聊天,也无非就是些衣裳首饰。   张媛儿以为这秦公子平日不给秦沐银子花销,说罢,还替她不平的嗔了秦婉一眼。   这话本是无礼,张冲闻言便不悦他妹子的语气,但待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暮沐之后,心下却是赞同了。   “这……恕本官直言,女儿家是要富着养,娇着养的。”   张冲一向是个疼妹子的。他思忖一番,又道   “女儿家,就像一朵花一样,养的方法好,便才开的好。听闻秦公子是外来人士,在此地白手起家,张某本是心中敬佩。正所谓长兄如父,秦公子虽然二哥,对自家妹子方面,也得好生照料才是。”   张冲面上是说给秦公子听,却也有意无意的叫季昀听,只道若是与他结了亲,望他也要好好待媛儿才是。   莫名被扣了帽子的秦婉,无法反驳,只好应了下来。   “张大人所言甚是。”   暮沐受不了旁人这般说她师姐。   她姐妹二人每日这般忙碌,还有一大家子家丁养活。哪有闲工夫去捣腾这些。   又心道,自己的妆容,当真这般不忍直视?   便从衣袖中习惯性的掏出她的玻璃小圆镜,打开精致的雕花铜盖,对着脸面,照了照。说道   “唔,我自个儿瞧着,觉得还好啊”   身旁的张媛儿见了那面精致的小圆镜,却大为惊叹   “秦姑娘,你这镜子,哪里买的,竟这般清晰!”   “是吾家大哥哥亲手做与我的,”   暮沐闻言,便如实答到。   记得不久前,她翻阅师父炼丹的书籍,见到上面写有水银。   她灵光一闪,便问秦风会不会用水银。秦风自是会的,   水银有毒,却是道家炼丹常用的东西。使用法子自当轻车熟路。   暮沐便把用玻璃制作镜子的法子告诉秦风,他便做出了这面镜子。精致小巧,她爱惜的紧。   张媛儿闻言,便有些失落,她羡慕的看着暮沐手里的镜子,越看越是喜欢。   她从未见过这般显像清晰的镜子。她家中质地最好的铜镜,瞧着也都是有些模模糊糊。   暮沐见她这般眼巴巴的模样,略有为难,不知该不该把这镜子送与她。   若是送,这是她师兄给做的,她心中又不舍。正想歉意开口,便听她忽然道   “我与你买可成?”   “这……恐怕不好,这是我兄长亲手……”   “一百两如何?”   暮沐心里一顿,   一百两?价格与现下最好的铜镜,也不堪上下了。   张媛儿见她犹豫,自个儿也当下犹豫一番   “那,二百两?”   二百两?一小块玻璃镜子?暮沐张口结舌。   张媛儿咬了咬牙,狠心道   “三百两!不能再多了!”   已是她小金库内所有的存银!   三,三百两!暮沐闻言,心脏当场漏跳了一拍。   辛辛苦苦几天制作玻璃窗子,才能赚得这个数儿。   她难以言尽的看着张媛儿,十分克制的不叫自己把“成交”二字喊出口。   暮沐,你要清醒一些!这是陷阱!她心中自言自语。   她若是同意了,就说明这镜子可以买卖,便不重要了,银子也是不好当面收的!最终还是得白送的。   她咬咬牙,拒绝道   “实在对不住……这镜子是吾兄长……”   “五百两如何?”   一直未出声的季昀,忽然道。   他目光幽幽,静静的看着面色惊讶的暮沐,对她露出一个,自以为和蔼的笑容。   随手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用手指按住,轻轻推到她面前。   他倒想知道是多重的情义,当真无价?   暮沐愣愣的与他对视,缓了缓,便垂下眼。   她听闻五百两,心中已然乐开花,却不敢抬头,怕被人瞧出端倪。   不知在旁人看来,却是天人交战的模样。   忍得辛苦,她便扯了扯嘴角对张媛儿道   “既然季将军开了口,吾便不好拒绝,有道是千金只博红颜一笑,所言不虚。”   随后怕他反悔一般,伸指把银票捻起,   忍着把银票放在嘴边狠狠亲上一口的冲动,小心翼翼折叠放入怀里。   她面上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强颜欢笑对张媛儿道   “这面独一无二的镜子,是你的了,可要替我好好爱惜。”   张媛儿也是愣愣的,她莫名的看了看镜子,又看了看一直从未正眼瞧过她的季昀,   只听张冲开心道“还愣着做甚,赶快收下季兄的好意!”   “哦,那多谢,季将军了”   张媛儿看着那心爱的镜子,勉强收了。她直觉那季将军对她并无意。   这季将军虽凤表龙姿,武艺高强。但略显威严霸道,叫人不敢接近,也不知何样的女子能得此铁汉柔情。   但她也不喜欢习武之人,她喜欢方才那弹琴的貌若潘安的公子,虽然很多人都与她一样喜欢那公子。   “张兄的妹子,吾自当以自家妹子看待,初次见面,这便做为兄送妹子的见面礼罢”   季昀目光楚楚,盯着正低头不语的暮沐,手指无意识的捻动手上那只晶莹透亮毫无杂质的翡翠扳指,神情莫测,淡淡道。   张冲一听,心道怎的不太对。他可不是叫他来认妹子的。却听门外   “陈公子,请与我来,张大人与季大人在这处。”   门被推开,进来一位玄衣男子,只看衣物,便觉气质清清冷冷   暮沐还未看脸,只听身旁的张媛儿倒吸了一口气,   她莫名的看了张媛儿一眼,只见小妮子眼睛直直的,一副呆了的模样。   “嘶”   又是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这次是暮沐发出的。   这,这气质清冷,面若嫡仙的人物,不正是方才楼下弹琴的琴师?   暮沐的眼神,现下也与张媛儿一样,直勾勾的了。   “咳咳!”   张冲见对面的两位妹子,魔障了一般盯着人家男子瞧,心道也太不矜持了。   他怕季昀见了媛儿这副样子,对她心生反感,慌忙出声。   暮沐回过神来,见那引路的小厮正想关门退下,慌的大声喊到   “伙计莫走!等一下!”   众人被她惊到,都莫名的看向暮沐。   “姑娘,有何事啊?”那小厮闻言,自是走了上来,立在桌前微笑问她。   暮沐掏出刚放入怀中,还未捂热的银票,“啪”的一下放在桌上,豪迈道   “吾要给这位琴师赎身!” 第32章 小酌怡情   众人见状,都呆愣住,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秦婉觉得头疼,默默扶住额。   “噗!咳咳咳!”   那小厮闻言,被口水呛到,变的战战兢兢。这,这位哪是什么琴师!   这是翰林院学士陈景之,陈大人!   此人貌若潘安,又爱好抚琴,便常来此地弹奏。引得无数姑娘小姐倾心。   这姑娘是真不认得,还是装作不认得。   他连忙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那大人的神色,只见那大人见状,正略有玩味的看着暮沐,并未生气。   这小厮松了一口气,正欲开口解释。   便见那陈大人,优雅地伸出修长有型的手来,拿起银票瞧了一瞧,   “五百两,呵”   那公子低笑一声,对暮沐温声道   “姑娘倒是大方。”   声音竟也这般好听,妙极妙极!   大方倒不敢当,反正不是她的钱。   暮沐又见美人儿对她笑的邪气,魂都被勾的七七八八,   她同张媛儿一样,就喜欢这类阴柔俊美的,才不似季昀那种严肃绷着脸,凶巴巴的粗人。   她“咕嘟”一声吞了吞口水,才略迟钝的回了个傻乎乎的笑来。道   “你,你开心就好”   那陈大人见她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心道见过不少肤浅的女子,她旁边坐着的另外一个姑娘,又何尝不是呆愣愣的瞧他,   却未见过这般呆傻的,竟着当他面,口水都要流下来。   他挑了挑眉,戏谑的缓缓开口,道,   “姑娘要赎我的身,是想与本公子,做甚?”   “自,自是……”   暮沐不知作何回答,她咬住唇瓣儿,便真的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难免想入非非。   众人也不知她是在想些什么,见那白皙清秀的脸蛋儿,竟红了起来,一直红到耳尖儿。   “够了!”   坐在暮沐对面,从方才便一直观察她神色的季昀,沉着声开口训斥道。   “还有没有点女儿家的矜持!”   暮沐莫名被训的一愣,这才看向不知为何黑了脸的季昀,   她觉得这季昀害得她在美人儿面前丢了脸面,很是不悦。却也不敢开口反驳,只好愤愤的瞪他一眼。   这模样,倒像一只总温顺乖巧,忽然对人露出爪子的小猫一般。   季昀看在眼中,倒是笑了。心中冷哼一声,只道这会儿倒是不怕他,还敢瞪他了。   陈景之见季昀似是生气,拿不准这傻妞儿,与他是何关系。   便收敛了戏谑的神色,将银票给予距离他近的张媛儿,示意她递还给那女子。   “难得瞧见清策动怒,莫非这姑娘是你的?”   “不是不是,我与季昀没任何关系!公子可千万别误会!”   “……”   那陈美人儿闻言,俊眉又是一挑。   只见季昀原本就略沉的脸色,更是冷了几分。   这副模样,像是无关系?他耸耸肩,也不在意。   “我来晚了,自罚三杯,清策与张兄莫见怪。”   陈景之邻近而坐,便坐在秦婉身旁的空榻上,   暮沐与张媛儿见了,都羡慕的紧,恨不得与秦婉换个座位!二人无奈,只得双双眼巴巴看着。   没出息的样儿!   在坐两位兄长都恨铁不成钢,各自瞪各家的妹妹。   秦婉瞪暮沐一眼,她瞧见了,方才悻悻的收回目光,   不巧一抬眼,又看到季昀正眯着俊目,危险的盯着她。   “……怎,怎了?”   暮沐语气弱弱道。她今日,可哪里有惹到他?   还敢问他怎了?   季昀见她这无辜模样,只觉气闷。   他看了看她颇惧的眼色,沉吟一番。眼光无意扫过一盘,全然都是红色辣椒的盘子。   便用筷子从中找寻出一块染满辣色的肉片来,夹她碗里,冷声道   “无事,吃饭。”   秦婉方才见暮沐似是很中意身旁男子,她瞧暮沐一眼,缓了缓,便颇有兄长之风的开口问道   “不知陈公子,家中可有娶妻?”   暮沐正蹙着眉,顶着季昀威胁的目光,犹犹豫豫的用筷子夹住那块辣肉,   闻言忽的眼色一亮。她略娇嗔的看秦婉一眼,不自在的放下筷子,双手放桌上捧住脸,眼神亮晶晶的,   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略有些期待的看着那陈景之。   “呵,尚未。”   陈景之常被人问起这种问题,习以为常,随意答到。   秦婉闻言,略欣喜的又看暮沐一眼。   她见这公子不反感这类问题,便又进一步问道,   “不知陈公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   暮沐闻言,紧张的咬了咬唇瓣儿,更加专注的侧耳聆听。   那张媛儿见别人家哥哥竟都这般积极,   一边仔细听着,又一边气呼呼的瞪张冲一眼。   似是在说,瞧瞧人家哥哥!   问到这份上,众人还能不知这秦公子的用意?   陈景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却也礼貌答了   “自是心悦懂我之人。可惜还未遇见。”   暮沐闻言,便想到他方才弹奏的曲子。柔柔道   “高山流水,一曲肝肠断,何处遇知音”   陈景之看她一眼,并未答话。   身旁张媛儿见她一句话,竟引得了陈公子注意,便嘟了嘟嘴,不甘也开口道   “人人都知陈公子奏的是高山流水。秦姑娘不如说说,陈公子奏的如何?”   暮沐默然片刻,“小女子不才,便引用苏子的一篇赋罢。”   她回忆一番,开口念道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于缕。”   半晌,陈景之转动着手里的杯子,开口道   “苏子是谁?住在何处?”   暮沐闻言,方知此为架空朝代。   她叹了口气,心道,果然有才华的人,隔着不同世界也能互相吸引。   便摇摇头,遗憾道“他已不在了。”   那陈景之闻言,也觉遗憾,便不在问。   张冲见这二人一来一去的答话,不由得犹豫起来,   一旁是与皇帝无亲戚的文官,一旁是皇帝外甥的武官。   这,这到底选哪个好?   他瞄了一眼独自喝茶的季昀。心道,学士封宰相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这不太平的年头,季将军的父将长年驻守边关,他自己又屡屡剿匪立功,封侯之日却是指日可待。   想罢,他给季昀添了酒,又给在坐他人逐一满上,便举起手中的酒,与众人道   “难得今日初雪相聚,咱们喝酒,不醉不归。”   “说得好!敬初雪!干!”   暮沐爽快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顿时火辣之感瞬间灌满鼻腔,只觉浓烈的酒气奋力向头顶冲去。   她忍了忍,终是顶不住,伸出柔荑将嘴捂住,闷咳起来。   “沐儿……”   秦婉担忧的看着暮沐,想给她拍背,却又离得远。   只无奈摇头,心道她总是这般耍帅,呆山中八年,又何曾学会过喝酒?   一只骨节分明手忽的伸来,将一杯茶水放在她桌前。   暮沐一手捂着嘴,正咳得急。   难受之间看见这杯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快速握去,   却抚上还未来及松开杯子,收回的那只大手。   感觉握着的那手似是一僵,暮沐抬起憋咳的通红的小脸,不自在的看了他一眼,   慌得又垂下眸子,定了定眼神,重新去拿那只杯子,将茶水一口喝进肚里,方觉好受一些。   “多,多谢……”   暮沐垂着头,未看他。   等了半晌,不见答话。她心知这人向来厌恶自己,若是因方才她那无意的触碰,又把这人惹了,着实是冤枉。   “唔,我无意冒犯,真是对不住”   说罢,她便略有担忧的抬眼,欲看他神色,道   “你可别误会,也别生气!”   还未细看,便听张冲道   “秦姑娘不会喝酒,便莫要喝了,媛儿,你同秦姑娘二人一起饮茶罢。来,我们再喝”   暮沐的注意力便被转移了去,歉意的对张媛儿笑笑。   未看见,季昀闻言后的一阵恍惚呆愣,与凝视她一撅一笑良久的莫名神色。   “原来你不会喝酒啊?方才可觉得还好?要不要再喝?”   张媛儿对暮沐问道。她其实喜爱小酌一杯的,今日难得出来一趟,只喝茶未免无趣,便引诱道   “下雪天儿,喝杯热酒暖暖身子,是很舒服的,你试试便知,吾教你。”   暮沐闻言,伸出小舌舔舔唇瓣儿,回味了一番,   只觉过了那阵冲头的劲道儿,倒是余有酒香醇厚之感。便点点头,道“也好”   于是这二位姑娘,不理会男子把酒畅谈,单拎了一壶酒,细细浅酌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一杯接一杯的把酒喝下肚,暮沐只觉浑身暖暖,很是舒服。   这般在榻上,不知坐了多久。   暮沐醉眼迷离,恍恍惚惚。   便把左手搭桌上,撑住一侧脸,另只手拿起杯子,放手中把玩。   “果真,好酒,唔……”   一直留意她举动的季昀,方才便见这两个丫头独自畅饮,早就皱了眉头。   现下见她醉颜微酡,神色娇憨,娇躯斜倚,醉态慵懒。便看的痴迷,不免心下一软。   他侧目,发觉另外二人,竟也在盯着她醉酒的娇颜,心中不悦,沉声道   “不准喝了”   暮沐蹙起秀眉,嘴巴一撅,把手中的杯子重重一放,发出一阵声响。   季昀见状,双目眯起,也不发作。便听她一阵含娇细语,略带微嗔,道   “吾怎的听见讨厌鬼在说话!”   “讨厌鬼?是哪个?”   坐她身旁的张媛儿好奇问道。   “自然,是讨厌鬼了。”她晕乎乎,又道“阴魂不散,凶巴巴,真是好生讨厌!”   说罢,抬眼看到黑着脸的季昀,疑惑道   “咦?这位公子绷着脸瞧着,怎的这般像那讨厌鬼?你可……可认识那讨人厌的季昀?”   这时,门外传来连威的声音,“爷,属下来接您,就在外头候着。”   季昀看了暮沐一眼,对张、陈二人道,   “夜色已深,今日就到这罢。”   张冲与陈景之,从朝堂之事聊至生活琐事,话也说尽了。现下正各自喝着闷酒,都醉的差不多了,闻言便无异议,这便起身,拱手告辞了。   连威在门外见这二位大人都逐个走了,便进到屋里。   待看见男子装扮的秦婉,又看见醉的将要不省人事的暮沐,愣了一愣。   季昀撇他一眼,道   “你送秦二姑娘回去。”   说罢,也不等秦婉反应,   随手拿起置于衣架上的氅衣,径直走向对面的坐榻,轻轻将醉眼迷离的暮沐一裹,打横抱起,走了出去。   “哎?沐儿!”   秦婉闻言,正疑惑他是何时知道她是姑娘,忽的见到他把暮沐那般抱了出去。   成何体统!我们家沐儿清清白白一姑娘!   这便起身要追出去,却被连威在身侧,一伸手拦住了。   “秦姑娘放心,有我们将军在,沐儿姑娘不会遇到危险的。”   “我,我担心的就是你们将军!你快起开!”   连威坚定的伸着手,丝毫没有松软的意思。   他看着急得跳脚的秦婉,只微微一笑。   待过了一会儿,确定主子带着暮姑娘该是走远了追不上,这才放下手来。温和道   “走罢,我送你回去”   “我有手有脚,谁叫你送!”   秦婉心下还在担心暮沐被欺负,却又无计可施,见拦着她的这人,只觉心烦。   她随眼一瞧,忽觉眼熟。   “咦?你不是来我们店子里,定制衣裳的那位?”   她说完,恍然大悟道   “你是方才那将军的人!怪不得知道我是女的!你们故意接近我们沐儿想干嘛!”   连威见她这般警惕,不由得好笑。   不过,他主子竟然把人家醉了酒的姑娘抱走了,确实不妥,理亏的紧。   他想了想上次在柳庄,那姑娘亲昵的与一男子在一起,便了然道,   主子终于想通了。   若是下手晚了,那姑娘说不准就被人拐跑了去,到时哭都没地儿哭。   想到那日从柳庄回府后,他主子不知何故,叫他去查那男子。   他便去柳庄打听,随便找个村民一问便得知,   那秦家兄妹是最近新搬来的大户。那人是她师兄。相处了八年,青梅竹马,又无血缘关系。   与之前他主子与那暮晴姑娘的关系差不多。据说平日里,护那姑娘护的紧。   他将那时,他主子听后神色淡淡,情绪不显的模样,   与方才直接把人抱走的果断做了个比较。   连威摇摇头佩服道,藏的可真深啊!男人,果真都是大尾巴狼。   ……   季昀抱着被他裹得严实的暮沐,出了酒楼的门槛儿,   落雪仍未有停歇的迹象。小厮冒着雪跑去后头马棚,寻马夫牵马车来。   此时脸蛋儿红通通,恹恹欲睡的暮沐,只觉周围空气瞬时变的寒凉。便被风吹散了些许睡意。   她迷糊的睁眼,发觉自己,竟然正被人抱在空中。便慌的紧张起来,从温暖的狐皮大氅内伸出手臂,环住那人的脖颈。   静静感受一会儿,只觉那人强壮有力。似是觉得自己较为安全,不会掉下去。便才又放松下来。   她安心的将头搭在这人肩上,亲昵的蹭了蹭,朱唇轻启,柔声问道   “师兄,你来接我回家?”   这人好似一顿,也未见答话。   她也不在意。只心道,这世间,也只有她师兄会这般对她关心了罢。   “好香啊……”   暮沐无力的低着头,搭倚在他颈窝处,   忽然闻到他衣物中,淡淡散发出的沉木香气,很是喜欢,直觉便还想闻多一些。   奈何这气味儿,被风吹散的,只留有一丝淡淡余香。若非距离这般接近,便真当闻不出来了。   只见她努力的深吸几口气后,终于又闻到一丝这宜人的香气。便像小狗儿一般,俯首随着味道朝里寻去。   她晕晕乎乎的,只觉他的对襟衣领儿挡着碍人,便松开一只环绕他脖颈的手,不耐烦的将那衣领儿扒拉开,将整只小脸俯了进去,   她精致小巧的鼻尖儿,若有若无的触碰着他暖热的颈窝皮肤。   季昀一僵,觉得颈窝被她搔弄的很痒,两只手却又抱着她,无法将她拉开。   又听她埋在他胸前,小声嘟囔道   “师兄身上,又香又暖……”   她已然醉了。若非如此,平日也只是与师兄相处融洽,并不会亲密到这般。   这一开口说话,嘴里冒出的暖暖热气,便呼在季昀肌肤之上。   只见他呼吸一顿,面色微红。沉吟半晌,道   “你看清楚,本官,并非你师兄”   缓了缓,又开口   “方才,不是还对那陈……”   话还未落,便察觉到怀中抱着的人,身躯渐软。随之传出一阵细细均匀的呼吸声来。   只见他面色沉沉,半晌,无奈的叹了口气,与她耳边低语道   “还是这般无戒心,若是碰上坏人,该如何是好?”   说罢,又想到她曾经,竟然买那种药欲下给他喝,便忽的笑了,只道   “罢了,你自己,也并非好人”   他放眼望去。透过风雪,只觉得远处,那雾雾蒙蒙,深不可测的墨色天际,如梦似幻,这般不真实。   “夫君,我是真心悦你,定然不会后悔!”   耳边夹杂着呼啸的凌冽寒风,悠悠的传来这熟悉的女声,温柔却透着坚定。   季昀身子一颤,瞬间胸口憋闷,竟有些飘浮站不稳。   “你……”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   但眼前积雪茫茫,空无一人。也不知,能说给谁听。   许是这番失态的举动,惊扰了怀里睡着的暮沐。   她蹙着眉嘤咛一声,觉得被风灌进衣物里,不由得向抱着她的那暖源,依偎的拢了拢。   仍是闭着眼,重新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又昏昏睡去。   夜风夹杂着飘雪,吹在季昀未着氅衣的身上。他毫无感觉一般,只低着头,静静看着那安然的睡颜。   半晌,他收起悲戚落寞的神色,嘴角缓缓挑起,似是认定了猎物一般,盯着她的目光变得幽暗深沉。   “当真心悦与我?小骗子” 第33章 第 33 章   “唔,头好痛……”   暮沐手指无意识的动了动,这才悠悠转醒。还未睁开眼,便觉身体沉重,头痛欲裂的紧。   她略为不舒适的翻了个身,忽觉身下触感不对,她的身体被一团顺滑柔软的锦被包围,房中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檀木香气。   这不是她鸭锅楼上,一大早便能听见沿街叫卖的噪杂声,与窗中时常传来饭菜飘香的房间。   暮沐蹙了蹙眉,又把身子翻了回来。缓缓睁开眼睛,头顶上丹红色绣有花鸟图案的纱帐映入眼中。   床帐也不知是被谁拉上的,她侧目,透过半透明的丹红幔帐向外看去,隐约能看到一张雕木玉屏风,将桌子与妆奁隔在这绣床里间。   她低头一看,自己的里衣与小衣,也明显被换成了新的。   不会吧……   看着这熟悉的闺房,暮沐只觉头更痛了。   她眨了眨迷茫的眸子,费力的回忆昨晚的事情。只恍惚记得最后,与一个姑娘,喝了很多酒。   可是,又怎会回到这里?   暮沐思忖一番,便坐起身来,烦躁的揉了揉脑袋。   只见她上身微倾,伸出一只手来缓缓掀开幔子,试探的喊了喊   “喜儿?”   “哎!小姐醒了?”   早就坐在外间儿候着的小姑娘,闻言慌忙推开里屋的门,迈着小碎步,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见喜儿进来了,暮沐便有问题想问她。一抬眼,却见这丫头眼睛红红的。   喜儿对着暮沐泫然若泣道   “小姐,你受苦了。回来就好!可千万别丢下喜儿了。”   暮沐见状,便模糊的颔了下首,想了想,道   “吾怎会在这?”   “昨儿夜里,您喝醉了!是季将军把您送回来的,”   喜儿闻言,便一副兴奋的模样,又道   “您不知道,他亲自抱着您下马车,一直到把您放回这绣床上,中间都不答应叫别人插手帮忙!”   “……”   暮沐面无表情的听着,心烦的紧。   她心道,谁叫这浑人多事了,竟擅自将她送回暮府来!嫌她店子少不够乱是吧?   喜儿不知她心中所想,只道小姐两年前,是因喜欢季将军才恼羞成怒出走的,   现下便好了,那季将军昨夜对小姐如此关怀,定是两情相悦了。   “小姐,我先去打水来,伺候您洗漱更衣罢。待会儿……”   喜儿想到,暮老爷昨儿见季将军亲自送小姐回来,   那喜笑颜开的模样,定不会再为难小姐什么的。   暮沐知道她的意思,便点点头,由她去了。   她想着,与师兄师姐在皇城初来乍到,如若这般不留情面的直接走了,不知会不会把这暮松德惹急了。她刚刚有起色的生意,可别在这皇城中,叫他背后诋毁了去。   不如今日便先留在这,见机行事看看罢。   喜儿看着她家小姐闺房中,空空的衣橱,略为苦恼。   她记得两年前,小姐在二小姐的及笄礼上,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儿,弄出那档子丑事儿,又毫不留恋的走了,   使暮松德丢了很大的脸面,气的他待宾客一走,就叫家丁把小姐的衣物用品,全丢了出去,放话道,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昨儿突然回来,这便没来及让人出去买新的衣物与装扮的物品。   坐在镜前的暮沐,似是看出她所想,便缓缓道   “无碍,就穿我昨天的衣裙与里袄罢。”   她笼在衣裙里的里袄,是陈大娘亲手做的,   既显腰身又舒适保暖的羽绒袄子,她喜欢的紧。   更衣过后,喜儿看着她那寡淡的雕木簪子,便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相衬。   整体瞧起来,素净的紧,竟有些清心寡欲的味道了。   素是素了些,也是好看的。喜儿心道。   收拾罢,喜儿便跟在暮沐身后,走去正院,向暮松德请安。   “爹爹,姨娘。女儿给您二位请安。”   那暮松德坐在正堂的椅子上,刚用过饭,此刻正在饮茶。   看见这丢了八年,现下又是两年未见的女儿,他神色复杂,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身旁的李氏一脸不悦,冷哼一声   “既是来请安,怎的起的这般晚?看来前两年刚教过的规矩,又全都忘光了!还得重新学学才是。”   也不等她有所回答,转头向暮松德冷言冷语道   “免得又给我们暮家抹黑!老爷,我们暮家在皇城能扎根做到这般大家业,您这女儿,一下子就叫我们成了皇城商贾们口中的笑柄,害的吾现在与那些个夫人见了,都还抬不起头来。都是因您管教不严!宠儿多败儿啊!”   暮松德经李氏这般提醒,只觉她所言不假。便略微痛心的看着这瞧起来乖乖巧巧的闺女,他神情挣扎了一番,咬牙道   “你可知错了?”   暮沐也不知,他问的可是两年前那道子事儿,看这二人架势,自己总免不了挨罚的。   她不露声色的瞧了李氏一眼,心道,我无意宅斗,你可别逼我。   又转念一想,这是女主的娘亲,若她有女主保护,到最后估计也是自己吃亏。   她神色淡淡,忍气吞声道   “您说错,便错了吧”   这语气,听着柔顺,分明就是不服气!   暮松德见她一副疏离的神色,只道总归对她有所亏欠,便也不好严厉教训,   但是若不给点苦头吃,恐怕还会有后患!便也疏离道   “既然知错,以免下次再犯,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晚膳之前不准起来!”   李氏闻言,心中冷笑一声,暗自眼神阴毒的瞟了暮沐一眼,嘴上道   “哎呀,老爷,姑娘家娇贵,怎能跪这般长时间?还不把人给累坏了”   暮松德心意已决,看了暮沐一眼,道,   “莫要再多说,就当涨涨记性!你这便去吧!”   暮沐见状,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她怨不得天,怨不得地,只能自认倒霉!   这便苦着一张小脸,领了罚,默默走去后边。   她缓缓推开祠堂的木门,一阵冷风便从里边迎面吹来,里面密不透风,光线黑暗,燃着蜡烛。   暮沐打了一个寒颤,犹豫一番,还是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找到供奉台下面的蒲团,跪了下来。   祠堂屋内阴暗,又只有她一人,看着供奉的众多排位,她心下又冷又怕。   心中既有些担忧师姐担心自己,也牵挂着铺子里的事儿。   便懊恼自己不该这般胆小怕事,顺从惯了的,应该快刀斩乱麻,与他们果断讲清楚才是。   暮沐就这般静静跪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时间漫长的紧。   今日因早上起晚了,她未来及吃东西便去请安。   一直支撑到现在,只觉的腿跪的又酸又麻,也有些饿的头晕眼花。   都怪那季昀,本来小日子过得好好的,竟把她送回这里来,全都是坏人,没一个好的!   这般想着,心下悲伤又加上身体不适,   她揉了揉酸痛的腿,鼻头一酸,豆大的泪珠子便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   祠堂的木门悄声无息的开了,一个身着墨色缎袍的男子,双手背握,缓缓走来。   他身影绕过前桌,就着那排闪烁的烛光,便一眼看见后头,跪在蒲团中的那抹身影。欲开口,却见她背影似是一颤一颤,   季昀剑眉皱起,再走近些,果真听到一阵哽咽。   “哭什么?”   冷不丁从后头上方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暮沐花容失色,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转过身来,   那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本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眼睛也红红的。   现在又被他吓了一糟,面色惨白,甚是可怜。便开口道   “莫怕,是我”   暮沐看清了来人,便一抹眼泪,重新跪了回去,也没理他。   就这般安静了半晌。   暮沐只道,果真不安好心,   将她送回这暮家让暮松德惩戒她不够,还得亲自来看她受罚的窘迫模样才成。忽听他开口   “还跪着做甚,不走?”   “暮老爷说,要晚膳之前才能走。季将军先走吧”   虽余有一丝哽咽,但语调,既生冷,又疏离。   季昀闻言,不禁皱了眉头,直觉她与之前的柔顺的态度,不大一样了。   他盯着暮沐纤细的背影,斟酌一番。   便走到她身旁的另一个蒲团中,一撩衣袍,席地盘腿坐下。   堂堂正正,坐姿笔直。   暮沐一顿,便侧目过去,看着他俊朗英气的下颔线,满眼不解。   似心知她所惑,季昀便垂眼过来,对上她略显迷茫的眸子,温和一笑,道   “我陪你”   暮沐便愣了愣,只觉这人一向绷着俊颜,倒是没见过还有这般柔和的一面,那笑竟也,好看的紧。   许是暮沐直勾勾的眼神太直白,季昀眸子闪了闪,便将头转了回去。   此刻,若不是光线略暗,暮沐便能发现,他的侧脸微红,与微微上挑的唇角。   与这人共处一室,她略不自在。   暮沐盯着一处暖色的烛光,想了半天也不知他意欲何为。   只有一个可能性,便疑惑问道,   “今日可是,晴儿不在府上?”   说罢她又后悔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原是纳闷季昀来暮家的用意。一时忘记暮晴与沈离定婚约这道子事儿了。   不过按男配的死性,就算她与别人定了婚约,默默守护也不足为奇。 第34章 第 34 章   果不其然。   在她问完那句话后,他便不答话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这气氛,瞬的就冷了下来。   暮沐默默思忖一番,只道,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别和他处在一屋了。   若再一句话说不好,踩了雷,发起火来可没人来救她。   她宁愿出去挨暮松德的骂。   想罢,暮沐不自在的动了动,便想起身。   “唔……”   哪知只动了一下,早已跪的麻木的双腿,便像爬了千万只蚂蚁一般酸痛难忍。   叫她难受的小脸都皱在一起,不由得攥住拳头。   “可是腿麻了?吾看看”   那季昀说罢,便朝着她的腿伸出手来   “唔,不要不要!我忍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暮沐见他似是想帮她,也不顾自己还皱着脸,慌的往旁边歪倒一些身子,用双手把自己腿护住,不叫他碰。   “男,男女授受不亲!”   季昀见状,在空中的手便是一顿。淡淡扫她一眼。见她蹙着秀眉,俊俏的小脸满是认真的看着他,只见他眸色逐渐深沉片刻,方才将手缓缓收回。   空气又安静下来。   暮沐好奇的抬眼,便对上了他的眸子,发现他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   不知为何,她的目光便直觉下移,落在他那正襟盘坐的双腿上。   只见虽被宽松的绸裤遮住,却仍是显得修长精细。   她小脸忽的便一红,心虚道   “唔,在那村子的照顾你腿的,不是我,是翠花!”   哪知季昀闻言,竟俊目微沉。   大约是嫌她糟心,便瞪了她一眼,侧过脸去,不再看她。   暮沐撅撅嘴,心道这人的脸色,怎的像那三月的天,说变就变,莫名其妙的。   得了等腿恢复知觉的这个空档,   暮沐犹豫一番,神色复杂的看他一眼,开口道   “其实,吾想对你说声抱歉的”   季昀闻言,身子一僵。道,   “为何?”   暮沐垂下眼,心中叹息。   只道大家都是不得意之人。她本该结局惨死,他又好的了哪去。   虽然她没看书中后来的剧情,不知他结局如何,不过大概也只是个一世爱而不得的可怜人罢了。   这般想着,思忖片刻,便如实道   “两年前若非是我一己私利胡作非为,又一走了之,那沈世子又怎会得了理由,与晴儿定亲。”   缓了缓,又踌躇道   “她本该是与你……你怪我是应当的……你别误会,我并不是想让你原谅我,只是……”   “只是什么?”   他目光幽幽,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神色。   那眉清目秀的小脸上,有自责,有内疚,唯独没有……   不知为何,他面色阴沉下来,转身正色问道   “心中可怜我?还是想安慰我?”   “……”   暮沐不知作何回答,见他略有狰狞的欺身过来,心觉害怕,连忙伸出小手摆了摆,摇头道   “我,我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又哪里,有资格可怜别人……”   见季昀闻言,竟顿了一下。她心道,好似卖惨比较好使。   想了想,便略带伤感的开口,认真道   “吾只是,羡慕晴儿有你相救与陪伴。那时候鬼迷心窍,幻想若是当时,你也顺道救了我,会不会……”   说罢,见他神色变的复杂,又慌忙道   “人各有命,缘份也是强求不来。吾早已看开了!”   她嘴角微微一笑,似是安抚他,要他放心般,   “放心吧!为了你,我骂也挨了,打也挨了,现在又被罚在这里跪着,早就怕了!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再对你……唔……那样了”   一咬牙,该说的都说了。   只见暮沐松了一口气般,低下头缓了缓。再次抬头,已是眸色明媚。   这下洗白了吧?   她都装作乖乖的掏出肺腑之言一般。希望他可别在因觉得,她曾算计过他,故而处处给她使绊子了。   有闲空还不去与男主女主纠缠,和她一个女配瞎掺和什么。   这般想着,她神态放松下来,胳膊搭腿上托住下巴,眼睛亮晶晶的。   此刻她的心中,对再没闲人干扰的未来,充满着美好憧憬。   本觉得他应该不会答话了,寂静半晌,却听到他缓缓开口道   “是吾考虑不周,昨夜没与你爹,交代清楚。”   她听了,便疑惑的看向季昀,却因祠堂内光线暗淡,瞧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只道语意是好的,便微笑点点头,淡淡道   “无碍,旁人不清楚处境罢了”   暮沐动了动腿,发现已经不在酸麻。   “吾要出去了,季将军,可要继续呆着?”   她见他面无表情的撇她一眼,便讪讪道   “唔,那请一道走吧……过会儿,要是见了什么情形,你可莫要嘲笑我。”   季昀闻言,似是听出话中有话,他垂眸片刻,问道   “方才不是不敢出去?”   暮沐闻言嗤鼻道,“有何不敢,方才只是不想罢了”   说罢,又眨眨眼,俏皮一笑,   “将军未免小瞧我,若我想走,又能有困的住我的地方?”   暮沐见他垂着眸子,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也不知听到她吹牛没有。   季昀不用想,便猜到她又要使什么蠢法子。   无非又是破罐子破摔,将自己弄的灰头土脸罢了。   又一想,若非这死心眼的性子,那梦中似是前世的世界,最后又怎能落得个……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竟露出一阵苦色。搭在双膝上分明有力的手,倏地紧握起双拳,微微颤抖。   似是怕她察觉出异样,只得闭眼忍耐半晌,待再次睁开,便已眸色清明。   “既然不喜欢这里,不住也罢”   暮沐冷不丁听见他开口,便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季昀深深看她一眼,只道   “往后,好自为之吧”   说罢,便站起身来,再不看暮沐,径直离去了。   他这一走,祠堂又恢复了阴阴冷冷,空空荡荡的情形。   暮沐胆怯的看看周围的蜡烛与供奉的灵牌,愣是忍着跟他屁股后边跑出去的冲动。   只道还是先等他走远,在出去较为合适罢。   ……   待她从祠堂出来,发现才不过晌午。   暮沐自嘲心道,在里边这般漫长,还以为是跪到下午了。   刚迈步子走了几步,便远远看见暮松德带着喜儿与若干下人,向着祠堂方向走来。   这,暮松德带这么多人……莫不是想大动干戈吧?他怎的知道自己出来了,是哪个王八蛋通风报信。   那……她还手还是不还手?   若是还手,定会背负上大逆不道的罪名。若是不还,也忒的憋屈了,又如何能忍?   暮沐呆愣的看着众人朝她走来,有些不知所措。   “闺女啊!”   暮松德还未走近,声音却已传了过来。   “方才听季将军说,你不愿意呆在家中,要走,可是在怪爹爹责罚你?”   暮沐略眨了眨眼眸,方反应了过来。她垂下眼,伤感道   “女儿怎敢责怪爹爹,要怪,也只怪女儿自己命不好。”   她说着,拿帕子沾了沾并无眼泪的眼睛,又道   “女儿自幼离家,也没了娘亲,如今回来,也已是再无意义,徒增伤感罢了。”   那暮松德听了,似是有所感触,也黯然伤神,悲戚道   “是爹爹亏欠了你,你可否,愿意留下,让爹爹补偿你?”   暮沐见他的态度与早晨完全不同,略有防备。她摇摇头,   “一切皆天意,爹爹不必自责,不如就此放女儿离去罢”   暮松德见她去意已决,便也没在多言。他一副严肃的神情,认真思考着。   暮沐见他垂着头不语,便心下一喜,看样有门。   只道这老头还犹豫些个什么,本来她这个女儿就可有可无,赶快答应了就是。   这般想着,只见暮松德忽的两手一拍,似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对着暮沐喜笑颜开的看来。   “……您,笑甚?”   暮沐疑惑的看着暮松德,只觉他笑容诡异,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退。   哪知那暮松德一个大步又跨上前来,还亲昵的握住她两只胳膊猛地一摇,   “闺女,既然如此,为父同意了!”   “同,同意什么啊?”   暮沐被他那大力的一下,摇的眼花,待缓了过来,便神色迷茫的看他,不明所以道。   “傻丫头,自是同意你与季将军的婚事啊!”   暮沐闻言,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呆愣住。   暮松德只道她是高兴的,只笑着看她,也不打扰。   “啊?”   只见她缓过神来,不可置信的大声道   “什么婚事啊!您,您搞错了,这都哪跟哪呀!”   “还想瞒着爹爹,季将军方才与我提出婚事之时,已经把一切全都告诉我了!”   暮松德只微嗔她一眼,嘴角又美滋滋的笑起来,   “你说你,若是老早把与季将军的事情告诉爹爹,爹爹还会因你对他做的那事儿,罚你跪祠堂面壁思过吗?这不是自找苦吃是什么?”   “可是,我与他什么事儿都没有啊!”   暮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奈道。   “没有?那我问你”   暮松德见她都这份儿上了,还死鸭子嘴硬。便严肃起来,质问道   “这离家的两年内,你可是与他在乡下村子里治伤,二人同处一室半月之久?”   “……”   暮沐闻言,哑然的愣在当场。   她想回答不是,是翠花,不知他可会信吗?   “怎的不说话了?哎呀我不是怪你这个!爹开心还来不及呢。”   暮松德以为把她吓到,略微头痛。   这闺女娘亲不在了,得由他一个大老爷们来说这种事儿,他也不知怎么说才合适,只语气放缓道   “好啦,既然生米已煮成熟饭,为父也不是个迂腐之人。你二人既都想你快点搬出去住,吾这个老头子,自然不好在中间阻拦。”   暮松德缓了缓,又道   “爹爹知道你心悦他两年之久,心中迫切。但还得待季将军回到府上选日子,你先忍两天,暂且待嫁闺中吧。我叫人,为你备嫁衣。”   暮松德说罢,心中只觉的既自豪,又亢奋。   没想到他这大闺女,竟这般争气!   若早知这季将军也心悦与她,两年前真不该那样当众打她。不过也怪不得他误会,他一直以为那季昀,心悦的是他二女儿。   两位女儿都嫁的这般好,也不管二人的婚约对象混淆颠倒。   他心中认为,只要是嫁与皇亲国戚,都是他暮家莫大的荣幸!   暮沐呆愣的看着满脸兴奋神色的暮松德,只道误会,都是误会!   谁,谁心悦他已久啊!谁心中迫切啊!   而且,谁生米煮成熟饭啊?谁说的啊!季昀那厮?   最多,最多只是不小心被他压住……亲了亲!   亲亲就得成亲?简直谬论!她又不是古人!   她头痛的扶了扶额,想抓着暮松德衣物,叫他好好听她解释。可那暮松德见她冥顽不灵的模样,哪里还理她。   不过,他看着暮沐真的满脸抗拒,倒真不像是故作娇羞。一时摸不准她心内的想法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她是真不同意,也得同意!   他想到这女儿爱出走的性子,心下不放心。便留了个心眼,嘱咐身后的一众家丁,   “吾去为小姐置办东西,你们留下来。这几日看护好小姐,定不可出岔子。”   暮沐哀怨的看着暮松德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也不知一向厌恶她的季昀,忽然的发起了什么神经!   只觉太诡异了,竟然真的被系统补全了情节?嫁给男配,她岂不是离死也不远了! 第35章 第 35 章   天寒,入夜早。闺房中早早便已掌了灯。   就着房内暖黄色的灯火,暮沐正乖顺的坐着,任由喜儿摆布着伺候就寝。   待卧到绣床上,她水灵灵如玛瑙般黑亮的眸子,暗自盯着喜儿为她拉上幔帐,灯也被吹熄了。   她侧耳聆听喜儿关门离去的声音。   缓了片刻,确定门外已无声响,便一把坐了起来。   只见她身形麻利的穿好衣物,随手将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披了御寒的绒里斗篷将自己裹严实,   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溜了出去。   从墙头上翻下来后,不顾行人好奇的目光,只见暮沐手攥着披风领子,一路连飞带跑,直奔她的鸭锅店子。   正值饭点儿,此时街中夜市,人多热闹的紧。   “哎哟这姑娘,怎么慌慌张张的!”   差点被她撞到的一位大娘,不满道。   “对不住对不住,吾赶时间”   ……   “呼,可累死我了!呼,终于回来了!”   暮沐一把扶住鸭锅的门框边,微张着朱唇,低头喘着粗气。   小脸因方才的这般运动,现下看起来有些绯红,发丝也乱了,整个瞧起来,略为狼狈。   “姑娘!您怎的回来了?”   正在门口招待食客的金四,余光只觉得有道人影正弯着腰,趴在他们店门口。   疑惑看去,竟是他们姑娘!   “你这口气,这般惊讶做什么?”   暮沐嗔他一眼,径直往里走去。   对这话题较为敏感,她心道不回来干什么,难道真听那暮松德的话,留那里待嫁啊?   今日她一直担心店里,现在看到一切如常,便放下心来。   “这倒不是,只是,秦公子方才刚刚告诉我们,您暂且回家中去,准备嫁人成亲去了!”   店里人多,暮沐略微理了理衣物与发髻,缓缓走到柜台子跟前,刚想拿起账本看一看。   闻言脚下便忽的一滑。她不可置信的看向金四   “你,你且再说一遍?”   金四不明所以的看着这姑娘,倒是不敢在说,他顿了顿,想着还是叫秦公子给她说罢。   “秦公子就在楼上包间儿会客,您要不要上去看看?”   “师兄会客?”   暮沐蹙眉思忖,只道罕见,莫非又是生意上结识的客友?   “是的,”   金四点点头,他回想起与秦风一同上楼的那位雍容华贵的男子,便又自言自语道   “不过秦公子那客人瞧起来,实属人中龙凤,俊宇非凡,也不知是何许人物。”   暮沐闻言,倒也不疑有他,颔首道“能让吾师兄认可做朋友的,非常人倒也能理解。”   只道既是秦风的朋友,便得好好招待一下。   这般想着,便嘱金四给自己端来几叠小菜,小心翼翼的端着上楼去了。   说到这二楼的雅间儿内,   秦风此时面上端端的坐着,心下其实是有些无措的。   他暗自又打量一眼对面这面色威严,气宇不凡的男人。   只见那人正从容优雅地举着杯子,悠悠饮茶,似是察觉到秦风的打量,便对上他的目光,礼貌一笑。   秦风也连忙回他一笑,略为尴尬。   二人又安静无话下来。   秦风今日刚从柳庄回来。   他原本在琉璃作坊中,看着剩余不多的琉璃材料,便要去鸭锅寻暮沐一同去采购。   不想却被秦婉拦着了,只见他二妹吞吞吐吐的模样,直到他快不耐烦了才道清楚,   他两个妹子竟然晚上一起去喝酒!这便罢了,小师妹那丫头,竟然喝醉后被人抱走了?   “那还不赶紧报官!还非得等我回来!”   还没等秦婉开口,金四却匆匆忙忙跑来了。   说是鸭锅内来了几位衣着不凡,腰中佩剑的贵客,指名道姓的要找秦公子。说是,与沐儿姑娘有关。   他闻言便立马赶过来了。   “您方才,说要与我们沐儿成亲,可是真的?”   他犹豫一番,刚开口,便听见门外,那公子的手下的声音   “沐儿姑娘,我来端吧”   连威把暮沐手中的餐碟接了下来。   “咦?怎么是你,”   暮沐见到连威,略感疑惑,   只见他微微一笑,示意另外一个侍卫将门打开,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暮沐见状,便云里雾里的顺着手势走了进去,往里随意一瞧便与秦风对上视线。   已有几日未见,双方眸色都是一喜。   暮沐迈着小碎步子,亲昵的坐到他身旁   “师兄,你可算回来了,那边的棚子可搭好了?”   秦风见她耳边,有几缕碎发正俏皮的翘着,便伸出手去给她捋到耳后。   缓了缓,想到自己满腹疑问,便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季昀,   俯身凑到她耳边,小声地想说些什么。   “你可认识……”   一开口,热气却呼到她的耳眼里。   暮沐怕痒的紧,直觉便是一躲,一边用手挠挠耳朵,   声音如银铃般笑了两声,又疑惑的看了看他。   秦风看她那娇憨样,却也不好再次俯身过去询问。心道这没心肝的,都何时了还傻里傻气!   只好瞪她一眼,便清了清嗓子,道   “让季大人见笑了。”   暮沐一顿,面色表情瞬间变的难以形容起来。   她把头垂的低低的,暗自咬了咬牙,叹了口气。   认命般缓缓抬头,对上一双幽黑深暗的眸子。   连威将二人亲昵的举动也收尽眼底。   待菜碟中的菜布上去后,他皱着眉看秦风暮沐二人一眼,   又看了一眼自家神色不显的主子。便退出去了。   季昀正神色莫名的盯着她,嘴角缓缓挑起,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冷笑。   暮沐见状,直觉也扯扯嘴角,支吾道   “好,好巧啊,又碰见你了”   他垂下眸子,目光幽幽,视线落在手中的釉花茶杯上,静了片刻。道   “你来的正好,吾与你师兄,正要说你我的婚事。”   “咳!咳咳!”   暮沐不知怎的,就被口水呛到,咳了起来。   秦风座子与她挨得近,见状一手慌的给她拍背顺气,另一手拿了茶壶倒茶递与她。   待她缓了过来,便感受到秦风在一侧,投来的疑惑目光。便看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秦风用目光询问   “我也不知道啊!”暮沐撅着嘴,无辜的摇了摇头,用目光回答。   “真不知假不知?”秦风用目光威胁。   “……”   暮沐不知该用怎样的目光回答,便垂下头不再看他。一副焉焉的模样。   疑惑归疑惑,   秦风思忖一番,只道面前这位少将军,实乃人中龙凤。不论家境还是自身为人,都无可挑剔的紧。   姑娘大了,总要出嫁的。   这样的人物,居然看上他家沐儿,还注重礼节,特意来寻他这个做师兄的。定是在意沐儿才会有此举动。   思来想去,着实说不出不好来。   秦风沉吟一番,竟对这季将军,越看越满意起来。   “唔,依为兄看,这是好事儿。”   说罢,见季昀杯子里的茶水空了,便拿起水壶,又与他添上,以示友好。   季昀颔首为谢,看了眼耷拉着脑袋,垂头不语的暮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不开心?”   暮沐闻言便抬起头来,踌躇一番,神色认真的对他点了点头。   碍于秦风在,她怕当着别人的面拒绝他,会拂了他的脸面,惹他不悦。便不敢开口直言。   但她是个脸上藏不住心事儿的。面上明显的写着不愿。   季昀见状,不由得皱眉。   一时间又无人说话了。   “来,尝尝我们沐儿发明的鸭锅。”   秦风察觉到这有些沉闷的气氛,便开口打破道。   季昀闻言,静默的看了看那奇特的锅子,又扫了仍然沉默不言的暮沐一眼,似是有些意外。   “你发明的?”   他拿起筷子,夹了块肉食放入嘴中尝了尝,嘴角便挑了挑,缓缓道   “确实比你在村子里,做的炖鸡好吃。”   “……”   这鸭肉是金大掌勺做的,他是做过大厨的手艺,自然比她做的饭好吃。   秦风见暮沐总是不搭理那将军,不由得尴尬的看了看季昀。   只见他并不在意般,神色仍是自然,才放下心来,好奇道   “村里?炖鸡?”   季昀略惊讶的挑眉,对他道   “沐儿没告诉秦公子,她在一座村子里,无微不至的照顾了本官半月之久么?”   “这……”   倒真没听说过。   秦风便疑惑的看向暮沐,片刻恍然大悟道   “所以你二人,是在那时候结下了缘份?”   暮沐扶了扶额,着实听不下去,便白了秦风一眼,只道什么缘份啊,肉麻不肉麻。   她想了想,便直了直身子,对季昀微微一笑,道   “季将军恐怕误会了,吾当时,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季昀眼神闪了闪,随后看向暮沐,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意来   “哦?误会?”   暮沐“嗯”了一声,忙不迭点点头。   他见她这般毫不犹豫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道   “这次是误会,在下倒不知,两年前在你家中那次,可又是误会?”   暮沐闻言有些惊慌失措的看他,又瞧了瞧秦风,   不带这样翻旧账的罢!在祠堂时,不是已经与他解释了一番?   这事儿总不能一生黑吧?她好怕秦风知道了会打断她的腿……   季昀看她如此在意秦风的脸色,心下更为生气。   “有句俗话说,有了新人忘旧人,暮姑娘可真没让本官失望。”   暮沐眨眨眼睛,神色很是迷茫。   只道,什么新人?什么旧人?他是在,说什么呀?   季昀看她那副无辜的模样,随即又想起这秦公子,乃是与这丫头一道长大的,   按道理,他自个儿才是新人,不由脸色变的更黑。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名,大家不介意吧? 第36章 第 36 章   秦风虽听不懂这二人是在说些什么,   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季将军,对他若有若无的散发的敌意。   这般想着,便又抬眼看去,只见对方神色如常,似乎并无特别用意。便暗自摇头,只道自己多心了。   “那件事,我先前,已经向您说清楚了。”   暮沐心下不安,她咬了咬唇瓣,双手搅着手指,低头思忖一番,   “您看啊,人都有犯傻的时候,能不能请季大人,大人大量,莫再提了……这婚事岂能因吾一时糊涂的举动……未免儿戏。还请您三思……”   因怕被兄长听出异常,她略带心虚的声音越来越低,委婉的说罢,便忽闪着水润的眼睛,乖巧的看着季昀。   这略带可怜的小女子模样,似乎若是他在紧抓一个把柄不放,反而要显得小气。   但除了这件事,又着实无别的理由可威胁与她。   季昀皱眉一双英俊的剑眉,面无表情的与她对视片刻。看着她那张白白净净的俊秀小脸上,双目澄澈,正可怜巴巴的凝望着他。   这副可人的模样,若是对他提出旁的要求,只怕他连想都不想,便给答应了。只可惜是想叫他……   便心下略感无奈。   只心道,也不知今世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梦到的‘前世’情形,她心悦他的紧。   他骨节分明的手,悠悠的转动着杯子,示指一下一下,无意识的敲动着思忖,略微出神。   莫非……真是当时她对他采取手段时,他反应过激,把她吓怕了?   可当时,他确实又不太喜她,毕竟只凭区区一个梦境罢了。待梦中醒来,他二人也都还只是陌生人。   季昀回想起方才她所说的,全是急于与他撇清关系的话语,   又看了看她身边,举止间对她无微不至的秦风。   随之便心下不悦,冷哼一声。只道先招惹了他,又想全身而退,变心与他人,未免太不把他放在眼里。   简直做梦!   毕竟在梦里,感受到过她这般强烈,如同刻骨般的爱慕,他已无法接受别的女人那些所谓的浅薄的‘喜欢’了。   他着实不能接受,她要把本属于他的这份爱慕给与他人!   若真如此,他宁愿她像梦中一般,爱慕着他去死!   暮沐看着对面,不知为何,双眼忽然泛出狠意的季昀,只觉心中无缘由的突突了一下。不由得有些怯意,弱声问道   “唔,你,怎的了?”   季昀抬眼,看她那双清明水亮的眸子,带着一丝疑惑,与一丝小心翼翼,犹如颇为受惊的兔子般,心便软了下来。   为何只这般怕他?   似乎除了他以外,她对旁人的态度都很温柔与亲和。   季昀有些头痛,又一次后悔那次宴上对她太凶,只怕是心中留下了阴影。   倒真不如,接过来那药酒,一把喝了省事!   饶是对女人方面再为迟钝,他也终于察觉到她已不似那梦中前世般,对他不悔的痴迷。   反倒生疏的紧。   又想到刺杀他的那群熟悉的暗卫……   一切还待从长计议。   如此想着,面色便缓和下来。   只见季昀忽的抬手,给面前的那只茶杯倒满茶水。   一口饮尽罢,便目光幽幽的抬眼看着她,语气略有缓和道   “是我唐突了,没有事先问过你的意思。”   暮沐便是一怔,倒不知该作何反应起来,   只道闻着他的语气似乎软了一些,那便应该是想通了罢?   于是她神态放松下来,也不在戒备的,对他善意一笑,柔声道   “无碍,季将军……现下想通了便好。”   季昀幽黑明亮的眸子,静静盯着她神态放松后,自然柔和的嫣然巧笑。闻言知道她大概误会了。   他眼神闪了闪,也不反驳。实则心中冷笑,只道先叫她这般高兴着罢。   为了她的安全着想,现下也着实不是成亲的好时候。这两日也确实是他心急了些。   暮沐见他不明确表态,始终不完全放心,便趁热打铁道   “那……爹爹那边……”   季昀见她迫不及待要与他撇清的模样,不由得气笑了。   只见他笑声爽朗,嘴角微挑,略带玩味的眼神中,却泛着冷意。   他神色幽幽的看着她,嗓音低沉道   “真的这般不想嫁我?”   “……”   察觉到他神色变得危险,暮沐有些头痛他心情怎么阴晴不定的。   只道也不知自己到底怎的,忽然就得到了这位瘟神的垂青,不由反问道   “敢问……您,是觉得我哪好呀?”   这问题较为直接。季昀闻言,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盈盈的眼睛,一时微怔住。   他沙场杀的了敌,山上剿的了匪,可却从未对女人说过什么哄话。忽的被暮沐这般一问,自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又何况有旁人在场。   殊不知这般略有为难的模样,在暮沐眼中看来,只道他当真与她并无好感,只是别有用心。   “还是说您觉得,我的相貌与晴儿相似?”   这两个搭不上边的问题,隔了千百里远,问的季昀又是一愣。   他皱眉,心道怎么又扯上别人了。   暮沐见他不回答,也不在意,反正她都明白的,也不会答应淌这浑水的。   只见她考量了半晌,嘴角对他泛起一抹傻笑,婉转道   “您看啊,我们并不太熟,所以您对我不了解。吾乃山中长大,见识浅薄。并不似我家晴儿那般博学多才,知书达理。我是因有自知之明,觉得配不上您,所以才……”   她一只手的手指,顶在自己娟秀的下巴上,蹙眉认真的思考着,又道   “像您这般人物,定得是与您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才配得上您。”   一旁的秦风听见她这般把自己贬低的一无是处。虽是有理,却不免伤感。他略有不悦的开口道   “沐儿,你这是何意?你明明是你家中嫡……哎呦!”   话还没说完,便被暮沐伸手,暗自狠狠拧了一下桌子下面的大腿。痛的他不由得怪叫一声,五官变得狰狞。   暮沐心知手上用力太大了,不由得暗自吐了吐舌,歉意的对秦风笑了笑。   在他回眼瞪她之际,悄悄使了使眼色,似是叫他别瞎说的意思。   她这小动作落入季昀眼里,竟也显得与旁人亲密。   季昀淡淡垂眼不看,心道什么劳什子师兄。既没有血缘关系,也不知保持点距离。女孩子年幼不懂,身为男人岂能任由胡来。   想罢对秦风便更为不满。他岂会听不明白,她这自贬身价的用意。   不想继续看这二人眉来眼去,一时只觉失了耐心,便开口道   “既然如此,便先随了你意。”   见暮沐惊喜的抬头,心里更为不爽快。面上倒不显露,神情淡淡道   “你爹那边,我会去说清楚。”   说罢,挑起俊目定定的看她一眼,缓缓挑唇,面上竟露出一丝宠溺。道   “只有这一次拒绝我的机会。下次,可不许再这样”   见暮沐从惊喜的神色又转为疑惑,也不再多言。他看她言又欲止的模样,似是有事求他。只道   “可是铺子的事儿,叫我帮你保守秘密?”   暮沐忙不迭的点点头,那神情,似是说“拜托拜托。”   季昀便微微笑了。   他颔了下首,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竟连目光,都变得柔和。   只见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暮沐精致的脸蛋儿,温和道   “你我之间,什么事都好说”   随后又道“若怕叫人发觉,趁天色未晚,还是回去歇息吧。”   这便优雅起身,对秦风拱了拱手,告辞离去了。   秦风见状便也起身送他出去。空间并不多大的雅间儿内,只剩暮沐独自坐着呆愣。   她咬着唇瓣儿,神情颇为费解。   想到这人离去时,那忽然变得柔情似水的诡异模样。半晌,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道   “你我之间,能有啥好说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又改回来了,原谅偶吧 第37章 第 37 章   “天晚了,既然与你爹已经相认,便回去吧,别叫他担心。”   秦风看着暮沐,心下也颇有为难。知道她对生意与柳庄新建成的农庄有所担心,便道   “有什么事儿,你告诉我,我去办就成。”   他自暮沐突然跑回山中寻他与秦婉,便对她家中的人心存芥蒂。认定她是受了什么委屈。   不过现下他兄妹二人都在皇城中,店子与作坊都与她距离这般近,不似之前远水救不了近火。倒也能安心一些的。   暮沐乖乖的点了点头,也没反对。   她因有心事,此刻便兴趣不高的模样,随口道   “既然农庄建好了,也别光种菘了,种别的来吃吧。还可收些家畜来,养肥了吃或卖的。师兄与管家商量着便是了。”   只见她说罢,默默站起身来,无精打采的就要走了。   秦风见她难得这般听话,只是看她面色沉闷闷的,心下便有些不是滋味,又慌忙在背后嘱咐道   “路上可注意安全啊”   那人却头也不回的,不再理他。   这丫头,不想嫁就不嫁嘛,人家也都答应给她爹说清楚了,怎的还这般心事重重的。   他哪里会知道暮沐心里烦恼什么。   暮沐一路苦着脸,只心道这世界诡异的紧。竟然能自动补全情节,莫名其妙的那男配就要来找她成亲。   她嘟着嘴,淡淡思忖,这人八成是把暮晴与沈离定婚约的事儿,记她头上了。   定是想报复她!骗她成亲,然后将她关进家中对她百般折磨!   想到此处,她冷笑一声,心道,休想让她上当!   不过还好,方才看来,他已经答应她,放弃这个想法了。   这般想着,她便瞬间心态放晴,不顾形象的背着双手,步子都轻快了起来。   暮沐心道,她也是个公私分明的,既然他这般大人大量的放过她,她也不好小肚鸡肠。   以后若是能在旁的事儿上补偿他,也是可以的。   ……   这日,用罢早饭,暮沐寻个空子,熟练的从后院悄悄溜了出去。   她与秦婉约好了,今日一道去街中置办物品。   暮沐也不知那季昀,与暮松德说了什么,不过那暮松德果然没在与她提过婚事,想来应当并没食言。   平日明里暗里的溜出门,倒也没见暮松德拦着。   而那暮晴,许是觉得因为,与沈离的婚约所致二人关系变的微妙,也未见来寻过她。   无人打扰,倒也乐的自在。   昨日,她刚花下六百两大银子,与秦风秦婉在皇城中地段最好的地方儿,购置了一座大宅院。   叫秦风亲自执笔题了匾额。写下‘秦宅’二字挂上。   师兄妹三人,也总算能扎根过安稳日子了。她乐观心道。   暮沐用轻功沿着脚下的青石板,朝着秦宅的方向,一路东拐西拐。   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的,额头上热出了细细一层薄汗来。   街道宽敞,这条街行人倒是稀少。   她勉强又往前走了走,路过一座人家的大门。   有台阶,可以坐一会儿。但是,若被人看去,多不雅观。   暮沐抬眼一瞧,见台阶上有石狮。   趁着四处无人,便走上去斜身倚着,随意伸出一只胳膊搭上,歇了一歇。   “好累,竟有些热了。”   她拿出帕子沾了沾额上的汗珠,四下一瞧。只见这人家的大门与旁人家的不同。门前宽大不说,竟是兽头大门。   她从山中来,见识少些,却能感受到这门庭散出的威严。   想来应是某位官宦人家,还是快走罢。   暮沐正这般想着,便提起衣裙,想下台阶去。   吱——   正门开了。   暮沐身子一顿,便听身后有人喝道   “干什么的?”   “唔,对不起对不起,小女子只是有些累了,在您门前歇歇脚!”   她自觉理亏,便慌忙回过身来解释。   只见说话的人是名暗色衣物的卫兵。   随着他身后,有家丁抬出一顶轿子来。似是主人家要出行。   “唔,我这便走,实在对不住。”   暮沐歉意道。   那卫兵见是个姑娘,便也不在为难,与她摆摆手,示意她快走罢。   她了然颔首,空隙间,无意顺着那卫兵的方向往院中一瞧,却对上一双漆黑凌厉的双眸。   四目相对,那人似是一怔,暮沐也愣了愣。   她首先回过神来,只觉得有些无措。随即懊恼的低下头,便要走了。   哪知季昀已大步跨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纤细的手腕子,将她拽到胸前。   只见他低头俯向她的耳畔,轻声呢喃道   “你回来了……”   暮沐被他拽的踉跄,稳下身来,只觉与他站的太近。   他的面都快要贴在她耳上了,呼吸的热气若有若无的吹进耳中,引起她一阵颤栗。   沉木香气与男性雄伟的气息侵入口鼻,暮沐的小脸蛋儿,蹭的一下,便红了起来。   她哪里又听得清他低声说的什么,自然也没发觉他语气中隐约的颤抖。   因不敢抬眼对着他的宽厚的胸膛,只好把头垂下来。看着他那双黑色的暗纹绣花锦靴,弱声问道   “什,什么?”   半晌,也无人答话,在场的卫兵与家仆,都安安静静的退在一旁。   她不用抬眼,都感受得到他垂眸凝视的目光。   暮沐觉得不舒服,只觉他力道很大,便蹙起眉来,挣了挣有些发疼的手腕。   “可是弄疼了?”   他说罢,便慌的是松些力道,下意识的就要撩开她衣袖查看。   暮沐哪能任他这般,连忙用力将手收了回来,背在身后去。   她向身后退了退,心下懊恼的紧。   “不管你信不信!我,我不知这是你的府邸。就是走的远了有些累,想靠在石狮上歇一歇罢了”   她这般疏远的举动,将方才产生错觉的季昀,拉回了现实中来。   他静默的看她片刻,心中泛起一丝无奈。便淡淡收起神色,恢复了旁时的面无表情。   季昀细下瞧她,果真看她白皙的脸上,有着运动过后的淡淡绯色。   只道头顶上明明挂着镇国军府的匾额,竟也粗心的不看。   似乎她总是这般冒冒失失。   他不悦的皱起眉来,无意间习惯性的又拿出平日里训练场中,训斥卫兵的口气   “姑娘家!怎的也不坐个轿子出来!”   “……”   怎的莫名其妙又凶了起来。   暮沐不知作何回答,也不好如实说,那暮家并没有她专用的轿子。踌躇一番,只福了福身,委婉道   “多谢季将军关心,我便不打扰了……”   说罢,便要走了。   直觉感到那季昀又要伸手拉她,暮沐先他一步把双手交握在自己胸前,防备的回眸看他。   果真见到他抓了空的手,正顿在半空。   “……”   “……咳”   季昀难得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只见他略尴尬的将手收回,背在身后,直了直身体。   看她像护宝贝一般护着自己的柔嫩的双手,不由得心中有些好笑。他和蔼的对上暮沐戒备的眸子,与她温和道   “既然误打误撞,也能摸到吾府上,看来,果真是我二人的缘份。”   嘭!   他刚说罢,站在身后的卫兵,不知为何忽的脚一滑,撞到了门上。   季昀不悦的扫他一眼,看向闻言满脸疑惑的暮沐,俊脸竟有些泛着莫名的红晕。   “既然累了,不如回……不如进来喝杯茶罢。”   “主子,您不是还得出门”   卫兵不明所以,以为他家少将军,将正事儿忘了,便开口提醒道。   季昀仿佛没听见般,未再言语。   他俊目中,有些期盼的看着暮沐。见她摇了摇头,便暗淡下来。   “若……只呆一会儿便好。”   他与她准备了许多东西,连她的小院儿中,房间的布置,都是按着梦中的记忆摆放的。她瞧了,定会喜欢……   “我与师姐还有约”   暮沐如实道。   她只觉得季昀,最近变的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不似以往那般凶巴巴,还总对她露出温和的笑来。害的她也似乎不像之前般对他反感。   也不知是否错觉,她竟从他的俊脸上,看出受伤的神情。直觉又补充道   “还是……下次吧”   季昀眸色幽深,静静看着她片刻。他嘴角缓缓挑起,终是笑的明朗,意味不明道   “也是,倒也不急于一时。”   暮沐瞧着,他的神情有一瞬间,像只看见食物的饿狼一般,叫她觉得不安稳。   在细看,却又神色如常,她暗自摇摇头,只道最近晕乎乎,总产生错觉。   “来人,送这位姑娘”   他看了看天色,对门前落轿的轿夫道。   “唔,不用不用,”   暮沐慌忙摆手拒绝,只道坐他的轿子,叫旁人看见算是哪般,岂不误会了去。   “您的事儿当紧,我自己走就行了,就在前头巷西的芙蓉街”   确实不远了。   暮沐说罢,也不管他方才毋庸置疑的嘱咐下人的语气,自顾福了福身告辞,赶忙匆匆离去了。   从未被人冷落的季昀,却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丢在身后。   他面色些许阴沉的看着她离去的那抹倩影。不悦的心道,若再有下次这般乱跑,便废去她的轻功。   看能不能乖乖的,变的老实听话些。   作者有话要说:  快没屯稿了,有点慌,是真懒啊 第38章 第 38 章   “购置东西,简直比做生意还累了!都怪师姐你,竟也不叫两个人跟着!”   暮沐一路与秦婉货比三家,挑挑拣拣,也只买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儿。   不由得蹙起秀眉,开口抱怨。   “岂能怪我,大伙各有各的活,哪里还有闲人出来与我二人买东西?”   秦婉说罢,瞅了瞅无精打采的暮沐。只道这才出门多久,瞧起来竟这般无神。   “瞧瞧你,懒成这样!只是买一些咱们女儿家用的东西,就这般无力气了。”   得亏家具与灶台锅子之类的大件儿物什,有她兄长寻人去做,不用她两个女儿家操心。   她转念想了想,只道给新宅子添置物品,确实有些无趣的紧。   “好啦,不如还去北街的老字号小店儿,吃碗糖水圆子?”   暮沐闻言便眼前一亮,连忙应了。   她哪是懒啊,只是月信来了。小腹坠胀,又隐隐酸痛,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头。   秦婉便微微一笑,她自知与沐儿两人,都偏爱甜食的紧。   “小二,要两份红糖圆子,热的。”   “好勒,两位姑娘请稍等。”   二人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外边儿巷子上人来人往,倒也有趣。   只是小腹隐隐传来的不适,叫暮沐若有若无的皱着眉头,久久不能舒展。   她正一手多着下巴,百般无聊的看着窗子外头,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二,我们家小姐要点两份圆子,去楼上吃。”   这是,暮晴的丫鬟,怜秀的声音。   暮沐闻声,便坐直身体,好奇朝柜台看去,只道出趟门真是,怎的总碰见这些人。   那暮晴身旁,还跟着另外一位貌美的姑娘与婢子。   只见那姑娘举止间知书达礼,落落大方,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长姐?”   暮晴一眼看到坐在窗户边上的暮沐与秦婉,便亲昵的拉过那姑娘的手,体态袅袅朝二人走来。   “见过大小姐”   怜秀乖巧的与暮沐福了福身,便与另外的婢子一起,拉开椅子伺候两位姑娘就坐。   “长姐,我与你介绍,这位是相府的嫡小姐,赵宝如姑娘。宝如,这是吾家中长姐,单名三水‘沐’字。”   暮沐闻言罢,便点点头,对那赵姑娘微微一笑道   “怪不得吾老远瞧着,便觉得姑娘气质出众,原来是相府的千金,实乃幸会。吾旁边这位,是我新结识的朋友,名唤秦婉。”   那赵宝如面色和善的笑了一笑,眼中无意间流露出一丝蔑视与高傲。被暮沐捕捉了去,看在眼里。   她方才还心下好奇,这时代的官家小姐,又怎会屈尊与商贾的女儿做闺中密友。   何况那晴儿又是庶女出身,在外人眼中身份更为低下。   莫非是这姑娘心思纯洁,不理世俗?   若真是如此,可又怎会出现这种目光,未免有些令人费解。   暮沐心思流转片刻,便已不做关心。   只道既然是女主的朋友,大概又是剧情里,不知是第几号的女配人物罢。   虽然她较为好奇,但没看过后边的内容,只有爱莫能助了。   “姑娘们,你们的甜品,请慢用。”   那小二将温乎乎的红糖圆子端上桌,见窗户大开着,便好奇道“您们,不觉得冷吗?”   赵宝如与暮晴闻言,也好奇的看向暮沐与秦婉,暮晴如实道   “是有些冷的,长姐,你们不觉得冷吗?”   暮沐与秦婉还真是不多冷,她二人里衣外穿了层贴身的羽绒袄子,出门又裹着绒里的毛领斗篷,相当于穿了两件棉袄,方才走了远些,暮沐还热出一身薄汗来。   只是现下把斗篷脱了,旁人瞧着她俩纤细的身段儿,看起来只穿了层单薄的襦裙似的。   不似赵宝如与暮晴穿的厚厚的缎子绵袄,虽因本身偏瘦苗条,也不多显胖,却免不了臃肿些。女儿家爱美,不免有些羡慕。   只道竟还在窗户边上坐着,居然这般耐冻。   像是知道旁人心中所想,暮沐与秦婉相视一笑。   暮沐似乎嗅到商机,她心中一动,面上自然道   “不冷的,你们听过最近新开羽裳阁吗?”   她将那羽绒服与二人介绍一番。   听说保暖又显腰身,二人都欣喜不已,直言过会儿便要去看看,也各自定做一身穿来试试。   暮沐见状,心道回头,可要把那店子是她开的这事儿,给嘱咐保密好。   这相府千金定有钱的紧,得好好宰她一番才是。一件衣裳怎么也得收个二十两!   万一泄露了,哪里还好意思收钱。   她想了想,又道   “哎,二位妹妹若嫌冷,便将窗子关了吧,吾也只是觉得有些无聊,想看看窗外解闷儿罢了”   说罢,也不等暮晴反应,自顾示意那怜秀将窗子关上。   屋内果真光线一暗,确实显得有些憋闷。但没了凉风,也着实暖和了些。   暮晴不再感到寒冷,身子只觉舒缓下来,面上歉意的对暮沐道   “扰了长姐的雅兴,真是不好意思”   “无碍,怎能怪妹妹,都怪这窗子过时了。”暮沐不在意的淡淡道。   暮晴与赵宝如闻言,便看向那雕花窗子,只道是寻常家里的普通窗子,何来过时之说?   “唔,你们难道没听说,最近流行较为广泛的琉璃窗子?”   暮沐见她们疑惑的神情,讶异道。   “也难怪,赵姑娘定是居深闺中,不常出来,没听说过也是情理之中。”   暮沐微微笑笑,便也不再多说。   那赵宝如听了,心下有些不悦。只道区区一个商户之女,竟说她孤陋寡闻。   但那琉璃,她爹爹倒是常被圣上赏赐。如此珍贵,怎可拿来做窗子?   只见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开口道   “竟有琉璃窗子?回头定叫家丁询问询问”   那暮晴也很是好奇,她曾得过季昀送的一串琉璃腕珠,便当做稀世珍宝般,喜爱的不得了。也正想询问,又听暮沐道   “是了,吾听说多家名门大户都装了此琉璃门窗,像相府这般身份尊贵的府邸,更与之相衬才是。”   赵宝如闻言,便笑笑,也不再答话,方才的一丝不悦,倒是消失了。   她看了看桌上的红糖圆子,软软糯糯,很是喜人,便道   “别光顾说话了,快趁热吃,这家店可是老字号,我自打小时候,就爱吃这家的甜食。”   几位姑娘便拿起汤勺,慢慢品食来。   暮沐方才还欣慰的想着,看赵宝如的神情,这笔生意势在必得。   相府规模要比以往的生意中,别的府邸大一些,整个做下来,赚个近千两应该不是问题。   因现下不说话了,只静静的吃起东西,她只觉小腹的不适感便又隐隐传了过来。   不由得一手捂住腹部,面上蹙眉忍耐。   那赵宝如在深宅中,受母亲与几位妾室相处的影响,从小便习会察言观色。   她一眼看出暮沐的不适,便柔和道   “暮姑娘可是来那个了?”   暮沐无奈的点点头,正想开口道无碍,只见那赵宝如唤丫鬟,拿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出来。   她不露声色的瞧了眼暮晴,微笑道   “暮姑娘今日有福了,这是太后赏赐给我母亲的玫瑰膏,乃宫中独有的贡品。这一小盒子,要用三百朵玫瑰煎制。对女子调养身体,可有用的紧。”   暮沐讶异的看了看赵宝如,心道既是太后赏赐的,这般珍贵,又怎会舍得赠给一个刚认识的人。   “这……恐怕吾无福消受,赵姑娘还是请收回罢。”   “哎,哪的话!你是晴儿的长姐,又不是外人,我是看在晴儿的份上才想对你好的,是吧晴儿?”   暮沐便好奇的看向暮晴,只见暮晴面露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点点头,对暮沐柔声道   “宝如说的是,既然她送了长姐,长姐便收下罢。”   这瞧着……怎的好似是卖给暮晴一个人情似的?   她这女主妹妹人设是天真善良,连她见了都会生出一种保护欲来,可别被人坑了才是。   想罢,暮沐暗自摇摇头,只道自己还是别瞎操心了,虽然不知道剧情是什么,但是女主光环定会保护她的。   她闻言便也不再推脱,道了声谢,便将那盒玫瑰膏收了下来。   “前一阵子听家兄说,那季将军外出剿匪,迟迟未归,近些日子倒听闻回来了。”   赵宝如见暮沐收下,便欣慰一笑。她话锋一转,面色含羞的看向暮晴,委婉道   “他一向与晴儿关系甚好,不知晴儿可知将军最近的动向?”   赵宝如还记得每年的逢年过节时,圣上在宫中设宴招待臣子与家眷。   她自幼时起便跟随她爹爹赵丞相,进宫赴宴。同龄的皇子皇孙,便是在此时识得的。   旁的瞧起来文文弱弱的公子,都入不了她的眼。唯有对那气宇轩昂,风骨伟岸的少将季昀,念念不忘。   过去听闻,他对商户暮家的庶女情有独钟,便一边独自黯然伤神,一边气恨他眼皮子浅。娶一个商户庶女,又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一个手握兵权的外氏,就算是皇亲,圣上也必有戒心。   只有她赵家,才能帮衬的了他。   好在后来听说那商户庶女,与沈王府定了亲事,她这才放下心来。只道又一个眼皮子浅薄的。   于是想方设法的接近这暮氏女子,一来,是想瞧瞧是何许人物。   二来,也无非只是想利用她,接近季昀罢了。 第39章 第 39 章   暮沐闻言,倒也明白了赵宝如的用意。   可她现下的心思,并不在这无关紧要的事物上。她想着那盒玫瑰膏,只道又看见了商机!   坐在赵宝如身旁的暮晴,心中却很是为难。   说实话,她是知道这赵姑娘接近她的用意的。   可自从她与沈世子定下了婚约,清策哥哥便与她逐渐疏离,在未主动来府上寻过她。以至于连他何时回了皇城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得知,他最近的动向呢?   想起季昀,她也是一阵失落……   明明曾经是如此的疼她,怎的忽然间,说不理便不理了呢?   她内心涌起了一阵委屈,忽然有种想去他府上,寻他问个清楚的冲动。无奈嘴上敷衍道   “清策哥哥许是事务繁忙,近日并未寻过晴儿,所以,晴儿也不知他动向如何。”   赵宝如便是有些失望,她狐疑道   “怎的连你也不知他的动向,沈世子与他关系向来很好,他可知道?”   暮晴不知该做何回答,只好应道“等见了沈世子,吾帮你问问便是。”   赵宝如这才放下心来。   暮晴看在眼里,暗自摇头道,她又怎会知自己的难处。   沈世子向来爱吃她与季昀的醋,明明早已没了往来,话语间还总是拿他与季昀比这比那的。这架势,她还哪敢在他面前问季昀什么!   这二人的各怀心思,暮沐全当没看见。   品食完了糖水圆子,她觉得恢复了些体力。想想还有物品要置办,也无意久留。便起身拉着秦婉,与她们告别了。   她拿起斗篷披在身上,又贴心的帮秦婉也系好衣领上的绳结,刚走几步,便听暮晴忽然在身后喊她   “长姐,莫太晚回家,我和爹爹都会担心。”   暮沐步子便是一顿。她应声回头,对上暮晴充满关心,真挚的眼眸。   她静默了片刻,终是神色复杂的又看那暮晴一眼,颔首微微一笑,柔声道   “吾知道了……你也……注意安全。”   暮晴听了,便欣喜的笑了。她大力的对暮沐点了点头,用清亮的嗓音道了声   “嗯!”   那笑容天真烂漫,绚丽耀眼。却不难看出,是由心而发。   暮沐淡淡收回目光,脚下也不在停留。只是不知为何心中怅然。   跨出店门,只见她面色略有悲戚。忽然自嘲的笑了笑,朱唇轻启,道   “傻瓜!”   秦婉莫名的看向忽然出声的暮沐,只道听清楚了二字,却是不知,她是在说谁。   ……   这日,暮沐又是起了个大早便要出门。   现下暮家上下,已都知道她与那琉璃作坊的秦家二姑娘,交情甚好。   暮松德只道她又是要去秦家寻那姑娘玩,便也不拦着。   只在她临出门前,他过来问道   “沐儿,这临过年了,爹爹准备叫人去秦氏的琉璃作坊,定制琉璃门窗。但是价格也太贵了些,你能不能与那秦姑娘说说,叫她折些银两。”   暮沐闻言,为难道   “这牵扯到生意利润之事,女儿家怎好过问,爹爹可别坏了女儿与秦姑娘的交情。况且,她一个姑娘,也做不了主,吾与那当家的秦公子可不熟。”   暮松德一副懊恼的神色,连忙与她道   “是爹爹糊涂了,你且当吾没说过,快去与她应约罢!”   暮沐便乖巧的福了福身,出门去了。   她这爹爹,千算万算,可算不到她才是最大的股东罢。   暮沐只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留着你的银子给那二房挥霍,还不如被吾自个儿赚了去呢。   她这般想着,便决定过会儿见了秦风,定嘱咐他一番!若是暮家来人与他谈生意,得将价格抬高一些才是。   刚走出离暮家不远的巷子口,转个弯便看见,穿着秦家家丁服的钱大,正嘴里叼根稻草,在马车上无聊的坐着。   他无意间看见暮沐,便一麻溜的跳下来,欣喜道   “姑娘,等你半天了都,快上车吧”   马车一路颠颠晃晃,将她拉至城郊的琉璃作坊。   她坐在作坊的屋子中,一边熟练的调制烧制琉璃的配方比例,一边随口问道。   “师兄,你可还有空去收些玫瑰花的花枝来?”   秦风也在认真忙活,他闻言,便无奈的看她一眼,反问道   “你觉得我还有空吗?”   暮沐停下手中的活,咬唇认真的想了想,她的师兄现下,   不仅要照顾着皇城琉璃作坊的生意单子,又要隔三差五的回柳庄,查看农庄的农作物生长,与最近刚养的猪狗牛羊类家畜。   玻璃棚子从一亩逐渐已扩至到三亩。   除了一亩菘,据说也种了很多四季的瓜果。还记得之前一副神秘兮兮的,说是待结出果来,便摘与她吃,保准她喜欢!   她的小鸭锅店子与裁缝铺子,因最近住在暮家,不便常去。便也是秦风抽出一丝闲暇时间去对对账目收收银两,已快要焦头烂额。   可是想了想玫瑰膏,她就是很想留出一亩玻璃棚来,种玫瑰花枝呀。   她不死心的看着秦风,拉长尾音道   “好师兄……去收玫瑰花枝嘛……”   听见是要种花,秦风理都不理她。只道没意思,也没兴趣的紧。   暮沐恨铁不成钢的愤愤白他一眼,只道她师兄这种钢铁直男,哪里懂得女人的银两好赚!   “不弄算了!我自己收!”   她闭着眼嘟囔道。   这话是激将法,她就是想看看秦风会不会服软一些。   没成想还真不会,倔起来就是个软硬不吃的。讨厌的紧。   气得她弄完配方,便气呼呼的走了。   “哎哎!姑娘!等等啊,我驾马车送你回去,这可是城郊,远着呐!”   钱大在作坊外喂马吃草,冷不丁见暮沐头也不回的径直走了,慌忙追着喊道。   哪知他越喊,她跑的越快,还施展了轻功,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   忽的就被撇在屋内的秦风,一脸迷茫。   只道,他是怎么惹到她了吗?   其实按常理说,暮沐是不会因这点事便生这么大的气的。   但她现下是小日子来了,影响了内分泌,导致她心情烦躁喜怒无常,便不能按常理来分析了。   她只用轻功飞了一小段路,便小腹酸痛,只道自己越发娇气,竟不能受一点劳累了。   只好停下来,在较为平坦宽敞的官路旁,寻棵大树倚坐着歇息。   死秦风,见她没坐马车就走,竟还不赶快驾着马车来追她,简直太可恶了!   看着离城中还有些距离。她嘟着嘴,越想越生气,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泄愤般向官道丢去。   暮沐垂着脑袋,心不在焉,一副恹恹的神色。   忽的只觉眼前光线一暗,有人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   她心下一惊,慌得抬眼,只看得这人,衣着象牙色缎袍,外裹白色的裘皮大氅。   在想抬头看他的脸,却逆着光,只觉他身后阳光闪烁,一眼竟看到了他身侧的太阳上,刺目生疼。慌得便用手捂住眼睛,只得缓缓。   好像印象中,并不认得有穿此衣物的人。   她坐着的视线,只看得到他修长有型的腿!   耐心静等片刻,这人也不说话,她便失了耐心,烦躁的大声喊道   “走开!你这人好生无礼!别挡着本姑娘的阳光!”   那人闻言,许是因惊讶,倒是动了一下,便又安静了。   “好呀,还不走。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就叫你尝尝本姑娘的厉害!”   暮沐正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只见她撸起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架势,气势汹汹的扶着树站起来。   这回抬起脸来,倒正正的对上那人充满趣味的眸色。   “……”   那人俊眉一挑,戏谑道   “怎的不继续?”   暮沐见竟是这可恶的季昀,只道好生倒霉,竟然三天两头的碰见他。   想起自己方才的言行,便有些心虚。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心道,她也想继续打骂,但哪里能打过他呀。   只好垂下头来,装傻小声道   “继续什么呀?”   季昀的视线,从她方才撸起袖子露出的,那一节雪白藕臂中淡淡移开。   落在她不知为何,似是受了委屈般气鼓鼓的小脸上,   只觉得这丫头方才的一举一动,都像炸了毛的猫儿一般,可爱的紧。   现下看了是他,那副想发作却不敢的模样,也叫他不由得觉得好笑,倒叫他起了捉弄的心思。   这天儿寒冷,只见季昀伸出手来,将她的衣袖轻轻拉下。   也不顾她疑惑的神色,低头凑到她耳边,语气低沉的开口道   “姑娘方才不是说,要叫我尝尝,你的厉害?”   暮沐的那张小脸,便不争气的红了起来。纵是她在傻,也知道现下是被调戏了。只见她憋了半天,终于吞吞吐吐的憋出话来   “流,流氓!”   她不想在继续搭理他,可他人高马大,像堵人墙般站在她面前。只好恼羞成怒道   “你,还不快走开!”   季昀却只是低着头,目光柔和的看她,也不言。   他昨日亲自护送张冲去乡下布粮。   这才刚回来,便见到这日思夜想的人,似是在等他归来一般,独自坐在官道的路边,叫他如何能不欣喜。   若不好好的看一看,逗弄一番,又怎能解心头相思?   他这般想着,心中便越发的柔软。只懊恼以往他竟这般痴傻,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清。白白枉费了她痴心错付,也难怪她会心灰意冷。 第40章 第 40 章   季昀看了眼天色,抬手给她紧了紧斗篷,将她裹得严实。   又像上次见到秦风对她那般,顺手给她捋了捋耳旁的发丝。   他面上镇定自若,心下却微微悸动着。这行为一切都是这么的自然,仿佛已在他心中,排练了无数遍似的。   暮沐终于迟钝的发觉,这人的举动似乎有些过于亲近。   她疑惑的抬眼,还未看个究竟。便听他开口道   “走吧,上马车”   “唔,不了,我在等人”   暮沐现下气早就消了,理智也回归到脑中,她心道待钱大告诉她师兄,她自己是走着回去,他一定会不放心自己,在后头追赶过来的。   如此想着,她便温婉一笑,摆摆手谢绝季昀的好意,柔声道   “季将军先走吧,吾在等一会儿。”   哪知那季昀闻言,脸色竟瞬间冷了下来。   只见他一把将方才,刚亲自裹进披风里的那双纤细腕子,大力拽了出来。   他盯着暮沐,眸色变得暗红阴沉,泛着狠意,不自觉露出,在沙场震人心魂的神情,像要把人吞噬般沉声问   “你等谁?”   暮沐一个激灵,便被那凶恶的眼神吓的呆住,手腕上传来的痛楚叫她红了眼,只觉得都快被他给握断了。   “你,好疼,快松开我的手”   哪知无论她如何挣扎,他都纹丝不动,手上握着她的力道却是越来越重。   她终是疼的受不了,眼眶中蓄出了泪水,豆大的泪珠子,啪嗒啪嗒便从眼中落了下来。   季昀见似乎真把她弄疼了,神情便有些缓和,刚想心软,余光见从城郊的方向,远远的隐约出现一辆马车,正快速驶来。   暮沐气恼的噙着眼泪,看东西模模糊糊,顺着他看去的方向,也看不清是谁家马车,直觉便抽抽噎噎的哭道   “师兄,快救我……”   季昀便冷哼一声,不顾她挣扎,自顾将那双细嫩的双手擒她背后,将她整个儿腾空抱起,扛在肩上。   脚尖一点,翩若惊鸿间向他的马车快速飞去。   那驾车的马夫,仍是上次雪天,差点撞到暮沐的那位,但那次天暗看不清脸,他并没认出这位姑娘来。   只道他家将军,竟强行抱走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却也不敢过问。   他自顾驾着马车。只听身后车厢里不断传来女子的哭闹与异响,不禁想入非非,红了脸。   似是怕她跳车一般,季昀将她动弹不得的禁锢在身上。   暮沐挣扎的筋疲力尽,终是无力的瘫软下来。任由他两只铁臂钳固着自己。   “呜……你……强抢民女……我要报官……”   季昀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神情委屈的抽抽搭搭,现下只觉头疼不已。   似是觉得如何他都不回应,觉得没趣儿了,她嘴巴上,便逐渐安静下来。   温软在怀,幽香沁脾,燥热一阵一阵传来,他今儿可真是尝到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察觉她似是歇息片刻,又有了挣扎的力气。才刚一动便听他暗哑着嗓音,忍耐道   “不想吾对你怎样,最好乖乖别动”   暮沐一顿,便真的不敢再动。   察觉他好似已经不像方才那般凶狠,她吸吸鼻子,小心翼翼道   “你……你为何忽然变的……”   等了半晌,也没人回她,只觉缠在自个儿腰上的那手,又紧了紧。   马车啷当前行,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她好似知道了,他真的也只是这样抱着她,并不会做出别的举动般,便逐渐放下了戒心。   一直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小腹酸胀,倦意便随之袭来。连在心里骂他都懒得骂了。   只模模糊糊的心想,若早知道会有这一幕情形,就每餐多吃点饭了,吃的胖胖的,看还不压死你……   这般想着,暮沐的眼皮沉重,意识逐渐丧失,身体直觉那人的怀抱宽厚温暖,倒也较为舒坦。   后来撑不住,她闭着双眼迷迷糊糊,似梦非梦间,感觉有人俯上她的脖颈,眷恋的亲吻。   是谁在耳边轻声唤她,娘子……   什么娘子啊……她张张嘴,却抵不过困意,神识终是落入一片黑暗,沉睡过去。   ……   “爷,快到城中了,可是要回军府?”马夫在门帘子外头问道。   季昀静静坐着。   他垂着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形成扇形的阴影,遮住他两眼的神色,叫人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这马车比一般的都要宽大出许多,中间放有睡榻。是上次他腿部受伤时,连威另嘱人定制的。   后来伤好了,这车厢便成了他出远门时,专门使用的。   难得有机会把她抱在怀里。只道她向来,是见到他就跑的。   他只看了眼那铺着柔软毛毯的睡榻,视线便又黏回在她身上,不愿将她松开。   半晌,开口道   “去暮家。”   冷不丁的耳旁有人说话,便惊醒了暮沐。   虽只是小憩片刻,也足叫她恢复了精神头,便满足的咂咂嘴,一副睡醒慵懒的姿态。只觉怀中温热,像抱个大号的暖炉般,睡得温暖舒适的紧。   她动了动身子,缓缓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发觉自己的脑袋,正靠在谁的肩膀上。   便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马车的车厢。   暮沐眨了眨迷茫的眼睛,大脑还尚未转动,便听耳边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缓缓道   “可以放开我了么?”   这声音近在咫尺,暮沐顿了顿,慌得低头察看。   竟看到自己像只无尾熊般,跨坐在男人身上,自己双手还紧紧的搂着他脖子。   而方才她脑袋倚靠的部位,那宽厚的肩膀着的浅色衣物上,明显的有一块可疑的水渍!   “这……”   “这什么,不舍得下来?”   季昀抿着唇,忍着笑意,故作沉声道。   暮沐便七手八脚的从他身上爬起来,欲向身后倾去。却不想被东西绊住腿,冷不丁栽倒在睡榻上。   见季昀正斜着脑袋,看他自己肩膀上的水渍,又皱着眉头,难以置信的向她看去。   暮沐一个心虚,便条件反射的抬起袖子抹了抹自己的嘴。   “唔……大概是方才睡得太香……不好意思呀”   见季昀沉着脸不理,她便嘴一撅,小声嘟囔道   “要怪还不是怪你先抓吾进来,不然吾又怎能睡着!”   那季昀耳力一向不错,马车又空旷,自然是听到了。   他嘴角挑了挑,冷哼道   “也不知是谁,叫她坐个马车哭的像杀猪一般。睡着时倒是嫌冷,紧抱着吾不放,拽都拽不开。”   暮沐脸一红,气恼的看他,一开口,舌头却像是打了结   “你,你”   憋了半天   “你倒打一耙!”   季昀早就知道她这不经逗,动不动便脸红的性子,心下觉得有趣儿。   面上却淡淡的,看向一边。索性闭目养神来。   暮沐见他不想搭理自己,便哼一声,将双腿翘高,想挪到睡榻的另一侧去,离他远远的。   却不知怎的,襦裙里的裤脚中,竟露出一个白色布条来,正挂在毛茸茸的绣鞋上,颇为显眼。   她正翘着腿挪动着方向,便一眼瞧见了,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慌得手忙脚乱的一把侧身翻过去,用裙子将那布条遮住。   季昀在她惊吓的吸气时,便已敏感的睁开眼睛。此刻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却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只奇怪她为何小脸瞬间变得通红,一副心事重重,不知所措的模样。   暮沐心中懊恼极了,心道定是方才被他抗上马车时,对他连踢带打的,动作太大,将她的月事带弄松掉了都一直没发觉!   怪不得一直觉得身下衣物湿乎乎的,也,也不知透了没有……   苍天啊,若被人发现,她就没脸见人了!   只见那小脸红过之后,便是一阵青一阵白,精彩极了。   季昀似是看不下去,又看她皱眉捂着肚子,好像哪里不舒服,便开口道   “怎了?”   见她不理,便失了耐心,越过睡榻欺身过去,欲伸手为她把脉。   “你别碰我!”   暮沐一把拍出内力,将还未站稳的季昀给推坐了回去。   慌乱间,无意扫到他方才,让她跨坐着睡的衣物上,那被她压得皱皱巴巴的象牙色绸缎袍子,可不就有一片已经渗透干了的淡粉色血迹!   她的脸噌的一下,像只煮熟的虾子般红了起来。滚滚烫烫,都快冒烟了。   那小脸忽的红成这般,倒将季昀吓得不轻。也不顾她方才不痛不痒的拍他的那一下,又想起身过来察看。   “你不许过来!”   暮沐语气忽的变得坚定,不知为何,眼神也变得漠然。   季昀身形一顿,他对视着暮沐淡然疏离的眸色,竟有些无措,便真的不再动了。   “劳烦您以后,不要当做认识我了。”   反正也没脸见他了。现在都恨不得钻地缝中去!   暮沐扯了扯嘴角,对他礼貌的笑笑,“拜托了。”   季昀眼神一闪,薄唇紧抿,考量半晌。只道好好的,为何忽的变成这般。   他又抬眼看去,却看她面无表情,一脸坚定,只觉刺眼。   只听他温和的试探道“你可是,生我气了?”   暮沐闻言,咬着唇瓣思忖一番,便轻轻的“嗯”了一声。   季昀便松了口气,他神情变得宠溺,开口哄道   “尚不知,吾可否还有赎罪的余地?”   暮沐双手多住脸,蹙着眉认真的思考起来,季昀眼中带着笑意,静静等着。   她拍拍胸脯,一脸豪爽起来   “既然季将军这般爽快,那吾也不好小气,只要您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大家见面还是朋友!”   “朋友?”   季昀闻言,倒是皱起眉来。他频频对她这般暗示,怎的却变成‘朋友’了?   暮沐点点头,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咬咬牙与他道   “可否……把您的袍子送给我”   此时,外头的车夫与季昀喊道   “爷,暮家到了。”   季昀便看着暮沐,对她温声道,“你家到了,吾下次再来看你。”   哪知暮沐竟慌乱起来“不不不,先把袍子送给我!”   季昀一顿,方才将思绪转到袍子上。   只见他疑惑的欲低头,暮沐忽的倾身拿起睡榻上的毯子,盖在他腿上,将那袍子上的‘污渍’遮盖住。   “别,别看,你方才说了要给我!”   一言一行很是可疑,况且他也没说过。   季昀也猜到八成是弄上了什么,只道一件袍子罢了,连肩膀上她流的口水,他不也没说什么?   “别闹了,吾过会儿还有要紧事,你先自己回去。”   见她不妥协,只道是耍起了女儿家的小性子。便又失去了耐心,他脸色一沉,故作生气道   “那吾先走了,你自己在车上罢!”   临下车前,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妥,便又耐着性子,回头看她一眼,露出个温和的笑来,道   “你乖一些,下次在补偿你”   说罢,似是不适应这般语气,他自己的俊脸,倒是先红了起来。便慌的回过头,匆匆跳下马车去。 第41章 第 41 章   “咦?那不是阿策哥哥的马车吗?”   暮家大门随着‘吱拉’一声被家丁打开,一前一后徐徐走出两位花容月貌,身姿纤盈的姑娘。   先跨出门槛的暮晴,一眼便认出那门口停着的马车上,驾着马的马夫,是镇国军府的。   她心中一动,直觉瞅了后脚跟出来的赵宝如一眼,与她欣喜的开口道。   那赵宝如闻言,便神色不明的看向那马车,又转头对暮晴礼貌笑了笑,柔声道   “看来季将军对晴儿还是好的,先前你还说他不理你,得亏我没相信。”   暮晴闻言,娇嫩的小脸便有些羞涩起来。   自从上次与沈离一道去村庄寻他,却被他撵回来后,她已许久没在见过清策哥哥了。没成想今日,他终于又来看她。   只是,为何迟迟没见人出来呢?   莫非对她仍是心中有气,气她与沈离定了婚约吗?   好不容易来一回,可别又在马车上改变主意,回去了才是。   她踌躇着,正心中在想,要不要上前迎他下来。便看见一只五指如葱白纤细的手从里伸出,将门帘子缓缓掀开。   “姑娘,你慢些,小心。”   马夫虽不知暮沐与他家将军是何关系,但仍不敢怠慢,见暮沐要下车,便率先跳下来,转身欲扶她。   暮晴与赵宝如一见竟是个女的,不由都心生疑惑。   尤其是暮晴,她一向了解季昀寡淡的性子,这八年来,身边除了作为妹妹的她,再没见过有别的女子出现。   也不知她清策哥哥的马车上,坐的是哪家女子。   只见一个发髻单调,面容很是熟悉的女子,弯着身从马车里出现。她一只手搭扶在马夫等着搀扶的胳膊上,一个借力,便从马车的架子上稳稳跳了下来。   “长姐?”   暮晴惊讶的上前看着她,奇怪道“怎会是你?阿策哥哥呢?”   赵宝如不声不响的跟在暮晴身侧,见了竟是她,那看着暮沐的眼色,颇带有一道犀利的审视。   “唔,他,方才走了”   暮沐如实答道。   她较为敏感的察觉到一旁赵宝如的目光,直觉便转过头去与她对视,却见她神色如常。   那赵宝如见她看来,便只是与她礼貌的颔首,笑了一笑。道   “是季将军送你回来的?吾怎的没听说过,季将军何时,倒是与晴儿的长姐有了这般交情?”   说罢,又疑惑的看了眼暮晴,见那暮晴也同样是一脸的迷茫。   暮沐直觉反感这二人颇带审问的架势,只心道那季昀忽的发神经,与她有何关系。   她也心知这赵宝如的意思,不想与她因这事儿产生不必要的芥蒂,便与她直言道   “赵姑娘可别误会,吾哪会与那季将军有何交情,他在路上碰见我,便顺道送我回来罢了。”   “真只是这样?”   那赵宝如仍是耐人寻味的看着暮沐,见她神色坦然,又从头到脚的审视她一番。   只道这女子面容虽称得上清秀,却只是个商贾之女。又不如暮晴与季昀有八年的朝夕相处时光,倒是与她构不成威胁。   不过为了放心,回去还是得派人将她的底细,查个清楚才是。   这般想着,面上和善道   “暮姑娘也真是的,你与季将军如何,为何要与吾解释,吾只是好奇问问罢了。”   她语气温婉,眼中却透着一丝高傲的神色,微微又道   “不过说来也是,季将军也是应当不该能看上,一介商家姑娘的,吾还以为,他又鬼迷了心窍呢”   暮沐闻言,便没有再答话。   她知道这赵宝如所言属实,心道人家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倒是暮晴,听见这话,面上略为难堪,气氛一时冷落下来。   暮沐不在意的笑笑,见那马夫迟迟不走,便与他道了声谢,让他快回吧。不想那马夫却开口道   “将军临走吩咐小的,定要亲眼看着姑娘您,安全回府才能返回。”   此话如惊雷,在场的三位姑娘听了,面色各异。   赵宝如的脸色,不由得黑了下来,她咬牙心道季昀都这般嘱咐,你方才却还装的如此无辜。心机这般深沉,可恨的紧!   暮沐不用回头看,便已能想象到,那赵姑娘此刻的脸色,是如何的精彩了。   她无奈的扶额,又暗自咒骂那季昀一番,只道现下无法解释清楚,还是先回避罢。   便与那马夫点点头,欲转身进大门里去,却听那马夫又言   “吾家将军还说了,叫您明个儿在府上等他,说是,要接您去散心。”   暮沐走着的身子忽的一歪,差点崴了脚!   这下轮到她咬牙咬的恨恨的,只道这季昀究竟哪根筋不对了?   平白无故约女儿家散心,听在旁人耳里,傻子都会觉得是约会的邀请。这下她与赵宝如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想罢,便直觉的朝赵宝如看去。   只见赵宝如安安静静的立在那儿,片刻,竟对她友善的笑了一笑。   明明笑的和善,暮沐却不知怎的,竟生出一丝毛骨悚然之感。   “这,可否转告你家将军,吾身体不适,不便出门。”   那马夫道“将军明早会过来,姑娘不妨亲自与他说便是。”   她闻言,也无可奈何,只看了眼暮晴,心想也管不了旁人如何了,便举步径直的往府里走去。   只见她一边走着,心中遂想到那季昀,最近总给她造成困扰,连方才让她坐马车也是如此。   虽也许是好意,但想想她剧中的结局,这样下去总是不妥的。   这赵宝如……家境与品相都是这般好,与那季昀倒是相配。既然又对他芳心暗许,何不成全了这两人?   她心思一转,眼睛一亮,随即目露一丝狡黠的精光,步子便又停了下来。   她转头看那军府的马车逐渐走远,便与正若有所思看着她的赵宝如,对上了视线。只微微一笑,开口道   “明人不说暗话,赵姑娘若是喜欢那季将军,吾这儿倒是有个法子。”   她神色不明的盯着赵宝如疑惑的表情,缓缓道   “只是不知,姑娘敢不敢了。”   那赵宝如闻言不知何意,心中嗤笑‘你会这般好心,将他让与别人?’   便心有戒备的细细瞧她,却见她神色坦荡,见不答话,又道“既然姑娘不敢,那便算了,再会。”   “暮姑娘留步,吾有何不敢,你且不妨说来听听。”   暮沐便微微一笑,神秘道   “请姑娘附耳过来……”   ……   翌日清晨,喜儿正在为暮沐梳妆。   刚为她涂上一抹淡淡朱红的口脂,还未来得及欣赏自家姑娘的容姿,便听守门的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季将军的马车等在门外。   竟真未食言?暮沐颇为惊讶。   她微微思忖一番,便起身从她的院子走出,向此刻正大开着的正堂大门走去。   正值深冬,她跨出门槛,不自觉的抬起柔荑,紧了紧斗篷的衣领。一抬眼,便看见在马车旁负手立着的,一身暗色衣物的季昀。   她瞧着,不知为何,脑中却不自主的想起昨日。   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象牙色的衣袍,虽是好看,如谦谦君子般。   但颇为了解他性格的暮沐,觉得还是深色衣物更为适合他,似乎更能托衬出,他的英姿飒爽来……   季昀余光督见一抹纤细的身影,便转过头来,见她站在门槛外。   她那对黑溜溜的葡萄眼珠子,竟动也不动的盯着他的袍子看,只见他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俊脸竟红了红。   也没人问他什么,自己倒是不自觉开口,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略为尴尬道   “咳,还是深色衣物,耐脏些”   暮沐闻言先是莫名其妙的,待反应过来后,小脸竟‘唰’的一下,红成了番茄。   她气恼的瞪他一眼,原地跺了跺脚,这便要转身回去。   季昀快步走了过来,隔着衣袖拉住她的手腕子,好笑道   “好了,女儿家来了那事儿也是,正常的”   暮沐闻言,更是又恼又羞,只道能不能别提了!   她今日妆容精致,现下小脸因羞涩泛起红晕,神情可人的紧。   小姑娘不禁逗,若再继续说下去,恐怕真要转身跑了。   季昀只觉现下心中柔软,他转了话题,正色道   “今日特地抽空,陪你一整天,全当赔罪,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暮沐倒是被他提醒了今日想做的正事儿。便也没当下回他,只回头瞧了瞧正对着大门的大堂。   见里边除了两个正在打扫的丫鬟外,并无旁人,便不由得暗自着急,只道暮晴怎的这么慢,还未出来。   关注着她一举一动的季昀,似乎察觉到她神色异常,只见他不动声色道   “走吧,天冷,去车上想。”   果真见她目光闪烁,模糊答道   “唔,再等一等罢……其实,我想带晴儿一起去。”   季昀闻言,静静的盯她半晌,倒也没说什么。   暮沐也不知他这沉默,是同意还是反对,只好悄悄的抬眼,看了看他。   只见他垂眼看她露在寒凉的空气中,有些发红的手,不悦的向大门内看了一眼,道   “去马车里等。”   暮沐犹豫一番,还未表态,便听见身后大门,下人看见暮晴时弄出来的声响,便心下松了一口气。   只见她眉目放松舒展开来,与他微笑道,“人来了,那我们走罢”   “阿策哥哥,长姐。让你们久等了,抱歉”   暮晴颇为愉悦的跨出门槛,她忽闪着水灵的杏眼,对着二人福了福身,便亲昵的挽着暮沐的胳膊,柔声道。   她今日精心的梳妆一番,所以才误了些时辰。   不过往日阿策哥哥从未介意过她迟到,所以她也不担心他会因此生气。   季昀颔首,淡淡扫了一眼她二人挽在一起的胳膊,心中直觉有些异样。不在多想,便举步上了马车。   待马车驶动,无人发觉,静静停在拐角处已久的另外一辆马车,悄悄跟随在他们后方,缓慢前行。 第42章 第 42 章   先前车厢内放着的睡榻已被人撤去,换成了一张兽皮毯子铺在下方。   上边放着一只燃着的暖炉,炉壁精致的镂空雕纹口处正徐徐冒着热烟,虽不是多暖和,倒也不觉得冷了。   暮晴与她的丫头怜秀坐在一处,见季昀神色淡淡,不知为何,便有些失落。她略有委屈道   “阿策哥哥可是不想带晴儿游玩?”   季昀瞧她一眼,看她咬着嘴唇,神色委屈,便实话道   “这倒不是,只是吾那表弟可知道你要与我出游?”   暮晴微微一愣,她倒是没想过沈离知道不知道的。只是听着季昀的话,心下觉得暖暖的,只道阿策哥哥还是关心她的,便甜甜一笑,道   “无碍,沈世子那边若是知道了,我与他解释便成了,他定不会想岔的。”   季昀闻言,便不再多言。   他瞧了眼似乎有些拘束,只安静坐在一边的暮沐,伸手掀开座子旁的毯子,取出放在里头保温的汤婆子,将之递与她。   暮沐看着他递过来的粉嫩绸布包着的汤婆子,便有些惊讶这女儿家用的色调,那料子十分崭新,像是新买的。   “这……与我准备的?”   暮沐心中闪过一丝疑问,还未思考,嘴上便问了出来。   “……”   季昀见她只疑惑的看着自己,却没有想伸手接的意思,便弯过身去向她怀中一塞,也不再看她,嗓音低沉道   “放披风里暖暖腹。”   暮沐只觉怀中一暖,她面色有些呆愣愣的,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听她开口道   “……多,多谢了”   暮晴见了,虽没她的,但也不甚在意,只微微一笑道   “阿策哥哥还是这般体贴,记得往日冬季出门,也是这般备个汤婆子与我,真当怀念儿时。”   暮沐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原是这人的习惯呀。   也不得不说,倒是较为绅士的。原本他也不知今日暮晴会跟着,所以才只备了一只。   害她差点就自作多情了。   她看了看暮晴斗篷里穿着的薄薄一层纩衣,只道这丫头估计是为了显身段,故意穿的薄袄子,便将怀中那汤婆子递与她,柔和道   “阿姐不冷,你拿着用。”   暮晴开心道“多谢阿姐!”   暮沐便摇了摇头,“傻子,与我有何可谢的,吾照顾你,不是应该的?”   其实不知不觉中,暮沐的态度早已被暮晴单纯喜爱她,成日‘长姐’长,‘长姐’短的,给纠缠软化了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个这么单纯善良的妹妹,谁又会不喜欢呢?   只给一个汤婆子便高兴成这样,她这长姐做的,还真是不称职。   想到此处,她看着暮晴的目光中,不自觉地竟流露出一丝愧疚来。   暮沐伸手捏了捏她衣物的厚度,不禁皱眉,   “真是大胆,这大寒天竟穿的这样薄,还是改日去羽裳阁,订件羽绒袄子罢,上次与你说,你竟没放心上。”   暮晴闻言不禁笑了起来,笑声如雀鸟儿般灵动好听   “瞧长姐说话的语气,竟像我娘亲般啰嗦了”   暮沐见好心关心她,却反过来被她嘲笑,便故作生气,实则眼神颇为宠溺,她气呼呼道   “吾才懒得管你”   说罢,一抬眼,目色竟落入对面一双如潭水般幽深的眸子里。   那季昀正皱着眉,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从中读到了担忧,真是奇怪。   她有些不解,却淡淡撇过眼,并不想再看。   静了半晌,余光总能感觉到他盯着她的目光,许是受不了了,只好叹口气,妥协开口道   “我们是要去哪儿?”   “天寒,无处可去,带你狩猎。”   暮沐闻言,便随意点点头,兴趣缺缺的模样。   季昀见她的神色,心下便有些疑惑,只道两年前,不是非要跟着他去狩猎?   记得当时将她遗忘在马车中,直到他们狩猎结束才出现。什么都没玩到,却害她受了一身伤回去。   他一直把这事记在心里,颇为介怀。   “狩猎的地方,可有河水?”   暮沐眼睛不与他对视,只看向某处,装作不经意问道。   “没有的吧”   暮沐点点头,不在说话,只是心中有些为难。没有水,那要如何设计他与赵宝如……   她的面上其实藏不住什么心事,这副心事重重又故作镇定的模样,倒叫人似曾相识。   季昀瞧了一眼,心下稍作考量,便闭目养神起来。   一路便在没什么话说,暮沐好奇的瞧了一眼闭目歇息的季昀,又看了看许是颇觉无趣,正掀着帘子,看着窗外景色的暮晴。   只道莫非从前这二人独处,都是这般无趣?   还是说今日有她这个外人在,所以才这般气氛?也怪不得人家晴儿会喜欢沈离了。   她无奈的暗自摇摇头,看着对面季昀俊朗的面容,心里自言自语道   无碍,待今日,就给你找个与你身份般配的媳妇儿来。   到时候么,道谢就不用了,桥归桥,路归路就成,你可别成日将晴儿被沈离抢走的事儿迁怒于我,找我报仇什么的了。   这般想着,暮沐自嘲心道,自己简直为这人操碎了心,又为这个想法感到好笑,差点笑出声来。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只听外头马夫出声道   “爷,咱们到了”   ……   不知不觉已行驶到离皇城较远的郊外林子。   暮沐落下地来,踩着满地的枯黄的落叶,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   放眼望去,满林子光秃的树木,伴着周围寒凉的空气,看在眼里,别有一番冬日独具的萧瑟凄凉景象。   她与暮晴刚下马车,两位姑娘便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暗自不动声色的四处环望,似乎在看谁有没有跟上来。   连威带领一众亲兵早已快马加鞭到此等候。   暮沐方才在马车中,还纳闷这人出去狩猎,怎的不像两年前那般人多。   现下见了这些人,又心下不免有些疑惑,竟单独亲自去接她,还陪她一起坐马车?   她蹙着一双秀眉,不解的看那人,牵着两匹马向她走来的身影。   他一身暗色劲装,发冠高束,正神情温和的缓缓走来,立在她面前,遮挡住她的视线。   “可会射箭?”   “……”   暮沐连马都尚未骑过,又何谈坐在马背上射箭。   她心道,驾马车是会的。   这骑马,应该与驾马车也差不了多少罢……   原本还疑虑这人为何带她出来,美名其曰为‘游玩’,原来还是想整她,看她出丑呀。   暮沐瞧了眼她妹子,便拉着她实话道   “晴儿,阿姐没骑过马,你与你阿策哥哥去狩猎罢,吾在附近转转,散散心。”   话刚说完,季昀已皱起俊眉,暮沐全当没看见,她自顾福了福身,便真的向附近走去。   “啊!有蛇啊!”   一阵尖锐的女声突然从远处响起,暮沐听出是赵宝如的,便不由得与暮晴对眼看了看。   又心道这姑娘这般倒霉,冬季万物冬眠的时节,都能碰到冬眠的蛇。   也来不及多想,便慌忙转身与正不悦的季昀道,“那边有人喊救命,将军快去看看罢!”   只见季昀瞧了她一眼,也不动身。   待暮沐似乎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他不动声色的给手下使了个眼色,那手下便去了。   暮沐见他不去看那赵宝如,便拉起暮晴,装作好奇道   “吾们去看看发生了何事罢”   暮晴乖巧的随她拉着走,面上却颇为挣扎。   待走了一段路,她想了想,终是忍不住,反拽住暮沐的胳膊。   二人便停了下来。她看着暮沐疑惑的回头,便与她道   “阿姐,吾们不要帮那赵宝如接近阿策哥哥了!是相府家的姑娘又如何!”   “啊?为何呀?”   暮晴见暮沐一副讶异的模样,只觉更为烦忧,不免大声对她认真道   “我,我觉得阿策哥哥喜欢阿姐!”   暮沐冷不丁被她一吼,便呆愣住。   她顺着暮晴身后的方向,看见正跟随她二人后方,悠悠走来的季昀。   他似乎听见了这句话,便停住脚步,立在了原地。   暮沐只随意往他面上一瞧,便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只见他安静的站着,一双静静看她的眸色,先是有些怔然,随后,竟显意味深长。   不知为何,暮沐打了个寒颤,慌忙错开眼,颇为生气道   “晴儿胡说什么呢!以后不许这般胡说!也不许这样想。”   说罢也不再等她,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转身自顾朝赵宝如方才尖叫的地方走去。   她神色淡淡的,一路边走边回想昨日,与暮晴和那赵宝如商量的计策。   其一为,苦肉计。   若是去有水的地方游玩,便寻个机会,叫赵宝如跳进河里,与季昀谎称是暮晴不慎落水。   她心想,以季昀对暮晴往日的情感,这般一来,他定会亲自下水相救!   若有了这次开头,二人有了一些肌肤之亲不说,往后以报恩为借口,一来二去的,产生感情也属正常了。   若是赵宝如将此事告诉她爹爹,让她爹爹出面与他施压,那更为方便了。   这一计,暮晴听到虽不大赞同,那赵宝如倒是较为满意的。   暮沐见她不嫌冬日水冷,也不怕跳进水里出意外,倒也是个用情颇深的。   待会儿见机行事罢。暮沐心道,若真的实在找不到水源,再用第二计也不迟! 第43章 第 43 章   不远处树木较为茂密的地儿,已围了一些前来查看的军府亲兵,暮沐走来,便看到了赵宝如。   连威见到暮沐,便上前与她友善道   “可是惊扰了暮姑娘?咱们这趟出来,恰巧碰上相府的姑娘也到此出行。只是踩到了一条冬眠的小蛇,所幸这姑娘衣物厚实,没咬伤人,无碍。”   暮沐与他礼貌笑笑,便看了一眼赵宝如。   只见她今日穿着与暮晴的衣物颜色接近的外裳,是昨日她们特地商量好的。   没想到这般被蛇一吓,那赵宝如受了惊,便暴露了行踪。此刻这姑娘精致的面容有些苍白,瞧起来颇为可怜。   她想了想,便上前拉起赵宝如的手,悄悄与她使了个眼色,装作安慰道   “姑娘莫怕,只是一条蛇罢了。”   说完,她又略为迟疑道“你怎的只带了一个婢女与马夫出来,这林子里,还会有野兽出没,危险的紧”   那赵宝如闻言,看懂了她的眼色,便也故作惊慌道   “姑娘可别吓我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暮沐也是同样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只好为难的回头寻季昀的身影。   那暮晴与季昀,不知为何迟迟未见过来。   暮沐回头望向丛林中,那二人互相面对站着的身影,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她暗自心道,八成是那季昀听了暮晴方才那句误会的话,便沈不住气,拉着她在原地解释一番了罢。   众人等了片刻,只见季昀面色不善的走在前头,暮晴则垂着头,小心翼翼的跟在后边儿,一副挨了训斥的模样。   暮沐与赵宝如见了,不由得疑惑对视,不知他俩这闹得是哪般。   “宝如见过季将军”   赵宝如对季昀轻轻福了福身,柔声开口道。   她只目如秋水的朝他面上看了一眼,便略羞涩的垂下眼,不好在看。只觉当下心如小鹿般乱撞,难耐的紧。   季昀犀利的眸子扫过暮沐一眼,闻言便面露一丝疑惑,与赵宝如道   “你认得我?”   赵宝如闻言,不知为何,面色竟有些难堪。   静了半晌,才略失落的开口道   “往年在宫中宴上,宝如年年见到季将军,却不知,您竟不认得我”   季昀俊目又看向暮沐,只见她在一旁,一副悠哉看戏的神情,静静听着他二人说话。   他眼中闪过不悦,随后嘴角却挑了挑,伸出手来拉住她,将她一个踉跄,拽到他身前来。   只见他抬手给暮沐紧了紧披风的领口,道   “若是不喜欢骑马狩猎,吾陪你四处走走。”   莫名其妙就被他拽出来的暮沐,还未做出反应,便又被他大力拉住,朝附近走去。   她手腕子挣了几下,却挣脱不开,便无奈的回头,求救般的看向暮晴。   那暮晴却只对她微微一笑,便不再看她,转头对神色晦暗的赵宝如说起了话来。   “你放开我!干嘛呀!”   待远离了众人,暮沐终于忍不住,凶巴巴的开了口。   季昀眉毛一挑,便真当松开了她,却是不言。   暮沐碍于这人的武力与权威,便又不好在任意放肆,只好又放轻了声,与他道   “你……你不去狩猎,拉着我乱跑什么啊”   说罢,想起他故意坏她好事儿一般,竟当着赵宝如的面将她拉走,可气的紧。   她心道,若不是为了制造机会撮合你与赵宝如,鬼才会答应跟你出来!   便略带埋怨的对他又道   “那赵姑娘被蛇吓到,受了惊,才更需要人陪着散心”   暮沐见季昀仍是不理,暗自撇撇嘴,自觉无趣。   半晌,听他用命令的语气忽然开口道   “离赵家的人远些,少招惹”   暮沐心里正烦着,不知他何意,左耳进右耳出,并不放心上。   不过,想道待晚会儿,要做的‘好事儿’,她却还是有些心虚,嘴上直觉否认道   “今儿是我第一次见到这姑娘,和来招惹之说?”   说罢,便对上季昀不悦的神色,便自觉噤了声。   只见她‘哼’了一声,弯身捡了根较长的树枝子,了无趣味的扒拉着地上的枯叶,抬脚走了起来。   季昀在一旁,目光颇有玩味的看着,也慢步上前,跟在她身侧。   又见她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便疑惑的看她。   只见她转过头瞧他,那清秀的眉目间,双眼忽闪着俏皮的精光,与他道   “不如我们比赛罢”   他见状,竟弯起嘴角,不自觉笑了一下,道   “比什么?”   她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道   “就比……谁捉的猎物多如何?你去骑马狩猎,我嘛,就在这边儿用我自己的法子”   季昀闻言,垂眼看向她方才用树枝扒拉过的地方。   他细细瞧了片刻,发现那里散落一根野鸡的羽毛与些许禽类粪.便。   看着她此刻神采奕奕的模样,他嘴角挑了挑,缓缓道   “姑娘似乎是捉野鸡的高手,季某不便班门弄斧。你去打便是,吾在一旁看着,不妨碍你。”   “……”   暮沐见他一副跟定她似的,不由得蹙起眉来,便失了兴致,神色焉焉的嘀咕道   “这野林子,有什么可转悠的,您不觉得无趣?”   他身材挺拔,站姿总是笔直,正负手目光幽幽的望向远处,也不知听见没有。   暮沐也不知他看什么这般入迷,这天色灰蒙蒙的,又无花叶,到处死寂沉沉,真是说不上好看。   见他不答话,也不在意,正想另寻法子摆脱掉他,却听他开口道   “吾只觉得,今日比以往都开心许多,又何来无趣之说”   暮沐闻言便抬头看他,却见他神情淡淡的,剑眉星眸中,隐约透着丝丝寂寥,并未见有开心的神色。   她有些不解,思索了片刻,恍然道   “那可要归功与我了,多亏了我带晴儿出来,你心底才能这般开心罢!”   说罢,又想到他这般寂寞的面色,八成是因对喜爱之人,可见不可得所致。   不由的摇头叹息道   “古人云‘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倒不如学我,做个无情之人岂不快哉!”   却不料季昀听到这话,面色一变,目光炯炯的向她看来。   她冷不丁抬眼,撞上这道不善的目光,暗道不好,这话好似带有揶揄的意味,似乎触到了他的逆鳞,慌忙磕磕巴巴道   “对,对不住,是我越矩了!我没嘲弄你的意思……”   季昀森冷的目光锁在她身上片刻,道   “吾不知,你可谓的无情之人,是何意?”   “就,就字面意思呀,无欲则刚嘛!”   暮沐只是想开导他罢了,瞧他最近这表面温和,内心偏执的模样,都快黑化了似的。   却见季昀皱了皱眉,顿了片刻,只轻轻叹了口气。   他目光恢复了平静,嘴角略微无奈的挑了挑,开口道“所言有理”   暮沐却不再有与他闲谈的雅兴,只心有戚戚,觉得这人心性善变,不好相处,便模糊的点头道   “你,你想明白就好!我去找我妹子了!您自个儿转转罢!小心附近有老虎”   她说完,便在不理季昀如何,双手提起裙摆,小跑起来。   殊不知,在听到她无意的善意提醒,说到‘老虎’二字后,那季昀神情一顿。   他独自站在荒芜的林子中,盯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良久,目光竟透着柔情万种。   半晌,只见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来,淡淡自语道   “你都不怕老虎,吾又怎会怕?”   他抬眼望了望灰蒙的天色,眼中浮现的却是满眼血泊。   这世间的缘份,无非便是二人相互的纠缠。   如今你变了心肠,欲做无情之人,   便换我做那多情者,对你忠贞相随可好?   ……   暮沐在树林子里走着,离老远便听见众人时不时传来的话语,与马蹄踏踏的声音。似乎狩猎的乐趣正浓。   虽有声传来,她四处环望,人却看不真切。   捕风捉影,忽有猎物出现,空中当即便‘嗖’的一声,射来一只飞箭,那活物便应声倒地。   实乃好身手,也不知射箭的是军府哪位大人。   暮沐瞧着,便见连威骑马过来,欲捡到手的猎物。   “这野鹿好生肥硕!”   他一个潇洒翻身便跃下马来,拎起那野鹿掂了掂,察觉到身后正好奇走来的暮沐,便回头与她欣喜道   “姑娘今日有口福,这鹿肉鲜美,待过会儿烤了给你吃!”   暮沐闻言,只觉嘴巴当真有些馋,便也很是欣喜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还真没吃过鹿肉”   她想了想,又道   “不过既然来了,大家都在辛苦狩猎,我也不能吃白食,待我也捉些猎物来才行”   说罢,对他福了福身,准备走去附近寻找猎物。   连威见状不由担心,连忙把野鹿随手拴好,往马背上一搭,便牵着马跟在她身后,道   “吾家将军去哪了,怎没跟着姑娘?”   这话问的。   暮沐一边走着,听了便皱了皱眉,反问道   “我怎的知道他去哪了。还有,他为何要跟着我呀?”   肯定是寻暮晴去了呗!   “他……”   连威闻言,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又不放心她一人在林子里乱跑。   心道大家都在四处寻找猎物,利箭无眼,可别不小心误伤了她!   “哎呀你也别跟着我,我要悄悄的打野鸡!万一被你吓跑了怎么办?”   连威被她一凶,还真的不敢跟了。   暮沐得意的回头瞧他一眼,却见他顿在原地挣扎了片刻,又快步跟了上来。   不由得苦恼道,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属下,一样难缠!   “你要是害我捉不到猎物,那我就不吃饭了!我可不要死皮赖脸的吃白食!”   连威见她一副认真的神色,只皱眉道   “什么叫死皮赖脸啊,你是个姑娘家的,我们大老爷们谁会在意这个!”   “吾自己在意!你快去捉你的罢”   连威见她一个劲的赶他,却当真不敢放她自己在此地,想那两年前可是有过前车之鉴!   他瞧了瞧她纤细娇气的身段,一看就没什么力气,还妄想捉猎物。只好妥协道   “既然如此,我便与姑娘二人合作罢,请随我再去牵一匹马来。” 第44章 第 44 章   “阿策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在马车旁陪伴赵宝如的暮晴,见季昀孤身走来,便好奇问道。   那季昀未答话。   只见他皱着俊眉,环视一周,也不知是在寻找什么。   赵宝如痴痴看他,那张涂着口脂的朱唇微微动了动,刚想说话,余光便见一抹身影翩然飞来,落在附近。   只见暮沐站稳了身形后,面容欣喜的与远处挥手。   她望着的方向,随后奔来一匹骏马,众人定睛一看,马背上的人,是连威。   “吁!姑娘倒是不赖嘛,速度很快”   连威翻身下马,对她诚心的称赞道。   说罢,他看到季昀在此地,顿了一顿,便松了口气般对暮沐拱手道   “吾家将军在这,在下便告退,先行去狩猎了。”   暮沐闻言,脸色一变,上前捉住他的衣袖,不悦道   “连大人莫非想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非好汉所为!”   连威一听,不禁汗颜。   他瞄了眼自家面无表情的主子,咬咬牙,与暮沐好声道   “好姑娘,你有所不知,吾家将军的狩猎手法无人能及,你与他一起便是。”   “不行!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能反悔!”   暮沐岂会愿意与季昀一起,若是愿意,刚来的时候便早就去了,又怎会耽误到现在这个时辰。   暮晴似乎看不下去,在一旁道“阿姐,你想狩猎,我会,我陪你!”   暮沐闻言,倒是冷静了些,便不好再继续当众拽着一男子衣物不放。   加上方才,见连威出尔反尔,现下兴致也失了一大半。   她略有失望的松开手,略带歉意的对连威福了福身,便神情低落的自顾转身,掀开马车的帘子,抬脚钻进车厢中去了。   才刚坐稳,岂料又听到马车外,那连威竟还向暮晴道了声谢,好似替他解了围似的!倒更显得她方才的举动不知礼数,任意妄为了。   季昀掀开帘子,便见暮沐独自坐在马车中,随手扯了毯子抱在怀里,神情怏怏的,很是无精打采。   “想狩猎为何不与我说?”   季昀踏进来,坐在她对面,开口问道。   帘子自行放下,遮挡住外边儿的光线,车厢里显得有些暗淡。   他并未在意,倒觉得此刻二人同处在封闭的暗处,氛围竟也令他舒适。   “我不想与你一起。”   她眼皮都未抬一下,手中摸着柔软的毯子,淡淡的实话道。   “为何?”   他不解。   暮沐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思忖一番,又实话道   “自是,避嫌”   季昀借着窗帘子透进的光线,想仔细看看她的神情,奈何光线太暗。她说罢,又将头垂下来,便看不真切。   静默良久,这安静的气氛,令她有些不安。   只见她正抬眼好奇望他半晌,便咬住唇瓣,似是思索着,如何打破这沉静。   那季昀没再等她开口,竟就这般安静的掀开帘子,纵身跃下去了。   暮沐摸不清他的想法,也懒得为他费神,见他出去,觉得他大约是赞同了她所说的话,便松了口气。   她在车上未坐太久,暮晴与赵宝如二人,便被丫鬟搀扶着进来了。   说是狩猎结束了,众人要去附近寻个地儿,野炊。   暮沐见那季昀未再与她们同乘一马车,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丝空落落的。   也不知是因她的‘避嫌’二字,还是因这一车女眷才有所不便。   这没头没脑冒出来的感觉,不太明显,她只听暮晴在一旁说了些别的话来,便忽略掉了。   只听暮晴略为奇怪的自言自语道   “这回怎的这么快就结束了,这片林子大,记得以往,都猎上一天,待天色暗了才回去呢。”   赵宝如闻言,意味不明的朝暮沐看去,她目光灼灼盯了片刻,出声道   “暮姑娘昨儿说的话,可还作数?”   暮沐此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竟待赵宝如又问了第二遍,才回过神来。   待愣愣的看向赵宝如,见她正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才连忙道   “自然作数!”   那赵宝如闻言,面上便满意的对她露出婉约的笑颜。   待暮沐对她轻轻颔了颔首,将目光转回去时,那原本温婉的目光,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狠意来。   天色已至中午。   队伍与马车在林子不远处的河水旁缓缓停下,众人经过一上午的体力活动,现已觉得饥肠辘辘。   “你们几个留下生火,剩下的人,去水源处将猎物清理干净。”   暮沐在马车上还未下来,便听外头连威吩咐他人的声音。   她与赵宝如听见‘水源’二字,竟同时眼前一亮,二人相视一笑,似是产生了共鸣。   暮沐无意间,脑海中又想到了季昀。   不是有水源吗?那为何方才来的路上,季昀对她说没有?   许是无意的回答。   她皱着眉,摇摇头,将这个问题甩到脑后,道   “不如过会儿,我们……”   暮沐边思忖着,边开口嘱咐车厢内的小姐和丫鬟们。   却无人注意到一旁,见到这般情形的暮晴,她那如花似玉的小脸上,此刻正神色有些担忧的看着暮沐。   “好了,那就按计划行事吧!”   暮沐说罢,便掀开帘子,身姿利落的跃下马车去。   她目光大致一看,只见有数人蹲在水边,正手法熟练的处理清洗着猎到的野物。   这流水颇为湍急,水声较大。暮沐闻声蹙眉,便四处放眼眺望一番。   不远处的上游尽头,林子遮挡空隙处,隐隐约约露出一座山头,赫然有条瀑布从上流下,有白色不知是凉气还是水气环绕,似仙雾一般。   这水势,似乎有些危险呀。   她听见身后马车帘子窸窣的声响,便略为担心的回眸看去,与正弯身出来的赵宝如对上视线。   只见那赵宝如对她坚定的点点头,便收回目光。   既然这般,那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暮沐摇摇头,便向水边走去。   “连大人!”   连威正在认真洗肉,他闻声身形一顿,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   只见他缓了片刻,才站起来回身看她。   暮沐乖巧与他福了福身,微笑道   “吾与妹子和那赵姑娘,方才在马车里商量过,都不愿吃白食,劳烦大人派些活儿给我们做吧!”   连威闻言,向她身后看去,果真见马车边上,那两位姑娘正笑意盈盈看他,倒叫人不好拒绝。   “这……”   他为难的考量一番,便略无奈的叹了口气,指了指放在一旁,尚未来及剥皮清洗的猎物,道   “那就,劳烦姑娘们了”   暮沐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狡黠。   她抿嘴一笑,回身招招手,怜秀与赵宝如的丫鬟便默契的走来,将猎物拿在手中。   这两个都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虽是丫鬟,但平日里没干过什么粗活,跟着小姐后头娇养着的。   此刻暮沐竟叫她们拿这些血腥之物,心中难免颇有微词。   那赵姑娘的丫鬟更是官家丫头。   她细嫩的五指正握着一只冰冰凉凉,血糊糊的鹿腿,忍不住气愤的悄悄瞪了暮沐一眼。   心道虽说她家小姐平易近人,但这女子竟这等没自知之明的,还随意使唤起她了!好生不要脸皮。   相由心生,因站着的角度问题,暮沐并未察觉到什么,连威却把这婢女那一瞬间的不善目光收入眼底。   他留意起跟前这三个姑娘的神色,只见除了这暮大姑娘面上兴冲冲的,这俩丫头却是不情不愿。   还未待他思考,便见这暮姑娘与他礼了礼,道   “多谢连大人成全,吾们女流,去那边弄这些。”   她指了指河边上流处,较为隐蔽些的一处地方,说罢便示意暮晴和赵宝如也去那边,随后提起裙摆,先行过去了。   流水声潺潺,伴着冷风。   赵宝如刚走到暮沐身旁来,便打个了喷嚏,忍不住又紧了紧身上的衣物。   暮沐见状,微微一笑,道   “赵姑娘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   她说罢,看了看不远处那湍急的瀑布,不免皱眉,犹豫一番后,道   “这事儿,我看还是算了。”   跳进水中,万一弄不好,可要出人命的。这相府小姐身家金贵,更是不可。   暮沐越想,越觉得她这主意很是荒唐。她素来虽是个胆大的,但现下这事儿,可算是鲁莽了。   这般想着,站在这不知深浅,又寒凉刺骨的河水边,心中便打起了退堂鼓。   “吾自己都不怕,暮姑娘有什么可怕的?”   见暮沐面上挣扎,赵宝如眼中闪过一丝嘲笑,开口微微笑道。   她心道,自己又不是傻子,若不是有把握,岂会做危险的事儿。莫非这人,还真把她当成为了寻求心上人,不顾自身性命安危的天真愚蠢小姐了?   她可不信这世上,真有人会像话本子里写的,为了心爱之人可以付出自己性命这种事儿。   只是因为她自幼爱泡温泉池子,是会游泳的,而且水性还不错。不过这事儿,外人自是不知道。   若只是在冷水中待片刻,就能换来如意郎君,怎么想都是不亏的。她赵府的马车中,昨日已命人备好了棉衣厚被,已做了万全准备。   不过她到现在,仍然不放心暮沐会如此好心帮她。   赵宝如心思流转,两只眼睛如狐狸般,眼尾睨了暮沐一眼。   也不知,这女人是想图她什么?   记得她昨日随意派人一打听,竟打听到这暮家的大女儿,两年前竟对季将军,当众用过下三滥手段!   还好被将军当场识破,对她教训一番,没被她得逞。   这般不要脸的事情,也只有这等低贱出身的女子能做的出!   想罢,便不论她图什么,开口道   “暮姑娘,还望你知道,此事儿若是成了,本小姐定不会亏待与你”   只见暮沐神色淡淡,目光有些放空。她对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轻声道   “既然赵姑娘这般痴情,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二人都各怀心事,无人在意一直沉默不言的暮晴。这暮二姑娘自方才起,便一直故作镇定,目光却悄悄左顾右盼的。   暮沐看了眼暮晴,见她心不在焉,也不知是想什么,开口对她嘱咐道   “晴儿,你先躲起来。”   暮晴担忧的看了眼暮沐,踌躇一番,便听她话,向树林中走去了。   丫鬟退在一边,剩下暮沐与赵宝如相对无言,就等着那季昀过来了。   赵宝如面对着河,忍着冷风咬牙道   “你可看准了,待他一出现,我便跳下去。” 第45章 第 45 章   眼看时间流淌着一滴一滴过去,军府的人似乎把这几位姑娘遗忘了似的。   暮沐站在无人无津的上游,望着不远处的下方。连威与众人掂着处理好的生肉,已经逐个向回走去。   待河边最后一位军府的侍卫也拿着生肉离开岸边,暮沐心中一动,静下心来。   她乐观的想,若是待他们将肉烤好,发现她们迟迟未归,定会来寻她们了。   可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暮沐终是迟钝的发觉,似乎从方才下了马车,她便一直未见季昀的身影。   少了他可办不成事情,也不知,那人去哪了。   她这般想着,眉目渐渐显露出着急的神色。   只见她不自觉的两只手交握在胸前,皱着眉头寻思着,可要亲自下去寻他,然后想法子将他骗过来才是。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她想罢,便向赵宝如走去,欲给她说一声。   那赵宝如站在河沿旁已久,现下嘴唇都被冻得有些发紫。   见暮沐向河沿走来,有些疑惑,听她说完,便点点头,道   “水边着实冷的紧,吾已快撑不住,就劳烦姑娘去寻将军过来了”   暮沐还未转身,便听见身后有护卫的声音,他们走的离她们近了,便大声道   “几位姑娘,连大人请你们下去呢,请随我们来吧”   就在这一瞬间,暮沐的小腿忽的被物体击中。   那力道拿捏的正好,她腿弯一软,却未觉得痛,当下身子便站不稳,向后倾倒而去。   身旁的婢女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起来。   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暮沐,只觉脑袋一片空白,她难以置信罢,便认命的闭上眼睛,任由身子向河中坠落下去……   就在要与水面来个亲密接触的一瞬,她的腰忽的被人用腰带缠住,一股大力将她拽起,抛向空中。   周围的景象天旋地转,暮沐只觉头晕眼花,腹中脏器翻滚,这滋味难受不已。   也只是刹那的时间,整个身子便落入一个宽硕有力的怀抱里。   是谁将她紧紧抱住,她晕晕的,这般下来,胸腔更需要大量的氧气。   暮沐的脸色惨白,不知是吓得,还是被这力道紧箍憋得。她皱着眉睁开眼,便近距离对上那双幽深的叫人熟悉的眼睛。   他静静盯着她片刻,只一瞬间,眼中浮现出她读不懂的神色。   那转瞬即逝的一道眸色,怎会既挣扎,又情深?   暮沐心头一跳,竟像触电般呆愣住。   虽不明所以,却直觉还想要多看,那人却撇开眼,淡淡道   “怎这般不小心?”   季昀将她身体扶正站稳,见她似乎还摇摇晃晃,便未将手松开。   在场的旁人也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他余光见赵宝如身体欲动,冷下脸来,沉声道   “所幸未落入水中,吾可不会水性,便救不了你。”   那赵宝如闻言,这话虽不是对她说,但她还是顿了顿,不再动了。   她不甘的咬住嘴唇,脸色多变,最终,目光落在季昀正握着暮沐肩膀,那双指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上。   她盯住暮沐的脸,垂在身侧的手缓缓用力握成拳状,片刻,竟忽的笑了。   “天色不早,吾便不好打扰将军的雅兴了”   赵宝如说罢,见季昀未做反应,暗自咬牙,终是忍不住,恶狠狠的看这眼前的一男一女。   竟将她忽视至此!莫非这女子会比她好?   从小到大,她赵宝如,还未受过此等奇耻大辱!姓暮的,连吾你也敢利用,倒是我大意,竟相信了你的鬼话。   定叫你付出代价!   她目光森森,被扭头看来的暮沐正巧对上,感受到对方因惧怕打了个寒颤后,她缓缓翘起嘴角,笑的古怪。   “吾们走。”   暮沐瞧着那赵宝如带着丫鬟这般走了,心中总觉得不妥,她烦恼的挠了挠后颈,道   “那赵家小姐就这般走了,您不派人护送她吗?”   哪知刚说完,季昀便收回双手,只冷冷看她一眼,用力一甩衣袖,竟也这般径直走了。   暮沐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英挺笔直的背影。   这情形,怎的看,怎么都是将这两人同时得罪了的模样。   只见那背影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语气略凶道   “还不跟上?”   “……”   暮沐默默叹了口气,只好恹恹跟上。   她心道,竟是自己毁了计划,平时也没动不动就栽倒的毛病,关键时刻怎就……   就差这么一步,好生可惜!   因计谋失败,她心中越想越不开心。   现下只挫败的耷拉着脑袋,边走边寻思着,回去定要多喝点奶多吃点饭!补补钙才是!   走在前头的季昀,心里也是不好过。   他烦躁的紧,这丫头看似乖巧,胆大又肆意妄为的性子,真真是一点没改,这回竟还向别人充当起了狗头军师!   得亏他自清晨见她反常的神色后,对她分外留心些,后来对暮晴盘问一番,便听她全盘托出。   他本是有些不信的,直到方才藏身在那上游处树后,亲耳听到她与那相府之女商议如何算计他!   气的他快要忍不住现身,出来将她狠狠一顿教训,真想看看那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难道就没想过后果?想让他与别的女子接近,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简直就是个……没心肝的!   他阴沉着一张俊脸,薄唇紧抿,在前头独自生着闷气。   “阿嚏!”   脚上有凉意传来,暮沐才发觉有些不舒适,她弯腰提起衣裙,低头一看,两只绣鞋沾了泥巴不说,还都被水打湿了。   裙摆尾端也有些湿漉漉脏兮兮,定是方才她差点掉河里时,慌乱间碰到了水。   她这一双脚现下又凉又粘糊,没发现时还好,现下看见了,每走一步都觉得难受的紧。   “哎……”   在她垂头闷着走路,不知第几声叹气后,脑袋冷不丁的撞到了一堵人墙上。   “你,干嘛突然停下来啊?”   暮沐揉着额头,语气颇为抱怨道。   只见前边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面色仍是一副冰冷的模样。   他先是面无表情的督她一眼,随后便低头看向她的鞋子。   “……”   暮沐见这人面色不善,直觉后退一步,她吞了吞口水,道   “对……对不住啊,是我不好,没注意看路……”   究竟是何事惹了这人?   暮沐脑海中浮现出暮晴躲躲闪闪的神色,暗叫不好!   定是被那丫头出卖了!   她神色一敛,声调逐渐放低,说到尾处,趁他不注意,提起裙子拔腿便要跑。   哪知这季昀眼疾手快,她一条腿刚迈开,都未从他身边绕过,便被他一把拦截住,整个被扛了起来。   “你!你干嘛呀!”   暮沐被他悬在半空,怕他摔着自己,吓得双手紧紧抓住他背上的衣物。   她觉得快要疯掉了,这男人仗着自己块头大,怎的有动不动就扛人的毛病?   这般想着,忽的脚下一凉,暮沐呆住了。   这个男人,他竟然,把她的鞋袜给脱掉了。   “季昀!”   暮沐的小脸瞬间变的通红,她大声喊道   “你究竟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眼看离人群越来越近,她心中觉得羞辱极了。   这人将她的鞋子脱掉后,虽用披风将她光着的双脚裹得严实,但被他扛着的姿态,又怎能叫人看见!   “季将军,算我求求你了,这样叫别人看见,着实不妥当呀……”   哪知这季昀铁了心不理她一般,仍是自顾走着。   他听见她哀求的语调,步子轻不可闻的顿了一顿,果不其然,便听见她在背上哽咽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思忖一番,终是有些于心不忍道   “你鞋子湿了,不可再穿。姑且忍耐一下罢”   暮沐听了,便顾不得哭,她一抹鼻子连忙道   “不必不必,您只需将我放下来就好,我不怕冷的”   季昀本就心中烦闷,听她这般开口,似乎很怕让别人见到与他亲密,便偏不想如她意。   他沈吟片刻,挑了挑嘴角,实话道   “无需多言,姑娘家身子弱,本将是不会放任姑娘穿着湿鞋走路的。”   这理由听着中规中矩的,好像合情合理,暮沐竟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差点就对他开口道谢。   缓了片刻,她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又道   “吾没关系,大不了就风寒一阵子。况且我妹子医术好,可以为我医治。吾在意的是,将军您的名节!”   你们古人这般看重名节,这回没话说了吧?想通了,就快把她放下来,然后离她远远的才是。   想上次,她给他下药那回,他可是气的当众发了火呢。   气氛便安静了下来。   暮沐的身子与脑袋,跟着他的步调,一晃一晃的。   只见他一只手揽着她的大腿,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拎着她那双沾了泥湿透了的绣鞋。   她默默红着脸,觉得这情景,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季昀明知她是胡说。   不知为何,在听了这句话后,心情却是好了一些。   他神色淡淡,轻微咧了一下嘴角,眼中却无笑意,只空荡荡的,看着前方。   “这般说来,可是将我,看的比姑娘健康更为重要了?”   暮沐听罢便是一愣。   她琢磨着这话,不知他何意,只觉这人怎问的有些奇怪。   说是太假,说不是,又不合适,最后干脆就不答了。   等不到回答的季昀,嘴角便是泛起一丝苦笑。   只见他坚定了神情,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炯亮,也不再逗留,大步的走向营地去。   “喂!怎么走这么快!说了这么多,你倒是将我放下来呀!” 第46章 第 46 章   此刻,暮沐正围在篝火旁屈腿坐着,她将头垂的低低的,似乎想埋进膝盖里。   她的小腿到脚处,被人用毯子围的严实,脚底下还垫了张马车里拿出来的皮毛垫子。   面前的柴火时不时发出劈哩叭啦的声响,暮晴坐在一旁边烤着食物,一边留意暮沐的脸色。   她看着暮沐一副狼狈的模样,觉得甚是有趣,一不小心‘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察觉到那人立马投来的气闷的目光,便慌的噤了声,对她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道   “阿姐,你要生我的气到什么时候呀?”   “哼……叛徒!”   暮沐哀怨的瞪她一眼,气愤的嘟囔一声,又将脸埋进腿中。   想起方才,那浑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抗回来的情形,就恨不得钻进地缝中去!   也不知是不是她敏感,只觉得现下在场的这些军府中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尤其是那连威,看她的时候神情似笑非笑的。   “吾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那赵家小姐,无论是长相还是家境,与你清策哥哥都这般相配,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那暮晴听了,颇为惊讶的看着暮沐,半晌,道   “阿姐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歇了半晌,暮沐的思绪已逐渐回笼,她瞄了一眼暮晴,若有所思道   “吾知道,晴儿以往长期的依赖你那哥哥,如今可是不舍得他与别人在一起?”   暮晴闻言一顿,慢慢的,眼中泛起了慌乱的神色,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否认道   “不,不是的,你别误会”   暮沐见状,了然的点点头,她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胳膊,安抚道   “无碍,这都是正常的,吾只是觉得,待你以后与沈离成了亲,他若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倒也可怜”   这男配,可是痴情的紧。   若是活到结局,兴许是要单恋这女主一生罢。   她没看到结尾,也能猜出个七八来。   她细细回想他的为人,在原书中,这人虽只对她一人很是不好,生平的所作所为,却也算是个英雄类人物,毁在情字上,倒是有些可惜了。   见暮晴平稳下来,她收回手来重新环住双腿,看着面前的火堆,也不知是又想到了些什么,面上略有愁容。   八成,是在担忧自己的死期。   余光察觉身旁忽然一暗,一个宽大的身影坐了下来。   暮沐一惊,心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她不习惯与他坐的这般近,觉得有些压抑与不自在,便向暮晴的方向挪了挪,又重新围好脚下的毯子。   想到暮晴将事情都告诉了他,暮沐怕他发火报复,便戒备的偷瞄了他一眼,未察觉出异常,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一时无人说话,暮晴似是察觉到暮沐的不自在,她瞧了瞧手中烤肉的色泽,觉得熟的差不多了,便递与暮沐,道   “能吃了!阿姐快尝尝”   暮沐腹中早已饥肠辘辘,便欣喜的接来,咬了一口。她细细品尝罢,面露喜色,称赞道   “不错嘛,肉质外焦里嫩,很是鲜美。晴儿的烤肉手法,竟比在山中呆了八年的阿姐还要好呢!”   说到烤肉,暮沐便想到了她师兄。   她的手法不好,是因自小到大,大多都是她师兄做饭与她吃。   她无这方面的天赋,又鲜少动手,自然也就一般了。   这般想着,便颇为自豪的与她说道   “不过嘛,与我师兄比起来,味道还差些!”   见暮晴疑惑,她笑了一笑,随口又道   “不是阿姐吹牛,吾可是从未吃过比我家师兄做的更好吃的烤肉了。待有机会,定叫他烤肉给你尝尝。”   “那不好吧……怎好意思劳烦阿姐的师兄……”   暮晴想到上次在铺子里,揍了沈离一顿的那个男人,颇为尴尬的推脱道。   “别光给我,你也多吃些”   暮沐说罢,只觉饿得紧,她低头认真吃起饭来,不再多言。   暮晴便也拿些放入嘴中。   这熟悉的味道侵入味蕾,她不由得瞧了眼季昀,心中忽然触动,竟眼眶一酸,怕掉出眼泪叫人看见,只好忍了忍。   半晌,惆怅道   “实不相瞒,这些都是清策哥哥教会我的……”   不仅是狩猎、骑马、烤肉,又或是识毒草、药材……她会的一切,都是季昀悉心教导的。   他曾经,对她是那般的宠溺。   暮沐闻言,便侧目看了眼季昀,见他正自顾烤肉,好似没听见一般。便接着,又好奇的瞧了瞧暮晴,竟发现,这丫头眼睛红红的,很是伤感。   暮沐略为惊讶,心道她这妹子,怎的一副对季昀余情未了的模样。   男有情妾有意……怎就不能在一起呢?也怪不得季昀会这般记恨她了,对于这事儿,她也觉得自己可恨的紧。   暮沐用手多住下巴,她认真思忖起来,肉都忘了吃。只道这弄的,叫个什么事啊!   若不然,重新撮合暮晴和季昀在一起试试?想法子,算计沈离解除婚约?   她随后又摇摇头。   拆散男女主,恐怕是不可能的。沈离可能会将她如捏蚂蚁一般给捏死。   她现下,不想死了的。   想到这儿,又联想到这季昀对她的记恨,最近总找她不痛快似的,她简直也想哭了。   在暮沐心中,这人接近她,和恶鬼索命也没区别了……   正这般空洞着眼睛,想着出神,有人将她手中的肉抽出,重新递与一串新的。   她直觉握住,机械的放在嘴边吃了起来。   只因心事重重,食之无味,待咬了几口回过神来,便已不觉得饿了。   季昀目光沉沉,看她发呆。   见那张正呆愣愣的小脸上,秀眉紧锁,表情忽喜忽悲,似是在为何事烦忧。连他给她换了亲自烤的肉食都未发觉,便有些无奈。   也不知,她是为何事忧愁。   瞧她全无心思的模样,他自嘲笑了笑,心道今日,大约是无法与她口中,那师兄的手法一较高下了。   待众人收拾好行装准备返程,已日落西山。   暮沐在马车中闲来无事,不由得盯着脚上,那双已被人用明火烤干的绣鞋,静静发了会儿呆。   那个人,竟为了等她的鞋子烤干,才弄得这般晚回去,有必要如此吗?   半晌,她抬眼看了看暮晴,见她双眼充满疲惫,似乎有些累了。   暮沐心中一软,开口道   “若是累了,便小憩一会儿,等到地方,我叫醒你。”   这马车中,只有她两姐妹与丫鬟怜秀。   暮晴闻言,便亲昵的依偎过来,她搂住暮沐的胳膊,将头斜靠在她的肩上,小睡起来。   暮沐有些僵硬,她第一次与这妹子这般亲近,不过倒也不反感。   不一会儿,耳畔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睡得这般快,大约真的累坏了。   暮沐想着,不由微微一笑。她身子随着马车摇摇晃晃,只觉眼皮渐渐沉重,竟也跟着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帘子被人猛然掀开。   那人气势汹汹,阴沉着一双凤眸,见到车厢内的这副场景,倒是一愣。   从门□□进来的光线照在暮沐脸上,她睡不安稳,觉得刺眼,便迷迷糊糊醒来。   刚睁开眼睛,却见到一个人影正逆着光线,在马车门前站着。   她以为是季昀,却直觉不像,便抬起柔荑揉了揉眼睛。   定睛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沈离。   “唔……”   她张张嘴,刚想开口说话,只见那沈离将一只示指抵在嘴边,他眼尾一挑,妖孽的与她笑了一笑,示意她噤声。   暮沐疑惑,只见那沈离,正柔情的看着她身旁,睡得正熟的暮晴。便了然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这又是到了哪里。暮沐肩膀有些酸痛,却也耐心的不叫醒暮晴。   她低头瞧了瞧她妹子酣睡的容颜,只觉如白玉般纯净无瑕。   夕阳的余光撒在身上,衬得她像是发着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柔顺的惹人怜爱。   沈离似乎不想等下去,只见他一把跳上来,小心翼翼的挪过暮晴的身子,将她抱了下去。   一举一动间,都充满着对暮晴的温柔与爱怜。   暮沐见他这般将人抱走,有些不放心,便跟着下了马车查看。   这才发现,现下正处在一条回皇城的必经之地。   不远处,站着许多沈王府的侍卫,这架势,像是恭候多时的模样。   她略为思忖一番,便猜到大约是沈离知道了暮晴与季昀一起出去游玩的消息,大概醋性大发了罢。   瞧军府的亲兵们个个面色气愤,恨不得将沈离宰了一样,还不知方才她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呢。   暮沐忍不住心中道,还真是个醋坛子。   不过她见沈离这般宝贝暮晴,倒是有些后怕她今日萌生出的想法。   若是被他知道她想过要拆散他二人,去撮合暮晴与季昀,恐怕自己真的会死的很惨。   沈离抱着暮晴,向沈府的马车中走去。   只见他临上车时,竟回过头来,目光冰冷的瞧了骑在马上的季昀一眼。   暮沐看了不禁扶额,既然这般怕人抢走他的晴儿,那赶紧成亲不得了。   目送走了那对郎才女貌的璧人,暮沐也不好独自回季昀的马车上去。   不知那季昀会不会将她丢在此处。   即便不会,非亲非故,她又哪里好劳烦人家送她。   她踌躇的思索着,这里与城门不远,她自己回城郊的玻璃作坊去也成。 第47章 第 47 章   “想这般走了?”   暮沐正盯着不远处城门的方向,忽的听到身后,居高临下的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她顿了顿,便转过身来,抬眼看那马上的男人。   此刻这时辰,光景甚好。   周围是人是物,都披着一层淡淡金色的光辉,夕阳的余晕将这男人面部俊朗分明的线条,竟都衬得柔和,叫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暮沐心想,经方才沈离那般一弄,心爱之人被当面带走,也不知,这人是否会觉得失了颜面,又迁怒于她。   她不自觉搅住十指,有些不安的咬咬唇,斟酌道   “今日,多谢季将军的照料,那便在此处告别了”   她说完,又对他礼了礼   “再会了”   “留步”   季昀说罢,静静盯住她半晌,忽的温和一笑,朝她伸出手来,道   “上来,带你骑马”   暮沐看着眼前伸来的那手,又莫名的看了看他那表情变得温和的俊颜,只觉有些怔然。   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无意间侧脸,不料正巧看到他那副将连威,正一脸慈笑的望着她。   那神情,似乎还略带期望的想叫她伸手握住一般。   “……”   这又是,想唱哪出呀?   暮沐略有戒备的将手握在胸前,迟迟不肯接。   她垂眼心思默默流转,正想寻个法子婉言拒绝,还未开口,忽觉眼前一暗。   那人竟俯身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子,一把大力生生将她拽了上去了。   她惊吓不已,好在身手也算灵敏,直觉的顺势跨过腿去,调整了姿势,才顺当的坐在了马背上。   “你……你……到底是将军还是土匪?”   她闷了半天,忍不住憋出一句气愤的话。   若不是双手现下因害怕紧紧抓着他的衣物,真想腾出一只手出来,扶住无奈的额头。   那人胳膊环过她腰身,握着她身前的缰绳,听到这话,竟低笑出声来。   这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近在耳边,叫她听了,面色又是一呆。   众人缓缓前行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不自在道   “多谢将军的好意,这天色晚了,还是,改日罢……”   半晌,听他道   “若是改日,你还出来么?”   她想,自是不会出来了。毕竟,也没了理由。   暮沐不知该如何作答。   事实上,两人共乘一匹马,她甚至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侵袭而来的强烈气息。   现下脑袋已有些不够用了。   只好暗自咬着牙槽,让自己尽量忽视身后那人的存在感。   半晌,才委婉道   “将军事务繁忙,又怎好总是劳烦您费心”   季昀冷哼一声,忽的将环在她腰身上的手紧了紧,上身俯在她背上,低声道   “这次的事,该如何补偿我?”   暮沐只觉被他压的一沉,她纤细的身子被他温暖宽敞的怀抱包裹住。   她今日本就心虚,此刻这般姿势又似乎过于亲密,便脸一红,只结结巴巴起来   “什,什么事,我不知道!”   季昀自然的将下巴抵在她肩上,不由吸了口气,汲取她身上的丝丝香甜气息。   暮沐脖颈被他弄的痒痒的,便不自在的动了动   “你,你离我这般近做什么?”   她没骑过马,只以为空间小所致,却不知是他故意想抱着她才这般。   季昀不言,只觉得这般静静搂着她,心里便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瞬间填满,很是踏实祥和。   ……他若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倒也可怜   不知怎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今日,听到她与暮晴说的这番话来。   不仅是孤零零的可怜,每日都还很痛苦懊悔。   所以望卿卿,心中在多怜悯他一些罢。   他心口似又隐隐作痛,只好松开一只握着缰绳的手,抚向自身胸口。   “你怎么了?”   暮沐较为敏感,发觉他似乎有些异常。   只听他难耐的低哼一声,半晌,似乎带有惩罚意味的,更加任由自己的重量压附在她身上。   暮沐觉得重,身子都坐不直,只能微微前倾着,不由得皱眉。   忽听他闷着声不悦道   “为何想将我扔给别人”   暮沐皱起秀眉,说‘扔’未免太过了些,况且,虽是为了她自己,但也是为他好,本该两全其美的。   她想回头看看他的神色,却是有些不敢。又不好说实话,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好奇问道   “将军以往,都是这般教晴儿骑马?”   她自是指的,这般亲密的姿势与距离。   她想,若是他与别人授教时都是这样的,那便就不用放在心上了罢。   她感觉到身后那人,闻言身体一僵,正环着她的怀抱,却是有些松开了。   等了半晌,才听缓缓道   “以后不会了”   暮沐便是疑惑。   她想了想,觉得他的意思,大约是以后没机会与暮晴相处,才遗憾的不会了。   便也语气略带惋惜道   “都怪我,当初不该就那般走了,这样,那沈世子也寻不到机会,与晴儿定亲了。”   身后之人未见答话,她清了清嗓音,借机开导道   “吾曾听旁人说过,真正喜欢一个人,会喜她之所喜,悲她之所悲。”   “方才,我见那世子对晴儿的疼惜,实属世间难遇,叫人羡煞。所以我想,她心中应当是欢喜的。”   她看不见对方的神情,沉静了半晌,只听他淡淡道   “所以呢?”   她思忖一番,垂下眼来   “吾的意思是,一切皆有定数,若是改变不了,不如便敞开心怀,祝福她罢。这样,自己也能好过”   说罢,又觉不妥,便忐忑问道   “我说这话,可是越矩了?”   良久,只听他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他重新环住她的上身,将她紧拥在怀里   “可惜,吾并不相信什么定数。”   暮沐闻言,便是觉得心累。   想着她方才的一番话,算是白说了。   也罢,同身为配角,她话说到这份上,也仁至义尽了。   “为何这般关心我?”   他挑着嘴角,忽的问道。   暮沐一愣,她直觉道   “什么关心啊,我,我有吗?”   他面色带有柔情,忽的就想要逗她一番,便故作认真道   “有,我感受的到。”   “……”   暮沐有些惊讶与不知所措。她,她认定自己只是不想见他执迷不悟罢了。   思索了半天,道   “许是,近来见你次数有些多,觉的熟络了一些罢。要你误会,倒是我越矩了。”   季昀听着这认真否认他的语气,虽是不悦,也不再多言。来日方长,若一时较真,怕再将她吓坏了。   只是,未免她再像今日,又想将他丢给旁的什么李姑娘,王姑娘般胡来。他可受不了。   他考量半晌,道   “不若择日,我们仿照我那表弟与晴儿,先将亲事定下来”   暮沐闻言,心中诧异极了。   只道前不久,他不是已经放弃这个想法了吗?   “季将军,恨是两面性的,您实在没必要因想惩罚我,将自己的婚事搭进去。我并不值得您这样做。”   “什么?”   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她一把推开,只见她抬腿,一个利落翻身下马,回身道   “不远处就有人家居住了,委实不好叫人看见误会,多谢你送我,告辞了”   “你……”   他话还未说出口,她已转身飞远,不多时,便连影子也消失不见了。   身后跟着的众亲兵见这姑娘忽然变脸,反差如此之大,面上都纷纷露出奇怪的表情。   那季昀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此刻已面若冰霜,浑身散发着冷意。   他不明白,方才的相处中,她明明不抗拒他的亲近。   为何每每一提到婚事,却充满抗拒,变的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   ……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要不要虐一下 第48章 第 48 章   转眼将要过年。   继上次出行回来,已大半个月时日。那季昀,像消失了一般,未再见过踪影。   这段日子无人打扰,暮沐便很是安稳。她也不甘清闲,每日徘徊于作坊和铺子之间忙碌,过得算是充实。   她记得上次与秦风说种玫瑰花的事儿,还因他不放心上而生气。   没成想,那秦风不知怎的,转眼竟叫人去各地搜寻了许多花枝回来,腾出整整一亩玻璃棚,专门给她用来种植花卉。   她受宠若惊,都要开心坏了。   “好端端的,傻笑什么?瞧着怪渗人的”   秦婉在裁缝铺子的里屋坐着,正缝制衣裳,那手中的料子极为柔顺,色泽鲜明好看,一看便是精挑细选的上等丝绸。   她看着旁边悠哉吃着零嘴儿的暮沐,忽然自个儿笑了起来,不由问道。   “还能笑什么?自是想那我一亩花呢,都是带着花苞的枝子,也不知师兄在哪收的,好的紧。”   可用来美容养颜,到时候开个胭脂铺子什么的,岂不美哉?   秦婉看了她一眼那美滋滋的模样,摇摇头道   “你呀,倒是个不嫌累的”   暮沐闻言,看着正拿针线做活儿的她,又低头看看,正悠闲吃着蜜饯的自己,觉得她师姐把话说反了吧。   “我看你才不嫌累,又不是没衣裳穿,为何非得自己做?”   秦婉知她不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也懒得与她费这方面的口舌,只自顾认真缝制着,随口道   “眼看除夕,自然要备新衣。管这么多做什么,到时候只管等着穿便是。”   暮沐闻言,便笑了笑,略羞涩道   “那哪好意思,有道是礼尚往来,师姐喜欢什么?吾买来送你”   秦婉闻言嗤鼻,   “啧啧,听听这财大气粗的模样,吾亲手做衣服赠你,你却要买东西回礼,倒是好意思说!”   暮沐自知理亏,只好吐吐小舌不搭下韵,讨好的拿着蜜饯送她嘴边   “来,我喂你吃,啊,张嘴”   秦婉‘啊呜’一口将甜果子吃入嘴里,不多会儿,皱了皱秀眉道   “太甜了,你竟不觉得腻,也少吃点这些”   过了一会儿,嫌她在一旁惹她分心,便赶她走。   “做完你的衣裳,还得做师兄的,最近忙的紧,没半个月别来寻我!”   暮沐一听,差点被口水呛到,只道   “半个月?年都跑远了,你直接让我明年再来得了!”   “哼,那也成”   暮沐便翻了个白眼,心道她师姐是不是生理期,今日好生犀利。   但也不好继续留着惹她心烦,只好也对她‘哼’一声,起身恹恹的走了。   她一出门,与迎面而来的一个熟悉的身影碰个正着,她抬眼一看,竟是军府的连威?   还未等她开口说话,那连威便与她笑了笑,面色有些腼腆问道   “姑娘也在啊?好巧”   “唔,是啊”   暮沐迟疑的答道。   她看着这个人,探头探脑的朝她身后店子看去,好像在寻什么人似的。还未问话,又听他道   “唔,不知,那秦姑娘今日可在?”   “啊?我师姐吗?在的在的”   那连威一听,面上明朗起来,与她道了谢,便进屋去了。   暮沐奇怪的回头看了看,只道这人,找她师姐有何事?   随后她又笑了笑,有些幸灾乐祸的想,今日她师姐心情可不怎么好,可别惹了她才是。   她一个人在街上晃荡半晌,觉得着实无趣,便转身,回暮家走去。   暮家大门口,停放着一辆较为豪气的马车,边上有几个侍卫装扮的人候着。   她思忖着,看来回来的不是时候,有贵客上门呢。   暮沐知道大约是沈离来看望暮晴的。   正在她犹豫是要进去,还是再去外边儿四处转转的时候,其中一位侍卫便认出她来,那人上前有礼道   “大小姐回来了”   “……嗯”暮沐只好与他笑笑,她见他有些眼熟,“唔,你……”   她咬唇费力回想半晌,那侍卫见她有话说,便礼貌等在一旁。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次送我回家的那位”   只见她豁然开朗的模样,与他道。   那侍卫便笑着点点头。   “那次我第一次下山,都不认得路,真是多谢你。”   那侍卫也暗自打量她一番,只见她的衣着与当时已大不相同,但并未因身份变动而变得不好相处,仍是面色娇憨,平易近人,不免叫人心生好感。   “妹子谢他却不谢我,未免有些说不过去罢?”   马车的窗帘子忽然被人从里掀开,冷不丁有人冒出一句话来,将她吓了一下儿。   “呀,原来沈世子在车上,怎没进去?”   “吾在等你妹子出来。”   沈离笑笑,与她道。   暮沐便了然点点头,与他礼了礼,便要进去了。   哪知那沈离见了,竟从马车中跃出来,跟在她身侧走着。   暮沐疑惑的侧目瞅他一眼,便加快脚步。哪知她步速快了,他也大步起来。   “唔,世子这是?”   那沈离一笑,道“许久未见,想陪吾妹子走一走,不可么?”   “噢……自是可以的”   暮沐点点头,没有异议道。   沈离见她说完这句又不吭声的模样,看似乖巧,实则别扭的紧,不免有些好笑。   这般自顾走着,不一会儿便走到了暮沐别院的院子口。   她停下步子,回身道   “再会”   说罢,便要进去了,他若再跟进去,可就于理不合了。   “哎,等一等。”   沈离叫住她,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为兄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暮沐顿住步子,疑惑的望他。   “知道你在生吾气。”   暮沐更是疑惑,她看着他的眼睛如实道   “我没生什么气”   “没生气,为何不与为兄说话?”   沈离的嘴角似挑非挑,悠悠道。   这回轮到暮沐叹了口气,她无奈道“不是不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离见她倒是不像赌气,他沉吟一番,道   “那上次在裁缝铺子,你哭什么?”   自是做戏逗你,但这不能说。   暮沐见他对这问题没完没了,不由道   “吾生不生气,对你很重要吗?”   沈离答道,“你是晴儿的姐姐,也是吾义结金兰的妹子,自然算是重要的”   “噢,以后不能叫我妹子了”   沈离一顿,他收起玩世不恭的面色,换上认真的神情看着她,略为沉声道   “所言认真?”   缓了缓,正色道   “强扭的瓜不甜,就算吾不与你解除婚约,我与你没有男女之情,在一起也不会让你感到快乐,只会让你痛苦。既然如此,又是何苦?”   暮沐见他脸色微绷着,静静听他说完,便认同的点点头,道   “言之有理”   沈离一直不忍对她说这些伤人的话,但怕她迁怒与暮晴,今日才特地说这些。   他见她无动于衷,神色淡淡,像身外人一般。不知怎的,竟燃出一丝怒意,语气便加重道   “你我之间的事,与晴儿没有关系,你最好不要做不该做的事,不然……休怪我不念旧情。”   暮沐见他忽的一凶,心中自然是有些委屈。   她张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无力。只好又默默咽了下去,点了点头,道   “嗯,听你的”   沈离听了,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见她不反驳,便有些内疚。   好像说的太狠了些,他思忖着,要不要开口说些软话哄一哄,却听她道   “您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沈离一噎,只好点点头。暮沐看了,便抬脚往院中走去。   只见她走了几步,便顿住脚步,一直在身后盯着她背影的沈离,不知为何,倒有些期许的望她。   她站在院中回过头来,面上露出许久未见的俏皮一笑,道   “以后别喊我妹子,你可是我妹夫了”   沈离一愣,竟是……这个意思。   只见她说罢,眼中那抹俏皮褪去,眉目间透出淡淡一股陌生的疏离。   她转过身,这次倒是没在停下。   日落三竿。   暮沐因心情受了影响,在房中睡榻上,歇息了一下午。   现下腹中有些饥饿,便打开房门,唤喜儿去弄饭食来。   等半天喜儿不来,却把暮晴等来了。她一进门,便略愁苦着脸,拉着嗓音道   “阿姐”   暮沐扶额,只道上午刚被沈离那厮威胁,现下她又找上门来。   就不能让她一个人清净清净吗?女配不是人啊?   埋怨归埋怨,她见暮晴这般,还是起身披上衣物,走在七巧桌前坐下,一边与她倒茶,一边开口问道   “怎了,为何这幅表情?”   “阿姐,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暮晴也走来,随意拉出圆凳,坐她身旁道。   “何事啊?”   “与我进宫”   “咳!咳咳……”   暮沐咳嗽罢,缓过劲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暮晴道,“进宫作甚?”   暮晴便颇为烦恼道   “今日沈世子来寻我,说是太后想见见她未来的孙媳,过几日要带我参加宫中的除夕家宴。”   暮沐想了想,便点点头道“这是好事儿呀”   那暮晴一脸烦忧道   “可是……吾从未进过宫,害怕的紧。所以,想要阿姐陪我一同去,有阿姐在身边,我才能安心。”   暮沐不想掺和他们主角的剧情,所以想都不想,便开口回绝了   “丑媳妇儿总要见公婆的。又何况,那地方岂是旁人说要去就去的?阿姐这回爱莫能助了。”   暮晴听了,便垂下头来,那娇滴滴的小脸,竟要泫然欲泣。   “也罢,是我强人所难了。”   只见她自嘲笑了笑,目光却有些悲戚道   “吾只是太过喜欢与依赖阿姐,所以现下遇到什么事儿,都想来问问你,想让你陪我……你都不知道,两年前你忽然回来,我当时有多开心……”   暮沐便心中不忍,思忖半晌,无奈的摇了摇头。   心道她这妹子,外貌像个陶瓷娃娃一般精致可人,怎又会舍得叫她哭呢。   她微微叹了口气,道   “罢了,也不过是进宫吃个年夜饭么,瞧你这模样,叫旁人看见,定要误会我欺负了你。”   暮晴听了眼睛一亮,她欣喜的抬头,那双黑溜溜的圆眼珠子还微微噙着泪水。   只听她略为兴奋道   “你答应我了?”   见暮沐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问道   “可是,方才不是说,没法子进去吗?”   只见暮沐听了,微微一笑,她语气悠悠道   “吾这身份是进不去,你的丫鬟倒是可以,只是陪伴你身边,给你壮壮胆嘛,这点小事儿,还是难不倒我的。” 第49章 第 49 章   转眼至除夕,除旧布新,团圆的日子。   皇城街中,家家户户门前挂红色灯笼,贴着桃符,无处不张显的喜庆。   这节日与暮沐来说,其实并无什么特殊的意义。   团圆吗?与谁才算是呢?   她想了想,因之前答应了暮晴,晚上要扮作下人陪她入宫。   便趁中午的时候,去秦宅与师兄师姐提前把年饭吃了,也算是团圆罢。   柳庄庄园的管家与家丁们,昨日已被秦风带着他们的家眷一同到来了,却不得已只留下两人喂养家畜。今儿这一大早便为了除夕忙活起来。   暮沐看在眼里,觉得热闹的紧,心想倒是有个家的温暖模样了,很是欣慰。   她方才刚来到,便缠着秦风,叫他答应晚上给她易容。   秦风得知她要扮作下人,便有些不赞同,他皱眉不悦道   “好好一个小姐不当,这算怎么一回事?”   暮沐面上装作听不见。   她满屋子转悠,想寻些活做,可是大伙儿都不叫她插手,也不知是不是嫌她碍事儿。   后来转悠到桌子前,低头见那钱五家媳妇儿,正在剪窗花,便很是稀奇,也要跟着学。   她刚坐下,钱大便跑来,贴心的将熏炉挪至她身旁。   过不一会儿,又拿来一只小巧玲珑,外观雕花雅致的手炉递与她取暖。   暮沐本就穿的厚,但他已经在手炉里头添了炭火,不便抚他好意,便接来放入怀里。   现下觉得全身都暖呼呼,小脸也泛起了温暖的红晕,不得已,只好将厚实的斗篷脱了下来。   只见那剪刀握在这妇人手中,很是灵活敏巧。   不一会儿,缓缓展开那变得镂空的红纸,便呈现出一张精致漂亮的‘福’字窗花来。   反观身旁的暮沐,她往日里舞刀弄枪,却对针线剪刀这种细活儿,总是笨手笨脚的做不好。   秦风跟着她一同坐下,他在一旁忽的严肃开口,害她‘咔嚓’一声,将完成了一半的红纸,又给剪坏了。   “哼……”   她不由得泄气,将剪刀往桌上一丢,也不答话。   秦风握着彩釉杯子,吹了吹茶水冒出的热烟。   他随意瞄她一眼,便知道她又是没了耐心,只笑了一笑,悠哉道   “这般笨拙,吾看还是别剪了,倒还不够你浪费红纸的。还是少残败些,过会儿留与我,写门对。”   那钱五家媳妇儿听了,只瞧才不一会儿的功夫,那满桌子便都是被她剪坏的碎纸片儿,忍不住掩嘴笑出声来。   “怎的不说话?”   他一口将茶水饮尽,重新拿起茶壶添杯,一边不悦道   “吾在问你话,好端端的扮下人做什么?又是大过年的,竟这般糟践人!你竟然还答应,有脑子是没有?”   暮沐觉得他在耳边‘嗡嗡嗡’,像个念经的和尚一般,不免惹得心烦。   上一句还未消化完,又听他道   “你那家中到底还能呆不能?若呆不下去,便早日搬过来,也省的你……”   “哎呀好啦!”   暮沐实在忍不住打断他,本想大声反驳来着,却被他一瞪,就变成了小声嘟囔道   “吾自己心中有数,您别瞎担心了成么?”   嘴巴一开一合,说得倒是轻巧。   她姓暮的,贸然搬到姓秦的家中,那暮松德不会同意不说,外人该怎么看他们呀?   她随意拿过一张剪坏的红纸,放在手中胡乱□□着,开口敷衍道   “况且,那也是我妹子,我哪里好意思拒绝啊,两个人玩闹罢了,无碍。”   她心想还未说是要混入宫去呢,她师兄便已经这般了,若是说了,她今日,估计就出不了这个院子了。   “哎,别的女儿家,过年都穿的漂漂亮亮的,你倒好!竟要装成丫鬟,还不告诉我究竟是要做什么”   秦风真的是很宝贝这个小师妹,毕竟当了她八年的‘爹妈’。现下又一同相依为命般,真是不喜欢看她受什么委屈。   他思忖着,以前生活较为艰苦,现下有了基业,算是稳定了下来。他是想补偿两位妹妹的。   秦风自从被暮沐拉下山,便不怕奔波与苦累,虽挣了许多银两,他对自己节俭,给这两个姑娘,吃穿购置的确是最好的。   就连她那暮家的亲爹,也不一定舍得这般给她花费。   可惜,精心给她布置的闺房院落,暂时还只能当做摆设。   瞧她这对何事都不上心的样子,秦风就觉得气闷。   暮沐见他的神情,似乎对自己糟心的紧,只无奈摇摇头。   心道大惊小怪,不过易个容乔装一下嘛,怎就算委屈了?   就跟玩儿一样的。她心中反而还觉得新鲜。   现下饥荒闹得民不聊生,那皇帝大约已经焦头烂额,估计愁的夜不能寐,年又怎能安心过好。   不过……这本书的主线到底是写啥来的?她只看到前几章的感情线。   暮沐用手多着脸,正好奇的猜测着。   秦婉与家眷们端着餐盘儿走了进来,饭香味霎时溢满整间屋子,唤醒了她腹中的馋虫,从而也打乱了她正思考的心思。   正吃饭,秦风变戏法一般,拿出个四四方方,巴掌大的精致木盒来,他若无其事的递给暮沐,道   “春节礼物”   暮沐毕竟是小女儿心思,她欣喜的收下,直觉放在鼻尖闻了闻,只有这檀木的盒子传出的丝丝香气,再无其他。   “唔,不是胭脂也不是香粉”   她疑惑的看了眼秦风,又轻轻摇了摇,里头发出一些细小的声响。   旁人也都好奇的看着,想知道秦公子,赠姑娘的究竟是何物。   她面色期待的将盒子打开。   只见那红色的绸布中,端端的放着一颗不大不小,圆润的,半透明的绿色珠子,镶嵌在一条镂空的金链子里。   “这颗珠子,是玉石吗?”   她好奇的捏住那链子,提起来左右晃了晃。   “这是悬珠,喜欢吗?”   秦风问道。   “唔,虽然这里头的珠子,较无特色,外头的金链子倒是喜欢的”   她不知道何为悬珠,只觉得瞧起来普普通通,大约是哪种玉吧。   那秦风听了,面色略为哭笑不得。   只道喜欢金子岂不容易,那他何必将这难得的夜明珠送与她。   不懂欣赏的丫头,想罢觉得颇为心疼,便伸手要拿回来。   暮沐护东西的动作倒是敏捷,她一闪,慌得将那珠子系在腰间,倒将那空盒子丢回给他。   那秦风顺手一接,随意搁在桌上,略担心的看着她道   “你这般明晃晃的挂在腰中,不好吧?”   暮沐不在意道“无妨,吾会武功,旁人才抢不走。这是师兄送的,吾自当随身佩戴。”   秦风心道,但是夜里会发光。   也罢,由她去,喜欢便好。   接近傍晚,一个行动较为鬼祟的身影来到暮家的后院外头,那影子一个轻盈的跳跃落地,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朝暮家二小姐的院落飞去。   闺房中熏香袅袅,暖黄的灯火闪烁。   透过纱帘,只见怜秀正在为暮晴精心装扮,她拿着胭脂,在暮晴的眉尾添上最后一笔,称赞道   “我家小姐天生貌美,才貌双全,俨然一位大家闺秀,太后见了,定会喜欢您的。”   暮晴对着铜镜,静静看着镜子中映出的佳人。听了却神色黯然,摇头道   “虽自幼衣食无忧,却仅是碧玉小家女罢了,况且……”   还是庶出……   怜秀不忍她这般贬低自己,道   “小姐自幼便得季将军悉心栽培,旁人羡慕都来不及,又何苦总这般似乎乱想。”   说罢,便扶她去衣柜旁,精心挑选起衣物。   ‘叩叩叩’   “来了,是谁在敲门?”   怜秀走去开门,暮晴自顾选了一件淡朱色的衣裙穿上。   这件款式不仅雅致,颜色也能体现出过节的喜庆,却也不为太过艳丽。   她走到铜镜旁照了照,正满意的点点头,却见那铜镜中,映出一个陌生的脸庞来。吓得她想要尖叫。   那人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道   “莫怕,是我啊。”   “阿姐?”   暮晴惊讶的转过身来,细细瞧她。   只见面前这女子,相貌很是平淡,一点不如她长姐好看,倒是这曼妙纤细的身段儿,较为眼熟。   虽穿着丫鬟的服饰,她若不看脸,便会一眼认出是她阿姐来。   她二人相视一笑,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便一同走出房门去。   临走前,不忘将被她一掌劈晕的怜秀拉至床上,怕她受凉,还贴心的盖上被子。   ……   一辆正向王宫中行驶着的马车中,此刻   暮晴略有不安的坐着,她时不时的还要拉一拉身旁婢女的胳膊。   那‘婢女’,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暮晴情绪的影响,心中竟也慌得紧,丝毫没了之前答应她时候的爽快,反而很是后悔了。   对面坐的便是沈离,他身上穿着一身墨蓝色,绣着四团龙补子的官服。   暮沐倒是第一次瞧见他这般模样,竟觉得很是陌生。   这人相貌本就生的俊美。   今日着官服,不掩自身风流倜傥的气质,反而更添气韵。只道好一个玉树临风的玉面郎君是也。   她正不着痕迹的打量眼前这人时,那沈离凤眼一挑,开口道   “晴儿这婢女,瞧着似乎脸生”   忽然被点名的暮沐,身子竟没出息的不由一颤。   暮晴慌得开口道   “是新来的!世子爷没见过也是正常。”   沈离对她微微一笑,又侧目自上而下,扫了那‘婢女’一眼。   “既是新来的,本世子就替晴儿看看,是否懂得做丫鬟的礼数”   两个姑娘还未得知他所言何意,便见他缓缓说罢,上身悠哉的向后斜倚,伸出一只脚来,也不多言。   暮沐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伸到自己跟前的那只一尘不染的黑色官靴,莫名其妙的朝暮晴看去,用眼神问道,“这是何意啊?”   那暮晴也是一头雾水。   就这般沉静了片刻,暮沐也不好让他的脚老这样伸着,便随手拿出个帕子,象征性的对着他那靴子沾了沾。   随后不忘粗着嗓子道   “好啦,干净了”   哪知她对伪声不太熟,一下装的太过。   音调粗哑的将身旁的暮晴,都吓了一跳,不由得扭过头来,给她挤了挤眼睛,又摇摇头。   暮沐了然的对她点点头,意思是,放心放心。   这二人眉来眼去的情景,全然落在沈离的眼里。   他似是确认了什么,便叹了口气,也不拆穿。   随后将脚收回,重新坐直了身体,不再给与为难。 第50章 第 50 章   “请大人下马车”   不多久,马车缓缓停下。车门外不知是谁的声音响起,暮沐猜想,应是到了。   暮晴骤然紧了紧手中,正握着暮沐穿的那身,丫鬟服饰的衣袖。暮沐察觉到,便微微垂下眼来,安抚了拍拍她的手臂。   她有些无奈心道,这一路上,自己好像一个又大又亮的电灯泡一般。若是她不来,暮晴现下握着的,就会是沈离的衣袖了。   他俩还可以借此良机,多加亲密。   自己和暮晴两个傻透了的,倒真是一个敢开口,一个敢答应。   这般想着,只见沈离已经先行下车,他站稳后又回过身来,贴心的亲自朝暮晴伸出手去。   待暮沐在后边,自己一个人扶着车门蹦下来时,便听到前头,沈离与看守宫门的侍卫说话的声音。   夜色幽幽,泛着白烟。   四周较为空旷,他低沉的声音还未传来,便在空中被风消散了些。只隐约听到是说   “这位姑娘是本世子的未婚妻,奉太后口谕进宫参宴”   暮沐站在寒凉的冷风中,默默仰望着这座庄严的建筑。她看不出是何时期的王宫,只觉和印象中的故宫不大一样。   年代似乎更久远一些。   一眼看去,这两层高大的宫阙城门,上下都守卫森严。城楼之上更是不乏站着许多弓箭射手。   她看着周围,站着许多别家的奴仆,和停放的马车与轿子。又看到沈离带着的几位随身侍从,也已停步不前,各自留在沈府马车旁静静等候着。   果然还是进不去啊,那便没法子了,不过本来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去也罢。   这般想着,暮沐也学着侍从站在马车前,她准备先目送暮晴的背影,等她进去罢,自己在走着回家。   暮晴乖巧的站在沈离身侧,似乎将她带来的‘婢女’忘之脑后。   此刻她早已顾不上旁人如何,只自己的心中,虽忐忑又满怀期待着。便没再回过头来看她。   暮晴先前,紧张了一路子,现下心态已平缓下来。   她自幼跟着季昀四处出游,是见过世面的。如今却是第一次踏入皇宫,所以才有些惶恐不安。   那宫门侍卫形式的按例看了一眼沈离的腰牌,随后退在一旁,做出‘请’的姿态。   见这侍卫已放行,她微微抬手捂住自己雀跃的心口,正了正仪态,想要举步前行,可沈离却迟迟未动步子。   暮晴疑惑地抬眼看他,却见他目光较平日沉稳的看着前方,顿了片刻,目光一闪,似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一般,回身道   “还不跟来?”   正看着这二人背影的暮沐,便与忽的回头的沈离,对上目光。   她愣了愣,直觉回头看看自己的身后,并未看见有他人。便一副迷茫的模样,拿起手指对着自己指了指,不确定问道   “是,与我说话?”   见对方仍是看着她不言,似是默认的意思,只好跟了过去。有些奇怪的是,她这个闲杂人等跟着进入,那侍卫大哥竟不阻拦。   这般不敬业,小心被扣工钱!   已经并不太想跟着进宫的暮沐,一时骑虎难下,在心里颇为意见道。   她没看见的是,那暮晴见沈离招她进来时,那瞬间变得不自在的神情,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这般入了宫,刚走了一段,暮沐便瞧见一群宫女迎面走来。   她们身姿纤盈,迈着小步子。见了沈离,便纷纷屈身行礼,随后低头顺目的从暮沐身旁擦肩路过。   这阵仗,只在电视中见过啊……   暮沐瞧着觉得好看,便不由得回头,又看了看。   “是该要多看看,下人是如何走路的”   沈离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   暮沐一顿,便慌得跟上。   她纳闷的想,这人一直走在前头,怎的能知道她在后头做的小动作,莫非他的后脑勺能视物?好生怪异。   难得进一次王宫,可惜是在夜里头。一路走来,空气中总有冬梅的清香丝丝入鼻,却无法一览这花的风采。   听闻这王上下令,因今年庄稼没什么收成,过年的礼仪一切从简。   那也不至于,连个大红灯笼也不舍得挂罢。四处黑漆漆的,若不是有太监公公掌着灯引路,真便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除夕的家宴么,不知,那人可会也在……   暮沐不知为什么,脑中忽的想起,那半月未见的痴情男配来。   今日这沈离带着暮晴见家中长辈,他若在场,也不知心中会是怎么一番滋味。   “世子爷,前边不远,就快到了”   那公公嗓音尖细,暮沐听着,竟不由的胡乱猜想起这人的‘隐私’问题来。   譬如,几岁入宫变成这样,平日里又如何……总之,想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   正走在长长的围墙之中,并未感到有风吹过,无端端的,那公公手中持着的宫灯霎时灭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中,几人便停了下来。   “咦?奇怪,奴家身上的火折子不见了。劳烦世子爷请在此处等等奴才,去去便回。”   那公公在身上找来找去无果,无奈对沈离道。   “李公公竟也有糊涂的时候,倒是难得一见,请快去快回罢”   那公公‘嗻’了一声,匆匆离去了。   四周黑漆漆一片,又是处在这阴冷的宫墙之下,这无端的,灯怎会灭了,也不知可有幽魂……   暮沐背后起了一丝凉意,不由抬起双手来,拢住胳膊。   她打小就怕黑,现下心中正着发怵。只听黑暗中,那沈离忽然开口   “你应是会武功罢?”   暮沐一听,就知道他问的是自己,只是心中不知他何意。   她不在意的思忖着,会不会武功,关他何事,伪着嗓子开口答道   “回世子话,小的不会武功”   四周又恢复了寂静,忽的耳边有一口热气吹来。   暮沐一个哆嗦,立马就想要大叫起来。一只温热的手掌迅速将她嘴巴捂住,有人俯在她耳旁,轻声道   “不论发生了何事,保护好你妹子。”   “……”   不远处有灯火闪烁,是方才的太监公公回来了。   那大掌悄悄从她的嘴边移开。   暮沐惊魂未定的拍着自己的胸脯,顺了好一会子气才缓过劲来。   她心中将那沈离狠狠咒骂了一顿。   只道这人精,也不知是何时识破了她的身份!那突如其来呼的一口气不打紧,可吓坏你姐姐我了。   想罢,又纳闷起他方才在她耳边,说的那番话来。   这厮说话,似真非真,不能全信,大约又是吓唬她的。   叫她保护暮晴?那他干嘛去呢?   她颇为费解的心道,虽不知真假,但他未免也太高看她了。这混入宫中,她渺小的就像只蚂蚁一般,又有何能力保护什么。   光方才那城门口的一群弓箭手,都能把她射成刺猬。   暮沐想,若是能护得了,她肯定护啊,若是护不了,只能爱莫能助了。   “今日是除夕,府中只吾母妃过来了,她为人和善,晴儿不用害怕,表现得好,说不准还能收到太后的赏赐。”   “晴儿知晓了。”   暮沐一直跟着走到御花园设宴场地的入口,她被宫人拦了下来。   那人先是恭敬的与沈离行了礼,随后道   “里头自有专人伺候,圣上在,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沈离点了点头,他微微侧首,随意吩咐道   “候在外头,不可乱走,别走丢了。”   说罢,正欲带着暮晴入场   “咦?那不是晴儿么?你怎的进宫来了?”   后头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暮沐顺眼看去,那说话的女子已缓缓走到跟前来。   只见是许久未见的相府小姐,赵宝如。   她今日着盛装出席,正是和暮晴差不多大的年纪,行为举止间,已有高贵优雅,端正贤淑之姿。   而她身旁,还跟着几位与她气质颇为相似的女子。   瞧着也都气质出众,举止从容,似乎也是出自望族。   有道是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纵使暮晴生的模样好看,但是想艳压群芳,还是不易的。在场的姑娘小姐们,哪个又有她身份低微?   暮晴面上与她笑笑,神色却有些黯然。   回想她的暮家,虽家财众多,但唯一的遗憾,便是失了暮沐的母亲娘家人的支撑。   她母亲,乃是沈世子母妃年幼的玩伴。家住离皇城较远的青州,父亲曾担任当地府衙县令。谁知嫁的人不同,命运也变得两迁。   一个略微高攀些,嫁给王爷做了正妃,要风得风要雨便有雨。另一个却因任性下嫁了商贾,命运多舛,如今伊人早已魂归故里,往事成烟。   若是暮沐的母亲尚在,有这一官家小姐的名声顶着,暮晴就算是庶女出身,只要姓暮,说出去,也算是个高门家的姑娘。   这些事儿,还都是暮晴的母亲,暮松德的二房李氏,说与暮晴听得。   “咦?这是你家丫鬟吗?”   赵宝如身旁的一位姑娘,见了一旁易了容,未穿宫女服饰的暮沐,好奇问道。   另外一个女子瞧了,随口便道   “这姑娘面生的紧,是宝如的朋友?该不会是第一次入宫,不知宫里有宫女伺候,所以特地带了丫鬟罢?”   她自己说着不觉得有什么,旁的姑娘听在耳中,便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全都被逗乐了,纷纷声音如银铃般,娇笑出声来。   那赵宝如自知暮晴是沈离的未婚妻,她应景的微微挑了下嘴角,瞥了一眼面色有些不善的沈离,道   “好啦,你们几个嘴碎的,随吾进去罢,莫要叫太后等急了。”   说罢,轻轻与暮晴颔首示意一番,便走了进去。   将方才情形尽收眼底的暮沐,略微尴尬的看了看暮晴的神色,正想开口安慰她,叫她不要将方才那人的话放在心上。   孰知暮晴沉静了半晌,竟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仿佛是说,都怪你跟来,害吾出了丑!   “……”   接收到她这般不善的目光,暮沐竟呆愣住。   “好了,该进去了。”   沈离没工夫搭理女人之间的事情,他说罢,便举步,与暮晴双双入了场。 第51章 第 51 章   “老子活该,真是自找的”   暮沐被暮晴那般狠毒的一瞪,只觉得她那颗原本温乎乎的心,瞬时凉了半截。   哼!   看你叫我一声‘阿姐’的份上,就不与你计较了。又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一副不经揍的模样……   若是旁人敢这般,她定将眼珠子挖出来。   她这般想着,也只能是自己消遣自己罢了。   又加上穿着件糟心的丫鬟服,面上捂着层薄薄的面具,不舒适不说,这大过年的,还要独自一人处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站着挨冻。   不仅起不了解气的作用,反而更烦躁了。   姑娘家大了,翅膀硬了,还敢嫌弃起长姐来了。   暮沐忽的便就不气了,她微微一笑,寻思着,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是你将吾招惹来的,若不真给你添些堵来,倒是对不起你方才那般对我的态度了。   暮沐随意向身旁瞧了一眼,盯住一位身穿粉色宫裙的宫女。   见她只身一人向远处走去,她眼神一眯,目露一道危险的神色,嘴角缓缓挑起个弧度来,便抬脚迈开步子,向那宫女的方向尾随而去。   本该是笑的表情,戴着面具的脸却是一副僵硬。叫人瞧着似笑非笑,略显的诡异。   宴席的殿堂场地宽大,大约是进展到中场的时段儿,在坐的众人的目光,此刻全然落在正翩然起舞的一群伶官身上。   没人注意到入口,悄悄混进一个低着头,穿的粉色宫裙的宫女来。   一曲毕,伶官退下,全场静悄悄的。   “咳!好,有赏!咳咳咳……”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引起了那宫女的注意。她悄悄抬起眼望去,远远的观那人的穿着,又是坐在正堂之上,定是皇帝了。   “王上,您可是旧疾犯了?可需唤陈大人来?”   身旁候着的太监见状,略为担忧问道。   “不可,今日除夕,怎好扰了景之与家人团聚。”   那皇上说罢,低头将手抵在下颚上,又闷咳了起来。那幅度,一次较一次更为猛烈,面容也显得痛苦。   那大太监见了不忍,又要开口劝说,余光忽的督见一个小太监跑来,对他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只见那大太监听了,面露喜色道   “启禀皇上,陈景之陈大人在外头参见”   “还不快宣!”   那皇上一喜,连忙道。   外头快速走进来一位身穿文官朝服的男人。   只见他对皇帝跪下拜了拜,那皇上见了,似乎很是激动与欣喜,连连道‘赐座’,就差亲自下座来扶他了。   看来这位大人,是圣上面前的大红人了。   这狗皇帝,莫不是染指了这位大美人?   那悄悄混进来的小宫女,扫了一眼在座的后宫佳丽,果然还是觉得那景之大人的美貌与气质更胜一筹。   那大人又一叩首谢恩,才站起身来,拱手道   “禀圣上,微臣是来与您送药的,见您按时吃了龙体安好,便可安心回家中去,与家人过年了。”   说罢,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瓶,递与过来接药的太监。   那皇上听了,甚是感动。   他接过药瓶,倒出里头仅有的一粒黑色药丸,看也不看便吞入口中,随后接来太监递来的茶水喝下,顺了顺气息,面色瞬时露出舒适的神情。   “景之有心了,只是,这次怎就一粒?”   陈景之低垂着眼睑,笑了一笑,并未立即回答。   这皇上竟也格外耐心的等着。   片刻,只见那大人缓缓抬起头来,他那向来温润的眼眸,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这位,近来对他百般依赖的圣上。   他面上仍挂着柔和的笑意,缓缓开口答道   “因为,只需要这最后一粒了”   那皇上听了,面色露出一丝疑惑来,道   “景之这是何意?莫非,寡人的顽疾好了?”   陈景之静默的注视着靖安帝片刻,那坐在上头的人,同样也在凝视着他。   眼前这一代帝王,生平虽不荒.淫,但也算不得英明,可以说是治国无术,却还宠幸奸臣,听信谗言,长期食用那赵相国从民间寻得的‘长寿’神药,安魂散。   又因总是闷咳,太医院束手无策,只服用陈景之献出的药物,一用便好,可他这药却治不了本,需长期服用。   这人此刻面色红润,精神爽朗,一点也看不出,是长期患有顽疾之人。只是那嘴唇太过红润,接近暗紫,若是毒术高明之人见了,便会心知是慢性中毒的症状。   似乎沉静的时间过长,那大太监发觉这人行为无礼,便尖着嗓子道   “大胆!”   “魏德!不可放肆”   陈景之拱手微微一拜,他那眉宇间的温和,一如往昔,只是那眸色透出的一股幽凉的清冷,却被靖安帝捕捉在眼里。   只听他缓缓开口道   “圣上,也可以这般认为,微臣告退。”   靖安帝未言,那人就自顾转身离去,这一举动就连太后都看不下去,在一旁不悦的开口道   “这陈大人,似乎被皇上宠坏了。竟连基本的礼数,都不识得了。”   迟迟未见皇上答话,太后更是不悦。她转过头来想给与告诫,却顿时一愣,便说不出话来了。   她看到她的儿子,正痴痴的望着那陈景之离去的背影,只是不知为何,那双俊眼却目露悲色,半晌,他黯然的垂下头来,嘴角苦涩的笑了一笑。   下头侧席坐着的沈离,将这一切一丝不漏的看在眼里。他悠悠的举杯,将茶递在嘴边,慢慢品着。   坐他身旁的暮晴似是怕他觉得无趣,便伸出手端起一壶酒,对着一盏空杯,想给他斟上。   只见沈离伸出两指,缓缓遮住那空杯,他挑着嘴角,微笑着睨她一眼,语气不明道   “今日,可不是饮酒的好时候”   暮晴端着酒壶的手一顿,正疑惑的看着他,还未开口询问   ‘嘭!’   只听殿外忽的响起烟花声,惊了场内在座的,皇帝的家眷。   “还未到放烟火的时辰,是谁人这般大胆!”   下边的妃嫔从被吓得呆愣中缓过神来,开始小声的窃窃私语,场面一时有些杂乱,太后皱了皱眉头,语气庄严道   “魏德,你去看看外头发生了何事?”   她说罢,心中仍有些不适,对着皇帝道   “好端端的除夕之夜,这一个个儿的,像什么样子!”   她意有所指的瞧了眼下头,沈离旁边坐着的那丫头,心中越想越是不满,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眉心。   “逢今儿的大喜日子,依哀家看,不如皇帝,给你的侄儿,亲自挑选位合适的女子,当正妃罢。”   暮晴正乖巧坐着的身子,便是一僵。她看了沈离一眼,见他似乎没听见一般,仍一派悠闲自在,无动于衷。   同时感受到对面不远处,赵宝如投来的带有嘲讽的视线。   她搭在双腿上的手,瞬间紧紧的攥住衣物,强忍着心中的委屈,与冒出的一丝恨意,轻轻回她一个不失礼节的颔首。   这靖安帝,自方才陈景之走罢,头脑便有些昏昏沉沉,现下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对旁的事务已力不从心。   太后似乎对他说了什么?   皇帝扭过头去,只瞧见他母后的身影,一分为二,又分三四,重重叠叠摇摆不定,扰的他头晕。   他摇了摇脑袋,强打起精神,玉冠上的流苏,被晃的沙沙作响。   殿外烟火声又响起。   ‘嘭嘭嘭’   一声声,近在咫尺,接连不断。   这次与方才的那声独响不同。   若那声似信号,这次声势却是很大,仿佛能掩盖住在场一切旁的声音。   “来人!来人!”   太后已察觉到不安,她不顾的想大声唤人来,可她一介女流得声音,在这周围,如雷贯耳般的声响下,显得是这般苍白无力。   殿外是隆隆的烟火声,殿内空荡荡,只有太后在大声呐喊,妃子们见向来威严的太后竟失了稳重,也跟着受到了影响,各自六神无主起来。   这场声响持续了很久,终于逐渐停息。   从方才至现在,一个下人都未被传唤进来。   众人并未因这声响停止而放下心,却又因外头忽变的寂静无比而心生恐惧。似殿外,有可怕的吃人魔鬼在暗自操纵着什么一般。   太后静默下来,她瞧一眼靖安帝,只见他面色痛苦的闭目倚着桌案,单手扶着额,那越发红润的不寻常的面上,竟出了丝丝细汗。   定是方才那药有问题!   “来人!快传御医!”   那大太监迟迟未归,场内的宫女,被这怪异的事情吓得瑟瑟发抖,谁人敢跑出去。   “好啊,反了不成!离儿,哀家命你将这些不听话的丫头全都砍了!”   方才混入的那个宫女听到此言,身子忽的一歪,暗道倒霉!   她学别的宫人‘扑通’一声趴跪在地上,做出求饶的模样。   因距离入口较近,她悄悄四处环顾一番,见无人注意她,便悄声无息的,向那大门爬去。 第52章 第 52 章   暮沐无心旁骛的自顾向前匍匐爬行着,眼看就要爬到门槛处,她一喜,更是手脚并用,整个身子竟如壁虎一般灵活。   眼前忽然一闪,有只穿着黑色暗纹官靴的脚,踏了进来,这人似是发现了什么,便顿住步子。随在身后跟着他进来的人,见他不走,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暮沐心中一咯噔,她这般大的一个身影趴在门口,定被发现了。   于是心虚的颤颤巍巍,还未抬脸去看,霎时只觉背部剧烈疼痛,竟是有人一脚颇狠的踩在她背上!   “这宫女想逃,可要一并杀了?”   有人轻轻开口,这声音倒是耳熟,暮沐慌的开口求饶,还不忘伪音道   “别,别杀我!景之大人,我是您的忠诚仰慕者啊……”   她话音落下,那正踩在她背上的脚顿了一顿,便缓缓收了回去。   暮沐痛苦的咳了起来,似乎是被踩出了内伤。   陈景之略为好奇的蹲下来,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副陌生的,平凡到极点的面孔。   他有些遗憾的心道,倒是可惜了这一双,生的明眸善睐的眼睛。   “你无事吧,我拿药给你吃”   他和善一笑,霁月清风。   暮沐却不可置信的瞪住他,奋力摇头   “不用不用,能被您的脚踩出伤来,吾甘之如饴!并不想治好它,请让它在背上,陪伴我一辈子吧!”   “……”   其实若不是见到方才,那皇帝就是吃了这美人的药,才变的神识不清的模样,说不准她就会因沉迷于他的美色,顺从的接来吃了。   说罢,她不顾背部因被狠踩的部位,正火辣辣的生疼,身形麻溜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侧身要逃。   不成想,竟直直对上了一堵坚毅轩昂的胸膛。   她不敢抬眼冒犯,只好垂着眼睛,见这人身着墨蓝色的官袍,补子上绣着一只凶猛无比的狮子。因此刻距离太近,扑面而来的新鲜血腥气味,瞬时侵满她的口鼻。   危险又沉闷的压抑感无形的将她环绕,她余光督见这人手里,那把滴着血的利剑,正泛着阴森的寒光,很是晃眼。   暮沐心里毛毛的,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倒退一步,待看清眼前这男人的面貌,便微微怔在原地。   仍是那浓墨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俊美分明的线条,却是,一副全然陌生的神情。   他的衣物本是暗色,却多处湿透。暮沐直觉的知道,那是被人的鲜血浸湿的。他是一路浴血而来。   他的双眼因杀戮变的血红,眸中泛着刺骨的冷意。利剑在握,开刃染血,他气场全开,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意,似是视众生为蝼蚁,威震天下的修罗。   为何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为了夺得暮晴,不惜造反吗?   她愣愣的看着这样的他,不知所措。   她害怕他那双,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眸色,这会让她从心底,散发出毛骨悚然的感觉,却又无法叫自己挪开眼睛。   他身躯凛凛,站姿总是笔直,此刻正傲视前方,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眼前这个相貌平凡,却一副怯生生,想多看他,又害怕看他的女子。   “滚开”   她静静看他的薄唇一开一合,不知为何,心竟痛了起来。痛的她,竟不自主的流出眼泪。   季昀见这不知死活的宫女,竟仍挡着路不逃,终是失了耐心,垂头看来。却见她满脸泪水的看着自己,不由一怔。   “唔……”   一把剑,无情的刺入毫无防备的宫女胸口,瞬间又快速的拔了出来。   他身旁的副将狠狠将她踢倒在一旁,她甚至,还未来及觉得痛。   许是因她方才奇怪的神色,引得他面无表情扫她一眼。她见他看来,便心有期盼的向他缓缓伸出手去。   察觉到他不知为何,身子僵了一僵,暮沐微微笑了。   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变得好重,好累。累的已经不能继续抬着胳膊,便闭上眼,将手放下了。   完全失去意识前,她淡淡的想,这样也好,她能回家了。   也终于,不会再在他面前,堵着碍眼。   “将军,吾们的事还没办完”   …… 第53章 第 53 章   黑色的浓雾笼罩弥漫在四周,她整个人浑浑沌沌的独自站在迷雾中,思绪尚未清明,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   暮沐脑中空白了半晌,只见那双娟秀的柳眉微微轻蹙,似乎回想到一些不堪的记忆般,面色露出痛楚的表情。   她浓密的长睫微微颤动一番,一直闭着的双眼便缓缓睁开了。   “唔……”   这是哪?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心口一痛,抬手条件反射般摸向自己的胸口,发觉并没有想象中的痛感,才神色落寞的将手缓缓放下了。   脑中浮现出那人没有温度的眸色,仿佛在他面前,只是死了一只渺小的蝼蚁一般。   她嘴角苦涩的笑了一笑,心道,理应如此的,因为她本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啊。   难道,还能奢求谁人的一些怜悯不成……   “临死还被人踢了一脚,真是毫无尊严呢。”暮沐自嘲的心想,还好易了容,不然才叫一个丢脸……   她收了收思绪,告诉自己既然已经结束了,就不要在胡思乱想。   无意的扫了眼周围,这时才迟钝的发现,她不是站在什么黑暗的地方,而是飘在雾色缭绕的夜空之上!   “啊——”   暮沐顿时觉得恐高,她不由吓得一声大叫,身子一歪,竟直直下坠而去。下方似乎有一股隐形的力量,在暗暗牵扯着她的身体,让她不自主的靠近。   远远瞧去,下方的大地一片荒芜,只有稀稀落落的秃枝树木,在夜幕中不规则的立着,像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鬼影一般。   好荒凉啊。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地方,暮沐定睛一看,正底下是一群帐篷。她眼看就要落入其中一间,那帐篷顶端用来固定作用的铁架子尖儿,正泛着锋利的亮光。   “完了……”   还未弄清楚状况,又要被这铁架子扎死了……   暮沐在心中叫苦不迭,只好认命的紧紧闭上眼睛。想象中的痛感却迟迟未传来。   她缓了缓紧皱的脸蛋儿,先是微微睁开一只紧闭的眼睛看了看,随后又不可置信的睁开另一只。   她竟然透过了那帐篷顶,直接落在了里面!   “您怎么了?”   帐篷里一阵突兀的男声响起,吓得暮沐扭头看去,她正想开口解释自己的无意冒犯,待看清楚在场的那二人后,竟呆愣住。   “吾似乎听见,她的声音……”   不远处坐在案桌前,穿着一身铠甲的男人,嗓音低沉的开口呢喃道。   案子上暖色的烛光一闪一闪,照在他的盔甲上,映的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光,暮沐瞧得如真似幻,有一瞬间,竟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她?”   连威闻言有些疑惑,他不知他家将军口中说的是谁,只好如实道   “属下并未听到有何声音”   随后,又有些担忧的皱眉道“您的伤尚未痊愈,可是这些日子劳累所致,出了幻觉?属下给您换药吧。”   连威见他神色疲惫的单手撑在桌上,揉了揉眉心,片刻,才颔首起身,将盔甲一一卸下,举止间将之爱惜的挂放在衣架上。   暮沐站在原地,有些无措的看着连威帮衬季昀一件又一件的脱衣裳,这帐篷空间没有太大,她不知为何他们当她不存在一般。   当他最里头的亵衣,也将要被掀开,刚露出一丝蜜色的结实的胸膛时,她终是忍不住叫出声来,捂着眼睛便向门外跑去。   哪成想无论她怎么跑,都似乎原地踏步一般,竟是一步都走不出去。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暮沐傻眼了,她不死心的又原地扑腾了一阵儿,仍是走不出半步。   “伤口又渗血了,这都好些日子了……”   那男人安静的端正坐着,轮廓分明的脸庞微微低垂,叫人看不清是何表情。那一尊结实精瘦的胸膛,围绕着一圈层层露有血渍的纱布,那被红色晕染了的地方,竟也显得鲜艳好看。   连威动作娴熟的将旧的纱布拆下,神情颇为担忧的看着他心口旁二指处,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只差一点距离就能致命,深色和新长出的浅粉色疤痕交替,显然是愈合又裂开,循环所致的色泽。不难看出,这出招之人,是下了死手的。   “姓沈的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连威不知想到什么,刚骂了一句,见季昀神色不明的眼皮一顿,便住了嘴。   他心中不知他主子是如何想的,细细回想那日,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他只觉到现在还没弄个明白。   只瞧见,主子是听了那暮家二姑娘说话,忽的就变的一副震惊又神不守舍的模样,便挨了那姓沈的一剑暗算。   最可气的,是后来竟不听众人劝言,将触手可得的皇位随意让给了那沈离。   他主子那顿时被人抽干了力气般,颓废又浑浑噩噩的神情,像极了鬼迷心窍,叫人略有些毛骨寒凉。   本是该成为一代武帝的人,现下弄的这般,不得不领那沈离的命,奉旨带伤来到边关赴死似的,此举在外人看来,与发配流放有何区别!模样狼狈至极,难免叫人心中憋闷。   连威无奈琢磨不透主子的心思,只好叹了口气,默默换药。   “天色晚了,您休息吧,若有事在唤我便可。”   连威这些日子已习惯了主子的反常,见他未给答复,神色似是很疲惫的模样,便扶他睡躺在床榻上。   又发觉他没有想睁开眼睛的意思,便会意的给他盖上被褥,轻手轻脚的将染了血的旧纱布收拾妥,吹熄了案上的烛火,悄声走了出去。   帐篷里霎时陷入了黑暗与寂静。   暮沐心中此刻有些五味杂全,现在正不知如何是好。   她方才站在这门口,略有不安的看那连威步步逼近,孰料他根本看不见她,迎面穿透她的身体,直直走了出去。   原来如此,她已是幽魂一缕……   原来穿入这书中,死了也回不去她的世界啊……   她之前有一段儿时间,可总是盼着早点按剧情死掉呀……   暮沐失望的想着。   随后无奈心道,既然变成了鬼魂,又为何牵绊在这人周围不得离去,莫非是想叫她报仇索命才成吗?   可这人并无过错,她的死,也与他无关,只是她自身愚蠢和倒霉害死了自己,随意跟着人入宫,恰巧碰见他罢了。   况且,他们利刃染血,上阵杀敌无数,那么多的人,若都要索命,这帐篷,还站的下吗……   这般无所事事的想着,外头寒风呼啸的声音阵阵响起,她虽感觉不到冷,确是仍然有些怕黑。   暮沐双手环住胳膊抚了抚,下意识的向那正在安睡的人看去,直觉想接近他壮胆。   犹豫一番,想起他那日猩红泛着杀意的眼睛,竟又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疯了吗?他可比鬼可怕多了!   况且曾经他每每见到她的时候,眼中似乎总是闪过厌恶,便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又将目光投向案桌,这一回倒是没在犹豫,身体轻飘飘的向那把椅子飘去。准备先坐上一夜,或者趴桌上试试看,鬼能不能睡着。   桌子距离床榻较近,她的余光似乎看到有东西泛着绿光。   那光色有些微弱,暮沐心中好奇是什么东西在发光,便飘过去,想看个仔细。   “呀!”   黑暗之中,她看到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正略为空洞看向一处,似乎是透过黑暗,想些什么。   原来床榻上的那人并未入睡,暮沐冷不丁看到他在黑暗中睁着双眼,吓得她不小心叫出声来,又慌的条件反射般捂住嘴巴,怕被他听见似的。   片刻后才像想起现状一般,只好耸了耸肩膀,觉得自己真是多虑了。   她已经死了,他不仅看不见她,也不会听见她的声音。   “哼,凶巴巴的人也会失眠吗?”   暮沐直觉的开口,她说罢,得意的扬了扬嘴角,竟觉得颇为爽快。心中霎时燃起了一株邪恶的小火苗来,便想继续过把嘴瘾,尽情的侮辱他一番!   想起以往,他对她总充满恶意,似乎从那一年上元节,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对她毫无好感。   谁稀罕似的。   暮沐撇撇嘴,打量了半天,孰料这人除了性子冰冷些,无论是外貌,或是品德与作风,似乎真的没什么话柄可言。她憋了半天,实在挑不出毛病,才闷闷道   “啧,你瞧你,怎变的眼圈这样黑,胡子这样长,这副憔悴又难看的模样,也怪不得吾妹子会移情于沈离”   说罢忽的见他身体一颤,吓得她慌的屏住气,连连后退几步,不敢再随意放肆了。   只见她睁着圆润润的大眼睛,细细的观察他的神色。就这般安静了许久,见他只是方才动了一下,现在已经闭上眼睛,逐渐呼吸均匀,便又安下心来。   “哼,还想吓我?我才不怕你了!我现在可是鬼,应该你怕我才对!”   她说罢,抬手对他做了个鬼脸,似乎觉得自己这个举动有趣,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丝毫未觉得,在黑暗中这笑声的诡异之感。   又过了半晌,床上的人仍是安安稳稳的睡着。   她站在床边看着他安逸无害的睡颜,叹了口气,又不知该做什么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他这憔悴的有些虚弱的脸色,让她回想起之前在村子里,他的腿被砍伤的那段日子,他似乎也是这副模样。   这引起了她的恻隐之心,她这么静静看着他面如雕刻的精致侧颜,鬼斧神差的,竟伸出手去想抚上去,作为安抚。   “你没成功对吗?”   她白皙纤细的手指尖儿,停顿在快要触碰到他脸庞肌肤的距离,顿了一顿,便收了回去。   “早就劝过你,何必非做多情之人,看你现在的样子,后悔了没?”   她叹了口气,无意的垂眼,看到那发着绿光的来源,原来是季昀随意搭在被褥上的一只手里,轻轻握着的一颗珠子。   很显然,他方才未睡,也许是在把玩这东西。   暮沐蹲下来,近距离的想仔细的看看,又发觉那珠子,比方才更亮了一些。   她心中只觉眼熟,忽的想起,这珠子不是除夕那日,秦风送她的那颗吗?   “原来师兄送我的珠子,是夜明珠啊?吾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玉珠……真漂亮”   她由心的赞美,不由得伸出手,想摸摸那颗珠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当她的手快要触碰到的时候,那光色似乎更亮了一些。   只是有一部分,却总是暗着,像是被弄脏了一样。暮沐有些不悦,她疑惑道   “我的珠子,死之前明明戴在身上的,为何会在你这?堂堂一位将军,竟贪财到拿死人的东西,也不怕晦气。”   睡觉都握在手里,不怕做噩梦吗。   想来也对,一个满身杀戮的人,连鬼神都会远离三分,又怎会怕这个……   竟还弄脏了,沾了也不知是哪个人的血迹。看样子是已经渗透在里面,擦都擦不干净了。   “这个,是吾师兄送我的新年礼,吾心中很是喜欢的,可惜只戴了一天……”   说到这,想起秦风与秦婉二人,也不知,他二人现在可还好……怕是,连她已经死了都不知道罢。   她想着,也许是收拾尸体的小兵捡到了,给季昀的也说不定呢?总比落别人手中强些。   暮沐心中,忽的涌出一丝莫名的难过,她看了一眼那熟睡的男人,再也没心情调侃什么。   虽然她也做不了别的什么,只垂着头,默默的飘回了椅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之中,那床榻之上的男人缓缓睁开双眼。   他侧目看向手中的那颗夜明珠,发觉那珠子已恢复了往常微弱的光线。一瞬间,他的眼中竟流露出了无措的神色。迷茫,又带有无助,似乎是绝望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冒个泡…… 第54章 第 54 章   此时正值晌午,季昀的几位亲信正在他的营帐中议事。   暮沐虽觉得百般无聊,却又别无他法。   她看见这些人,就觉得胸闷气短,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捅了她一刀,害的她现在困在这么个鬼地方。   怪不得有‘冤鬼’这一说法,大概指的就是她这种,死都不知道是谁杀的这种鬼罢!   她站在尽可能远离季昀的最大范围的位置,胡思乱想着。随意搭眼,粗略的估量一下,她只能离开季昀大约八米左右的长度。   经过了这般无聊的几天时日,暮沐终是知道,为何这季昀瞧起来,会这般憔悴的模样了。   她琢磨,许是因夺位失败,连带着无法娶得心上人暮晴这件事情,对他心理造成的打击太大,以至于每日只见他夜里,总握着那颗发光的夜明珠子翻来覆去,久不能寐。许着实太过疲惫,只到了凌晨才渐渐昏睡,过不一会儿却又天亮了。   这样连日连夜的不得好生休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吧?   没想到这位往日英姿飒爽又威风凛凛的青年将军,心里承受打击的能力居然这般差。以往还真是高估了他!   “将军,还有几十里便到沙门关。方才手下来报,大将军前些日子已收到遣回的圣旨,据说是新皇念多年护国有功,欲他回去领赏封侯。大将军在昨日已动身回皇城了。”   围在案桌周围的其中一个面生的男人开口道。   “岂有此理!这个时候让大将军回皇城,分明就是要借此控制我们,好让咱们有软肋在他手中!”   另一位副将道。   “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新皇此举虽情有可原,但他也不想想,当时的情形,若不是我们将军主动放弃,哪能轮到他一个黄毛小子当皇帝!若非如此,现早已整个天下都是咱们的,谁还稀罕他一个侯爵之位!”   这位副将说着,似乎又想起季昀随意禅位这不明智的一举,便抬眼不满的看他一眼。敢怒不敢言,只好恨铁不成钢般,狠狠地叹了口气。   连威听着这些长辈的略为大逆不道之言,虽心中认同,却不由得小心看一眼季昀的脸色。只见他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其实对他而言,无论主子做什么决定,他都是心无怨言,抱有支持的态度。比起这些,他最近更为担忧的,是季昀的身体状况。   从皇城到这里,已赶了很遥远的路程。路途颠簸,他被沈离刺中的那一剑伤口,一路总在流血。   现下其实季昀的威信,已渐渐不能服众,在场的这几位前辈,虽面上不显,心中却已认定他是难成大器的胆小怕事之辈,加上因这伤势恶化在此地已经停留了几日,若还是迟迟不能赶路,实在令人心忧。   这些事情,主子心中不可能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吾知道了,父将既已离开,边关不能失了人手,传令下去,即刻启程吧”   众人听了这话,终是满意了些,便告退了出去。营长内又恢复了季昀一人,和一只看不见的女鬼。   暮沐离的老远,看他仍维持着方才坐着的姿势,正微微发呆。她抬腿便走过去,想看个究竟,孰料刚走到桌子前,他忽然面色一怒,拿起手边的茶壶便用力一扔,将之摔了个粉碎。   “还好吾躲得快,不然说不定,就被砸的魂飞魄散了……”   暮沐抚了抚心魂未定的胸口,小声嘟囔一番,想着既然还有力气摔东西,看来也没什么事儿嘛。   说罢,怕他还会有突然的举动吓到自己,便又飘回八米处,离他远远的。   众人很快便整装上路,季昀骑在马上,暮沐被一股引力拖拽着,自动飘在他后头。   怎么跟栓绳遛狗子似的?可就差有根绳子套她脖子上了。   这般被牵着走,暮沐不太开心。   关边的寒风很凌厉,却不影响晌午的阳光明亮刺眼。   暮沐只觉得浑身有了难受的知觉,从头到脚都很难耐,她似乎,神情越来越混沌,身体竟也渐渐变的透明。   “我……我不行了……”   她再也受不了这种感觉,她知道,鬼是怕阳光的。到底是被晒的魂飞魄散,还是藏在季昀身边?   暮沐想了想,还是保命要紧,便咬了咬牙,飞上前去,骑在他的身后的马背上。   阳光仍然照在她的后背上,她感觉到身上被火灼烧的感觉越来越刺痛。   “冒,冒犯了……”   暮沐有些脸红,但没别的法子,她飘进他的衣襟中,附着于那颗夜明珠内了。   正手握缰绳,目光看着前方的季昀,不知为何,觉得周围的温度似乎比方才更低了一些。   他已许久不能好生休息,伤口似乎又在忍忍作痛,加上这忽然莫名出现的,从头到脚泛着的寒意,让他更为虚弱。   马蹄锵锵前行,走了不知是几公里。   “将军掉下马了!”   空旷的荒地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前方的队伍霎时乱了手脚。   士兵将他们昏迷的将军抬入马车中,军医把脉后告诉他们,他许是因伤口感染,得了严重的风寒,脉象很弱。一时半会儿,许是醒不了了。   暮沐从夜明珠里钻了出来,坐在他身边,微微叹了口气,道“对不住啊,原来,鬼真的会危害生人的健康……”   她转眼一想,不就是害他得了个风寒嘛?过不了几日就该好了,可她若是被晒死,问题可就严重了。   “反正我是被你手下杀的,你就当补偿我好了!”   况且,这样一来,你也能因此睡个好觉了。   是夜,原地扎营。   季昀没有转醒的迹象,营帐外士兵轮流看守。军医想法子喂了药让他喝了几滴后,无奈的摇着头走出去。   暮沐见那军医摇头叹息,束手无策的神色,便有些不悦。   真是庸医,一点风寒都治不好,还不如季昀他自己的医术高明,真不知为何要请个庸医在军营中混吃混喝。   “喂!你可不要有事儿,我现在只能存在于在你的周围,你若死了,我才不要呆在死人旁边”   暮沐看着他越发苍白如雪的面色,略有些干裂的嘴唇,不由得皱了皱眉。许是怕一身鬼气又侵蚀他,便又离了远远的。   “唔……”   一丝虚弱又暗哑的声音若有若无的响起。   暮沐警觉的抬眼看来,以为他是醒了。却见他的五官紧皱,似是睡不安稳,在做噩梦。   她暗自摇了摇头,倒是有些好奇,这人会做什么样的噩梦?   许是他的心结吧,一直得不到的执念,导致他变的这般脆弱。   虽然知道这是男配的一贯标配,可怎么也算是熟人了,看起来也着实可怜的紧。哪怕在梦里成全一番也是好的,就当做善事……   只见黑暗的帐篷内,瞬间亮起了一道寒光,一瞬间快速钻进了床上躺着的那人的眉心,消失不见了。   咦?   这熟悉的地方,不正是暮家吗?   院子里宴请了好多宾客,是有什么喜事了?   暮沐飘在院子里,看着下人端着食物走来走去,还是完全没人能看到她。   众人之中,她一眼便看到醒目一张圆桌上,正坐着一个很是眼熟的纤细的身影。素发素衣的装扮,发丝只用与衣物相同的发带随意绑着。这人,不正是她自己吗?   暮沐想起来了,他梦到的这个场景,不正是在两年前,暮晴的及笄礼上?   原来如此,这一天,是因为她的故意而为,才致使暮晴离他而去的源头所在!所以他在潜意识里,才对这一天耿耿于怀,就连做梦,也会梦到!   好吧……暮沐有些心虚,这件事无论如何想,她都有不可推卸的一大半的责任。   她颇有些内疚的想,就在你的梦里,让你开心一次吧。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只是不知此时宴会进行到了哪里,只要座位上的“她”还未来得及做蠢事,一切就能来得及挽回。   思及此处,她又化身一道光亮,瞬间附上他的梦里,“她”自己的身体。   “唔……”   一只鬼魂,附在梦中人身上,身体竟也逐渐有了知觉。大约因梦中的人,本就生活在人的梦境里的缘故吧。   方才对这身体猛地一冲,现下还未适应,她竟有些头昏,不得不伸手,揉了揉一侧的眼尾。或许对鬼来说,附体是件消耗极大的事情。   “怎了?”   她正闭着目揉眼部的穴道,忽听身旁有人关切的问道。   许是这些日子,当鬼久了,如今第一次被人看到,被人问话,暮沐心中,竟莫名泛起了一丝心酸……   “可是哪里不舒服?为何哭?”   这低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似乎还带了些焦急似的。   他这一句说罢可好,旁的人都侧过脸来看她。   暮沐见状,只好按耐住心中的一丝不耐烦,她垂着头,低声解释道   “多谢季将军关心,只是沙子迷了眼睛,现在已无事了”   她说罢,余光见那人似乎不再开口,便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抬眼一瞬不眨的,认真盯着对面的沈离。   现在只等他过来,然后拿他下手了。   “他已有心上人,看也无用”   “咳……”   暮沐听到身旁这人的话,便被口水呛到,一时情急,竟没注意有谁伸出手来,细心的为她拍背。   “你,你说什么?”   她缓过气,不可置信的看向那梦中的季昀,却见他正直直的看着自己。   他见她抬脸看来,面上似乎瞬间闪过一丝不自在,而后便挑了挑薄唇,与她温和的笑了一笑,并未答话。   “……”   暮沐一呆,愣愣的又把脸转了回来。细腻白皙的脸蛋儿,却悄悄浮出一丝淡淡的红晕来,还连带着耳朵尖儿。   她莫名其妙道,这人,好好的,对人家姑娘笑什么笑呢。   之前的真实场景中,有这一段儿吗?她也记不清了。   余光仍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不知是否是她多心,那视线,为何灼热而强烈?   她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心中泛起了怀疑,为了确认,便又扭过头来看向季昀,却发现,他在自顾品茶,并未看她。   暮晴行了及笄礼,戴上了发簪,欢喜的走来入座了。   她和暮沐记忆中的一样,被季昀呵护的烂漫无邪,两只眼睛这么的闪闪亮亮,如装满了星河。   “阿策哥哥,沈世子,你们来啦!”   “恭喜晴儿,从今日起,你就是大姑娘了”   暮沐竖着耳朵听着这二位璧人的对话,和以前无异,这才消除了疑虑。   这时,沈离看出了暮沐的无聊,端着杯子走来坐下。   “妹子”   暮沐听了,心下竟有一些感慨,她抬眼看向沈离,应声道“见过世子”   沈离的表情,仍是那副似真似假,玩味的看她。一开口,说着与之前相同的话。   “呵,上次不还直呼我名讳来着?数日不见,妹子竟对为兄,生疏成这样了?”   暮沐闻言,微微一笑,过了片刻,轻声道“若说我与您称呼,吾觉得这些,都不大合适”   “哦?那妹子觉得,该如何称呼本世子才合适呢?”   暮沐闻言,心知他是装傻,这次却不能和他打哑谜。她有些紧张,便坐直了身体,为自己斟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她伸手解下自己脖颈间的兔子玉佩递在沈离面前,微微笑道“这是什么,世子该不会不知道吧?”   果不其然,那沈离拉下脸面,并不看那玉佩,冷笑道“妹子这是何意,莫非你认为,现下这个场合,是讨论这事儿的时机吗?”   暮沐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的向季昀看去,却正对上他复杂的目光,似乎包含了些许语言,她却看不懂其中的含义,却直觉觉得,他认为她是错的。   傻子,我这样做,才是对的。暮晴将是属于你的,最起码,在你的梦里会是。   她收回目光,挨向沈离的耳朵,学他玩味的悄声道“吾知道你想悔婚,但若是,我有东西能帮你得到你最想要的呢?”   沈离忽然便就笑了,他也挨向她的耳朵,道“有意思,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   “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   这声音说的很轻,却让沈离大惊失色的看向她的脸,却见她神色淡淡,仍春风细雨,满不在乎,不由得疑虑。   “说来听听”   这二人你来我往,若无旁人。   “嘻,沈世子与阿姐,感情竟这般亲昵,说不完的悄悄话似的”   暮晴有些羡慕的与季昀说道,却见他似乎没听见一般,面无表情,独自安静的饮着茶水。   “我如何相信,你区区一介女子,竟能有改善饥荒的法子?”   “正如这世间,不会有过不去的困难,动动脑筋,法子总会有的,只是需要时间”   “多久?”   “多则两年,少则一年。”   沈离沉默了,他看了一眼坐在季昀身旁,那明媚动人的女子,心中似乎正在衡量。   暮沐势在必得的笑了一笑,不动声色的等着。   她所言半真半假,但只要用她造大棚的法子,定能糊弄住他,只要拖到那人在梦里娶了暮晴,一切尘埃落定,便行了。   心中正盘算着出神,忽然一杯茶水出现,放在她的面前。   她疑惑的像身旁看去,又对上那双往日里冰冷,今天却异常温和的眸色。   “渴了吧,姑娘家,嘴唇都干了”   暮沐闻言,又是一阵呆愣。她直觉的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乎,真的是有些渴了。   “多,多谢了”   虽觉得不太妥当,但她也不好拒绝他的好意,便拿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却因喝的速度有些快,又差点呛着。   那人就这般静静的看着她这傻气的样子,顿了片刻,微微又笑了。   暮沐一时默然,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的神情,是笑,却目含悲戚。她正想开口与他说些什么,却听那沈离忽然道   “若是你骗了我呢?”   暮沐便不得不转过身来,与他无奈道   “若骗了你,只好任杀任刮,悉听尊便了”   沈离目光冰冷的盯着她神色观察许久,半晌,恢复了往日的语气   “也罢,谅你也不敢欺骗本世子,如若不然,可得小心你的小命咯,你说是吧?娘子?”   暮沐受不了他这副转变神速,有好多种面孔的人,但这事儿总归谈成了。她方才要求他在两年内不准纳妾,这下不用担心他与季昀抢女主了。   这般想着,心中便松了口气,她腻着喉咙甜甜答到   “那是自然,夫君?希望你早日来向爹爹提亲咯”   附近众人听见这姑娘的话,不禁窃窃私语起来,可她恍若未闻,丝毫不在乎。   沈离见她言行如此大胆放浪,竟广众之下这样称呼未婚男子,心中更是不喜,面上只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早晚有一天会让她尝到,敢强迫他沈离,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清策哥哥,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暮晴忽然一声惊呼,众人看去,只见是季昀手中的茶杯不知为何碎了,锋利的瓷片渣子镶嵌在肉中,鲜血直流。   暮沐也看了过去,那整只手掌血肉模糊的,叫人不忍直视。   怎会出这样的意外?她略有担忧的看着下人拿来药包,暮晴匆忙接来想为他包扎。   他却忽的伸出另一只手将药包拿过,放在了暮沐的面前。   暮沐不知所以然的对上季昀深邃的眸子,略为迟钝的终于意会到,他竟是要她来为他包扎!   “这……男女有别,将军与我并不熟识,还是叫晴儿来吧”   她略有为难的说完,按耐住心中的一丝异样,淡淡撇开眼。   忽然发觉有些头昏,不仅如此,似乎身体还有些陌生的燥热之感。   暮沐寻思着,既然已无继续留下的理由,她也该为这二人腾出空间增进感情,好让他们早日成亲才是。便道了句失礼,缓缓起身向自己的院子中走去。   自也看不到,被留在那桌上,正被暮晴细心包扎着伤口的男人,本是英俊的面目,却因双眼充满阴霾而变的狰狞。 第55章 第 55 章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红成这样?”   喜儿扶暮沐坐在梨木椅子上,给她倒了杯水,随后有些担忧的看她一饮而尽后,又将空杯递过来,欲叫她重新倒满,似乎渴的紧。   可是那品茶用的紫砂小杯子,根本喝不了多少水,暮沐浑身燥热,口唇与喉咙发干的厉害。   她将杯子向桌上随意一丢,从喜儿的手中拿过茶壶,就这般仰着修长的脖颈,对着那茶壶嘴儿“咕噜噜”的,将茶水快速喝光了。   “呼,爽快!”   她的脑袋此刻沉甸甸的,已逐渐有些意识不清。脸色因热气而泛着不寻常的红晕。   喜儿见她神情娇憨,倒是以为她喝醉了酒,便摇了摇头,解了她的外衫衣裙,用力气将她扶到绣床上去。在为她盖好被褥后随手将淡朱色的纱帐拉下,隔着幔帐道   “小姐先乖乖睡一觉,喜儿去给你煮醒酒汤来”   暮沐显然是听到了,她迷迷糊糊道“煮醒酒汤做甚,吾又没醉酒……不用去,等那人梦醒了,自然就好了”   喜儿皱眉,只道什么人啊梦啊的。   她见过那些个爱喝酒的醉汉,明明醉的快要不省人事,还偏说自己没醉,小姐此刻都说胡话了,定醉的很厉害。   想罢,便不做理会,她走到门前,“吱”的一声将门关上,便自顾离去了。   暮沐躺在绣床上,仍是热的紧,她闭着眼睛,一脚踢开被褥,朦胧呓语道“好难受……我快要热死了……”   她说罢,额头忽觉有冰冰凉凉的触感,很是舒服,她贪恋的用双手握住,将那东西贴在她柔软滚烫的脸颊之上,却仍是觉得还远远不够……   脸上那冰凉的物什似乎顿了一顿,便想要抽开。暮沐仿佛有感应一般,用力的紧紧握住。   那似乎是一只手,冰的她很舒服。   “别,别拿走……给我贴一下……喜儿最听话,对吧?”   她说罢,站在床边的人,却迟迟未有声音。半晌,只听那人缓缓道   “吾并非你的丫鬟,我现在,该走了”   这声音低沉带有磁性,很是好听,她记得的。于是便是一顿,慌的将那手松开了。   她睁开眼睛,只觉视线一片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只好又重新闭上。   “你看起来似乎很难受,我可以帮你。若是你开口,吾便留下来”   暮沐闻言,便又将眼睛微微睁开,她双目略为空洞的看向床顶幔帐的一处,半晌,轻轻摇了摇头,道   “你不该来这里,快走罢,若叫人看到,便要误会了”   又是一阵寂静,暮沐神色混沌,忍耐着燥热之感,迷糊的想着,怎会这样?   她的脑海中,忽的闪过一丝怀疑的想法,随后便暗自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怎会有谁想对她下药,许是这身体最近不太好,发烧了吧。   纱帐外已半晌没了声响,想他应该早已走了。暮沐放下防备,用胳膊支起上身来,想去给自己倒杯水。她伸出手来掀开幔帘,却又是一愣,有些惊讶的结巴道   “你,你为何还不走?”   她顿了片刻,忽然恍然大悟道“是你给我下药?你在报复我!”   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似的,却仍是头昏的厉害,只好一手扶住床边,另一只手抚着脑袋。却见那模糊的身影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让她觉得心虚和危险。   “报复?与吾说说,你是对我做了什么事,才会觉得我报复你”   男人弯下腰来与她平视,见她难受的蹙着眉头的小脸,面上闪过些许自责。   暮沐闻言便彻底懂了,这是他的梦境,所以不似旁的人只停留在两年前,他应是什么都知道的……   “老实告诉我,你特意跑出去买这种药,是想做什么?”   他直起身,伸出那只未受伤的左手,轻柔的抚摸她的脑袋,与较为冷漠的语气不同,目光竟带有一丝爱怜。   暮沐僵直着后背,丝毫不敢妄动,此刻脑袋感受到他轻柔的动作,只觉得毛骨悚然,生怕他摸着摸着,就忽然用力给捏碎了……   迟迟未得到答案,他也不在意,只幽幽的看她片刻,摸着脑勺发丝的手停下了,忽的就用力向前一推,吓得她嘤咛一声,面色一白。   只见他单手环着她的后脑,低身侧面附上她的耳,好看的薄唇,忽与她耳上的发丝印下一个吻。   “不说也没关系,吾现在已送上门来,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吾全都会答应你”   他与她耳边轻语罢,缓缓挑起嘴角,目光却有些空洞,不知是在对梦中的“她”说话,还是朝着虚无的过往。   暮沐不知是因他所言,还是那个浅吻所致,她乱了呼吸。尽管努力压制,胸口却还是急促的起伏着,便不敢睁开眼。   事情似乎比她想的还要麻烦,他心中的怨气莫非演变到,不再执着于得到女主,而且想狠狠地报复她才能泄气吗?   若是前者,她还能弥补的帮帮他,拖住那沈离,可后者,怎么都不成的……士可杀不可辱!   “季,季将军……都是误会”   “你还不承认!”   那人忽的就怒了,他眉目紧皱,双眼冒出暗红的戾气,一把将她直直向后推倒在床榻上。虽铺了一层被褥,她的脑袋还是发出“咚!”的一声响,暮沐瞬间头昏眼花,疼得眼中泛泪,二人都愣了。   许是受到了过大的惊吓,她已变成鬼魂的魂魄,不受控制的分离出“她”的身体,轻轻的飘回了空中,   附体了大约一个时辰,对她来说已消耗极大了,若再次立刻附上去,怕是不能的。   “对,对不起……”   她看到那季昀呆愣的站在原地,眼睛里的猩红还未褪去,竟是满脸的慌乱与不知所措。   他紧握到颤抖的拳头,似是自责又无处发泄,“咚”的一声捶向一旁,撑挂纱帐用途的床柱。那深褐色的木头“吱吱啦啦”,裂出了缝子。   床上的“她”失了动静,从方才便一动不动的。   季昀显然察觉到了,他神色急切的将碍事儿的帐子随意一扯,挨着她欺身俯进床里,双肘撑在她头的两侧,轻轻拍打她褪去红晕,却变的苍白的脸颊,颤抖的声音道   “沐儿……”   这人第一次唤她小名,让正飘在空中偷看的她本尊,鬼身一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这人喜怒无常,她都快要习惯了。   而且她知道人被附身后,会虚弱的晕一会儿罢了,正常的很。果不其然,才片刻便听到   “唔……”   床上的“她”悠悠转醒,只觉身体被重物压着无法动弹。她散大的瞳孔尚未聚焦,迷茫的看着眼前一张放大的脸。   待缓过神来还未尖叫,只听有木头“咔嚓”断裂的声响,头顶的淡朱色纱帐子便飘落下来,轻轻覆盖在二人身上。   “是你,季昀?”   空间瞬间变的窄小的纱帐底下,只听两年前的“她”,惊讶又好奇的开口道。   还维持着撑在她上头姿势的季昀,正想腾出一只手来摸她方才磕到的脑袋,闻言便是一顿,目光深邃的看着语气变的判若二人的“她”,未说话。   “你,现在在我床上?”她扭头想看一看周围,奈何被帐子遮住,什么都看不见。   她见那季昀如实的点了点头,便歪着脑袋,一脸沉思的模样,不多会儿,似乎自言自语道“看样子,计划成功了……”   季昀自是听到了,他只觉呼吸一窒……竟有些不知作何反应。又听那有些娇气的声音响起   “冒昧问一下,我们生米煮成熟饭了吗?”   飘在空中的女鬼脚一歪,差点掉在地上。她老脸通红的想着,这样没脸皮的话,还真符合她的性子……   她不知道那季昀听了是何表情,不过十有八九,定会动怒。梦里的她,也很会找死呢……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季昀沉默不答,便又直觉问道   “没有吗?”   季昀目光一闪,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番,缓了缓,正色的答道   “不,有的”   “……哦”   不知为何,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看着她的目光变的炽热,她不由得小脸逐渐红了起来。   随后她目光下移,瞧了瞧他完整的衣着,又瞧了瞧自己的。只觉自己的外衫虽不见了,可里衣却完好无损啊。   她有些不解,穿着衣物,如何煮饭?便迟疑道   “可是……”   “没有可是,确实有了。”   “……哦”   这般又安静了……   “她”抬起一只纤纤玉手,抚上他的胸膛,想推一推他。   孰知隔着布料,竟也能感受到精实的触感与滚烫的温度,便慌的收了回去,将手握在自己胸前。不自在的小声道   “你,你要起来吗?”   季昀将她的娇羞举动收入眼底,竟也跟着不自在,闻言霎时竟像个毛头小子般,‘唰’的一下坐了起来。   他没发觉自己乱了阵脚,只俊脸泛红,心脏乱跳,仿佛二人真的发生那事儿了一般……   “小姐!你怎么把门给锁了,醒酒汤做好啦!”   屏风外头,房门被喜儿敲得“啪啪”作响,梦中两年前的“暮沐”,心中竟有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不过这正和了她的心意。她还处在,是抱着要按剧情死掉,早日回家的心情的时期。   只见“她”一副神色没落的模样,颇为装腔作势道“将军不如,从窗户走罢。这件事,吾就当没发生过。”   季昀闻言不语,他岂会不明白她的小把戏,只是心中,仍是从未有过的欢喜。   “你不喜欢沈离了?”   他忽然开口,却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离?我喜欢他做甚?”   说罢,才又恍然大悟道“是哦,我与他有婚约,这可如何是好……”   季昀一瞬不眨的盯着她的神情,只见她似乎将方才在宴中,与沈离的那些亲近,全都忘了似的。   他有些难耐的闭目,嘴角自嘲的挑了挑,半晌,开口道   “为何想嫁我”   那“暮沐”见他问的直白,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磕磕巴巴道   “自是,爱,爱慕将军呀”   她说的,也不全是假话。毕竟知道他的性格,觉得他虽对旁人很凶,却对女主很专一,很温柔。虽与她的立场不同,确是有些讨厌不起来的。   只见他闻言,面色淡淡。恍了一会儿神后,与她开口道   “吾知道了,你先在家中,安心等着便可。”   “暮沐”闻言很是诧异,这么简单?   她以为他会强烈反对,还会因她下药而骂她,羞辱她,然后她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他强娶她来着……   就这般愣神中,面前忽的一暗,那季昀不知何时站在“她”床前。   他对视着她那双疑惑的眸子片刻,忽的俯下身来,伸手环住她的后脑,对着她圆润光洁的额头亲了一亲,低声沙哑道   “吾也,爱慕与你”   他转身离去,留下神情呆愣的“暮沐”独自坐在床中,“她”竟后知后觉的,心跳不已……   一直飘在空中看着一切的女鬼,面色显然也与这梦中的自己无异。 第56章 第 56 章   随着木门的打开,只听到门外喜儿的一声惊呼与语无伦次   “呀!季将军?您……您怎的在这……”   转瞬之间,眼前出现许多像快进一样的画面。   她看到暮松德急匆匆的涌入她的闺房里,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面色从颇有不悦的疑问与指责,而后竟瞬间变的满脸欣喜,就这般又风风火火的走出去,吩咐下人准备嫁衣了!   周围的景象不断的渲染转换,也不知梦中过了多久的时日。其中暮晴的娘亲跑来故意羞辱,下人拿来嫁衣与梦里的她试穿,这些画面匆匆闪过,暮沐面无表情,像个无聊的看客一般。   只见梦中的她,度着步子缓缓走到院中的凳子上坐下来,一只胳膊支在石桌上,撑着她那娟秀的下巴,目光漫无目的的移向不远处的树木之上。   暮沐也随着梦中的自己,向那树木看去,记得原本绿的茂盛的叶子,竟已泛黄,快要凋落。   季节都变换了,许是过了很久的模样,在她看来,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罢了,自是没有缓慢的感觉。不过这梦境的主人,竟迟迟未再现身过。   眼看这日的夕阳又缓缓落幕,黑暗降临,张狂的涌入空中所剩无几的淡色余晖中,暮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觉得无趣,这便想起身,去寻找提前脱离梦境的方法。   她大约鬼迷了心窍,才会浪费时间偷窥这无聊的梦境,听他说什么‘也爱慕她’的鬼话。   暮沐挑了挑嘴角,忍不住微微摇了摇脑袋,心想道,他是什么人设,你难道还不清楚?实在是不该听了那话,有所期待的与梦里的她一起等着。   梦里的她是两年前的自己,心有所盼,想要回家,而现在的她已知道,回不去了。   不远处所处她闺房的屋顶之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黑影,悄声无息,如同鬼影。   梦中的她不经意回头,后知后觉的忽的看到,吓得一个激灵,再一睁眼,便被人捂住了嘴巴。   只听耳边那熟悉悦耳的声音响起,她心中竟有一丝悸动。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安心。   “莫怕,是我”   “……”   那手的力道不轻不重的捂着,确认她不会叫喊后,他缓了片刻,便将她松开了。   “您……这么晚了,怎的……”   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的缘故,或是忽的见了他,心中略有些紧张,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动。   傍晚的夜幕迷离,走廊里已掌了灯,可那几个灯笼离院中较远,她视线模模糊糊,只能隐约看到对面,他那高大身躯的轮廓,既熟悉又陌生。   不知为何,直觉他此刻,面容应是在淡淡笑着的,于是,她也轻轻对他笑了笑,并不管他能不能看到。   “你开心?”   “啊?”   冷不丁被他一问,她笑容一僵,正想要否认道“我……”   “是因见了吾,才觉得欢喜的?”   “唔……”   还未说话,她又是一愣。想了一想,便只好不予否认的点了点头。她无奈心道,这明显,只是礼貌的表情呀……   正暗自吐槽着,身子竟忽的被一股大力环住,身形踉跄的被揽在了他怀中。强烈的气息瞬间将她围绕。   那梦中的暮沐蹙起秀眉,她压下逐渐快速跳动的心脉,与心底油然而生的异样感觉……   只觉被陌生的男人冒犯,一时忘了自己想接近他的目的,身体自我保护的反射一般,伸手对着他的胸口狠狠拍了一掌,想将面前这举止不妥的人一掌拍退。   孰料只听到那人闷哼一声,身形却是纹丝未动,而环抱着她的双手,反而更加用力,勒的她有些喘不过气了。   “季……季昀!”   她有些气急败坏,却又不敢大声喧哗,怕将下人引来,只好语气略凶,声调很小的喊到。   记得听他说,他二人在那日,已有了亲密的关系,她想着若是因为这个,也许这举动,也算是正常了?   那……那也不成……虽如了她的意,可这进展太快,她还是觉得别扭的。   良久,她终是等到他松开了些力道,只觉他弯身耸搭在自己肩上的下巴,硌得自己肩膀很痛,便向后挪了挪身子,抽出双手来拖住他的脸,费力将他的下巴抬起来。   月光之下,只见他英俊如雕刻的精致脸庞上,那双深邃的俊目下方,有两道水光斑驳,正被月光反射的盈盈发亮。   “这是……”   暮沐抚上他的脸,用柔嫩的手指触摸他面上的不明水渍,半晌,惊奇道   “这难道……是泪水吗?”   那人淡淡移开目光不答,似乎被发现了想隐藏的秘事一般,肢体变得有些僵硬。   只转瞬的时间,又快速抬起眸来,借着白皙的月光,一瞬不眨的看着她温柔的眉眼,似要刻在心里。   明明未到深秋,却泛起雾色,与她距离这般近,眼前这人竟也显得如梦似幻,看不真切。   “是我刚刚打了你,很疼吗?”   暮沐不知他所想,她神色无措的低下头,有些自责的双手搅在一起。   着实是没想到,会把一个身形顶天立地的壮硕男儿,给打的哭了。   见他不说话,她更为内疚。想了想,便大胆的伸出手,对着他的胸口衣物,窸窸窣窣的扒拉。就在他的衣襟要被她拉开,差点露出里衣的时候,她的手却被他一把握住。   她一愣,先是以为惹了他生气,便噤声不敢妄动,缓了片刻,却并未感受出怒意,她放宽了心,便像哄孩童似的,温和与他道   “都是我不好,吾给你吹一吹,揉一揉就不疼了”   只觉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掌滚烫炙热,害的她的脸蛋,都有些泛红发热。她挣了两下,却也未能挣开,只好微微叹了口气,道   “真是小心眼,若不然……你也打我一下?”她撇撇嘴,随后闭上眼睛,做出一副大义当先的神情,睁眼偷看,却又见他一动不动的,只好接着无奈道   “好啦,若实在恨我的举动,只要你别哭了,待日后成了亲,任你对我百般凌虐惩罚,吾绝无怨言”   说罢,对他俏皮的笑了笑,想逗他开心,这人却像个石头一样,没有一丝愉悦的反应。   真是难哄,她想着。抬眼见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一番,嘴角微微颤动罢,竟神色有些悲戚的挑了挑,只听缓缓开口   “吾不会……”   “不会什么?”   暮沐见他只说一半便又没了声响,刚想接着问,这么久不来寻她,是否反悔,不想娶她了?忽听不远处,走廊里喜儿的声音响起   “小姐,该就寝了!快回屋罢!”   “这便去了!”   她的院中,虽原本就没几个下人,但她仍怕他被人发现。这倒叫她觉得有一种,与他私会的紧张感了,便慌的心虚答了回去。   “我要回房了,您也回家去吧,多谢来看我。”   说罢便福了福身,见他仍在原地,似没听到一般,也不介意,抬起步子侧过他身旁,擦肩走了。   “沐儿……”   她忍住使自己不回头,走了一小段,忽听他喊她,便直觉的‘嗯?’了一声,回过身来疑惑的看他。   只见他被包围在一团朦胧的夜色之中,只有那双眸色隐隐晶莹透着亮。见她回过身来,他的身子动了动,随后颇为急切向着她的方向跨了半步,却又不知为何,隐忍般停下了。   “您可是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我……”   他有很多话未来及说,还想告诉她,他病了,得了一种,总是莫名心痛的怪病,他太想她了,方才,便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   可他是个不会说这些软话的愚人,碍于礼数,便只好在原地站着,独自落寞的,用目光不舍得瞧她。   只见她顿了顿,举起脚步欲向他走来,他未来及欣慰,忽听到一声尖锐刺耳的鸡鸣声震耳欲聋。   眼前佳人被惊扰的花容失色,伸出双手欲涌向他,他直觉的想快速接住,却在这一瞬间,陷入了黑暗。   天空破晓,鸡鸣时分,大梦方醒。   熟悉的营帐之中,只剩下一人孤独的躺在黑暗中。   季昀双目无神的睁着眼睛,环绕周围,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也许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心已空,留下的躯壳,无非行尸走肉,再也无人能与填满。 第57章 第 57 章   大约两年后   “话说,当今得宠的暮贵妃生辰将至,边关持续了近两年的战事又传来即将得胜的消息,新皇龙颜大悦,为百姓开仓放粮,与天同庆。   百姓得了温饱,靖国逐渐恢复了繁荣,大家都庆幸再无当年饥荒猖獗,流民遍地的凄凉景象。”   皇城里的庆丰楼,许是名字应景,如今生意仍是热火如茶。   大堂之中原本弹曲儿的台子上,不知是何时,加了说书的项目。只见那台子上坐着的身着一袭布衣的说书先生,正津津有味的讲述着,靖国近来的事遇。奇怪的是,那台下与二楼的听众,多数都是妙龄女子,看他的目光,竟一脸痴迷。   “要说前年这饥荒,得多亏那暮贵妃家中,献上那制作琉璃棚的法子,来年庄稼的收成,这才得以改善。话说这暮贵妃,不仅人生的倾国倾城,医术也很是高明,竟然,还懂得治理饥荒之术!可谓,是位传奇一般的女子……”   他醒木一拍,话锋一转,遂讲到了边关,与蛮夷的战事之上   “话说饥荒之年,民不聊生,却又被邻国看准了时机,竟举兵来犯!季侯爷年事已高,本以为封了侯爵,能安享晚年,所幸虎父无犬子,他膝下虎儿,单名‘昀’字,遂继承了大将军之位,血战沙场,有道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这位将军在军粮严重供给不足的严峻环境下,竟也连连险胜,实乃神勇非凡……”   ‘咚!’   一枚亮晃晃,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子,精准无比的抛入这说书先生的桌子前头,接打赏用的盘子里,砸出一道响亮的声音,引来众人的视线。   “好大的手笔啊……”   台下的小姑娘们小声议论,纷纷扭头寻找这位赏家的身影。   陈景之便抬眼,看向二楼的正对着他的雅间儿窗子,一眼便看到他的这位常客。   是位眉清目秀,面容散发着温柔善意的姑娘,她此刻正上身斜倚在窗台,一手托着下巴,悠闲自在的盯着他瞧,与他目光交汇,便与他得意一笑,丝毫不在意自己制造出的这番响动。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这姑娘,明明外貌瞧起来,斯文乖巧的紧,为何举动却总是出人意料。   不过今时今日,他已沦落至卖艺为生,自然是不能将贵客拒之千里,这五十两银子,已足够他良久的花销。   “陈公子,留步呀”   出了庆丰楼,正往家中走去的陈景之,闻声便顿住脚步。他微笑着回过头来,等着那正慌慌张张小跑,追赶他而来的那位贵客。   见她停在他跟前,气喘呼呼的模样,正努力平稳呼吸,才拱手有礼道   “暮姑娘”   那姑娘闻言皱眉,有些不悦道   “你为何总唤我暮姑娘?吾说过很多次,我姓秦,叫秦阿福!”   陈景之但笑不语,半晌,答道“听闻您兄长说,你之前大病一场,失了记忆,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也是正常的。”   这位秦姑娘闻言,撇撇嘴心道,又是这句!她家哥哥与姐姐都姓秦,这人非说她姓暮,相比之下,她定是要相信她哥哥呀。但她不懂,为何这人非要骗她。   “您匆忙寻我来,可有事儿?”   陈景之见她走神儿,又瞧了瞧她因小跑而有些凌乱了的发髻,便有些好笑的开口问道。   “也没旁的事儿……”   阿福闻言,倒有些羞涩,一副难以开口的模样,陈景之见状,便习以为常的问道“可是还想听,那位年轻有为的将军,在战场上英勇的事迹?”   阿福忙不迭的点头,有些开心道“还是你懂我,那些银子,果然没白花!”   陈景之倒是有些无言,他缓了缓,终是皱眉,隐晦道   “依吾看,暮姑娘还是不要如此挥霍,据听闻,你哥哥的生意,已大不如从前……”   见她不在意的又点点头,陈景之也不知,她是否有听进去这劝言,不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也管不了什么,便与她一道,找了处地方喝茶。   “那边关已断粮数日,皇城却迟迟未见应援,将士军心不稳,暗下私传是圣上放弃了他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季将军用军规,严惩了这些散布谣言的人,当夜便带领身边那些武功高强的亲兵,竟潜入敌方的帐篷处,用暗器悄声无息的将守夜巡逻的敌兵全都杀了,他擅长毒术,又在空中撒了迷人心智的毒粉,运了不少粮草回来应急!拿不下的,便一把火给烧的精光!这才得以缓解之前的粮草之急……”   “哇!这真是……大快人心,好厉害呀”   陈景之一边喝茶,一边给她讲故事,听得她直呼爽快,对那位故事中的主角,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您接着说,接着说呀!”   阿福见他的杯子空了,自觉地满上,又乖乖的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睁着一双水润的葡萄眼珠子,亮晶晶的看着他,忍不住开口催促着。   陈景之并未接着讲下去,他端起茶杯,抬眼,意味不明的看了这姑娘一眼,叹了口气,似是无心喝茶,便又将杯子放下了。   “唔……怎的了?陈公子似乎有心事吗?”   他笑了笑,只道这姑娘病愈后,许是因当时失血过多,脑子缺了氧,醒来便记不得从前的事情,性子因此变得不再顾虑,不似旁的姑娘三从四德,倒是纯粹了很多。不过因缺氧还没变的痴傻,已经是万幸多福。   “实不相瞒,有要紧事儿的倒不是在下,而是您欣赏的,这位将军。”   “是季将军?要紧事儿?多大的事呢?”   阿福一听,是与她的偶像有关,便有些紧张的问道。   “怎说呢,大概命不久矣。”   “什么?这么严重!”   陈景之点点头,他沉吟一番,便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对她开口。犹豫半晌,摇头道   “就算您知道,恐怕也做不了什么,恕在下直言,您只是姑娘家,书听多了,有些英雄情节罢了,和那些个酒楼里等着听他的故事的女子并无不同,今日,就到此吧。”   说罢,便欲起身,却被她拦着了。   他抬眸,竟看到她的一向柔和眼中,有些怒意,只听道   “您怎可这般说,就算是英雄情节又如何,如今外头战火纷乱,他身为将军,不顾自身安危保家卫国,守护着我们,吾与众人一同仰慕他,难道不可吗?”   她说罢,咬住唇瓣,低头想了想,又抬头问道“究竟是何事呀?如果有我能帮的了地方,吾一定帮的!”   陈景之噗嗤便笑了,他道   “其实那将军相貌不扬,身材矮小不说,豁牙歪嘴,还满脸麻子,就算这样,你也情愿帮他?”   阿福被口水呛到,咳了一咳,她半信半疑的瞅了他一眼,见他一本正经的正看着她,不像是在说笑,便失了底气道   “不……不会吧?可我听传言,不是这样描述的呀……”   “呵,都说是传言了,你还信?”   阿福咬住下唇,不说话了。   陈景之目光嘲讽的将她神情收进眼底,他有些失望,摇了摇头。   只见她脸色一番挣扎,忽然大义凛然的拍了一下桌子,“咚”的一声响,又引别人侧目,将他吓了一跳。   “英雄就是英雄!皆因他的所作作为才配的上这二字!是丑是美又如何!你且说来,吾秦阿福定不是胆小之人。”   陈景之眯起眸子,盯她半晌,终是笑了一笑,道   “您且附耳过来……”   “什么?要我去边关?您开什么玩笑!”   陈景之悠然一笑,端起杯子吹了吹茶水,轻描淡写道   “这人背腹受敌,外有那些个蛮夷敌国,加上两年前逼宫一事,旁人眼中,俨然是个乱臣贼子,新皇防的紧。若非如此,也不会屡屡给边关断粮,无非是想给他施压,最好是,死在外头。”   “在下也只是得知,您家兄的产业近两年扩张很大,饥荒时旁人拿地无用,纷纷贱卖,他却散尽家财,大量征收,如今风调雨顺,收成颇丰,此刻若拿出一些粮食接济一下边关的将士,应该不是难事罢了。”   阿福闻言点点头,她咬唇思忖一番,犹豫道   “吾家兄妹,皆是道士养大的孩子,尤其是我家阿兄,他为人乐善好施,布施乃是常事,粮食倒不是问题……只是……”   她也有听兄长讲过自家的起家史,据说那年,他不忍看饥荒之下,满地流民的惨象,是将全部的卖琉璃门窗钱,全用在了大量买地播种上面。   她想着,在那位什么暮贵妃,未将做琉璃棚的法子献给圣上之前,他们家制作的琉璃,可老值钱了!   凑巧天时地利人和,搭了棚降了雨,收成甚好,也不枉费花了这般多的心血。如今他家的产量,虽不敢夸下海口,但确算是粮食大户的。   只是,远在边关,想给运过去,可要有些难度的。非亲非故,又何必费这些个心思。   陈景之颔首,他谅解道   “在下只是见姑娘喜听这位将军的事迹,才这般越距一问罢了,并无他意,这人是死是活,也与我这个说书的无关。”说到此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倏地变得阴冷,幽幽道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今时今日的处境,也无非是自己当日的选择,确是无须可怜!只怪吾选错了人……”   阿福有些听不懂他说什么,想来,也许是他们二人的往事罢。   “天色不早了,您一个姑娘家,早些回家吧。”   这次,他倒真的走了。留下这姑娘一人,呆呆的回想这陈景之说的话。   屡屡给边关断粮……无非是想他死在外头罢了……   季将军……   季昀……   不知为何,她对这个名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心就变得好生压抑,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双血红的,泛着杀意的眼睛,没有温度,冰冷的叫人害怕。   也不知那双眼睛的主人,究竟是何人……   阿福打了个寒战,她抚了抚自己的胳膊,回过神心道,虽然她平日喜爱听书,但要她去边关救援,她却没这个胆子……   那边关兵荒马乱的,可非儿戏!哪里有呆在皇城安逸……   这位将军身材矮小,又满脸麻子,这般其貌不扬,与她幻想的书中的高大峻伟的将军形象截然相反嘛!   但既然陈公子与她开了口……   若是不答应,难道要白白看着浴血奋战着的将士,因断粮而饿死战败吗……   还打着仗就敢断粮,万一真被敌军破了战线涌进来,孰轻孰重都分不清,这圣上,莫非脑子不好使,是个傻的!   只见挨着临街窗户的茶馆中,独自坐着一位衣裙靓丽,相貌眉目清秀的姑娘,唇红齿白的,模样很是讨喜,身旁也未见跟个丫鬟。她此刻秀眉紧锁,也不知是为何事烦忧,引了街中的过路人频频回头探赏,她也浑然不觉。   半晌,忽听‘啪’的一声,只见这姑娘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   “差点就被姓陈的坑了!吾一个女流之辈,爱莫能助!明天开始,换本故事听!” 第58章 第 58 章   “阿福!你今日又去哪里了?”   皇城中近两年出现的大户人家,秦家的三姑娘秦阿福。   平日里,总揣着一包银两,在外头学别人吃喝玩乐,饮茶听曲儿,在旁人眼里,若非是个女孩子,那便妥妥的是个纨绔小子!   时不时的,还能惹出点小麻烦来。   今日,她故意挑在天有些黑的时间回来,没成想,这二姐秦婉,却早已守在大门口等着她!   “今日可与人打架没有?”   秦婉粗粗鲁鲁的将她抓进院子里,双手叉着腰,一副严厉的管家婆的神情问道。   只见她瞪着一双貌美的杏眼,用黑眼珠子滴溜溜的上下打量阿福,对着她穿的那身青蓝色的锦绣料子的裙子细细观看,似乎是在检查,看有没有受损的痕迹似的。   阿福清了清嗓子,她被看的有些不自在。   只道她这二姐,瞧起来身段纤细,实际却是个力大无比,不好惹的!便也不得不妥协,当下乖乖的站在一边。   遂想起上次,自己与人打架的事儿。   其实对方挑衅在先,对方的家长,只因自己的儿子被打的肿头肿脸,竟就专门找到府上,当着她兄长的面,对她好生的一阵数落!   她有理说不清,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委屈,低头小声嘟囔道   “都说了多少次了,是上次那些个小混混先惹得我,吾若不还手,岂不白白挨打,空有一身武艺……”   “你还有理了,你说说,好人家的姑娘,会女扮男装,跑到那烟花巷柳之地吗!若不是有我拦着,你的腿,那天就被兄长打断了!”   秦婉一听便生气了,好似这人还未悔改,便翻起旧账道   “上次你将前街那做玉石生意的李家次子,与陈家的独子,还有那个哪家,就是那个做布匹生意的那个?四五个小伙子,都打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咱家赔了他们不少银两不说,知不知道你这万花楼一战,都成名人了你!这今后还怎的找婆家,这哪家敢要你啊?”   秦婉越说越是烦躁。   之前还想着,她幼时那爱玩,常带着自己满山跑着捉鸡打鸟的性子,会随着年龄的长大逐渐褪去。   谁知一觉醒来,又恢复了原样,她现在的年龄,在这当地都已经算是……算是老姑娘了!   这般想着,只见阿福不以为然道   “吾那不是因为好奇,才想进那百花楼看看的嘛!至于你说的那事儿,有姐姐在吾上头顶着,吾有什么可担忧的,您还是先担心自己罢!”   秦婉听了这话,瞪了她一眼,便沉默了。   阿福见她忽然禁了声,以为是自个儿说错话,惹她不开心了,便有些自责。   刚想开口认错,只听她淡淡道   “吾并非是你想的,我早已有了意中人的。”   阿福闻言一怔,随后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连忙追问道   “秦婉,你所言可是真的?吾怎么不知道?”   随后想起自己失忆的事儿,便又懊恼的摸了摸脑袋,无奈道   “对哦,我大约是忘记了……”   秦婉未在意她直呼自己名讳,仿佛近来习惯了一般,只笑了笑,回答道   “傻丫头,现在告诉你也不迟啊,吾的意中人,是一位将士,现在人在边关。”   只见她语调变的百般柔情,神情很是甜蜜模样,道   “他叫连威,其实你见过的,我们约好了,要等他回来。说来也快,这一转眼,也已经两年了。”   阿福闻言,神情竟瞬间一言难尽起来。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今日,陈景之与她说的那些话,一时面色凝重,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秦婉自是了解她的,她敏感的察觉到阿福的情绪变化,便问道   “怎了?哪里不对吗?”   阿福思忖了半晌,她小心翼翼的抬眼问道   “如果……吾是说如果……若边关情况紧急,将士很可能战败,但军规严格,也不许做逃兵,你的意中人,很可能会战死沙场,若这样,阿姐可能接受……吗……”   秦婉听闻罢,情绪竟立马变的激动,她大声答道   “绝无可能!怎会如此!现下四处流传着喜事,都说战事将要胜了,又怎会是你说的这样!你是不是听了什么消息?快告知与我!”   秦婉这番情绪不稳的句句逼问,眼睛里瞬间泛起了泪花,竟一副要泫然欲泣的模样。   阿福一看,吓都吓坏了,哪里还敢如实回答,连忙开口哄道   “好姐姐,没有的事儿!你快别这样……全是我故意胡说,想吓唬姐姐的,放心吧,战事将要胜了,你的意中人很快就要凯旋归来了!”   “真是没轻没重的,竟拿这事儿来吓我,吾不理你了!”   她见秦婉听了这话,这才舒展开眉头,惊魂未定的拿出绣帕来,沾了沾眼泪,随后娇嗔她一眼,赌气般转身,头也不回的向房中走去,留阿福自己在原地呆着。   这下子,秦阿福心中,可真是无奈了。只见她愁眉不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阿福烦恼的心想,照秦婉这死心眼的性子,只口头上一个约定,便等了人家两年。   还记得近来,有不少媒婆屡屡登门,欲给她说门亲事,全被她婉言拒绝,原来,是这个原因……   如若她那男人,真是个短命的,那……那她还不会一抹脖子跟着去了!   那可不成!她可就这一个姐姐!   阿福冷静下来,深思半晌,幽幽的叹了口气,便认命一般,开口喊道   “钱大!你过来过来,赶快过来……”   ……   “姑娘,哎哟!好痛……公,公子……”   “哼,何事啊?”   阿福揉了揉捶的有些痛的手背,睨了正与她说话的钱大一眼,悠哉说罢,便继续拿起地图来仔细观摩。   “我是说啊,您逼迫我们,挨个的偷空了秦家的大大小小的粮仓,不照做便要宰了我们,却只给大公子留了一张纸条……小的是担心……待被大公子抓到,咱们下场也是个死呀!”   “有这个闲工夫胡乱担心,还不如赶快帮我研究研究,到底走哪条水路,离边关最近呢!”   阿福表面上撇撇嘴,不予理会钱大的抱怨,其实内心,也很是没底的……   她记得那日,对着钱大连蒙带吓,终是悄悄带领宅子里的家丁,连夜拿了库房里的银子,租下两艘容量很大的船只,又临时雇了人手牛车,前去她家柳庄那边儿的粮仓,花了整整一宿的时间搬运,才将这船舱给装满。   不过……   也不知那边关有多少将士,也不知她尽的这些微薄之力,能够他们几天的伙食。   可若再去别儿地方的粮仓运粮,那就有些远,会被她哥哥发现,时间便来不及了。   看着那船舱里满满的粮草,即将都要白白赠人,说实在的,她有些心疼……   不过救人如救火,这都是为了那个不叫人省心的秦婉二姐呀!   至于粮食么,本来就是用来吃的,重新种不就有了吗?   她心虚的安慰着自己,仍然实在不能想象,当秦风打开粮仓的大门,面对着所剩无几的几旦粮食,会是何表情……   江水滔滔,风有些大,所幸行船倒是平稳。   阿福拒绝了钱大要给她披上斗篷的举动,她倒是挺贪恋这凉意,只觉微风轻拂在面上,被吹得很是惬意。   只是由于怕被晒黑,便习惯性拿了绣花的粉纱披肩叠了几叠,将脑袋与脖颈,都围的严严实实的。丝毫忘了自己穿着一身男装,此举不仅没有阳刚之气,那女人的绣花披肩围在脑袋后边儿,更是娘气的紧。   船只早就驶入了无人的荒野之地,两岸杂草丛生,夜里头鬼哭狼叫的,也不知是何种生物在啼鸣,吓得她兢兢克克,半宿入不了眠。   这般一日又一日,所见之处都是水,刚开始觉得稀奇,后来看多了,也难免觉得乏味。   这两艘大船都是同一家店家的,船夫是位花甲老翁,但身子骨硬朗,船上的水手是都是这位老翁的亲信,个个年轻力壮,因常年水上为生,皮肤晒得黝黑。   刚开始的几日,阿福戒心很重,私底下悄悄吩咐了家丁,吃的食物与水,都要叫拿银针试过才许吃,现下,也逐渐信任了他们。   “吴老伯,还有多久才会到那沙门关呀!”   “快了快了,公子可是着急了?”   吴老伯抚了抚胡子,看了看这位声音软绵,举止有些秀秀气气的,瞧起来涉世未深的粉面公子。   半晌,道   “实不相瞒,咱们走水运,其实到不了你说的,将士驻扎的地方。”   阿福一听,便呆住了。   吴老伯又抚了抚胡须,道   “公子莫急,这打仗运粮,本就是难事,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说的就是这个理儿啊!”   他见这粉嫩的公子,只呆愣愣的站着,仍是无言,摇头想了一想,又解释道   “有道是‘大漠沙如雪,燕山月如钩’,这沙门关附近全是黄沙,若能水运,又岂会沦落到,需要您来馈赠物资呢?”   阿福闻言,神情变的焉焉的,心也凉了半截。   这下,漂在水上,去也不是,回也不是,真真成了进退两难。   但她已经走到这了,这般回去,岂不是任由她那素未蒙面的姐夫,在边关等死吗!这可关乎到她阿姐的终身大事啊!   她又生气这老头,知道这些还早不说,偏偏现在才说!   那吴老伯看到她眼中的怒气,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呵呵’一笑,只道哪里有人,会拒接生意上门的。   “小公子,您也别急,办法还是有的。”   这老翁神秘一笑,道   “距离沙门关,隔一个城镇,向西远二百里的地方,有个岸口。据老朽所知,当地那城镇的百姓,大多都是往此河流处打水,咱们可以停靠在这儿,你只需上岸,再去寻得将士来接应便可。”   二百里路程,脚程快的,来回起码也要两天,不过又没旁的法子可用,便强打起精神,点头道   “那也只好如此了……” 第59章 第 59 章   待阿福这一行,从皇城来的这两艘大船,终是接近了沙门关的地域,寻了一处荒废已久的渡口,停靠在岸边。   这距离出发的时间,也已过了许久。   “沙城渡口”   钱大抬头瞧着渡口的桥梁上挂着的老旧牌匾,嘴角不自觉念出声来。   他听到脚步声,便转过头,欣喜的对来人道   “公子,咱们到了!”   阿福轻轻的颔首,她好奇的环顾周围这空旷的地方,一眼望去,只觉地形复杂,竟无人烟。   钱大先行一脚跨到渡口的木板上,那年久的有些腐朽的木头发出“吱拉”的声响,他站稳脚后,便伸出手抓住阿福递来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将她拉了上去。   不远处一排陈旧的木桩上,静落着数只黑漆漆的鸟类,都睁着豆大的眼珠子,见了生人,竟也未害怕飞走。   “那是,好大的乌鸦……”   阿福被那些鸟盯的有些后背泛凉,心中竟冒出一种,像是被饥饿已久的猎手认定成食物,只静静等待时机一般的奇怪想法。   她不自觉吞了吞口水,有些被惊吓之后的怒意,便弯身随意捡了一块石头,狠狠向那群乌鸦丢去。   只见那群乌鸦被惊扰,瞬间扑闪着翅膀,“呱呱”的叫着,很快便飞走了。   她无视众人不解的正盯着她瞧的目光,拍打着手中的土,得意道   “一群臭鸟,还敢吓本公子,有本事别跑呀!”   一阵风刮来,她忽的安静了。不知是否多心,只觉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四周半人高的野草丛窸窸窣窣,直觉有人。   “不好!快回船上!”   她话音刚落,耳边只听见‘嗖’的一声,正在船上指挥水手忙活的吴老伯,竟发出一声惨叫。   那几个水手都未反应发生了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吴老伯面容痛苦的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的站不稳,‘扑通’一下,竟一头栽到河里!   “阿叔!”   “阿叔!”   船上的人大惊失色,脱了外衣便要往下跳去救人。   阿福被吴老伯中箭的一幕吓坏了,她耳中又听到数个弓箭张开的声音,心下猛一咯噔,大喊道   “有流寇!快躲起来!”   却是来不及的,箭已离弦,断无回戈。   血色染满了她的视线。   被忽如其来的袭击,受了惊吓的阿福,忽的心口一阵憋闷,似是旧伤留下的后遗症发作。   她分不清耳边呼啸的,是风,还是箭雨。船上接连的惨叫,与阵阵扑通落水声一起,扰乱了河边原有的宁静。   阿福面色难忍的捂着心口,窒息的痛苦袭满全身,她冷汗淋漓,支撑不住的跪倒在地上,费力的大口大口的呼吸。   实在不能叫他们一起等死,她失去意识前,用尽了全力推开想扶起她的家丁,撕心喊道。   “你们别管我!快去找连威!快跑!”   ……   “唔……”   阿福睁开眼睛,看到一片很是脏乱,布有许多尘土与蜘蛛网的木头搭建的屋顶,似乎是间柴房。   她略有迷茫半晌,忽的大喊道   “钱大钱二他们!”   这便想挣扎的站起身,却无奈的发现自己的上身被竟绳索绑着。她低头看了一眼足有人手腕粗的绳子,不禁皱了眉头,忽然听门外有男人粗狂的声音   “里头的小子好像醒了,要不要去告诉当家的?”   门‘哐当’一下被踹开,一个大汉站在门口向里看,这人体型高大壮硕,竟把柴房的门口,给挡了个严实。   只有零落的几处缝隙中,透进去一些光亮。因背着光,阿福瞧不清那人的相貌。   “醒了?”   那人开口,声音老成,阿福估测着,大约四五十岁左右。她张张嘴,却出于害怕,竟未发出声来。   那大汉冷笑一声,许是嫌柴房太小,转身走到院子里,一撩衣袍,悠哉的坐在了椅子上。   阿福轻易的被人拎着起来,踉跄的推出柴房,一把丢在那人面前。由于双手被绑在身后,她保持不了平衡,便摔了个扎实,眼泪都飘了出来。   船上的水手是她目睹着死的了,这些个,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也不知这些贼子,会怎样处置她……   阿福现下是真的觉得恐惧了,她害怕的看了看这些,眼中泛着阴冷与奸诈,嘴角带着嘲讽瞧着她的人,鼻头一酸,竟想大哭。   她后悔了,再也不觉得兄长与阿姐,处处管着她的行为讨厌了,   这般想着,站的与她较近的一名男子,咧着嘴坏笑的在她身旁蹲下,悠哉的伸手,五指用力捏住她粉嫩的,此刻沾了些灰尘的脸,对着左右瞧了瞧。   阿福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捏的很疼,似乎要肿起来了。   “他娘的,这脸这么软,这小子长得,和个娘们似的!”   “别他妈胡说,老子可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娘们,当家的,你说是不是?”   另一个也蹲了下来,近距离的盯着她的脸瞧,说话时的热息,带着臭味,阿福闻到罢,自心底泛起了恶心,她忍了忍,‘哇’的一声,竟吐了捏着她脸的流寇一身。   “操!给老子找死”   那大汉反射的跳了起来,他瞅了瞅衣服上的污秽,便面色狰狞的看着阿福,竟一把拔出刀来对她的脸指着。   与那锋利的长刀,距离近在咫尺,她幽幽的看着那森冷的刀尖儿,生死就在面前,一时竟不在怕了。   只见她嘴角微挑,冷笑一声,便闭上眼睛,缓缓仰起修长白皙的脖颈,等着他举刀似的。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自眼尾滑落,她绝望的想,兄长,阿姐,再见了。   殊不知她被绑着的纤细身段儿,本就显得娇弱不堪,花容月色的脸,此刻又这番闭目迷离,任人鱼肉的模样,   疼痛迟迟未传来,那大汉忽的歪头‘噗’的一声吐口唾沫,将刀用力往腰间的刀鞘中收回,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子往上一抬,勒的她皱眉嘤咛了一声,只听恶狠狠道   “叫老子看看你是男是女!”   说罢一把扯破她的外衫,阿福听到自己衣帛撕裂的声响,慌乱之下,运了内力,反腿一脚踢向这贼人的下巴。   这人没有防范,只听‘啪嗒’一声脆响,冷不丁被顺着力道踢倒在地上,顿时龇牙咧嘴的捂着嘴,疼的‘哇哇’大叫。   周围看好戏的那些个贼子,竟大笑起来。   “啧啧,六哥连个小子都搞不定,丢人现眼,还不快起开!”   阿福惊魂未定的扫了眼四周,竟然看到不远处的土墙底下,散放着靖国将士的盔甲与盾牌。   她一时以为,许是这些贼子做的别的伤天害理的事儿,得到的战利品罢。随后一想却是不对!   这些人若是当地的流寇,口音为何完全没有当地的方言?   她悄悄抬眼,重新打量了这些人的行为举止,只见个个神色虽然面中带痞,却是五官端正,未有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面相,也没有特别丑陋的。   个头的高度竟都差不多的相同,站姿笔直,显然是精挑细选出的人,受了严格训练的。   这般想着,阿福看向那院中,唯一一个坐着的人,想必,他是这些人的头领了。   只见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那男人看着这群人玩乐,外表并没有土匪流寇的凶煞模样,浓眉大眼,反而有些将领般的气质沉稳。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阿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许久未说话,又连续受了这么多惊吓,一开口,声音竟像只蚊子一样又细又小,“你们……”   原以为没人能听见,没成想这群人的目光,竟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   此刻,那领头模样的人倒开了口,   “一帮熊孙子,现下闹腾够了?”   他‘哼’了一声,目光移向地上的阿福,随意开口问道   “你是皇城来的?”   见阿福点了点头,他眼睛一眯,泛出一丝危险之色,沉声道   “皇城来的,运了整整两大船粮食,你是那皇帝小儿派来的使臣?”   阿福见他面色变得不善,慌得连忙摇头否认   “不不不!我只是个商人罢了,你们……你们是将士吗?”   “将士?”   那男人闻言,与身旁的同伴对视冷笑一番,对她道   “对啊,我们当然是将士,你是贩粮的商人?”   见阿福又未否认的点头罢,与她冷笑道   “若你是想把粮食卖与我们,那恐怕你要失望了,因为……我们只会抢,不会买。既然你不是使臣……”   说罢,他对身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手下会意,当下冷了面色,只见他‘嗖’的一声拔出刀 来,步步像阿福逼近。   阿福瞧见那人眼中冰冷的杀意,她在傻,也知道他们是要灭口了。   方才不杀我,现下可不叫你们如意!   她不动声色的屏住气息,待那人举刀砍来,便忽的单腿着力一蹬,竟原地跃了起身。   那人一看,只道有些意思,这还是个会武功的,心中反而激起了施虐的兴趣,只见这手下邪气的咧了咧嘴,轻蔑道,   “行啊小子,咱们慢慢玩”   说罢利落的挥刀而来,却像猫捉老鼠一样,并不对准要害。他一刀砍中了她的胳膊,伤口瞬时鲜血直流。   阿福痛的五官都皱在一起,对方却不给她喊痛的时间。她因身上被绳索绑着,行动受了限制,转眼间,浑身上下竟又多挨了几处伤痕。   这人一刀又一刀的挥舞,终是玩够了。   他看着衣衫破烂,所露之处全是刀伤的阿福,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面上悠哉的慢慢走向她,肢体却紧绷着,准备下手,给与最后致命一击,将她送上西天。   浑身鲜血淋漓的阿福,惨白着脸色,力气似乎已经用尽。她定定的看着这贼子走来,竟也不在闪躲。   那人快速的出手,千钧一发之际,阿福侧身一闪,又一个倾身,将胳膊上绳索的位置递送过去,借助对方的力气,绳索便被砍断了。   不妙的是,没把握准倾身的力度,胳膊连带着,又被砍伤了。   她痛的嘤咛一声,狠咬住嘴唇,才忍住不喊出声来,她幽幽一笑,对那人目光挑衅道,“多谢”   本想一招致命的那贼子见自己失了手,还帮她将绳子砍断,似受了大辱,面目变得丑陋狰狞,当下挥着刀又逼近。   阿福忍着剧痛,勉强微微一笑,心道你想接着玩,本姑娘可不奉陪了!   她别的不好,逃跑的功夫可是一流的,只见她随手拿起立在土墙边的棍子与长矛,快速丢向那人,趁他躲避防守的时候,一个轻轻跃身,便飞出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1 20:31:25~2020-04-24 20:1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茶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第 60 章   正值晌午,日头光线最为旺盛的时辰。   只见浑身狼狈不堪的阿福,面上已无血色,嘴唇干燥的也已经裂开。残破的浸满血渍的外衫,破碎的挂在身上,这般踉踉跄跄不知走了多久,也未走出这满是半人高杂草的野地。   那细长的胳膊与腿上,数道伤口都在流血,她没有东西可用来包扎,只好任其流着。   反正伤口也已感觉不到疼痛,许是已经麻木了。   真是鲁莽,未打探当地的情况,竟就轻易的来了,现下人财两空,连自己的命也将要搭进去。   若早知如此,她不得……不得雇几百个保镖跟着!   只可惜在今日之前,她只顾随性,从未想过人有时候,竟会用生命来换取教训。   此刻后悔也是晚了的……   当她逃出来后,才发觉自己是被带进一座山上。   周围地形起起伏伏,很容易隐藏躲避,果真应了那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所幸那山坡不高,因怕贼人追赶,阿福拼命的用轻功飞行,最后实在无力运功,才改用步行,一步一步走到这里。   仿佛感到最后的一丝力气用尽,她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光线,只觉眼冒金星,再也走不动了。   当下便‘扑通’一下,整个的栽倒在草丛里,那片地方儿,便晕染成了红色。   长长的野草被她压倒在身下,倒也觉得柔软,只是明明这么好的天气,为何她仍觉得冷呢……   不知是不是已经出现了幻觉,她那般躺着,竟听到地面传来阵阵的马蹄声。   阿福绝望的闭眼,那群贼人得了这般多的粮草还不够,竟对她穷追不舍到这里。   她咬咬牙心道,与其落在这群人手中惨死,不如自己动手来的痛快!   想罢,便张开嘴来,欲咬舌自尽。   可她实在对自己下不了狠手,先试探的缓慢用力,只咬破了舌的表皮,流出些血迹,便当即痛的“啊!”了一声,再也不敢咬下去。   “吁!停下!将军,那边似乎有人,待属下前去察看”   她的思绪已变得浑浑噩噩,视物不清,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群人影,将她围在周围。   她见那群人影重重叠叠的来回晃动,只得摇了摇头,迷糊道   “什么将军?那位,那位季昀将军?再晃下去,我便要晕了……”   “这人流这么多血,大约活不成了!”   “正是季大将军,你认得我们将军?喂!醒醒!”   自是认得……   吾乃,头号仰慕者,劳烦,劳烦给个亲笔签名……   她想回答那人,费力张了张口,却无力的昏睡过去。   未能看到不远处那群身穿铠甲,骑着骏马,个个意气风发的骑兵。   为首的一匹气势最为雄壮的栗棕色骏马上,坐着一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男人。   他手握着缰绳,面无表情的环视眺望一番周围,直到未察觉异常,这才将注意转至那几位副将围绕的地方。   只见他余光一督,一片血红之色映入眸中,在这广阔的二百里一望无际的青绿杂草之间,显得尤为醒目。   许是久战沙场的人物,对血这物,都格外敏感些。   他俊目一眯,顺着躺着那人身后的方向看去,竟看到一条血路,沥沥拉拉,弯曲蔓延。   “告诉他们,不必救了”   失血过多,恐怕撑不住路途颠簸,在浪费时间搭救,已空无意义。   自是正事儿当紧。   旁人听他淡淡吩咐罢,便利落翻身下马,向那伤患跑去,那几位正半跪着察看的副将听了,便也无异议的纷纷快速回到马上。   “启路!”   “驾!”   待季昀正想加速驰聘之时,他听到身旁其中一名性子较谨慎的副将道   “将军,那将死之人,喊了您的名讳。这倒不稀奇,不过看他的衣着相貌,应该是皇城来的。属下想,莫非是您的故人?”   “故人?”   那双眼冰冷的男人闻言,不知为何,神色变的阴暗莫测。   只见他嘴角带有嘲讽的冷笑一声,半晌,勒住缰绳,道   “既如此,看一眼也无妨”   ……   阿福的手指动了动,她知觉渐渐回笼,未睁开眼眸,阵阵沉香的味道,先行吸入口鼻,很是舒适好闻。   她朦朦胧胧的想着,为何房间里今日,倒不同于往日略苦涩的中药味了?   莫非是阿姐特意给清理去,重新熏了香粉吗?   她微微睁开眼睛,只觉屋内很暗。   只看到床尾挂着的青灰色的幔帐,不知为何没有散放下来,被整齐的钩挂在床边。   余光督见微亮的光线闪烁,她便随着那光看去,只见离床榻不远处,立着的一扇精致的雕花框架,布上画风豪迈的,画有的壮阔山水图的屏风外头,案子上,亮着一盏灯火。   似乎是怕扰到内屋的人休息,才将灯火放置那般远的地方一般。   在仔细看去,屏风隔着的外屋,似乎还摆放着弓箭,和一些精致的刀剑类武器……   阿福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寝室,兴许……   兴许还是个男子的寝室!   “嘶……”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要跳起来,孰知刚一动,浑身竟痛的紧,似是牵扯到伤口,这才忽的记起之前,发生的那些可怕事情。   “你醒了?”   此时,屋内响起一道声音来。   这声音低沉,又带有磁性,很是独特好听。   阿福冷不丁听到,心竟莫名一颤,像被挠了痒一样。   她想起临昏迷前,那群人影说的话,只见她略为忐忑的舔了舔嘴角,轻轻答到   “嗯,劳烦帮我转告季将军,谢谢你们救了我”   那屏风外头不知为何,安静了下来。   阿福等了等,便想接着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吱拉’一声,那人竟推门跨步走了出去。   阿福慌了,这陌生的地方,她还没弄清楚,直觉的开口叫道   “兄台?你去哪里呀!”   “你回来呀……”   “我怕黑……”   她声音逐渐小声,最终嘤咛罢,不知为何,鼻头就酸了起来。   随后掀起被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只见不知是何时换了干净的里衣,胳膊与大腿处的布料却被撕掉了,整齐的缠绕包裹着干净洁白的纱布,像是手法熟练的人所为。   她遂想起自己胸前与背部,也都有旧伤疤,这下弄得,真没一处好地方了。   许是觉得自己好生可怜,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呜……钱大……钱二……钱三……钱四……你们在哪……”   ‘吱——’的一声,门被重新推开。   阿福听到,慌的吸了吸鼻子忍住哭意,怕被人看去笑话。   “姑娘,你醒啦?”   只见这次进来的是位老嬷嬷。   阿福打量她一眼,见虽年纪大了,个头还算较高,看相貌与穿着,是她没见过的风格,应该是沙城本地人。   她端着一碗黑乎乎的冒着热烟的中药,绕过屏风走了进来,随手将药碗放在桌子上,便回身要扶她坐起来。   阿福咬着嘴唇忍痛,行为却颇为乖巧的由她扶坐起身来,在那老嬷转向桌子端药的时候,却露出愁眉苦脸的神情。   “姑娘,快喝吧!喝了对伤口好”   阿福对她礼貌笑了笑,她看了看老嬷手中的药碗,顿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唔……当归,黄芪,熟地黄……”   她皱眉忍着苦味儿,一边对着药碗嗅了嗅味道,一边开口念叨着   “唔,别的倒是闻不出来了……竟还有人参?这么珍贵,全是补药啊”   没成想这鸟不拉屎的地儿,竟能买到人参这种稀有玩意儿,这主人家,忒大方。   “全说对啦!姑娘竟能闻出咱们将军给煎的药材!”   “哼哼,厉害吧?其实也没什么了,吾是久病成医,这些补血的药,我整整被强迫喝了一整年!”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丧心病狂!直到后来补的过剩,流了鼻血,她兄长才不在继续强制她喝下去……   所谓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现下只是受了颇多的皮外伤罢了,并无致命的地方,伤口会自己慢慢愈合的。   这药嘛,她之前早就喝到快吐了,现在自是不愿再喝。   却不好当面拂了别人的好意,更何况药材珍贵,被主人家知道,未免显得太浪费了。   想罢,她余光忽的瞄到窗户边的桌椅旁,摆放着一盆海棠盆栽,花枝修剪的整齐美观,此刻正开的茂盛。   似是主人家的心爱之物,才会细心打理的这般美观。   阿福目光闪了闪,正当那嬷嬷见她端着药碗,却迟迟不喝,似准备开口催促她时,她对嬷嬷乖巧的微笑道   “这还不知该怎么称呼您呢?”   那老嬷嬷见这姑娘水灵又乖巧,很是喜欢,便随意答道“姑娘就唤我苏婆子好了。”   只见阿福点点头,她微蹙着一双秀气的柳眉,语气轻轻道   “阿婆,这药现下太烫口了,我想一边歇息,一边慢慢喝,要不,您先下去吧”   那苏阿婆瞧了瞧她此刻,那吾见犹怜的容貌神色,自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嘱咐道   “那您得趁热喝,老婆子我就先去忙和了。”   阿福目送着她有些佝偻的身影走出去,直到门关上的声音响起罢,她吐了吐舌,狡黠一笑。   只见她颇为困难的,双腿慢慢挪下床榻,小心翼翼的端着汤药,一瘸一拐的走至窗户边上,对准那盆花的泥土,一股脑的,将药汁哗啦哗啦全倒了进去。 第61章 第 61 章   她倒完汤药,见那朱色的海棠开的娇艳,欲多欣赏一会儿这海棠春色,再回床上休息。待明日天亮,再去拜访救她的恩公。   只听窗外‘咚’的一声响,这声音太近,仿佛只与她一墙之隔,在寂静的四下环境中,显得尤其突兀。   阿福一个激灵,手里的碗都差点被震掉了。   “谁在窗外?可是发生什么了?”   只见她略为好奇瘸着腿,挪动了两下步子,靠着窗问道。   本想打开窗子察看,却因此刻自己只穿着里衣,不方便,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窗外迟迟不见有人说话,又恢复了原本静悄悄的模样。   阿福便耸了耸肩,并不放心上的转身,将空药碗放在桌上,忽的只觉脑袋一阵阵昏厥传来,慌的顺势坐在椅子上。   “好晕……”   她神情虚弱的单手扶着额头,缓了好一阵儿,才觉好一些。   到底还是有些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失了那般多的血,倒是不应该站这么久的,那便回床上多躺躺罢。   ‘吱——’   门被推开,阿福一惊,只道这里的人,怎都这般随意进出别人的房间?   所幸是方才的苏阿婆,只不过,后头又多了两个婢子。   阿福正想询问何事,可那苏阿婆不知为何,并不与她对视,只见直直的对的那两个丫鬟,语气生硬的指挥道   “快把姑娘扶回床上去”   “不用了,吾自己可……哎哎……”   阿福的话还没说完,那两个丫鬟便一人搀住阿福的一只胳膊,竟大力的这般将她拖到了床上。   用这样的力气拖她,她的伤口瞬间火辣辣的,被拖到床上的瞬间,腿又不小心磕到床沿的边角上,只听她忍不住小声的吸气   “嘶!好痛”   一时竟不知是该捂住胳膊,还是先揉磕痛了的腿部。   待她半坐着斜倚在床头的姿势摆好,丫鬟便将被褥与她盖好。她不解的抬眼看向苏阿婆,却映着暖色的灯火,看到屏风外头,迈着步子,缓缓走进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个男人。   阿福瞬间变得不自在,只见她双手抓紧了被褥,将之拉高至自己的脖颈处,怕被褥不够长,还将下面的双腿蜷了起来,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那暗色的身影越来越近,终是绕过了屏风,走了进来。   只一眼,阿福便瞧的有些呆了。   这是个极为英俊的男人。   骨骼俊朗分明的线条,那浓墨的剑眉,深邃的双眼,端正高挺的鼻梁,与此刻不知为何,正紧抿着的薄唇。   一副高大笔直的身躯,无时不散发着气场,不怒自威。阿福见他欲看向她,竟不敢与他对视一般,慌得将目光移开了。   余光感受到那男人的视线,阿福不自在的将下巴,搭在握着被褥的双手上。   她咬了咬唇,不知这些人到底何意。   她不开口,在场的人竟也不说话,这般僵持着半晌,她莫名的便生气了。   “哼!本还在感激救命之恩,没想到季将军府中的人竟这般不懂礼数,随意进出女儿家的闺房吗?”   说罢,便警惕的看向那男人的面色,想看看会是何反应。   只见那男子身穿墨色缎衣,单手背立而站着,与他华丽衣物有些不符的是,他腰中的衣带,瞧着有些老旧,那绸缎布料的色泽已不在明亮,似是有些年头了。   许是季将军的某位副将罢,她暗自猜测着。   原本不知为何,颇为神色恍惚的看着她的男人,听她言罢,倒是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只见他看着她那俊俏的容貌上,写满了怒意,那水灵圆润的眸子虽看着他,却充满了陌生与警惕。   他淡淡移开眼,略为失望。   片刻,他目光泛出一丝阴冷的眯起俊目,缓缓道   “可是你们惹了姑娘生气?”   那两个丫鬟听了,便对视一眼,有些惶恐道   “不,不是我们……”   那男人听了,眸色不变,嘴角却是挑起一抹冷笑,   “不是?若不是你们没用,弄疼了姑娘,她又怎会生气?”   阿福听他语调,逐渐变得严厉,便皱了皱眉,直觉想开口制止,随后又心道,这人竟故意歪曲她的意思,理他作甚!   便嘴巴一嘟的扭过头来,看也不看,想随他去。   那男人挑了一眼她的举动,当下喝道   “来人!将这两个没用的废物,拖出去宰了”   随后,便是跪地求饶的哀怨哭喊声。   阿福一惊,心中不知这是何意,慌得回过头来,只见其中一名丫鬟就近扑向她的床头哭喊   “姑娘,快请您救救我,求求您了!”   阿福连忙就握住她伸来的手,安抚道“不怕不怕”   她随后绷着脸孔,看向那目光冰冷的男人,对他凶道   “你这人好生奇怪,吾明明没有这个意思,你为什么要责罚她们?”   那男人神色如常,似乎没听见一般。   只是站在他身后的苏阿婆,清楚的看到,他习惯性背在身后的一只手,缓缓握成了拳头,用力的紧攥着。   从门口处涌进来两名手下,只听他道   “低着头再进来,若看到不该看的,便自觉将眼珠子挖了。”   阿福先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见侍卫逼近,慌乱道   “你们干嘛!快放开她!住手听见没有!”   她本用力的抓着一个婢女的手,挣扎着不叫他们拖走,却是徒劳,最终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侍卫,快速的真的将那丫鬟拖了出去。   阿福彻底懵了。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半晌,隐隐约约,似乎听见两声女子接连的惨叫,便再也没了哭喊的声响。   阿福打了一个凉颤,她从心底,竟泛起了恐惧,无力垂放在床榻上的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   那人与苏阿婆仍是站着未动,被杀鸡儆猴过的她,又怎还敢妄为?只听那男人低声与苏阿婆吩咐了什么,苏阿婆便应声走了出去。   那男人看了看床上,似乎被吓坏了的,身体在瑟瑟发抖的阿福。   他顿了顿,遂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待垂眸片刻,只见他嘴角微微一笑,大步跨至床榻上,一撩袍子坐在了她身旁。   见她垂着头,排斥的向里挪了挪身子,他眸子闪了闪,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苏阿婆很快便回来了,阿福敏感的闻到,那熟悉的汤药的味道。   她终是疑惑地抬头,不解的看向那男人,没成想距离太近,她的目光竟直直的,落在他深邃如幽潭一般的眸色里。   这般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愣。   那男人见阿福一动也不动的,盯着他密实修长的眼睫,竟看痴了。   他俊脸慢慢浮上一层红色,倒先有些不自在的挪开眼睛,阿福这才缓过神来,随即也慌得不再看。   只见她清了清嗓子,又手足无措的四处瞅了瞅,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失态一般。那男子倒是面色如常的坐着,只是他此刻眉眼含笑,似是心情难得的愉悦。   只一瞬间,他恢复了旁时冰冷的神情,接过苏阿婆手中的药碗,淡淡开口道   “是想吾喂你喝下去,还是你自己喝?”   阿福早就闻出,这汤药与方才她倒掉的是同一副配方,闻言,便有些认命的撇了撇嘴,刚想抬手接过来,怎知脑子一抽,抬眼认真的瞧着他的俊目,好奇问道   “若吾不喝的话,会怎样?你也要将我拖出去杀掉?”   这话不知怎的,就惹恼了他似的,只见他瞬间黑了脸面,一把伸出手来用力捏住她的两腮,强制她张开嘴后,倾身将汤药‘咕噜咕噜’的一股脑灌了进去。   “咳!咳咳……”   阿福被灌药罢,不知是因呛得,还是苦的,她痛苦的皱着五官,斜趴在床边呛咳半晌,只听他居高临下轻声开口,淡淡道   “沐儿,究竟为何,你总这般不听话”   阿福咳完,正心中大骂这人神经病,闻言,直觉有些疑惑道   “谁是沐儿?恕我直言,你是不是变.态?” 第62章 第 62 章   阿福一时逞嘴舌之快,说罢,自是有些觉得后怕了。   她暗暗想着,这人长得明明这般好看,没成想却是个心狠的,想必定会饶不得她。   只见她坐回身来,焉了吧唧的垂着头,动也不动的,身体却是轻不可闻的出了出脖子,从而泄露了此刻胆怯的心思。   半晌,只听他冷笑一声,道   “知道怕了?”   阿福闻言动了动,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一股委屈之感从心里泛起。   那男人见她不言不语,面上遂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忍不住带有戾气的盯住她垂着的脑袋,一开口,嗓音沉重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一次又一次这般不爱惜自己,吾早已受够了!”   也不知为何,他此刻,竟已失了以往的稳重模样,目光逐渐凶狠,神色也连带着变的狰狞   “像你这般随意妄为不计后果的女子,还嫌害吾害得不够惨,这便又要来招惹我吗!”   “莫非哑巴了?给吾开口,为何不看我!”   他狠狠捏住阿福的下巴,用力将她的脸向上一抬,当下却是一愣。   只见她原本娇俏柔软的脸颊,竟被捏出几道乌黑的手指印子,在因虚弱而惨白无血色的面上,张显得触目惊心。   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他这般指责的话。   那一双眸色,既空洞又凄迷,不知是何时噙满了泪水。   被他这般猛地一动,豆大的泪珠子,便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一滴一滴掉落至被褥上,晕染开来。   似是她悲伤的神情太过刺眼,又或是看起来太过狼狈,一副不堪重力的将要破碎一般,   这男人身躯一颤,他瞬间松开手,有些颓废的向身后倒退了半步。   也不知为何,那俊朗的面上,露出一副极为挣扎矛盾的神情。   只见他隐忍半晌,终是阖上眼帘,将痛苦之色重新埋于心中。   他有些颤抖的抬起一只手来,狠狠捂住自身胸口,强缓半晌,待再次睁开双眸,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是撇开眼,不再看她。   阿福瞧着他的神情变换,又痛苦的捂住心脏的模样,竟吓得呆愣住,只睁着圆溜溜的杏眼瞧着,忘记了哭。   她神色茫然,为何在他方才隐忍的眸色中,瞧见了恨意?   他,恨我?   只见他垂眸,略空洞的瞧着某处,幽声道   “你好生休息,我派人修书给你爹,叫他来接你回去。”   说罢,急匆匆的转身,似是逃避一般,欲要离去,却忽然听她在身后,赌气似的自言自语,鼻音浓重道   “吾又没有爹,你给谁修书去?好生奇怪!”   这次,那男人似是听出了些异常。   只见他顿下步子,神色不解的回眸,他目光灼灼,盯着她那已经缓过劲来,又变得活泼一些的眸子,斟酌问道   “莫非暮老先生已经……”   “什么?哪个老先生”   她语气略不善道。   被这男人一连贯的惊吓罢,阿福还处在懵圈的状态。   想她自醒来的一年半时日,何时受过这种羞辱。   况且,又是个视人生命为蝼蚁的混蛋,便已经决定不再搭理这人。   可自己又是个嘴快不争气,听到别人问话,她自个儿的声音就一不小心的突溜出嘴巴。   那人安静了半晌,却缓缓开口,语气软化温和道   “吾还记得有一次,你穿了一件很好看的披风,与吾一起去狩猎,可惜破掉了,吾一直心觉不安,想赔你一件新的,奈何忘记了那披风的颜色,还望姑娘重新告知与我一遍。”   这般温和的语气,对阿福很是受用,她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况且这音色,低沉带着磁性,这般好听……   她咬了咬嘴唇,脸色莫名有些绯红。   “唔,我不知你说什么,你我二人今日第一次见面,哪里有一起狩猎过?”   阿福如实回答,见他面色仍是疑惑,似是不信她的话似的。   她想了想,心中灵光一闪,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方才他那般鬼畜的模样,莫非是将她认错了人?   随后又不由得想着,这人究竟是与旁人什么恩仇?   下这般大的狠手,将她的脸都掐的肿了!   这般思索着,便有些委屈的抬手,摸了摸自己肿胀的脸蛋儿,可怜兮兮的认真道   “你也不先把人搞清楚,就这般对我,真是过分!还白白连累了两条性命!”   她用力过大,只觉两边的腮肉很痛,‘嘶’的一声,只好恢复小声   “想吾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竟被这般对待……真是好生可气”   见那人没了声响,阿福以为他是理亏才不言,便渐渐底气硬了起来。   想了想,也不好闹得太僵,她颇为大方道   “算了,既然是误会,吾大人有大量,便不生气方才你那般粗鲁的对我,毕竟……”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说罢,还友善的对他微微一笑,眉眼弯弯的模样,很是讨人怜爱。   只见她刚哭过的眼睛略为红肿,这副神情更像是受了委屈罢,强颜欢笑一般,略叫人心疼。   她见那男人,只神色不明的盯着她瞧,半晌仍不说话,便有些泄气的心道,自己一向给兄长与阿姐撒娇用的招牌神情,莫非在他这里,不好使吗?   她有些尴尬,只好又笑了笑,爽朗的开口,道   “相识一场,你们又救了我,吾姓秦,叫阿福,公子叫什么?”   她本也没指望着他搭理,只是礼貌的自我介绍一下罢了,正暗自耸了耸肩,却听到   “吾姓季,名唤清策……”   她闻言一喜,略激动道   “你姓季?吾猜得没错,你果然是季昀大将军的家臣!”   一旁静静候着的苏阿婆闻言,身子突然一歪,差点摔倒了。   只见他警告的看了苏阿婆一眼,微不可闻的闪了闪眸子,开口问道   “你认得他?”   阿福直觉便知道他所问的是季昀,变点点头,颇有兴趣的答道   “自然了,我特别喜欢听说书先生讲他在边关的英勇事迹,不仅是我,还有好多人都喜欢听的,虽然……”   “虽然什么?”   她见他似乎很是好奇,竟还会追问这个,便也不在顾虑,都如实的说了出来   “虽然听闻,他其貌不扬,身材矮小,又豁牙歪嘴,满脸麻子,但仍然挡不住人格魅力,每次一讲到打仗的故事,那庆丰楼一楼大堂里的位子,总是坐的满满的。”   ‘咚’的一声,苏阿婆这次身子歪的更为严重,竟碰到了身旁的桌子,发出一声响来。   阿福担忧的看了看这位上了年纪的嬷嬷,忍不住开口道   “阿婆可是累了,既是如此,还是早些歇息罢”   那苏阿婆闻言,便看了看季昀,只见他轻轻颔首,便福身退了下去。   阿福见只有苏阿婆出去,有些疑惑不解道   “唔……您,阿策?不去歇息吗?”   只见季昀闻言,垂在身侧的手,竟颤了一颤。   那眼中常年冰冷的雪山,似乎有要融化的迹象。   半晌,才听他答道   “这是吾的房间”   “……”   他见阿福瞬间变的不知所措,小脸也由白变红,憋了半天,才支吾道   “这……如何是好?”   季昀将她的表情看在眼中,觉得有趣,顺势道   “若是担心,方可向里挪一挪,空子还很大”   阿福一听,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却见他不苟言笑,似是认真的模样。   她一惊,便慌的用力摇头,却又牵扯到了胳膊上的刀口,她秀眉紧锁的揉了揉,红着脸蛋儿道   “男,男女授受不亲,绝对不行!”   她眼神颇为恼羞,又道   “实若不然……可否劳烦,劳烦您帮我找一下,季将军营中,可有个叫做连威的?”   季昀眉头一皱,又听她道   “若找到了,便能避免继续叨扰您,我去投靠他几日,等伤口愈合的好一些,便回家去,叫吾哥哥答谢您”   “为何找连威?你们关系甚好?”   阿福听他语气骤然变的冷漠,不知又是哪里惹到他,直觉的摇头,解释道   “那倒不是,听我家姐说,他是吾未来的姐夫,所以才……”   “天色晚了,你休息吧”   阿福看着他忽然这般拂袖而去,便不明白,他究竟是答应了帮她找人,还是没答应呢。   ……   接下来的几日,阿福都未在见过那日的那位气场强大,俊朗堂堂,而脾气,却不大稳定的男人。   不过,由于没了他的打扰,倒是方便了她安心养伤。   唯一点让她叫苦不迭的是,每日的滋补汤药总是按时端来。   而那苏阿婆,旁的时候都是和蔼的,只有在监督她喝药的时候,不知为何,就变的一副你我不熟,生人勿近的模样,像是怕她又耍小聪明似的。   有了一次被那男人强制灌药的惨痛经历,   阿福自是不敢造次,只是她如何都想不通,究竟旁人,是如何得知她在房间里的举动的?   而且一碗补药罢了,至于那么的……   若是觉得药材珍贵,倒掉了可惜,大可不必煎给她喝,真是想不明白。   “苏嬷嬷,吾看,这伤愈合的,也都差不多了,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   她看着苏阿婆在一旁,收拾用过餐之后的空碗与碟子,便满怀期望的问道。   事实上这句话,基本上成了阿福每日必问的话,前几日,却都被苏阿婆以对伤口不好为由婉拒了。   那苏阿婆听了,便瞧了瞧她。   只见这姑娘在这几日的悉心照料下,面色已恢复了红润,只是那双秀美的眼睛,此刻有些黯淡无光,怕是憋闷坏了。   其实她心中也认为,这姑娘只是受了些皮外伤罢了。   这府中上上下下,又有哪个不是刀口上舔血的,这将军,怎的就这般非把她圈在屋子里,不叫人外出呢。   想罢,又看了看她这生的螓首蛾眉,朱唇皓齿的俊俏模样,又娇娇嫩嫩的,确实让人心生我见犹怜之意。   想罢,着实不忍,被她故作可怜盯着的眼睛露出失望之色,便点点头答应了。   苏阿婆一边从衣柜中,拿出几件当地女子的衣物要她挑选,一边与她歉意道   “老身瞧姑娘之前的衣裳,料子珍贵,咱这地方物资不比皇城丰硕,又挨着战乱,主子纵是想方设法,却也收罗不到极好的衣裙给您,您别嫌弃就成”   阿福摇摇头,柔和道“嬷嬷哪的话,我连命都是你们救的,又岂会你说的这样”   说罢,又想到什么似的,她咬了咬唇,缓缓问道   “说到你家那位主子,似乎多日未见,可是去了旁的妾室院中居住?”   苏阿婆会意的笑了笑,竟与她挤眉弄眼的直言道   “姑娘大可放心罢,我家主人虽到了成家之年,却至今尚未婚配。他是因最近军中缺粮的事儿忙活,这才没时间回来看您”   阿福闻言,只道那男子是否婚配,她有何放不放心的?只是对占了人家的卧室,有些歉意罢了。   倒是缺粮的事儿……   她想起被贼人劫走的满满两大船粮食,幽幽地叹了口气。 第63章 第 63 章   边关的服饰,与她穿过的衣裙都有所不同。   许是当地人与胡夷文化相融合,不似她以往的裙子,裙摆长而轻盈,飘飘欲仙的。   看起来,倒是利落飒爽,适合骑马射箭时穿着。   为了搭配服饰,苏阿婆特地给她梳了当地的发髻,编了些小辫子随意散着,又在她圆润的额头围了一缕,最后戴了些新奇漂亮的珠子发饰。   她对着铜镜照了照,只觉充满了异域风情,精神劲儿提高了许多,却也不乏温柔之色,她很是喜欢。   苏阿婆嘱咐她,只能在院子里活动,千万不能乱跑,见她满口的答应了,便放心的去忙自己的事情。   她踏出门槛的第一步,便觉柔柔的春风迎面袭来,阿福顿时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感动的差点哭了。   她舒展了筋骨后闲来无事,便随意的在走廊中晃了晃。   待不经意间走到寝室隔壁屋子的房门前,好奇的顿下了步子。   也不知里头是做什么用的。   只见阿福犹豫一番,缓缓抬起手来,对着那扇门轻轻叩了叩,见里头没人应答,便随手对着门来推了一推,竟‘吱’的一声推开了。   原来是间书房。   她只往里随意瞧了一眼,便想将门关上,却无意看到里头除了书柜与案子桌椅外,还摆放了一张睡榻。   许是那主人平日看书累了,小憩用的罢。可上头被褥齐全,此刻正被叠放的整齐,似乎被当做了夜间大睡的床用一般。   阿福的目光,停留在那睡榻处半晌,只见她的眸子微微闪了闪,直觉的走了进去。   她来到那正对着门摆放的案桌旁,抬手轻轻抚了抚桌沿,只见上面静静躺着一本军书,夹着一张精致的木制雕花镂空书签。   她随意的翻开,见那书卷的纸张已经微微泛黄,似是有了些年头了,却一个折角也没有。   字体的竖行空白处,时不时的有些工整的批注,想必这书本的主人,对它很是珍爱罢。   阿福想着,脑中竟浮现出那日,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想不到这般铁汉,竟真有柔情的一面。   她看了一会儿,怕自己将它弄脏,只道也罢,还是放回去吧。   待她从房间里再次走出来时,却听到院子的大门外,传来一阵噪杂的响动,似乎还有女子的声音。   “识相的,就赶快让开,放我进去!”   一个穿着当地胡服风格的女子,正对着院子口的侍卫大声喝到。   只见那两名侍卫仍是阻拦着,那名女子不悦的握了握手中的皮鞭,道   “你们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到底怕什么?本姑娘只是想进去,对那谣言季昀金屋藏娇的女人一睹真容罢了。”   阿福隔着墙静静听着,她有些不悦,季昀金屋藏娇?   若说的是她,究竟是哪门子的谣言,可不能坏了季大将军的名声。   她想着,便从里头拉了拉关闭着的大门,想出去澄清,却发现,那大门从外头反锁了,似是不叫里头的人出去似的。   门外,就在那两名侍卫快要抵抗不住那女子的纠缠时,其中一名侍卫低声道,   “快去前厅寻连大人来。”   说罢,就只剩一名侍卫了。   那女子秀眉一挑,道   “本姑娘在给你一次机会,我今日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样出尘脱俗的仙女儿,居然叫一向不近女色的季哥哥这般。”   “朱副将,将军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你说我是闲杂人等?”   那女子一下便怒了,她朱绣绣难道不如一个不知哪里头冒出来的野女人?   只见她一把扬起手中的鞭子,便要挥舞下去。   “住手!”   一道娇软却严厉女声忽然响起。   那朱绣绣一顿,她左右瞧瞧,却不见人,正想开口反问,却听见那声音忽然笑了一笑,声音如银铃般轻轻的,有些空灵,很是悦耳。   “姑娘是在找我吗?我在上面”   朱绣绣应声抬头,只见围墙之上那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只依稀能看到,身段是姣好的。   “就是你?装神弄鬼,给本将滚下来!”   说罢,她朝着墙头便是用力一鞭子挥去,阿福轻轻一跃,躲开了那鞭子,稳当的落在了地上。   “你这女子,为何要打我?”   朱绣绣听了,不屑的上下打量着阿福,轻蔑道   “你就是那个勾引了季大哥的狐媚子?吾瞧着,姿色也不过如此”   阿福也同时打量了一下她。   只见这姑娘,不同于自己的白的像是有些虚弱的病态之感,肤色是很健康的小麦色,身材因练武,前凸后翘,玲珑有致的,   容貌颇为韶颜稚齿,却也不失妩媚,倒也是位娇艳如花的美人。   朱副将?   眼前这女子,竟也是个将领。   倒未听说书的讲过,边关有位佳人副将。   阿福皱眉问道   “哪个季大哥?”   朱绣绣冷笑一声,悠悠道“怎的,还有几个季大哥?这般竟明知故问,可是想装傻?自然是季昀!”   阿福闻言,想着这女子真是误会了。   她纳闷的心想,自己是在那季清策的家中住着,若有谣言,怎的也和季大将军挨不上边呀。   更何况……   那季大将军不论如何的神勇,可他其貌不扬,既歪嘴,又豁牙的,自己除了倾佩之情,真的再无其他。   虽这般想着,可她不喜欢这个女子的语气,便也没开口解释。   那女子见她不言,便就是默认了,她不善的笑了一笑,鞭子一握,道   “若我毁了你的脸,看你还如何勾引他!看招!”   说罢,便挥鞭子对着阿福的脸,迎面甩去。   阿福蹙着眉头,被她弄得有些生气,只见她轻身跃起,脚下如蜉蝣戏水,连连闪躲自如。   那朱绣绣挥舞了半天,墙与地面被甩出一道道的鞭印,却仍是打不着阿福。   她终是忍不住,跺脚厉声道   “你跑什么?有本事停下来,与我过招!”   阿福撇撇嘴,看她这般气呼呼的模样,道   “吾自是没本事打的过你,当然要跑了,你若有本事,大可追上我”   阿福笑了笑,又故意逗她道   “这般野蛮,怪不得那季昀生的如此……都瞧不上你,若换了是我,我也瞧不上的”   那朱绣绣闻言,恨不得拿鞭子将她劈成两半!她恼羞成怒道   “放肆!看我如何教训你”   阿福的余光,忽然瞧见数个身影正朝此处匆匆走来。   其中最为显眼的一抹,她较为熟悉。   她想了想,不好在当众人面与她纠缠,两位女子打架,可不好看呢。   便摇了摇头道   “还是实话告诉你吧,那季昀我不喜欢,你听得,也不知是谁瞎说的谣言罢了”   眼尾的那人,听到她说话,不知为何停住了步子不前。   阿福见朱绣绣不信她,便有些无奈的随手一指,有调侃意味的与她道   “若你宝贝的季大哥,相貌长的像他一样英俊好看,我才会喜欢!明白吗?”   她真是不懂,一个歪嘴豁牙的人,也会有人如此紧张的怕被人抢了去。   她得意说罢,不经意间侧了侧首,向她方才指的那人看去,却冷不丁的与他对上了视线。   阿福一愣,如今天色亮堂,她清晰的看到,他那浓墨的剑眉,深邃的双眼,高挺的鼻梁,面部的线条俊朗如刀刻一般。   他今日发髻高束,插了一根雕花精致的藏银色发簪,与那晚初见的随意散发不同,却都是那样的好看……   此等叫她荷尔蒙爆棚的男人,这还是第一个……   她这般呆呆看着,与他隔空对视了良久,而不自知。   直到不知是谁小咳一声,她忽的回过神来,连忙害羞的移开了视线。   她微微垂下头,想到方才自己竟指着他,脱口而出的那句胡话,竟不自主的悄悄红了脸。   阿福这番羞涩的景象,被朱绣绣收尽眼底,她的神情瞬间变的一言难尽,那脸色由青变白,随后咬着牙,切齿道   “好一个厚脸皮的女子!你敢耍我!”   说罢,又欲一鞭子甩来。   阿福因有心事,神情竟心不在焉,待她回过神来,便躲避不及,只好呆在原地紧闭起双眼。   快速电光石闪的瞬间,只听‘唰’的一声,阿福定眼一看,她悬在空中的皮鞭,竟被一个副将穿着的男人,甩来的铁索在半道上截住。   只见朱绣绣与那副将二人,一人握着一头鞭子僵持不下。   那男人只一用力,朱绣绣一个踉跄松开手,她的皮鞭便被拽了过去,最终收在了那男人的手中。   “你!连大哥,连你也不帮我!”   朱绣绣见自己在那人面前,竟败给了这狐媚子,脸都气的红了,鼻子一酸,竟想哭。   阿福见她神色不对,她有些于心不忍,却又不喜她方才这般的对自己,便还是悠悠道   “这就要哭了?方才,不还很厉害的说,要毁了我的脸?原来,也不过尔尔。简直是在浪费吾的时间”   那被朱绣绣称为连大哥的男人,闻言有些不悦,他看了一直沉默不言的季昀一眼,小心翼翼的对着阿福道   “暮大姑娘,您这样说绣绣,是不是有点太伤人了?”   他想着,毕竟绣绣的爹亲,与他爹一样,都是跟着季侯爷多年的忠臣。   她爹亲早些年便去世了,临终前,将她托付给了季侯爷照顾。   季侯爷如今退隐,她也长大成人,如今便执意要来边关寻季昀。   绣绣与他,也算青梅竹马。   “又一个说我姓暮的,这位公子,莫非你与陈景之是旧相识?”   另外一个总唤她‘暮姑娘’的,便只有那皇城的说书先生,陈景之了。   “额,这……您说的人,吾确实认识,但在下不知您何意”   阿福摇了摇头,不想与他多费口舌。   忽的,她灵光一闪,眼中遂闪过一丝亮光。   只见她悠悠伸出一只手来,抵着自己的下巴,她一边思索,一边走到朱绣绣身旁。   对着不解的看着她的朱绣绣,附耳轻言了几句。   殊不知在场之人,都是武功绝顶之人。   她自以为小声的悄悄话,全被他们一字不漏的,屏气凝听了去。   只听她道   “你不是,想讨你那位,季大哥的欢心吗?其实,吾可以帮你”   朱绣绣闻言,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季昀,见他正目光沉沉,看着她们的方向,便慌的红着脸撇开目光。   她狐疑的反问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诡计,当吾是傻的?”   阿福闻言,又见她满眼的戒备,深知自己无法说服她。便点点头,无奈道   “我确实没必要帮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其实算不得帮你,这事对我也有好处,只是一举两得罢了。”   阿福看她无动于衷的模样,只好轻轻摇了摇头,离开她的耳旁,恢复正常的声音道   “若是姑娘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   说罢,对着她的救命恩人,那季大公子福了福身,却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不再敢看他的眼。   她有些小鹿乱撞的擦身走过他身旁,想回院落中,见那大门果真上了锁,便是为难的秀眉微蹙,   所幸看守的侍卫连忙与她开了锁,她轻声道了谢,这才得以安然进去。 第64章 第 64 章   是夜,秦阿福睡在床上,想到白日的事情,辗转反侧,实在难眠。   只见她起身随手披了件衣裳,推开窗子倚身而坐,一阵凉风迎面吹来灌入她的肺腑,便没忍住打了个阿嚏。   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走廊里挂着的灯笼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住了这么多时日,其实不用光亮,她也清楚这院子的每一个角落的布置,她随意用手多着下巴,对着窗外静静的出神。   却听隔壁书房的门忽然‘吱’的一声开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阿福后背惊起了鸡皮疙瘩,她身子一颤,不由开口道   “是谁?”   一抬眼,却就看到了那张让她烦恼的睡不着的英俊脸庞。   她惊讶极了   “您,您为何睡在书房里?”   这间书房她白日里进去过,里头只有一张小榻,想来,定不会睡得舒服。   那男人不答,垂眼看了看她披着的单薄衣衫,目色露出不悦。   他抬手将自己身上的厚实的大氅解下来,隔着窗准确的披搭在阿福身上,顺手将衣领的绳带系了个结。   这动作很是亲昵,温暖带有檀香的气息瞬间侵入阿福的感官,她的小脸儿霎时间便红了起来。   阿福羞涩的站起来,她觉得不妥,便想将这大氅脱下来还给他,却听他用着不予拒绝的口吻,低沉道   “不准脱”   阿福捏着领口绳结的手指一顿,面色有些犹豫。   她咬咬嘴唇,抬起头来,对上他那双好看的眼,低声道   “这,不妥……男女……授受不亲”   季昀目光深沉的凝视着她,半晌,嘲讽的挑了挑嘴角,转身便要走了。   “哎,等等!”   那人便依言停住脚,正想回头看她,忽然忍不住抬手抵住唇,咳嗽起来。   从轻咳几下,到颇为严重的颤抖身子,他强忍下来,才又回眸看向阿福。   只见阿福满眼的担忧,他才勾了勾嘴角,麻木已久的心,有了一丝动容。   “你怎么了?染上了风寒?”   “两年前受了一次重伤,避过心脏,却伤了肺腑,落了些病根。”   只见季昀轻微摇了摇头,竟心平气和的耐心与她说话,倒是这些时日来,第一次。   “这样啊……我家哥哥懂一些医术,若是您回了皇城,可以来我家,让我哥哥帮您诊治诊治。”   季昀大约知道她口中的哥哥是谁,似乎不喜她夸别的男人,冷哼一声,不做言语。   阿福觉得气氛莫名其妙又冷了下来,便有些不开心。   她忽然就觉得好没意思,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也很厌烦自己,竟被一个并不了解的男人的喜怒所影响情绪。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听他开口问   “秦姑娘,为何名为‘福’?”   阿福愣了愣,她回忆一番后,倒也乖乖的答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是不是有些土气?其实我也觉得不好听……据我阿姐说,是家兄给起的,好像是说我命不好,天生福薄,便给起个福字,每日多唤唤,说不准,能把福唤过来。”   她不在意的说罢,一抬眼,见这季清策神情竟难得有些呆愣,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阿福便又安静了下来,有些懊悔自己话多,她心想,女孩子,似乎要故作矜持些才好。   想到这儿,忍不住暗自摇头嘲讽自己,阿福又开口缓缓道   “在这住了这么多时日,我想,等天一亮,我便该回家去了”   说罢,她抬眼看他的神情,见他面色淡淡,便有些失望的垂下眼。   在直觉中,她还以为自己有什么不一样。   他让她住他的房间,自己却去睡不舒服的书房,可现在见了他冷淡的态度,还有什么好想的呢?   多半,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您总是很忙,白日也见不到您,一直想道谢,奈何寻不到机会。今天,都让旁人误会了,公子有机会,还需替季昀将军,给今日那姑娘解释解释才是。”   “用不着解释”   他看着她不解的目光,淡淡道   “我就是季昀”   只见阿福的一双美目睁的圆圆的,满是惊讶之色。   “你,你是季将军?怎么可能……”   她喃喃的轻声道   “那姓陈的说书先生,为何要骗我……”   “也许,是想送我份大礼罢”   “什么?”   她懵懵懂懂,听不懂他的话。   传说中满脸麻子的人,变成了眼前这位救了她性命的恩人,而且还这般的轩昂俊朗。   这转变太大,脑子似乎一时消化不来,自从失了记忆,莫非脑袋也越发的不好使了。   似乎是她呆傻的神色取悦了季昀,他忽然伸出手来,因常年练剑生有厚茧的大掌,温和的抚向她的脑勺。   “没什么”   他眸中的温柔转瞬即逝,快的让阿福以为方才的温存是错觉。   只听他那沉稳的让人有些依赖的声音又道   “既然想走,那便回去吧,明日,我让人送你。”   “至于那几船粮食,我已经派人去寻,待寻到会送回你家,你无需与朱绣绣动什么无用的心思。”   他指的是白日,她与朱绣绣窃窃私语。   阿福没成想,朱绣绣会把她说的那些个小主意告诉他。   “你……不接受我的好意吗?”   得知眼前的人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后,她的心简直澎湃了起来,又怕被他发觉,还怕让他笑话,忍得辛苦极了。   可听到他说的话,仿佛一盆冷水迎头浇下,阿福难免觉的失望。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季昀忽然紧紧盯着她的双目,见她仍是双眼迷茫,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失望的收回双眼。   她也淡淡垂下眼,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来。   “当然……是敬仰您”   没来边关之前,是敬仰季大将军战场上的事迹,而现在……又与她有了救命之恩。   不仅如此,或许她,更过分的有了别的心思……   可她的身份与他实在相差悬殊,甚至不能与今日的朱绣绣副将相比,恐怕,只能将这份心思埋藏在心底。   “天色不早了,将军……还是早些歇息,明日,我还要赶路回皇城,您的救命之恩,只能有缘再报了。”   她自顾说着,莫名觉得心中悲戚,眼睛里竟泛出了豆大的泪水,征征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觉得脸颊湿润,伸出细嫩的手指朝脸庞一抹,随后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我……我怎么哭了?”   季昀神色复杂的这般看着,目光有些恍惚,心口那熟悉的疼痛已许久不曾发作,当下只觉又如针扎一般,隐隐作痛起来。   “不怪你,是我的错”   是他不好,一直都是。   她双眼还含着泪,茫然的与他对视着,季昀面无表情,忍着心中的那些苦闷,宽大的袖袍下,是隐忍紧握至发颤的双拳。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歇息吧” 第65章 第 65 章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转眼又是一个冬季。   新皇登基的第四年,边关战事大胜,举国欢庆。   却听闻立了大功的季昀将军,上交了虎符,辞了官职,下落不明。   时过境迁,秦阿福从边关回到皇城已是第二年。   傍晚,只见热闹的街道中,一家鸭锅店子生意如蒸日上,坐满了人。   那店中柜台后边,坐着一位身穿藕粉的娇俏美人儿。   她垂着头,熟练的用一手将算盘拨的劈啪作响,另一手拿笔写着什么。   只见身怀六甲,挺着孕肚的秦婉从后厨走来,手中端着一个餐盘,上面放着一个小巧的汤盅。   她小心翼翼的侧身避开走动的客人与家丁,来到阿福身旁坐下,将那汤盖掀开,一股甜腻的气息扑面而来。   秦婉用勺子轻微搅了搅,放至阿福身前   “停下歇一歇,甜羹,趁热喝”   “好香甜,谢谢阿姐”   阿福闻了闻,当下便欢喜的将毛笔与账本挪到一旁。   她呼了呼热气,樱唇轻启,品尝了一口,随后抬眼看向门外的天色。   只见外头夜色朦胧,路人已逐渐稀少,剩下无人光顾的摊子沿街摆着,看架势,摊主也是准备收摊打烊了。   阿福便侧脸与秦婉嘱咐道   “天色晚了,我叫家丁送你回宅子吧,姐夫向来心疼你,现在定在担心你了”   秦婉听了,似乎能想到她读书人夫君在家一边念书,一边时不时出来探查她是否到家的画面,因孕期有些圆润的脸蛋儿,随即浮起一朵幸福的红晕来。   她略微思忖一下,便也没有反驳,只点点头道   “行了,我自己坐轿子回去,你别送,明日我再来陪你”   说罢,便招来丫鬟,站起身后,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表情一变,语气严肃道   “对了,吾前几天拿来的刘大娘送来的那册子,你还未给答复予我,你到底看是没看……”   “哎呀看了看了的,这里人多,下次再说,乖”   阿福倍感头疼,便慌忙给丫鬟使了使眼色,连带口中敷衍几句,便将人送走了。   她本想坐下接着看账本,心中仍是不放心这孕期的阿姐。   待小跑几步追出门去,刚巧见到秦婉夫家的轿夫安稳的抬着小轿,起步离去。   阿福真正放下心来,目送他们至路口拐了个弯消失不见,这才盈盈转身,却看到身后那人,神色微微一愣。   “你,连大人?”   只见来人穿着寻常的衣物,腰间也没佩戴官刀,她想起之前听旁人说过,季将军离职的事儿,便有些了然。   只见连威神色有些复杂与落寞的朝着秦婉离去的路口瞧着。   阿福默了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见他面色实在有些可怜,只好开口道   “阿姐她现在很幸福,朱绣绣很适合你,两年前,你既然选择了她,便无须后悔的。”   说罢,也不管他如何,与他礼了礼,转身进屋子里去了。   在家丁送走最后一位食客后,阿福记下最后一笔账单。   她将账本合上锁在抽屉里时,手指不小心碰到秦婉所言的那本册子。   她秀眉蹙起,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将那画册拿了出来。   阿福盯着那本子发了会儿呆,终是缓缓的伸出手来,欲将第一页翻开。   在白皙纤细的手指刚要触碰到那书页时,门口有人低咳了一声。   阿福抬眼,面容便怔住了。   只见门口站着许久未见,她以为今生也不会再看见的男人,他正静静的看着她,也不知来了多久。   季昀穿着一袭普通的灰色布袄,俊朗的面孔却令她觉得陌生又熟悉。   他身后的夜色浓郁泛着白茫茫的寒气,竟有些虚幻的不真实。   尽管两年已过去,男人的目光未变,看她的时候仍是莫名的深沉。   他一字没说,可她又生出错觉,觉得那神色,分明包含了难言的千言万语。   阿福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不解他为何要这样看她。   但她已经不能允许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嘴角微微挑了挑,站起身来从柜子内侧走出,道   “已经打烊了……”   男人似乎听不出她的不欢迎,也没发觉她的故作疏远,步伐沉稳的走了进来,直直走到她面前。   他距离她这么近,阿福有些不自在,她连忙往后退了退,却不小心碰到桌子。   桌角霎时发出刺耳的响声,摆放的陶瓷花瓶原地转了几圈,歪倒骨碌碌滚到了桌边。   他眼疾手快,欲伸手接,习惯性猛地出手,却觉经脉麻木。   片刻的耽搁,那花瓶便应声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   他歉意的看着阿福出落的越发精致温婉的脸蛋儿,嗓音低哑道   “没关系,我赔给你”   阿福摇了摇头,转头唤了家丁来打扫。   她心下有些怪异,便抬头对上他的眼,忍不住问   “你的武功……怎么没了?”   他进来时,脚步不在如两年前轻盈无声,方才连花瓶都没接住,更是证实了她并不是多心。   他不语,低着头,对她笑了一笑。   不同于两年前边关时冷酷的表情,如冰雪消融般,幽深的双眸细细的瞧着她的眉眼。   阿福被他瞧得脸色发红,他的胸膛近在咫尺,她的目光无处安放,便再也呆不住,不自在道   “我去后厨,让他们给你做饭,你随意坐”   阿福说罢,余光见他温顺的点头,她逃跑似的,头也不回的向后头走去。   一盏茶的功夫,阿福端着香气腾腾的饭食出来,一眼看见那男人正靠着柜台站着   手中拿着那本,媒婆刘氏给的画有相亲男子画像的册子,一页一页翻着,仔细研究,看的认真极了。   “……”   她娇丽的面容露出一丝不悦来,加快了行走的步子,将餐盘放在临近的桌上,声调有怒气,却也掩不了娇气的嗓音道   “怎么随意翻看人家的东西,快还我!”   季昀自是看出她生气。   他一双俊眉挑了挑,这难得亮出爪子的猫儿,不免多看两眼。   他淡淡一笑,没将画册放入她伸出的洁白柔嫩的手上,随手转而放回了柜台。   季昀语气放缓,与她温和道   “陪我一块用饭”   “……”   她有些迟疑,想开口拒绝,季昀没给她机会,只听他又道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阿福动了动嘴,却说不出别的,只好赌气依言坐下,颇为怨言道   “也不知道是为了谁才去的边关冒险……”   她杏眼微嗔,红润饱满的唇嘟着。   季昀扫了一眼,嘴角忍不住上扬,有丝甜蜜,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他沉默的拿起餐具,用饭起来。   阿福多着下巴,静静看着眼前优雅进餐的男人。   两年未见,之前总绷着脸,凶巴巴与她强行灌药,又或是总面无表情对她的季昀不见了。   今日的他,似乎格外温和。   他浑身散发着一身布衣也遮挡不了的贵气,仿佛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这样的男人,不去大展宏图,造就丰功伟绩,为何要在立了大功时,选择归隐呢?   她想不明白,也不愿在越矩的开口询问,毕竟她与他,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阿福默默的想着。   “秦姑娘,想嫁人了?”   阿福缓过神来,知道他指的是那相亲的画簿,她直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话题像是家长里短,阿福卸下了心防,柔和道   “也不是,只是自从家中长姐出嫁怀了身孕后,便催我催的紧”   季昀颔首,他定定看了她一眼,放下碗筷,二人相对无言。   临走,他留下一锭银子,与一句叫阿福摸不清头脑的话   “别担心,就算废了武功,我也能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或两章就完了 第66章 第 66 章   阿福食肆店子的对门铺子,是个卖糕点的,每日糕点的味道香甜四溢,飘的远远的都能闻到。   “好香呀,定是对门铺子的桃花酥新鲜出炉了”   一股甜腻的香气自二楼的窗子飘散进来。   阿福正懒洋洋的斜倚在小榻上,怀中揣着雕刻着精致寒梅的小巧手炉,一手捏着案上碟子里的瓜子来吃。   早晨是她最为悠闲的时候。   天气寒凉,屋里虽烧着炭火,阿福肚里的馋虫作怪。   口中的瓜子仁,倒满足不了她的味蕾了。   她心念一动,便起身走下阁楼,要去对门买些吃食。   “王掌柜早呀”   那糕点铺的掌柜姓王,是个外乡人,是个大约年过六十的老翁。   与阿福算是邻居,阿福乖巧的与他打了招呼。   “秦姑娘又来光顾啦”   王掌柜虽然年纪大了,但精神头还算不错,他看见阿福过来,眼睛一亮,慌的回头喊到   “少央,少央!”   里间便走出位五官清秀的少年来。   “爷爷,怎么了?”   只见那王掌柜与他眨眨眼,对阿福说   “不好意思啊秦姑娘,我肚子有点不舒服,让我家少央招呼你”   阿福闻言扫了眼他们家旁的伙计,也客气道   “不用这么麻烦,让你家伙计帮我挑选便妥了,何必劳烦您家金孙呢”   “哎呀不麻烦不麻烦”   王掌柜说罢,将他身侧,自方才见了阿福后,眉目间涌出羞涩的那少年向前一推,转身便进里屋去了。   阿福见状,便只好与他笑了一笑,低头挑选起喜欢的糕点来。   “那……这几种红豆馅儿的小猪来几只,唔……那山芋馅儿的小兔子也要,还有……”   “姐姐要这么多,吃的完吗?”   那少央一眼不眨的盯着阿福白皙的侧脸,只觉不论是那精致的黛眉,还是那双水灵灵的杏眼,越看越喜欢。   眼看着阿福就要挑选完了,他心里焦急,内心壮了壮胆,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可惜这话并不能吸引到阿福的注意,只见她挑的专心,即使听见了,也只是随意点点头,道了声   “可以呀”   “唔……姐姐这么能吃吗?”   阿福又看上新出的几款点心,伸出的手指顿在空中   她略带奇怪的瞧了他一眼。   少央见终于吸引了她的注意,面上一喜,   “额……这边还有最近新出的口味,姐姐尝尝吗?”   阿福却在想他方才的话,她能吃吗?   她垂眸看了看被放进油纸的一些小动物包包们,小小的,约莫五六个,也没有很多呀……   “女孩子吃多点好,圆润润的可爱,比这小猪还可爱!”   “……”   他这是,在夸她吗?   不过,最近的食欲确实很好,莫非胖了,被这位弟弟瞧了出来?   想到这,阿福觉得心中怪不好意思的,忍不住俏脸红了起来,没在接着买别的。   她抬起粉扑扑的脸蛋,略为尴尬的正想对少央说选完了。   而少央也正期待的看着她,等她开口说话。   少男少女相互含羞的对视,在旁人看来,倒是一幅较为养眼的画儿。   “不过买个点心,怎的这么久”   一阵熟悉的低沉有力的声音从侧身响起。   阿福一顿,与那少央一起转过头去看,显得挺是默契。   季昀目无表情,淡淡督了那少央一眼。   少央不知为何,瞬间觉得背后发凉,竟不敢再与之对视。   只见那不知名的男人走上前来,堵在她前面,高大峻伟的身躯瞬间将阿福遮了个严实。   这店铺本就不宽阔的门庭前,显得更为拥挤。   待他付了银子接过食物,在阿福愕然的神色下,极为自然的牵起她的手来。   “愣什么,不走?”   “哦……”   看她后知后觉,一副呆呆的模样,季昀挑了挑嘴角,旁若无人的拉着她向街道走去。   在这地方住了四年多,街里街坊都已面熟。   这般堂然皇之的被一个俊朗堂堂的男子牵着小手走在路上,阿福只觉得懵的厉害。   “季将……季公子,这样会被邻居们误会……您不在意名节吗?”   她自己倒是不在意这些俗世眼光的,只怕连累旁人被说闲话。   季昀径自向前走,未做言语。   若不是察觉到握着她的那大手,力道更紧了些,她还以为他没听见呢。   阿福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道犯的着这般大力气抓着她吗。   她又不会跑丢,又或者,消失什么的。   这般慢慢走了一条街,阿福的心逐渐的平静下来。   她悄悄抬眼看他的侧影,不知为何,竟有些期待,想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   来到一片安静干净的街角,青石铺的平整的道路旁,一个陌生的宅邸出现在面前。   他转身低头凝视她疑惑的眼,微微笑道   “进去看看?”   阿福只瞧他一眼便将目光不自在的挪开。   若没看错的话,她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宠溺。   八成,又是错觉……   她压下心中的异样,迟疑的环视一番四周,道   “你新购置的宅子?”   “嗯”   “那……为何带我来看?”   “自是希望你喜欢”   听了这话,阿福不傻,他今日这般明显的举动,显然是在对她暗示什么。   她迟疑的动了动,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有些不安的放在胸前。   “季公子……这是何意?”   季昀敛去了笑容,静静的看着她娇嫩的容颜。   空气安静了半晌,只听他认真的缓缓道   “秦姑娘,我知道,你心悦我”   阿福闻言,心忽的漏跳了半拍,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季昀,面色上有种心事被人戳破的慌乱。   她直觉的摇头,向后连连退了几步,与他摆手否认道   “您,您定是误会,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你我二人距离相隔千里,我着实不会妄想什么”   季昀只原地站着,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他想上前,却不敢冲动,一瞬间,英俊的脸庞露出些无措的神情来。   “我现在,舍了所有……只身一人,不知,可否高攀姑娘你”   阿福双手不安的搅在一起,微微垂着头。   她看着自己脚上绣着毛绒绒线球的鞋子,心中快速的组织着否认的理由。   耳边却响起他语气近乎卑微的话语。   阿福惊讶的抬头,只见他平日严肃的不苟言笑的面上,不知为何,浸染了悲伤的神色来,就连看她的眼神,也泛着一丝淡淡的哀求。   她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这次,应当不是她自作多情罢……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道   “婚姻大事,小女子,自身做不了主……”   季昀呆愣住,他的面色不知是悲是喜,不知过了多久,目光终于重新染上温和。   他一瞬不眨的看着她,一开口,嗓音却是有些嘶哑   “没关系,我会亲自带人去你家提亲,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绝不会让你委屈”   阿福脸红红的,乖巧的应了声,也没再说别的。   她最后看他一眼,便与他告了别。   季昀要送,她却是不肯,只听她温柔的与他一笑,   “来日方长,我回家,等着你来娶我”   他听了,只觉得整颗心都要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追上媳妇了,开心吗? 第67章 第 67 章   婚事顺利的定了下来。   日子就定在下个月,阿福未免觉得太过着急,他却坚持。   可近些日子,季昀却未再来寻过她。   阿福静静的盯着窗户边上,一枝绽放的淡雅的寒冬梅花。   “准新娘子发什么呆,可是在想未来夫婿?”   秦婉坐在阿福的不远处打趣她,手中确是熟练的做着针线活。   一针一线,为将要降临的孩子缝制衣物。   阿福娇嗔她一眼,道   “才不是……”   说罢,却又是噤了声,自顾的盯着窗外去。   阿福情绪不高,秦婉自是察觉了出来。   她想了想,将手里的活儿停下来放在一旁,起身也挨着窗子坐下,看着阿福道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新娘子,自己的嫁衣也不操心,只随随便便写了个尺寸便全交给裁缝,款式也不挑,你难道,不期待吗?”   你明明,还是沐儿的时候,就喜欢着他呀。   阿福只摇摇头,似乎无心顾及这些。   她此刻心中空落落的,无悲无喜,只莫名的有些不安。   秦婉说她是婚前的焦虑,每个女孩子都会有的,很是正常。   她心想,也许是吧。   她在想,那人这般的完美与优秀,而她,说到底只是个普通女子罢了。   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更甚至,他也从未对她说过喜欢。   倒是她自己,只消他轻易的三言两语,便同意了这婚事。   这几日不来寻她,可是心生了悔意?   她轻轻咬着唇瓣儿,越想,心中越是低落,只觉得家中憋闷,再也坐不住,要独自出去散心。   街道上薄雾缭绕,人烟冷清,天气雾蒙蒙的,空气里潮湿透着水汽。   映入眼中的色彩亦如阿福此刻的心境,满是苍白,泛着凉。   她有些后悔不该,不该让自己陷入情感中,成了一只失去自我的软肋。   不知不觉的,她便来到那日,他牵着她的手走过的那条街。   这是二人许久以来,唯一的一次亲近。   她悠悠的一步一步走来,只觉连脚下的每一块青石,都有些亲切。   再往前走,那转角的地方,他的宅屿若隐若现,阿福心中,终于泛起了甜。   是了,那个让她一眼钟情的心上人,他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曾武功盖世,可以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一腔肝胆,从不胆怯。   他是她在听评书中,便仰慕不已的英雄。   这样的人物,不轻易许诺,但说出的话,定价比千金。   是她太傻,竟在婚前的时刻,怀疑起他的真心。   待阿福想透,一张如芙蓉娇艳的容颜,终于如负释重,缓缓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忽然间,她的心悸动异常的跳跃,她特别,特别的渴望见到他,哪怕偷偷的,只看一眼。   阿福用了许久未曾用过的轻功,她只足尖一点,只见一抹柔软的鹅黄色身影掠向空中,身轻如燕。   他挑选的这宅屿,处在皇城的繁华闹市,却独处寂静,四周有树遮挡,冬日挡风,夏日阴凉,想必是用了心思挑选。   可惜现下冬天,树叶全落光了,大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害她不能躲在树上,容易被他发现。   忽然间,她淡淡的一抹笑意凝固在脸上,神色一顿,随即方向一变,悄然落在大门右方的侧墙外。   “清策哥哥……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这是个声音极为娇软,带有一丝丝委屈的女儿家声音。   大门方向,站着季昀,还有一位极为貌美的女子。   她方才在空中,只来及匆忙督了一眼,便已经觉得惊艳。   不知为何,那女子的眉目间,竟和她有几分相似。   他允许旁人,这般亲密的唤他。   阿福方才被自己刚刚暖热的一颗心,此刻一点点的,凉了下来。   “我已说过,暮贵妃,请回吧。”   季昀的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清策哥哥,你不要这么冷淡对晴儿,你忘了你以前,最最疼晴儿吗?”   暮晴泫然若泣,见季昀不答,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我是从小在你的宠爱庇护之下长大的,我们相互陪伴,无比了解对方,这一点,任何人都无法代替!”   那季昀却低低笑了。   “无法代替?贵妃说此话,置圣上于何地?”   “我就知道,清策哥哥是在吃沈离的醋对不对,你怪我嫁给了旁人!”   那娇气的女声,语气显而易闻的透着欣喜。   白墙青瓦下方,阿福静静的背靠着墙壁,浓密的长睫遮住她微敛的双眼,看不清其中的眸色。   她不知道他们说的何意,她只知道,那个女子说的确是事实。   她不曾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发生过什么事。   似乎,她从未有机会了解他。   而今天她方才知道,他曾给予旁人万般宠爱。   他们谈论的,是只属于他二人的秘密。   她此刻,真的无比的嫉妒那个被他宠爱的女子。   但她清楚的知道,她不会再需要了。   偷听别人讲话,真是个不好的行为。   一滴含着不甘的泪水,悄然划过脸颊,她自嘲的笑了笑,不在停留,悄悄的离去了。   _   “二姑娘,您怎么来了?大姑娘与公子不是吩咐过,让您呆在家中安心待嫁吗!”   食肆中的家丁见阿福过来,有些讶异的问道。   阿福不在意的笑了笑,与他道   “兄长每日想我嫁出去,定是想疯了罢,根本没有的事,是一场误会,他们弄错了”   说罢,她想了想,又缓缓道   “兄长忙的紧,最近只上次订亲时回来一次,现下想见他,还真是不容易。”   “你吩咐旁人,若是等到他夜里回来,让他登门一次,替我将聘礼退了吧”   家丁听了,便应下了。   他拿起桌布接着擦洗桌椅,嘴上却悄声嘀咕道   “这定了亲,要退?都这么大年纪了,要是传出去,今后岂不是更难嫁出去?大公子还不得更加忧愁?”   阿福耳力向来好,她当即随手拿起桌上筷笼里的一根竹筷指着那家丁   “金大!你瞎说什么,皮痒了?看本姑娘不打你”   金大见情形不妙,丢了桌布便向后厨逃去。   “嘁,算你跑得快”   阿福撇撇嘴,将那根筷子插回筷笼,一抬眼看到门外,面色忽然就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竟是方才刚见过的季昀。   他正用柔和的目光瞧着她,面带着笑意举步走来。   “阿福可有想我?”   他两只大掌极为自然的包裹住她的右手,抬起放置鼻尖,亲昵的碰了碰。   目光却从始至终没离开过她的脸,似乎因几日未见,满是相思与眷恋。   他发觉她的手温度冰冷,不由得皱眉,爱怜的与之呼着热气,尝试给予温暖。   她微蹙秀眉,将手抽了回来,目光闪烁微垂至别处,回避他的眼。   那季昀这才发觉,她面色似乎有些不对。   那容颜仍是清秀温婉,可眉目间泛着陌生的淡淡疏离感。   与之前看他的目光,总是透着爱慕却不自知时不同了。   只见她清了清嗓音,略为尴尬道   “你,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情与你说,上楼罢”   直到说完转身,她都未曾再看过他一眼。   阿福单手提着裙摆,踩了两节楼梯。   她疑惑的回眸,见他俊逸挺拔的身形仍站在原地,深邃的双眸正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瞧不出情绪。   “怎的不过来?”   她轻声问。   迟迟未见他说话,她有些不耐。   待忍不住想开口再问一次时,只听那沉稳有磁性的嗓音响起,语气透着一丝无奈   “很重要的事吗?”   阿福理所当然的点头,见他仍是迟疑,似乎在楼上,有什么豺狼虎豹等着他似的。   她不由得好笑,没忍住笑出声来。   “怎么,堂堂季大将军,莫非辞了官职,胆子也变小了吗?这世上,也有你怕的事情?”   她这般嘲讽他,以为他定会生气,但看到他沉默了半晌后,竟轻轻点了点头。   阿福有些懵了。   季昀见状,也是无奈的苦笑一番。   他怕的事情?   不仅有,还害怕失去极了,比他的命都重要。   “判罪之前,能否告知在下,犯了哪些罪行吗?”   他面色带着宠溺与包容,语气却问得十分诚恳。   她不喜欢的地方,他都改。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没有修为的魔珠公主》求个预收~   容珠本是颗天地灵气所孕育出的仙珠。   被上古魔神佩戴在颈间,用精纯的魔气滋养了数万年之久,缔造成了拥有仙魔两种气息的仙魔体质。   她作为一颗珠子,喜好便是被人贴在肤上滋养。   用精气养的越好,便越是晶莹通透,整颗珠身都玉润极了。   可上古魔神陨落,一滴精血融入她珠身之中,自此开启了灵智,却断了养分。   她讨厌旁人的气息,整颗珠几近变成了毫无光泽的石头一般。   直到她化出人形,闻到了顾洛寒的气息,清冷,带着幽香,   喜欢,想亲近…… 第68章 结局   “季公子,你了解我吗?你又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她莲步轻移,从楼梯上缓缓走了回来。她仰起头看他,眼中清澈的似是一汪碧波的眸色里,透着认真。   现下是晌午,食肆中未有客人。   家丁从方才看见这未来姑爷进来,早就纷纷退进了后院,将空间留给二人独处。   她与他对视,直至他点头张了张口,想与她说些什么。   她却轻轻嗤笑,那双温婉的眉目中泛着凉,而后无视他俊眉皱起的模样,垂眸道   “连我自己都不知,以前的我是什么想法,又发生过什么,连询问阿姐,他们都支吾不言。你又怎会了解我”   “失了记忆,如今的我并不完整,我不能仅凭着对你的喜欢……”   她说罢,却见他英俊的脸庞面色如常,那双深邃的眼眸洞悉一切。似乎一直都能将她的心思一览无遗,看的透彻。   她对他的贪心,自卑与胆怯,他都知道。   阿福瞬间再也无法说下去,只想转身逃离。   季昀幽幽的看着她逃向阁楼,他看着已空空如也的楼道,思绪飘向虚无的远方,久久没有回神。   半晌,方才独自落寞的离去了。   他脚步漂浮,无目的的行走在空荡的街道中,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凯旋而归,与沈离递上虎符的画面   成者王败为寇,沈离的天下,不会再有他的立足之地。   能放他活着回来,已是极限。   “臣有一愿,今生解甲归田,愿君成全”   沈离一双眸色泛着凉薄谨慎的凤眼微挑,邪邪一笑   “季将军此次立了大功,既然这是兄心中所愿,朕哪有不答应之理,理应成全。”   如此简单便答应,可季昀心中并无轻松之感,果然听他又言   “既然对将军之位失了兴趣,兄长这一身天下无双的盖世武功……想必也一定用不到了   若是你甘愿自废武功,朕便答应你,往事不究,让你做个普通人,安稳度过余生,如何?”   他忽然便松了一口气来。   还好,躯体尚能保全,这样,也能予那人安稳的生活。   下场若是再差些,譬如残废了,他便不去扰她了。   就当作,两年前放她离去时,自己死在边关。   他当下自废武功,忍着钻心的痛意,经脉毁尽,生怕沈离反悔。   临走,他想起沐儿曾经对暮晴似乎有所疼爱,直觉与沈离道   “还有一事,晴儿性子单纯,在这后宫,望圣上多予垂怜”   那沈离自然无二话,他瞧了瞧今生在无缘相见的季昀,心下倒也略有感慨。   “若说性子单纯,倒比不上她那阿姐”   听闻说到那人,季昀尚在麻木疼痛的身子一僵,不明的看向沈离。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   被你从小宠爱的好妹妹晴儿告诉朕说,你如今心系她阿姐,那山里丫头。   朕本是不信,她说她了解你,朕便信了。   我苦心寻找你的软肋多年,若对晴儿下手,自然是不舍得。只好与暮晴演一出戏,算准了你有所举动的日子,将她骗到宫里来了”   沈离笑的邪魅,他颇为可惜的悠悠道   “兄长一生英勇,可惜败在了重情二字,与那好骗的丫头一样愚昧,自身不保,竟自始自终都还在担忧暮晴被人欺负”   “你说,为朕立了天大功劳的好爱妃,朕怎会舍得亏待与她呢?”   他浑浑噩噩的向宫外走去,怪不得别人,只恨透了自己。   脑海中,又是那梦里,她扑过身来挡剑的画面,从胸口流了满地的鲜血……   他不想那画面今生重演,遂先下手为强,竟,竟又让她再一次……   他看到她倒在血泊里,无力的向他缓缓伸手。   他嘴里轻声呢喃着什么,抬手对着虚空,却什么都抓不到。   心似乎被无形的手撕裂开来,他只觉心疼的都要碎了。   喉咙一阵腥甜,季昀从思绪被迫回过神来,随意一咳,却吐出一片鲜血。   本该娇养一生的富家嫡女,颠沛流离至今   他多希望,多希望那年跟着父辈山中剿匪,救下的人是她。   他只想予一世宠爱。   可惜,时间到了,他没机会了。   他有所感应的停下步子,转过身来。   仍是那英俊非凡的脸庞,和一双深邃的眉眼,不知何时,却挂满了泪水。   一抹鹅黄的身影遥遥的向他跑来,季昀微微笑了。   瞧,她还是这么爱他。   哪怕他很凶,从未对她好过……   他知道这次重来,她有过疏远,想过逃离,可她失了记忆后,就只剩下喜欢了。   阿福终于跑至离他不远的距离。   寒冷的天气,她气喘吁吁,香汗淋漓,抬起一只柔荑抚着胸口,弯着腰喘息。   季昀紧紧看在眼里,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贪恋无比。   “你,你怎的哭了?”   她稳了稳气息后抬眼,美眸却是愣了。   忽然间天地颤动,周围的场景竟震动的坍塌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让阿福吓得变了脸色   “不要怕,别怕”   耳边传来季昀沉稳的声音,带着安全感,安抚住阿福慌乱的心。   她听着,便真的不怕了。   待她冷静下来,只觉得哪里不对,远处天在慢慢的碎裂,周围房屋树木也在坍塌,却是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她忽然觉得自己身处在虚幻中,一切似乎都是假的。   正在她满心的疑惑,抬眼要询问,却忽的被人抱住,被紧紧的搂在怀里。   这力道大的让她不由蹙眉,他却低身将额头抵住她的。   “夫人……”   她听他轻轻说出两个字来,很是惊讶,直觉问道   “嗯?什么?”   她答了,就是无意,他便也满足,低低的笑了。   只见他将脸轻柔的贴着她的耳,不舍的与她温存。   他的行为像只因犯了错被人抛弃的猫,重新寻回了主人。   自责,讨好…… 委屈,眷恋……   “谢谢你能回来,陪我将过往走了一遍”   可还不够……   还未能与她再次成亲,白头偕老,感受一年一年的四季变迁……   岂能足够……   可他献祭灵魂幻化的世界,时间已经到了。   灵魂即将燃尽,已不允许他过多的贪心。   阿福有些无奈,为何他的话,她一句也不懂。   她动了动身体,从他禁锢的怀中费力抽出双手来捧起他的脸。   她看着他俊逸的眉目,只见一双深情悲戚的双眼此刻亮晶晶的,眼尾残存着泪水。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她的眼与心中,忍不住泛起了浓浓的心疼。   季昀抓住她为他擦泪的纤细手指,放嘴边轻柔的吻了吻,眼睛却从未从她面上移开过。   他要牢牢记住她的模样,将每一寸都刻进灵魂,陪伴他燃成飞灰。   “到底怎么了?你若不说,我就生气了”   季昀不语,只重新将她揽入怀中,大手抚着她柔顺的发,一下又一下。   待世界最后一片角落也成了碎片,彻底消失陷入黑暗前   她听到他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呢喃   “有句话,为夫愚昧迟钝,从未对你说过,后来想说,你已离开我许久……我爱你,夫人”   ˉ   当年她用命替人挡剑,他面上装作平静,实际心如死灰。   后来浑噩的离开皇城,远赴边关。   战事虽如这梦境的发展,最终胜了,他却是死在回程的路上。   自古成王败寇,他不怪沈离杀他,若换作是他,也是要铲草除根。   而在他心中,他早已与她死在同一天了。   只可惜没能与她死同穴,他不甘。   心中执念越演越烈,一缕孤魂找寻她千年。   终是寻到了她的转世。   他祭献自己的灵魂,将过往谱写成书的形式,吸她入境。   待灵魂燃尽,他方重拾全部回忆,却也是他魂飞烟灭之时。   但他是欢喜的……   能重来一次被她再爱,他愿无来生。   ˉ   ‘嗡嗡嗡’   手机上的闹钟震动响了。   沐沐神色疲倦的从温暖柔软的被窝中醒来,房门外是母上大人在厨房做早饭的声音。   “到点了,沐沐起床了没?”   妈妈大嗓门的叫喊隔着门板传进来   “起了起了”   沐沐答了一声。   她困惑的揉了揉睡眼迷离的双眼,一股莫名浓烈的怅然滋味在她心中蔓延。   她掀开枕头,想找到夜里看至深夜的那本《庶女毒仙》小说。   可床头空空如也,除了她的手机,什么也没有。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沐沐呆坐在床头,想要细细回忆,直觉想要记住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俊朗挺拔的身形,可惜面容模糊,她看不清了。   那梦的记忆在飞速消失。   半晌,那异样的难过,也感受不到了。   只有一丝淡淡的失落围绕在心头。   可能夜里没休息好   今日回家,得早睡补眠吧   她心想着。   _正文完 第69章 番外   是夜,将军府满堂红绸高挂,正逢喜日。   此时夜色不早,干燥的空气中逐渐弥漫起了一层淡淡的白色雾气。   那硕大的布满酒席的院落中,宴席不知何时散了场。   宾客纷纷离去,现下已经剩无几人,此刻寂静的叫人有些心生落寞之感。   一位相貌俊美,气质清冷的高大男子,因多饮了喜酒,此时眼神迷离,有些醉醺醺的模样。   将军府的下人陆续将宾客送走罢,现下候在唯一剩下的客人,陈景之身旁等着伺候。   只见他身旁却醉倒了一位身着大红色喜服,一身新郎官装扮的男子。   那新郎官侧脸俯在圆桌上安静的酣睡着。   看他露出的那浓墨如画的眉鬓,坚毅高挺的鼻梁,和正紧紧抿着薄厚适中的唇,容貌生的俊朗极了。   他一双狭长深邃的眉眼此刻正闭着,这般好看的睡颜,竟难得露出一丝与平时威严不符的乖顺之感。   大喜之日,新郎官儿竟醉的不省人事,岂不是要让新娘子独守空房?   这可不妥。   陈景之与季昀向来熟识,算是难得的知己。他知道这位年少有为的少将好友今日心里十分不痛快。   满城皆知,这新娘子不顾颜面,用了何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她顶着流言蜚语,连哭带闹着,她的庶妹看不过眼与季昀求情,这才进了季府的门。   所谓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既然事已至此,已经明媒正娶了人家,表面上也要过得去才是。   心中这般想着,陈景之抬手拍了拍季昀,想将他叫醒入洞房去。   可他是一介文人,此刻又醉醺醺的,整个人早已有些漂浮无力。   那季昀身形长的比他更为高大几分,体格壮硕坚硬的紧,非一介凡夫能比。   陈景之费力的推了几推后,俊美的五官露出些无奈道   “清策,你该醒来了”   “接着喝……”   那季昀有所感应的开口,本就带有磁性的嗓音,因醉了酒更是低沉沙哑的悦耳。   陈景之听到后,心中苦笑着暗骂这酒鬼,抬手接着摇晃他   “快起来,要喝,便自个儿去你的洞房里接着喝罢!”   后来陈景之也离去了。   他临走吩咐下人,即使是抬,也要将新郎给抬进洞房才是。   见下人应声答复了,这才在旁人的搀扶下,难得步态颤悠悠离去了。   可下人们也是深知这主子今日脾气不好,面面相觑着不敢上前叫他醒来。   若被他气愤的一掌拍中,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毕竟那新娘子的事迹,大家也是心知肚明,根本没人将她重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在季昀熟睡的脸庞上,驱散了他的醉意。   只见他长长的浓密如扇的睫羽颤动一番,微微睁开了眼睑,露出一双眸色如墨般黑亮的双眼   眸色却泛着迷茫之意。   季昀坐直了身体,单手揉着眉心,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宿醉后的不适之感。   头脑昏沉极了,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大……大人……您终于醒了,新娘子还等着,现下可要去洞房?”   家奴带着颤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季昀揉着眉心的手忽的停下了。   “洞房?”   他轻声重复这二字,呆愣了半晌。   随后不可置信的抬头打量这府上的满堂红彩,最终将目光落在自身的大红衣物上。   “不可能……”   不可能,他明明已经……   脑袋里传来一阵一阵的醉痛很是清晰,也不是梦……   家奴恭敬地低垂着眼,迟迟等不来话语,便抬眼想再次询问,却发现眼前的凳子上,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   季昀轻功一闪飞速的来到贴着喜字的卧寝门前。   他的心狂跳着,想推门而入却又不敢。   他生怕一推开房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一切又是个镜花水月的梦境,可叫他如何是好。   他扫了一眼走廊外将至深夜的天色,心下又是一沉。   洞房花烛夜,他竟耽搁到现在才来寻她,里头的人儿此刻定在独自伤心难过了。   偏偏她又是那般的爱哭。   季昀脑海里浮现出她落泪的场景,当下再也忍不住多想,一把将房门推开大步朝里走去。   “呵……”   果真又是一场虚无……   他的卧寝布置的满是喜庆之色,可喜床之上,偏偏少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他站在摆放着吉祥如意的桂圆花生之类的圆桌旁,目光呆愣的望着空无一人的睡床,手足无措。   没人比他更清楚,他与她命里的红线早就断了。   何必一次又一次,自欺欺人。   “主子……”   门外是连威的声音。   季昀神色动了动,他悄然抬起衣袖抚了抚湿润的眼角,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床榻,转身走了出去。   “何事?”   他如一具行尸走肉,听到自己漠然的开口。   “这……暗卫来报,暮家大姑娘要翻.墙逃跑,被拦下了。正在后院的围墙边上,可要按府规处置?”   府上宵禁严格,夜里不得外出,违令者要挨军棍处置,任何人不得有违背。   这是季昀亲自定下的规矩。   连威谨慎的瞧了一眼他的面色,斟酌问道。   他不禁有些怜悯起那暮姑娘来。   她瞧起来瘦瘦弱弱,女儿家又是细皮嫩肉,二十个军棍板子下去,岂能受的住。   哪知他话刚说完,便见季昀身影一顿,目光如冷箭一般落在他身上,浑身散发出危险。   “……”   完了……难道还要重罚?   连威不知所以,他看着主子凶神恶煞般快速离去的身影,只能默默替那姑娘祈祷,希望她能挨得过去。   季昀走进后院,他透着浓浓的夜色,远远的看见几个当值的暗卫身旁,站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小女人。   方才还身处地狱,万念俱灰   当下失而复得的狂喜却如波涛般涌遍他全身,他只觉肢体都有些麻木的不听使唤。   他按耐着内心的冲动,神色复杂的越走越近,直到看清了那张熟悉的娇容,才完全放下心来。   只见暮沐穿着一身平日里的寻常衣裙,未穿嫁衣,似是出逃前自个儿换下了。   她正一手掂着包袱,有些无措的咬着唇瓣儿,感受到他的到来,身体明显有些畏惧的一颤。   季昀只静静瞧着,心中便已充满怜惜。   他不知该和她第一句话说些什么,有些懊恼的在心中组织着语言。   该认错罢……   他无奈的笑了笑,刚想开口,却听她语气急急的细声细语   “求将军放我回家,我知错反悔了,不该奢求嫁给你”   “……”   季昀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半晌,他听到自己厉声开口   “不准!”   他气场强大,往往只站在一处,便不怒自威,浑身散发着严厉的气息。   暮沐被他一凶,便不敢再说话,她神色委屈的垂下头来,撅着红润的唇不去看他。   他知道她其实是外柔内刚的性子,看着她不服气的小模样,他心念一动,果真见她朱唇轻启,一字一句缓缓道   “若不然,你现在就打死我,想让我嫁你,肯定不可能”   季昀闻言,竟气笑了。   他将内心的前尘放在一边,顺着她的话开口   “暮姑娘贵人多忘事,不知是谁骗在下喝了药酒,后来寻死觅活非要嫁我不可”   暮沐听了面色一变,心中自觉理亏。   只见她不自在的习惯性摸向自己腰间,挂着的一颗夜明珠捏在手里,细细摩擦着。   其实在今天之前,她真的做梦都想嫁给这位让她每日魂牵梦绕的季少将军。   可她方才在婚房中闲来无事把玩着这颗珠子的时候,只见这珠子泛起了比平日都要亮出三分的光芒来。   她盯着那光线,昏昏入睡,竟做了一场梦。   她梦到了自己婚后的生活。   每日心心念念的等着自己的夫君,却每每失望。   不仅如此,她害他娶不到自己的心爱之人,二人心里都各自苦闷。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约两年,她竟还为他的心上人,她的庶妹挡了剑,凄惨的死去了。   她梦中醒来后,顿时头脑清醒了许多,这才心生了悔意,当下收拾了包袱想逃回山中去。   哪成想,她连围墙都没翻,就被这些个府里的暗卫拦下了。   季昀盯着她手中那颗颇为眼熟的夜明珠,眸色深邃的微微出神。   对她的所言所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听她娇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心虚的语气   “这……都是因为小女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了我吧”   “夫人说笑了,既然已经拜了堂,你已是我的人,吾又怎会与你生气”   他微微一笑,转眼督了暗卫一眼,示意他们离去。   暮沐见旁人只身影一闪,跃进黑暗中不见了踪迹。   当下只剩下季昀与她自己两个人,不由得蹙起秀眉,有些不安。   “你……你别过来,有话好好说……”   寂静无人的后院中,只听一声柔嫩的嗓音惊呼了一声   “做什么?快放我下去,季昀!你滚蛋……”   “天子犯法,庶民同罪。夫人触犯了府规,若不对你惩罚一番,为夫恐怕难以服众,自当要带你回房领罚”   当天夜里,负责看守正院儿的暗卫和那些轮流巡视的亲兵们,   只听到新房中新娘子的哭与低吟声,断断续续,持续至天明。   偶尔能听到主子沙哑的嗓音,沉声道   “说,还敢不敢离开我”   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声音转而变的柔情   “是你自己先惹得我,便一辈子都别想再离开,知道么”   ˉ   到了该回门的日子,早上却从暮府传来了二姑娘莫名暴毙的消息。   暮松德虽然非常难过,但怕白事冲犯到新妇,才派人来送消息说,让她在季府好生呆着,不要回去。   暮沐坐在妆奁前由喜儿化着妆容,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震惊极了。   季昀从门外进来,从丫鬟手里接过眉笔,想亲自给她画眉。   “好好的一个人,怎的说没就没了呢?”   他正细细的欣赏着自己夫人如芙蓉般娇艳的容颜   听到她有些难过的话语,神色不变的淡淡道   “人各有命罢了,夫人不必伤感。”   留她不死,难道要等她祸害自己的娘子么?   季昀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戾气一闪而过。   ˉ   在季府里平安喜乐的过了几年,这其中遭遇过干旱与饥荒。   暮沐也不知为何,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似乎经历过一回的画面。   她按着那些画面将制造坚固琉璃的法子抄写下来,交给季昀,却不知道他为何湿润了双眼。   他看着她的眼神,总是时不时的泛着心疼,好像她受过什么天大的苦难似的,叫她时常有些摸不清头脑。   每当这时候,他总会抱着她,将脸埋在她颈间不言。   她只好像哄孩子似的,温声细语的哄着他,亲亲他,方才能将他从低落的情绪中拉回来。   这一年,暮沐怀了身孕,在府中安心养胎。   她夫君近来时日明显比往年更忙了似的,已经接连两个月都没回来。   忽然府外人群攘攘,热闹的声音传来。   暮沐没有在意,她轻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眯着眼懒洋洋的坐在院中的摇椅上喝着热茶,晒着太阳。   大门忽的被打开,暮沐抬眼望去,只见她心心念念,每日为其祈祷平安的俊朗夫君,出现在门前。   门后跪满了皇城的百姓,四周一片寂静。   暖阳之下,明媚的光线洒落折射在他高大峻伟的身形上,他穿着金色耀眼的龙袍,浑身发着亮光。   他缓缓向她走来,对她伸出手   “我来接你了,沐儿,我们再也不分开”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