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我在追你啊   作者:谢与迟   文案   【1】   陆惟高考那年,亲生父亲欲将他认回去继承百亿家业,他送了人家一个“滚”字,放弃六百九的高分,去家乡的城市复读。   从此,裕华中学高三多了位人狠话不多的校霸。   同学们专攻高考,对无心学习又不敢惹的“坏学生”敬而远之,直到月考成绩出来,他们望着校霸位列第一的高分,惊,呆,了。   某个课间,陆惟一觉醒来,望着自己桌前排起的长队,和眼前面带羞涩的同学。   同学们说:“陆惟,能帮我讲讲题吗?”   ——   【2】   转学过后,陆惟才知道自己的初恋前任也在这个班上。   巧合,真的是巧合,没法解释。   最过分的是,人家一心沉迷学习,根本就没想要他解释。   ——   【3】   某个雨天,两人被困图书馆。   陆惟语中带嘲:我就好奇了,你是不是没认出我?   郁启非:认出来了,但是……   陆惟挑眉,等着下文。   郁启非:圆锥曲线真的好难啊。   陆惟:……   ——   脾气其实不坏奈何气场太足惨遭误会、内心温柔的精英学霸攻vs一心学习、其余都是浮云、很喜欢攻但是不懂怎么谈恋爱的气质很乖的受   本文是继承家业+学霸型校霸+转学遇前任的混合梗,别问,问就是我不想开三本=v=   1v1,整体是个甜+爽文,v后日更v前隔日。   内容标签: 甜文 爽文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惟,郁启非 ┃ 配角:陆安回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圆锥曲线它不香吗   立意:坚定高考生奋力逐梦意志,发扬新时代创新创业精神 第1章 01 Bach:Gavotte en Rondeaux   寸土寸金的帝都市区,有那么一片富人别墅区,在这里,大都市的拥挤似乎不复存在,若不是抬头可见林立的大厦,也许会怀疑自己已经置身郊外。   陆惟此时便坐在其中最显眼的一栋别墅里,以一种他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平静,望着眼前的人:“说完了?”   在他对面,是一个模样俊美气度不减的中年人,他有着年轻小姑娘都容易喜欢上的容貌,然而在陆惟看来这只是表象。   这副皮囊下真正裹着的……   是个脑残。   “我总结一下,我其实是你的儿子,高三这一年里你以我妈故交的身份接近我,其实是为了考察我有没有资格继承你的家业,随后你发现我自律,独立,智商碾压你其他私生子的水平,于是在我高考成绩出来、确认能被B大录取的这一天,用非正规手段,强迫我来到你家,听你放了一通屁?”   听到最后一句,陆博容嘴角的笑蓦地消失了:“我知道,要你一时间接受这些有些困难,但是在长辈面前,你需要注意你的言辞。”   陆惟抱住自己的手臂,整个人松散地往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结束了他方才还维持端正的坐姿:“大猩猩也是人类的祖先,改日去动物园,我会奉行你的忠告的。”   陆博容沉沉地盯了他一阵,良久,忽然笑了一下,语气像是在面对一个顽皮不懂事的孩子:“小惟,你现在还小,可能觉得有些东西不算什么,但等你进入社会,便知道什么是最可贵的。没关系,爸爸知道你在气我这么多年没有管你,但许多事情不是只有黑白两面那么简单的,你可以回去想一想。我是你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了。”   陆惟冷冷地说:“建议你也再想一想,我听出来了,你想找一个十全十美的继承人,但我显然不合格,我不懂规矩,不懂礼貌,脾气暴躁,人际关系冷淡,独立是被迫无奈,除了学习好,没有什么用处。”   陆博容笑着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现在在气头上,无论做出什么来,爸爸都是理解的。”   陆惟挑了下眉:“是吗?”   陆博容将桌上那杯没动过的酒精饮料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妈妈把你教得很好,只可惜太正直,正直没什么不好,但缺了一点野心,只要你想多拥有一些,这里的一切,都会是你的。”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对了,B大那头有不少我的老朋友,我会跟他们打声招呼,祝你升学愉快。”   ——   事后陆惟想了想,可能就是这句“升学愉快”恶心到他了,以至于他对大学产生了几分厌恶与排斥。   不过严格来说,这只是一个导火索,根本原因在于,陆博容就没有哪句话、哪个动作是不恶心的。   陆惟并不是一个叛逆的人,相反,母亲还在的时候他懂事,母亲去世后他成熟,怎么看都是一个与“叛逆”二字无缘的人,但与陆博容短短一个下午的谈话,成功激起了他身体里所有没处施展的反逆因子,那些因子在同一时间剧烈地爆发出来,逼迫他做出了“放弃大学”的这么一个决定。(小朋友不要模仿)   “所以你现在是后悔了?”坐在他对面的应笙拿着那张机票端详了几眼,问他。   “没后悔。”陆惟说,“无论什么时候复读,我都能再考上B大。”   应笙:“虽然我听得出来你在实话实说,但是听着太气人了,我能揍你吗?”   陆惟笑了起来:“打老板?这不好吧。”   调侃完,应笙语气认真起来:“其实我之前一直挺替你遗憾的,但你拿出了那么多钱投资我这小店,我还真舍不得拒绝,现在你愿意回去重新高考挺好的,本来学生嘛,就应该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   “你这论调我在隔壁商场底下的广场舞大妈团里听过一模一样的,闲着没事可以去交流一下。”说着陆惟把那张机票从他手里抽了出来,“走了,赶时间呢。”   “去见小回?”应笙猜测,因为那航班是晚上的,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陆惟:“嗯。”   要见陆安回,免不了就要路过那令他讨厌的资本聚集地,不过幸好,陆安回不住别墅里,住的是距离别墅区两公里的私立医院。   他每个月都要到医院复查并复健,顺便在高级病房住上两天,方便陆惟去看他。   陆博容大概也希望陆安回还能发挥最后一点作用——把他哥牢牢留在这里,所以很支持他们俩相见。   陆安回是与自称他父亲的那个脑残有关的人和事物里,唯一不受陆惟排斥的。   一年前陆惟压着反胃的感觉从陆家的别墅出来,无意间瞥到花园里的那个少年。   少年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上,正对着陆惟,低头捧着一本书。   他眼神飘忽,显然注意到了陆惟,但躲躲闪闪不敢去看,好似前面是什么洪水猛兽。   这么一个碎瓷片般的少年出现在这景致的花园里,着实违和,陆惟起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奇,随口一问:“那是谁?”   那时是陆博容的助理钱颢送他出来,见状说:“是故去的陆夫人亲生的小东家。”   陆惟顿时神色古怪起来,因为他开始怀疑那个自称他爹的人是不是有什么虐待癖。   助理怕他误会,连忙又多介绍了几句:“一年前小东家之前被人绑架,受了非人的折磨,现在只能在家里休养,董事长……也很痛惜。”   后半句话似乎带了点犹豫,陆惟也就基本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一年前这小孩被绑架,没多久陆博容就出现在了他面前,显然是原本定好的继承人废了,赶紧找个接班的。   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朝那小孩走去,小少年慌了,也不知这憨憨怎么想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推轮椅,而是自己摔下来,努力往前爬。   陆惟就这么被他逗笑了,好笑之余还有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都有一个脑残爹。   他把人抱回了轮椅上,然后给他留了个电话号,悄悄说:“如果你哪天特别想骂你爹,就给我打电话,我想听。”   之后就这样,两人靠着“骂爹”骂出了感情。   这回陆惟要回老家钟城,陆安回是知道的,陆惟到病房时,他还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抽抽噎噎。   陆惟一看就知道是装的,隔着被子朝他背上来了一巴掌:“起来,给你带了蛋糕。”   小少年探出一个脑袋,看着陆惟把包装拆开。   包装上印着“遇糖”的设计字体,这是他自己投资的甜品店的名字,因为甜品种类多,基本每次他带来的都是不一样的。   陆安回这个嘴挑的小东西尝完几口,摇了摇头:“没上次的好吃。”   接着从被窝里摸出手机,递了过去。   陆惟瞧了一眼,是个微信号的二维码,他拿出手机扫了,跳出一个加好友的界面。   这个账号很新,连朋友圈都还没来得及开,名字叫“平安回家”。   他在床边坐下,无情嘲笑:“你这名字至少四十岁起步。”   陆安回把手机拿回来,低着头发了些什么,陆惟紧跟着就收到一串系统自带表情。   他“嘶”了一声,连忙把自己的表情包都贡献了出去。   陆安回这才满意地一边吃蛋糕,一边挨个收藏。   陆惟陪他坐到了晚上,快要走的时候,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陆安回忽然问:“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陆惟顿了顿:“等几个月。”   “我想跟你一起走。”   “那就太明显了,等几个月,你在陆博容面前说想哥哥,他肯定愿意把你送过来。”   陆安回点了点头:“那再见。”   陆惟关上病房门的最后那刻,瞥见小家伙又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这回大概是真哭了。   夜里的航班,到钟城已经是凌晨,他拖着一个不怎么重的行李箱,打车停在了音乐馆门口。   本来是想去找个旅馆的,结果上车那一刻不知道怎么就变了主意。   石刻的天使雕像隔着大门栏杆立在设计很欧式的建筑物前,正在拉一把小提琴。   陆惟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然后沿着这条没什么人的路缓缓走着,走出一公里才找到一个看着挺廉价的青年旅社。   旅社里头倒是装饰得不错,价格也的确够便宜,他直接付了三天的价格,然后给陆安回和应笙各发了一条消息报平安。   第二天他打开微信看回信的时候,发现还有个名字陌生的人给他发了消息,说:陆惟同学,你的档案已经转接好了,后天直接来报道就行了。   陆惟这才想起来这应该是他新学校的教导主任,好像是叫郭……郭颂来着。   LUV:谢谢老师。   那边居然是秒回:不用谢,你还有高三的课本吗?   陆惟随手回:撕了。   郭颂:我给你找一套旧书吧。   陆惟立刻改口:但是已经买了新的。   他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但是买新的也没有必要,不过高三嘛,课本的作用不大,有没有都无所谓。   与郭颂客套完,他出门买了点生活用品,在旅社蒙头睡了两天大觉。   以至于开学那天险些忘了时间,踩着点到了学校。   陆惟先找到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郭颂显然有些忙,但还是为他抽出了点时间。   “这两份文件得你自己签字,签完字拿去教务处盖个章留档就行了,别的没什么了……哦,还有住宿申请表你自己填一下。”   陆惟接过笔,稍稍躬身,他的笔迹很好看,虽然写得很随意,但还是能看出带点书法的痕迹,郭颂在心里感慨:不愧是书法家的儿子。   填完,郭颂说:“教务处在另一栋楼,我带你过去吧。”   陆惟:“太麻烦您了,我自己去吧,老师您忙。”   “没事。”郭颂却已经先走了几步,“我跟你妈妈是老同学了,正好也想跟你聊两句。”   陆惟便没有推辞,郭颂第一天加他微信的时候,就说了这个事。不过也不稀奇,这个学校也是他母亲当年读过的高中,所以高中同学毕业以后回母校工作是很常见的一回事。   没走几步,郭颂就聊了起来:“我教书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样的,考上了B大不去上,反倒去创业,隔了一年才想回来高考。你不知道,连校长都说,要不是看在你明年能给裕华多添一抹光辉数据,外加你捐了五万的份上,他都想恨铁不成钢地当面骂你一顿。”   说着就往旁边一指:“就那边那个图书馆,你那五万都拿去给图书馆重新装修了。”   “这不是准备成钢了么。”陆惟扫了一眼就撤回了视线,无他,那图书馆外头全部刷成了绿漆,太丑了。   “你现在是一个人在钟城?你爸呢?”   能问出这种问题,就说明这个“老同学”也挺有水分,八成只是微信群里聊两句、朋友圈里点个赞的交情。   陆惟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就响了起来,“脑残”两个字同时撞入了两个人的眼里。   郭颂以为这是小年轻给损友的备注什么的,见怪不怪了,看他不接,还开了个玩笑:“现在还没正式上课呢,不没收你手机,接吧。”   陆惟却是划到了“挂断”,继续往前走:“不用。”   郭颂这下有点好奇了:“朋友?”瞧这不接电话也不发个消息说下情况的架势,该不会是闹了别扭的女朋友吧……   陆惟淡淡说:“我Y染色体的提供者。”   郭颂:“……”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目标:挑战爽文~   求路过的小可爱们赏个收藏!   评论发开业红包~   ——   食用注意:   1.本文是非常规校园文,带点鸡汤风格。非常规的意思是虽然没有脱离校园背景,但总体来说侧重点并不是全在校园日常,会带点事业线。   2.攻不会靠着渣爹施舍继承家业,想看富豪爹无条件给儿子撑场子基本没可能了,渣爹绝不洗白。   3.所以v前隔日更v后日更,没有存稿所以更新时间不定,建议晚上12:00或者第二天早上来看~ 第2章 02 Bach:Gavotte en Rondeaux   办好一切手续,已经是下午了,今天有高三的开学动员家长会,大门口管得松,陆惟混出去买了些衣服,凑齐了四件套和用得到的东西。   他的宿舍是个四人间,回去时另外的三个人倒是回来了,因为门敞着。   尚在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唾沫横飞:“我不吃香菜这么久了你都没记住吗啊?这玩意儿也能吃?”   “抱歉,一走神就放进去了,要不我再出去给你买一份?”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老子都饿死了。”   “你把香菜挑给我?”   “都沾上味道了。”   “那我买泡面去吧。”   “买什么买,我不想吃。”   “那你不吃了?”   “吃啊,我刚才都说了我快饿死了。”   陆惟在心里“呦呵”了一声,不知道这是哪国在逃公主。   他迈进来,看清了“公主”的模样,立刻移开了眼。   磕碜。各种意义上的。   这二人说话声停了,隔壁长铺冒出来一个人头,好奇道:“咦,不认识啊?我还以为是我们班谁要过来住了,阁下打哪儿来啊?”   陆惟随口扯:“东土大唐。”   对方:“……”   “就是你们班的。”陆惟说着,把扛回来的四件套扔上了床。   “啊?哦,转学?复读?”   “嗯。”   对方摸摸脑袋:“到底转学还是复读啊?”   “都有。”   说话间,他已经三下五除二把床单铺好了,被子一折一抖就套了进去,速度惊艳到了一旁埋头苦干半天床上依然乱七-八糟的那位。   他在陆惟下床之前,果断拉住了他的手臂,“嘿嘿”笑着:“兄弟,帮个忙呗。”   靠着一回铺床对新同学产生了极大热情的那位隔壁床男生叫朱玉凌,名字听起来秀气,人倒是长得挺结实,陆惟出宿舍的时候,他就跟在后头出来了,搞得陆惟很是莫名。   这人有点自来熟,自己解释说:“他们俩太烦了,天天吵吵,其实也不是马嘉木的事,主要还是汪戚,神烦,天王老子都没他拽。”   一路走,一路说,还能抽出时间时不时跟别人打招呼,看起来他靠这一张脸皮和一张嘴结识了数量可观的校友。   哪怕陆惟不想太没礼貌,也忍不住打断他了:“我去操场躺尸,你去哪儿?”   他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分开了”,那憨憨愣是没听懂:“操场?操场怎么躺尸?那我也去看看呗。”   陆惟根本就是随口胡扯的,不过他也漫无目的,离开宿舍是觉得那难伺候的小公主咋咋呼呼的声音有点烦,于是还真去了操场,恰好学校似乎是进了一批新垫子,正在卸货,就顺便借了两个垫子来。   陆惟把垫子往没什么人的角落一铺……做起了仰卧起坐。   朱玉凌看得目瞪口呆:“不是说躺尸吗,这也叫躺尸?”   陆惟倒下去,说:“这叫躺尸。”   然后又两只脚相互勾着借力,坐起来的时候下半身几乎是不动的,一看就是练得很久了,他指指自己:“这叫诈尸。”   接下来朱玉凌就看着这位仁兄躺尸诈尸躺尸诈尸了好几个来回,忽然又无缝衔接地倒在垫子上睡觉去了。   他情不自禁地自问:“这叫棺材板压牢了?”   运货小车恰好从旁边路过,朱玉凌仔细一看,得,是器材室的管理员进室里去了,感情刚才的“诈尸”都是做做样子呢。   把时间消磨到饭点,两人又结伴去吃饭。   陆惟看出来了,朱玉凌大概属于每个班总有那么几个的猴系角色,想提前打探高颜值转学生的一手消息,所以虽然他有固伴,但还是专程热心地陪同孤身一人的新同学。   陆惟没拒绝他的好意,哪怕他也不太需要人陪。   朱玉凌热情推荐了食堂几个非常好吃的特色窗口,转头见陆惟去普通的打饭点弄了两个菜,还都是素的。   于是朱玉凌暗自想新同学可能家境不怎么样,他也跟着打了一盘子菜,然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一筷子下去,好家伙,差点被齁死。   裕华中学的伙食很玄学,据说掌勺的大厨都是看心情包菜单,每天只有随机几个菜是好吃的。   他余光看见陆惟一直没动筷子,好奇地抬了下头,这一抬头就注意到隔壁那桌还是个熟人。   熟遍全校的朱玉凌自然不会省了这声招呼:“哎,郁兄,早上没看见你,你才来啊?”   那人独坐了一桌,与陆惟在同一个方向,他点了点头,又看向身侧。   不用他问,朱玉凌就已经热情介绍了:“新同学,也是转学来的,恰好跟我一个宿舍。”   被称作“郁兄”的人“哦”了一声,便低头继续吃饭,再也不关注了。   朱玉凌耸了下肩膀,低声说:“他性格特安静,比女生还腼腆,连我都没跟他说过多少话。”   陆惟没接话,拿起了筷子。   旁边偶尔传来轻微的、掩在袖子里的咳嗽声,不算频繁。   陆惟又放下筷子:“的确不太好吃。”   朱玉凌看他也是吃了没两口,感同身受地说:“是吧?”   陆惟忽然说:“这是我妈的母校,所以转这儿来了。”   朱玉凌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刚才的确问过他为什么要转到裕华,不过这反射弧会不会太长,会不会太突然了。   不过既然聊到这儿了,朱玉凌自然顺势往下说:“反正复读嘛,以前的同学肯定都升学了,留在原学校也没什么意思。”   隔壁似乎是吃完了,起身去还餐盘。   陆惟的目光只跟了他几秒就撤了回来,将那不怎么好吃的饭菜匆匆吃下去了一大半。   朱玉凌再次感慨:新同学家境果然不太好。   饭后是晚自习,听说这个晚自习本来可有可无,有的班都直接取消了,但是他们十班的班主任想借着这个时间讲讲寒假作业里的一套经典化学卷,所以不得不去。   陆惟寻思自己也没有寒假作业,跟他关系不大,就干脆没去,在朱玉凌羡慕的眼神下往回走。   几个小时后朱玉凌回宿舍,就念叨着“完了完了”。   “曹凝刚才点你名了,说今天应该有个新同学怎么一天都没去找她报个道。”   陆惟没当回事:“我去了,人不在。”   “关键你连晚自习也没去,然后曹凝就说晚自习怎么也不来什么的,她手里不是拿到了我们刚分的宿舍的表吗,就点我名,那我肯定不能出卖你啊我就说我忘了告诉你有晚自习,但是这个女人太狠了,居然打电话给教导主任,然后教导主任说他告诉过你晚上有晚自习……”朱玉凌绕了半天后,捏着嗓子模仿,“总之,曹凝就说‘本来就重读高四了还态度不认真’,还说‘以前我们学校都不收留级生的,就不该破例’。”   “哎,为什么给你破例了啊?你是花钱进来的?”搞不好是他看走眼了,其实陆兄是个有钱人?   陆惟想了想:“应该是因为成绩。”   朱玉凌当即“嘁”了一声,显然不信。   他白眼一翻,就瞥到陆惟桌子上崭新未拆的一袋子药:“你生病了?”   陆惟顿了一下,把袋子匆匆塞进衣柜:“备用的。”   第二天陆惟到教室,班上的同学看他的眼神已经充满了了然,这位新同学可是还没露面就先出名了。   朱玉凌在他身后跟上来,说:“只剩下一个位置了,不过没事,刚开学大家都是随便坐的,过几天班主任肯定要重新调座位。”   陆惟心想坐哪里都无所谓,哪怕唯一空出来的那个座位在第一排,侧对着讲桌,有什么小动作老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他正要坐过去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郁兄”今天换了一身校服,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脑袋埋在胳膊里,像是在抓紧时间补眠,叫陆惟一时间没认出来。   他本来就是掐点到教室的,这么站了半分钟,老师就进教室了。   很不幸,第一堂课就是那位传说中远程怼他的班主任——这主要是从对方的眼神认出来了。曹凝看了一眼这个陌生面孔,表情显然缺了点热情友善:“是陆惟是吧?”   陆惟“嗯”了一声。   曹凝:“刚到的吧,要早自习了,赶紧找个地方坐下,你要是不知道我们学校上下课的时间,待会找班长问一下,以后别掐点到了。”   说得还挺像模像样,至少没当面把对他的看不顺眼以私人的口吻说出来。   陆惟这下也别无选择了,就在那第一排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刚落座,曹凝忽然又说:“书包也没带?书也没有?第一天上课,起码态度拿出来,背个包啊,你什么都没有,待会要是有老师讲什么重点怎么记笔记?”   刚说完,陆惟就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薄薄的、有点卷曲的作业本,又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只黑色碳素笔,往桌上一摆。   看曹凝的表情,八成是更生气了,但她不再关注陆惟了,对着全班说:“把昨天没讲完的卷子拿出来,咱们不为别的事耽误时间了。”   “别的事”陆惟在本子封面上签上自己的大名,随后往身侧看了一眼。   他的临时同桌已经在曹凝说“拿出卷子”的那一刻努力爬了起来,把卷子规规矩矩地摊开在面前,又注意到身边的人,缓缓看了他一眼,然后将卷子推过来了一点。   不说话,连一点交流也没有,像是普通的陌生的同学。   陆惟把自己的视线扭过来,心想:我在意这些做什么?   然后定睛一看……   上头全是临时同桌对着答案批改的痕迹,通篇都是大红叉和密密麻麻的笔记。   此时曹凝在上面讲题,他就拿着红笔事无巨细地记下来,因为正在共享卷子,手不得不伸到了陆惟面前,写字的姿势显得有点别扭,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字体更加歪斜。   陆惟没有打算帮他的意思,就这么冷眼旁观,看着看着,目光不经意落到了试卷最上方的名字处。   那大概是他写得最好看的三个字了。   郁启非。 第3章 03 Bach:Gavotte en Rondeux   等待下课的过程中,陆惟闲着无聊,就稍微设想了一下待会怎么跟郁启非搭话。   错这么多,不愧是你,你当艺考不看专业分是吗。   不行,太阴阳怪气了。   感冒好点了吗?   显得他很关注似的。   巧了,你这名字跟我前男友的一模一样。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自个儿戏精了一会儿后终于想通了,要什么搭话?   不搭,闭嘴。   真到下了课的时候,就发现人家也没功夫让他搭话。郁启非似乎有道题一直推不明白,在那琢磨了一整个课间,好不容易把那张破卷子拿下去,到了第二节 课间,又拿出来琢磨了。   琢磨这么久,郁启非愣是没有跟别人请教一下的打算,等他好不容易恍然大悟,得,数学老师也讲了套卷子,如此循环。   陆惟看了一天,觉得自己心态已经被磨得异常平和,出门就能打个车上山削发入门了。   晚自习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学习的郁启非终于跟同桌有了点小小的互动——推了一本书过来。   陆惟缓缓看过去。   “今晚还是班主任守。”郁启非的声音与他的外表有些不符,他面嫩,长得乖,此时还戴了副土极了的圆框眼镜,个头在男生里算中等偏上,但是整体看上去,像个提前发育的腼腆大男孩似的,要多弱鸡有多弱鸡。但他的声音却不细,也不会显得很沉,天赐的完美嗓音,拿捏在一个刚刚好的分寸上,说话时带着点奇妙的温柔感。   陆惟知道,他唱歌也是很好听的。   那本书摆在他面前,显然是借他装装样子,陆惟随手翻了翻,发现上头的笔记比他想的还认真。   看来隔壁人一天的刻苦用功并不是为了躲着跟他交流而装出来的,而是真的刻苦努力。   所以题还是做成那样,真是说着见泪闻着伤心。   可惜那本书没起到什么作用,曹凝一来就戳破:“都什么时候了,高三了,盯着课本看有用吗?哪科不得刷题?”   陆惟缓缓把那本数学放回郁启非那边,又从他桌子上捞了一本语文过来:“语文。”   曹凝卡了下壳:“语文……语文也得,也得刷题啊,你不做题怎么知道考什么。”   “反正岳阳楼记肯定是要全文背诵。”陆惟一边翻页,一边说,“我背书了,您忙。”   这种态度自然是被曹凝视作差生的挑衅,连人带书一起轰出了教室,说是千万别让化学试题打扰了他的《岳阳楼记》。   陆惟很想对班主任这样的贴心行为表达谢意,因为他上一回高考唯一拿了满分的就是化学。   他席地而坐,那本书被他随意地摆在腿上。   手机里正在陪安回小兄弟聊天。   聊着聊着,余光瞥见似乎有人走近,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压在了书底下。   郭颂走到他面前,低头打量了他几秒,大概听出里头正在讲课,压低声音:“怎么回事啊?”   “学习态度不端正。”陆惟说。   郭颂哭笑不得:“你……是得端正,成绩好也不能松懈,何况你都空一年了。”   陆惟立刻受教:“嗯嗯,先从语文抓起。”   郭颂又指指关起来的教室门:“等我有空找你们班主任说一下。”   陆惟想了想,到时候六百九回来复读的事情一传,别人八成觉得他傻逼。   “不用了,不是有考试吗?”   “那你可得好好考,咱们校领导也关注着你现在的成绩呢,你得证明一下你没退步。”   陆惟比了个“OK”的手势。   人走了,他就接着跟陆安回发消息。   平安回家:我听他们说,那个男的好像要搬进来住。   LUV:你当他不存在。   平安回家:如果他们让我叫哥哥怎么办?   LUV:直说,反正你爸还不会为了一个私生子揍你。   平安回家:他会不会欺负我?   平安回家:他妈妈会不会也搬进来住?   平安回家:我有点想我妈妈了。   陆惟沉沉地叹了口气,他觉得暗的地方就是不太好,容易滋生心事。   于是他起身往楼梯道里走去,那里晚上的灯是常亮的。   他干脆拨通了那边的电话,小朋友隔了好一会儿还接,可能是许久没跟别人打过的电话,声音都是紧绷的:“喂……哥……”   “安回。”陆惟轻轻叫了一声,“没事,陆博容不会把别的女人带到你面前的。至于那个男的,他要是背着人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报仇。”   电话那头默了一会儿,才说:“你都不在帝都了,怎么报仇……”   陆惟:“最多一年,我不就考回去了么?”   也不知道陆安回有没有被哄住,反正他直接挂了电话,紧接着微信里又发消息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陆惟这就知道了,这孩子还是不敢隔着手机跟人口头交流。   不过当着面的时候能多说几句话,已经很有进步了。   ——   刚开学的那个星期三,曹凝利用了一个晚自习的时间,给全班重排座位,成绩好的跟成绩差的凑一桌,搞小学都快玩腻了的“一对一帮扶”。   陆惟是最后一批被点到的,曹凝到最后名单都扔了,对着留下来的几个人随便安排。   朱玉凌分到了陆惟前桌,转过头来一副无奈的样子:“看见没,咱们这一波人属于无药可救,用不着帮扶,都往后面凑一块扎堆就行了。”   陆惟同桌说:“那你高兴不高兴?”   朱玉凌“嘿嘿”一笑:“高兴啊,后面舒服。”   这帮大小伙子还挺享受这样的“特殊待遇”,第二天就组团开黑,邀请到陆惟的时候,陆惟:“我不会。”   朱玉凌:“不是吧?您哪颗星球上降落的啊?赶紧下载一个。”   陆惟一本正经:“我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打游戏的。”   顿时,嘘声从整个后排蔓延开来。   没有陆惟参与,这个局还是开起来了。   陆惟见没人关注他了,就把今天作业要做的卷子拿出来。   半节课还没过去,他已经刷完了一张英语小卷,总共也就三十道题。   从游戏里抽空抬头的体育生同桌瞿进霄发现他好像真的在做题,诧异道:“你在做作业?”   陆惟“嗯”了声。   “哇,做完了?待会借我抄一下呗。”   陆惟:“可以,但不建议,我不想坑害当代无辜青少年。”   瞿进霄误会得很彻底:“也是,那我找课代表借吧。”   就他们后面这一片的正确率,的确挺坑害的。   陆惟:“……”   结果次日卷子一发下来,瞿进霄就大呼“你不厚道”:“什么玩意儿啊全对?哪儿抄的答案,这有什么能坑害的?”   朱玉凌一副过来人的经验:“全对才不行啊,那不是摆明了抄的吗,老师不计较还好,万一计较起来,啧啧,尤其是妖婆。”   瞿进霄恍然:“哦,对哦。不好意思误会你了。”说着恭恭敬敬把那张满分小卷放回陆惟桌上。   这沙雕室友嘴跟开过光似的,化学课一到,曹凝就把书往讲台上重重一放:“我不怕同学们做错题,就怕你们抄,抄出来的答案对得再多有意思吗?有的同学甚至通篇都抄正确答案,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老师看不出来是吗?”   教室里寂静无声,一时间瞿进霄搁后面吃饼干的声音格外突出,惹得所有人都往后看。   瞿进霄一个手抖,不知道怎么想的,把那袋大大咧咧摆在桌子上的奥利奥推到了陆惟面前。   曹凝忍无可忍:“陆惟,你前面来,你不是全对吗,给大家讲讲你是怎么做的题。”   陆惟:“……”   他慢悠悠地踹了瞿进霄的凳子一脚,示意这货给自己让个地儿,拎着卷子走上讲台。   曹凝没好气:“第一题选什么。”   “B。”   “怎么做的?”   陆惟:“嗯,据我观察,ACD都是错的,所以选B。”   下面一片压抑的笑声。   曹凝:“我问你做题过程,为什么选B?”   一般抄了作业的学渣被提问到这,大概就会以沉默代替回答,直到老师自己推动课堂进展。   谁知陆惟继续出乎人意料:“过程就是观察,原因就是ACD都是错的,所以选B。”   曹凝眼角抽了抽:“陆惟,就你这学习态度,还回来复读干什么?”   陆惟认真地说:“主要是想考B大,顺便拿个高考状元。”   朱玉凌带头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最后那点声音被曹凝给瞪没了。   不怪他们不信,主要是他们这个学校就算是在钟城也算不上特别好,一年能出两三个B大的就算了不起了。哪个想考B大的特地挑这破地方复读啊?   结果就是陆惟被流放到最后一排站岗了。   下课铃一响,瞿进霄就赶紧把自己买的零食都塞进了陆惟的抽屉里:“对不住对不住,刚才懵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推过去了。”   朱玉凌笑嘻嘻地转过身来:“牛逼啊,我有预感,咱们班终于有人能治老妖婆了。”   陆惟懒得理他们,直接笑纳了零食,开始撕包装袋。   朱玉凌若无其事地伸过手来抓了一把:“她这人可计较了,还记仇,以前那谁,不知道因为啥事连着三天忘交作业,被她记上了,然后天天点人家起来回答问题,还总是揪着他的错题骂,不过人家没跟老师对着干,过段时间曹凝就放过他了。”   瞿进霄:“哦,你说的是郁启非是吧,我觉得他学习挺拼的,人家那肯定是有特殊情况才没交上作业。”   陆惟终于侧目:“谁?”   瞿进霄:“郁启非,你不会还不认识吧,就是前几天你那个临时同桌……”   陆惟当然认识。   “他……用得着这么拼吗?艺考分数要求不高吧?”他故作随口一问。   朱玉凌却茫然了:“啊?什么艺考?”   陆惟一愣:“郁启非,不是艺考吗?”   朱玉凌:“不是吧?不是啊,我们班没有艺考生的。而且艺考的都那么忙,还要抽时间练专业训练,怎么可能一天到晚都在教室里刷题?”   他看着陆惟一脸的不可置信,忽然明白了什么:“哎……你以前就认识他?”   陆惟缓缓回神,点了下头。   朱玉凌立刻八卦起来:“那他是有什么特长吗?”   “……不熟,不知道。”   这么说出口的时候,又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当年他们俩明明是和平分手,怎么到现在好像成了连声招呼也不能打的仇人一样。   朱玉凌一听“不熟”,也没兴趣问了,转头就讨论起来周日要不要出去聚餐,顺便当作新同学陆某的欢迎仪式。   陆惟说:“我周末有事。”   朱玉凌只失望了一秒:“那好吧,那霄子咱们去。” 第4章 04 Bach:Gavotte en Rondeux   裕华周六补课,周日才放一天假,时间有点赶,所以陆惟起了个大早就出门打车的。   他要去的地方是“遇糖”起源的地方。   应笙跟他妈是老朋友了,也是钟城人,以前他就在钟城开了这么个蛋糕店,后来他妈妈工作变动,他就跟着去了帝都,谁知道应笙也正好有去大城市试试水的想法,才搭了个伴。   当然,陆惟一度认为“试水”只是个借口,那姓应的搞不好是在觊觎他妈的美色。   他到店之前还在琢磨周末会不会客人太多,还有没有时间说事,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是自己多想了。   门可罗雀。   店里一共就一个店长三位员工,可能是提前得了应笙的信儿,这会儿正排排坐,显然在等人。   陆惟进店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起身,长长地打量了他一眼。   直到陆惟开始在玻璃柜边打转,才有人走过来问他要点什么。   陆惟说:“要营业收入。但凡有个客人进门,看见你们那副架势,怕是门槛都不敢迈进来。”   玻璃窗边坐着的人连忙起身,一人首先迎了上来,伸出一只手:“是小陆老板吧?没想到这么年轻。”   陆惟跟他握了一下:“不至于,资料上写了十八岁,应该想得到。”   那人微微尴尬了一下,又继续笑着说:“我是这个门店的店长戴昌,欢迎欢迎。那小陆老板,先看看?”   “你好。”陆惟点了下头,却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了:“麻烦把今年每个月的流水记录、进货记录拿一下,顺便上几份招牌甜品。店里就你们四个人吗?”   员工都各自去拿东西了,就剩戴昌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还有个员工,前两天刚辞职。”   没多久资料就来了,甜品也是现成就有的,陆惟边尝边看,一时间看着不像是来参观门店情况的,倒像是来休闲的。   戴昌等了半天,正想出口介绍两句:“我们这店平时……”   陆惟却忽然抬起了手:“稍等一下。”   戴昌把话咽了回去,心里不太爽快,觉得这小子从进来开始就有点目中无人。   良久,陆惟抬起头:“我这次为了点私事回钟城,得待个一年,应哥除了托我看看这边的店怎么样,也有让我给你们提提建议改善现状的意思在里面。来之前我就知道,你们已经连着三个月亏空,去年的利润也不怎么好,所以我是带着方案来的……”   “但是我没想到,我准备的方案至少有一半用不了,因为情况比我想的还糟糕。”陆惟指了指脚底下:“商业区,黄金铺面,每个月几万的租金,大周末一个客人都没有。要是普通一个甜品店,我也不说什么了,‘遇糖’现在是网红牌子,热度都还没过呢,也能弄成这样?”   一个年轻妹子似乎嘀咕了句什么,陆惟就点了个名,对着姑娘他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有什么想发言的可以直说,我今天来就是找问题然后解决的。”   那姑娘望着他一张帅脸,勇敢地开了口:“就是……之前我朋友来,就问我这个店是不是假冒网红店蹭热度的……”   陆惟:“……”   戴昌这会儿都快笑不出来了:“这个……小陆老板你可能不了解这边的情况,钟城没大城市那么热闹,来这儿的小年轻都不多,而且咱们这地方说是商业区,但毕竟不是市中心啊,而且这个,宣传也不到位,之前我跟应总也说要不拿公众号给咱们钟城的店也宣传一下,然后应总给拒绝了……这不是说应总拒绝得不对,我也知道我们这店的确还有很多不足,但是这个宣传不够,店里就没有收入,没收入就没有多余的钱来宣传,恶性循环你说是吧。”   陆惟没什么表情地哂了一声:“听着有点道理,然而你不清楚应哥为什么拒绝吗?元旦的时候微博宣传带了钟城店,结果收到的投诉差点刷爆了私信,当时钟城店好歹每个月还有点利润,应哥告诉你们回去提高服务和原料质量,结果就没了后续。戴店长,我记得你也是拿提成的,没利润对你有什么好处?事关自己的收入,你都不上上心吗?”   戴昌人近四十,被一个看起来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接连这么怼,面子上挂不住了,彻底沉下了脸色。   陆惟也没理会对方的心情,本来失职到这份上,换个店长都是理所当然的了。   他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应笙的电话,三言两语后,他开了免提,将通话中的手机放到桌子上。   “我平时时间不方便,所以今天也不废话别的了,直接把改进方案给定下来——姑娘帮忙记一下。”   店里那唯一的年轻妹子连忙找了纸笔过来。   “咱们店现在一个店长,两个甜点师傅,一个服务生。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两位师傅中只留一个,另一个去帝都参与培训,路费我出,应哥包住,培训免费,唯一的要求是,培训完以后要补签五年期的劳动合同,然后在底薪基础上给你们增营业提成,我待会把合同发给你们,你们自己决定参不参加培训,当然,不培训等于换人。半个月后换另一位师傅去培训。之所以要培训,是因为你们按照配方做出来的口味跟帝都总店的口味还是有很大偏差,两边口味必须同步。”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会把不合格的供货源换掉,比如你们用的奶油,太劣质了。这个需要店长去找一下,先给我列一个价格质量对比。店员还得再招一个,这个我来负责,还有大件物品的摆放也有问题,待会按我说的搬一下,门口的装饰不用这么花里胡哨的,撤下去一些,玻璃窗上贴上大幅海报,我有文件,你们找个时间去打印……”   说了一串,尽管陆惟已经放慢语速了,店员妹子还是记录得手快断了。   好不容易等到陆惟停下来,问了电话里一句:“应哥,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里头传来应笙的声音:“没了,就这么办吧。”   陆惟便站了起来:“那就开工。”   陆惟虽然年轻,但是他从进来起,气场就不输一个稳重成熟的成年人,再加上他表现出来的经验足够深,说话不拖泥带水,做事也利落,很快就让人信服起来。   他果然只花了一天时间,就交代好了每个人接下来要做的事,又创了一个微信群方便联络,回去路上陆惟往群里发了一个五百块的普通红包,当做今天的加班费。   顿时一片:“哇,谢谢老板。”   陆老板没看群消息,倒是看了眼自己的钱包余额。   随后默默打开备忘录,盘点了一下他妈在钟城留下的房产。   他与应笙的公司刚建起来,正是想要继续扩大的时候,所以帝都的店虽然每个月的净利润可观,但还是缺钱,给自己留的生活预算也差不多要用完了,他得想办法收点房租回来。   回宿舍时,看到光着膀子穿四角裤抱着衣服的朱玉凌刚从隔壁宿舍出来,陆惟往里面一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用胳膊肘戳了戳朱玉凌:“能不能别把你裸奔的习惯带到别的宿舍。”   朱玉凌莫名:“啊?都是男的怕啥。”   陆惟往他身上扫了一眼:“主要是丢人。”   朱玉凌怀疑这个人是在鄙视自己的身材,羞愤之下居然还无法反驳,因为陆惟每天晚上夜跑完还能在床上做三十个俯卧撑,不用看也知道身材肯定很好。   他委委屈屈地拿衣服遮住胸口:“我刚洗完澡,衣服都是馊的,你以为我想这么傻逼啊?”   “自己宿舍不能洗?”   “有,你进去就知道了。”   陆惟刚好开了门,刚进去就听见卫生间传来奇奇怪怪的动静。   朱玉凌一脸习以为常,去换衣服,陆惟听了一会儿,趋于震惊了:“他们两个在宿舍搞?”   “你想什么呢。”朱玉凌差点被他呛死,“这什么基佬思维,他俩是在里头抽烟。”   陆惟:“……”对不起他就是基佬。   可能是听见了外面的声音,厕所门开了,汪戚端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拽样,爬上,床蒙进被子里玩手机。   马嘉木则拿着清新剂对着厕所一顿狂喷,因为宿管会不定期查房,不能留下味道。   陆惟这会儿有一点后悔了,他选的这是什么破学校,老师奇葩,室友离谱,还不小心遇到前任。   周末各科都留了作业,陆惟却给忙忘了,第二天周围人都在交作业的时候才想起来。   朱玉凌难得不用赶作业,拿着作业到处嘚瑟的时候看到陆惟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空荡荡的卷子,热情地把自己的贡献了出去:“你一题都没写啊,赶紧赶紧抄完交差。”   陆惟又镇定地抽出第二张、第三张……   “不是一题都没写,是一科都没写。”陆惟纠正。   朱玉凌目瞪口呆:“英雄,你……来得及吗?”   陆惟没回答,他随便编了选择和填空的答案填上去,遇到大题就写个基本公式上去,一分钟不到就搞定了其中三份,又稍稍花了点时间编了两道语文阅读答案,让整张卷子显得不那么空,就这么赶在上课之前交完了六份作业。   瞿进霄用敬佩的眼神看着他:“你是对的。”   陆惟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瞿进霄嘀嘀咕咕:“原来编比抄快,学会了。”   陆惟:“……”   作者有话要说:  都看到这儿了给个收藏嘛~ 第5章 05 Bach:Gavotte en Rondeux   这种明显敷衍上去的作业,却没遭多事的班主任吐槽。   陆惟与曹凝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投来的眼神还带着“果然这才是你”的得意。   感情他认真写作业要被怼,随便编个答案反倒能清静些。   瞿进霄上课正暗戳戳打着游戏,就发现自己同桌似乎在干什么不得了的事,抬头一看,这人竟然在认真做套卷!   陆惟做的是一篇语文卷子,这让瞿进霄心里稍微安慰了点。   语文嘛,相对简单,他认真做题也能拿八-九十的高分呢!   但是同桌这个学习态度让他隐隐有一种压迫感,手里的游戏也有些握不住了。   他内心反复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戳戳陆惟:“同桌,要不你分我一套卷子呗,我也刷刷题?”   陆惟自然不介意这点小事,不过瞿进霄坚持了没两天就刷不下去了。   陆惟也暂停了一下,因为还得顾一顾店铺那边的事。   他昨天在群里艾特戴店长问进度,跨了一个晚上戴昌才回:这种事哪有那么快啊,小陆老板你没自己找过供货商吧,这得慢慢来。   陆惟其实是找过的,早先刚投钱扩大店铺的时候,他们人手还不太足,应笙管着店里的事,他就管店外,跑货、找装修工、搭建新媒体班子、搞搞宣传,有时候传单都是自己发。   不过他也没必要跟戴昌解释那么多,直接问:你估计一下需要多久?   戴昌:至少也得一个月吧。   陆惟心里“呵呵”了一声,转头去骚扰应笙:这边店长能不能换。   应笙:你是大老板你说了算,不过现在换了,短时间能招到靠谱的人吗?   LUV:……   LUV:我就说说。   转头一边挂了个招聘信息,一边趁着午休时间长,出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戴昌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陆惟面无表情地让自己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戴店长,是我,哎,你看,咱们师傅半个月以后就能回来,到时候手艺跟上了,材料没跟上,做出来的东西不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吗?我这也不敢轻易砸自己的招牌,到时候口味跟不上来,也不好宣传。”   “是,我知道不好找,但的确是挺急的,你看你要不加几天班,多操心操心这事,咱们就在这半个月内全都给定下来,到时候口碑好了客流量上来了,你这提成也拿得多。”   走到一个转角,他停了下脚步。   郁启非坐在长椅上,耳朵里塞着一副耳机,似乎是专门挑了这个少有人来的地方背单词。他这会儿摘掉了眼镜,密而长的睫毛再也不受遮挡,微微往下垂的眼抬起来的那一瞬间,在陆惟眼中呈现出一种带有独特美感的慢动作。   陆惟声音没有停顿:“应哥今天也跟我说了,你上半年是家里出了点事,才顾不上店里,前几天我是真不知道这事,家里人生病,你要照顾人之常情,这我肯定理解。但理解归理解,也不能说你没责任对不对,这店我投了那么多钱,肯定不是为了看它亏损的是不是。现在这下半年你不是腾出空了吗,加把劲儿把业绩搞上来,就当把之前的损失给补上,咱们之后就不提上半年的事了,成吗?”   那头戴昌本来支支吾吾着想拖过去,但一听这话,也不好意思跟一个小年轻置气了。   陆惟得了他几句保证,挂掉电话,看见郁启非冲他微微笑了一下,那是一种礼节性的笑。   陆惟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机。   直到现在他依然觉得,郁启非的长相,是最符合他的审美的。   但依然没说上话,郁启非就像是寻常地用笑代替招呼一样,打完“招呼”就继续背他的单词。   他的理科糟糕得一塌糊涂,英文的发音却出奇得好,陆惟扫了一眼,发现他背的不是高考英语,而是六级英语。   陆惟当然不能傻逼似地干站在这,环顾一圈,发现旁边就是那座绿油油的图书馆。   他想起那天郭颂说的话,不抱希望地进去瞧了一眼。   结果里头竟然没那么寒酸,一楼正中间是楼梯,两边似乎是电脑机房,二楼就有了一排排的书架,两边各有两个额外的房间,软装搞得不错。靠南房间里是自习室、地中海的简洁风格,但是桌椅沙发的摆放位置和配色明显有设计过的痕迹,靠北是古老一点的风格,是图书室,书架能看出有些磨损,但是灯□□氛很有感觉,就显得整个房间复古而不是土。   再往三楼走,房间就都成了自习室,现在只有高三开了学,但是里面的人居然还不少,可见校方为了让图书馆能留住同学折腾了一番软装还是很有成效的。   参观图书馆的那么会儿功夫,外头下起了雨,陆惟找了一个视野不错的地方,果然看到刚才还在那儿的郁启非没影了。   他失了兴味,干脆回到那个复古的大房间里,往某个角落里的沙发上一横——没人,安静,适合睡觉。   二十分钟过去,已经有了些困意的陆惟忽然想到,郁启非就近躲雨,会不会往图书馆跑?   这么一想,瞌睡就醒了。   陆惟去自习室里找了找,果然在其中一间发现了郁启非。   他挑了个不靠窗的角落,四周都没有什么人,看样子似乎是在做题。   房间很大,陆惟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坐下,他果然没有注意到。   没多久,就有人陆陆续续地离开,都是赶着去上课的。   这会儿雨更大了,图书馆的免费伞早就被拿光了,后面离开的同学们用校服罩在头顶上,跑了没几步就被彻底淋了个透,还有人狼狈地滑了一跤。   陆惟手机里却恰好收到一条消息,是瞿进霄发来的:体育课取消了,下节上自习。   LUV:有人守吗?   瞿进霄:没,体育老师直接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的,曹凝在三班有课,目前还没有老师占课!!你在哪儿,回来打扑克?   LUV:图书馆。   瞿进霄:[惊恐].emoji   瞿进霄:……学习?   LUV:躲雨。   另一头的瞿进霄拍拍惊魂未定的小胸口,继续打字:要不要我去接你?   陆惟看了眼还没有走的打算的郁启非,回:暂时不用。   预备铃打起来的时候,这间自习室彻底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郁启非注意到人都走了,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余光便从陆惟身上扫过。   他又把视线往回转了点,看着陆惟。   陆惟顺势起身,以一种自然的姿态坐到了他身边,顺便把跟瞿进霄的聊天记录推了过去。   当然,那句“暂时不用”没有出境,郁启非自然也不会未经他同意往下翻。   看完,郁启非点了点头:“谢谢,知道了。”   然后像是心安了一样,继续低头琢磨题。   陆惟在他旁边干看着他拿铅笔写了又擦擦了又写,五分钟过去纸都快被擦透了,题下头还是空白一片。   陆惟忽然想打破这尴尬又无聊的寂静,语气里带了点嘲意:“我就纳闷,你是不是没认出我来?”   郁启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跟他说话:“啊?认出来了,但是……”   陆惟挑眉,等着下文。   郁启非:“圆锥曲线真的好难啊。”   陆惟:“……”   他忍了忍,忍了又忍:“我不是说,认出我是你同学。”   郁启非点点头:“嗯嗯,我知道,你是说前男友的那种。”   陆惟后头的话一下就忘了怎么说。   郁启非的态度太坦然了,就好像那段短暂的交往,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过一样。   陆惟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想:反正两年前就这样,不应该意外。   他看了眼还在埋头苦苦想这题怎么入手的郁启非,冲他伸了下手:“我教你。”   郁启非“哦”了一声,把模拟卷和演算纸推了过去。   陆惟先自己做一遍整理思路,然后翻开一张新的演算纸,一步一步引导着给郁启非讲。   他先前在化学课上那套“因为所以”,多少透着点懒得应付曹凝的意思,因为他如果真想讲题,是很厉害的。   郁启非那时上高一,陆惟是高二的学长,说是学长,其实两人生日也就相差半年,陆惟上学早,成绩却出奇得好,生平考过的最差成绩是年级第二,而郁启非,有幸在接受陆惟全科辅导、把男朋友从第一拖累到第二的那个学期末,考出了他中学以来的最好成绩——第二百名。   那时候陆惟还安慰他说是因为他天天到处比赛没时间学习的缘故,等郁启非打算正儿八经走普通高考路线的时候才知道,那纯粹是陆惟的温柔。   他其实是脑子不太好使。   不过偶尔,他的脑子也会从“失灵”状态变“灵”,比如现在。   可能是怕陆惟待会再耐着性子讲一遍,用这种温柔动摇他,也可能是怕陆惟讲完一遍就嫌烦了不讲了,总之他的理解能力在这一刻突破极限超越自我,一遍就听懂了。   按照陆惟的习惯,他讲完以后会把先前演算的纸藏起来,让郁启非自己再做一遍。   郁启非把过程写完,稍稍犹豫了一下,又翻开另一道怎么也做不出来的题,试探地推过去:“能给我讲讲这题吗?”   谁知道陆惟忽然就翻脸不认人了:“我有义务吗?”   郁启非就又飞快地挪了回来:“没有。”   他埋头重新审了遍题,正打算把答案翻出来看看能不能看懂,卷子就被陆惟拿了过去。   没有义务的陆同学一边算,一边还能分神说话:“可以来点金钱交易。”   郁启非试图往正直的方向理解:“唔,意思是我支付补习费吗?”   “嗯。”陆惟说,“你出钱,我就有义务了。”   郁启非心想这真是有道理极了。   陆老师的补习效果他是亲身经历过的,他周日去上的一对一补习都没有这么好,而且还是全科都能辅导,这么大的诱惑放在眼前,还真是舍不得拒绝。   郁启非:“那每天午休时间补习一个小时,一天四百?”   陆惟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他。   郁启非:“五,五百?”   陆惟目光扫过他过于朴素的衬衫、廉价球鞋和长得颇寒酸的包:“我还以为你家破产了,原来没有?”   郁启非干笑了两声。   此后直到陆惟讲完那道题,都没再提过补习的事。   郁启非暗自想:这是怎么了,不是他提的补习么。   把他的兴趣勾起来,又忽然不给下文了。   他忍不住问了一下:“那补习的事……”   “你就不考虑下,眼前这个人是当初甩了你的人吗?”   郁启非:“这个……考虑过。”   陆惟侧过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但是……你都给我讲题了,应该就是不介意了吧?”   陆惟默了。   他有点想问:那你自己就不介意吗?   可是郁启非就跟不开窍似的。   “唔……我当时,确实不太合格,但是就算分了,我们也能继续……”   “做朋友?”陆惟接过话。   郁启非没答,根据他的经验,再说下去可能陆惟就会生气了。   陆惟轻笑一声,心想:果然是没放在心上,才会觉得分了手也能做朋友,没心没肺的。   倒显得他太在意那段感情了。   “我没上大学,毫无资历。”陆惟刻意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价补习高了,包养少了,但是去个零又有点对不起你家的矿。两百吧,一个半小时,外加全天微信恭候。”   说着,就把二维码推了过去。   郁启非被他那句“包养”呛了一下,他看了看被挤在二维码之间的熟悉的头像,说:“没删。” 第6章 06 Bach:Gavotte en Rondeux   陆惟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机。   有的“没删”是旧情不忘,有的则是满不在乎。   从二人那段交往的经历来看,八成是后者。   他们俩认识得早,初中就是校友,后来高中又碰巧都去了帝都,碰巧都报了一个学校。   这么多个“碰巧”下来,再普通的关系也该变熟了。   后来忘了是个什么契机,发现对方取向一致,再后来就有点水到渠成的感觉。   当然,这只是陆惟认为的水到渠成,那时候年纪小,想事情想得简单,觉得谈朋友就是喜欢就谈了,不想也不屑考虑别的。   后来才意识到郁启非是个相当佛系的人,凡是对他来说没有拒绝的必要的事,他都能轻松地回答一句“好啊”、“可以啊”。   以至于到最后分手的时候,陆惟都没有分清楚郁启非到底是真的也喜欢他,还是只是听了他表白觉得交往也没问题所以随口答应的。   他们俩正式交往是在四月份,期间主要完成了两项成就。   一是在同一个学校里上演异地恋,二是陆惟给郁启非当免费家教。   正式分手是在十月,刚好半年,分手前至少有三个月未曾见过面。   仔细数数,连牵手的次数都算少的。   陆惟知道这不能怪郁启非。   他那时候要比赛,要训练,要表演,忙起来的时候饭都吃不上就得上台。陆惟喜欢他为了自己的梦想发光的样子,他们俩走不下去,可能是时候不太对。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体育课的时间已经结束,雨也停了。   陆惟去超市绕了一圈,习惯性拿出手机付款的时候,发现补习的钱都已经转过来了。   整整三万,直接付清了一个学期的钱。   陆惟不禁怀疑郁少爷这是嫌有钱没处花。   超市收银员提醒他:“同学,我们这儿只能刷一卡通。”   陆惟回过神,摸出一卡通刷完,拎着一袋子的饮料零食往回走,边走边刷了刷郁启非的动态——没有动态。   他设置了最近一个月的权限,但一个月里都没有发过什么,头像换成了平平无奇的风景图,名字也换了,记得以前还是“CANNON”,现在改成了“飞鸟”,再配上这风景图……   陆惟把他置了顶,跟陆安回并列在一起。   不知道的人一眼扫过,搞不好会以为这二位是他爹妈。   陆惟对着这个冷冷清清的号意识到一个问题:郁启非像是把有关他曾经喜好的一切都给抹去了。   第二天他们约好在图书馆见面,陆惟状似随口一问:“你怎么也留级了。”   郁启非:“跟不上进度。”   “但你是去年转来读高二,你从帝都转走,是前年的事了。”   郁启非:“那你为什么留了两级,我听说你都考上B大了。”   陆惟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听谁说?”   郁启非:“校长短信喜报。”   陆惟面无表情:“理由很复杂。”   郁启非一脸理解:“嗯,我也是。”   陆惟:“……”   “理由很复杂。”郁启非说。   陆惟嘴角抽了抽:“做,题。”   “好的!”郁启非轻快地应了一声。   很快,敏锐的朱玉凌就察觉了这俩人之间的不对劲。   每次午休结束前都是一前一后进教室。   偶尔在陆惟的桌子上发现写着郁启非名字的试卷。   晚上陆惟有时候回宿舍回得晚,朱玉凌例行去隔壁宿舍借厕所的时候,发现郁启非一般也会不在。   再结合陆惟每天中午失踪既不在宿舍也不在操场更不在教室。   嗯,石锤了!   陆惟肯定偷偷摸摸找郁启非帮他补习去了!   他正在隔壁宿舍跟瞿进霄分享这个发现的时候,郁启非回来了,宿舍里的人跟他简单打了声招呼,他以笑笑做回应,回到自己桌前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摊开题册。   朱玉凌被他这毅力震撼了一下,觉得咸鱼的自己不配出现在这个镜头里,遂指指隔壁,低声说:“我估计陆惟回来了,我撤啦。”   回宿舍了他就嘀嘀咕咕:“郁启非真是我见过最狠、话也最少的人了,咦,这是不是就是另一种‘人狠话不多’?”   陆惟没接茬,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卫生间:“占多久了?”   朱玉凌:“呃……反正二十多分钟前进去的,可能是在里面抽烟,你要上厕所?去隔壁呗?”   陆惟却抬步往卫生间走去,重重敲了下门。   里头传来汪戚不耐烦的声音:“等着。”   陆惟没理,敲得更重。   “敲个屁,敲那么重叫魂儿呢?你越敲我还越不想开了!”   朱玉凌看他沉着脸,生怕他下一刻就踹门,举着手小心翼翼地提醒了句:“那个,门坏了要赔一千大洋。”   陆惟没说话,朱玉凌眼睁睁看着他竟然从书包里摸出了一根粗细正好合适的铁丝,然后对着门锁摆弄。   “卧槽,有备而来啊?”朱玉凌目瞪口呆。   陆惟技术不太好,这种铁丝开锁的技能还是他高二的时候为了跟朋友们显摆琢磨出来的,不怎么专业,好在弄了将近一分钟,总算是弄开了。   里头的汪戚没想到他真能打开,有一点惊讶,转而又恼怒起来:“你有病吧?”   话音刚落,他就被陆惟拽着手臂拖了出去,缩在角落里的马嘉木见状也赶紧把地方给他腾出来。   朱玉凌正感慨陆惟为了不借隔壁厕所做到这份上也是很拼了,就看到马嘉木顶着一脸的红肿出来,顿时就明白了。   再一看,陆惟根本没上厕所,反倒反手把厕所门一关。   他指着门说:“这地方是洗澡和解决必要生理问题用的,不是让你长期扎在里头Cos大便的,懂?”   汪戚:“奶奶的,你想找事是吧?”   “不用找,你就已经是个事逼了。”陆惟抓住汪戚挥过来的拳头,反手将人推到了墙上,冷冷地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要打你打不过我,你现在是想找揍还是消停?”   汪戚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有挣扎动,也不是陆惟按在他身前的手用了多大的劲儿,他都觉得胸口喘不上气了。   陆惟在他呼吸更重之前松了手,汪戚剜了他一眼,却没敢动手,摔门出了宿舍。   朱玉凌赶紧凑过来:“威武,连铁丝都准备好了,你是不是早准备治他了?”   陆惟不明显地点了下下巴,算是认了。   “不过你都忍了这么久了,你又不是内急,其实也没必要跟他对上。”朱玉凌说,“虽然这样真挺帅的,但是不是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吗?汪戚就那种人,仗着家里有点钱可恶心人了,缠起来没完没了的,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恶心你一回。”   陆惟远远瞥了一眼马嘉木:“以前也有?”   朱玉凌压低声音:“有是有……你是因为这个才撬门?真诚奉劝,不值得。你以为我就纯看戏吗?我以前也帮过,结果那谁也没领情,还说什么扣钱了。懂吧,就是汪戚是付钱找个沙袋泄愤的那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陆惟一脸“长了见识”的表情:“你们这个学校……”   “哎哎,还真不关学校的事。”朱玉凌急忙澄清,“我们可都是正规招进来的三好少年,别看我现在成绩这么差,中考的时候成绩在我们初中那个班也算前几名了。我们都怀疑汪戚是不是有点心理阴暗啊狂躁症啊什么的,越长大越爆发的那种……反正,你别跟疯子一般见识,这种人还是躲远点好。”   陆惟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进宿舍时就听见里头有打人和求饶的声音,本着看不惯校园欺凌的道义出了这个头,但伸援手的人不能一辈子都伸援手,梯子放下去了,愿不愿意爬上来是人家自己的事。   马嘉木悄悄看了眼正在说话的两个人,屋子就这么大,哪怕朱玉凌尽量用气音了,也还是能听清楚一部分。   他踌躇了一下,走过来,朝着陆惟说:“谢谢。”   陆惟:“不算帮你,但还是劝你一句,远离垃圾。否则长此以往,你也会变成那样,而现在,你至少还算是个受害人,并且是个有选择高考改变人生的权利的受害人。”   马嘉木听到“你也是那样”时微微一颤,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朱玉凌摸摸下巴,心想新同学骨子里好像还挺正直的。   本来朱玉凌还挺担心汪戚要放大招,这位小公主靠着钞能力认识了不少“外头的人”,而且他爸在本市势力也挺大的,还特别放任这个傻缺儿子,真出什么事肯定是陆惟吃亏。   所以周末陆惟要离校的时候,朱玉凌特地嘱咐他在学校附近走的时候挡着点脸。   陆惟自然是当耳旁风了。   回学校的时候,还真就被人堵了个正着。   陆惟感受到了这几个人衣服上的湿气,再看看那下了一天雨至今还没散开的乌云,不由笑了:“守了一天?”   “你什么意思?”有人推了他一把,“嘲讽哥儿几个呢?我告诉你,你让我们等得越久,你就越完蛋。”   陆惟抱着手臂:“换个地方敢不敢?”   对方互相对视了一眼,“嘁”了出声:“有种哈,你都敢,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们堵人是在学校附近的马路上堵着的,因为下雨,平常这个点会出没的路边摊都歇业了,所以路上人不多,但毕竟也是监控区域,就算陆惟不说,他们也得找个没监控的地方。   结果陆惟把他们绕到大门口去了,离门口还有些距离的时候,有个人反应过来,连忙抓住他:“想跑?”   陆惟笑了下:“没,只不过,在这里比较刺激。”说着一拳打在了那人的脸上。 第7章 07 Bach:Gavotte en Rondeux   一辆不起眼的速腾在平时不开放的侧门停下,司机回头提醒:“东西拿好啊。”   郁启非“嗯”了一声,把书包背在一边肩膀上,正要开门,忽然顿了一下。   司机问:“怎么了。”   “我同学。”   司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好像是有个人被一帮人堵了,顿时摩拳擦掌:“关系好吗?用不用我帮忙?”   这司机是由保镖兼任的,身手还是不错的。   郁启非还没说话,就见那帮人忽然一起往前走了,司机“咦”了一声,有点分不清到底是有人被欺负了,还是他们都是一伙的兄弟。   郁启非下了车:“不用了,您先走吧。”   司机却一下子严肃起来,隔着车窗嘱咐:“小非,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可离远点,别管闲事,实在不行给我打个电话,你不能再出事了。”   郁启非点点头:“放心,几步路就进大门了。”   最近家里保姆请假,他妈妈亲自下厨,郁启非强颜欢笑地吃下去半碗,这会儿觉得有些饿了,他就从包里摸出一条巧克力威化饼,撕开包装。   走着走着,就见前面忽然打了起来。   郁启非牢记忠告,默默绕了个路。   最先动手的是陆惟,被打的人立刻松了拽住他袖子的手,整个人弯下去哀嚎,旁边的兄弟见他动了手,纷纷拉开了架势,然而这些动作在陆惟眼里都显得太虚张声势了。   他小时候练过跆拳道,不过他上学时基本没打过架,倒是之前这一年陆博容为了随时了解他的情况派人跟踪他,陆惟恼了,就找散打馆复健了一下,然后拿陆博容雇的人练了练手,练出了一点经验,对付这帮没什么真本事的“社会人”绰绰有余。   不过他之所以挑在大门口,自然不会是打算让自己记过的,所以除了刚开始那一拳,其余都只是被动招架,一边招架一边往门口的方向引。   结果接近大门口了,才发现:靠,保安不在。   都准备好扮演“被社会人士围攻欺负的弱小无助小学鸡”的陆惟立刻也不被动了,一脚扫过去踢开其中一人。   空隙被让出来,露出后面一张熟脸,脸的主人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把手里的威化棒咬出咔嚓脆响。   陆惟:“……”   是不是看别人手撕前任他还挺快乐的?   他有点无语:“报警啊。”   郁启非这才慢吞吞地拿出手机:“你确定吗?我觉得你快要防卫过当了。”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拨了。   刚把学校的名字报出来,就有人要来夺他的手机。   郁启非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随后用力往前一撞,那人重心不稳,顿时被他整个人的重量撞倒在地。   郁启非迅速挂了电话,翻了个身跪压到那人的背上,抱着对方的头狠狠往地上砸了一下。   他叼着威化棒站起来的时候,陆惟看着那位倒在地上没了动静的混混,一时不知从何评价,那帮人也懵了,场面一度静止下来。   郁启非“咔嚓咔嚓”把剩下的吃完,还不忘将包装纸顺手丢进旁边的可回收垃圾桶。   陆惟不禁发问:“你报警是为了自首的吗?”   郁启非:“肯定没事,我没用力。”   说着,混混们将自己的同伴翻过来,露出对方被砸得血淋淋的脑袋。   有人颤巍巍地去探了一下鼻息,好几个人的手齐齐摸在那人身上,活生生把那人摸醒了:“靠,让我静静装死不行吗,卧槽我流血了?”   郁启非缓缓挪到陆惟身边:“要赔医药费的话我之后转给你。”   正要走,陆惟冷漠地拎住了他的衣服后领。   十多分钟后,两人排排坐在派出所里做笔录。   陆惟:“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堵我,虽然我学过跆拳道,但是作为一个良好青少年,这种事肯定是第一时间找警察啊,但是我手机没电了,我就想去学校门口找保安,没想到被他们察觉了,就动起手来了。”   警官:“他们说是你先动的手。”   “对对,当时紧张,一个紧张这手就有点不受控制。”   问了半天,发现陆惟说得基本都对得上,学校外的围栏周围都安了监控,的确是对方堵了人,验伤结果出来,也发现都伤得不严重,陆惟根本就没下重手。   唯一看着严重的伤就是被郁启非砸出来的那个伤。   警官问郁启非怎么砸的。   郁启非:“呃……因为,当时我也很紧张,一个紧张……手就有点不受控制?”   警官:“……”   陆惟:“……”   最后验伤结果出来,发现只是表面伤以及轻微脑震荡,不是很严重,但对方咬定了自己只是想夺手机没想伤害围观群众,警官正觉得有些难办的时候,郁启非主动承包了医药费。   从派出所回来,值班警官直接送他们俩回学校。   郁启非坐在车里的时候,肚子不怎么争气地叫了一声。   他当时正发着呆,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像是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似的。   下车后,陆惟没急着进校门,反倒往反方向走去,郁启非走出一段才意识到这一点,他稍稍犹豫了一下,索性也跟了上去。   学校附近夜里还开着的只有烤串店,陆惟装了满满一盘子,嘱咐多辣。   老板热情地问:“要打包吗?”   陆惟正想说“打”,就看到郁启非已经跟过来自觉找了个位置坐下,临时改口:“就在这吃。”   此时距离学校宿舍关门也就半个小时的功夫,他们却不紧不慢。   陆惟取了两瓶饮料,坐过去:“乖学生,你不怕进不去?”   郁启非:“明天补假条。”   陆惟:“今晚呢?”   “开房。”   场面一时默了下来,郁启非一边开盖,一边重新措辞:“去宾馆将就一晚。”   陆惟失笑:“跟宾馆比起来,宿舍的条件才算将就吧。”   郁启非:“但是宿舍有题可以做。”   原来是指这个将就。   陆惟望着眼前这个人,觉得惊奇却又不意外。   以前的郁启非因为成绩不好,加上有别的路可走,甚至是有点厌学的,陆惟想象不出有朝一日他还能这样三句不离学习。   可单论这股执着劲儿和自制力,又觉得这确实是郁启非。   填完肚子,二人就近找了家宾馆住宿。   也不知哪来的不合时宜的默契,齐声跟前台说:“开个大床房。”   前台看两人的眼神有一瞬变得诡异:“你们……两个人开一间大床房?”   郁启非:“一人一间。”   陆惟:“两间。”   说完又对视一眼。   郁启非:“我主要是睡觉翻来覆去,怕影响你。”   陆惟:“我主要是想打游戏,怕吵到你。”   两人各自为自己的避嫌行为做了个欲盖弥彰的解释,满意地拿着自己的房卡进房间。   陆惟把自己收拾好,躺在床上的时候,没什么困意。   想起自己找的那个借口,干脆把手机拿过来,下了朱玉凌他们玩的那个游戏。   第二天早上郁启非买好早餐在下面等的时候,就看见陆惟顶着一对黑眼圈出来了。   他惊讶了一下:“你真打游戏?”   陆惟神色肃重地点了点头。   郁启非只问了这么一句,似乎就没有探究的兴趣了,他分了陆惟一袋豆浆一个煎饼,两人边走边吃。   进校园的时候保安认出了他们,还打了声招呼。   汪戚大概是心虚,昨晚就没回宿舍,今天还特地请了病假。   朱玉凌敏锐地觉得肯定出了什么事,但是陆惟却懒得同他说。   这人实在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两节课觉,他们后面这一排基本每天上课都是这个画风,老师走过来敲了好几下桌子,都没把人叫醒。   等他醒来,瞿进霄说:“你这睡觉的姿势不太对,太嚣张了,来,跟我学。”   陆惟看着他把教科书摞得特别高,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托着额头,另一只手握住一支笔,眼睛就这样遮掩在了书和手掌之下,人还是直的。   陆惟翻了个白眼。   这种照样是一看就露馅,只是老师稍微还能忍忍罢了。   这时候朱玉凌又转过来问:“打不打游戏打不打游戏。”   这会儿是大课间,有足足半小时的时间,足够他们开一局了,瞿进霄立刻登了号,朱玉凌又不报期望地看向陆惟:“陆惟来凑个数嘛,待会指不定什么时候老师就来了,我们也不敢祸害随机匹配的队友,还是找熟人好,要坑一起坑,来嘛来嘛你挂机都行。”   陆惟遂答应了:“别打排位。”   半小时后,几个人脸色灰败,齐齐将一言难尽的目光投向陆惟。   陆惟看天看地看桌角:“你说的,挂机都行。”   “你要是一直挂机还好,但是你……唉,算了,陆哥,你还是好好学习吧。”朱玉凌说着,把刚发到他桌上的卷子给他摊开:“快,研究研究错题。”   陆惟:“……”   他扫了一眼卷子,是语文,但是根本没有批改的痕迹,语文老师通常是直接在课上讲、让学生自己订正的。   研究个鬼的错题。   作者有话要说:  陆同学提醒您:打架不解决问题,遇事先报警!   没想到吧今天也有更新=v= 第8章 01 Londonderry Air   本来那天的事儿没什么人看见,但架不住警官调监控的事得上报学校,没几天,不知从哪里漏了风声,这事开始传开了。   传出来的版本还五花八门的,什么陆惟一挑六还揍得人满地找牙,什么把人脑袋砸破了至今躺医院里没出来。   朱玉凌还带头追着郁启非问:“你怎么也去警局了?”   郁启非跟个没事人儿似的:“帮忙报了个警。”   “原来是你报的警,根正苗红,不愧是你。”   陆惟:“……”   瞿进霄在他旁边掐指一算:“老夫观你今日有大凶之兆。”   接着班长就跑来传话:“陆惟,班主任让你去一趟。”   曹凝作为班主任,听到的版本自然更真实一点,然而她坚信“苍蝇不叮无缝蛋”,所以见了人便直接问:“那些人你都从哪儿招惹的?”   陆惟:“没招惹,不认识。”   “没招惹为什么堵你?”曹凝问,“任何事都得有个起因才有果,你结下因的时候不多考虑考虑,后果都是要自己尝的。都高三了还打架,还闹到派出所去了,像话吗?”   “我见义勇为,被人找上门报复。”陆惟淡淡说,“老师,您是从面相看人吗?我看着很像不良学生?您教这么多年书应当知道,如果一个人真的无望本科,是不会复读的,我会复读,说明我本来成绩就不算差。”   曹凝噎了一下,又有点被质疑的恼怒:“本来你……态度就不端正,作业还抄出个全对,我听说别的科你也这样,你要是成绩不算差,你倒是自己做啊,做出什么样算什么样。你成绩不差,行,那你高考多少分?”   陆惟:“六百九。”   曹凝重重地“哈”了一声:“你编个四百九我还能信。”   陆惟:“……”   曹凝以为他无话可说了,更加认定这小子就是瞎编话跟她杠的:“再说你见义勇为,你倒是跟警察说去啊,得有证明啊,不然谁打架都拿这个当理由,学校还得给你们人手一份锦旗不成?”   陆惟也的确无话可说了,人家心里的成见快堆成山了,这着实没法沟通。   曹凝也不能一直揪着人骂,上课铃一响起来就把人给放了。   只是之后在课上又提了几句“希望所有人都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之类的。   倒是郭颂来找陆惟谈了几句。   郭颂是真心为他好,陆惟领情,也给他面子,立刻就上某宝订了全套习题。   快递到的这天,陆惟抬着箱子上了五楼,拆开纸箱的那一刻,朱玉凌十分夸张地跳到门外:“靠,大型杀伤力武器!”   接着又往隔壁宿舍跑,边跑边叫:“太可怕了,这个宿舍我是待不下去了,我申请跟你们友好交换一下。”   没多久,隔壁宿舍还真“交换”了一位过来,郁启非探头探脑,他显然是第一次光顾别人的宿舍,脚尖像是卡在门槛外了一样。   陆惟起了身:“进啊。”   郁启非这才迈进来几步:“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买了什么题。”   然后跟随大佬的脚步,拥有同款习题。   陆惟说:“语英生我有的你都有了,数理化是另一种的,但是不适合你。”   郁启非认真求教:“那什么适合我?”   陆惟:“初中数理化入门习题。”   郁启非:“……”   损完人,陆惟还是好心地补了一句:“你现在买的那种就够了。”   郁启非:“好吧。”   他正要出去,与汪戚擦肩,又稍稍在门口停顿了一下。   朱玉凌显然也看到了汪戚,匆匆赶回来,生怕待会那一大摞习题真成了大型武器。   汪戚要换宿舍了,先前那几天,汪戚心里有鬼,愣是没敢回宿舍,天天晚上请假去外面住。之后又拿陆惟打架的事当借口,说不敢跟陆惟住一间宿舍,曹凝听说了,立刻就给宿管老师写说明。   高三住宿是半强制的,除非有家长在附近陪读,否则就得老老实实住校。   汪戚家其实是有能力陪读的,但这个年纪的少年心里都对家长有些排斥心理,所以宁愿住校。   人都自己滚了,加上隔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到机会,陆惟早就选择性遗忘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了。   朱玉凌却抓紧机会长长地“哟”了一声,明知故问:“这是要搬宿舍啊还是退宿啊?”   汪戚转过来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朱玉凌看了看旁边的陆惟,不动声色地往他身边凑近了些,觉得十分有安全感,于是下巴一扬:“其实也不用躲多么远,你看我们惟惟在乎吗?”   陆惟愣是被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好好说话。”   汪戚没理会,等收拾得差不多了,把行李箱提出去的时候,才对着朱玉凌比了个中指:“舔狗。”   然后飞快地拖着行李箱消失。   朱玉凌一脸受伤地瘫在了椅子上,陆惟抬眼看去,发现郁启非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这时,朱玉凌忽然一个跃身坐起来:“舔就舔呗,老子就喜欢现实里武力牛逼游戏里像个傻逼的怎么了,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说完,对着陆惟发射了好几个手势爱心。   陆惟默默举起了那一箱书——   流言传了几天,也就销声匿迹了,高三的同学们大多自觉,别的事顶多消遣两天,就又会投入到题海中。   就连平时聊天的内容也都围绕着“今天的作业”“某某老师”“某某题”,乏善可陈,也注定不会跟后排的这些同学有过多的交集。   也就郁启非,时不时地往后排送点什么。   陆惟知道,郁启非似乎把所有高价请来的家教都辞退了,省了整整六科的费用,所以觉得陆老师这么辛苦还拿这么低的补课费亏了,于是想从别的地方补偿一下陆惟。   但是落在别人眼里,就是郁启非这个好学生被陆惟欺负了。   班上裴佟还旁敲侧击地问郁启非是不是被绑架了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郁启非说到这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笑了,两只眼睛弯起了,睫毛轻轻颤着,让陆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大周末,补习之余,他们在肯爷爷里坐着,郁启非点了一份去年就出了的“新品”,说是早就想尝尝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其实哪里是没有机会,只是因为没有分享的人,所以就不太感兴趣了。   结果发现实物并没有多么好吃,倒是经典的薯条更受欢迎,两人捏着薯条在番茄酱里幼稚地打架,最后郁启非主动松了手,让手下“大将”倒在“血泊”中。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出来。   陆惟:“其实这样挺好,你天天学习,容易把脑子学傻。”   “胡说。”郁启非说,“应该有进步才对。”   陆惟:“总成绩进步20分的进步?”   郁启非笑笑,手上怒撕辣椒包,往蛋挞里狂抖,然后推到了陆惟面前。   陆惟把这份“体贴的大礼”推了回去:“劳逸结合听过吗?就像你……嗯,像你比赛的时候,你每天不顾时间地练习,就有可能拉伤肌肉,或者导致身体疲惫,到了正式比赛的时候反而发挥不好,大脑也是这样的。”   郁启非若有所思:“嗯……的确是。但是我……我离目标还有很远。”   陆惟:“你什么目标?”   郁启非看了看他:“B大?”   陆惟一口可乐差点喷出来。   郁启非叹了口气,递给他一张纸:“想想还不行吗?”   陆惟咳完,一本正经起来:“你觉得自己跟不上,其实是因为你初中的基础没打好,我之前跟你说,让你去刷初中数理化,不全是嘲讽你的,你是真的可以找几套卷子来做做,这样能帮助你提速。距离高考还有足足九个月,以你现在的刻苦,到高考的时候,只要发挥稳定,其实过211的分数线并不难。”   郁启非想了想:“那好像也不错?”   “但是你现在又遇上了我,所以985也可以考虑下了。”   郁启非竟然没觉得他在装逼,惊喜地问:“真的?”   陆惟:“你其实并不笨,记忆力也很好,只是你的天赋点点在了别的地方,而且是典型的文科思维,所以解理科题的时候容易想不到点上。但这也不是不能克服的,只要找对方法,提分很容易。”   “所以你也不用太着急,一成不变地刷题不太适合现在的你,很可能只是越来越禁锢你的思维。”   郁启非显然是听进去了,认真地问:“那我不学习的话,做什么好呢?”   “听音乐。”陆惟状似不经意地说,“古典乐就挺容易让人放松的。”   郁启非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好像只是听到了一个寻常的建议:“可是我在教室里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带着耳机听音乐……还有吗?”   陆惟心想,可能郁启非虽然不愿意提他放弃梦想的原因,但也并没有特别排斥。或许郁同学只是要继承家业所以放弃艺考了呢?   “也可以找人聊天,还可以锻炼。”陆惟暗戳戳地夹带私货,“比如,跟我一起夜跑。”   郁启非想了想说:“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是这个标题的最后一章所以解释下标题~   Bach:Gavotte en Rondeux,译名《回旋的嘉禾舞》,正式名称太长我不想打一遍,是巴赫作曲的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与组曲(简称巴小无)中的一首。(全共6组32曲)不想搬度娘了总之就是超难超难超难演奏的一个系列。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就是为了应景+提升逼格所以用小提琴曲名作为章节名,然后开篇嘛随便选了自己特别喜欢的一首,作者也听不懂曲子纯粹觉得好听=v= 第9章 02 Londonderry Air   郁启非虽然长得很弱鸡,但其实还不错,毕竟练习小提琴的时候就得站着,他足够刻苦,可以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手还得不停挥动。   所以那天郁启非推开压倒小混混的时候本来没什么经验,但因为上肢力量还不错,杀伤力就挺足的。   不过他已经一年多没怎么运动了,气喘得厉害,跟着陆惟慢跑了四圈就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   说是休息,其实两个人也依然在并肩往前走,郁启非给陆惟递了一只耳机,他方才跑步的时候就戴着。   里头是一首悠扬的小提琴曲。   陆惟微微一顿,有些不可思议:“一般跑步都听节奏感强的,你怎么连跑步都听古典乐。”   郁启非很冤:“不是你说的嘛,跑步聊天古典乐。”   陆惟:“……我那只是打个比方,郁同学,活学活用很重要。”   话是这么说,但转而又问:“这首叫什么?”   郁启非:“伦敦德里小调,我很喜欢它的词。”   “讲什么的?”   郁启非:“一对父子。”   陆惟顿时就失去了兴趣。   他们这会儿有点以前的感觉了,一起做各种事情,漫无边际地找话。   不过以前的郁启非不太说话,都是陆惟找话题不冷场,现在却有点反了过来。郁启非找话题找得不太高明,都跟学校里的琐事有关,好在陆惟有耐心。   边听边想:“他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走神的时候,郁启非凑了过来,陆惟下意识地挪了下步子,差点与他撞上。   郁启非目光柔和地望着他,把手伸了过来,两人几乎没什么距离,呼吸交汇在一起。   郁启非伸手把他的耳机取了下来,指腹擦过耳垂的地方有点发麻。   “我说,我觉得恢复点力气了,再跑两圈吗?”郁启非笑着说。   陆惟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回去的时候,两人都顺便把饭给买了,打包回去吃。   路上,郁启非突然说:“我还有个东西要送你。”   陆惟以为又是小零食什么的,没跟他客气:“行啊。”   等人把东西拿来,才发现是个电脑包。   陆惟一看包上的logo就知道是什么了。   是他俩交往后的第一个暑假,他为了庆祝郁启非考了两百名、郁启非为了感谢陆老师的倾力奉献,给彼此买的交换礼物。   他有台一模一样,但颜色不同的,一个黑一个银。   陆惟看向他,用目光询问。   “我看你好像经常要做一些文件,手机不方便吧。”   陆惟的确是中午给郁启非补习的时候经常顺便处理一下店铺的业务,最近遇糖在筹划国庆节的活动,他需要做策划案。   但是……   陆惟:“那我也不可能中午专门回宿舍一趟拿电脑。”   郁启非:“总有用得到的时候嘛,你不是开了家甜品店吗,肯定挺忙吧。反正这本来也是你买的。”   陆惟狐疑地看向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郁启非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考上北大的学霸学长跑去创业,这种事同学群里随便打听一下就有一堆八卦。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回来复读……才去问了一下。”   其实钟城店逐渐步入正轨了,需要陆惟管的事情不多,偶尔用电脑去机房就行了。   陆惟合理怀疑郁启非是想把礼物退回来,但是脑中又闪过刚才操场上的漫步。   陆惟若有所思,没再推辞:“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郁启非:“没有,这台不怎么用。”   “你用的时候过来拿。”   郁启非:“没事,我电脑挺多的。”   陆惟:“……哦。”   所以“小银”也只是其中一个,没什么特别的。   陆惟就贼气。   郁启非后知后觉自己那话说的不太好,陆惟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谢了,还有什么事吗?”   郁启非:“……”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等郁启非一走,陆惟就飞快地把“小银”拿出来开机,想看看里面有什么蛛丝马迹,虽然翻别人的电脑不太道德,但是他只是稍稍看一眼……   然后陆惟就发现自己想多了,电脑还是装机时的初始页面,连软件都没几个,陆惟点开硬盘,里头连一个私人文件夹都没有。   朱玉凌大包小包回宿舍的时候,就看到陆惟同学把脸贴在键盘上,背对着他自闭。   “咦,你买电脑了?”朱玉凌知道陆惟不回家,还以为是新的,凑过去一看,“我总觉得这个牌子在哪儿见过。”   他说着就搜了一下,没一会儿就:“卧槽?这就是传说中的高配游戏本吗,打游戏怎么样试过没有,哦你不打游戏,土豪要不你让我试试呗……”   陆惟把他的手拍掉:“不是我的,借的。”   朱玉凌:“谁谁谁,跟谁借的,那位大佬还缺朋友吗?”   陆惟想了想郁启非不起眼的打扮,以及那可能都不配停在郁家院子外的速腾,寻思郁启非可能是在走低调亲民路线,于是随便胡扯了一个:“你不认识,他不缺。”   朱玉凌也只是说说,只是忍不住盯了梦中情机一个晚上。   没几天,宿舍突然来了一场检查活动。   以往也不是没有电器检查,朱玉凌自己就带了电脑来学校,都已经被查出经验来了。   他把电脑往靠墙角的床铺底下一放,数据线则藏在了衣柜后面的缝隙里,手机这东西宿舍的老师不怎么管,往校服里一揣就行。   他不仅藏了自己的,还把陆惟的也顺便藏了。   检查的老师进来的时候,朱玉凌满脸写着正经,一副敞开任查的模样。   老师先在宿舍里转了一圈,检查了下鞋柜、书桌之类的,忽然又笑呵呵地说:“这衣柜里没藏什么吧。”   朱玉凌立刻对陆惟挤眉弄眼,因为陆惟本来是打算随便往衣柜里一塞完事的。   他嘚瑟完,就把衣柜主动掀开:“没有,绝对没有。”   老师点点头,也没去翻其他的衣柜,倒是忽然踩着爬梯上了几步,然后一掀被子。   两台笔记本压在褥子下,凸起部分特别明显。   朱玉凌在藏电脑事业上遭遇人生第一次滑铁卢,几乎是含泪求情。   宿管老师铁面无私:“让你家长写个说明,你写个五百字检讨和一份保证书,保证书家长也签个字,再来赎你这个笔记本。”   朱玉凌:“别啊,老师你不知道,上面这台电脑价值两万多呢!”   宿管老师差点就没抱住,赶紧把一只手夹着换成了两只手拖着:“这电脑谁的。”   朱玉凌伸手一指,陆惟正在咔嚓咔嚓吃隔壁送来的哈密瓜,看着跟没事人似的。   宿管老师看看手里的两万人民币,再看看这位淡定的同学,心里有一丝淡淡的佩服,但还是坚定地说:“你也是,检讨和保证书,再让家长写个说明签个字,以后电脑绝对不能往学校带……”   陆惟点了点头,朱玉凌这下也没情可求了,哭丧着脸,犹豫了好久都没敢给他爹他妈发短信。   过一会儿朱玉凌回过味来:“等等,宿管老师以前从来不检查那么细致的,而且为什么直接就上我床了?”   陆惟:“被举报了呗。”   “对,肯定是被举……”朱玉凌不敢置信地提高了声音,“被举报了??”   马嘉木弱弱地回过头来:“那个……”   朱玉凌:“不是你吧最好不是你你先别说话我先压一下杀气。”   马嘉木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怎么可能举报呢,我是在想,以前你藏电脑的时候……那谁也看到过的。”   那谁当然只有一个可能,其实朱玉凌也想到了。   他顿时站起来,问:“汪戚搬到哪个宿舍了?”   马嘉木:“好像是……311?”   朱玉凌顿时冲了出去。   马嘉木看向陆惟:“他不会一个冲动去打架吧?”   陆惟肯定地说:“不会。”   过了一会儿,就见朱玉凌回来了,骂骂咧咧地说:“妈的,还举报我们,他自己还不是有一堆违禁品,笔记本平板打火机烟,尤其是烟。”   马嘉木:“所以你这是……?”   “哦,我也顺便举报了一下汪戚。”   马嘉木:“……哦。”   次日这件事自然就报给了班主任。   曹凝别提有多气愤了,全校那么多个宿舍同时检查,除了女生宿舍搜出来几个吹风机——这个还算情有可原外,就只有陆惟在的宿舍同时搜出两台笔记本电脑,以及一个人住的汪戚被搜出来的一大堆违禁品。   他们三个被罚体育课的时候去操场跑步,曹凝特地为此调了课,坐在操场边树荫底下,亲自监督。   陆惟倒觉得没什么,反正他每天晚上都跑半个小时以上,今天就当是提前跑了,朱玉凌为了不跟汪戚落到同一排去,拼命在后面追陆惟。   他随口抱怨了几句,倒也没再多说,心里对陆惟还有点抱歉。   汪戚肯定不知道陆惟也有了电脑,所以举报就是冲着朱玉凌自己来的,要不是自己帮陆惟藏了,没准陆惟的“小银”还能躲过一劫呢。   陆惟跑得不算快,但是耐力太好了,朱玉凌平时也是会打篮球的人,但跑了三圈,速度就逐渐慢了下来,陆惟却还能保持一开始的匀速,迈的步子大小似乎都没变过,到了第六圈的时候,朱玉凌彻底追不动陆惟了,两人慢慢拉开了距离。   再一次跑到半弧的时候,旁边忽然多出了一个身影,陆惟稍稍侧了下头,看见脱下了校服外套的郁启非,在阳光照射下显得皮肤格外白。   他说:“你今晚应该不会夜跑了吧,那我也提前好了。”   刚才朱玉凌啰嗦那么久陆惟都一句话没接,现在却主动慢下速度,接了话:“你知道我为什么被罚跑步吗?”   “宿舍里查出违规电器了。”   “嗯,是你那台电脑,被没收了。”陆惟说,“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讲义气,应该严肃地问我:‘这个事情怎么解决’。”   郁启非被他语气逗得乐了下:“可是是你送的啊。”   “送了你,就是你的东西。”   郁启非倒是挺看得开:“没事,收了就收了吧,反正还能要回来。其实是你比较亏,笔记本我还能拿回来,但是罚跑和通报批评都是你担了的。”   跑了半圈,陆惟才又开口:“如果要不回来呢?”   郁启非这回认真思考了片刻:“还是要一下吧。”   神奇的,陆惟因为这一句话心情好了不少。   ——或许那台电脑对于郁启非来说,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纪念意义的。 第10章 03 Londonderry Air   下课铃一响,瞿进霄等几个“后排联盟”成员就递水递纸递慰问,郁启非提前一步远离那一片,走到楼梯间的时候,撞见了曹凝。   曹凝跟别的老师说完话,又叫住了他,一边走,一边语气里带点亲昵地说:“启非啊,你这个学习态度,在我们班那真是没人能比的,老师一直很喜欢你这样的学生。”   “你今天去陪跑,说实话老师有点担忧。我理解你是讲义气,这本来不是什么坏事对吧,但是你其实不应该跟陆惟这样的学生走这么近。你可以跟班上其他同学多相处,但是跟不认真学习成天闹腾的学生相处,只会拖累你的学习状态,慢慢的你也可能会被他们带歪。”曹凝语重心长,“老师也不是说他们人不好或者不想管他们,但就怕你受他们影响。”   郁启非缓缓停下脚步,落后了两三阶。   他自己曾经其实也受过曹凝的针对,知道这个老师是什么性格,却也没有生过气。   当时的确是他自己连着几天忘交作业,他认。   然而现在,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生气了。   批评就批评,罚跑就罚跑,然而现在算什么呢?   说好听点是干涉别人的交友,说真实点,其实就是在引导别人排挤后排的“差生”。   郁启非深深吸了口气:“老师,国家早都开始脱贫攻坚了,您还在班里搞区域歧视,不太合适吧。”   曹凝皱起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您是。”郁启非笃定道,“您如果真的打算管他们,那就不会直接往后排丢了,您只是想通过让他们互相影响,来证明他们本身是无药可救,而不是您不管的结果。”   “但是您忘了一件事,任何一种病情的恶化,都是得不到及时医治的结果,所以,您这位‘医生’,永远难辞其咎!”   **   曹凝被一个学生当面指责,还有些难以反驳,当然下不来台,而郁启非说完这句话,就直接离开了。   依曹凝的性格,当然是要找回场子,没过多久,班上人就都发现郁启非被曹凝针对了。   原话是这样:“咱们班到现在都还有学生搞不清楚自己该干嘛,高三这么重要的一年,跟不学无术的人混在一起,这叫什么,这叫自甘堕落。”   下课后一片吐槽之声。   连班长裴佟都带头说:“有病病,高三这么重要的一年,她怎么还没治好狂犬病?”   朱玉凌当即过去跟他握手拜把子,顺便合理发问:“狂犬不是不治之症吗?”   裴佟:“……好像是诶。”   郁启非知道大家是替自己说话,笑了笑,不过曹凝的针对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也没怎么当回事。   曹凝除了口头嘲讽,最多也就只是多点郁启非起来回答几次问题罢了。   而且眼下,没有什么能比月考重要!   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在九月底悄然而至。   这次考试算是让大家都摸一摸自己跟高考的差距的,也因此学校比较重视,花钱买了本市最好的一中专门出的卷子。   对于后排联盟来说,月考也只是比平时煎熬那么一点点,他们的家长已经习惯了孩子的低分,所以这帮男生可以说是修炼到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最高境界。   朱玉凌算是个例外的,因为他心里惦记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想赎回来就得家长写说明,没点底气傍身,他真的不敢跟家长开这个口。   当然,伪造一份说明也是可以的,但朱玉凌就怕月考过后的家长会曹凝会告他一状,倒时候就是罪上加罪了。   说到这就有点羡慕陆惟。   陆惟让应笙冒充他爹远程跟宿管老师保证了一下,让陆惟自己写完保证把“小银”拿回来了。   陆惟看他连着复习了两天,似乎是认真地在抱佛脚,好心地问了句:“要不要我教你?”   朱玉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会?”   陆惟:“嗯。”   朱玉凌抱着试试的心态,指了一道简单的数学大题让陆惟教他。   之所以简单,是因为朱玉凌觉得自己能把最简单的分拿到就够了。   这种题陆惟都不需要花时间思考,直接就可以列式求解,但是考虑到朱玉凌的水平,他就放慢了一点点讲。   朱玉凌属于那种大脑还算活络的,讲完一遍就会做了,他有些惊奇地看着陆惟:“你这补课效果不错嘛。”   陆惟以为他说的是自己给别人补课的效果不错,没谦虚,点了点头。   朱玉凌却在心里暗戳戳地想:肯定是郁启非给陆惟补习有了作用,要不以后也跟着他去蹭蹭补习好了。   月考也是按照上一次的成绩来排考场的,陆惟作为转学生没有上一次的成绩,本应该被安排在最后,但不知道怎么排的,他被列在了第一位。   考场安排出来的那天朱玉凌还带头嘲笑,说陆惟坐在第一考场里肯定格格不入,考试那天也带着一帮看热闹的人跑来围观《第一考场里的陆惟》。   是的,他们认为这个场景堪称一副摄影艺术作品,带有幽默讽刺意义的那种。   因为一考场所有人都在抓着最后的一点时间复习,唯有陆惟正在争分夺秒地玩手机。   朱玉凌他们到第一考场逛了一圈,意图借着陆惟的光沾沾学霸气,结果被不堪其扰的学霸们集体抗议轰了出来。   这帮人走了,学霸们犹觉很是生气,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陆惟身上。   十班的学习委员也在,见状鼓起勇气,走到陆惟桌子面前:“那个……陆,陆惟同学。”   学委是个妹子,说话的时候中气不太足的样子。   陆惟至今还没认全班上的同学,所以一时没想起来这是谁,就“嗯”了一声没多说。   学委深吸一口气:“这两天考试,大家都会提前来考场复习……就是,你如果想跟他们聊天的话,可不可以不要在考场里,可以去外面聊的。”   陆惟:“不想。”   学委“啊”了一声,以为他是拒绝了,有些着急地压低声音:“但是会打扰别人的,有点影响班级荣誉……”   陆惟这回说全了:“我不想跟他们聊。”   学委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陆惟自认为语气还挺温和地说:“回去吧,他们不会再进来了。”   “噢噢,好的。”学委下意识地听话转身,走出几步回过神来,心想陆惟果然跟想象中的一样不好相处啊。   考试的科目顺序是按照高考时的顺序来,下午考数学时,恰好碰上郭颂来监考。   把陆惟排在第一位就是郭颂干的,倒也不是刻意的,就是排序表出来的时候郭颂发现排表的老师忘了把陆惟加上,就顺便在第一行插入了陆惟的信息。   郭颂自己就是教数学的,他还挺关心陆惟这回能不能考出高考时的水平,时不时就到陆惟身边围观。   结果发现这人解题“气都不带喘的”,速度超了其他学生一大截。   郭颂边围观边给他估分,除了最后那道大题的最后一个小问陆惟直接放弃了,以及某道填空题明显粗心缺了个负号,其余都是全对。等陆惟做完扫了一遍卷子,又把那个负号给添上了,就彻底只剩下最后一个小问,七分的分值。   时间正好还剩下半个小时,如果陆惟再琢磨琢磨,未必不能把最后一题给解出来。   但是他抬头看了郭颂一眼,直接把卷子往前一递。   郭颂差点以为他把最后一题忘了:“……你做完了吗?”   陆惟:“差不多了,这些分够了。”   郭颂:“你要不再努力努力?”   陆惟:“不想挣扎了。”   落在考场其他学生的耳中,就是学渣实在做不出来,准备放弃了。   郭颂一时无言,但他刚才巡视一圈,即便是学霸考场,大多数人也都连最后一题的第一小问都没能解出来,可以说这题有点超纲,不在裕华的教学领域内,陆惟这分的确很够了,遂收了他的卷子。   两天的考试结束,各考场一片抱怨,唯有学渣们无知无觉。   对他们来说,难不会做,简单也不会做,没差。   瞿进霄化悲愤为食欲,当场提议溜出校门去聚个餐,却怎么也没找到陆惟的人。   打了电话问才知道陆惟今天又提前交卷早早地出校门了。   陆惟在搞事业。   店里要搞国庆活动,眼看活动马上要开始了,他怎么也得到店里去把把关。   忙完就打车回了宿舍,宿舍已经空空荡荡。   七天长假,一般人都会回家。   整个宿舍楼冷清得要命,连宿管都不见踪影,大概是没耐心守着。   陆惟本打算开部电影耗过这个晚上,谁知道房门被敲响了。   他有些奇怪地开了门,看清外头人的那一瞬,手机里忽然传来一阵不可言说的声音。   郁启非敲门的手还在半空,就这么僵了一会儿,然后替陆惟把门关了回来:“打扰了。”   陆惟看了眼手机,他刚才点进了一部影片,开头就正好是有点擦边球的剧情。   陆惟默默按下锁屏,重新开了门:“不打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渡海青和 50瓶感谢在2020-07-29 16:06:02~2020-07-31 20:3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渡海青和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04 Londonderry Air   陆惟边把郁启非请进来,边问:“你怎么没回家?”   “爸妈出去旅游了,回家也是一个人待着。”郁启非说,“而且我觉得你肯定要留校。”   陆惟心神一动。   紧接着就见郁启非从校服里掏出一打卷子:“我想跟你对对答案。”   陆惟:“……”   他的前任,莫得感情。   陆惟把他安置在了椅子上,又从朱玉凌那边拉了一把过来,他自己的试卷上不会写答案,顶多当成草稿纸在上面找空地算一下。   但是答案还是有印象的。   对完了一页题,陆惟觉得屋里静得有点枯燥,于是问:“看电影吗?”   郁启非用不忍直视的目光扫过那部手机。   陆惟这才想起手机里刚才还放着不良画面,郁启非肯定是误会了。   他正要解释,就见郁启非故作镇定地说:“也行……不过你是不是该找两个男的的那种。”   “……”陆惟坚强地解释,“这是鬼片。”   陆惟为了证明这真的是鬼片,坚强地播放了下去。   但这部三流鬼片的导演可能是想靠着擦边球吸引眼球,前头播放了足足五分钟才进入正题。   这五分钟,两人用对答案的声音盖了过去,好歹没弄出尴尬局面。电影里出现正常说话的人声后,郁启非的眼睛才从手机上扫了一下。   陆惟把算好的分数加了加,随口一夸:“还行,至少能进步个一百名吧。”   郁启非:“那就是333名。”   陆惟默了默:“你上次考得到底有多差。”   被打击到的郁同学决定专注看电影,无视某人丧心病狂的精神攻击。   看着看着,突然弹出来一个消息会话框。   是朱玉凌发来的,问:国庆咱们抽个时间聚会呗。   陆惟直接划掉了,结果那边消息还没完没了的,甚至还打了个电话来。   电影被迫中断,郁启非还没有看清电话显示的头像,陆惟就接了起来,边接边往外走:“喂?”   郁启非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朱玉凌打来的,否则陆惟没必要避开人。   但陆惟走到门口就停下了,他顿了顿,声音冷硬,藏着怒气:“你们他妈会照顾人吗?”   电话是陆博容的助理打过来的,说陆安回昨天晚上犯病进医院了。   关于他是怎么犯病的,助理只说自己也不清楚,但是陆惟一听就知道,那边绝对是有所隐瞒。   要不是陆安回每天都会跟他联系至少一次,没准他都不会知道这个消息。   电话里问不出来什么,陆惟干脆查了查去帝都的机票,刚好就有一班明天早上的。   他去钟城店的群里交代了一下办活动的事,戴昌拍着胸脯说活动不会有问题。   现在店里两个甜品师傅学成归来,甚至开始带起了徒弟,店员也新招了几个人,凝聚力可比陆惟初次去的时候强多了。   戴昌眼见着生意好起来后,自己的收入涨得飞快,现在比陆惟还要用心。   再加上为了明天活动还特地招了几个兼职生,也不缺陆惟一个劳动力。   他当机立断,就定了机票,下单的时候,他往旁边扫了一眼,郁启非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旁观了他订票的流程。   随后他就看着郁启非也打开了同样的页面。   陆惟有点无奈地扶住他的手腕:“你这是做什么?”   郁启非无辜地眨了下眼:“旅游?”   陆惟:“我是去办事。”   郁启非:“哦,我是去旅游。”   陆惟:“……”   “本来我留校还想着能补几天习的,但你都要走了,我留这儿也没意思。回家还不如去帝都转一圈呢,正好去看看那边的同学。”   陆惟狐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相熟的同学?”   郁启非那点朋友,陆惟心里还是有数的,除了几个发小,就是跟他一起比赛过的那些同好。   郁启非笑笑说:“不熟也可以去嘛,他们在群里说要办同学聚会来着,我还没参加过呢。”   陆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会儿:“你……”   “嗯?”郁启非直直望着他。   “没事。”陆惟心想,大概郁启非也只是觉得一个人过国庆无聊,才来凑个热闹。   经验告诉他,千万不要往多了想,容易自作多情。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打车去了机场,两人各自都只背了一个包,挺轻松的。   路上郁启非接到了一个电话,大概是家里打来的,他一个劲儿说“没事儿,不用担心”,最后似乎还是解释不同,就把电话怼到了陆惟耳边:“快证明一下你不是人贩子。”   陆惟有点无奈,听见电话里是个男音,说:“叔叔你好,我是郁启非的同学,约他一起去帝都玩。”   “对,放心吧,以前他去比赛我还给他当过一段时间的助理呢,您还见过我呢不是。”   “好,好的……叔叔再见。”   他给郁启非比了个“OK”的手势,转头见郁启非挂完电话后就转过头去笑。   陆惟“啧”了一声:“有什么好笑的。”   郁启非:“就是……这不是我爸,是我家新雇的司机,你在哪儿见过的啊?”   陆惟:“……”   也着实没想到司机都要事无巨细地查岗,陆惟还真以为是郁启非的父亲来着。   想想又觉得不太对:“为什么是司机问你这些?”   “我爸交代的,他不在的时候,见司机如见他,我妈不在的时候,见保姆如见我妈。”郁启非摊了摊手,“看到了吧,我在家里地位低下,每天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所以才要跟你去帝都啊……”   陆惟稍稍有点想起来了,以前他给郁启非当过一段时间的助理,那时候两人还没有交往,陆惟纯粹是有点好奇郁启非擅长的那个领域,加上之前一直带郁启非到处跑的小舅刚好有事,他就自告奋勇地顶上了。   郁启非获得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连着三天六顿吃遍烤串炸鸡,成功把自己吃得胃疼了两天。因为他在家的时候只能吃到他妈妈亲自定下的养生食谱,偶尔他妈妈还会兴致勃勃地下一回厨,下了厨也就算了还要求家里人必须捧场。   后来陆惟某一次有幸感受过郁家专程送来的“母亲版爱心盒饭”,差点没当场去世,并且十分佩服郁启非的生命力能让他长到这么大。   单是吃个饭都管得这么严格,出行方面看得严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因为撞上国庆小高峰期,哪怕他们定的已经是比较贵的一班机票了,也还是几乎满员。   陆惟把包放进行李架,朝坐在里面的郁启非伸了下手,接到他的包的时候,陆惟才发现原来这么沉。   他一边放行李一边问:“什么东西?”   郁启非:“题册。”   陆惟:“……”竟然毫不意外呢。   别人放假回家带一堆书,八成一页都不会掀开,但放在郁启非这儿,陆惟就觉得他一定会看的。   飞机到中途,郁启非就已经昏昏欲睡了,等到了帝都,一路都是懵懂地跟在陆惟身后走,也没看清路是往哪儿的。   陆惟去卫生间的时候,还见他在背后干站着,有点哭笑不得:“小同学,你是不是还需要大人牵着手走路啊?”   “啊?”郁启非一时没懂他为何有此言,“也不用吧。”   陆惟就只是笑。   郁启非满半拍才反应过来:“我只是困了。”   陆惟在候机的时候就提前定好了酒店,出去打个车就完事,郁启非那一觉还没睡足,上了车依然在打哈欠。   陆惟问:“师傅,多久能到啊?”   司机师傅回道:“这可不好说,没准到哪儿就堵路上了,往少了说也得四十来分钟吧。”   “行。”陆惟看向郁启非,拍了下自己的腿,“你可以横着睡。”   郁启非的目光从那腿挪到那双眼睛上,看到陆惟神情平平常常,好像只是一个对谁都能说出来的提议。   但是他的心跳还是悄悄增快了一点。   郁启非表面上没表现出来,状似很平常地把自己放倒,结果脑袋磕到了一个硬中带软的东西。   是陆惟的书包。   陆惟则下了车去前座,把整个后排空间留给了郁启非。   郁启非一哽,觉得浪费了自己多出来的那部分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枫雨 5瓶;感谢在2020-07-31 20:39:30~2020-08-01 20:1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枫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05 Londonderry Air   陆惟的东西刚在酒店安置下,就转头去了离酒店不远的医院。   陆博容人不在,但他的助理在病房外守着,陆惟透过窗户看到屋里有个打扮精致的老年女性正在跟陆安回说话,猜这应该是陆安回的姥姥,小孩以前跟他提过。   这倒有些不方便进去了。   助理钱颢看见他还挺惊讶,虽然昨天陆惟问了病房号,但他以为最多是托别人过来看看,没想到人亲自就来了。   陆惟直截了当地问:“陆博容呢?”   钱颢:“公司那边有点事情,陆董过去了。”   陆惟嗤笑了一声:“得了,他就没在这儿守过吧。他怎么犯的病?”   后面这句是指陆安回,钱颢似乎有些犹豫。   陆惟见状,直接开了病房门,老妇人回过头来,有些奇怪地看着陆惟。   而陆安回的视线缓缓转过来,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陆惟唤了他一声:“安回。”   陆安回这才轻轻开口:“哥哥。”   钱颢慢一步追进来:“不好意思啊胡姥姥,这是安回的朋友,想跟安回聊聊天。”   胡姥姥:“是陆惟吧。”   陆惟:“是想先找您问问怎么回事的。”   钱颢:“……”   两个人一人一句,钱颢也只能慢慢隐形。   胡姥姥倒也没有特别排斥陆惟的存在,陆惟的母亲不是从中间介入的,而是陆博容的初恋,当年陆博容抛妻弃子,又经过了几任后,才跟陆安回的母亲结了婚。胡姥姥从别人那听说,也是挺感慨的。   这陆惟一副要给陆安回找场子的样子,胡姥姥就慢慢跟他讲了事情经过。   先前陆博容就带了一个私生子回家,陆安回先认识了对他好的陆惟,虽然有点怕,但勉强也能跟那私生子和平相处,但是就在前天,陆博容把私生子的母亲也接回家了。   陆安回之前被绑架,就是因为某任小三脑子进水收了钱泄露他的学校和行程,那小三长发,高跟,陆安回被绑走的那天听过她的声音,也看到过她身上的蓝色裙子。   好巧不巧,新搬进来的这位也是长发,穿了条蓝色裙子,说起话来刻意地细细柔柔,听着跟之前那位有点像。   种种加起来,陆安回当场就犯病了。   他们这边聊完事情经过,助理那边也已经给陆博容打过了电话,进来说:“陆惟,陆董想跟你谈谈。”   电话接起来的时候,陆惟的语气比自己想象中的还平和:“我要接安回过来。”   陆博容在电话另一头笑了笑:“可是,我为什么要答应呢?”   陆惟:“你可以提条件。”   陆博容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质问我为什么让你罗阿姨住进家里来呢。”   “我不问,不代表你可以恶心我,请你注意措辞。”陆惟冷冷地说,“我以前认为你对陆安回至少还是有一点感情的,但我后来发现,这种感情是给以前的陆安回的,而不是现在的他。你根本不在意他什么感受,陆沛兴也好,那个姓罗的女人也好,都只是你安排的一部分,你的安排不会为安回让路。”   “所以你也不会在意我的质问,不会有任何愧意,只会趁机跟我提条件。”   “聪明,够理智,所以说我还是最喜欢你。”陆博容说,“不瞒你,我打算等沛兴高中毕业,就让他提前熟悉公司事务,我的条件,就是你也得跟他做一样的事,你成绩好,甚至可以提前一点,比如从现在开始,我每个月布置一项任务给你……怎么?不愿意?”   陆惟:“没,只是觉得你挑继承人的眼光真的不怎么地。”   陆博容:“我挑的继承人是你。”   “我没有贬低自己的意思。”陆惟说,“我是说,如果我真继承了你的位置,第一件事,一定是先弄垮你。”   陆博容竟然没有生气,只是失笑:“孩子,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陆惟讨厌极了他这种长辈的口吻,想把话题引到结束:“我接受你的条件,你把陆安回送过来。”   陆博容:“可以,但是医生说,短时间内不宜换环境,还得等几个月。”   “那我附加一个要求,在他来之前,他住的地方,不能有你的女人,最好连儿子都不要有。”   陆博容:“没问题,收假后陆沛兴会立刻去办理住宿,你罗阿姨……姓罗的女人,今天就搬出去。”   挂了电话,陆惟捏着鼻子加了陆博容助理的微信,然后回病房去陪小孩。   陆安回精神状态不佳,连带着生理状态也不大好,喝完粥就昏昏欲睡,陆惟正准备告辞,就看到有个人朝病房这边冲了过来,被拦在门外。   隔着房门都听得到他的叫喊:“陆安回你碰瓷啊你,你自己瞎叫唤怪我妈?凭什么我妈要搬走。”   胡姥姥脸色立刻变臭,陆惟也知道外面那是谁了。   他示意胡姥姥稍安勿躁,走出了病房,外头那人一见门开了,还想冲破保镖的阻拦,人还没挣脱,就被一脚踹到了墙的另一边。   陆沛兴人长得还行,但是在墙边因为痛苦缩成一团的样子,着实有些滑稽。   陆惟缓缓走了出来,没等保镖反应过来,又补了一脚。   这下陆沛兴反应过来了,大呼小叫地喊保镖,陆惟早有准备,把从病房里带出来的毛巾往陆沛兴嘴里一塞,把人拎起来,朝他肚子上补了一拳。   顺便回个头:“我教训弟弟,别管。”   陆惟说的是“弟弟”,但是听起来是嘲讽的那种意思。   保镖犹豫要不要上前,就看见助理轻微地摇了下头。   陆惟笑着说:“你看,我要揍你,没人能拦,你确定你还要继续闹?”   陆沛兴惊恐地摇了摇头。   陆惟下手极狠,挑的位置也是最疼最难受的,两脚下去就足够让人害怕了。   “那行,不闹了咱们就谈谈。”陆惟边说,边揽着陆沛兴的肩膀,半胁迫地把人带着走,威胁了几句别找陆安回麻烦。   保镖隔着一段距离追上去,刚到楼下,就见陆惟一转手把陆沛兴推了过来,冷冷地说:“把他送回去吧,慢走,不送。”   保镖看着陆沛兴紧紧抱着他的腰,生怕陆惟追上来补刀似的:“……”   出医院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陆惟循着地图去附近的咖啡厅找郁启非。   郁启非给他发的短信已经是两个小时前了,或许人已经不在那儿了,但陆惟还是顺路寻了过去,他想如果郁启非已经走了,他就点一杯咖啡打包,跟那人品尝一样的味道。   郁启非还在,他就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一眼看过去便是他,他对面多了一个陌生人,两人正在闲聊。   陆惟有点诧异,难道郁启非说的“找同学”竟然不是瞎编的,而是真的找了?   估摸时间还不算晚,陆惟不想打扰这二人说话,便在吧台点了杯冰美式,坐在了郁启非背后的那一桌。   咖啡厅里人不多,没有音乐,后面那桌并不重的说话声就稍稍有些明显。   “那你现在想考什么专业?”   “金融吧。”   “继承家业啊?可惜了,我觉得你们富二代反正啥都有了,剩下的就该交给梦想,要是你手没受伤,现在可能A大艺术系都考上了。”   郁启非笑了笑说:“怎么会,艺考还没开始呢。”   “笨啊,你要是没出事,就不用休学了,今年都该上大学了。”   陆惟无意中听到这,立刻竖起耳朵。   手受伤?什么时候的事?   郁启非打听过陆惟,陆惟当然也跟两人的共同好友打听过郁启非的情况,只是似乎没有一个人知道郁启非为什么高二中途转学,为什么放弃了艺考。   “算了,不说这些了,祝你明年好运。”   郁启非若有所思地说:“唔……但是我觉得,我的好运已经开始了。”   “嗯?怎么说?”   “您的咖啡。”服务员的声音打了个岔,郁启非回头,正要找人把桌上的空杯收走,就看见了陆惟。   他稍微愣了愣:“你……你来了?”   陆惟有些遗憾,这意味着那两人的话题彻底结束了,即便之后继续聊,也不会涉及郁启非不愿意提的那部分了。   陆惟说:“嗯,看你俩在聊,就没打扰你们。同学?”   倒是郁启非对面那人笑了笑说:“我看着像刚高中毕业吗?我学钢琴的,以前给他伴奏过。这位是……?”   两双眼睛齐齐看向郁启非。   对面那人想:年龄差不多,应该是同学吧。   陆惟:除了同学或朋友,估计也不会有别的答案。   只听郁启非坦然地说:“我前任。”   两人是在那位旧友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下离开的,那人没想通为什么都成了前任还能拿出来溜溜。   路上郁启非简单解释了下:“我以前在这家医院治过病,他爸是这儿的医生。”   陆惟:“巧了。”   不过巧合中又透着点必然,这家医院的医生水平和它的费用一样高。   “你那边的事办完了吗?”郁启非问。   “之后几天我可能还要来医院……”陆惟心说也没必要瞒着,“我弟弟,有点精神上的问题。”   郁启非惊奇:“你还有个弟弟?我都不知道。”   陆惟:“去年之前我也不知道……总之他现在犯病,我陪他几天。”   “是天生的吗?”   “不是,他之前被人绑架过,留下心理阴影了。”   郁启非良久没有说话,陆惟转过头,看他一副不知道是沉思还是走神的样子。   “怎么了?”   “唔,没事,就是在想那你生日还过吗?”郁启非说,“我那个……本来准备了礼物,在宿舍放着的。”   陆惟的生日在十月六号,因为在国庆假期内,一般是不会被忘记的,但是陆惟恍然发觉,如果郁启非不提这个事,他可能就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   从他妈妈去世算起,他已经两年没记起来自己生日了。   陆惟本想说“算了”,但是注意到郁启非还一直望着他,眼里有点期待的意思。   陆惟:“过吧……那就,回去再过,买5号晚上的票。”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前头有点慢热……但好多是伏笔qwq你们再往下看一看嘛(卑微挽留) 第13章 06 Londonderry Air   定好了回去过生日,陆惟就顺便邀请了一下朱玉凌两人,他们邀了好几次陆惟说给他搞欢迎仪式,陆惟都拒绝了,没道理这个时候还不跟人说一声。   正好前不久,家里在学校附近的那套老房子里的租客想提前几个月搬走,陆惟那时欣然答应了,押金都没扣。   生日就在老房子里过。   瞿进霄多带了个人来,班长裴佟。看到郁启非稍微带着一点熟络地跟班长打了声招呼,陆惟才想起来班长也是隔壁宿舍的一员来着。   他们进门的时候先愣了一下,因为这房子太空了,几乎看不到生活用品,桌上的果盘甚至是客厅里唯一有生活气息的东西,看起来还是郁启非刚摆好的。   等往里面走走,再度愣了一下,因为他们发现陆惟正在厨房里忙活,厨房门是透明的,看他做得熟练极了。   “可以啊。”瞿进霄道,“这房子租的?”   “他自己家的,拆迁重建的老房子,不过之前一直租出去,刚收回来。”郁启非解释完,把牙签往果盘上插好,又拿了几个杯子准备接水,顺便招呼一声,“坐呀。”   朱玉凌小声吐槽:“懂是懂了,但是郁兄为什么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瞿进霄:“……”这么一说……   裴佟:“……”毫无违和感……   陆惟做了五菜一汤,再多的他也拿不出手了,不过大家的兴趣显然在于饭后的喝酒,因此也没在意陆惟那只能算凑合的手艺。   朱玉凌张罗着玩“真心话大冒险”,他走就想拉陆惟玩这个了,为此还专门下载了一个抽问题的app。   陆惟也不介意趁着今天高兴一天,爽快地答应了,几人的目光又幽幽转向郁启非。   郁启非笑了笑,自己伸手取了一罐酒,算是表示加入游戏了。   朱玉凌甚至兴致勃勃地录了个像,因为能让郁启非加入这种活动,简直能列为裕华十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了。   起初几轮游戏大家都比较中规中矩,大概是怕要求提得太过把人吓跑了。   结果玩到后面,大家或多或少都喝了点酒,有些晕晕乎乎,也就更放得开了。   朱玉凌转到陆惟的时候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好不容易被瞿进霄按住。   他也没抽手机问题卡,直接就问:“其实我很好奇啊,惟惟你谈没谈过对象啊。”   裴佟在一边敲他脑袋:“害,你喝多了吧,刚才我都问过他有没有女朋友了,你怎么又问了。”   却听陆惟说:“谈过。”   裴佟觉得仿佛有好几个大嘴巴子在他脸上抽过。   “卧…槽……”裴佟呆滞了,“等等,让我理理,你没有女朋友,但是你谈过对象?”   瞿进霄瞪着眼睛问:“你的对象是右手或者电脑之类的吗?”   朱玉凌:“不对,我觉得他说的是对立成像技术。”   “这啥玩意儿?”瞿进霄不解。   “我也不知道,我编的。”   陆惟气笑了:“人。”   朱玉凌连忙夸张地捂住自己领口:“惟惟我支持你搞基但是你千万不要趁我半夜睡着对我图谋不轨啊。”   陆惟没好气地说:“滚。”   撬出这么大一个八卦,后面一轮又接连投到陆惟的时候,裴佟都没好意思提太猛的问题了。   结果接下来一轮还是转到陆惟,由转瓶子的人向被转到的人提问。   郁启非问:“你……手机什么时候换号的?”   另外三人心里齐齐:卧槽!!有故事!!   接下来,三位无辜瓜众就切身体验了什么叫做只有更劲爆没有最劲爆。   郁启非问“你什么时候换号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俩早就认识!   裴佟很是震惊,但转念也忽然明白为什么一向独来独往的郁启非这段时间一直跟陆惟凑在一起。   而瞿进霄和朱玉凌虽然早就知道两人认识,但听郁启非这口吻,显然背后很不一般啊!   再联想陆惟刚才出了个柜……算了还是别联想了。   应该不会叭。   陆惟倒是很镇定地想了想:“应该是在……高三上学期期中考过后没多久,当时手机掉河里了,重新换了号。”   瞿进霄干巴巴地插了一句:“这都能掉河里……”   又感受到那股子弥漫在屋子里的古怪气氛,及时闭了嘴。   郁启非脸上泛着喝酒后的红,眼神有些迷蒙,反应看起来有些迟钝,不知道是不是有点醉了。他沉默了几秒后,笑了笑:“下一个吧。”   下一个则是轮到陆惟转。   他的心里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郁启非问他电话号的事,是不是说明……他打过他的电话?在后面的某个时候?   而他这个时候特地问了一句,是不是说明郁启非其实一直都很在意分手的事?   他心里乱着,手上却精准地用力道,让瓶子刚好停在了郁启非面前。   三位瓜众已经瑟瑟发抖了。   陆惟虽然是故意用那么点力的,但是却根本没想好要问郁启非什么。   等了半天,他才开口:“凌子,抽签那个呢?”   朱玉凌默默把手机递过来,心想:抽个屁签,你好怂哦。   陆惟随机抽了一个问题念出来:“你最讨厌你自己身上的什么地方?”   放在平时,这种问题都会被起哄着吐槽每一次,但放在此时此刻,瓜友们努力缩在角落坚决不暴露一丝存在感,生怕妨碍到吃瓜。   郁启非却重新开了一罐酒,一口气喝了半罐子。要不是陆惟拦了一下,他可能一罐都能喝完。   陆惟:“不答的话喝两口意思意思就行了。”   “不是不答,是壮胆。”郁启非轻声说,“我讨厌我怂。”   陆惟笑笑:“没事,谁都讨厌自己犯怂的时候。”   郁启非又低声嘀咕了一句,除了陆惟没人听到:“还讨厌我男朋友讨厌的一切地方。”   陆惟心里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他这会儿确定,郁启非绝对是喝多了,因为他忽然两只胳膊叠在桌子上,把脸埋了进去。   陆惟伸出手想拉他一把,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拉他。他自己的脑子里也呈现出空白一片,只觉得郁启非比酒精更能刺激人的神经。   好半天,他的意识才渐渐回归正位,有一丝欣喜若狂。   瓜友们虽然没听到后面那句,但是看看不知是醉倒了还是怎么了的郁启非,再看看僵住的陆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从彼此的目光中得出结论:是时候退场了。   于是裴佟体贴地插了一句:“那个,挺晚了,要不就到这儿?”   瞿进霄连连点头:“对,再晚我们不好打车了。”   陆惟没有挽留,送他们下了楼。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此时此刻的夜风刚刚好,能为他躁动起来的灵魂降降温。   正要抬步回楼道里,就听见走远了的三个人大吼大叫,声音隐约飘回这里。   “我疯了我吃到大瓜了啊啊啊啊!”   陆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3 19:00:42~2020-08-04 20:0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渡海青和 20瓶;浥轻尘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07 Londonderry Air   回去以后,他先将就着那姿势趴在桌上睡着了的郁启非搬回房间。   把人扶起来的时候陆惟看了下他的脸,倒是没哭,纯粹只是迷糊了。   也对,郁启非之前就喝了两罐了,之后又一口气闷半罐,已   郁启非不是经常喝酒,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咦。陆惟发现,连酒量都没有变过。   他帮人拖了鞋,扶正,盖好被子。郁启非先前就已经脱去了外套,穿得很是居家,倒方便了现在倒头就睡。   陆惟看了他一会儿,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他一直以为没有在乎过那段感情的郁启非,今天却说“我男朋友”。   应当没有第二个人了吧。   可是,他怎么可能讨厌郁启非呢,他那时只是……觉得有点无力,觉得不是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陆惟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人看得太久了,显得有点那啥。   他把灯关了,离开房间。其实他也喝了不少酒,但愣是被郁启非给弄清醒了,于是顺手收拾了一下残局。   桌子上还摆着大家送的礼物,陆惟找到郁启非送的那个,拆开来,大盒子里装着三个盒子,盒子上还绑了卡片,分别写“十七岁”到“十九岁”。   陆惟愣了愣,意识到郁启非这是把错过的那两次也给补上了。他拆开的时候,又发现“十七岁”的盒子包装很旧,陆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屏息打开,里头是台老式游戏机。   陆惟小时候沉迷过游戏机,长大后则纯粹成了收藏品。记得有一次跟郁启非提过,说有一款限量版没有抢到,想从别人手里收一个回来收藏。   那应该是和郁启非交往前就说的了,他竟然放在心上了。   陆惟看着那起了毛边却没有污渍、显然保存得不错的包装盒,不由心想,这是两年前就准备好的礼物吗?   再往下翻,十八岁的是一条领带,昭示着成人,十九岁的是一双皮鞋,看牌子是同一家,显然是一起买的。   没买衣服,大概是不知道他现在的尺寸。   陆惟有些怔神地瘫在沙发上。   他又想起那段平淡的交往。其实也不是全都平淡,只是大体是平淡的而已。   也有一些时候,会觉得再没有第二个能让他那么心动的人。   他们的相识比交往早很多,起初是从中二少年手底下帮了一把被欺负的腼腆男生,后来也没有特别多的交集,就是在学校里碰见,能听他喊一声“学长好”的关系。当然,陆惟也是后来才知道,郁启非从来不会主动跟其他同学打招呼的,最多眼神汇上的时候挥一挥手。   郁启非身上似乎总有一些麻烦事,因为人长得乖,又不经常在学校里听课跟同学们关系都不太熟,隐隐有点被排外的倾向,班里的、年级的,许多不良少年想找排遣就找到郁启非头上。   但是后来,郁启非是钟城首富家的公子的事被媒体扒了出来,这一扒可不得了。   他们的初中是一个条件很好的私立学校,学校里大多学生非富即贵,所以来接学生的家长中,就有不少想跟郁董做生意的人。每天来攀关系的人把小公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因为有过第一次,陆惟就又帮了第二次第三次。他平时不会关注那些财经新闻音乐新闻什么的,又跨了一个年级听的八卦没那么多,还有些纳闷这人怎么体质这么特殊,专招麻烦。   真正成为朋友是在高中再遇以后,早在两人交往之前,他们就已经是必追对方的演奏会,大半夜机场接人之类的关系了。   后来某一天,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对这个小学弟的上心已经不止是朋友之间的那种了。顺理成章的,他们开始交往。   不幸的是,他们先前的相处方式对朋友来说或许有些亲近,对情侣来说却不足。两人都试着改变,但是成效一般。本来陆惟也不是很介意,他做了满满的打算,计划能够排到二人都大学毕业,根本就没把那短时间内的聚少离多当回事。   可后来一切阻力都聚在了一起,郁启非暑假出国训练,兼有各种各样的演出,忙得只能在手机上联系,到后来连手机联系也渐渐少了,发的消息不见回,偶尔一次打电话听到那头可能是在庆功聚会,有人招呼郁启非去唱一首歌,郁启非便没有丝毫留恋般地挂了电话。   高三开学后没多久,陆惟母亲车祸去世,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段日子陆惟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都在干什么。几次想打开郁启非的微信说两句话,看到上一条消息还是半个月以前他自己发的、得不到回应的“晚安”,忽然就没了打字的念头。   就这样持续到十月中旬,郁启非回学校了。   陆惟那段时间生病兼失眠,老师都建议他回家调整一下,所以请了将近有一个星期的假。   他在家里等来了郁启非的语音消息,那人似乎在走路,声音里带着点喘:“对不起我忙忘了你的生日,现在给你补上祝福你不介意吧。”   陆惟意识到自己好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把语音重复播放了一遍,然后回复:“介意。”   他介意的不是郁启非忘了他生日,而是过去整整三个月里没有一句主动问候。   电话立刻打了过来,陆惟也好,郁启非也好,一时都是沉默的。   半晌后,郁启非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我给你补过一个好吗?就我们两个人。”   陆惟深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分手吧。”   郁启非答应得挺快的,他听见电话里的人用一种有些状况外、还有些遗憾的声音说:“啊?好吧。那……你生日礼物还要不要啊,买都买了……”   后来陆惟一直觉得,郁启非这么个反应,估计也不怎么在意分不分手的。   而今天那两句话,好像把这个认知推翻了。   接着,陆惟又联想到了很多。   比如郁启非专程送电脑,陪他罚跑,这段时间的殷勤,国庆节特地留在宿舍……   这些事看起来,其实普通朋友也能做到,但是……万一呢,万一每个举动,其实都是怀着别样的深意的呢?   陆惟忍不住想:有没有什么佐证呢?   他怀着一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期望,去书房把“小银”拿出来了。   他试着从电脑里找一些蛛丝马迹,可惜和他第一次看的一样,郁启非没有在这部电脑里留下过任何文件夹或是文档。   陆惟轻轻一叹,随即又想:其实没有佐证也没关系,刚才郁启非喝醉后的那句回答,不就已经是一道佐证了吗?   一边想着,一边扫过桌面上那些软件。说起来,虽然大多软件都像装机时自带的,但也有些看起来是自己下载的……比如音乐软件,就有两个。   陆惟点开了某云音乐,竟然自动登录了一个账号。   账号里只有一个歌单,且只有十二首歌。   陆惟忽然紧张了起来,握着鼠标的手有点情不自禁地抖。   那十二首曲子皆是外文,一眼扫去便知道大都是古典曲。   陆惟正琢磨要不要搜一下歌名的意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刹那间他又想起那天跑圈时,他问“如果电脑要不回来呢”,郁启非回道“还是要一下吧”。   十二首曲子从上到下排列,首字母依次组成:WOXIHUANNILU   我喜欢你,陆。 第15章 08 Londonderry Air   房间里传来了一点动静,陆惟立即将电脑合上,合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不是做贼,反而应该指着这歌单,质问郁启非“你悄悄在歌单里跟我表白是不是想泡我”。   当然,他没真这么做,而是起身去房间里看看怎么回事。   郁启非摇摇晃晃地挪到门边,一个没走稳挂陆惟身上了。   陆惟问:“找厕所?”   郁启非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灌了那么多酒水下去,醉成这样也得被活活憋醒。   陆惟把他领进卫生间,就这么站在他身后给他靠着,顺便帮他把裤子往下褪了一层。   然而没想到郁启非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却还记得注重个人隐私:“你倒是出去啊……”   好吧。   陆惟替他把门关上,过一会儿听到冲水声了,又把门打开。   郁启非倚在水池边上洗手,哈欠一个接一个。他头还晕着,也没顾得上跟陆惟说话,刹那间健步如飞几大步冲回房间,往床上一扑,舒坦了。   陆惟重新进去,给他拉了下被子,郁启非就配合地抬脚,把鞋甩掉,身子摆正。过了好一会儿,他意识到陆惟还在。   也仅仅是意识稍微清醒了点,身体还是又虚又沉。   陆惟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见他没有秒睡,问:“喝水吗?”   郁启非闭着眼睛摇了下头。   陆惟又问:“难受得厉害吗?”   郁启非努力发音:“还行,就是……”   陆惟:“嗯?”   郁启非:“你有点吵。”   陆惟:“……”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郁同学,你睡的是我的床。”   郁启非“哦”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陆惟,继续睡,身体力行地抗议耳边的噪音。   屋里光线又黑了下来,郁启非估摸自己是把人气跑了,探头看了一眼,发现陆惟虽然人出去了,房门却只关了一半,外面的光亮在门口形成一道三角,隐约有陆惟的脚步声传来,却又不显得很吵。   郁启非抱住陆惟的被子,轻轻蹭了一下,很是安心。   第二天醒来,郁启非觉得头还是晕的。   最先听到的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像是在同一片区域徘徊,他再仔细听,隐约听到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   持刀之人像是怕惊动了谁,刻意放缓了。   郁启非缓了缓,脑子过于自觉地开始重放昨天晚上的事。   他当时是被酒精催生了熊心豹子胆,所以啥都敢说,但没断片。这会儿回想起来,除了有点微妙的尴尬,倒没有多余的后悔或羞耻。   仔细想想,可能他早就想捅破那层纸了,甚至在电脑来夹了暗示,于是借着酒劲儿宣告出来。如今都说出来了,反倒让他松了口气。   不过他不太记得陆惟是什么反应了,或者说自己根本就没去看。   外头那个脚步声突然走了一长段路,郁启非连忙闭上眼睛,听见那声音应当是停在门口观望了下。   陆惟却没被糊弄走,反而试探地喊了声:“郁启非?”   郁启非没答应。虽然没后悔,但他还没想好待会怎么面对陆惟呢……   谁知道那个脚步声直接走进来了,他站在床边,摇了郁启非两下。   这下不醒也不行了,郁启非缓缓睁开眼,故作一副还很迷茫的样子。   “一点多了,你该起床了。”陆惟的语气透着不同往常的温和,没有刻意柔下去,但听着就觉得暖,“我煮了粥,你要是起不来,在屋里吃饭也行。”   郁启非动动嘴唇:“去外面。”   他慢悠悠地爬了起来,下地时陆惟还虚虚扶了他一把。一出门,就闻到飘香的味道,桌上已经放了两道新炒的小菜,锅里的粥不知道怎么做的,香气浓郁。   陆惟关火盛上来两碗,递了勺子和纸巾,郁启非就有点怔然……太自然了,总觉得就跟一家人似的。   粥是排骨肉炖的,陆惟还特地剔了骨,口感绵密,咸度适中,比外面的做得还要好吃一些。   “合口吗?”陆惟主动问了一句。   郁启非这才“嗯”了一声:“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陆惟:“去年,也就会那么几道,不过我挺会煮粥的。”   郁启非点点头,的确,昨天那几道菜只能算普普通通——与粥相比。   不过比起自家的饭,郁启非觉得这已经算人间绝味了,毕竟他可是连食堂饭都觉得还不错的。   两人默默吃完了一顿饭,郁启非已经开始怀疑昨晚那句话自己根本就没有说出来,否则陆惟怎么会一句话也不问。   还是说……因为不想回应,所以不问?   陆惟则也在想不愧是郁启非,看着跟没事儿人似的。   陆惟指挥郁大少爷去洗碗,其实也就两个碗可洗,菜还没吃完,直接放冰箱了。   郁启非从厨房出来,就看到陆惟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本“小银”,正在噼里啪啦地 打字,郁启非估摸他可能是在办公什么的,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打算装作无事发生地路过。   结果电脑里突然响起了音乐。   郁启非微微顿住了。   是那首伦敦德里。   陆惟用疑惑的语气说:“我刚才看这首歌的介绍,填词好像有两个版本,有一个版本不是讲父子的。”   郁启非转过头来,就看清了屏幕,上头赫然是他悄悄藏在电脑里的那个歌单。   陆惟:“这有歌词,我看看。Would God I were……”他读了第一句,还试着和了一下调子,勉勉强强和上了,就是有点难听。   郁启非轻轻接唱,却不是接下一句,陆惟翻了翻歌词,那是从最后一段开始,刚好接上了电脑里的曲调。   如果我的爱情没有希望。   我愿做雏菊开在小路上。   你漫步荒原踩在我的身上。   我就在你的脚下死亡。   他唱完也没翻译一下,笑说:“这个版本挺浪漫的。”   歌曲开始自动播放下一首,陆惟背对着他而坐,好半晌,轻声问道:“你这……算是什么意思?”   郁启非不动声色地扶住沙发的扶手,指尖蜷曲,克制着心中的紧张。这个办法以前是他在上台前用的,努力攥紧什么东西,就能镇定下来。   现在也是管用的,他的嗓音平稳,好像只是听到了一个平平常常的问题:“就是你看到的意思。我……我在追你啊。”   屋里安静下来,唯有交响乐盘旋在耳侧。   陆惟觉得自己的心跳也随着那激情的重奏加重了。   他转过头,发现郁启非人没影了,倒是最近的房间里传来一个声音:“我见到你的时候,就在想,要是你对我没那么冷淡的话,我就试试把你追回来。结果在图书馆,你就主动给我讲题了。”   郁启非在他看不见的死角里,声音紧绷而发颤。   好像一旦让这人面对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昨天就说了嘛,我那个,挺怂的,就想着要不换一种告白方式,等着你自己发现呢……”   陆惟说:“有点蠢。”   郁启非摸摸鼻子,心想“我还觉得挺特别的呀”,但是嘴上没什么底气地附和:“嗯……好像是有点。”   陆惟把音乐关了,合上电脑,将它放回电脑包里,又拿起苹果开始削。   郁启非靠着门上,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回音,前前后后只有一个“蠢”字。他感觉刚才不知哪来的勇气buff已经快要到时限了,却又没有勇气再主动开口问问陆惟。   他连表个白都要藏在歌单里,哪敢直截了当地问呢。   脚步声朝着这边来了。   郁启非微微一僵,心里有些慌乱。   陆惟却递过来了一个苹果:“你不是说在追我吗?”   郁启非愣愣的:“嗯。”   “那追吧。”   郁启非:“……”   陆惟看着他仿佛想骂人又不敢的神色,乐了起来。   郁启非对陆惟还是有一点了解的,知道这个人肯这么说,就是心里已经答应了,但是又想再折腾他一下,亦或者是考验。   郁启非认了,谁叫他以前着实渣而不自知。记得事后跟一位朋友旁敲侧击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交了个女朋友,但是女朋友常年失联,然后你妈死了……”   朋友爆起锤他:“你妈的,谁妈死了?”   郁启非捂着脑袋很是冤枉:“不是不是,不是骂人。我是说假设有这么个情况,你妈,不对,你家,也不对,就是你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过世了,结果过了两个月,女朋友才知道这件事……”   朋友:“是他没告诉你还是他告诉你了但是你没看到。”   “他那个……朋友圈最新一条就是母亲过世的消息,挂了一个多月了,但是我……”郁启非说了一半顿住,“不对,不是我啊,我都说了如果。”   朋友一脸了悟的、看渣男的神情:“别辩解了,要是我,我保准分手辱骂拉黑一条龙再顺手把你送上八一八。”   之后郁启非反思,那时陆惟对他太好了,有求必应,无微不至,他总觉得陆惟是不可能离开他的。   他们的训练队要求白天必须关机,晚上又经常倒头睡,看到消息时通常已经隔了一天,心想反正都过了这么久了,再回消息也接不上了,陆惟应当不会介意的。   其实也的确,倘若没有变故,陆惟大概是真的能忍下来的,只是无论如何这对他都不公平。   可惜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弄丢了他的男朋友,也发现,原来没有陆惟,竟然可以这么孤独。   陆惟虽然话里话外故意吊着郁启非,但是又是削苹果又是哼小曲,还把郁启非扣在沙发上陪他玩斗地主——这人之前妄想躲回房间里自闭,被手握钥匙的陆惟捞了出来——俨然一副农民翻身把歌唱……搞错了,一副恋爱了的模样。   到了下午,郁启非接了个电话,然后退出好友房,从沙发上起身。   陆惟紧紧张张地看着他:“你要回去了?”   郁启非:“嗯,我爸妈前天就回来了,我一直没回去,明天就开学,我得回家一趟见见我妈。”   “那晚上还回宿舍吗?”   “我跟老师说一声,就不回啦。”   陆惟也不好拦,只好不太高兴地替他把东西收拾好,给他叫了个出租车,亲自送他下去。   郁启非上了车,也没意识到车窗开着,大大地松了口气。松完,僵硬地转过头,看到陆惟嘴角抽搐了一下,硬邦邦地说:“再见。”   郁启非心想完了,自己表的白,结果一副不想跟陆惟待在一起的样子算怎么回事,在陆惟眼里肯定觉得他跟以前一样渣!   车子发动,郁启非才反应过来,连忙拿出手机,在陆惟的对话框里犹豫了足足五分钟,终于按下发送键:“明天见=3=”   作者有话要说:  伦敦德里小调,爱尔兰民歌。   歌词里有一段是“但愿我是光亮的苹果,在树上等你将我摘下”。   所以陆惟削了个苹果_(:3)∠)_ 第16章 01 Schubert-Serenade   郁启非到了家,第一时间给陆惟发了条短信。   陆惟有片刻的意外,随即意识到郁启非大概是在努力改正以前做得不好的地方,于是大为感动。   他正要回复,忽而顿了顿,心想:消息刚到我就秒回,不太好吧,应该高冷一点!   他不能显得那么好追!   于是陆惟刻意在屋里徘徊了十分钟,才回了一个自以为挺高冷的“嗯”字。   到了晚上,郁启非又拍了张晚饭的照片。   飞鸟:[猛虎落泪.jpg]我妈一时兴起,又下厨了。   陆惟看着照片里的两道差点看不出原料的菜,陷入沉默。   又觉得表情包有点可爱,图里的小猫挺像郁某人的,点了收藏,然后回复:哦。   远在城市另一边的郁启非哭笑不得。   这看起来也太刻意了吧!   郁启非估摸自己作为“劳改犯”,需要表现良好一些,于是一整个晚上都时不时给陆惟发点消息,边发边研究恋爱博主的实用小妙招。   郁妈妈看他难得没一头扎进题海,反而在客厅坐了大半个晚上,惊奇极了。   第二天开学,他们一个从城市另一头赶回来,一个则因为兴奋彻夜失眠,双双迟到。   被堵在门外的有好几个人,两人混在其中也不算显眼。郁启非借着前面人的遮掩,把一枚蛋黄酥放到了陆惟手上。   蛋黄酥小小一个,可以放在校服口袋里,但是陆惟很想现在就吃。他撕开包装,稍稍弯下腰试图隐形,好巧不巧曹凝这时候出来了,一眼就看到有个影子鬼鬼祟祟地藏在别人身后。   “陆惟?干什么呢?”   几个头齐齐转过来,前面那位仁兄也一样陆惟彻底没了遮掩,干脆几口吃完,然后说:“吃个早餐。”   “不知道早起点,不知道路上吃……”曹凝数落完,又扫过郁启非,“你也跟他学着迟到呗?”   郁启非:“没有学,这是缘分。”   前面“噗嗤”笑成了一片。   谁能想到交流废的郁同学居然也能语出噎人,而且还在对着老师杠,简直不像他了!   早自习结束的时候,曹凝就让他们归座了,陆惟最后走过时曹凝叫住了他:“陆惟,你耍小聪明是没用的,一个人的成绩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陆惟听懂了,估计是自己分太高,老师接受不了现实。   可怜见儿的。   陆惟点点头,一点也不计较地说:“你说得对。”   随后便绕过曹凝进了教室。   他刚回自己座位坐下,就有两道视线对准了他。   陆惟:“……”差点忘了。   他是没说什么,那边朱玉凌已经竖起三根手指:“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绝不外传。”   瞿进霄也说:“俺也是。”   过了一会儿这俩人又忍不住。   “冒昧问一句,那谁是不是……被你渣过啊?”   陆惟笑得很和善:“没看到?”   “呃……”   手上掰断了一只橡皮:“没听到?”   “告辞。”两人立刻把头转回去。   收假回来就能出考试成绩了,因为老师们都是把卷子带回家批的,更有批得快的,放假前就已经批完了。   午休的时候,教师们集体去参加了一个教师会议。   这倒也是常事了,每次月考完基本都要开个会做总结。这也是唯一不用担心在教室里玩手机会有老师突发查岗的时间段。   正此时,有个人惊讶地叫了起来:“哇你们看,老付在群里骂人了。”   老付是班上的数学老师,众人纷纷拿出手机,这一看才知道,感情偷偷摸摸带手机的人这么多。   “哪儿啊?撤回了?”   “我看到了,好像是骂陆惟的……”   “呃……老付这是怎么了……”   除了少部分人现开机错过了那条消息,大部分人都看到了数学老师那条骂人的话,说的是:这个陆惟有毛病吧?   朱玉凌干咳了两声,坚决维护好室友的面子:“没准手滑打错了吧。”   众人:“……”谁手滑能打出陆惟的名字啊。   不过吐槽只是压在心里,唯有一人语气不善:“付老师那么和善一人,都被逼得骂人了,这殊荣真是不容易得哈。”   顿时冷了场,齐齐看向汪戚。   陆惟心情很不错地笑着对他说:“我也可以让你有病,也拿一拿这殊荣。”   汪戚想起陆惟的战斗力,顿时没了音。   另一头,在会议中摸鱼的付老师犹沉浸在震惊中,于是立刻发消息跟几位熟悉的老师小窗吐槽,其他老师也刚刚吃了瓜,都没心思听后面的繁琐的套话,一起摸鱼。   付老师发一个还觉得不够,还要转发给好几个,结果一不小心就发到了十班的群里。   回想刚才的会,本来一开始还很正常,就是普通的说说考试大体情况,直到郭颂忽然说:“对了,有挺多人问那个第一名陆惟的成绩是不是真的。”   郭颂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让被吊了胃口的老师们差点想把水杯怼他脸上。   “放心,是真的。这孩子是隔了一年复读,他去年高考分数六百九,考上B大,出于一些私人原因没有去。这要不是他成绩好,学校也不能破这个例收复读生。”   他短短几句说完,办公室里已经N脸震惊。   有个其他班的老师还算镇定,问:“怎么感觉十班的老师都不知道这事?老郭你没说啊?”   “本来是打算说,这不陆惟说反正月考完也就知道了,而且我看他作业都挺认真正确率也挺高的,还以为你们都知道他学习好呢。”   十班的老师们:“……”   对不起,我们以为那是抄的来着。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行走的正确答案模板放着B大不上跑来他们这小破学校虐菜呢。   曹凝默默听着,脸上满是不自然。   质疑陆惟成绩的人里就有她一份,甚至是她带头的。别的老师或许只是惊奇一下就完了,她此时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以前她可没少说陆惟不好,办公室的人多少都知道她看不惯陆惟这种“无药可救的学生”,结果人家是个大学霸,关键她还想起来,陆惟好像的确跟她说过他高考六百九来着。   而且就在刚才,她还当着陆惟的面嘲讽了他一下,然后陆惟说什么来着……   说“你说得对”,成绩该什么样就什么样……   曹凝带头问郭颂的时候,表面上说是问一下陆惟成绩真不真实的意思,实际上心中已经认定陆惟肯定有小动作,为的就是让郭颂把陆惟成绩取消。哪能想到郭颂转头就告诉她其实陆惟是真的成绩好呢?   下午数学课,付老师就故意板着脸,上来就发火:“这次的成绩,实在是太差了。”   全班默默不做声,心里则在暗暗辩解:题难啊。   这也是裕华的传统了,高三开学第一个考试题会难一点,这样能打击一下同学们,让大家意识到自己该收心了,但同时这个难度除了个别题目以外也不会特别超纲,为的是让大家看清楚自己跟高考的差距。   付老师数落了半天,话锋一转:“还有那个陆惟。”   大家立刻竖起了耳朵,连走神的瞿进霄都肉眼可见地坐直了。   这位贴心的好同桌一把摸上了陆惟的手,安慰道:“莫方,老付其实人还是好的,待会你听到啥就当耳旁风,反正咱们哥儿几个肯定都垫底估计分数比你还低呢。”   陆惟落在他的猪蹄上,冷静地说:“我是gay。”   瞿进霄立刻收回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时没想起来,不过你们gay都不让同性摸手的吗?”   陆惟:“也不是,主要是怕别人误会。”   瞿进霄默默看向郁启非……的后脑勺。   误会个屁。   付老师喊完陆惟的名字就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过了把郭颂的瘾,原来吊别人胃口是这么的舒服!   而别人则以外他是被气得说不上话赶紧喝口水镇定一下。   大家可是都知道付老师在群里骂了陆惟的。   果然付老师骂骂咧咧:“陆惟,你幸亏不是我儿子,我要是你爹我都想打断你的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这种行为的。”   大家都有点懵,虽然付老师要骂陆惟大家都是预料到了的,但以为最多数落下成绩什么的。   这上来就人参公鸡是怎么回事?这语气,这口吻,不像是老付,倒像是曹凝啊!   陆惟很冤枉:“我这也是另有隐情。”   “管你什么隐情呢,你看看正常人能干出来这事吗?”   付老师酸完,觉得过瘾了,缓缓平息。   裴佟见有机会,连忙插嘴,想把这个话题绕过去:“那个,老师,所以我们班最高分多少啊。”   付老师没好气地说:“671。”   裴佟:“哦,那挺高……啊??”   刹那间,一片卧槽之音。   裴佟问:“老师你是不是才说错了,六百一十七吧?”   他们学校高分玩家通常也就是985的料子每年顶多能出一两个A大B大的,但是现在才高三刚开学,而且这次题还难,而且是在他们班……这已经是B大分数线了啊!   “没错,总分671,数学143,最后一个小问没做。”付老师幽幽点了名:“陆惟同学,我得问下你,你最后一个小问到底会不会做啊。”   全班还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话题就跳到陆惟身上去了。   陆惟迎来好几道视线,不慌不忙地说:“真不会做。”   付老师怀疑地眯起眼:“是嘛?我怎么听老郭说,你提前半个小时就说交卷了,还说分数够了什么的,挺嚣张的啊。”   陆惟顿了顿,反问:“没够吗?”   付老师:“……”   是够了,就是有点气人。   其他人终于反过来。   “卧槽,谁??”   “陆惟??” 第17章 02 Schubert-Serenade   “不是说第一名吗啊?不是吧不是吧?”一帮人里,数朱玉凌叫得最欢快,陆惟随手卷起一张卷子,在他脑袋上来了一下。   “孽徒,你就是这么对待为师为你补习之恩的。”   朱玉凌愣愣的:“你不是找那谁……”话未说完,就反应过来,如果这成绩是真实存在的,那可能是郁启非找陆惟补习才对。   汪戚忍不住站了起来,见大家目光都汇聚过来,又讪讪坐下:“老师,不对吧,陆惟不是复读生吗?”   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有疑惑,只是没说出来。他们也没见过复读生,对复读生都是成绩不太好、或者至少没那么好的印象,但是刚来就能考个第一名的复读生……那你还复什么读啊!   只见付老师笑容里透着疲惫:“复读生怎么了,没见过拿到B大录取通知书不去上非乐意回来复读的学霸吗?没见过现在见过了。”   陆惟:“……”   虽然但是吧,感觉有点嘲讽。   几十道视线齐刷刷地投向陆惟,仿佛在看什么珍稀品种。   又过了许久,发现付老师好像不是在说笑,彻底疯了。   郭颂恰巧从门口路过,警告地在门口敲了敲:“怎么回事啊都,上课时间,喊什么呢。”   同学们见教导主任来了,又忍不住确认一遍。   郭颂也是哭笑不得:“陆惟你看看你,我说你怎么这么低调,感情是打算搞大新闻呢。”   陆惟:“我也没低调吧,作业我全对了,上课我也刷题了,我还给同学讲题了啊。”   班里人仔细一想:卧槽好像是的。   但是为什么就认定陆惟不是块好料呢……可能还是因为他一直坐在最后排,跟朱玉凌这帮学渣混在一起,以及打架……   等等,老师刚才说什么来着?低调?陆惟?   打架都打得全年级芳名流传了好吗!没看以前贼横的汪戚见了他都不敢多开几句麦吗!   郭颂来过一趟后,十班就安静上课了,付老师把卷子放下去,就顺便讲了下卷子上的题。   瞿进霄和朱玉凌近距离围观了学霸的试卷,拉扯半天,陆惟不耐烦地把试卷收了回来。   左右也没什么事,他就开始做最后一题。   陆惟没骗人,他的确是当时不会做,倒也不是赶那半个小时的时间。不过这几天他抽空看了几道同一知识点的竞赛题,现在就有点思路了。   但绕是如此,也花了他将近一节课的时间,才算出最终结果。   付老师上课的时候就注意到陆惟在算题了,这最后一问很难,有些超纲,连他自己都是费了点功夫才算出来,所以当然没给同学们讲,只说有兴趣的可以来问他。   下了课,付老师就背着手走到陆惟身边:“最后一题做出来了吗?”   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悄悄围观。   陆惟把卷子递过去:“对了吗?”   付老师扫了两眼:“咦,你这个做法跟我做的不一样,不过结果是对的,方法也是对的。你把卷子借我抄一下这种方法。”   说着就把卷子顺走了。   众人瞳孔震惊。   没一会儿,这事就歪了好几折地传出去了,说陆惟把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做出来了,连付老师都没做出来,付老师还要借陆惟的卷子去抄一下答案。   别班学生听了爆笑,戏称“老师也会抄作业”。   十班学生虽然很想凑热闹,但是又不敢凑到陆惟身边去问东问西,没见朱玉凌问了两句都被打脑袋了嘛?   虽然人家那可能只是好朋友间闹着玩,但足以证明陆惟不耐烦的态度了。   因此陆惟虽然一下子成了名人,但还不至于遭受围观与盘问。他看起来各方面都和往常一样。   当然,三个知情瓜众也看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地方——陆惟偷看郁启非一整天了,还总笑呵呵的!   朱玉凌一时没敢问俩人是不是好上了。   结果到了晚上,郁启非拿着几张纸敲开了他们宿舍的门,朱玉凌看了眼浴室,说:“惟哥洗澡呢。”   出于对学神的敬畏,他现在有点不敢叫“惟惟”。   郁启非笑了笑说:“那我等他一下吧。”   朱玉凌就看着他熟练地拉开了椅子,顺手摆弄了一下陆惟桌上“遇糖国庆限定”的摆件。   怎么说呢,就跟进了自己家一样,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在门口踌躇的腼腆少年了啊。朱玉凌不禁咋舌。   陆惟听到郁启非来了,就稍稍快了点,不出五分钟便走了出来。   裕华宿舍的浴室有点逼仄,也没有地方挂东西,因此他只拿了条休闲裤进去,光着上半身出来的。   他假装不怎么在意地扫了眼客人:“什么事?”   郁启非把视线从他的腹肌上撕下来,认真地举起那张纸,念:“检讨。”   他说完这两个字,忽然就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了,毕竟周围还有外人在。   二人一起看向朱玉凌,一个眼神不善,一个不好意思。   朱玉凌:“……”   俗话怎么说的来着,有了后娘就有了后……啊呸。   朱玉凌被赶到隔壁宿舍的时候,心里满是对狗男男的抱怨。   隔壁。   郁启非重新念起来:“在交往的这段时光里,我没有做到身为男朋友该尽的责任,严重冷落了对方,对陆惟同志造成了心理上的不良影响……”   陆惟:“……”他还以为是披着检讨外壳的情书呢,结果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气息这么浓重是为何?   郁启非看陆惟面无表情,声音也逐渐停了下来,弱弱地问:“是不是我反思得不够深刻?”   陆惟:“你说呢?”   那就是不够了。郁启非把检讨收起来:“我回去改改。 ”   陆惟伸出手,把那检讨抽出来,随手插-进了书的缝隙间:“你写这个有什么用?”   郁启非没好意思说是从博主那里学到的,按照博主笔下的发展,此时应该是陆惟一把将他抱起来——当然这个可以省略,然后温温柔柔地说:“宝贝你真可爱,我怎么会真跟你生气呢。”   但是陆惟现在只有一脸无语,郁启非只好说:“唔……就是,我想让你知道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真的会对你好的。”   “那你不如付诸行动。”陆惟暗示满满。   检讨有什么用,有本事你投怀送抱啊。   于是两人大眼对小眼瞪了几秒钟,郁启非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又过了几秒,郁启非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陆惟:???   你的行动呢!   郁启非理解的付诸行动,就是在各日常生活里成为一个体贴的优秀准男友,比如早上给陆惟带带早点,说上“早上好呀”,课间也去找陆惟聊聊天。   他还怕找不到话题,是带着卷子去的,这样聊不起来的时候还能讲一道题缓冲一下。   陆惟看着他手上的卷子:“……讲题?”   郁启非:“呃……”其实是想找你聊天。   “拿来吧。”陆惟接过卷子,前后翻了翻,“考得还行,讲哪道?”   郁启非随手指了一道。   教室最前方好像有什么新消息,大家热热闹闹地凑过去分享。   等郁启非听完题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齐齐盯着这边。   仔细一看,原来是成绩单贴出来了,郁启非心想:这可能是围观陆惟吧。   他默默抱着卷子离开视线中心,谁知道那些视线悠悠一转,跟着他回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   郁启非茫然。   郁启非的同桌回过神来,连忙跟郁启非借了下卷子。同桌本来学习成绩是比郁启非好点的,所以才能结为“一帮一”,当然,两人实际上基本没交流过学习就是了。   但是这一次同桌考差了,郁启非的年级排名反而比他还要高了五十多名。   这人比上次足足高了一百八十名!   再看刚才陆惟熟练地给郁启非讲题,大家哪还有不明白的!   肯定是大佬讲得好啊!   外头号称名校出身的补习老师也不见得有这种逆天效果啊!   “那个,启非啊,跟你取下经呗,你是怎么说动大佬给你讲题的啊?”   郁启非心想:主要是用钱。   但说当然是不能这么说的,郁启非想了想,认真地道:“主要是心诚。”   同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内心挣扎了整整一节课,不时回头看陆惟一眼,陆惟似乎有点困,正把脸贴在摞高的书堆上打盹。   老师偶尔看他一眼,有点无奈,但也没说什么,以陆惟的成绩其实也不用太听课,保持住就行了。   熬到下课,同桌看郁启非又捧着卷子凑了过去,终于鼓起勇气,紧随其后。   陆惟还没醒,郁启非舍不得吵醒陆惟,同桌就更是不敢了,其他人见有人开头,也纷纷凑过来,寻思万一前面的勇士能够成功,那就搭个便车。   于是等瞿进霄上完厕所从后面回来,一瞧,不由得戳了戳陆惟,陆惟转过脸,不耐烦地睁开眼,见是他,就把凳子往前头挪了下,好让瞿进霄进得来。   瞿进霄没进,而是指了指对面。   陆惟转头,目光先落在了郁启非身上,又缓缓向边上移,移到了郁启非背后排起来的长队上。   郁启非那位同桌探出一个脑袋,面带羞涩,脸色涨红,磕磕绊绊地说:“陆陆陆惟同学,能帮我讲讲题吗?”   说完想起什么,看了郁启非一眼,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先来后到先来后到,你给郁启非讲题的时候,我能旁听一下吗?”   陆惟:“……” 第18章 03 Schubert-Serenade   同学们的眼里,忐忑中夹杂着一丝渴望,敬畏中流露出一丝期盼。   虽然手里都拿着题册或试卷,看起来求知欲爆棚,但又仿佛做好了只要陆惟发火就随时开溜的准备。   陆惟:“……”   这么多人,就是他有意教,那也教不过来啊。   陆惟:“不会问老师去。”   同学们顿时低声地交头接耳。   “问过了,但是没听懂,又不好意思再让老师讲一遍,唉。”   “这道题我有点印象上次老师给我讲过,但是这次又错了,我有点没脸见老师……”   朱玉凌夸张地凑过去:“良子,你是要脸还是要命?”   那同学沉默了一下,茅塞顿开:“我懂了,我这就去不要脸。”   陆惟:?   周围的同学也都纷纷散开,脸上明显挂着惋惜。   朱玉凌这时转过身来:“惟哥,你怎么给郁启非补习的,带我一个呗。”   陆惟对着他才不客气呢:“两百一天,全科辅导。”   朱玉凌好奇:“你给郁启非补也收费?”   “收啊。”   朱玉凌一脸不信:“呸。”   一边吐槽,一边给他爸发短信说自己要补课云云。   他爸转头就回了个消息:“又想骗钱,滚。”   虽然陆惟是拒绝了给大家讲题,但是邻宿舍的一些人,偶尔会趁着午休或是晚上来蹭几道题听。   导致陆惟彻底丧失了恋爱空间。   而郁启非反倒适应良好,没有机会谈恋爱他就再度成为了一个莫得感情的学习机器。   陆惟憋了许久,到了周六终于有些憋不住了。   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郁启非径直出了校门,连跟他打声招呼都没有。   陆惟不禁反思——这种注孤生的混蛋玩意儿,自己以前是怎么看上的。   朱玉凌在宿舍里磨磨蹭蹭,成绩一出就同步发家长群了,导致他不太敢回家,还想着找个什么理由留在学校。   但是一时间还真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磨到晚上,家里都来电话催了,朱玉凌闭着眼睛:“要不我不管了,直接留校,只要时间够长,他们就会忘了这笔债。”   陆惟的手机恰好进来一条消息,是郁启非后知后觉想起来应该报备:“今天家里有宴席,但我马上就回来了。”   陆惟一下子弹起来,替还在磨蹭的朱玉凌收好包:“快回去快回去。”   朱玉凌懵了一下:“啊?我回去就是面对狂风暴雨啊。”   陆惟:“你在这儿也要面对狂风暴雨你信不信?”   朱玉凌似懂非懂地被推出了宿舍,摸摸脑袋,准备回家了。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郁启非迎面走回来。   朱玉凌恍然大悟:“靠!”   郁启非敲门的时候,陆惟正在床上——故意的。灯倒是没关,从外面就看得出来里面是亮着的。   郁启非想了想,给陆惟发了条消息,陆惟倒是回了,回了个“呵呵”。   好吧,看来是不想见的意思。郁启非一边想,一边回了宿舍。   陆惟等了半天人也没来,怒而发消息:“郁启非,你会不会追人?”   这段时间虽说时不时就有电灯泡,但偶尔也有独处的机会,陆惟现在连吃饭都跟郁启非同步行动了,时不时就在他身边晃悠。   追人的不急不忙,被追的反而为创造机会操碎了心,偏偏郁某人愣是不知道把握一下。   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做点成人的事!   郁启非领悟了半天才懂了,隔壁宿舍在他们这儿留了一把备用钥匙,郁启非还是第一次使用,他开锁前敲了下门示意自己来了,进门后,就看见陆惟蒙着被子背对着他。   郁启非试图搭话:“陆惟,我带了点夜宵。”   上面没动静。   郁启非再接再厉:“还买了电影票,明天你想看电影吗?”   “……”陆惟走神地想,其实还是有进步的,电影票都会买了。   然后又想:他再说一句话,我就理他了,唉,自己可真好哄。   郁启非却没再说了,他在下面站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做了个重大决定。   陆惟感到床一晃,有人踩着爬梯上来了。   陆惟回头的时候,郁启非已经快压到了他身上,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郁启非就趁虚而入,把自己挤进了陆惟与墙的中间。   郁启非躺在他的枕头上,缩在狭窄的空隙里,漂亮地眼睛望着他:“那我们睡觉吧。”   身边多了一个热源,让身上开始燥了起来,陆惟不自觉地咽了下,半开玩笑地说:“你知道这句话容易有歧义吗?”   郁启非脸微微红了,但嘴上很坚强:“没关系啊,反正不管哪种睡,都迟早要睡的嘛。”   陆惟:“……”   他错了,郁启非不是木,这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郁启非说完自己脸都发烫,假装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遮住了大半边脸,视线落在陆惟T恤领口,刻意绕开这个话题:“所以,明天看电影不。”   “好。”陆惟应了一声,伸出手臂从郁启非脖子后绕了过去,又把被子踢开。   这姿势就好像把郁启非拥进了怀里,但又显得没有那么挤了。   郁启非有些不适应,他们似乎很少这样亲密过,偶有的那么几次,都是陆惟主动,而他本能地想躲开。不是不喜欢,只是不习惯被人靠近。   事到如今这个习惯也没有变,但是郁启非胆子大了,他主动靠近陆惟,两只手老老实实地放在夹缝里:“我知道我做得不好,但你别跟我生气,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会改的。”   “告诉你,你确定?”   郁启非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陆惟便从头开始算账。冷落男朋友只是罪行中的一大项,小罪林林总总加起来,还能列个十多条,每说一条郁启非就往下滑一点,意图把脑袋埋到陆惟看不见的地方。   当陆惟说到“你见过哪个谈恋爱的不能亲不能抱”的时候,郁启非小声哔哔了句:“我这不是改了吗?你现在抱着的是谁呀。”   陆惟噎了噎。   “再说那也得有名分以后啊,不是你不答应的吗?”郁启非继续小小声。   陆惟:“……”有理有据。   郁启非看终于把他堵住了,笑了好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郁启非潜回自己宿舍。裴佟是留在学校的,被细碎的动静吵醒,就看见郁启非在镜子前琢磨穿搭。   裴佟心里“哦”了一声,心想是室友啊,又倒回去继续睡,过了几秒,他猛地坐起来:“你不是回家了吗?”   郁启非“啊”了一声:“没有啊。”   “那你昨晚……”问到一半,话音止住。裴佟带着复杂又很懂的眼神看着他:“明白了明白了,话说你这是要……?”   平时只见过郁启非穿校服的模样,今天他穿常服,还特地捯饬了一下,眼镜也没戴,就让人眼前一亮。连裴佟这个直男都觉得,这位同学长得太漂亮了。   郁启非还挺高兴的,冲他笑了下说:“出去玩。”   “哦。”   话音刚落,就有人敲了门,问了声:“非非?”   裴佟面无表情。   裴佟心里:卧槽!!!   陆惟已经很久没喊过“非非”这个称呼了,起因是郁启非说这样听起来像是爸爸叫儿子。   所以陆惟每次这么喊郁启非的时候,多半带点调侃意思,比如在门外喊的那一声,多少带点“你快点爸爸等急了”的意思。但是听在别人耳朵里,这就太黏腻了。   郁启非出去以后,就好笑地说:“裴佟在宿舍的。”   陆惟:“在就在呗,他们现在不都开始磕cp了吗?”   郁启非茫然:“啊?”   陆惟:“你不知道?我宿舍和你宿舍,其他几个人,开了个群,天天八卦咱俩。”   郁启非:“……”所以人家只是八卦而已,你从哪里看出来人家在磕的。   陆惟:“他们还猜是我渣了你,但是你对我念念不忘,我却吊着你。”   郁启非一面尴尬地揉揉鼻子,一面好奇:“可是你怎么知道的。”   陆惟把群组页面调出来,裴佟刚在群里八卦了一下“陆惟跟郁启非约会”的事,郁启非眼睁睁看着陆惟滑到昵称部分,他的昵称赫然是:马嘉木。   郁启非:“……”   朱玉凌拉错了人,把陆惟拉进去了,正好前不久陆惟换了个头像,而马嘉木的微信大家都不认识,就一直把陆惟当成了马嘉木。   郁启非隐隐有点同情这帮人。   电影院就在学校附近,两人也就没打车,直接走路过去。昨天晚上下了雨,路上有积水,天气有点阴寒。   过马路时,一辆车飞快地从郁启非身边穿过,陆惟拉了郁启非一下,但已经慢了,他特地换的裤子上溅满了泥水,顺着露出来的一小截腿流进袜子里。   郁启非还在怔着,陆惟就把他往前带了几步:“先过去。”   这会儿离商场已经没有多远了,二人现买了新裤子新鞋和一包湿纸巾。   郁启非进了隔间,正要把东西接过来,陆惟就已经进来将门锁上了。   他拆开纸巾的封口,等郁启非把裤子脱下来,陆惟就立刻弯腰去帮他擦拭小腿,神情很是认真。   郁启非看看四周,再看看天花板,总觉得此时此景特别适合做点坏事。   他毕竟都成年了,该知道的都知道,只是停留在理论上,不敢也不懂怎么付诸实践。   但现在,他忽然有点懂了。   陆惟擦完起身的时候,见郁启非迟迟没有穿裤子,催促了一下:“怎么不穿,要我帮你?”   郁启非:“唔……可以啊。”   那边没了声,郁启非不好意思抬头,便以为陆惟是拒绝了,但他把裤子展开,就被一个人接了过去,陆惟轻轻笑出声,说:“伸腿。” 第19章 04 Schubert-Serenade   鞋子也是脏的,郁启非要穿新裤子,就得先脱鞋。卫生间的地面上还算干净,陆惟把脏裤子铺在地上让他光脚踩在干净的部分。   陆惟替人套上裤子,低着头替郁启非系腰带上的结。   从郁启非的角度看,能用眼神勾勒他额头的轮廓,再一直往下,到他微垂的眼,挺直的鼻梁,还有淡而厚实的唇。   陆惟是好看的,郁启非长得嫩,以前没少被人开玩笑,所以他从初中起就一直喜欢那种比较硬气的长相。一开始跟陆惟相识,只是憧憬他这个人,那时候陆惟没有现在这样的成熟气质和长相,但是无论是说话行事穿衣都有点酷酷的,所以他很希望自己也变成陆惟那样,再后来,就不止是憧憬这么简单了。   郁启非从来没跟陆惟说过,其实他很喜欢被陆惟拥抱。他喜欢陆惟身上每一寸肌肉,喜欢他坚实的臂膀笼罩自己的感觉,很有安全感。但是偶然他会条件反射地避开笼罩过来的阴影,陆惟这人又很擅长发乎情止于礼,看他有一点点的不愿意就会放弃。   郁启非那时候脸皮特别薄,还不爱开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其实我愿意,我很喜欢”这样的话的。   但是他想:现在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陆惟给他的打完结,又蹲下去替他把新鞋子的鞋带穿好,实在过于周到。   起身时,郁启非说:“陆惟,你做我男朋友吧。”   陆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俯身去找他的唇。   郁启非吓了一跳,脚微微往后挪了半步,身子后倾,被陆惟的手挡住。   陆惟的唇停在离他的唇不到一厘米地方,又缓缓撤开了:“你看,还是这样,小非同志,你得加油啊。”   郁启非穿好鞋子的时候还有些懵,因为一时没懂这到底是拒绝了还是默认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拒绝了,有点不服气:“你突然凑过来,我什么防备也没有,当然躲了,不是因为别的。”   陆惟只是笑,收拾好了东西,就开了隔间的门。   郁启非追上去:“你再试一次,这次……”   门外进来几个人,郁启非及时住了口。   周末商城人有点多,哪怕不算拥挤,郁启非也不好意思在这种开放空间说撩拨的话。他落后几步,拿出手机,给陆惟发消息:“你不也还是这样么,不会继续尝试。但我一直在等第二次。”   又在陆惟拿起手机准备看消息之前撤回了。   陆惟回头问:“你发了什么?”   郁启非:“发错了,我就跟我爸解释了一下我留校的原因。”   陆惟想了想说:“那没发错啊。”   郁启非:“……”有个总想当我爸爸的前任是什么体验。   晚上,两宿舍联谊小群里。   裴佟:“我旁敲侧击地问了小郁,今天是他买了电影票请陆惟去看。”   “哎呦那真是下本了。”朱玉凌说,“那他表白没。”   瞿进霄:“你们有点无聊啊,大男人这么八卦。”   朱玉凌:“你懂啥,这是出于同学情谊,不能见渣不救。”   裴佟:“这我哪儿知道,但我觉得陆惟提的分手实锤了。”   朱玉凌:“害,那肯定的,我们惟惟长得就像渣男。甩完别人再遇还要瞎撩,撩了还不给名分,人家死心塌地,却只是万花丛中的一朵罢辽,惟惟那是片叶不沾身啊。”   默默目睹了一切聊天记录的陆惟:“……”   这帮人脑补了个什么玩意儿。   是的,虽然陆惟跟郁启非胡扯说这俩宿舍是在磕cp,但实际上,群的名字叫做“渣男你清醒点”,群里三大活动,其一,谴责渣男陆,其二,替郁小可怜鸣不公,最后,劝分。   朱玉凌:“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陆惟桌子上现在全是郁启非送的好吃的,还都是牌子不错的,陆惟吃都吃不完,都快摆成展品了,我有点替小郁不值。”   裴佟:“知道,郁启非最近购物量快赶上他去年一年的了,他家看起来也不是很富裕的样子。”   朱玉凌:“对啊,吃饭都是去普通窗口,不过最近他跟陆惟一起吃,就能看到他吃特色窗口了。”   “唉,恋爱使人盲目,要不咱们提醒他一下吧,为了狗男人不值得。”   狗男人陆惟:“……”   郁启非以前喜欢去普通窗口,纯粹是为了省事。裕华的普通窗口劝退了很多人,所以特色窗口格外拥挤,赶着去图书馆自习的郁启非怎么可能乐意排半个多小时的队呢。   而且郁启非也不是不吃特色窗口,但那都是食堂里人特别少的时候了,朱玉凌没碰见过也正常。   没两天,这帮人就趁着郁启非在宿舍的时候假装扯开了一个话题,说着说着cue到了郁启非。   裴佟语气担忧:“小郁啊,我们都知道你的情况,你那个……还是量力而行吧,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跟咱们开口。”   瞿进霄被迫营业:“虽然你在宿舍也不经常说话,但我们一直都把你当成宿舍里的一份子。”   朱玉凌一脸深沉:“而且你也一定要想好,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   郁启非听完这句,终于听出了点端倪:“你是说陆惟么?”   朱玉凌:“唉,你知道就好,听我一句劝,现在gay这么多,认真找找还是能找到的,不用在一根树上吊死。”   郁启非:“……”这好像不是磕cp的姿势吧。   ——   马嘉木等到卫生间里没动静了,才从隔间里出来,上课铃早就打过了,但他现在不想去上课,他撩开衣摆看了看后背,露出了一片青紫。   疼,是真的疼,他从上节课就开始忍耐了,坐着都难受,只想找个床躺一躺,但是宿舍这个时间段肯定是不让学生回去的,至于医务室……那基本就是个摆设,而且学生被打这种事,校医肯定是要通报班主任的。   他们十班的班主任才不管你是不是受害者呢,上来肯定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马嘉木刚做下了逃课的决定,隔间门又开了。竟然还有人没走。   那人一点也不急地走出来,正是他的学霸室友。   陆惟边洗手,边看了眼马嘉木:“汪戚?”   他出来的时候马嘉木还没来得及把衣服放下来,瞥到了一点。   马嘉木犹豫了一下:“不是。”   陆惟就没再说话了。   马嘉木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又主动上门给人家当沙袋,又匆忙补充了一句:“是其他班的,跟汪戚是朋友,他跟汪戚一直都是一起活动的,我没收钱……他就是看我不顺眼。”   陆惟平淡地“哦”了一声,问:“用帮忙吗?”   马嘉木愣了一下,在他心里,陆惟跟他基本是不会有交集的人,毕竟人家是B大预备役,长得帅,还很有能力的样子。   “能,能帮忙吗?”   陆惟:“不然问你?”   “可是……怎么帮啊,你是好学生,要是打架记过就太不划算了。”   陆惟听了一耳朵“好学生”,觉得这三个字跟他并列着实违和,跟他男朋友……准男朋友倒是很搭。   “打什么架,整天老想着动手动脚,高三了知道吗?”陆惟学着老师的语气,语重心长,“咱们解决事情要用正规的方法,以和为贵,而且你是个学生,在学校遇到事情,当然要让学校的教育工作者去解决。”   马嘉木一脸懵逼。   虽然好像是这么个理儿,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之前校外打架的传说缔造者是眼前这位吧?是吧是吧?   “行了,我上课去了,你随意。”   马嘉木:这句式听起来好耳熟,像极了“我干了你随意”。   等陆惟走了,才想起来陆惟跟本连打他那个人的名字和班级都没问,就算是找老师告状,信息也不完整啊。   过了两天,陆惟那边也没什么动静,马嘉木一面疑惑,一面又不敢去问问陆惟到底有没有告老师之类的。没准那天陆惟只是随口说说呢?   结果周一开学的时候,十班的众人惊愕地发现,上国旗台演讲的那位,就是他们班的陆学霸!   诧异了一下后也就恢复平静了,国旗台向来是高一到高三每周轮着来一遍,高三这边一般是演讲动员、学习技巧、激励学弟学妹之类的主题。   这周刚好轮到高三,而陆惟现在几乎成了他们高三的代表人物,去演讲也是正常的。   只听陆惟对着稿子念:“自上周起,我们学校开展了‘文明校园’的主题活动……所以我今天演讲的题目,也跟校园文明有关。”   十班:“??”   仔细一想,好像是有这么个活动,每年都有,通常海报一贴,低年级的开个主题班会,画个黑板报,每班负责一个区域搞搞卫生捡捡垃圾就差不多了。这活动跟高三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大家根本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东西。   只见台上的陆惟忽然手一挥,把那几张稿子潇洒地散了出去,风一过,就扬出了很远。   朱玉凌在后头尖叫:“卧槽这个逼装得好,我给满分。”   同在后排的郁启非:“……”   陆惟在一片哗然声中继续说:“我想肯定有人疑惑为什么是高三生来讲这个主题,这种演讲内容一般是高一高二负责的。答案是,这主题我自己选的,主要是因为贴着文明校园海报的宣传板就在贴着我照片的表彰宣传板的隔壁,我俩做了一个星期的邻居了,有点感情了。”   下面一片笑声。先前还死气沉沉的操场顿时活了过来。   陆惟放眼望去,大部分人都将注意力汇聚到了这边。   差不多了。   陆惟步入正题:“我演讲的主题,是‘校园暴力’。” 第20章 05 Schubert-Serenade   陆惟一开始也没想过上台演讲,他只是托郭颂的关系向校长递了份建议,没报谁的名字,只是说有这么个现象,提出一系列后续方案。   也不知道是方案打动了领导,还是校领导纯粹打算解决问题,总之建议被采纳了。   正好郭颂有让他上台演个讲的意思,陆惟被他那句“你自己提出来的,怎么也得打个头”说服了。   他手里的稿子,是他与郁启非一起写的,他主笔,郁启非负责抒情。   陆惟自己既不是校园暴力的参与者也不是受害人,从旁人的眼光很难完全感同身受,而郁启非则是被排挤过一段时间的,虽然后来郁家少爷的身份暴露后那帮人都纷纷登门道歉了,但是当时的那些感受,他还记得。   有的人大概是现实里情商不咋地,但是在文字里和艺术里,会显得感情充沛,就好像这个人为某个领域而生,匀不出情感去别的地方。郁启非大致就是这样,他写的那部分,也没什么艺术加工,但是够真情实感,把前排几个低年级的小姑娘都给催泪了。   陆惟开场的时候故意开了个玩笑活跃气氛吸引注意力,结果现在倒成了先扬后抑中的一环。   下场的时候,郭颂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效果是可以,但是你这个开场吧……”   教导主任指了指不远处散落的稿子……的一页——另外几张被持续不断的风卷到了各个地方。“很给清洁人员增加负担。”   陆惟:“emmm……”   于是操场上还没来得及解散,大家就看见刚才在上面帅气演讲的高三第一陆学长满操场追着A4纸跑。   不知是谁带头,等陆惟回到班上,就听大家哄笑:“陆惟A死啦。”   陆惟:“……”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演讲只是一个开始,不可能随便说两句话就能改变现状。   于是接下里的一段时间里,学校里又召开了一个关于抵制校园暴力的讲座,某著名心理学家亲自到学校来,给初中到高中六个年级挨个演讲,给学生讲完还不够,还要给每个班的家长代表科普。   讲座结束后,学校又把各种标语和海报在随处可见的宣传板上贴了个遍。   下一期的黑板报也以“杜绝校园暴力”为主题。   前不久网上刚有一个校园暴力导致的悲剧被爆出来,裕华中学立刻就采取了这么大的行动,自然引起了当地媒体关注,一下子裕华中学就成了“当今各大中小学面对校园暴力问题时应学习的典范”、“真正重视素质教育的学校”,甚至在网络上都火了一把。   校长见反应良好,连忙又召集各位年级主任和班主任,把这事情反复强调。   汪戚那一伙人每每走在路上,都觉得四周像是伫立了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大气不敢喘,以前的张扬劲儿都使不出来了。   某个下午上课前,汪戚踩着铃声,在卫生间里提上了裤子,刚出隔间,后一秒就缩了回去。   陆惟余光看见他了,没怎么在意,洗完手把水龙头关好。   这时汪戚忽然又气势汹汹地走出来:“陆惟!”   陆惟不禁笑了:“怎么?你这是在拍电影,还得有个入戏的过程呗?”   “你他妈的,你很牛逼呗。”   “谢谢。”   汪戚噎了一下,胸口剧烈起伏,不经意地眼睛一抬,就看到卫生间墙砖上刚嵌上去不久的标语,立刻跟被灼了一下似地移开目光。   陆惟也抬头看去:“一个丑陋的行为,将使你变成魔鬼——这句不错,不知道是从哪个班征集来的。我们班投稿的标语你知道吗——勿行恶事,终有因果。”   “你其实也是为了你自己报复吧,还搞得多么大义凛然的样子恶不恶心。”汪戚咬牙切齿,“现在你满意了?”   “还行吧,其实最理想的,是让你们都受处分。可惜,被你们这几个人欺负的受害人多少收过钱,或者觉得丢人,不愿意出来作证,倒是低年级揪出来几个无法无天的。”陆惟遗憾地说完,瞧了眼汪戚难看的神色,“怎么?是不是抬不起头,到哪儿都觉得别人在看你、议论你。”   “你!”   陆惟嘴角那点弧度渐渐放平:“也就是把别人经历过的还给你罢了,这债你慢慢还吧。”   “陆惟!”汪戚叫住他,“你以为你是谁,你信不信我能让你退学。”   陆惟无所谓地点点头,语带鼓励:“你可以试试。”   这节恰好是曹凝的课,这位班主任自打知道陆惟的成绩真实以后,就低调了一段时间,简直像一个代课老师,后来熟悉的妖婆脾气重出江湖,但是再也没管过后排那帮人,仿佛陆惟这群人根本不存在似的,只是上课偶尔花五分钟十分钟来讲大道理,夹杂着酸话。   陆惟到教室时,已经耽误了五分钟以上。曹凝可算逮到一次了,质问:“陆惟,你这个月迟到几次了。”   陆惟:“三次。”   曹凝:“知道就好,回去吧。”   班上人:“???”   朱玉凌小声吐槽:“我错了我们不应该叫她妖婆,她应该当选裕华第一阴阳人。”   过一会儿才发现,曹凝还是那个曹凝。她这节不讲课,一副要跟大家谈人生的架势。大家心里一叹:又来了。   这节课耗的时间更长了些,前头足足半节课的时间,曹凝几乎都在挨个点名批评。   “第一次月考结束,大家都开始调整状态了,但是有些人还是没有端正学习态度。六百七出在你们班,把咱们班总成绩拉到全年级的第一名,你们是想拖人家后腿吗……”   “你们要跟前几名学习,当然,我说的是学习人家优势的部分,别到时候跟我说你学习了,学习人家迟到发呆打瞌睡,上课时间全用来做别的事。”   朱玉凌往后一靠,低声说:“我错了,不是阴阳人,是阴阳怪气人。”   后面没人附和,朱玉凌回头一看,好嘛,陆惟在看一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打印文件,瞿进霄直接呼呼大睡。   讲到第二十分钟的时候,有人忽然站了起来。   动静不算特别大,但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一看,竟然是这次考了全班第二的田文皓。   “老师,我想提一个建议,以后能不能不要在上课时间浪费这么久?”田文皓有点“轴”,但依然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没人想到他会站起来反驳,可是细想又觉得能理解。   曹凝:“那你告诉我,什么叫浪费?我难道不是在帮学生端正态度吗?一个学生连态度都不好,怎么高效地学习。”   田文皓:“那您可以私下叫人去办公室谈心,上课时间就是上课的啊。我大致计算了一下,您这一个月里在课上说闲话浪费的时间加起来已经有130分钟,超过三节课的时长了。”   曹凝脸上有点挂不住:“我作为班主任,有义务传授大家课堂以外的道理,我说这些话也是上课的一部分,如果你觉得你没有必要听,可以自己学习自己的。”   田文皓之所以“轴”,那就肯定是不懂给人递台阶的,直言道:“老师,自习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但是你一直在说话啊。”   班上同学再也憋不住,一片哄笑。   又有人举了下手,居然也是一个成绩还不错的:“老师,我觉得他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我们班化学复习进度已经比其他班慢了好多了。”   有人带头,底下的附和声就多了起来。曹凝怒气腾腾:“好,那你们就自习。”   老师走了,其他人面面相觑。   刚才勇敢起义的田文皓已经坐下来自习了,其他人不知道该做什么,胆子大的直接离开了教室,剩下的则三三两两聊起了天。   裴佟自发地上去管纪律,但是效果不大,田文皓都有点后悔把曹凝气走了,虽然曹凝的噪音穿透力也很强,但是总比这么多人一起吵好吧。   陆惟从项目方案里抬起头来,揉了揉眉心,他都开始觉得吵了。   裴佟余光瞥到他,灵机一动:“陆惟陆惟,那个,你想不想趁这个时间给郁启非讲个题什么的?”   陆惟无情地说:“不想。”今天的授课时长已经完成了,很没必要。   裴佟:“哎呀就讲几道嘛,主要是大家太吵了我有点管不住,你要是讲题肯定能让他们静下来。”   陆惟本来没兴趣,但是这动静大的,让他都分神了,他瞥了眼前排,郁启非拿两张纸搓成条堵上了耳朵,白色的边缘清晰可见。   陆惟:“行,那就两道,多一道都没有。”   裴佟激动地捶了下桌子,然后问:“同学们,想听六百七的陆老师讲课吗!”   陆惟上讲台的时候,连田文皓都停止了自习,认真等着他讲。   陆惟拿的卷子就是最新的一套随堂测试:“讲哪道?”   裴佟赶紧说:“就最难的那两道吧。”   陆惟认真发问:“你认真的?这张卷子上有难题?”   裴佟:“……”   全班:“……”   “挑两道题。”   前排的几个人七嘴八舌的报了几个序号。   陆惟:“没问你们。郁启非?”   裴佟:“……”   郁启非笑笑说:“16和18题。”   陆惟学习有自己的一套技巧,而且刷了这么多题,他自己都发现了几种找诀窍的方法了。   他没直接讲题,而是先讲了几个诀窍,底下一片打开新世界的“哇”和“卧槽”。   再回来看题,就忽然觉得这题目简单多了。   因为他上讲台的时候距离下课只剩下了十分钟,时间紧,陆惟没深入,讲完就撤了。   有不少人还沉浸在刚才陆惟说的方法中,没注意时间,约莫不到两分钟,铃声突然响了。   有人茫然地问:“下课了?”   “不,上课了。”   因为单独教方法耗了点时间,陆惟拖了五分钟的堂,但是甭管意识到的还是没意识到的,都没有人出去。   朱玉凌和瞿进霄为了给陆惟捧场听完全程,居然也都听进去了。   陆惟接完水回到座位的时候,就听朱玉凌说:“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郁启非心甘情愿被渣,你说我现在出卖美色换辅导还来得及吗?”   瞿进霄打量他一眼,肯定地表示:“来不及了,你这不是往脸上动动刀子就能解决的事。”   朱玉凌:“……” 第21章 06 Schubert-Serenade   陆惟补课很神的名声又传出去了,实际上也没他们传得那么夸张。   这些技巧上网搜一搜网课就能搜到,陆惟只是一个搬运工罢了。只是裕华的整体师资算不上好,比如曹凝,她教学的方式就很传统,没想过用点取巧的新方法,于是两者一比,就显得陆惟讲题特别神了。   陆惟解释过,但这帮年轻学生显然很喜欢把传奇一点的版本挂在口头。   曹凝不知道从哪儿也听到了,借故请了几天病假,直到期中考都过了,郭颂亲自打电话请才回来。   结果成绩出来,曹凝又挨了一阵暴击,因为考前整整一周没有老师带的情况下,十班的化学成绩反而跃升了两个名次。   十一月中旬。   郁启非妈妈最近做了个小手术,他周末得回家陪着,陆惟就一个人留在家里做事。   陆博容自从发现陆惟会认真做他发过来的课题后,就有点变本加厉,到现在陆惟手上已经堆了六个项目了。   这六个项目有五个是过往项目,纯粹拿给陆惟练手、看看他有没有商业头脑的,另外有一个是陆氏集团最近在考虑的投资。   家门被敲响的时候,陆惟跟应笙正通着电话,电话那头忧心忡忡:“不是,你现在这么认真,不会哪一天突然就回去继承家产了吧,留我这一个人在这孤零零地撑着?”   陆惟笑了:“反正我也没帮你管过事,没我又不是撑不下去。”   “怎么?你还真考虑过?”   “没,陆博容想拿我当小号练,我就拿他当BOSS刷经验,毕竟大企业的内部企划也不是那么好见的。”陆惟语气轻松,“而且,我不要,就会有别人来争,等哪天陆博容倒了,外人会容得下一个分遗产的吗?”   应笙第一反应以为他说的“分遗产的”是他自己,但很快意识到陆惟说的是陆安回。   对啊,陆安回还这么小,而且双腿残废,精神问题严重,而且是法定继承人。将来如果真有人想对付他,那可实在太容易了,没想到陆惟连这都给人家想好了。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离你们这种豪门斗争这么近,太复杂了。”应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感慨了一句,“……咦,你那边是不是有人敲门。”   陆惟为了解放双手,是带着耳机的,又躲在屋里,一时没听到敲门声,这会儿敲门的力道大了才清晰起来。   他两句话结束了跟应笙的电话,开门一瞧,是两个陌生人,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青少年。   陆惟还没来得及问,那女人就自个儿挤了进来,一副打量房子的架势:“这房子不错啊,大变样了,差点没认出来。”   陆惟默了默,真诚提示:“这里是我家,我不是中介也不租房,你们敲错门了。”   女人这才转过头来看他一眼:“没错没错,你是陆惟吧,害,小时候还抱过你呢,我是你表姨。”   陆惟:“……我家没有这门亲戚。”   “那是你小不记得。”这自称“表姨”的人格外熟络,带着她那疑似儿子的胖子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就掰扯起这关系来了,“我妈,是你外公的亲妹妹,所以我是你妈妈的表姐,哦,这是我儿子,比你小一点,是你表弟。”   女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为了证明身份,还带了几张相片来,念念叨叨:“这还有我跟你妈的照片呢,还有我妈跟你外公的,你看看。”   陆惟没动,他抱着手臂站着门口,神态已经冷漠了下来。   不是他不待客,而是眼前这两个突然找过来,显然没什么好事。   他倒是想起来了所谓的“表姨”是怎么回事,确有其人。但是外公兄妹两个似乎因为什么往事关系并不好,妹妹早早嫁了个有钱人之后,基本上就不再来往了,那时候外公家里还没那么富裕,最困难的时候想跟妹妹求助,也没得到什么助力,倒是后来生意做起来了,两家才偶尔有了点来往。   再后来又一次断了关系,似乎是因为母亲的事,一个女人带着一个没爹的儿子,在那个时代肯定是要遭点闲言蜚语的。只是不知道当初多嘴过的人里有没有这位便宜表姨的份了。   陆惟家几乎没什么亲戚,或者说,没有走得近的亲戚,母亲葬礼的时候,来吊唁的多半是母亲的同事、师友和学生,倒是有几个远方亲戚是打电话过来表示惋惜的,其中就有这位表姨。   当时是应笙帮着他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所以陆惟只知道有这么个人,不知道她来电话时说过什么。   女人见他不动,讪讪地收回手,小声地嘟囔了句:“没个水吗,嘴里都干的。”   她儿子立刻站起来:“妈我给你接一杯。”   “不用了,我家没水。”陆惟很是冷淡,“有事直说。”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十多年没有联系过的陌生亲戚,竟然事先一个电话联系都没有,就准确地找上了门来,就不怕这个房子已经被卖给或者租给别人了吗?   陆惟第一反应就是陆博容给的消息,可是又想不通陆博容有什么这样做的必要。再仔细一想,也没准是这便宜亲戚自己花钱打听的,毕竟以前吊唁的时候都有本事搞到他的电话,现在能打听出他的地址也不算很稀奇。   表姨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也的确赶快进入了正题:“是这样啊,表姨一家这不是也搬到钟城来了吗?想着以后有个照应,这才找过来跟你熟悉一下呗。”   陆惟笑笑:“就这?那也不用特地过来,一个城市这么大,一般见不着面。”   “这不是住的近吗?而且吧,表姨也是有事想问问你。”女人笑着说,“你妈妈给你留了挺多东西吧,哎别误会啊,我这也不是说想要什么的,就是你姨夫最近生意上出了点问题,有点困难,就想跟你借点,也不算借,算你投资的……”   女人说得天花乱坠,奈何说服力太差,陆惟听了一阵,就能明显地感受到这女人恐怕根本不通人情世故,纯粹能豁得出去一张脸皮。   陆惟“嗤”了一声:“那看来姨夫是挺难的。”   女人听他叫了“姨夫”,以为有戏,连忙应和两句。   五分钟后,女人连她带儿子一起被丢出了陆惟家。   女人虽然面貌保养得不是那么好,但穿着打扮和妆容都还算精致,被赶出门的时候却因为拉扯头发有点散,显得狼狈:“哎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啊,咱们怎么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见了面就这态度。”   陆惟连理都懒得搭理一声,直接关上了门。   女人在外面不依不饶地敲门,那一直不说话的胖子也终于帮腔了:“陆惟你开门,我告诉你吧,我爸现在是有些资金周转不过来,但是他企业照样比你大,你不信搜一下尚风,就你开的那两个店,根本就不算什么,我家想拉着你发达,你还不识好人心,我呸。”   陆惟关上门以后就翻出了物业电话,直接叫了保安,没一会儿外头就清净了。   他当然不相信那胖子说的好听话,搜了搜,发现“尚风”公司的确规模不小,除了一部分老牌实业以外,其他主要是做投资生意的。他那位姑姥嫁得就好,女儿当然也是奔着门当户对去的。   但是近几年尚风滑坡严重,现在经济媒体上都在唱衰,简言之,一个弄不好可能就要破产。怪不得想起来了很久不联系的便宜亲戚。   只是陆惟也挺奇怪,他就算手里有遗产,也都投给遇糖了,剩下那点流动款就算投进尚风里,对他们来说也效果不大,他们为什么还要特地来一趟?   之后这母子儿子没再捣乱过,陆惟也就抛到脑后了,直到他那所谓的表弟出现在十班门口。   张单枫是转学过来的,就读高二,中途插班,手续还能办得那么快,据说是他有体育特长的缘故。   陆惟看着他的体型还有点纳闷,什么时候裕华铅球项目也专门培养特长生了。   张单枫说完自己的情况,紧接着就鞠了一躬。   陆惟:“??”   张单枫:“谢谢表哥帮了我们家,太感谢了,我妈特地让我过来道个谢,还有那天在门外说话不好听……害你也别跟我一般见识。主要也没想到表哥你虽然看着挺拽挺不爱搭理人,其实还是很热心的。”   陆惟往后几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莫名其妙地问:“谁帮你了?”   “你啊。”张单枫说,“要不是你跟陆家说过了,陆氏怎么会出手救我们。”   陆惟一时无语了,还有些膈应。   “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就算不是你开了口,那也肯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陆氏才肯帮忙啊,不然我们这么个小破公司哪儿能请动陆氏关照啊。”   陆惟被他张口就来的油腻商人味熏得不轻,立刻回了教室。   但奈何,他的座椅就在后门边上,班上还有人图方便要从后门进出,也不好一直关着门,张单枫也是看准了这一点,一到下课时间就逮着机会跑过来说热络话。   早上还客客气气地道谢,下午就一副“我们是好兄弟”的语气了。   不明真相的裴佟都恍惚了一下:“咦,陆惟这是你表弟啊,怎么也在咱们学校,从来没听你说过呀,那个,表弟,你哪个班啊……”   “哦,我高二的。我哥一直都不太爱说家里的事吧。”听着好像他们很熟似的。   裴佟没接到旁边朱玉凌的眼神暗示,继续跟张单枫扯了半天,直到他的衣角被人拽了拽。   裴佟奇怪地转过头。   郁启非微微笑着:“哥,我跟你换个座位吧。”   陆惟稍稍愣了一下,就二话不说,翻出了座椅,溜得极快,裴佟也终于反应过来陆惟似乎不太待见这么个人。   张单枫被无视得彻底,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还是扯出一个笑:“你,你也是我哥的亲戚?”   “不是。”   “那你管他叫哥。”   郁启非平静、甚至堪称温和地说:“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陌生弟弟都可以叫哥,我为什么不能,当然呢,如果你想攀关系,叫哥其实效果不太好,你可以直接叫爸爸,他肯定会应一声的,不信你试试?” 第22章 07 Schubert-Serenade   由于郁启非的语气堪称温柔,以至于张单枫虽然耳朵听懂了他说的话,但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这里面藏着多少嘲讽。   他本能地反问:“爸爸?”   郁启非稍稍震惊了一下,随后微微地不好意思了一下:“也不用叫那么早。”   别人不懂,朱玉凌他们可是听出来了。在郁启非此时心中,这声爸爸大概跟“后妈”差不多一个意思。   “我,操。”张单枫后知后觉,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张单枫离开以后。   “沛哥,好像行不通啊,他都不太搭理我。”   电话那边恨铁不成钢说:“你黏他干什么,我是让你打入内部,没让你做狗皮膏药。”   张单枫嘴上不敢反驳,心里暗暗想:这不都一样吗?   “算了,你既然都已经黏上去了,再改风格也不好,你就继续吧,最好黏到他习惯你跟着,目前阶段就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诱导他犯错的事等你们彻底掰了以后再说……”   太阳照了几天后忽然销声匿迹,天气越来越冷,南方没有暖气,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也终于架不住那阵阴风,开始把后门关上了。   陆惟感到很不方便,他们后排这些人走后门走习惯了,但是好歹耳边清净。   张单枫找不到机会,就在吃饭和午休的时候跑过来硬插一脚。   朱玉凌回头看看,问:“这么办?盘他?”   陆惟:“不用管,当他是空气。”   瞿进霄:“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惟想了想说:“可能是潜在犯罪者和潜在受害人的关系?”   朱玉凌一脸惊恐:“惟惟你忍住,你可是文明校园大使啊!”   陆惟说:“……我是潜在受害者。”   两道声音一同:“呵。”   陆惟看到张单枫也转到这个学校来,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监视。   上一年他创业的时候,身边就时常发现这种人。没准这次因为一周六日都在学校里,而外来人又不方便进学校,所以陆博容就安排了这么个人,好时时掌握他的情况?   陆惟越想越觉得陆博容干得出来。   好在这个张单枫看上去就不大聪明的亚子。   他们打完饭分成了两桌,陆惟跟郁启非单独一桌,这是传统了。但偏有不长眼的以为他们分桌是因为一桌坐不下,大大咧咧往陆惟身边一坐,叽叽喳喳地问:“哥,有什么好吃的推荐吗?”   陆惟伸手,一指打菜窗口。   张单枫很是怀疑:“那能好吃吗?”   郁启非笑笑说:“有一位厨师做得比五星酒店都好吃,今天是在2窗口。”   陆惟点点头:“神仙美味。”   张单枫半信半疑地去了,隔壁桌不由给二人鼓了鼓掌。   瞿进霄:“懂了,讨厌谁就推荐谁去吃最难吃的窗口。”   高三是活动匮乏的一年,但元旦晚会是历年不变的,因为这是大家在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年。   因为曹凝现在不管事,十班的消息比其他班都落后了一点,裴佟一从其他班那里听说了消息,就激动地当着全班宣布了。   “主要还是高一高二的事,咱们就是去看个表演的,不过和往年一样,有三个节目是留给高三的,然后年级上的意思是每个班都可以出一个现成的节目,从中筛选出三个,选中的班级有限定纪念品。我们班有要报名的吗?”   艺委举了下手:“限定纪念品是什么?”   “不知道啊,听以前的学长学姐说每年都不一样,一般不怎么值钱,但是很有留念价值。比如去年就是刻着每个人名字的定制铭牌。”   “那什么叫现成节目?”   裴佟解释:“就是不需要重新排练,直接就能上台的那种,学校怕排练影响大家学习。”   “那不就只有唱歌啊乐器啊街舞solo之类的了吗?”   “反正就个人秀呗。”   “小品应该也可以吧。”   “我们去年艺术节排的舞能直接拿来用吗?”   众人为此商量了整整一天,最终去凑热闹的朱玉凌和瞿进霄遗憾地回来。   “全年级十二个班,有七个班出小品,能选上才怪呢,而且听说小品可能会跟低年级的撞。”朱玉凌说,“还有三个班唱歌的估计也只能三选一,四班弃权了,我们班可能也得弃了,没有单项突出的啊。”   瞿进霄:“而且别的班班主任还能帮上点忙,我们班,跟没有班主任似的。”   朱玉凌:“别别别,这样挺好的,要是曹凝还管我们,那我们班可能连商量的过程都没有,直接就被迫弃权了,四班就这样。”   陆惟以前的高三没什么多余的活动,所以略不理解他们的兴奋:“不就一个小晚会?”   “不小了,这么说吧,咱们学校的元旦晚会虽然没有艺术节大,但是挺隆重的,而且同步直播呢。”朱玉凌说。   瞿进霄在旁边补充了一句:“主要是除了学习以外的一切活动我们都挺喜欢的。 ”   陆惟:“……这句才是真相吧。”   或许是高中除了成人礼以外的最后一个大活动了,大家都显得舍不得放弃,最终还是一个女生报了歌曲演唱上去。   节目筛选就在一周以后,跟月考挨着,连给人多练习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   女生回来的时候眼眶有点红,看样子应该是没戏了,大家虽然遗憾,但也安慰她“没关系”。   或许是月考成绩不理想兼与最后一个活动机会失之交臂,一时间班里的气氛有些低迷。   他们考差了,曹凝一句指责也没有,甚至上课都是笑呵呵的,看着众人的眼神里大有“我就看你们能考成什么样”的傲慢。   宿舍。   裴佟有点着急:“我补课老师都说,高三要是学生跟老师关系不和睦,那准得出问题,我都感觉我们班现在像散沙。”   瞿进霄:“自信点,把‘感觉’去掉,我们一直以来都是散沙。”   好学生和坏学生界限分得那么清楚,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的成绩,能不散吗?只不过从前有一捧沙被曹凝掬着,看起来不那么散,实际上她一松手就能崩。   郁启非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没有回头:“那不如换个班主任吧。”   裴佟:“我,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校领导这能同意吗?”   郁启非:“可以联名上书,郭老师是个讲理人。”   “说得也是……”裴佟趴在床头沉思了半晌,灵机一动,“咦,而且我们联名上书换了班主任以后,会不会有点像同仇敌忾,然后凝聚力就上来了?”   “那曹凝就是个工具人呗。”瞿进霄笑了,“太损了吧。”   “害,她自己也挺损的,你听她今天说的话……”裴佟掐着嗓子,“哎呀,你们就考成这样,没有我还是不行吧,谁叫你们自找的呢。”   郁启非困惑:“她说过这句话吗?”   “翻译过来不就这个意思吗?”裴佟说完,看了看整装待发的郁启非,终于意识到一点不同寻常,“你又要回家了?”   “怎么,舍不得吗?”郁启非笑着问。托陆惟的福,他现在跟室友不是住一间屋子的路人了,也会互相开开玩笑。   裴佟心想:主要是怕你舍不得渣男。   刚想完,掩着的门就被一只手推开,陆惟站在门口:“走吧。”   裴佟:“?”   “等等,原来你不是回家。”是去约会啊。   郁启非抬起大包小包,莫名:“是回家啊。”   裴佟指指门外:“那他……”   郁启非:“跟我回家啊。”   裴佟:“……”   陆惟坐在郁家司机开来的车上的时候,就看见“反渣男群”里消息又爆了。   裴佟:草,渣男段位好高,已经去跟人家见家长了!!!   陆惟悠悠发了条消息跟上去。   马嘉木:恭喜。   裴佟:咦,这谁居然也在群里,才发现,老马也吃这种瓜啊。不过你仔细看看群名,或者翻翻聊天记录,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马嘉木:要不你也翻翻我朋友圈?   三分钟后,裴佟回来了。   裴佟:……   裴佟:我!!草!!谁拉进来的!   ——您已经被踢出群聊。   陆惟:“??”   郁家的大房子离市中心说不上近,但也不算远,只不过跟裕华完全在两个方位,所以路上耗费了挺长时间。   路上郁启非犯困,毫不见外地倒在陆惟身上睡了。他也没有真的睡着,而是在跟陆惟无聊地玩“你写我猜”。   郁启非写:“男朋友。”   陆惟就回一个:“瞎叫。”   郁启非:“老公?”   陆惟:“你有本事当我面亲口叫一声。”   郁启非便直接装死。   陆惟拿手机想找首歌听听,结果被班群里发的消息吸引过去了。   是艺委发的:“好消息好消息,高三的节目原定三个,结果最后选上去的只有一个,然后学生会那边说还可以再报名一次,除了歌唱和小品都行。”   裴佟:“谢谢,直接堵死了我们的路。”   “实话说我还挺不想放弃的,艺术节咱们又不参加,只剩这个晚会了,要不咱们朗诵?”   “朗诵也上不了元旦,唉,主要是我们班没有艺考生,其他班有些还有什么单人民族舞之类的能拿出来。”   “我问过了,民族舞那位准备艺考去了,根本没时间。”   “我是说我们班要是有这类特长生并且时间符合就好了。”   陆惟看到这,忍不住看了眼腿上的人。   “元旦晚会又能继续报名了。”   郁启非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捞起手机看,然后“哦”了一声。   有些可爱。陆惟想。   “你想报吗?”陆惟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   郁启非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连司机都从后视镜望了一眼过来,然后郁启非说:“不想。”   陆惟点点头,说:“好。”   郁启非等了一会儿,有些好奇:“你不应该劝劝我吗?”   陆惟说:“不想就是不想呗,没事。”   郁启非觉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波章节名是舒伯特小夜曲=v= 第23章 01 Canon   郁家除了保姆和司机在家,没有别人,郁启非打电话确认了一下,父母都正在回来的路上。   他便带着陆惟先去房间。   一楼有两个客厅,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风格,一面欧式且现代,一面则是华国式的复古。据说是装修的时候父母两人为了风格争得不可开 交,最后各自划分地盘。大概是两边界限分明,所以并不感觉割裂。   楼梯就夹在两个客厅中间,陆惟跟着郁启非走的时,顺便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家人的生活痕迹。   主要是郁启非的生活痕迹。   台子上全家福里的小男孩,后院专门找人设计的、有些年头了的儿童乐园,楼梯夹层的照片墙,最上方悬着郁启非父母的结婚证,还有两边专门打的凹格中的各种纪念品。   郁妈妈一定是一个非常精致艺术有情调的人,因为纪念品不仅摆放得和谐好看,像是在参观一个展览,还都特地备注了这些纪念品的来源。比如第一次带小小非去海边时买的太阳镜。   但有些格子已经空了。   陆惟观察了一路,心里对这些空格子就有数了。   到了二楼就完全是欧式风格了,郁启非把他带到楼梯左手边第一间,说:“唔,你今晚就住这儿。”   陆惟扫了一圈,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弧度:“郁同学,你知不知道,随便邀请别人到自己的房间,是很容易出事的?”   这屋里哪怕没有任何能代表郁启非身份的东西,陆惟也一眼就能认得出来这是他房间。   无他,只是房间里的摆设太精致了而已,不可能只是个客房。   郁启非正心虚着,眼神飘忽:“都是男生,这有什么。”   陆惟笑了一下。   他感觉,自从那天在商城卫生间拒绝了一次郁启非后,这货就莫名开了窍,时不时找机会撩他一下。   陆惟当然不会拒绝了。   他进这个房间跟进了自己家一样,大大咧咧地打量,然后往那张床上一躺,陆惟把被子扯过来闻了闻,自觉挺像个变-态。   郁启非:“那被子应该刚换过。”   陆惟默默停止了动作。   “你可以闻我啊。”郁启非干巴巴地说完,肢体僵硬地凑了上来。他半张脸陷进软绵绵的被子里,所以陆惟只能看到他一边的通红的脸。   大概是发现陆惟在笑着,郁启非得寸进尺地靠近了一点,低声说:“我列了一个清单,你能不能陪我完成一下。”   这气氛太好,陆惟都舍不得破坏,配合地问:“什么清单?”   郁启非就把手机备忘录调了出来。   标题是“恋爱中五十个必做清单”,一看就是从别的地方复制过来的。   里头还有诸如“第一次牵手”和“约会吃饭”这类已经完成了的,被郁启非认认真真地打了个勾。   于是剩下的就只有……   陆惟故意“啧啧”两声:“那你想从哪里开始?”   尺度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郁启非默念了遍这句口诀,然后缓缓把自己校服拉链拉开了。   他郑重地说:“你先摸一下呗。”   陆惟笑得差点打滚:“郁启非,你少看那些烂七八糟的网上恋爱教学。”   郁启非被看穿,有点尴尬地把拉链重新系上。   反倒陆惟这时候把手探过来:“你招惹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借着布料的遮掩一寸一寸探过去,把他规规矩矩的校服弄乱,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子,房间顿时燥了起来。   陆惟像是怕郁启非不够窘迫似的,一边慢慢试探,一边还要评价:“你缺乏锻炼啊,腹肌不说八块,你两块至少要有吧……”   郁启非此时已经有了点反应,羞耻感反而被淡化了,直言:“那是你们1的标准,关我0什么事。”   陆惟:“……”竟还有这种说法。   郁启非见把他噎住了,总算胜了一筹,得意地笑了两声。陆惟还能没办法么,手往下探了探,小拇指轻易地挑开了松紧带。   陆惟:“郁同学,你成年了吗?”   郁启非还以为他“正人君子”的毛病犯了,下意识说:“成了啊,我成年人了,没事的……”   话音顿住,忽然反应过来。   陆惟很坏地笑了笑:“也对,大不大是我们1的事,跟你们0无关。”   郁启非气得踹了他好几脚。   楼下传来明显的动静,是郁父郁母回来了,两人不能再闹了,赶紧起来整理一下衣服。   陆惟温柔地帮他把领子弄好,低声说:“逗你玩的,尺寸还可以。”   郁启非耳尖泛红:“滚。”   他一骂人,陆惟反倒觉得生动极了,毕竟很少从郁启非口里听到这类字眼。所以非但不觉得不顺耳,还觉得这才像是打情骂俏的姿势,心里美滋滋。   陆惟与郁父郁母是见过面的,只是时间也挺长了,所以没想到这二人还记得。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郁启非的事先提醒在里面了。   大概郁妈妈自己也知道自己做饭难吃,平时祸害儿子也就罢了,儿子的同学还是不太方便祸害,所以一桌菜还是专门请保姆做的。   桌上有辣口的,应该是专门照顾了陆惟的口味。郁启非很高兴终于能在饭桌上见到自己喜欢吃的,疯狂跟着陆惟蹭吃,被郁母不动声色地瞥了好几眼。   郁启非假装接收不到,反正他妈从来不会当着客人的面训他。   这一家人喜欢在饭桌上说话,郁董是个对家人从来不严厉的男人,还会毫不顾忌地吐槽某公司油腻中年老总,郁夫人叨叨一些琐事,却不是鸡毛蒜皮,相反听起来很有意思,郁启非的则都跟学校有关,吐槽到曹凝的时候,两位长辈都不会杠一句。   陆惟旁听了一会儿,觉得郁家的教育模式实在先进。郁启非从小生长在这么一个家庭,除了会缺少一些陪伴,其余方面,想必幸福感是很足的。   饭后,郁启非陪郁父去邻居家送礼,邻家的小妹妹今天生日。   郁妈妈拉着陆惟问了点郁启非在学校的情况。   “他一直都是报忧不报喜,你也不能说他说谎,但有时候他说的发生的趣事都只是看到的,经历的是别人,而不是他亲身参与的。”郁妈妈轻轻一叹,“有时候,倒希望他不要这么懂事。”   陆惟笑了笑说:“至少今天说的,都是他亲身经历的。”   “谢谢你了,我知道,小非是因为你才开朗了,当年你们交往的时候也是……”   陆惟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里。   郁妈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你啊,你怎么那么好套话。”   陆惟反应很快:“不是,我就是有点惊讶,您怎么会突然这么说。等等,他都跟家人出柜了吗?”   郁夫人也不知信没信他的辩解,只是问道:“出柜?”   “就是坦白自己取向的意思。”   “哦,那倒没有。只是他接受心理辅导的那段时间,心里医生想办法套了点话出来,后来就跟我说,我儿子性取向可能不同寻常,并且可能有过一段感情。”郁夫人还挺平静的。   陆惟心却还是提了起来:“后来呢?”   “后来就把医生辞了呗,心理医生最重要的,就是保护病人的隐私。我儿子的隐私,告诉我做什么。”郁夫人掩唇笑起来,岁月在她身上仿佛不起作用,依旧动人。   陆惟松了口气,才有心情管刚才差点被忽视的:“他……为什么要请心理医生?”   都已经经历过一段感情了,那应当是他俩分手后,该不会是他的锅吧。   “我擅自请来的,本来是想让他能重新面对小提琴,毕竟这么多年的心血……”郁夫人像是认定陆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似的,“你说奇怪吧,他没出事以前,我跟我丈夫都希望他以后能继承他爸的事业,我们俩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给他给谁。可是他手废了,我们又希望他回去做他的演奏家……可这不都晚了么。”   陆惟不知道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结束跟郁夫人的谈话的。因为郁启非他们回来得快,陆惟没来得及也不方便问。   因为陆惟现在在郁夫人眼里,是“前男友嫌疑人”,所以郁启非想跟陆惟同床共枕的愿望也被无情敲碎——郁夫人给陆惟单独找了个房间。   陆惟晚上根本就没睡着。   他想起郁启非高二的突然转学。   那时陆惟忙着备考,加上已经分手,几乎没再关注过前任,这个消息还是从别的朋友那里听到的。那时候陆惟也暗自猜测过,可能是因为忙着到处比赛,可能是因为父母工作重心转移回钟城了所以他也回去,甚至可能因为自己。   陆惟其实隐隐知道这些理由都不太站得住脚,但也想不出更合理的。   但今天,这个疑惑似乎也能解开了。   他心绪乱,所以大清早就起来跑步,没想到还挺巧,跟郁启非的专属司机兼保镖跑到了一起。   两人跑完,坐在公园的椅子上歇着,保镖大哥递了瓶水过来。   陆惟倒了声谢,犹豫再三,问:“哥,家里为什么给小非请保镖啊。”   保镖大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就直接“家里”了,这小伙子真不见外啊。   不过表面还是挺热情:“你不知道,你们不是朋友吗,他以前被绑架过。”   陆惟虽然有准备,但听到还是很惊奇:“他也被绑架过?”   “也?”   陆惟想到陆安回,默了下,但没解释。   或许,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人均绑架? 第24章 02 Canon   郁启非经历的绑架,同样是意外里透着点必然。他本身在青少年古典乐演奏圈就有点名气,又曾经被媒体爆出过身份。   很多商界的人对这报道都有印象。   绑架他的是郁家的一个合作伙伴,说是合作伙伴,实际上那家公司当时已经破产,破产老总由奢入俭难,加上背上了巨额债务,于是铤而走险。   恰巧那时郁启非刚参加完一场表演,行程实在太好打探了,就轻易被绑匪找上了。   郁启非似乎比陆安回稍微幸运了那么一点点,但又似乎更不幸。   陆安回被绑架,是遭受报复,绑匪的主要目的就是折磨以后撕票。而郁启非这边,绑匪只是为了要钱,所以原本没打算伤害郁启非,加上郁家父母都很疼儿子,一开始还挺顺利。   坏就坏在,警方搜索的时候确定了绑匪的身份,当时郁父跟绑匪沟通,一个紧张,直接喊出了绑匪的名字。   绑匪知道自己暴露了,一时发了疯,但他毕竟前不久还是个普通的生意人,并非穷凶极恶,根本没有撕票的勇气。   他只想起,郁启非是首富郁良的儿子,还是个,小提琴手。   警方把人控制住后,从废弃工厂肮脏的杂物间,捡到了十指和腕骨被砸折的郁启非。   事后经过半年的修养,医生宣布,日常生活里手基本是没问题了,但还是不能过度劳累,至于小提琴,当兴趣偶尔玩一玩可以,比赛表演练习这样的强度肯定是不行的。   可是,郁启非从一开始,就比谁都认真,比谁都想走得远。   他绝不是玩玩而已。   “其实我听林姐说,小非现在的手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去检查的时候医生都说只要平时多注意保护,注意控制训练强度,还是可以试试继续拉琴的。但是吧,他放弃了以后,好像就没打算回头了。”   “林姐”就是郁启非的母亲。   保镖大哥又继续说了一会儿复健成功重回赛场的种种可能性,但陆惟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此时心已经揪在了一起,难受得想要弯下腰去才能缓解一下。   他忽然站起来,匆匆说了句“我先回去了”,接着匆匆离开。   陆惟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找了个地方先消化了一下。   此时突然明白了,难怪郁启非穿得那么廉价朴素,到平平无奇一年连一个新闻都制造不出来的裕华中学上学并住宿,还有接送他的速腾,假装他家长来参加家长会的保镖大哥,这些都是有意营造出来的。   不是单纯地为了低调,而是为了自我保护。   陆惟心想,这么简单的逻辑,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但同时,他也没敢往这边想,潜意识里,他觉得郁启非应该始终都是平平安安的。   他回到别墅的时候,早餐已经摆好了,郁启非坐在餐桌上打哈欠。   陆惟下意识看了眼他的手。   那只手正执着筷子把爱心形状的煎蛋从中间一分两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郁启非看到陆惟过来,再看看被自己分裂的煎蛋,想也没想就说:“你看,我心碎了。”   陆惟心想:我心也碎了。   郁启非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主要是告白被拒。”   陆惟心念一动。   他其实,嘴上说着拒绝,心里早就答应了,郁启非应当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每次说这些追求人的话时,都更像是已经在情侣模式中了。   陆惟捡起另一边的筷子,把被分裂的一半心给吃掉了,郁启非“哎”了一声转过头。   陆惟把自己那份的蛋也一分为二,放到了郁启非的盘子里。   “你的心分我一半,我的心也分你一半。”   郁启非微微一愣,仿佛理解了什么,心里“扑通”跳了起来,却又没敢直接问出来。   意识到看陆惟看得有点久了,他撤回目光,望着半枚心形蛋非常轻地傻笑了两声。   难得带喜欢的人回家,郁启非当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学习上。   两人也不想出门,就去地下一层的观影房看电影。   保姆送了果盘就撤了,没打扰两人,郁启非寻思应该不会有人来了,就抬手戳了戳陆惟。   上次去看的那电影,因为影院人多,加上听说影院有夜视监控,两人当然只是看电影而已,但是此时,却觉得气氛太适合黏腻一下了。   陆惟一把抓住他的手,看了过来。   郁启非有点紧张:“我们要不要,靠近一点点。”   他直觉陆惟不会拒绝,但也没想到陆惟听了这话,就直接过来将他整个人圈进了怀里。   他的后背紧紧贴着陆惟的胸膛,那人的手臂环绕着他,这是一个过于暧昧的姿势,已经不是“靠近”这么简单了。   陆惟顺势握住他的手捏捏揉揉,好像只是在玩一般。   那只手白白净净,除了手腕处几道看起来不足为奇的细小痕迹和浅浅的淤痕外,没有大的伤疤。但是陆惟忽然意识到,这些看起来像是随便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撞了一下的小伤口和於痕,是长达一年多都没消的,郁启非又不是疤痕体质,所以这些伤当时一定很深。   最深的还不在表面,因为郁启非主要是骨折。   郁启非没有察觉到什么,而是试着往后靠。   他个子不矮,虽然腰身窄点,但毕竟是个大男生,所以两人这样挤着其实很别扭,反正电视剧里常看到的男主把女主罩在怀里的那种舒适感肯定是没有的。   陆惟意识到了,问:“这样不舒服?”   郁启非摇了摇头。他不想让陆惟松手。   但陆惟还是松了,只不过紧接着他就调整了一下座椅靠背的角度,又把郁启非拢进了怀里,让两人能够半躺着。   郁启非哪有心情看电影,他想着陆惟今天的反应,心想陆惟是不是快答应了。   虽然好像陆惟答应了以后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但是他就彻底安心了呀。   他悄悄看了眼陆惟的侧脸,那人目光朝前,有些沉默,虽然陆惟神情如常,但郁启非忽然觉得,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这时,陆惟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缓缓转了过来,眼神对上的那一刻,陆惟的嘴角有了笑意。   剧情不知道演到哪儿了,恰好放了首抒情的音乐,陆惟有点心动,于是也不想强迫自己忍着。   他微微往前一凑,亲在了郁启非的唇上。   小小的观影室里,时间仿佛凝滞了一样。   电影结束的时候,保姆敲了敲门告诉两人蛋挞烤好了,这是之前郁启非点名要的。   一进来就看见这两个人分别坐在两边,隔得挺远,其中一个还背对着门口这边,有些纳闷这对好朋友怎么看个电影还能闹别扭。   好在下一刻陆惟就应声起身,冲着里面面墙的人喊了声:“非非,走了。”不像是闹别扭的样子。   郁启非“哦”了一声,听起来还算平静,唯有耳尖没褪的红还残留着。   正要上楼的时候,陆惟发现地下一层角落里还有一个房间,另有一个大妈在门外琢磨怎么进去,应该是周末专门来打扫的钟点工。   保姆看到了连忙喊一声:“哎,那个房间就不用了。”说着又下意识地看了郁启非一眼。   陆惟顿时就明白了,这个房间里很可能放着跟小提琴有关的东西。   谁知郁启非看了一眼,竟然说:“还是扫一下吧,里面肯定有灰。”   保姆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陆惟状似不经意地问:“杂物间?”   “算是吧。”郁启非想了想说,“你想看一眼吗?”   这下陆惟都开始吃惊了。   按照保镖大哥的说法,郁启非可能有点心理阴影,所以把跟小提琴有关的东西都藏了起来。而这一点,陆惟刚进别墅的时候也差不多猜到了。   郁启非以前参加那么多比赛,几乎是次次拿奖的,还有各种比赛和表演的照片,但是家里什么痕迹都没有,那些空出来的凹格,恐怕以前就是摆那些的。   现在居然主动提出去看一眼。   陆惟没动,倒是郁启非先动了,他也没钥匙,还是保姆反应过来找出来的。   陆惟就陪着郁启非站在门口,门打开的时候,两人都没进去。   屋子看起来还算干净,一看就是虽然打扫得不频繁,但肯定有人在打扫的。   如他所想,这是独属于郁启非的世界。   柜子上摆满的奖杯和纪念品,成摞摆放的奖状,好几排相册,角落里沉寂的提琴包,还有一架钢琴。   那钢琴以前是给郁启非伴奏的,现在也一起封在了这小小的房间里。   陆惟故作遗憾地说:“我还以为会有跟我有关的东西呢。”   郁启非笑着说:“你的都在我房间呀。”   两人好似真的只是看一眼而已,边说笑边离开了这间房间前,好像这也只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屋子而已。   陆惟压低着声音说:“把前男友的东西都留在房间里,你是何居心,嗯?”   郁启非笑而不语。   出了楼梯口,趁着还没人跟上来,陆惟轻轻握了一下郁启非的手,那只手上全是汗。   郁启非主动把手撤了回来,不知是为了掩盖,还是发自真心,亦或都有。   他抬起头,认认真真地回答了陆惟:“因为,我是真的想过考B大啊。” 第25章 03 Canon   陆惟很快就想起来,那天两人出去吃饭,郁启非状似玩笑地说他的志愿是B大,当时陆惟还险些喷了一口水。   那竟然是认真的吗?   以郁启非的成绩肯定是无望,但B大也有音乐系,只是B大艺术类专业都不怎么出众,招生也很少,而且就算是艺考也要求专业分较高,所以艺考生大概率不会将其作为首选,但郁启非真去考的话,肯定是能考上的。   前提是他还能考。   所以,他手受伤,不仅断送了梦想……还断了与自己相见的念想吗?   陆惟有些后悔了。   他想到那时候郁启非一个人孤零零地养伤,那该多绝望啊,或许还会想联系自己,却想起他们已经分手了,连联系的资格似乎都没有……   等等,联系?   陆惟又想起那天郁启非问的换号的事,莫非就是在郁启非养伤的那段时间打过吗?只是他看郁启非的神色不算太好,便暂时压下来没问。   而郁启非也同样没问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手受伤的事,两人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话说回元旦晚会,高三一时间凑不齐质量高的节目,学校给放宽了期限,两周内都可以带着节目报名。话是这么说,但根本就没什么排练的时间,甚至大多数班主任直接明令不准报名。   倒是十班见曹凝不管,有些意动。   要知道,十班每次一遇到跟艺术挂边的活动,不是节目选不上就是勉强选上了但又垫底,根本没人记住。   但这次竞争力小啊,没准这就是他们十班能在艺术活动上留一笔的好机会!   周二晚自习前,十班的艺委趁着大多数人都在,宣布道:“我们班跟隔壁九班一起准备了一个节目,打算趁这两周先排一下,然后再以两个班合作的名义去报名。”   “哇这么突然?”   “什么节目啊?”   艺委清了清嗓子,说:“是乐器演奏加伴舞,我以前学过芭蕾舞,只要不是难度特别高就能跳,但是独舞要求特别高我肯定不行,所以我就想加个乐器,隔壁班有一个学过小提琴的……”   她还没说完,就一堆人开始举双手支持叫好。   艺委有些汗颜,说:“隔壁班那个小提琴八级,她还说她很久没练了,特别菜,不一定能练好。不管我已经通过学生会的学弟借到了音乐教室的钥匙,可以每天去练,能不能通过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表示:“没事没事,勇于尝试嘛。”   接下来几天,朱玉凌他们闲着没事就过去围观,还顺便叫上陆惟二人一起。   往常这个时候陆惟和郁启非都是在图书馆的,但是最近张单枫似乎发现了这一点,跑到图书馆去黏人,陆惟看见他就糟心,所以还不如躲在教室,至少还能打着天气冷的借口把前后门关上。   朱玉凌问完,陆惟看了郁启非一眼征求意见,本来以为他不会答应的,但郁启非却爽快地说:“好啊,那咱们赶紧走,待会我儿子就来了。”   朱玉凌“噗”地一声:“郁兄,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损人啊。”   郁启非指指陆惟:“近墨者黑。”   陆惟又一次默默背锅。   去音乐教室之前,郁启非顺便把语文必背文的掌中本给带上了,陆惟莫名有一种“这才对嘛”的放心感。   围观了几天以后,原本还报了点期望的同学们就彻底佛系了。   艺委柳佳佳的芭蕾舞算不上多好,但至少不出错,而且因为舞蹈讲述的是一个故事,故事性弥补了一点技巧上的缺失。   但是伴奏就不太行了,九班那位同学说自己好久没练真不是谦虚,谱子拉得磕磕绊绊,节奏也经常跟不上。   九班那位同学也是个女生,一拉不好就急,一急就容易哭,经常柳佳佳练到一半就得去安慰她。   就这么过了一周,连九班那位同学都怕拖累柳佳佳,开始劝柳佳佳先自己去跳个独舞试试能不能选上。   报名那天很多人都跟过去了,张单枫在教室里找不到人,听说了这事,就朝学生会活动室赶去。   人是没找到,张单枫有些懊恼,最近好几天他都开始找不到陆惟了,陆惟明显烦他,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他也不想这么厚脸皮,可是他父亲那边还得靠着陆沛兴度过难关,陆沛兴要是不想管了随时可以撤,到时候他家不知道得背多少债……   想到这儿,张单枫坚定了一点。不要脸就不要脸,能有好日子重要吗?   回来的时候他特地从另外一边楼梯绕了下,想就近就图书馆看看,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张单枫悄悄探出头望了一眼,竟然看到这两人抱在一起。   起初张单枫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以为是什么鼓励的抱抱之类的,但这两人足足抱了两分钟。   两人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隔得有点远,听不真切,可是任谁都能感到这两人之间有些……暧昧。   张单枫忽然明白了什么,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又急忙捂住。   等下面两人走了,他有些兴奋地拿出手机,打算跟陆沛兴说一下这件事,但快要把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张单枫有些犹豫了。   陆氏集团肯定不能让一个同性恋继承家业,但是陆惟肯定是想继承家业的,那么多的财富,谁能拒绝呢?现在这个把柄就在他手上,到时候陆惟还得反过来给他好处!   有陆氏的两个公子罩着,他们家还愁恢复不了以前的辉煌吗!   张单枫越想越激动,连忙回去做计划了。   陆惟跟郁启非下了楼,郁启非后知后觉地问:“我们刚才是不是被监控拍下来了?”   陆惟:“没事,安慰哭鼻子的小同学而已。”   郁启非根本没哭,但忽然想到什么:“咦,那你不就更加渣男实锤了。”   陆惟:“……”   郁启非乐了半天。   就在刚才,他们俩被大部队拐着一起去了学生会办公室,但是里面不让进那么多人,只能在门口挤着,陆惟也不是很在乎结果,就先出来了。   其实结果几乎是既定的,大家只是抱着一种“万一过了呢”的心里在等待。   下楼的时候,郁启非忽然问:“如果我去伴奏呢?”   陆惟落后他两个台阶,就这么顿住了。   郁启非似乎真的认真地在想这件事:“大家都好认真,而且……而且我好像也不是不能克服。”   陆惟故作不知:“克服什么?”   “小提琴啊。”   “嗯?你不是为了继承家业专心学习才不拉的吗?”   郁启非带着笑意地转过头来:“陆惟惟,你太明显啦,每天捧着我的手像是什么脆弱瓷器似地看来看去。”   陆惟默了默。   郁启非:“我还看到你在看手部按摩的教学。”   陆惟叹了口气:“好吧,你家保镖大哥跟我说过了……非非,只是一个元旦晚会而已。”   郁启非说:“你不觉得我应该重新拉琴吗?”   陆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郁启非:“每个人都这么想,我妈妈一直觉得,只要我能拉琴了,就不会有心理阴影了,我爸……一直很愧疚,我如果能重新拉琴,他的愧疚应该会少一点吧。”   不得不说,陆惟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倘若郁启非是从小被家里逼着学琴,自己却没那么喜欢,那么他哪怕成为世界一流以后再放弃,陆惟都不会为之可惜。但郁启非放弃的,是能让他自己快乐的东西,多少带着点无可奈何、迫不得已,这就让人想替他补个圆满。   于是陆惟问:“你自己呢?不要看别人,你自己想不想?”   郁启非挤出一个有些像哭的笑:“我不知道啊。”   两人静静站了半分钟,陆惟忽然走进,轻轻抱住了他:“那我们就试试。”   **   两人先一步回到班上,很快就听落后一步的大部队带来了落选的消息。不过评委老师对乐器伴奏这个组合倒是给予了肯定的态度,所以九班那妹子咬咬牙还是决定陪着柳佳佳继续练几天。   第二个中午,九班妹子又练哭了,柳佳佳又疲惫又无奈,不想再哄了,陪着她们来的朋友就分头去安慰,音乐教室外顿时只剩下了陆惟二人。   陆惟朝着里面示意了一下:“试试吗?”   郁启非有点紧张地“嗯”了一声,埋着头跟陆惟进去。   说来也奇怪,他手刚残的时候,并不怕面对小提琴,反而每个晚上恨不得把琴抱在怀里哭着睡。但或许是后来刻意把小提琴当成了禁词,封得太久了,久而久之,他就真觉得自己害怕的是小提琴了。   其实仔细想想,他应该害怕匪徒,害怕受伤才对,到底是怎么把这份阴影转嫁到小提琴上的呢。   他盯着那把琴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还是没能下手。   陆惟也不催他,反倒是随便哼了哼刚才她们练的曲子,在跑调的边缘无限徘徊。   终于,郁启非伸出手,试着拿了起来。   这琴是从学校管弦乐社团借来的,质量有些糙,还有点显旧。陆惟不再哼歌了,看着郁启非架好姿势,却没有别的动作。   他觉得自己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明明是从小到大最熟悉的东西,此刻却连一个曲调都想不起来,无从下手。而且大概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双手开始隐隐作痛。   但是他看到陆惟的目光里带着鼓励,于是拉响了第一个音。   难听的声音划过教室,他像个初学者。郁启非回过神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郁启非连忙把琴放了回去,他下意识地在裤脚擦了擦掌心里的汗。   陆惟见是九班妹子回来拿琴了,便拍了拍郁启非的肩:“走,吃雪糕去。”   郁启非乖乖地点了点头。   时间转眼到周四,距离选节目结束,已经只剩下一天,柳佳佳从选拔室回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泪痕,不少人聚在她座位前安慰她。   据说是被骂得挺惨,尤其小提琴被单独批评,九班妹子当场就跑出去了。   裴佟站在讲台上,遗憾地宣布:“告诉大家一个无奈的消息……咱们参加不了元旦晚会了,不过也没事,高三总共只有一个节目参加,大多班级都是没有参与的,大家心里放轻松哈。然后呢,柳佳佳同学这次为了给咱们班争取机会付出了很多努力,咱们给她鼓鼓掌——”   一片掌声中,陆惟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郁启非缓缓举起了手。   他举得很不确定,像是随时都可能放下,但偏偏他此时在最后一排,没人注意到。   足足半分钟过去,那只手还在举着,陆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但同时,也大概明白他的决定了。   “裴佟,大腿来了,你抱不抱?”   陆惟这一声打断了班上的纷纷议论,所有视线都递了过来。   裴佟没懂:“啊?什么意思?”   回答他的不是陆惟,而是郁启非:“小提琴的部分,我可以试试……” 第26章 04 Canon   音乐教室里,几乎挤满了人。   郁启非两次拿起琴又放下,看了众人一眼。   裴佟飞快地意会:“你们都别挤在这儿啊,人家不好意思。”   有人忍不住说:“可是到时候表演当着全校的面诶。”   “对啊,郁启非你就当作提前适应一下?”   郁启非倒真不是怕在众人面前表演,他是怕拉琴本身。而且本来就在重新找感觉,还被这么多人盯着,就更不自在了。   于是众人在陆惟的强行镇压下还是被赶了出去,只剩下裴佟和柳佳佳留在里面。   不多时,音乐教室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音。   走廊上的人看不到情况,但也能听出这完全就是一个音一个音的在拉,虽然没有锯木头吧,但听着贼令人着急。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这能行?   唉——叹息蔓延了一整个走廊。   混在其中凑热闹的汪戚忍不住“哈哈”了两声:“不是吧,他还不如别站出来呢,他不会是拉会了七个音就说自己会小提琴了吧。”   朱玉凌翻了个白眼,但一时又反驳不出来,连他们这帮跟郁启非关系还不错的,其实也不觉得郁启非水平能有多好。   但刚这么想着,就听见里面泄出来了一串连贯的音符。速度从缓变快,像是水流终于翻越了断流的堤坝,顺畅地流动着。   曲子到了一半,琴声忽然停了下来,外面的同学这才回过神来。   朱玉凌激动地打开门:“卧槽,你真的会!!”   吼完动作就是一顿,后面想进来的人也都一并顿时。   郁启非蹲在原地,用胳膊挡着脸,感觉像是在哭。   很快,连裴佟和柳佳佳都被赶了出去,朱玉凌等人莫名其妙:“怎么回事啊?”   裴佟:“我也不知道啊,本来我都开始激动了,但是他突然拉着拉着就掉眼泪,掉了一会儿就直接那样了。”   倒是柳佳佳这个女生心思细腻,猜测道:“会不会是勾起他什么伤心事了?可能他有什么不好的回忆是跟小提琴有关的,所以之前他本来都不想报名的?”   “很有可能!哎,那你觉得他水平怎么样啊?”   柳佳佳:“我也不太懂,而且他只拉了一小段,但我感觉他水平应该挺好的。所以我更觉得他之前不说自己会琴,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瞿进霄:“呃,难道不是因为他害羞吗……”   音乐教室里。   郁启非感到有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也没什么动作或是安慰,只是在他腿麻往前倾的时候用怀抱接住了他。   两人接触的那一刻,陆惟才终于说话:“过来坐会儿。”   郁启非说:“没事。”说着又去把琴捡起来了。   他情绪不太稳定,往往拉一段就要缓好一会儿,但是到最后,他还是从头到尾拉完了一整首曲子。   郁启非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些难过,又有些……狂喜。   陆惟看了看时间,从他手里接过琴,哄着似的:“好了,不练了。”   郁启非这才注意到外头都已经暗了下来。   他恍然一惊:“晚自习!”   陆惟:“好同学,你翘了节晚自习,开不开心。”   郁启非发现自己竟然不怎么慌张,还有点……   “开心啊。”郁启非微微扬了下嘴角,那张呈现着两种复杂情绪的脸上,终于让欣喜略胜一筹。   “陆惟,我,我觉得。”他说,“我还是很喜欢它。”   陆惟也笑了起来:“我喜欢你。”   郁启非:“这种时候就不要插足我跟小提琴之间的感情啦。”   “给你一次重新说的机会,谁插足谁?嗯?”   他俩闹得正厉害,不远处走过来一个身影,本来因为那人在光线昏暗处陆惟还没察觉,结果郭颂忽然一抬手指着他俩:“陆惟,你们跑哪儿去了。”   陆惟心里“卧槽一声”,连忙一手抓琴,一手抓郁启非,从旁边楼梯飞速地溜了。   郭颂根本没追上,气得在后面喊了半天:“你这小子,年级第一也会记过的我警告你,站住!”   记过不要紧,反正一听就知道老郭只是说说而已,陆惟主要是怕郭颂看出他俩是为了练小提琴翘的课,再横插一脚出什么岔子。   郁启非都这么拼地克服心理障碍了,这个元旦晚会说什么也得顺利参加。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去考核,都没什么再练习的机会。虽然陆惟说了郁启非能拉出来,但是大家一听他只完整拉过一遍,都觉得心里没什么底。   更何况只是他自己练出来了,还没跟舞蹈和过呢。   大家一边心里不报期望,一边又报了很大的期望,浩浩荡荡地把郁启非送到了考核处门口。照例是被堵在外面,后面的人看不见,排在前面的裴佟就开了视频录制。   陆惟在里面负责放伴奏,钢琴声缓缓流了出来。   柳佳佳完美地合上拍子,她心里有点点紧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的,她生怕失败,心里有些杂。   但是小提琴的声音悠悠合上来的时候,她心忽然定了定。   这个音色……和昨天听到的完全不同了,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但是昨天听到的那一小段,就感觉只是随手一拉,而现在,感情与认真皆倾注在了上面,叫人情不自禁地凝神细听。   原本小提琴应是给舞蹈伴奏,但现在,舞蹈成了伴舞。   却又并不违和,本来柳佳佳编舞的动作就不是很出彩,这样一调换反倒协调了起来,舞蹈显得有润色作用了。   表演结束的时候,有位学生会的同学下意识地鼓起了掌,有一瞬以为自己是个听众而不是评委。   评委老师诧异了一下:“你也是十班的,怎么昨天没上呢?”   郁启非卡了一下,陆惟帮他说:“他挺久没练了,没底儿。”   老师忍不住笑了:“这叫没底啊?别的曲子会吗,拉一段。”   郁启非想了想,又重新架好姿势。陆惟想替他婉拒的话咽了回去,做了个鼓励的手势。   郁启非冲他笑了一下。   郁启非拉的是幽默曲,陆惟以前跟着他没少听,立刻就认出来了。少了协奏,仅有一道旋律略显单调,但是他的感情饱和到几乎快要溢出,又自成特色,不是照搬教科书,便稍稍弥补了那点单调。   老师本来也只是觉得配舞蹈的这个曲子比较简单,多练练就能拉好,所以好奇他别的曲子的水平怎么样,但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专业的水准,曲子本身不难,所以能奏出自己的风格尤为难得。   有学校里这帮半吊子的学生一对比,她都生出了点在听演奏会的错觉。   当然,也只是错觉,因为郁启非毕竟很久没练琴了,多少带着点生疏劲儿,他自己清楚还拉错了两个音,只不过外行听不太出来。   这会儿门外围观的人也反应过来了,拼命给掌声输出。   考核的老师笑着,当场就拍板通过了这节目。   没过几天,老师还特地托同学来高三十班找人,说节目开头要搞一个高大上的独奏接龙作为开场,本来只有钢琴和笛子的,想把小提琴也加进去。   郁启非没急着答应,因为他还得去咨询一下医生。郁家爸妈都觉得他手受伤是自己亏欠了他的,加上又不缺钱,复查是家常便饭,但是那时候郁启非自认为无所谓了,从来没有认真听过医嘱,但这次他是真想试试复健小提琴。   陆惟为了听消息,依旧跟着郁启非回家,郁妈妈看见他神色有点复杂,总觉得这俩人太黏了。   不过一听郁启非说要拉琴,什么陆不陆惟的全抛到了脑后。   下午家庭医生准时到,还没什么动作,陆惟就拿着小本本严阵以待。医生顿了顿,直接就开始检查再嘱咐,说现在最好循序渐进地试探双手的承受能力,每次练习的时间不能太长,最好练十分钟就歇一会儿,还要配合手部操之类的。   讲得太快,难得陆惟的字都有些乱了起来,但还是挺好看的,这边龙飞凤舞起来,至少带着点草书既视感,换做郁启非,那就如同用脚写出来的。   之后郁启非还是接下了那个开场的表演了,前十几年都在与小提琴为伴,以至于他的肌肉记忆都定型了,练习的进度比他想象中的都快,几乎上手两三遍就能拉出一般人的普遍水准。   只是这事不知道怎么又落到了曹凝耳朵里。   曹凝本来是不想管的,谁知道科任老师无意中提了一句:“曹老师,你们班最近有点分神啊,天天都在想那个元旦晚会的事,课间都没人学习了,晚会过后可就离期末考不远了,这成绩得掉到哪儿去啊。说起来以前你们班都不掺和这些活动啊,这次你都没管?”   这位老师也是无意,就是上课的时候被松散的课堂状态气到了,过来抱怨两句,可是听在曹凝耳朵里,就是在嘲讽她这个班主任不作为。   十班跟班主任的恩恩怨怨在别的老师口里议论了不是一两天了。   曹凝第一反应是有点难堪,随后这份难堪就迁怒到了十班身上。   她想了想,参加节目的好像是郁启非和柳佳佳……又是郁启非。   曹凝一想起来就有点恨,转念又想,郁启非本来成绩就不好,看起来家境也就那样,肯定是要好好高考谋出路的,家长要是知道他这么浪费时间,肯定得急。   她直接翻了家长名单,找郁启非留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那边是一个男音。   “你好,是郁启非的父亲吗?我是他的班主任。”   “哦,老师啊,我是他哥,请问是小非出什么事了吗?”电话那头听起来十分紧张。   曹凝想了想郁启非平时沉默孤僻的样子,估计这一家人应该都是没见过世面,所以对着老师说话就紧张,教书这么多年,这种学生亲属她没少见。   曹凝端正了背脊,心里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在了较高的位置:“没出事,请问他父母在吗?郁启非最近在学校状态不太好,想跟他家长聊聊。”   恰好在郁家公司,保镖大哥一边去找郁董,一边有些纳闷。   最近郁小非心结都解开了,这不挺好的吗?天啊,不会是他根本没过好,只是装出一副让人放心的样子吧!   “老师,您跟我说说也行的,小非是不是有什么状况?”   “是有点,咱们学校元旦会有个晚会,本来这晚会高三就不应该参与的,太浪费时间了,但谁知道郁启非被选上去表演节目了,现在他每天就练习那个琴,什么学业啊也不管了,听说还逃了好几节晚自习。”   其实除了第一个晚上忘了时间,剩下的练习时间都是提前跟当天守晚自习的老师请了假的,但是家长嘛,通常老师说什么就信什么。   电话那头大声道:“真的吗?”   “真的。”一听这反应,曹凝就有些得意地想,她不管,家长总会自己管的。   下一刻,就听那边激动地说:“太好了!我就生怕他说要练琴是安慰我们的,还好是真的在练,老师,你们那个元旦晚会是不是家长可以进,能先安排个位置吗?”   曹凝的笑容僵在嘴角,有点不敢相信对方是这个反应。   另一个年纪大点男声又传了过来:“什么事?”   “小非班主任。”   那男人正是郁父,曹凝连忙又把这事说了一遍,心想哥哥不靠谱,当爸的总得在意这件事……吧?   郁父这几天忙,没能亲眼见证儿子重新练琴的场面,只是略略听说。但重新听别人说还是很激动:“这是好事啊!这个节目办得真是太及时了!”   曹凝噎了噎,忍不住提醒:“郁爸爸,现在已经是高三了,要是别的时候,学生热情参加校园活动我们肯定是支持的,但这种关键时候,不能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耽误了学习是不是?”   郁父一时高兴,直接豪迈地一挥手:“多谢老师一片好意,不过您不用担心,他要是实在考不上大学回家啃老也挺好的,只要别一下子把几十个亿花完就没什么大问题。”   曹凝:“??”她好像出现了幻听。 第27章 05 Canon   郁父也是太过激动,加上有点想炫耀天才儿子的心理,一时嘴上没把门。   等说出去以后才忽然反应过来,郁启非是低调入学的,之前就因这张嘴酿成大错,这次还是没管好,郁父的激动被自己泼了桶凉水,冷静了。   于是他表示自己只是开个玩笑,愿意砸锅卖铁支持儿子的兴趣爱好,把曹凝说得又迷幻又无语,然后挂了电话。   世上怎么还有这样的家长。曹凝恍恍惚惚。   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幻想着儿子成为小提琴家呢?   曹凝打心眼里不相信郁启非能有多好的水平,家境多少决定了受教育的限度。而且只是一个学校里的演出而已,看把这个没见识的爹激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人是上了国际音乐会呢。   不过节目已经定了,她要是现在去横插一脚,肯定得遭学生会那边的老师记恨,没这个必要,又不是她要高考。   郁启非练了几天,已经把曲子基本练熟了。   他拉的曲子是《BWV1017》的其中两段,还做了删减,最终拼起来的曲子在五分钟以内,而且郁启非还在提速,最终演奏下来大概只有三分钟。   毕竟只是个开场演奏,学生不可能全都乐意一直听古典乐。   这类曲子以前比赛的时候经常遇到,对他来说太熟悉了,甚至连肌肉记忆都还没有消失。   一天一个小时的练习时间就绰绰有余。   郁启非从学琴开始很少有一天只练这么点功夫的时候,奈何某位陆监工严格控点,一分钟都不让他多练。   晚饭郁启非一打开饭盒,食欲直线下架。   郁妈妈知道陆惟在学校附近有一套空房子以后,就安排保姆暂时住了进去,为的就是每天中午晚上给两个孩子送营养餐。   郁启非连着吃了好几天凤爪,现在看见这东西就恍惚,晚上做梦几百只鸡追着他报复。   关键保姆阿姨严格听从郁妈妈的嘱咐,不加辣,少味精,就只有一点点混杂着柠檬酸感的咸味,在郁启非看来,这跟清水泡凤爪没什么区别。   最最最可怕的是,陆惟俨然已经跟他妈“同流合污”了。   “喝水吗?”对面的人忽然问。   郁启非点点头:“矿泉水就行。”   食堂门口就有自动贩卖机,这个点人还不少,轮到陆惟的时候,机子了只剩下最后一瓶矿泉水了。   他拿了水往回走,隔着一段距离,就眼尖地发现郁启非正在跟旁边那桌的朱玉凌几人做友好交流。   一个鸡爪都没剩。   陆惟拧开瓶盖,郁启非下意识地伸手,陆惟却没给他,笑得有点深意:“郁同学,桌上没骨头,你当我不会发现吗?”   郁启非讪笑了两下:“反正都吃这么多天了,不差这一天……你那份是什么?”   两人的饭盒是分开装的,菜也会有一部分不同。   陆惟打开一瞧,乐了:“猪蹄。”   郁启非:“……”   陆惟热情洋溢地把两块猪蹄都夹到了郁启非碗里,并且看在他可怜的份上,把那瓶水递给了他。   不过最终猪蹄还是陆惟吃了。连着这么多天两种爪子换着来,陆惟光看着都觉得腻。   晚自习郁启非又请假练琴去了,这主要是因为中午申请教室没申请到。   守晚自习的是教数学的任老师,倒是挺相信郁启非的自觉,松口挺快。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陆惟也站了起来,拧开了后门的门把。   “等等,那谁,陆惟,你干什么去?”   陆惟顿了顿,面不改色地表示:“上厕所。”   任老师还不知道陆惟有上厕所上着上着人就没了的不良记录,“哦”了一声:“那去吧。”   厕所跟音乐教室在不同方向,一个得从前门路过后门,一个从后面路过前门。   陆惟为了逼真,绕了圈路,从另一边的楼梯口下楼绕过去。   郁启非站在通往艺术楼的通道口等他。   男生头顶不远处有光洒下来,在他身上笼成一股光晕,神色里似乎带了点催促的意思,下意识地伸出手。   这样一伸手,就好像离那人的距离缩短了点,也没别的意思。   但落在陆惟眼里,无异于是邀请。   他牵住了那只手。   郁启非微微一愣,含笑抬头:“男朋友。”   陆惟询问地应了一声:“嗯?”   郁启非像是要确定什么似的:“是男朋友,不是前任了。”   陆惟把手松开了,郁启非手里一空,还没来得及酝酿什么情绪,陆惟就揉了把他的脑袋:“怎么了你?”   郁启非回答得没头没尾:“六中也有这样的连接桥。”   六中就是两人之前在帝都就读的高中。   陆惟点头:“是有一个,不过也只有一个。”裕华几乎到处都是这样的连接通道。   郁启非继续说:“那条桥上有椅子,午休的时候好多情侣在那儿,胆子都挺大的。”   陆惟脚步稍稍顿了一下。   胆子是挺大的,这样一条通道,往来的人很多,老师也是其中之一,如果被抓到,少不了要听一波德育教育。   如果稍微腻歪一下,那就更显眼了。   而此时此刻的这条通道,是周围夜色里唯一有光源的地方,哪怕站在楼下,从较远的地方望过来,也能看到桥上的人形成了一道剪影。   但陆惟愿意大胆。   郁启非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陆惟抱住了,那张唇轻轻碰了下他的,没有更近一步,两人的额头却贴在了一起。   这是一种恰到好处的亲昵,既不冒犯,又显得十足疼爱。   陆惟每一次跟他亲近的时候,似乎都把他当成什么大宝贝。任何人在这种温柔下都控制不住。   郁启非抬起头,主动回了他一个轻飘飘的吻,不知是不是灯光倒映的问题,他的眸子特别亮。   陆惟重新握住了他的手:“走吧。”   走过这一段明亮的地方,就又要短暂地踏入黑暗。   陆惟没有注意到柱子后面站了一个人,直到对方出声:“陆惟。”   熟悉且讨厌的声音,而且熟悉也是被迫熟悉。   张单枫没有想到,自己逃个晚自习出来透风还能有这样的惊喜。   陆惟这才想起来前面除了有艺术楼,还有高二的教学楼。   张单枫目光落在两人的手上,心里渐渐激动起来。这几天他差不多已经想好要怎么利用这个把柄了,而现在,就是时机。   “陆惟,你倒是挺大胆的,这种事情不藏着点,还明晃晃地牵出来。”   陆惟看他满脑门写着“弱智”,不禁原谅了他。继续光明正大地牵着郁启非往前走。   张单枫以为他这是心虚并且强撑的表现,跟在后面,对两人的无视并不生气。   “刚才我还差点撞见我们教导主任,我现在一嗓子估计就能喊过来。”他兴致勃勃地威胁,“同性恋,还是在禁止早恋的学校搞,哎,还都是男生宿舍,那不是挺方便的。”   他看见陆惟停了下来,也不禁有一点怂,万一陆惟一个冲动把他打了呢?不过转念一想,打就打了呗,正好能帮陆惟记个过。   虽然这么想,但也没敢主动往前凑。   张单枫保持着四五米的距离,恶劣地笑道:“最关键的是,你说,陆氏能要一个同性恋当继承人吗?”   陆惟没说话。   这孙子之前套近乎的时候虽然烦,但是还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反倒是拍马屁居多,是以虽然烦,但还能忍。   但现在,可算是把那层恶心的面纱给揭了。   “就算能要吧,那也肯定是当成秘密埋起来,不可能要一个被众人都知道了的同。”张单枫说着,拿着手机在二人眼前晃了晃,上面赫然是他们在桥上亲近时拍的照片,“你说我要是宣扬出去怎么样?”   张单枫晃了下就收回来,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忽而见对面两个人都动了。   陆惟刚迈出一步,下意识去接被抛过来的小提琴,就这么生生晚了一步。   也不知道郁启非平时处处透着“软”字的这么一个人,怎么到了打架的时候就格外狠,他不分轻重直接把张单枫整个压到了柱子上,张单枫被这凶猛的一撞砸晕了,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传来一阵剧痛,被迫松了手,接着脚下一滑,手机被郁启非踢出了几米远。   有点格斗的路数,陆惟想起那天跟保镖大哥聊天,对方说他教了郁启非不少防身的打法。只不过嘛,对手弱得过分,导致眼前的效果就有点像一套华丽连招对着木桩打。   郁启非见陆惟把手机捡起来了,果断松了手:“删吧。”   张单枫骂了句脏话:“删了也没用,反正我有备份。”   陆惟却仔细对着那张照片上的一对剪影看了看,忽然问:“你有我微信吗?”   张单枫愣了半天,不确定地指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陆惟:“不然呢?我能没有我男朋友微信?”   张单枫:“……”   不等他回答,陆惟就已经把自己的号加好了,顺便把照片传给自己,接着删照片删好友,一气呵成。   陆惟把手机还给他,深沉地拍拍他的肩膀:“拍照技术还得练练,不过这个角度的光线不错,挺唯美的。”   张单枫嘴角抽了抽。 第28章 06 Canon   张单枫自称有备份,实际上根本没来得及,他拿回手机的时候,发现连“最近删除照片复原”那里都被清空了。   不过这俩人也不可能一点情侣间的举动都没有,以后有的是机会搞素材,而且多拍一点,效果会更好。   另一边,郁启非问: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你不怕他真有备份?”   陆惟:“有就有呗。”真要能让陆博容打消了纠缠他的念头,陆惟还挺感谢他。   但陆惟清楚,想凭一个“同性恋”就让陆博容放弃他,纯粹是不知情者的天真。   身边一直没声音,陆惟侧目,见郁启非一直望着他,眼神里有点探究。   他们来到音乐教室,陆惟先一步开了灯。   郁启非低着头,染着光晕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陆惟合拢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了。”   郁启非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拿下来,却没松开:“没走神,我就是在想,我作为家属,可不可以知道你的事。”   他说的是“可不可以”,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有点威胁的意思。   不等陆惟回答,他煞有介事地补充:“你要是说不行,我就会非常难过,难过我就会生气闹别扭,闹完别扭……可能还是会回来找你,但是这段感情注定不平等了。唉,裴佟说得对,你真是个渣男。”   陆惟:“……”   被扣帽子的渣男无奈地掐了把男朋友的脸蛋:“也不是什么说起来高兴的事……”   先前郁启非知道陆惟有个被绑架过的弟弟,后来又经常看到陆惟在看什么企划,张单枫来了以后,还时不时蹦出点“陆氏”“你爸”之类的,零零总总的细节拼凑起来,其实大致已经猜出个轮廓了,但具体过程还不太明了。   自己的秘密已经坦白了,所以他也想听陆惟说说。   不可避免的,就提到了陆惟母亲去世的事。   以及自己跟应笙创业途中,受到了多少来自陆博容的阻力。   陆博容当然没跟他来真的,只是一直派人跟在他屁股后头,时不时出点难题想让他明白白手起家有多难,而直接做他的继承人相比之下是多么值得的事情。   郁启非一下看出了关键:“但你越是抗得住诱惑吃得了苦,他在没辙的同时,也会更加觉得你很好。”   “的确。”陆惟若有所思,“这么一想,我要是当初就答应了他的话,然后扮一年孙子,保不准他就对我失望转移视线了。”   “但你现在不是改变主意了吗?”郁启非说,“那如果他真知道了你跟我的事,会怎么样?”   陆惟稍稍一想,乐了:“可能会拿着黑卡,请你咖啡店里喝一杯,然后告诉你,‘一张黑卡,离开陆惟’。”   郁启非眨着眼,嘴角渐渐晕出笑意。   陆惟:“但是你当然不为黑卡而折腰,他发现你不配合,就从我下手,告诉我,‘如果你想为了那个小男生好,就分手,否则我一定让他过不下去’。”   “但遗憾的是,他很快就会发现你也是个富二代……搞不好就会两家联姻了。”   郁启非一边震撼于陆惟狗血电视剧的储备量,一边笑着说:“不好吧,万一我爸也想给你送黑卡呢。”   陆惟暗暗想,郁妈妈都接受良好了,还怕郁爸?陆某对岳父的家庭地位表示深深怀疑。   “那不能,你看我是缺黑卡的人吗?”陆惟坚强地说完,又问,“黑卡长啥样?”   他还真没见过实物。   本来也只是随口问问,谁知就见郁启非摸摸裤兜,掏出来一个小巧且老式的地摊货钱包,从里面摸出来一张黑卡。   还不慎带出来几张皱皱巴巴的一毛钱。   陆惟:“……”   他接卡的手微微颤抖,心里默默说:委屈您了。   郁启非也不是一直带着黑卡的,只是学校里被摧折多年的“古董”小提琴质量一言难尽,而他家里的琴又太高调,所以打算在正式演出之前重新买一个差不多的。   谁知道就这么提了一句,郁爸就直接把黑卡塞过来了。   次日恰逢周末,陆惟就带着郁启非去琴行看琴。   这一条街都是卖乐器的,号称是钟城乐器质量最好的地方。郁启非对这里显然轻车熟路了,直奔一家熟悉的店。   店里也有其他人在,带儿子来调琴的中年女人吐槽琴质量不好还卖这么贵。   店长看起来还算年轻,脾气也冲,直接眼睛一瞪:“乱说,你去打听打听,我们这家是不是整这条街上最好的提琴行?”   那小儿子大约是初中生的年纪,拉了几下琴,有点舍不得放下的意思,中年女人显然还是不太满意:“你听,这音色就是不好啊。”   店长听出来她就是又想要又想讲个低价,直言:“音色好不好还得看水平。”   说话间已经看到了走进来的郁启非,眼睛一亮,直接往旁边一指:“来来来,你听听什么叫音色好。”   郁启非跟店长有点交情,不介意帮他撑个场子,那把琴他拿在手里,先试了几个音,随后就拉了最近在练的曲子。   即使是外行如陆惟,也听得出与刚才小男生拉的是天壤之别。   有点小骄傲。陆惟悄悄挺胸昂头。   路过店门口的人不由得驻足,听完这一曲。   中年女人这下也没什么话可说了,但又觉得有点被打脸,生气地拉着恋恋不舍的儿子走了。   郁启非把琴放回去,才对着店长说:“你这生意要把人都气跑啦。”   店长笑笑说:“害,亏本生意气跑省心,反正我还有你们这帮富二代朋友,够养活我了。”   这纯粹是谦词,这家店在行内名气大,懂琴且有钱的人基本都来这儿,经常随便一个单子都是万元起步的。   店长问:“说起来,好久没听你讯儿了,你今天是来干嘛的?”   郁启非:“买琴。”   店长见过好多富二代有收藏癖的,所以没奇怪,非常高兴地给他引荐:“好说好说,我们店当前的镇店之宝,不贵,二十万,不过不在店里在我家,我先给你看看照片。”   郁启非按住他的手机:“不用啦,不买那么贵的。”   店长:“那……?”   郁启非:“你们店最便宜的琴是哪个?”   直到郁启非抱着他小几千的新琴,满意地掏出微信付款,店长都还有点恍惚。   他还是第一次从土豪口里听到“最便宜的”这种问法,一时间他都想去查查社会新闻,看看郁家是不是破产了。   “你得装穷,这黑卡不也没处用?”走出店门的时候,陆惟自然地接过郁启非手中崭新的琴包,帮他背着。   郁启非想了想说:“还是有用的吧。”   “嗯?”   郁启非今天穿了条紧身的牛仔裤,兜里只装了那么一张卡,他抽出来,又塞进了陆惟裤沿的缝隙里,末了替他拍了拍兜。   这让陆惟情不自禁地想起“霸总和他的小情人”。   郁启非说话也很“霸总”:“可以当聘礼用。”   说完他自己耳朵先红了,在陆惟长长的一声“哦”中快走了几步。   敢撩,不敢面对撩完的后果。   陆惟轻笑了一声,跟上去。   琴行附近有个音乐广场,有人正在弹奏街头钢琴,引来许多人围观,远处还有青年演奏团当街表演,经空气和人群相隔,互不干扰。   这样富有文艺气息的地方,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陆惟注意到街边有一家奶茶店,便让郁启非先坐着等。几分钟后再回来,就发现郁启非对面多了几个人。   汪戚,还有个人是那天被陆惟揍进警局的三人之一。   隔着一点距离,就看见汪戚去拉扯琴袋:“看看呗,想知道咱班小提琴家的琴长啥样,至于护这么严实嘛。哦,也是,对你来说买一把不容易吧。”   陆惟走近的时候,汪戚也注意到了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不会是陆惟给你买的吧?”   被黑卡包养的陆惟心情复杂地想:不仅不是我买的,我还被他买了。   汪戚:“可以啊这感情,就说你俩挺基的,等等,你俩不会真是基吧。”   陆惟把奶茶递给郁启非,扫了不速之客一眼:“上次没打疼?”   汪戚身边的那人微微哆嗦了一下。   陆惟又看向汪戚:“你也是,在学校里看你老实多了,怎么出来又犯老毛病,你不知道——校外打人是不用记过的吗?”   汪戚也默默闭嘴了,眼神里露出忌惮。   他其实也没想招惹陆惟,上次吃了个亏,回去他还想报复一下,最好能让陆惟退学什么的。   但是陆惟毕竟是年级第一,校长都关注过的学生,何况裕华也不是什么私立学校,他狠话是放出去了,结果根本没有操作的余地。   今天见到郁启非,想到这人跟陆惟关系好,就起了点报复的心理,但也只是逞口舌之快。   旁边的朋友拉拉他:“时间差不多了,咱还看电影呢。”   汪戚顺着台阶就下,走出一段距离以后,忽然想到,报复不了陆惟,我还报复不了陆惟的好基友?   陆惟是年级第一,郁启非可不是,他存在感低,想整整他真是太容易了,而且禁止校园暴力是陆惟亲自提出来的,只要在学校里,就算惹了他又怎么样?他敢出手吗?   正好,元旦晚会不是快到了吗?   汪戚“呵呵”地笑了两声。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卡农有一段介绍是:一个声部的曲调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个声部,直到最后,它们会融合在一起 ,永不分离。   当时忽然就觉得,这像极了爱情(喂)   正好这一段小郁追求成功啦,为他鼓掌。 第29章 01 BWV1017   所有高三生都期待元旦晚会,哪怕他们基本只是观众。   这是他们高三唯一的、也是最后一个娱乐活动了。   校方也考虑到这个,把最靠近舞台、最好的位置留给了他们,连带着被邀请来的家长也一起坐在最好的位置。   其他年级的同学则只能安排在高台上,因为离舞台距离较远,坐在后排的人基本只能看大屏幕才看得清楚。   陆惟入场前,替还在后台准备的郁启非接待了他的父母。   郁爸郁妈纵然不想露面给儿子添麻烦,也实在忍不住想看儿子复健以后的第一场小提琴表演,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学校晚会,他们都给出了参观国际音乐会般的重视。   郁启非看出他们是真的想看,就做了邀请。夫妻二人一合计,裕华是个公立学校,里面大多数孩子的家庭跟他们没有利益牵扯,应当不会出现郁启非初中在贵族学校面临的被团团包围的窘境。   加上现在陆惟跟郁启非几乎形影不离的,郁启非进校门有陆惟护着,出校门有保镖贴身,自己还学了防身术,不至于再像一年前那样遇到危险没有对抗能力。   再说,这些学生们都是追星,通常都不看财经频道的。   综上,他们现在就是去看个表演应该没什么问题。   饶是如此,二人进校门的时候也谨慎地带上了墨镜。   两人穿着特地选了档次低一点的,但是依然显得正式。常年混迹高端圈子的郁家夫妇显然高估了“普通”这个水准,站在校门口的时候,就有人不断望过来,议论“这是谁的家长这么有气质”。   陆惟引人去会场的路上,被认识的人不断打招呼。   “惟哥,你爸妈呀?”   “叔叔阿姨好。”   陆惟也不能说是郁启非的家长,只好保持沉默,反倒是郁妈妈笑着同他们打招呼。   “你们好。”   “我们家小惟多亏你们关照啦。”   陆惟差点呛了一下。   裴佟恰好也往会场走,干脆与三个人并行,闻言表示:“哪有的事,陆惟关照我们还差不多,他经常给我们讲题呢。”   其实是给郁启非讲,他们沾光。   郁妈妈笑着说:“是呀,小惟成绩一直很好,从小到大都是年级前三名的呢,可让人省心啦。”   裴佟作为班长,本身就有引各位家长入座的任务,所以直到进了会场,还一直跟在几人身边,带他们找到位置。   陆惟想着给他们买点喝的,开口就问:“阿……”   郁妈妈看向他,眨了下眼。   陆惟把“姨”字咽了下去,说:“那个……你们要不要喝点水。”   郁妈妈说:“那就来两瓶茉莉花茶吧。”   茉莉花茶是现场免费提供的,周围家长人手一瓶。   陆惟去拿了饮料,回来的时候就听见郁妈妈已经跟周围家长聊上了。   “你们是谁的家长啊?”   “陆惟的。”   “哦!是不是就是那个年级第一,天啊,怪不得儿子这么优秀,家长就这么有气质!”   郁妈妈这时候出于礼貌,已经摘下了墨镜,笑起来风韵毕显:“谢谢,我儿子们的确很优秀。”   “你们是怎么教孩子的啊,透露点经验呗,我家孩子真是,唉,都不知道该怎么管。”   “也没怎么教,我们夫妻都忙,主要是孩子自觉。”   陆惟硬着头皮插进来送水,郁妈妈就对他笑笑:“谢谢儿子。”   得亏为了营造气氛,会场里是亮度不高的暖灯,陆惟才不至于暴露自己红得明显的耳根。   以前应笙假扮他爹给他开家长会,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叫一声“爸”,但是换做郁家夫妻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虽然陆惟已经悄悄在心里改口了。   会场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杂,台上断断续续地试音响设备,陆惟绕过人群,摸去了后台。   郁启非刚化完妆。   其实也没怎么化,他本身长得就好,皮肤也白,被负责化妆的高二学妹按着打了点粉后,学妹就无从下手了。   本来想再给他涂个口红,又发现这样反而破坏气质,作罢了。   学妹叹息一声,不能给漂亮小哥哥化妆是件非常遗憾的事。   郁启非迅速脱身,理了理衬衫,他穿了一套设计感很强、却又不花哨的复古休闲西服,没带眼镜,这种焕然一新的面貌,比陆惟更招视线。   这一瞬间,郁启非同他们似乎是不同世界的。   陆惟给他拍了张照,才被他捉到。郁启非凑过来瞧了眼,眉眼与嘴唇都近在咫尺。   陆惟看着他,觉得自己在看一副童话。   郁启非有些嫌弃地把那张照片点了删除,陆惟这才回神,但是为时已晚。   郁启非:“太丑啦,你还是等着别人拍吧。”   “……”陆惟多会见缝插针啊,“有吗?我觉得我男朋友怎么拍都是好看的。”   他声音很轻地洒在郁启非耳边,成功将那一圈耳廓刺激红了。陆惟满意地看了看,觉得这也算扯平了。   “紧张吗?”陆惟问。   郁启非说:“不紧张,又不是第一次表演。”   说来,郁启非是个性格很沉静的人,也不擅长交际,但他却意外地不会在面对众人演出这件事上感到紧张。   天生的演奏者。陆惟心想。   他陪了郁启非一会儿,那边就来催促郁启非准备了。   他是开场的。   陆惟对他道:“我想正面看我男朋友演出,你下台以后稍微等一等,我就来了。”   郁启非心情不错:“好呀。”   陆惟特地让裴佟给他留了最前排,大家对此都没什么异议,毕竟谁都知道陆惟跟郁启非关系最好。   出去时,高三各班还在讨论演出顺序,灯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暗了下来。   意识到这是开场的预兆,会场的声音渐低。然而想象中的主持人进场迟迟没有来。   钢琴的声音伴随着幕布拉开,那是一个一分钟左右的独奏,拉开的幕布像是画卷的边缘。   特殊的灯光照映下,台上的更像是三道沉寂的剪影。   “这么高级?!”身边有人忍不住惊叹。   这个开场演奏是营造惊喜的环节,所以对不参加演出的同学们都是保密的,甚至昨天正式彩排的时候,这个开场节目都是趁没人的时候单独彩排的。朱玉凌等人缠着陆惟和郁启非问过好多次,都没能问到郁启非的单独演奏到底排在第几位。   钢琴独奏结束后几秒,剪影上的人架好了姿势,灯光一转,稍稍明亮了起来,又透着一种朦胧的梦幻感。小提琴的声音在光河里流淌,意外地引人入胜。   朱玉凌等人本来计划好等郁启非出场给他来个分贝爆表的尖叫的,结果这会儿都不忍心去破坏这份意境。   曲调又是一转,变快了起来,演奏的人似乎沉浸其中,大屏幕上的镜头来了个近距离特写,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一阵惊叹。   “草,绝了这侧颜,我都要弯了。”朱玉凌在旁边喃喃。   不远处的家长席,郁妈妈擦了擦眼角。   她有多久没看到这样的儿子了?   两年的时间,显得好漫长。   郁爸伸过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   小提琴的部分结束后,郁启非坐回了造景道具台上,定格成了一副画,笛声接在他后面,做了一个简短的、风格独特的收尾。   幕布重新拉上时,郁启非朝着陆惟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他微微歪着头,含笑眨了下眼,似乎在问:“你要过来了吗?”   后面又是一片尖叫。   陆惟匆匆点了下朱玉凌的肩头:“待会再找你算账。”然后就匆匆往后台去了。   朱玉凌还有点茫然:“啊?我做什么了?”   瞿进霄叹息一声:“你对谁弯不行,你对人家弯。”   朱玉凌这才反应过来:“靠,我那是夸张的修辞手法!”   郁启非除了开场,还有十班的节目,排在中后段。   这期间还得等足足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郁启非就跟陆惟玩起了抽乌龟。   这注定是个不平等的游戏,输了的人要往脸上贴纸条,但是郁启非的妆不能花,所以只有陆惟贴。   同样在后台准备的柳佳佳羡慕地看着他们:“你心态真好,我都快紧张死了。”   陆惟朝她举了举扑克牌:“玩会儿就不紧张了。”   柳佳佳下意识地说:“我怕我发光。”   郁启非:“?”   最终还是成了三个人的游戏,高三十班的三位同学在后台抽乌龟,堪称一道风景。   至于观众区,十班众人迟迟沉浸在一片沸腾中。   “天啊,我真没想到郁启非这么强。”   “他拉得太好了吧。”   “你们都没去听郁启非排练吗?他真的超强。”   “害,不瞒你说,我本来觉得这种曲子我看正式演出听一次就够了,就没想到……现在还想重新听一遍。感觉自己错过了亿次名家演奏会。”   但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至于?吹太过了吧,还名家,拿学校的演出跟名家比?”说话的是汪戚,他被一帮赞誉声夹在中间,这让他很不爽。   旁边的几个人默了默。其实他们也都不懂,只是单纯觉得好听,完美,加上同学情的助推,就想吹一下。   他们心里未必不清楚自己同学的水平当然是不能跟大演奏家比的,可是他们高兴,惊喜,自己吹一吹还不行吗?   怎么偏有人不长眼打断别人的喜悦。   关键如果是别的班过来酸一下还能理解,自班的人也这样……   恰在这时,前排一个女生激动地转过头来分享:“你们知道吗知道吗?”   “知道啥?”   “咱们学校音乐社团的一个学妹说她好像在哪儿见过郁启非,你们猜在哪儿?”   众人纷纷探头过去凑热闹。   “梅纽斯①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xx年第一名比赛录播!”女生激动道,“听说这个比赛含金量特别高,而且当年郁启非十一岁!”   大家第一反应是:“卧槽,真的是名家!!至少也是未来名家!!”   “现在就是未来时好吗!”   汪戚:“……”   陆惟在后台,都知道了这个事。   后台本来就有很多学妹学弟在艺术类社团,当场就有人拿着手机视频过来分享,问郁启非这是不是他。   陆惟一边替他应付了下,一边拿出手机来搜。还好,可能是郁家爸妈为了保护儿子控制了舆论,那一年比赛有关郁启非的新闻都搜不到,更别提什么暴露家世的信息了。   只剩下几段视频而已,虽然视频评论区也有传“这个小天才还是个富二代”“有才能的人还比我努力,努力的人还比我有钱”之类的,但也有些人表示不相信,搞得真假难辨。   陆惟估摸着自己再找水平带一波“这位是个穷逼”的节奏,就没什么问题。   他说做就做,当场就联系专业水军下了个单。   似乎有不少人忙着准备节目没顾得上吃饭,只能在后台垫一垫肚子。有外卖的,也有泡面的。   没过一会儿学生会的同学就过来维持秩序:“大家不要在后台吃东西,如果你实在饿的话,就去走廊吃好吗?还有,已经表演完的,以及陪同的同学们也都请尽量离开,后面表演的同学还要进来准备。”   说了整整三遍,才有人稀稀拉拉地往外走。   其中一人刚接了热水,匆匆忙忙地要拿什么东西,单手托着泡面盒摇摇晃晃,陆惟余光瞥到那人走近,忍不住皱了下眉。也就在那时,那人从两人身边路过,陆惟眼睁睁看着他手腕一歪。   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对着那泡面盒打了一下,热水歪歪扭扭地喷溅出来,泡面盒洒落在半米之外。   周围注意到这声响转过头来,一时沉寂。   那端泡面盒的人愣了一下从反应过来,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太烫了,刚才一时没拿住。”   陆惟一时都顾不上找他麻烦,急急忙忙地检查郁启非。   脖子后面溅上了热汤,那种刚烧开的温度,瞬间烫红了一大片,郁启非缩着脖子,有点难受。   但他第一时间还在关心:“我的琴!”   小提琴就在他脚边,包上也溅了水。   始作俑者退后几步,觉得是安全的距离了,才说:“没事吧……赶紧拿纸擦一下吧。”话是这么说,也没敢上前。   柳佳佳反应得快,连忙拿了湿纸巾过来,陆惟抽了一张轻轻替他擦了擦脖子,没了汤的颜色,那白皙的脖颈就更显得发红。   陆惟眼皮子都在抽抽,但人还是镇定的。   他跟学生会的人问了烫伤膏,然后跟已经出台过的人借演出服。   外衣是指定不能要了,里面的是白衬衫,红汤已经顺着脖子流了下去,染的十分狼狈,有人有点犹豫,因为这些演出服都是学校提供的,弄脏是要赔的,好在学生会的人连忙给找了一套。   柳佳佳安慰郁启非:“还好还好,头发上没沾到。”   却听陆惟说:“本来是冲着头发去的。”   “啊?”柳佳佳诧异。   “如果我没拦,现在就是满头泡面了。”陆惟冷冷地瞥一眼那位没事人一样旁观的罪魁祸首。   那人脸色涨红:“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不小心,对不起……”   柳佳佳无语道:“那你也不用站那么远吧,帮把手不会吗?”   众人这时候才看向他。   没人觉得他是故意的,毕竟他跟郁启非根本就不认识,但是做错了事还在这干站着,这的确是有点过分。   “免了。”陆惟冷冷开口,“你最好还是别过来,我怕我控制不住。”   那人正迈出一步的脚尖立刻一转,吓得跑出门了。   郁启非换衣服的时候,陆惟检查了下琴包,幸好没渗到里面,琴还是完好的。   药膏迟一步才来,学妹喘着气说:“我借了个药膏,上面写了有缓解烫伤的功效,但不是主要功效,我同学去超市了,可能还得等一会儿。”   郁启非拧开药膏:“来不及了,还有五分钟。”   陆惟二话不说拿过来,帮他涂好了药膏。   烫伤的地方在背后,加上舞台灯光效果,基本不会看出来。   学妹也很急:“还有两分钟,能行吗,要不临时调一下。”   郁启非摇了摇头:“那我还得忍好久,早结束早完事。对了,能再帮我借件衣服吗?”   学妹:“这件不合身吗?”   “不是。”郁启非指了指陆惟的胳膊,“他比我更严重。”   刚才陆惟伸手一挡,整个胳膊是率先遭殃的,大多热水直接泼在了他胳膊上,室内有空调,人人都只穿一件薄衣服,陆惟也不例外,根本扛不住热水。只是他穿得颜色深,加上一直在帮郁启非忙活,众人差点都忽视了他也被烫了。   另一边,汪戚猫着腰在家长中间找人。学生那边他实在受不了了,还不如混进家长这边,反正也没人管。   手机里有人发来消息:ok。   汪戚没细看就把手机揣回兜里,找到了自己父母。   旁边正好有一个空位,他直接坐下,跟双亲打了声招呼。   汪父连忙跟身边的人介绍:“这是犬子。”   汪戚听出这语气里有几分热络,有些惊讶地望过去。那是一对极有气质的男女,若不是坐在这儿的都是家长,他都不敢相信这两人能有十几岁的儿子。   此时两个人都带着墨镜,对旁边人的搭话有几分爱答不理的意思,汪戚很是奇怪,这谁的家长这么摆谱,而且自己爸妈竟然还没有半点不满,反而有种……主动的意思?   汪戚回想自己班同学,觉得对不上号,心想可能是别的班的家长吧。   台上开始播报下一个节目。   汪戚这时说:“来了来了,我们班那个小提琴家。”   他说“小提琴家”时,不自觉带了点揶揄的口吻。   那漂亮的女人转过头来。   汪父以为她是感兴趣的意思,连忙问儿子:“是哪个啊。”   汪戚:“说了您也不认识,反正小提琴拉得还行,不过成绩一般吧。”   “还说人家。”汪父忍不住数落他,“你看看自己成绩怎么样。”   汪戚笑嘻嘻地说:“害,我知道,我成绩还不如他呢。主要是我也抱不上学霸的大腿啊。”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哦——关键是我也没必要抱大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我都没有想到的加更,下一更就是周五啦   ……   ①现实里叫做梅纽因,为了区分稍稍改动,就和把“晋江”化名“绿江”差不多的原理,不是打错。   汪某:凉凉倒计时中。   另外章节名就是郁启非开场拉的那首,巴赫c小调第四小提琴钢琴奏鸣曲,因为太长章节名放不下所以我就直接打了编号。 第30章 02 BWV1017   事实上,汪父没少听汪戚说同学的坏话,颇有些习以为常,他对汪戚一向是纵容的。   对于汪戚口中条件差靠着巴结人过活的,他也是极为看不起的,所以也对接下来的节目失去了兴趣。   但是身边坐着那对贵气的夫妻,汪父不想让别人觉得不管儿子,便训斥了两句。   汪戚不怎么在意,还乐呵呵的。   汪父就一脸头疼,自然地跟身边那位先生抱怨:“这孩子从小到大,被我们惯坏了,一点正事都不学。”   这回那位郁先生直接没接话。   鉴于这夫妻二人一直对他爱答不理,加上灯光昏暗看不清脸色,汪父也没觉出不对劲。   心里还升起了一点不爽,寻思不愧是全市首富,这架子摆得可真大。   郁启非再度出场的时候,汪戚还有点惊讶,他以为对方说的“ok”,应该会让人更狼狈一点,可是郁启非出来的时候,至少看起来还是干干净净的。   不过衣服似乎换过。这让汪戚心里舒服了点。   也对,上台之前肯定还是要收拾干净的,不然也上不了台,不过没事,反正他还安排了别人拍照来着,到时候论坛上一传,哈哈,想想就滑稽。   台上的节目只有四分钟,从周围人的反应来看,那小孩其实拉得不错,人气也够。   汪父这才想起来,好像开场节目就是这个人来着,不过那时候他刚认出首富夫妻竟然也在这里,忙着跟另一位家长调换了座位,就没怎么仔细听那个节目。   节目结束的时候,身边二人都起了身要走,汪父刚才注意到郁夫人看了眼手机,心想这二人应该是有事忙,连忙也想跟着起身。   却有人先一步出声,正是刚才跟他调了座位的一个女性家长:“陆惟妈妈,你们要走了啊?”   汪父有些奇怪,怎么郁家的儿子还姓陆……而且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郁夫人点了点头:“儿子发短信找我们来了,我们去看看。”   看那笑容,可比对着汪父的时候热情了许多。   等人走了,汪戚才反应过来:“他们俩是陆惟的爸妈?”   汪父问他:“这个陆惟是谁?”   汪戚一时没答上来。   之前他想报复陆惟的时候,跟汪父提过的,跳着脚放狠话说想让陆惟退学,也是汪父在知道陆惟是年级第一以后,骂他添乱。   后面那位女家长赶紧科普:“这位家长怎么年级第一都没关注啊,听说新转来的一个学生。”   汪父顿时想起来了,有些心惊肉跳,同时又有一些庆幸,还好还好,当初没真帮蠢儿子搞人家,不然那不得听到铁板了吗?   汪戚注意到自己父亲脸色不好,识相地降低存在感,但是汪父显然没打算放过他:“你跟那个陆惟关系不好?”   “呃……”   “你真是,我生你有什么用。”   汪戚弱弱问:“刚才那两位是谁啊?”   汪父没好气地说:“你爹惹不起的人。”   汪家最近有一个大项目需要投资,本来就有意争取一下郁家那边,辗转托了好多关系给他们两边搭线,钱花出去不少,却也只是堪堪在宴会上跟郁良聊了几分钟。   所以今天看到这夫妻二人的时候,汪父心里一下就活络了,同为一个学校的学生家长,这关系就显得亲近多了啊!   谁知道自己儿子跟人家儿子有过节。   汪父越想越觉得不行,打算拉着儿子过去说点好话,要是遇见那个什么陆惟,就帮二人组个局化干戈为玉帛,想来陆惟也会给他这个长者一点面子。   另一头,郁妈妈是接到了陆惟说郁启非受伤的消息才出来的。   陆惟在厕所找到了那位“手抖”的人,他直觉那更像是故意的,然而那人咬定了就是突然间手腕不受控制,还认认真真地道了歉,态度挑不出毛病。   负责节目的老师从中调节,这事暂时就过去了。   郁启非烫得不严重,但后颈那一块还是疼,而且他有些嫌弃自己身上的泡面味,所以就想早些回家。   陆惟替他背着包,两人裹足了衣服,在大礼堂外头见到了等在那儿的郁家爸妈。   郁妈妈紧张地问道:“非非怎么样?不严重吧?”   汪父找过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那一家人在一片暖白的灯光下亲密地说话,汪父一眼就认出来被围在中间的男孩。   正是刚才在台上表演的人。   汪戚吃惊地说了一句:“郁启非连人家家长都攀上了?”   汪父愣了一下:“谁?”   汪戚:“郁启非,就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拉小提琴的那个。”   说完才发现,他爸像是被定在原地了一般。   “姓郁……”汪父喃喃了一声,忽而想到不久前在会场里,汪戚在旁边叨叨什么来着?   他说这个男孩成绩一般,抱别人大腿?   抱大腿?他还用得着吗!   相比之下,自己才是抱大腿的那个吧。   汪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一时都忘了自己出来的目的。   恰好那一行四人说完话要走,不得不路过汪家父子二人。   郁良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示意另外三人继续走。   他们在不远处等候了一下,四周过于安静,依稀还能听见郁良的声音。   “汪先生,我本着孩子之间的事大人不干预的原则,并不打算探究他们之间的过节,但是我们两家,也没必要交好。”郁先生的语气算不上客气,可人看上去竟还是彬彬有礼的,“我儿子的事,也希望你们不要外传。”   说完,那一家人便远去。   汪父难堪地愣在原地足足一分钟,才被汪戚的动作拉回现实。   傻逼儿子还在说:“那人到底谁啊?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吧?”   汪父顿时怒火中烧,对着汪戚就踹了一脚:“客气你妈,你当着人家父母面说人家儿子抱别人大腿,你让人客气什么?”   汪戚被踹得有点懵:“什么抱大腿,我说的那是……等等,谁是他儿子?”   “钟城首富郁良,你说谁是他儿子?”汪父咬牙切齿地说完,就觉得喉头一甜,踹得愈发用力了。   大冬天晚上,刚洗完澡的郁启非头发都没擦干就裹上羽绒服去找他家的车,从宿舍到大门口短短一段路,被冷风洗礼过的郁启非很不争气地感冒发烧了。   第二天起来才看到99+的班级群消息。   朱玉凌:@郁启非你火了!   各种意义上的。   本来漂亮高三学长、优秀的小提琴水准就够吸睛了,结果当天晚上学校论坛上还不知被谁放了几张照片,帖子标题是“高三小提琴家上台的前一刻”。   众人本来是想看看在后台准备的郁启非是什么样的,结果点进去一看,三张照片分别是衣服上挂着泡面的郁启非,正在脱衣服的郁启非,以及脱完以后一身隐隐透着棕色的白衬衫、露出脖颈大片红的郁启非的后背。   下面跟帖的——   3L:我在现场,前情提要,有人弄洒了刚倒完开水的泡面,刚好洒在小提琴学长和他朋友身上,当时距离他上场只剩十分钟。我离得挺近,学长脖子都红了,而且肯定当时很不舒服,抬手的时候都“嘶”了一下,但还是坚持上场。   4L:靠,谁这么不小心。   ……   18L:这个学长真的脾气超好,都没跟洒了泡面的人发火,上台前还安慰同班跳舞的那个小姐姐。   19L:惊了,主要在台上一点都看不出来还发生过变故,也太镇定了,好有范儿啊!   ……   75L:看到好多楼骂楼主傻逼,所以楼主到底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看见啊。   76L:被举报删楼了,就是嘲笑学长狼狈。   77L:虽然但是,我看到的不是狼狈,是他迷人的后背~~~   ……   98L:危险发言,想看他脱掉白衬衫。   99L:危险发言,想让陆学长看到他脱掉白衬衫。   ……   一时间关注点全部歪到了后台发生的事,“梅纽斯一等奖”反倒只在小范围流传了。   郁启非快速翻完,兴致缺缺地倒回了床上。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天陆惟是跟着他回来的。   陆惟这段时间简直成了郁家的第二个儿子,甚至专门有了一间属于他的卧室。郁爸发现生意上很多事陆惟竟然能跟他聊几句,特喜欢拉着他聊天,郁妈则发现陆惟竟然会做饭,正试图跟着陆惟改善手艺。   总而言之,郁启非光速失宠。   生了病还没人陪的落魄小郁,艰难地爬起来,刚到楼梯口就听见厨房里有动静。   郁妈果然在跟陆惟学做饭。   但是结局郁启非已经预想到了,郁妈跟保姆都学不会,陆惟能教会才怪。   果然没多久,替郁妈妈试吃了一口的陆惟就拿郁启非当借口落荒而逃。   跑出来的时候,看到了挂在吧台上的郁启非。   他把郁启非往楼上拉了拉,郁启非顺着他的力道走,走到楼梯转角处时,陆惟忽然将他挤到了靠墙的一侧,亲了上去。   楼上有保姆正在做家务,楼下郁妈妈在厨房折腾的声音还隐隐传来。   在这么一条必经之路上,做了坏事和被做坏事的两个人,都有些耳根泛红。   陆惟身体力行地试完郁启非的体温,轻声问:“我男朋友感觉好点了吗?” 第31章 03 BWV1017   郁启非的生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早起来的时候体温就已经正常了,顶多有些吃药后的头晕脑胀。   但是被陆惟这么一亲,他又觉得不好了。   楼上传来脚步声,是保姆下楼了,郁启非还没缓过神来,被陆惟半托半抱着,这副模样就这么撞进了保姆眼中。   保姆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以为是两个孩子关系好,热情地问了句:“小非醒啦,吃饭没啊?”   郁启非都不好意思了,陆惟还挺淡定:“没呢,正要去,走。”   郁启非是被搀着下楼的,他那股晕头转向的劲儿在这个过程里总算是缓了过来。   郁妈妈没再推销自己的黑暗料理,把陆惟事先做好的早饭亲自端了上来,顺口问:“儿子什么时候办手续?”   郁启非抬头,茫然:“啊?”   郁妈妈:“没问你。”   郁启非:“……”   陆儿子说:“考完试就办。”   郁启非觉得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家了:“什么手续?”   陆惟说:“我下学期要走读。”   郁启非稍稍一愣,就明白了。   陆惟这是要接他那个弟弟过来住,为了陪小孩,所以直接走读。   裕华中学高三强制住校,想要走读就必须有家长在学校附近陪读,但是陆惟的家长并不在……   郁启非缓缓看向自己亲妈,亲妈笑着说:“正好我打算下半年省点时间陪非非高考,不过还是忙,陆惟那边既然有保姆阿姨了,那我就不让蒋姨过去了,我到时候去学校给你们签个字。”   郁启非注意到了那个“们”字:“我也走读吗?”   陆惟反问:“不然谁来给你讲题?”   郁启非暗戳戳地想:你怕不是想讲题。   郁妈妈又说:“小惟也别总是拿自己的时间给非非讲题,他这成绩实在不行就别救了,你不要耽误自己的成绩。”   郁启非咬一口饼,默默地想:真是亲妈。   ……   返校后郁启非彻底成了人气选手,不知道是谁透露了他的微信,一个早上就有无数条加好友的消息。   瞿进霄眼睁睁看着陆惟一个个点了拒绝,都有点心疼那些妹子们了,她们恐怕想不到,郁启非返校直接无缝进入备考模式,手机这种东西完全就不care,所以干脆交给陆惟保管了。   午休的时候,裴佟抬着一个小蛋糕进了教室,郁启非埋头刷题的时候,蛋糕就被放到了他面前。   裴佟说:“感谢咱们的大功臣,这个蛋糕是班费给你和柳佳佳买的。”   郁启非没有推脱,笑着切了一刀。   他桌前围满了凑热闹的人。   小蛋糕只有六寸,两个演出者一人一半,郁启非吃不了这么多,就端着蛋糕去找在外面打电话的男朋友。   出门的时候差点迎面撞上个人,盘子里的蛋糕一歪,好悬没直接盖人家脸上。   汪戚一看到郁启非,那天被汪父踹出来的痛感就好似又回来了,下意识地摸摸被踢过的地方。   回去以后汪父特地托人查了一下郁良的儿子才知道,郁家公子几年前遭过绑架,后来郁良为了保护儿子,把在网上透露郁启非姓名和具体情况的新闻都给撤下去了。   汪父立刻就明白了郁启非为什么会那么不起眼,纯粹是一种保护。   汪家虽然还比较有钱,但跟郁家一比那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他也没胆子对郁启非动什么手脚,反而想到,万一郁启非恰好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郁良会不会以为是他做的?   所以整个元旦三天假对儿子耳提面命,让他千万不要跟郁启非起冲突,还让他去道歉。   汪戚哪里道得出来,而且就算道了歉,他爸也不可能挽回跟郁氏的合作机会了。他现在只是有点庆幸还没人发现郁启非后台遇到的事是他托人帮忙的。   他走神的功夫,郁启非已经匆忙为自己的冒失说了句“抱歉”,换成两只手端着,然后朝着门外去了。   汪戚微微一愣。   换作以往,汪戚可能会觉得这是别人怕他所以赶紧溜的表现,但现在他意识到,那只是不值得人家上心罢了。   尤其对方的那声“抱歉”,更像是巴掌一样打在了他脸上。   这一瞬间,汪戚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期末考过后一周内就出了成绩,陆惟依然稳占第一名,至于郁启非,则又往前进了几名,稳在了前一百名以内。   陆惟趁着补课的时间办完了手续,朱玉凌看他收东西的架势不像是回两周的家,倒像是要清空行李一样,忍不住问:“惟惟,你这是干嘛?”   陆惟还没来得及说,瞿进霄就冲进门来,用一种夸张的口吻:“卧槽卧槽,郁启非要退宿了……”   然后话音就是一顿,看向正在收拾东西的陆惟。   他与朱玉凌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懂了”的眼神。   朱玉凌喃喃:“靠,这就同居了?”   陆惟得意地一笑。   瞿进霄:“等等,这个不是得家长陪读吗?你们两家家长岂不是要见面。”   陆惟故作的淡定隐藏着小小的炫耀:“倒也没有,他妈妈同时作为我们两个人的家长陪读。”   那边陷入震惊的两人消化了许久。   “所以早就见过家长了。”   “现在还成了两个人的妈。”   “靠,四舍五入。”   “就是结婚了啊!”   这一波把朱玉凌刺激得不清,当场就解散了“渣男群”。   不过这个群早就没什么意义了,两人还没正式和好以前,这帮吃瓜群众就发现陆惟还真是挺模范的,跟“渣”实在不沾边。   陆惟心情不错地笑着:“谢谢谢谢,谢谢你们的祝福。”   朱玉凌:“……”   瞿进霄:“……”   因为群被解散,群成员纷纷跑来问朱玉凌这个群主,群里的人很快就都知道了这件事,在班级群里艾特陆惟讨说法。   彼时他跟郁启非已经在机场的候机厅了,陆安回残疾后第一次远行,得有熟人陪着,所以陆惟打算亲自去接人。   他答应了几人回来请吃饭,转头正想通知郁启非这件事,就看到这人又睡着了。   郁启非似乎一到有旅程的时候就格外容易犯困。   只不过这次稍微有了不同,陆惟轻轻拉了他一把,让人靠在了自己肩膀上,不断有人投来关注的视线,陆惟都全不在意。   郁启非犯困的时候毫无警惕心,看起来像一个单纯又无害的大孩子,好骗,好欺负。   他忽而想起某次郁启非从外地回来,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没人陪也没人接,打电话给他。   陆惟赶到机场的时候联系不上人,差点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找了半天,又急又生气。结果一转头就看见郁启非靠着角落里的椅子睡着了,他的手机钱包被偷了个一干二净,唯独抱在怀里的小提琴幸免于难。   不过现在,他的怀里只有一个陆惟,谁也偷不走。   两人并未打算在帝都久留,到那头的时候,已经有车在等他们了,直接将二人送到另一个机场。   陆安回的情况不可能坐客机,所以陆博容安排了私人专机,只不过起飞地点不同。   车子停下来时,陆惟从隔壁降下的车窗里看见陆博容,他有些诧异,因为没想到这人会亲自来送。   陆博容知道人来了,头也不转地问:“不在帝都过年?”   陆惟:“嗯。”   陆博容:“我还想带你到公司露露面。”   陆惟这几个月接触陆氏的事,早就能做到面对陆博容心平气和了:“假期短,做什么都不方便展开,再说吧。”   这话里隐隐透露着他愿意去公司的意思,终于让陆博容投来一眼。   “行,不过……”良久后,陆博容说,“旁边这人,就是你男朋友?”   平平淡淡的话,如惊雷一般。   陆惟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攥住了郁启非的手,像是要把人牢牢护在自己身边。   他不怕性取向被陆博容知道,假如陆博容现在就否定他的继承人资格,那他也能慢慢想办法把属于陆安回的那份夺回来,只是多耗费些时间罢了。   但他怕陆博容这个疯人会说什么不好听的话,甚至是做出不好的事。   陆博容把手机递了出来,上面是一张照片。   却不是张单枫晚上拍的那张剪影,而是他们俩在走廊上喂蛋糕。   那天郁启非绕开汪戚,把蛋糕抬到了陆惟面前,蛋糕缺了一角,显然是被郁启非挖过,盘子里只有一把叉子,陆惟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叉下来一块蛋糕,却没往自己嘴里送,反而递到了郁启非面前。   郁启非问他:“我是三岁小孩吗?把饭碗拿给你让你喂?”   陆惟笑着说:“反正是小孩。”   隐约记得走廊上的围观群众表情都很精彩。   其实单凭一张照片,也挺好解释的,陆惟却不想解释,干脆地承认:“是。”   这个字落下时,他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措辞。   谁知陆博容只是多看了几眼,就撤回了视线:“你们不可能不结婚。”   陆惟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们要各自找一个女性结婚组建正常家庭”,但还是乐了:“嗯,你说得对。”   陆博容这才反应过来:“我不是说你们结婚。”   陆惟:“嘶,空调风有点大,你刚才说什么,哦,是,承您吉言啊。”   陆博容沉默了一下,意识到这儿子的装聋作哑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愤怒地关上了窗户。 第32章 04 BWV1017   陆安回先一步被送上了飞机,陆惟上去时,就看见小少年缩在角落里,蜷缩地躺着,脸上还蒙了毯子,看起来害怕极了。   保姆唐姨陪在他身边,也没让他看起来好过一点。   陆惟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唐姨立刻把位置让了出来,陆惟蹲下,轻轻撤了下他的毯子:“小回,哥哥来了。”   毯子里动了动,但是人没露头。   这家伙像那种冷情的、不爱搭理人的小猫,几个月不见哥哥就成了陌生人似的。陆惟反思了一下,这几个月太忙,确实连微信上的联系都少了,不怪陆安回不亲近他了。   陆惟问:“还想跟哥哥去钟城吗?”   毯子里的人似乎点了点头。   陆惟隔着毯子摸了摸他的头,说:“这里没有外人,记得我跟你说得小非哥哥吗,只有我和他,还有你唐阿姨。”   毯子里:“嗯。”   陆惟:“我在你边上,待会你觉得舒服了,就出来跟哥哥打个招呼。”   飞机上是的座椅是左侧两个右侧一个,都可以躺下,位置间留出了充分的空间。   保姆去了稍远的位置上,郁启非则坐在与陆惟隔了一个坐道的地方,放了一部电影来看。   他时不时地朝边上望过去,总看见陆惟正在用温和得过分的目光看缩在毯子里的人,没多久,陆安回似乎适应了,先露出来额头和一双眼睛。   “哥……”声音很小。   陆惟递了颗奶糖过去。   三个小时的行程,足够陆安回适应了陆惟和郁启非的存在,下飞机前,陆惟把一副头戴式耳机架到了少年头上:“这是小非的曲子,你听听。”   接着又把外衣罩在他头上,一路抱着走。   陆安回已经十二三岁了,但因为身体条件不好长期营养不良,体重比正常孩子轻了不少,所以陆惟抱得十分轻松。   大概是这个姿势给了少年安全感,这一路他都没怎么害怕,到家后还能立刻好奇地四处张望。   陆惟家老房子是四室一厅,其中一间是按书房设计的,只能放下一张小折叠床,所以住四个人多少有点拥挤。陆安回大概这辈子都没在这么小的房子里待过,但是他显然很喜欢这里。   不大的空间里全是熟悉的人,这很有安全感。   晚上陆安回突发奇想,想跟陆惟一起睡,还没把自己摇进主卧,就被陆惟连椅带人的揪了出来:“不行,主卧是我和小非哥哥的。”   陆安回:“小非哥可以睡我那屋。”   “这不一样。”陆惟回头看了一眼,屋门把手被陆安回拧开了,里面的独立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陆惟压低声音说:“虽然你叫他小非哥哥,但其实他是嫂子,懂吧,嫂子得跟哥哥睡在一起。”   他纯粹把陆安回当成八九岁的孩子哄,谁知道这人忽然露出一副很懂的表情,指指屋里,又指指陆惟:“你们搞基呀。”   陆惟:“……”大意了,网络时代的孩子可真早熟。   恰好水声停了,钟城的冬天没有暖气,每次洗完澡都得上演一波十米冲刺,郁启非飞快地穿上轻便的睡衣,一出门就直奔床,然而在门口的两个人实在令人无法忽视,郁启非冲到一半脚步顿了顿,疑惑地看向二人:“怎么了?”   说完就抱着胳膊搓。   屋里有空调,但是那点温度跟窗户缝里透过来的寒意相比显然要败下阵来。   陆惟:“没事,你快裹个……”   话没说完,轮椅上的小少年脆生生地来了一句:“嫂子。”   陆惟:“……”平时说话也没见你声音大过。   郁启非红了脸,没用陆惟催促就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他隐约中听见陆惟似乎跟弟弟说了点什么,然后把人哄走了,关上门。   郁启非以为陆惟应当也走了,在被子里笑出了声,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好笑。   笑着笑着,有人走过来一把掀开了被子,陆惟将一件加厚的棉睡衣披到他身上,接着用树袋熊抱的姿势将他抱了起来。   郁启非吓了一跳,差点不知道该扶哪儿,他有很多年没被人这样两脚悬空地抱过了,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陆惟笑着说:“小非同志,我今天抱安回出机场的时候,你好像一直眼巴巴地望着啊。”   郁启非那纯粹是担心陆惟抱不住了,怎么就被他说成眼巴巴了呢。   陆惟带着他走了几步,将人整个压在了墙上,借此省了点力,郁启非低头看他,两人的吐息便交织在一起。   这一刻,郁启非就认下了那句“眼巴巴”,他此刻仔细回想,确实后知后觉地有点酸,于是配合地说:“小陆老师,你不能只偏心一位小朋友啊。”   陆惟呼吸一滞,不动声色地问:“那现在呢?”   郁启非说:“你抱了他十多分钟呢。”   陆惟好笑地发出了一声气音,随口就是:“好,我翻倍给你补回来。”   两人就这么干抱着,假如有别人在场,一定会觉得这画面有点蠢,可身在其中的两个人浑然不知,这样贴一贴抱一抱,就觉得心都融化了。   郁启非抱住陆惟的脖颈,依恋地趴在他肩膀上。   换作两年前,他都不敢想象这样的亲密接触,那时他跟陆惟纯情得简直不像那个年纪的男生,但现在真正做了许多,却好像也没什么。   反倒……有种再进一步的冲动。   他刚这么想,陆惟就突然把他从墙边又抱回了床上,后背还没完全挨着被子的时候,陆惟就已经整个人压了下来。   刚才还有冲动的郁启非又变成了:这也太快了吧。   只听陆惟说:“没力气了,抱歉。”   郁启非:“……”好啊,又浪费感情了。   他脸上露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语气里难得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凶意:“翻倍?二十分钟?”   陆惟笑道:“0.5倍。”   看他的表情实在好玩,陆惟忍不住低下去,在他额头亲了一口。   这实际上是他们第一次同室而眠,第一次郁启非在陆惟家留宿,陆惟住了客房,等陆惟去郁启非家,还是陆惟住客房。   两个人躺在床上,背对着背无眠了大半宿,才勉强让自己进入梦想。   空调没关,屋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到最后生出了一丝燥意,一早起来时,陆惟就意识到身体不大对劲。   他手已经伸进了裤腰,想给自己舒服一下的时候,想起背后还有个人,悄悄看了过去。那人明显地一僵,显然比他醒得还早一些。   谁也没有先出声说声“早”。   陆惟看着他略有些蜷缩的姿势,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探了过去,没想到郁启非反应挺大地回头:“干嘛?”   四目对视,陆惟忽然笑了:“起来了?”   郁启非:“你先起吧,我……我再等会儿。”   陆惟:“我是问你,那个地方,起来了?”   空气里一时流露着某种莫名的尴尬,郁启非听懂了,僵着后背默了好一会儿,陆惟却又把手伸了过来,找到地方,在他手背上轻轻蹭了几下:“要帮忙吗?”   “不……不用。”   “真不用?你手还是省着点用,待会还得帮我呢。”   郁启非:?   他狐疑地转过头,就见陆惟掀开被子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他只穿了一件普通厚度的睡裤,盘着腿,某处的痕迹特别明显。   从郁启非的角度看去,还有点炫耀似的。   郁启非忽然也跟着坦然起来了,不再遮遮掩掩,果断地说:“那就来吧。”   真正起床时已经快中午了,陆惟出门的时候,看见陆安回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他看见陆惟的时候,还故作老成地指指手机上的时间:“看看,都几点了,年轻人要注意节制啊。”   陆惟:“……”   ——   帝都。   陆沛兴将那照片传给父亲后,就兴奋地等待,他已经脑补了好一场腥风血雨。   不知道陆惟那个假清高到底是为了继承权放弃男友,还是为了男友放弃继承权,当然,就算陆惟放弃男友,恐怕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那么受父亲重视了。   微信里,张单枫还在不放心地问:“你没有供出我吧?”   陆沛兴只觉得有点烦:“没有,没说是你拍的。”   张单枫:“你怎么说的啊,你爸爸没问你照片哪来的吗?”   对方的紧张在他这里有些扫兴,陆沛兴更加不耐烦了:“贴吧上找的照片,行了吧。”   对方总算识相得不再来信,陆沛兴想想自己现在的境况,再度高兴起来。陆惟远在钟城,而且还是个基佬,陆安回也走了,现在陆家老宅只剩下他一个儿子。   今天进门的时候,家里几个保姆司机对他的态度都比以前热络了许多。至于公司,更是只有他一个人能接触到。   陆沛兴寻思这么好的机会,自己也得刷一下口碑才对,比如去问候一下家里的保姆,好巧不巧,还没下楼就听见有议论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是家里领班的保姆跟陆博容身边的钱助理。   “还真是跟男的在一起了?”保姆的声音里透着不敢置信,“那东家怎么说啊?”   “还能怎么说?”   “这不是毛病吗?这得纠正过来啊。”   “这事虽然不光彩吧,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您不知道,现在不少富二代都喜欢寻求刺激,夜店里都有‘少爷’常驻了呢。陆惟呢,也就是刚好在这个年纪,以后他自己就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钱助理语气带笑,听起来一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陆董就是这么说的,他现在跟陆惟关系刚刚缓和,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再起冲突。”   “这……说得也是啊。”   楼梯的转角处,陆沛兴的笑意僵在脸上,死死捏紧了栏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晚了T T我忏悔 第33章 05 BWV1017   年节将至,陆惟提前做好了跟郁启非短暂分别几天的准备——陆安回不方便到处走,而郁启非总不能一个人在外面过年。   他前一个晚上夸张地占郁启非的便宜,好像不是回去过个年,而是回去过一年。   谁知道第二天还没起床,卧室门外就隐隐传来热络的交谈声。   陆惟被这声音吵醒,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卧室门就被唐姨拧开了。   唐姨能做陆家的保姆,自然是能力过关的,但是她长期照顾一个无法自理的陆安回,不能太考虑小东家的隐私问题,否则小东家在屋里不声不响地出了啥毛病她都不知道,而陆安回也很习惯每天被唐姨掀被窝抱去洗漱、凡事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导致唐姨一顺手,想也没想就开了门,开完才“哎呀”一声想起来这不是陆安回的房间。   但这时关上也已经晚了,门里陆惟头都快掉下枕头了,正在下意识地把脑袋挪回去,奈何郁启非把他当抱枕,大半个身体压在他身上,他只得用了点力把自己挪正。   这一挪就把郁启非往外推了一下,还在睡梦里的人下意识翻了个身往边上一挪,陆惟想都没想,就追过去把人搂住了。   搂完才意识到刚才好像有人开门,抬起头眯着眼睛看过去……   陆惟一个哆嗦,飞快地把手脚给撤下来,清醒了。   郁父还笑得无知无觉:“现在这些孩子一逮着放假就睡懒觉。不过他俩这关系是真好啊,小非不太愿意跟别人睡一张床的,他妈想陪他他都不肯。”   郁妈妈恨铁不成钢地扫过去一眼。   睁大你的灯泡眼,这是关系好能解释的吗。   唐姨又赶紧把门合上了,徒留陆惟坐在床上懵逼。   收拾好自己出去的时候,陆惟已经满脸认错的态度,好在知道他和郁启非关系的只有郁妈妈,郁妈妈多少有点替他俩打掩护的意思,除了瞪了一眼陆惟,倒没说别的。   抓着郁爸去打电话的功夫,陆惟飞快地解释:“这不是因为房间不够就凑合一下,啥也没有。”   郁妈妈:“房间不够。你打算一直这样?”   陆惟很想说“是的”,但是求生欲让他改了口:“哪能,这不对面邻居家房子也空着,门上贴了招租广告呢,我打算租下来。”   郁妈妈脸上的不满这才消失。   郁家爸妈是来过年的,郁家虽然亲戚挺多,但是真正在一起跨年的只有一家三口,干脆就来陆惟这边寻个热闹。   若是生意场上的人看到了,一定会惊于首富夫妻这么接地气。   郁启非醒来时,惊奇地发现自己爸妈正围在茶几前,围观陆惟写对联。   陆惟本来是买了印刷的对联,但是郁爸爸之前听说陆惟跟着母亲学过书法,就带了副空对联过来。晾干的空隙里,郁启非眼睁睁看着自己爸妈对着对联咔咔一通照,转头就发朋友圈秀“儿子”。   但是这个“儿子”的含义还不太一样,至少在郁爸眼里,虽然没有正式认过,但陆惟已经跟干儿子一样了。   可怜小郁格格不入,回头一瞧,就瞧到尽头的房间开了一条门缝,一双眼睛悄悄露出来。   郁启非走过去,那扇门就快速关上了,他只好敲了敲门:“小回,不是说今天要帮着打扫卫生吗?”   里面的人似乎挣扎了一下,才轻轻拧了下门把,这时客厅里的人都已经看过来了,郁爸郁妈听说过陆安回的事,这会儿都不敢说话,屏息等着他出来。   陆安回开了门,缓缓把自己推出来,他脸上的恐惧不深,因为心里知道外头的叔叔阿姨都是好人,更多的是害羞。郁启非扶住他的轮椅缓缓往前推后,他就捂住了脸。   郁妈妈却在看到他以后,眼眶一湿。   提前知道这孩子也遭遇过绑架后,郁妈妈就格外容易共情,恍惚想起了郁启非手受伤的那些日子,而这个孩子,熬了那么漫长的时间,至今还没能够走出来。   陆惟没逼他叫人,而是直接将他抱到了椅子上,递给他一块洗好的抹布:“小回就擦擦桌子吧。”   这让陆安回心里的窘迫少了许多,认真地点了点头。   初次见面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全家几乎都动起手来打扫卫生,陆惟刚搬来没多久,能打扫的地方不多,主要是图个气氛。   到了一起准备包饺子的时候,陆安回已经能够适应两个大人了。   他自己都开始惊奇于自己的变化,原来想不怕人的毛病也没有那么难,一个足够温馨热闹的小家,一些人的善意就足够了。   这里真好啊。他走神地想。不是冰冷冷的别墅,也不是泛着消毒水气息的、令人没有安全感的医院,他坐在这里,就好像也真正成为了谁的家人……   一家人的话题聊到了海边旅行,郁启非把网上搜来的照片分享出来,计划高考结束的时候去逛一逛。   “哥哥,我什么时候开始复健啊?”陆安回忽然问道。他以前对复健一点都不积极,因为那意味着要去医院,过程也很痛苦,他不愿离开家门,不愿见陌生人,所以觉得复健也没什么用处。   但现在,他忽然想去什么地方走一走。   陆惟稍微一顿,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快了。”   大年初三开始,郁启非得跟着爸妈回去走访亲戚,开学前两天,两人才抽出时间,把答应好的请客给兑现了。   两间宿舍七个人外加两个编外兄弟,一个没落地聚在了学校附近的高级餐厅。   朱玉凌最后一个进包间门,菜都已经上齐了,他夸张地喊起来:“卧槽,大手笔,土豪爸爸,你缺儿子吗。”   陆惟:“滚,不要。”   宴席间,终于有人提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我实在是太好奇了,不能答就不勉强哈,你们俩当初到底怎么认识的?”   郁启非想了想说:“他救了我,就认识了。”   一帮男孩瞎起哄了半天,先前那个声音又问:“那你俩咋分手的。”   起哄声慢慢弱了下来,众人纷纷看向那个问问题的人。   后者秒怂:“这……反正他们现在又和好了嘛,咱们叫了陆惟那么久的渣男,但还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提分手呢。”   “是我。”陆惟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包间里顿时响起一片嘘声,竖中指的竖中指,竖小拇指的竖小拇指。   “我就说吧。”朱玉凌高兴地说,“肯定是惟惟渣啊。”   陆惟笑了笑:“服务员呢,待会这个人的份自己付。”   朱玉凌惊恐地抱头:“不不不惟爸爸我错了。”   郁启非这才悠悠揭晓:“其实是我渣的。”   一片寂静,七脸懵逼。   片刻后,瞿进霄鼓起了掌:“可以可以,反差萌,我特别欣赏你。”   他本意是弄出一点夸张的效果,结果其他人还在懵逼,不知怎么的也跟着鼓掌起来。   陆惟眼角有些抽抽:“你们是双标吧,怎么没见你们开个群diss他呢。”   朱玉凌迟疑道:“那……我开一个?”   陆惟:“草,开个屁,你敢骂他?”   朱玉凌简直受不了这个委屈:“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最终只拉了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好友群,陆惟刚混上一个管理,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他以为是唐姨忘了今晚他俩有聚会,打过来催他们回去吃饭,谁知接起来就听见:“小惟,家里来人闹了,怎么办啊?”   话说十多天前,受到暴击的陆沛兴发现父亲的过度偏心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打击,更大的打击,则是助理对他宣布,由于他私下通过人情操控分公司的资金支援张家,所以作为惩罚,暂时不会让他再接触公司,并且限制了他的零用钱。   张单枫一家先前险些破产,是靠陆氏的一笔资金给挽救回来的。后来又仗着这一层关系,结交了不少行业翘楚的老总,冒险投了更大的项目。   现在陆家忽然撇清了跟他们家的关系,公司一下子就承担了不小的风险。   张单枫脑子不好使,居然去质问陆沛兴怎么回事,这下可好,本来过年期间这些大公司间的交流宴会就多,陆沛兴就在最近的一次宴会中,公开撇清了陆氏跟张氏的关系。   这下,以为自家算是跟陆氏攀上交情了的张总顿时跟被打了巴掌似的,因为他没少跟别人夸海口。而且公司的许多潜在合作者也纷纷跟着划清界限。   张总恼怒起来,根本没想起来之前快破产的时候还是儿子帮忙挽救回来的,直接往张单枫身上撒气,演变到最后,母子二人直接离家出走了。   接着,就找到了陆惟这里来。   女人刚跟丈夫闹了一通离婚,情绪还没缓和过来,一心想着她不好过,造成这一切的陆惟也别想好过。   陆惟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这位便宜亲戚一只脚踩在窗台边缘上哭哭闹闹。   唐姨见门开了,连忙迎接上来:“小惟怎么办,这个人忒不要脸了,说什么我们做事太绝不给她活路,翻来覆去说不到什么实际的,还让她儿子在那拍。”   陆惟扫了一眼,张单枫手里果然举着手机录像,现在镜头已经对准陆惟了。   唐姨:“他们说要发网上去,你说这……多误导人啊。”   那女人见了陆惟,正好大叫一声:“你们逼我的,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陆惟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了你要让你们家人这么羞辱我们。”   陆惟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这不妨碍他有对策。   只见他挡在门口的身躯稍微一让,对着门外说了一句:“手机都有电吧,录像啊都录像。”   身后,立刻涌出了好几个大小伙子,九个人个子都高,气势都足,往客厅里一堆,屋子里的雄性荷尔蒙直接幂数倍上升,一下子把女人的哭嗝都给吓好了。   陆惟:“这位表姨,你长了张嘴,起码说点人能听懂的话,赶紧的,有事说事。啧,我窗台都踩脏了,张单枫,一会儿你给你妈擦擦。”   女人不自觉地,把那只脚缓缓都脏了放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刚才审核吓一跳,想起来最近那啥不能写,虽然的确没写但是保险起见改改措辞吧。 第34章 06 BWV1017   不等陆惟继续损,朱玉凌就拿了抹布大步冲过去一通擦,顺便守在那处。   女人脸黑了,声气低了几分:“你什么意思?叫这么多人来对付我一个长辈?”   瞿进霄搬了把椅子放在中间,故意磕出了动静,几个大男生就站在椅子后,看起来十分装逼。   陆惟一时也顾不上吐槽了,顺势坐下,配合演出地把二郎腿一翘:“别了吧,我家没你这门子长辈……怎么,你这是离婚了,过来找我的不痛快?”   女人刚被丈夫闹了通离婚,现在还处在理智欠缺的状态,就想找找别人的茬,进了门以后发现陆惟不在只剩个好欺负的保姆,就更加起劲了。   现在被戳到痛点,女人一下子更怒了:“关你什么事!”   “有点关系。”陆惟说,“如果我是你,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来这撒泼。这样除了告诉我你家快完了,我得赶紧去抓紧机会以外,没有任何益处。”   这话有些暗指,女人一下卡住了,终于在“这个人是跟自己沾亲带故的晚辈”之外,想起陆惟还是陆博容的儿子。   女人有点慌了,但面上还是强撑着:“你……你不会。”   陆惟:“这就未必,你们家虽然也没有什么好捞的,但是最近搞的那个项目还不错,其实我也挺感兴趣的。”   女人:“你……你还是个学生。”   “是啊。”陆惟冷淡地看着她,“但我至少,还是有一些话语权的。”   女人脸色发白。他们尚风的救命资金其实也是陆沛兴一个人操控的,陆氏底下那么多分公司,陆博容随便将其中一家的股份分了一部分给这个儿子,陆沛兴打着太子爷的名号,轻轻松松就给两边牵了线。   而陆惟,似乎比陆沛兴更受重视!   陆惟见她说不出话的样子,似乎并不想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继续说:“你跟你儿子三番五次找我麻烦,而人的忍耐都有限度,这一次,就已经破了我的限度。我不认识你们,更谈不上什么亲缘关系,你如果还要拿这个说事,那就请你去帝都,当着陆董的面去说吧。”   “现在,可以离开我家了?”   女人有些不服气,但也真怕再闹下去难堪的是自己,故意挺胸昂头地从男生们身边走过。   张单枫路过身边的时候,陆惟忽然问了句:“那照片你给的吧。”   张单枫立刻就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照片。陆惟的语气明明很平静,可就是让人感到有点凉,张单枫没敢说话。   陆惟大方地笑了声:“算了。不过,你们以后如果还来我家,或是还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我也会用点手段的。”   二人出门的时候,唐姨还在身后“呸”了一声,没给好脸色。但是转头看向一帮大小伙子,就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是小惟同学们吧,吃了吗?”   众人拘束:“吃了吃了。”   “再做点吧。”   “不用不用。”   陆惟笑问:“安回吃了吗?”   “哎呀,吃是吃了。”唐姨一拍脑袋,“不行我得看看他去,这孩子肯定吓得不轻。”随即在大家好奇的视线里进了尽头的一间房。   随后除了郁启非以外的七道目光,同时转向霸总之风残存的陆惟。   朱玉凌弱弱发问:“这个,惟惟,你家到底干啥的呀。”   虽然全程没听懂但感觉就是很六啊!拜张单枫之前就经常跑来高三十班感恩戴德所赐,大家也知道陆惟家有公司算是个低调富二代,但今日一见总感觉比想象中的牛逼多了。   陆惟避开了这个话题:“啥都干,没什么好说的。”   陆惟说的“啥都干”意思是陆氏的生意涉及方方面面,但是一帮热血少年顿时不知道联想到了哪去,目光中隐隐含着激动:“那你刚才说的手段……?”   陆惟:“哦,报警啊,擅闯民宅本来就是违法行为。”   众人:“……”   突然间弥漫的三好学生气质是怎么回事!   男生们过来主要是听说陆惟家有麻烦,还以为是那种被无数大汉围堵家门的场面,纷纷过来帮忙,结果除了装逼全无用武之处。   他们知道陆惟家有个怕生的小孩后,就没久留,回去续场子。   陆惟等人都走了,发了条消息问陆博容身边的钱助理,总算搞明白了怎么回事,随后他又让钱助理帮他找找张氏的新项目的资料。   他跟女人说的话不完全是恐吓,他是真的觉得张家那个项目还不错,只是原本也没打算去分一杯羹,现在被这么一闹,他倒是真有这个打算了。   第二天,钱助理就把资料给他发过来了,当然,找来的只是一些相关领域的数据。钱助理还旁敲侧击地问陆惟需不需要更深的东西,陆惟刚开始没听懂,后来才意识到这是在问需不需要收买张氏的机密。   陆惟反问:“就算我看得上,你们陆氏看得上吗?”   钱助理微微愣了一下,笑道:“说的也是。”   他们的团队可比张家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钱助理:“你是想做一个类似的项目吧?陆董说如果你想做,他会全力支持,但他也仅仅提供支持、指导和授权,陆董希望你能尝试独立完成一个项目。”   “醒醒。”陆惟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些讽意,“我是高三不是大三,什么也不懂,更不是什么时间管理大师。”   “等你高考结束后再启动项目也不晚。”钱助理说,“陆董很信任你的学习能力,认为你不比大学已经毕业的学生差。对了,这半年内,我不会再因为公事而联系你,只会定期过问小安回的情况。”   陆博容总算做了点像人的事。陆惟想。   开学过后,十班收到的第一个惊天消息,就是班主任换了。   高三中间换班主任还是史无前例,导致郭颂都亲自出动,打算跟大家解释一下。   结果兴奋的欢呼差点把教室顶掀了。   郭颂心说幸好曹凝是请假了,不然绝对得心梗。   “你们曹老师因身体原因,带不动高三班,所以以后只作为科任老师给你们上课。”郭颂宣布,“接下来的半年,由你们的语文老师冯老师做你们的班主任。”   那欢呼又小了点,都以为曹凝真是身体出啥毛病了,他们还不至于在这一点上也幸灾乐祸。   结果过了几天就发现曹凝穿高跟鞋走得健步如飞,上课砸粉笔头的力道丝毫不弱,骂人时的气势丝毫不减,整个人看不出一点有毛病的地方。感情说身体原因那都是漂亮话。   与此同时,整个高三教学楼都透着一股紧张的气息,连后排几位咸鱼都深受影响。   年级第一学霸陆惟都在不停刷题,他们还有什么资格浪!   如此坚持了大半个月,他们发现自制力专家真不是谁都能做的。   “据我观察,想要跟上大神的节奏,基本有两条模仿路线。”朱玉凌举着一本朴朴素素的作业本,里面的内容却全是计划,但是也没见他按照哪个计划实行过。   “第一,学陆惟,他上课基本不听全部用来刷题,除了语文要用掉两节课,其余基本一节课就是一套单科的卷子,偶尔还搞搞竞赛题,当然这个我们就不想了。”   瞿进霄忍不住:“那你废什么话,下一个。”   朱玉凌:“那就学郁启非,他上课听了,课间做他不擅长的大题,午休做一套真题,一星期正好把六科轮完一遍,周末再做数学和理综,晚上的时间用来跟学神请教,怎么样?”   瞿进霄看着他,他也看着瞿进霄。   这一刻,两人看懂了彼此的眼神。   朱玉凌:“要不……”   瞿进霄:“还是算了。”   朱玉凌伸出双手:“霄儿,答应我,报蓝翔好吗?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入学。”   瞿进霄立刻握紧:“好,让我们成双成对,看着学神形单影只地进入冰冷的B大。”   陆惟在他们戏精的时候又做完了一道题,抽空抬头:“你们好gay。”   周围忽然静默了片刻。   瞿进霄一脸诡异:“他是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的!”   开学后的一个月内,学校又是讲座,又是誓师大会,生怕学生们意识不到时间紧张一般。   陆惟再次被赶鸭子上架,在誓师大会上演讲,郭颂生怕陆惟一张口说出“也不用怎么学随便看看书就行了”的拽言拽语,直接给他提供了一份演讲稿,让他必须照着念。   陆惟念到“我在课本上记了密密麻麻的笔记”的时候,十班差点笑疯了。   众十班所周知,陆惟根本没有课本,背语文的时候都是借郁启非的用。   誓师大会看着隆重,其实也只占用了两节课的时间,顶多能让同学们从枯燥的试卷里短暂的走出来。   郭颂在大会的最后通知植树节当天有成人礼及植树活动,要放假一整天的时候,众人才真正沸腾。   已经下台回归班级的陆惟摇摇头:“天真,植树节是周日。”   十班沸腾的声音一卡,泪流满面了。似乎其他班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又开始抱怨学校活动占用他们难得的周末。   “想开点想开点,就当集体聚会了呗。”朱玉凌说,“既然是周日,植完树应该可以自由活动吧,约饭不?”   瞿进霄兴致缺缺:“还约,干完活不得累死,我觉得这活动非常没必要我宁愿……”   陆惟:“约,我请客。”   瞿进霄抬眼:“咦,你怎么这么主动了。”   “我家非非生日。” 第35章 01 Kinderszenen Scenes of ch   大家哭着嚎着祭奠周末的时候,也不妨碍植树节那天兴致勃勃。   裕华自从十年前翻修扩建后,多出了一大片空地,于是就有了高三学生种树这么一个活动。   种的树一来可以留作毕业纪念,二来可以写上高考志愿,反正挺有形式感的。   上午办完成人礼,家长们纷纷离开,同学们则上了大巴。   这么多年过去,学校里的地早就被种完了,所以新一届的学生都得去市郊大学城附近种树。   郁启非正在例行交通工具上犯困的时候,感觉腿上多了两根手指,一步步“走”过来。   他看也不看地抓住手指撇下去,但没过一会儿,那手指又来了。   郁启非睁开一只眼睛。   陆惟压低了声音:“想要成人礼吗?”   郁启非其实非常想要,但有点烦他这个时候的打扰,嘴上说:“不想,我又不是刚满十八。”   事实上到今天,他正好十九了,两人早就错过了彼此的真正的成人礼。   陆惟把手收了回去,不再骚扰他了。郁启非反而心又痒了起来,脑补陆惟会给他什么礼物,连那弄得他大腿有些痒的手指都有点想念。   不过刚说完的话,他是不会打自己脸的,只能这么抓心挠肺地挺着。   种树是两人一组,女生那边可以三四个人一组,陆惟领了工具,挑好树苗回来,分给郁启非一把铲子。   现场指导的老师是隔壁农业大学里请来的,正对着扩音器教他们怎么种。   陆惟笑着看对面的人:“少爷,玩过泥巴吗?”   郁启非一铲子把土撅到了他腿上:“你又损我。”   陆惟不在意地抖抖裤腿和靴子:“没损,是真想知道像你这样从小握琴的手,会不会也玩过泥巴。”   “当然有。”郁启非说得底气不足,“我帮我妈种过花。”   事实上郁启非顶多是拿着小铲子填填土、撒撒种子,浇浇水。   陆惟轻轻一笑,声音有些低沉,让人耳根酥痒起来:“初中还是太晚了。”   “嗯?”   “我应当幼儿园的时候认识你。”   郁启非有被撩到,低下头若无其事地铲土,陆惟在一片喧哗中,听见他轻微的声音:“是有点可惜。”   两个人分工得当,算是第一批把树种完的。洗完手后,陆惟找老师要了两个红丝带穿着的木制吊牌。   吊牌要写上种植者的名字和高考愿望。   木制的吊牌没法用碳素笔写,所以现场志愿者小桌上还摆了雕刻工具和毛笔墨水。   陆惟提笔潇洒地写了个名字,等前面晾干,才翻过来许愿。   拿木刀刻字的郁启非比他快一步,探头过来一瞧,陆惟竟然没有写“B大”或是“状元”之类的,而是写了个“小”字。   郁启非问:“不写高考志愿吗?”   陆惟:“这个树是不是用来祈福的?”   “是。”   “那不就得了。”陆惟说,“十拿九稳进B大的事,我多此一举做什么。”   刚好他最后一个字写完,凑了个“小非平安”。   郁启非微微一愣,陆惟还以为他是没想到,谁知郁启非把自己的牌子翻过来。   刻着“陆惟平安”。   他们都不许有关爱的愿望,因为那是正在努力刻入骨血的东西,不需要去期盼,而是要去做到。   他们种的树在比较临湖的地方,几乎就是最边缘处了,本来是想方便说话的。在树上系好牌子的时候,陆惟忽然亲上了郁启非的嘴唇。   树干成为了最好的挡板,头顶两只牌子被风吹得撞到一起,响声清脆。   郁启非的手紧张地握成了拳,总觉得被人看到了,但是又没推开,双手贴着裤腿,像个罚站的小学生。   大概有一分钟,陆惟才分开,郁启非连忙抬手,擦了下嘴角溢出来的口水。   太……太刺激了。大庭广众之下。   校车返校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伙伴们兴致不减,一窝蜂地涌进了陆惟预定好的饭店包厢。   但谁也没想到在这还能遇见今天请了假的汪戚。   汪戚也没想到自己因为跟班里人不和,特地找了借口不去参加植树,却还是遇到了最不想遇见的人。   他旁边是个陌生面孔,大概看出了几双眼睛碰撞出的火花,问道:“同学啊?要不要一起?”   刚集体活动完的男生们还穿着校服,很是好辨认。   旁边汪戚拽了拽他:“走了,换个地方。”   陌生面孔知道这是关系不好的意思了,他跟汪戚关系没那么好,也是个傲性子,不满于自己要为别人让路,于是直截了当地说:“这有什么好换的,就算有过节,也是人家躲,你躲什么。”   汪戚心想这人真是找死,但嘴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引导:“什么躲不躲的,突然对这家店不感兴趣了而已。”   “店里进了苍蝇,把苍蝇赶出去不就行了。”那人毫不客气地说,接着就要叫服务员的样子。   瞿进霄顿时怒了,握着拳头上前了一步,被陆惟拦了一下。   陌生面孔夸张地“呦呵”了一声:“你还想打架啊,来,看这,你打得起赔得起吗?”   汪戚心觉不妙,立刻挪远了点,表达“我们其实不熟”。   瞿进霄喊:“别拦我,老子要揍这个装逼玩意儿。”   他挣扎得还挺厉害,陆惟“哦”了一声,撒开手。   瞿进霄惯性地往前走了几步,懵逼地回头。   朱玉凌笑道:“不是要揍人吗?”   瞿进霄长得高大,还是个体育生,看着挺唬人,但除了闹着玩和还击,还真没主动揍过人心里根本过不去那坎,半晌后讪讪地退回来:“这……突然想起来咱们还穿着校服,万一记过就完了。”   一帮人很不给面子地哄笑。   服务员被这动静惊动,警惕地看着两帮人,汪戚当然不敢真让郁启非被赶出去,适时拦了把同伴:“别闹了。那个yu……陆少,你别介意。”   脱口前及时想起了郁良的警告,汪戚改完口心脏都紧张地跳了起来。   陌生面孔终于意识到汪戚的客气不同寻常,不是汪戚怂,而是这人很可能惹不起,于是也不提什么“赶出去了”,可他面子上也过不去,硬生生非要留在这家店吃饭。   郁启非在陆惟身边低声说:“陆少?”带着点戏谑。   陆惟心想,这人报复得真快。 第36章 02 Kinderszenen Scenes of ch   “草,一种植物。我就说汪戚那孙子这段时间怎么这么老实,惟惟你在他面前已经掉马了?”朱玉凌惊叹中带了一丝幽怨,“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底细呢,怎么能让那个逼抢先!”   陆惟知道,汪戚那孙子态度其实是对着郁启非的,大概为了身边的同伴继续闹下去,才临时拉出陆惟代替。也是这帮男生单纯,根本没注意汪戚说那话时眼睛看着的都还是郁启非。   男生们虽然惊叹,但也没忘了今天这个局是给郁启非开的。   菜才刚上齐,朱玉凌就率先奉上了一手礼物:“启非,成年快乐啊。”   郁启非哭笑不得:“我十九了。”   朱玉凌一愣:“啊?你不是比我小吗?”   “我可没说过。”郁启非起了点开玩笑的心思,“叫哥哥。”   仔细一想,郁启非的确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年龄,他长得嫩,说他十六也有人信,下意识就觉得他比较小了。   这还是陆惟一直把“成人礼物”挂在嘴边,才误以为是十八,否则他们都要猜郁启非十六七岁之类的。   结果问了一圈,在场除了陆惟,居然都比郁启非年纪小,于是众人为他们“以貌取人”付出了罚可乐兑醋一杯的代价。   准备礼物的人不多,有些人接到邀请的时候晚了,一周都在学校里没什么时间,就只有朱玉凌和瞿进霄占了先机网购了礼物。   郁启非出于礼貌都没当面拆,只拆了陆惟的,居然也是一套西装,并且只有一份,没有他的成人礼。   郁启非有些轻微的不爽,但周围都热热闹闹的,他很快将这点不爽抛到了脑后,等到回家的时候才想起来跟陆惟算账。   回去时陆安回已经睡了,两人轻手轻脚地洗漱,陆惟出浴室时,被郁启非堵了个正着。   这人还湿着头发,一身单薄的睡衣,把陆惟逼得连连后退,直到腰身撞到了洗手池。   郁启非微微仰着头,带着点委屈似地质问他:“我的成人礼呢?”   陆惟反问:“你的西装呢?”   郁启非撇了撇嘴:“丢了。”   陆惟笑:“穿上,我们去对面。”   对面那栋房子他们也租下来了,客厅的家具全被腾出来,摆了些陆安回的复健器材,主卧被布置成郁启非的卧室,一副有人住在里面的样子,实际上是便于郁妈妈查房用的。   郁启非察觉到了什么,听话地穿上了,他从高中起的一些正式比赛就开始穿西服,所以并不觉得别扭。   倒是陆惟的西装他是第一次见——陆惟也穿上了郁启非送的那套。   男生平日就散发着成熟的气息,西装在他身上毫无违和感,并不显得大人的衣服套在了孩子身上。   郁启非听到自己无意识地吞咽了一声,并从这个动作中回神。   陆惟没有取笑,而是拉着他的手去了对面,一进房间,两人就缠到了一起。   衣服被揉皱了,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郁启非被解开了一颗扣子,他们亲吻得热烈,有些上头,郁启非心里忽然就涌出一股不管不顾的想法,心道:反正我早就成年了。   这个想法一出,他短暂地惊了一下,因为不久之前,他还是那个对待突如其来的亲近本能躲避的人,但这么几个月,他似乎已经完完全全习惯了陆惟这个人。   这份惊讶也只是转瞬即逝,淹没在翻涌而来的爱慕中。   他伸出手,也想去解陆惟的扣子,然而陆惟压他压得太紧,叫他的手没有施展的空间。   陆惟似乎很喜欢这样压着他,平时睡在一张床上时,他也总是被半压着,有时他醒得早一些,就能清晰地感到陆惟某处的轮廓。他会情不自禁地幻想蹭一蹭会是什么感觉,想到自己也有了反应,但是从来没敢付诸实际过。   现在陆惟主动蹭过来,那一瞬的刺激感叫他浑身发麻。   郁启非终于明白为什么礼物是西装了,不是陆惟照搬他的想法,而是早有预谋。   当那只手越过松散的腰带,突破防线时,陆惟轻声在他耳边问:“这个成人礼如何?”   郁启非说不出羞耻的话,只是抱住他的脖子,表示自己可以。   ……   陆惟并没有做到最后,第二天郁启非顶着显然没有休息好的眼带洗漱时,故意无视了在家走来走去的另外一人。   陆惟把弄脏的床单塞进洗衣机里,唐姨平时不打扫这个房子,等晚上回来的时候洗一下,神不知鬼不觉。   他返回卧室提醒郁启非快迟到了时,郁启非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擦过,显然还在生气。   陆惟趁他穿鞋的时候把腿搭了上去,一下子把人勾进了怀里,紧接着又开始上手。   郁启非被骚扰得一只鞋穿了半天都没穿上。   “小非同志,你不能因为光用手满足不了你,就不理我了。”陆惟威逼利诱,“你想想看,起码现在还有双手呢。”   郁启非果然被说得面红耳赤:“滚。”   陆惟依旧牢牢箍着他,笑着说:“别啊,再给我一次措辞的机会,其实是我答应了你妈妈毕业前不开车。”   郁启非噎了一下,心想这人怎么又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做“正人君子”,且这位“君子”虽然没把车开到最后,但起码也是开了一程的吧。   “要迟到了。”郁启非说。   陆惟这才放开他,蹲下身去主动替他穿鞋。   郁启非这时已经万事俱备,先一步开了门,他对着回客厅取书包的陆惟说:“玩具车也是车,所以你还是等着毕业,再对我动手动脚吧。”   说着就飞快地跑下了楼,陆惟“哎”了一声,套上鞋去追,慌忙中差点忘了关门。   男生们踩着石子路,奔跑过楼下的公共庭院,这样载着笑声的追逐吸引了路边狗子的注意,一阵高声吠叫,狗主人费力地拽住绳子,仍被往前拖了几步。   季节在这片小道上留下痕迹。   长得不是很茂盛的樱花落得倒是干脆,某个早上人少的点儿,两人推着陆安回出来遛弯的时候,才蓦然发现少了一片粉红色。   再过些日子阳光已经有了火辣的劲头,就更无心去观察周围有什么变化,只有每天算着成绩过。   倒计时板在这样枯燥平淡的日常里终于撕到了个位数,四模的成绩姗姗来迟地贴在了小黑板上,郁启非稳在了班上的前五,年级前六十。   很难想象几个月前他还是考四百多名的“学惨”——特指“学得很多,成绩很惨”的那类。   陆惟跟郁启非不在一个考点,两个学校以骑车的速度算相隔了二十分钟。   郁爸郁妈一合计,腾出两天时间,一人跟一个,到陆惟家时,就看见陆惟正在忙前忙后地准备高考要用的东西,嘴里一大串叮嘱说相声似地吐出来,好像需要高考的只有郁启非一个人似的。   郁启非还沉浸在“不在一个考点”的打击中,无精打采地点头。   然后陆惟就搭上了他的肩膀:“下午考完别乱走,我会去找你。”   郁妈默默把大门关上了,转头说:“老郁,咱们还是不跟着去了吧。”   郁良下意识地点头。   郁启非出教室时,以为自己应该还要等挺久,他在楼底下等了等跟他一个考点的裴佟,两人相约去找自己学校的认识的老师,听簇拥过来的同学你一句我一句地凭着记忆对答案。   校门口的人山人海迟迟没有退去,他和裴佟在人群里挤着寻找空路,裴佟突然就被叫住了。   郁启非跟他的父母礼节性地打了招呼,便就此告别,他一边在人群里穿梭,一边伸长脖子观望,想找个没什么人又显然的角落里等陆惟。   就在终于挤出人群的下一刻,有人拽住了他。   是陆惟。   他满头大汗,气息都还有点不均匀,神情却是得意的:“怎么样,没骗你吧。”   郁启非诧异的表情维持了很久才回神,周遭人来人往,有人擦着他们的手臂经过。   郁启非把陆惟拉到了角落里,校服袖子被他抖出一截,攥在手里,擦了擦陆惟头上的汗:“你怎么这么快?”   陆惟:“快吗?是你出校门出得晚,不过这样挺好,明天你也晚点。”   郁启非却有些想问到底:“才十分钟,打车了?”   “骑车,这附近堵着呢,打车更慢。”陆惟才不屑编个让人放心的说辞,说出来郁启非才好心疼他。   郁启非看了看他,认真地说:“那我们公平一点,明天我去找你吧,但是我没有那么快,你得多等等我。”   陆惟笑:“行。”   郁家爸妈亲自来接人,事实上他们也在郁启非的考点附近守了一整天,只是没有像其他心切的家长那样顶着骄阳,但也绝对不舒服。   路上比想象中的还要堵,郁启非实在无聊,又不敢当着父母面跟陆惟亲亲我我,只能看班级里的消息。   正好有人上传了一段视频,下面转眼就刷了一排的“震惊脸”。   郁启非点开一看,视频里竟然是一段采访。   不露脸的自媒体记者举着话筒:“十中考点的第一个人出来了,哎呀冲得挺快,我们来采访一下他……同学你好,你出来的这么早,是提前交卷了吧?”   提前交卷的人会被单独拉到一个教室里,其他考场大概都还在收卷的流程中,但是提前交卷的人已经可以出来了。   镜头里的人点点头:“是。”   记者:“是不是考得很有信心,想快点与家人分享喜悦啊?”   镜头里的陆惟不知想到什么,失笑道:“也算是吧。”   记者还想再问,可是陆惟已经先一步说了话:“不好意思我要去别的考场接我对象,先走一步。”   话没说完的时候,人就已经消失在了镜头里。摄影师反应过来,给了他一个特写的背影,记者熟练地接上几句善意调侃。   群里已经疯了。   “震惊!陆惟什么时候有的对象!”不明情况的同学吃瓜的心全部化为呐喊。   “靠靠靠不会吧我有个朋友还打算高考完就跟陆惟表白呢。”   “无中生友?”   “别了吧,表白有啥用,考得上B大?上了大学还不是得分开。”   “太奇怪了,我觉得陆惟不像是谈了恋爱的样子啊,他不是天天跟郁启非一起玩。”   郁启非觉得这太是时候了,于是手指游刃有余地在二十六键上一敲。   郁启非:就是我。   班级群集体沉默了一下,又集体爆发出一个问号。 第37章 03 Kinderszenen Scenes of ch   十班同学的第一反应,是郁启非在接梗开玩笑,所以最初的问号,主要是表达对“郁启非竟然也变得这么幽默了”的惊叹。   还有人调侃。   “可以可以我可以磕。”   “哈哈哈我差点就信了。”   “郁启非是被魂穿了,还是手机被盗了……”   陆惟:“是真的,我对象,郁启非。”   群里:……   “我傻了!!”   “我凑真的?真的??”   “不是,你俩怎么回事,感情你俩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搞基但是我们都不知道?”   朱玉凌:“嘿嘿,我知道。”   裴佟:“本证婚人在此。”   瞿进霄:“呸,自封无效。”   两间宿舍的知情人同时站出来,大家才知道感情这还算不上秘密。   有同学好奇:“你们好强,不怕以后出柜难吗?”   陆惟回复道:“你说得对,我应该尽早出柜。”   同学:“?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哥们别冲动。”   车里,陆惟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坐直:“叔叔阿姨。”   看到群消息的郁启非慌张地抬起头,以为陆惟真就要一鼓作气。   唯一不知情的郁爸手里掌握着方向盘,此时已经离开最堵的那段路,速度不低。   郁启非眼前几乎跳出来一个巨大的“危”字。   “我跟启非……”   郁启非立刻伸手想堵他的嘴。   只听陆惟说:“今晚想回你们那住,好好陪陪你们。”   那手一时没刹住,清脆地拍在陆惟脸上,像是打了他一巴掌似的。   郁启非:“……”   郁妈妈笑着说:“当然好啊,你们东西都不用拿,家里什么都有。”   陆惟把郁启非的手扒下来,在他手心里写字:“谢谢阿姨。”   手心里的字也成了型,写着:“家暴。   郁启非当即付诸行动,在他手上重重拍了一下。   郁启非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他不在的时候,保姆阿姨不会随便动他的东西,只是会不定时地通风拖地擦灰晒晒被子,书桌上乱糟糟的辅导书却还在那摆着。   陆惟陪他一起把不要了的书整理出来,一本本挪到门外。   书柜里也有不少试卷,郁启非仗着书柜大,这里塞一点那里塞一点,许多卷子他都舍不得丢。   不过陆惟竟然也发现了一本基本没怎么做的习题,这可这是罕见,郁启非可是逢题必做的。仔细一瞧,好像隔壁不远处还放了一套一模一样的习题,这才打消了疑惑。   应该是不小心买重复了,所以闲置了一本吧。   突然,习题册里掉出半截草稿纸,陆惟本来只是随意地捡起来,但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发现那似乎是从某个日记本上撕下来的。   陆惟朝着郁启非抖了抖那纸:“这是什么,是不是不小心夹进去了?还要吗?   郁启非背对着他整理书桌,无知无觉:“嗯?什么东西?”   “纸。”陆惟对着上面念了一句,“某个深秋,阳光静谧午后,礼品盒……”   郁启非蓦地反应过来,飞快地将那纸夺了过来,胡乱塞进上衣口袋里。   陆惟却已经在那短暂的停顿中扫完了全部字眼,他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合上,这样反复几次才说:“是你写的吗?诗?不对。歌词?”   郁启非有一种脑残时的黑历史作品被人看到的羞耻感,但是陆惟猜得的确没错,他迟疑地解释:“嗯。上课无聊,随便写写……”   “分手的那段时间,你给我……打过电话,是在什么时候打的?”陆惟蹲在地上没起来,让郁启非看不到他的神情。   郁启非故作轻松地说:“养伤的时候呗。”   陆惟轻声说:“你被绑架的时候,给我打了电话,但是我……我没接,对吗?”   郁启非攒在嘴边准备圆出来的说辞,被这一句话尽数堵了回去。   ——某个深秋,阳光静谧午后。   礼品盒还在手,消息读过,忘了往何处走。   铃声催促人们匆匆行过,我背过头,假装风景很温柔。   ——后来也有,某些害怕时候。   不小心拨出的,却未接通,没来得及失落。   幻想曾守护着我的英雄,他会不会,救我于水火之中。   ……   陆惟太聪明了,简短的几句歌词,就能窥出那么多的信息。写下这些话的时候,郁启非其实都还没复学,更别提“上课”。   他因为养伤闲得无聊,于是捡起书本,偶尔做做一时兴起买来的习题册做点题,错误率极高。   他手废了后,在父母面前一直装得冷淡不在意,关上房间门就总是自个儿委屈。   那天对着一整面看不懂的题,委屈感攀升,又情不自禁地想起陆惟。想起他曾经给自己讲题,想起他说的“分手”,想起那通没有接通的电话。于是疯狂走神的郁启非就着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旋律,在日记本上写了几段词。   写完以后又立刻撕下来,却又没舍得放进垃圾桶,因为他忽然感觉,自己对着一张纸倾吐了心事,那一刹那似乎好受了一点。他把撕下来的纸随手塞进题册里,就埋进了书柜,重新买了本一模一样的习题。   陆惟抬起头,眼眶有些泛红,但是没哭,他朝着郁启非伸出手,努力镇定:“我再看看。”   郁启非迟疑。   陆惟:“还想听。我一直没敢问,你那段日子,有没有怪过我?”   郁启非默了一下,把揉得皱皱巴巴的纸重新递给了他。   陆惟要接的时候,郁启非故意往回收了收力:“没有,我只是难过。我那天……”   纸还是被陆惟抽了过去,郁启非继续说:“我那天,对着大走廊的窗户,看了好久的风景。”   周遭人来人往,他怕被人看到眼泪,就原地站了许久。窗外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只有学生们匆忙赶着去教室的身影,没人顾得上抬头望一眼上方那个悄悄掩饰的人。   后来周围的人都跑光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动。   他还没有跟老师销假,不用去学校,他的司机大概刚刚掉头汇入反方向的车流,不想再麻烦对方,他名义上的宿舍连床都没有铺,他没这个力气。   他……是来找陆惟的,但是陆惟不要他了。   ……   陆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后面抱住了他,轻轻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手臂却锁得很紧:“然后呢?”   郁启非微微往后靠着,好让自己喘气顺一点。   他没有让陆惟松手,因为这样很有安全感。   “我回去以后,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课,一开始完全偶遇不到你,我猜那段时间你应该还在请假。后来开始会遇见了。”   “我没见到过你。”陆惟说。   “我躲起来了。”郁启非笑笑说,“其实总共也没多长时间,我回学校也就那么一两个月就又要转学了,你遇不到我是正常的。”   “再然后就是被绑架……我也,没想给你打电话。手机有连按激发快捷SOS自动拨号的功能,我误触了,但是下一秒手机就掉了,我被人推上了车。就算接通,我也没法告诉你我的处境。”   陆惟嘴皮子颤抖:“不一样……如果我接了,至少会意识到不对劲,或许……”   “一样的。”郁启非摸了摸他的头,“绑匪在绑我上车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打电话跟我爸要钱了。就算那通电话接通了,你去报了警,能查到我情况的时候,大概跟我爸接到消息的时候也差不了多久。”   陆惟才不信他现在的轻描淡写:“那你那天真心话,为什么特地问我手机换没换号?”   都迷糊成那样了,还想着这事,怎么可能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郁启非垂眼望着地上的木纹,好半天才说:“只是想知道而已。”   他不怪陆惟没接,只是容易胡思乱想,想陆惟是不是已经讨厌他到了不愿意接电话的地步了。   所以后来他甚至没敢再拨一次回去,否则他或许就会听到“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对了,我妈知道我俩的事,就是在那个时候。”郁启非艰难地抬起了头,没看到陆惟的脸,反而把白皙的脖子送到了陆惟面前。   陆惟本能似地,顺着他血管的纹路舔了舔,把郁启非激得一阵战栗,后面的话都忘了。   陆惟替他说:“警察肯定要查你的手机,查到了那通电话是吗?”   郁启非点点头。   “我不想让他们联系你,就说了你是我前男友。”   当时郁良也在另一处做笔录,没有听到这段出柜的话。而郁妈妈其实刚开始也接受不了,但考虑到郁启非的状态不好,而且两人都已经分手了,选择了保密。   她花了充足的时间做功课、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她知道就算分手,郁启非下一个喜欢的肯定依然是男性,所以再度见到陆惟时,她并没有太过排斥。   难得陆惟沉默得比郁启非还久,郁启非觉得是时候转移话题了,反手戳戳他的额头:“我的心路历程都说了,你的呢?跟我分手以后你怎么样?”   “实话?”   “实话。”   陆惟就不客气了:“觉得你有点讨厌。”   郁启非嘴角微微一抽,面无表情地去扒他的手:“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陆惟微微松了手,让郁启非感到自己有机可乘的时候,又迅速把他勒回怀里:“都分手了,还让我时不时惦记一下。”   他声音又沉又温柔,还有点像撒娇:“真烦啊。” 第38章 04 Kinderszenen Scenes of ch   毕业比想象中的还要忙碌,幻想中的睡几天大觉根本不存在。   除了学校那点拍毕业照的事,郁启非还得见各种亲戚。   陆惟则先回家照顾陆安回顺便应付陆博容的召唤去了,郁启非跟他形影不离久了,还有些不习惯。   路上郁启非接到了陆惟的电话,后者说:“我已经到了,你一眼就能看见我。”   结果到了餐厅,郁启非愣是没看见人。   本来也没想过第一眼就能看见陆惟的,可是他被那通电话勾起了期待,现在这人又食言,郁启非心里有点不高兴。   他想要发微信控诉一下陆惟,又觉得这样太像小孩行为,于是翻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熊猫人表情包发过去。   就在这时,旁边的“熊猫人”突然将手里的气球分给了他。   郁启非下意识地道谢,随后就看见“熊猫人”缓缓摘下了玩偶头套,露出一张陆惟的脸。   陆惟:“你怎么认出来的?”   郁启非:“?”   他看看自己手机屏幕上明显的熊猫表情包,再看看穿着玩偶服的陆惟,默默认下了这个误会。   “哪来的衣服?”   “这家店里的,刚买来没多久还没人用过,我借来玩玩。”陆惟张开怀抱,“抱抱你的熊猫宝宝吗?”   郁启非有些哭笑不得地抱上去:“是熊猫爸爸吧。”   陆惟应了一声:“哎!”   郁启非骂了句:“滚,别占我便宜。”   谢师宴请了所有科任老师,裴佟出于礼貌,也给曹凝发了邀请函,但是她没来。   这一天难得放纵,可以光明正大地喝酒,陆惟和郁启非被追着问估分的分数,老师都好奇地参与进来。   陆惟:“没估。”   朱玉凌一脸不信:“不是吧,你都不关心一下自己能不能考上……”   他顿了顿,说“大学”不太对,说“B大”好像也不太对。   于是朱玉凌说:“考上省状元?”   陆惟故作疑惑:“还用关心?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朱玉凌深受刺激:“靠!太嚣张了,你要是打脸怎么说?”   陆惟笑眯眯的,继续气人:“打就打吧,打脸也比你们分数高。”   朱玉凌:“啊啊啊不行好生气,兄弟们给我灌他!!!”   直到陆惟晕晕乎乎趴倒在桌子上,将满脸酡红埋进胳膊里,大家才心满意足地转换目标。   郁启非把椅子挪到最近,戳了戳陆惟,陆惟还没彻底醉倒,转过头看着他笑,顺便把他的手指拉在手里玩。   郁启非:“难受吗?想吐吗?”   陆惟摇了摇头。   郁启非:“那你还能吃东西吗?”   陆惟:“能。”   说着“能”,人却没动,就这么盯着郁启非。   郁启非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他打着什么算盘,一时都有些怀疑陆惟是装醉了。   但他还是在桌子上夹了块肉,送到陆惟嘴边。   他大概是第一次喂人吃东西,姿势很别扭,对面的女同学还善意地“呦——”了一声,更是让他差点手抖,幸好陆惟舌头一勾,把肉卷了进去,然后光明正大地指挥:“想吃蟹肉。”   郁启非随便掰了个蟹钳,他被人盯着挺尴尬的,一个走神就直接塞进了陆惟嘴里,忘了把肉挑出来。   陆惟竟然“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听得郁启非都替他牙疼,最后大概是嚼不动,把最大的壳吐出来,其余草草地一吞,郁启非又觉得有点卡嗓子。   陆惟有点不高兴:“这个蟹肉……好硬。”   郁启非这才感受到他是真的醉了。   下午三点,同学已经少了一半,老师自然都提前回去了,剩下的人多半只是边闲聊边醒酒。   裴佟昏昏沉沉地问:“你们打电话了吗?”   “还没,不想回家,而且我爸妈今天也接不了我”朱玉凌有些不舍得走,“加场吗?”   瞿进霄扶着头,指指半醒不醒的陆惟:“你看他这是能加场的样子吗?”   朱玉凌灵机一动:“那要不咱们把陆惟送回去,顺便去他家玩玩?”   裴佟当即一拍桌子:“可!我,我也,回不了家,那就去陆惟家。”   瞿进霄比他俩稍微清醒一点,想到陆惟家的弟弟,正想问一下,就看到郁启非一脸为难的神色:“怎么了?”   郁启非:“今天答应过我爸妈……回我家吃饭的。”   朱玉凌遗憾地“啊”了一声。   大家都不说,但是都知道,过不了几天,陆惟就要回帝都去了。   其他人还能趁着暑假多聚一聚,甚至组团旅游去,可陆惟连旅游的时间都抽不出来,下一次再见,大概就是填志愿的时候匆匆一会面了。   郁启非又说:“你们不介意的话,去我家也可以的。”   几人对视一眼,瞿进霄试探地说:“会不会太打扰了?”   郁启非莫名:“你们去陆惟家都不怕打扰,怎么跟我还客气上了。”   瞿进霄:“这……主要是陆惟家没家长跟着住。”   郁启非笑道:“放心,我爸妈很好说话的,而且他们忙,也不会回来得太早。”   三人瞬间脑补出了一对起早贪黑的夫妻乘着夜色回家的画面,顿时就更不好意思去麻烦人家了。可是郁启非主动提出来,他们又担心拒绝了会打击郁启非,于是都若无其事地说:“那好啊,咱们回去high!”   三个大男生私底下一合计,决定带点食品去郁启非家,正好旁边就有个生鲜超市。   瞿进霄提了一盒牛奶:“这个可以给叔叔阿姨补补身体。”   裴佟晃晃悠悠地说:“那我是不是买点麦片藕粉什么的?”   朱玉凌:“还不如买点水果实际,反正我买水果了。”   裴佟:“那我买只鸡,噢,再称条鱼吧。”   三人离开超市时,郁启非正好背着陆惟出来,两方一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惊奇。   瞿进霄:“没想到啊,陆惟应该挺重的吧。”   郁启非能把陆惟背起来不算什么,但是背着个人看起来是挺轻松就有点什么了,毕竟在三人眼中郁启非还挺文弱的。   “还好。”郁启非目光转到他们手上,“你们……买菜做什么?”   裴佟:“晚,晚上吃啊。”   郁启非:“好吧……也行。”正好阿姨不用出去买大菜了。   郁启非把他们三个送上叫好的车,才背着陆惟回了保镖大哥的速腾上。   另外三人以为速腾也是郁启非打的车。   陆惟在发动机轻微的嗡鸣声中醒来,他借着昏劲儿睡了一觉,醒来后就清醒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头疼。   看了会儿窗外,他认出了这是去郁启非家的路。   “回家?”   “嗯。”郁启非应了声,故意没告诉陆惟还有三个人来。   果然一下车离开保镖大哥的视线,陆惟就开始装醉动手动脚,他黏黏腻腻地把脑袋贴在郁启非肩膀上,低声问:“非非,成人礼你想兑现吗?”   郁启非:“我不记得我有预存这个东西。”   “我存了,兑现吧兑现吧,就今天。”陆惟悄悄在他耳边说,“我在你屋里藏了点东西。”   藏了东西……   郁启非思维忍不住发散了,差点被自己的想象蒸熟了脸。   幸好一辆车停在了他们身边不远处,朱玉凌与裴佟互相搀扶着下车,瞿进霄手上大包小包的也差点没拿住。   朱玉凌弱弱地举手:“打扰一下……咱们没走错?”   郁启非用指纹解锁了大门,推开栅栏门,漂亮的石子路在众人脚下铺开:“没错,请进。”   这段路还没走完,别墅里就有人看到了窗外的场景,出门迎接。   “回来啦,都喝酒了?小惟怎么喝那么多?上次你跟郁先生喝酒,没发现你酒量不好啊。”保姆蒋姨亲切地碎碎念叨,目光同时转向他们身后的三人,“这是你们同学吧,小非刚才跟我说我还挺惊讶呢,我来这儿做事以后,还是第一次有同学来咱们家,拿的什么东西我帮你们提。”   说着就迎了上去。   郁启非回头一看,三个大小伙子肩挨着肩地并排缩在一起,跟他们隔了很远的距离,面对蒋姨的热情无所适从,想要推拒蒋姨的帮助又实在推不过去,手上一下子就空了,看起来弱小无助又可怜。   蒋姨提着一堆东西,腰杆笔直,健步如飞,边走边疑惑:“怎么还有鱼和鸡?”   郁启非说:“是今晚的菜,我们突然想吃了。”   蒋姨:“行,那我备菜去,酸菜鱼和辣子鸡?”   郁启非:“那您加辣椒的时候手抖一点呗。”   蒋姨笑着朝他眨了下眼。   弱小三人组像是三个杵杖的老人,一步步挪进了门,又开始在玄关抱团。   他们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拜访“贫困同学”的家,竟然拜访到了一栋外面花园就有他们全家面积两倍多的别墅里。   郁启非有些无奈地朝他们招招手:“进吧,真是我家,不用换鞋。”   瞿进霄率先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所以你也是个富二代……”   从小被要求低调的郁启非还有点不好意思承认“富二代”这个高调的名号:“唔,反正家里还是挺富裕的。”   瞿进霄看看他朴素的一身:“那你……”问题太多一时不知道从何问起,瞿进霄就这么卡在了半路。   抱着手臂看戏的陆惟神秘莫测地笑笑:“记得之前在餐馆遇到汪戚,他怂得跟个孙子似的吗?”   朱玉凌小鸡啄米地点头:“记得记得,当然记得,这不‘陆少’的出处吗?”   陆惟:“哦,其实他想喊郁启非来着,但是没敢。”   三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qwq发文时间还是改到22:00吧,最近找了新工作21:30才下班,靠上班时间抽空摸鱼果然还是不太现实呢。 第39章 05 Kinderszenen Scenes of ch   班级群。   朱玉凌:#突然发现自己家境不好的同学是个富二代,我该如何面对#我有一个同学,暂且称他为F,平时十分朴素低调,我们都以为他家里不太富裕,但是就在今天,我不小心去了他家,然后发现他家居然十分有钱。   朱玉凌:F低调到什么程度呢?衣服裤子鞋书包没有一件超过五十,只要在学校就穿校服从来不跟着大家偷偷换私服,会趁淘宝打折的时候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并且从来不乱买不需要的东西。   同学1:什么鬼,魔怔了?   同学2:帖子?怎么没链接啊?   同学3:标题有点意思。   朱玉凌:其实我们私下也怀疑过他是不是家道中落,因为单就某些气质上,还是挺不普通的,但是怕这些猜测伤害他,就没问过。   同学4:直播啊?   朱玉凌:补充一下,之前一起吃过饭,另一位朋友有时候会请客,请客时吃好的,AA的时候吃普通的,我们一直以为是照顾F,现在才知道,其实是照顾我们这些真穷比。   同学3:我怎么感觉……   同学5:什么情况啊,凌子是在搬帖子吗,有点看不懂。   同学2:凌子你先解释下呗。   同学6:哇这剧情精彩,我怀疑是朱玉凌自己编的。   正在敲打键盘的朱玉凌“呵”地一笑,暗道“你太天真”,继续码字。   朱玉凌:今天本来是班级的聚会,聚完我们几个关系好的觉得没聚够,打算找个地方小聚,阴差阳错就去了F家,去之前还有点担心房子会不会不够大经不起我们几个造。到那以后才知道担心得多余了。   同学3:班级聚会……   同学6:我就说肯定是朱玉凌在这讲故事呢。   朱玉凌:四层三排大别墅!!千坪花园带泳池!![图片.JPG]   同学1:卧槽!!   同学2:卧槽!!   ……   同学6:等等等等所以是真的?拍的这么随便,看起来不像是网上搬的图啊。   同学7:网上也不是没有富二代随手炫富……   朱玉凌:虽然我跟我其他真穷比朋友有点腿软,但还是打算振作起来,去参观下二十万一把的小提琴。   同学1:等等小提琴,F同学是不是掉马了。   同学3:不是早就掉马了?F=非。   同学3撤回了一条消息。   同学4:靠,我以为F是富的意思……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同学2:他们几个在玩呢吧?   朱玉凌:[照片.JPG]   所有在线同学:!!!!   同学7:卧槽卧槽打脸打得太快了。   同学2:卧槽卧槽说不出话。   同学8:所以,是真的??照片里那个人真是咱们认识的那个?   同学9:靠朱玉凌你出来解释一下。   朱玉凌:真的,汪戚可以作证。   同学8:??   同学9:??   汪戚:……   朱玉凌:@汪戚其实我就是想知道一下郁启非到底有钱到什么程度,他自己不好意思炫,你知道吗?   朱玉凌:@汪戚哎呀别装死啊分享一下嘛。   朱玉凌:@汪戚陆惟说你那天在餐厅……   汪戚:你搜钟城首富。   同学1:……好了不用搜了。   同学2:Amazing……   同学3:我应该是在做梦,对,肯定是今天喝多了出现幻觉。   同学4:你刚才还说你在做梦。   同学3:我一定是在梦里出现了幻觉。   同学5:餐厅怎么了?   朱玉凌:靠靠靠,陆惟在这栋别墅居然有一个专门的房间!!而且还不是那种啥也没有的客房,衣柜里都是满的。   同学6:够了你让我想起了他们出柜那天我吃狗粮吃到撑的痛。   同学7:万物皆可磕大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同学10:啊啊啊真的嘛我磕到了!!!   同学8:所以郁启非跟陆惟其实是门当户对?   同学10:门~裆~互~对~   激动分享八卦分享到酒完全醒了的朱玉凌当场愣住,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华点。   两个门裆……啊呸,家世都差不多的人,该不会还有什么青梅竹马商业联谊之类的渊源吧。   再次回到客厅时,朱玉凌忍不住问出了口:“那个,我就单纯好奇一下,你们是不是父母早就在商场上认识了?”   郁启非摇了下头,陆惟就更直接了:“我妈走了,没爸。”   朱玉凌:“啊,你是个孤儿?”   陆惟:“……”   朱玉凌:“……不是,没有骂你的意思。”   瞿进霄也好奇了:“可是你背后不是还有什么集团吗?张那个谁,名字忘了反正就那个带着妈闹事的孙子不是还被你吓得不轻?”   陆惟:“我,郁氏集团准上门女婿,她惹得起?”   瞿进霄:我就不该问!   “所以郁启非你……是体验生活吗?”裴佟终于问到了这。   这种事情一旦说过第一次,后面就不难出口了,郁启非的语气轻松又坦然:“我之前被绑架过。”   裴佟没想到是这种答案:“啊……对不起。”   郁启非笑笑:“没什么,反正有惊无险平安回来了,我父母担心再发生一次,就不敢让我露富。”   三人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很难想象一个富二代能忍受装穷的生活,还是陆惟告诉他们郁启非以前还上私立学校时,相对其他富二代就很低调节约,暴露身份纯属意外。   朱玉凌有点慌张:“等等,那我刚才……一个激动在班群直播了,不,不会坏事了吧?”   直播?   大家这才看了眼班群,陆惟心里有些哭笑不得。朱玉凌倒也不是随便披露别人的秘密,刚才就问过郁启非:“太神奇了,我能找个地方分享一下你这个事吗?就是‘我隔壁同学居然是富二代’这种的。”   郁启非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答应了。   就是没想到这个“别人”是班群直播,还以为是论坛上匿名的那种。   朱玉凌弱弱地说:“对不起……本来我想开个小号发论坛的,但是又觉得论坛上人更多。”   朱玉凌看着陆惟凝重的表情,已经做好了抱头等待制裁的准备:“然后我看他们都猜出来了,就没忍住发了张照片。”   郁启非笑出来:“没多大事,反正也没露脸。”   朱玉凌拍的照片其实就是一截胳膊加拿着的小提琴,只不过班里的大家都还记得郁启非今天穿的衣服才认出来。   “那……”朱玉凌看着陆惟的脸色,有些不确定。   陆惟缓缓收了斜眼和冷脸:“逗你玩儿呢。”   “我打算上大学以后继续参加比赛了。”郁启非笑笑说,“到时候免不了在很多人面前露脸,藏是藏不住啦。反正我想报的学校跟B大很近,保镖也可以跟着进出校园,我自己也学了不少防身术,现在还是很安全的。”   裴佟调侃:“好我懂了,重点是跟B大很近,有男朋友贴身保护。”   晚上郁家夫妻回来,看到多了三个男孩子,都挺高兴的。大概郁启非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同时有那么多个好朋友,而且还带回家了。   郁妈妈难得破例给他们点了夜宵,留出空间方便几个大男孩聊天告别。   拘谨得简直像模范学生的三人终于把紧绷的肩与背放松下来。   虽然二位的确是很好说话,可一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首富和首富夫人就完全放松不了呢。   陆惟率先举杯——杯里只有饮料,活络气氛:“你们之后都打算去哪儿?”   裴佟:“我想往南走走。”   瞿进霄摊了摊手:“我早定好学校了。”   瞿进霄是体育生,考试都比他们提前,报的是本省的大学。   “如果我侥幸过了一本线,就报个本地的学校,跟霄子近点,如果是二本,那就报个帝都的二本学校,找你们去,进可攻退可守。”朱玉凌一合掌,“我真机智。”   裴佟这时候才真正难过起来:“都要分开了啊。”   瞿进霄:“怕什么,常联系呗。”   陆惟只是笑了笑。   每个刚毕业的人都认为以后可以经常联系,但很多时候分开了就是分开了,原本契合的五个图形会渐渐变成契合别人的形状,再想起高中时的朋友,会担心“他肯定没有空吧”,于是聚会的邀约也不再能轻易说出口,消息也会渐渐稀疏。   情人尚且如此,何况友人。   不过。陆惟握住郁启非悄悄伸过来的手。   这一次,他不会给他们分开的机会。   三天以后,陆惟就踏上了去帝都的路,顺便把郁启非和陆安回也带了回去。   陆安回现在已经能在身边有哥哥的情况下顺利外出了,所以一行人订了头等舱。   候机的时候,陆惟有种“拖家带口”的感觉。   陆博容给陆惟安排了一套单独的房子,陆惟二话不说拒绝了,光明正大地带着弟弟“入赘”郁启非近CBD的大平层。   陆博容倒也没多说什么,第二天就给他指了个师父,让他去分公司报道。   分公司离郁启非家相当之远,陆惟有权怀疑陆博容是故意的。等他发现自己一个刚入公司的小底层,每天竟然要加班到八点的时候,就更加确定了。   但是陆惟还是坚持每天大老远地来回,辛辛苦苦跑了几天,郁启非就开始心疼他,在分公司边上又租了个房。   陆博容这下也没什么辙了。   到帝都的两周以后,陆惟才真正与这位生物学上的父亲碰了一次面,约在分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   比之两年前在陆家别墅的见面,陆惟少了许多敌意,看对面那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普通的陌生人。   陆博容笑着道:“比以前懂事了。”   陆惟一哂,没接他的话。   陆博容喜欢粉饰,越是接话,他刷的漆就越厚,越熏人。   “你总是一副没什么跟我可聊的样子。”陆博容说,“那好吧,那就谈谈正事。我把陆沛兴认回来的时候,给了他分公司的股份,但是还没有给过你。这大半年你表现不错,而且就算看在我们血缘关系的份上,你手里也该有些股份。我想先听听你自己想要多少?”   陆惟嗤笑:“我?我要你手里的全部股份,你给吗?” 第40章 06 Kinderszenen Scenes of ch   陆博容听了这通篡位宣言,竟然也没恼:“你有这个机会,以后可以争取。”   陆惟除了那句带着戏谑的玩笑,看不出丝毫心动,平平淡淡地说:“你拿这个事来问我,肯定是心里早就有个数字,问我岂不是多此一举。”   陆博容笑笑:“说得对,不过我还是想看看你自己有没有数。”   陆惟也没跟他客气:“2%。”   陆博容当即应允:“可以,不过,你得以我的继承人身份拿到这2%。”   所谓的继承人身份,就是要正式把陆惟认回来,开父子关系证明,在整个圈子里公告,这些都在陆惟预料之内,但是面上没表现出来。   他反倒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深思熟虑”一番后,提了点额外要求。   陆博容老人精,一眼就看出来陆惟是早预备好的,但是也没戳穿,毕竟这种谈判的小心机在商场上管用,这些额外要求就算是对他会用这一招的奖励了。   当然,按照陆博容的想法,上户口是最好的,但陆惟八成不会答应,他也不急于这一时。   妥协这种事也讲究循序渐进,他相信只要陆惟每次为利益妥协一点点,最后就会习惯为他妥协。   “我会先在圈子里公布我有个儿子,但是暂时不急着让你露面,今年年底我打算办个晚会,希望到时候你能带着点成绩出现。”陆博容临走前,看着他笑了笑,“你的演技,还得再修修。”   陆惟一下就听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冲着他背影翻了个白眼。   高考成绩在六月底出,陆惟掐着点打开电脑,输入了郁启非的准考证号——他已经倒背如流。   郁启非超常发挥,总分六百一,够着了Y大金融系的分数线。   陆惟查完以后高高兴兴地给郁启非报喜,Y大离B大比较近,也是B大周围唯一一个分数线恰好适合郁启非的学校。   几乎同时,郁启非也发了过来。   飞鸟:710!!!!!   陆惟一愣,随即手掌遮住额头前,低低笑了起来。   这么短的时间肯定只能查一个人的分数,他查了郁启非的,郁启非却查了他的。   飞鸟:啊我们刚好差100分!   飞鸟:TvT一张化学试卷的差距。   旁边的同事接完咖啡回来,发现陆惟在傻笑,不由吓了一跳。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新来的陆惟跟公司CEO有点关系,虽然名义上也是一个普通员工,但是连实习期也没有,部门主管也都刻意关照他,总之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是受了优待的。   这就导致大家都有点不待见这位后门户。   同事就坐在陆惟旁边,根本没见陆惟笑过几次,最多也只是礼节性的笑,还以为这位新同事属于面冷的那一类,结果一下子看到他这副神情,第一反应就是:莫不是才来半个月就要升职了?   同事忍不住好奇,故作随口寒暄:“你这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陆惟心情好,笑着随口回答了他:“我对象。”   “哦?你有对象啊?”同事提起了点兴趣,照他的经验,这话题比较能聊起来,“女朋友?”   陆惟先是顿了一下,以为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基佬”写在了脸上,才让不熟悉的同事都忍不住再确定一下。   随即才反应过来,同事这是问他“结没结婚”的意思。   陆惟笑着说:“不是。”   同事:“天啊所以你是英年早婚?”   陆惟:“是男朋友。”   同事默了,满脸“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表情。等他反应过来,顿时心里大呼一声“不得了”!   同部门突然来了个特权阶级,大家不扒一扒都对不起私底下的员工文化,所以早就把陆惟的身份挨个猜了个遍。   可后来发现,说是总裁的亲戚吧,陆惟跟总裁之间的气氛又不太像,说是总裁朋友儿子吧,又觉得不至于照顾得那么明显,朋友之间帮帮忙,能免试进公司偶尔慰问两句就得了,这副要把人培养接班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但现在,同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不得了的猜测!!   他早就觉得他们那个总裁是男女通吃了!   陆惟还不知道同事脑补了个什么玩意儿,他把查分页面一关,也没亲自查查自己的成绩,抓起钥匙就要走。   同事:“哎等等,你去哪儿?”   陆惟:“翘班。”   当然不可能真的翘班,陆惟出门一转就找部门经理请假去了。   郁启非今天为了查分,没去琴房,而是在家。陆惟没有提前告诉他,本意是想给他个惊喜,回家才发现人不在。   他发了个消息,暂无回音,差点要把“自己回家了”的事发出去,忽然瞥见厨房里的案板上摆了齐齐一排菜,看起来这是不会出去得太久的意思。   陆惟想了想,把自己的鞋藏好,又将屋里和客厅的窗帘拉上,回屋洗澡。   郁启非果然回来得很快,他似乎没注意到客厅有点昏暗,将从超市提回来的大包小包往厨房一码,开始清点有多少种菜,随后他拎出一个案板来,似乎是想切菜。   从未下过厨的郁启非凭着常识认知开始折腾,折腾了没一会儿,脚步声就从他身后传来。   郁启非没回头,直到陆惟从他手里夺过刀,才转头看了一眼。   没看到全貌,陆惟此时正牢牢贴着他,只能看到一片熟悉的侧颜。   “你知道我回来了?”陆惟问。   不然不能这么淡定。   郁启非笑:“拉开鞋柜看了眼,小偷应该不会闲着没事拉窗帘。”   陆惟伸长了手,勾开水龙头,他像教小孩子洗手那样,把着郁启非的手伸到水流下。   “我要洗菜了,今晚吃火锅怎么样。”   “挺好,不过,时间还早,来点前菜吧。”陆惟轻轻说。   郁启非本以为陆惟是为了洗澡才拉的窗帘,他回来时就听到了浴室里轻微的动静,那是陆惟在擦头发的声音。   但直到陆惟在厨房扒了他的裤子,他才忽然明白陆惟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陆惟边扒边催:“成人礼成人礼,今天总是时候了吧?”   他们这个成人礼的兑现很是曲折,起初是在郁家别墅里不方便,后来是顾着陆安回和唐姨在家不方便,再往后两人搬了出来,陆惟却因为陆博容的故意安排一天假都没放过。   郁启非实在不好意思在厨房这种地方脱裤子,牢牢拽着裤腰,搞得陆惟有点委屈:“今天也不行?”   郁启非:“不是……你能不能……出去再扒。”   陆惟心里一喜,面上只是状似平淡地“哦”了一声,两手架在郁启非腋下一提,就把人的双脚提出了厨房的范围。   一条线的里外而已,其实没什么区别,陆惟自己的脚都还踩在厨房里。但他坚定地认为自己算是完成了男朋友的要求,再度对郁启非的裤子不轨。   郁启非有点无奈,但是这次没再拒绝。   夏天本来就穿得少,陆惟扒完裤子,手一抬就顺着郁启非的T恤边缘滑了上去,将衣角高高撩起。   他跟撸猫似地□□了一把,感到怀里的人有一瞬间的颤抖。   窗帘遮蔽了大量的光线,让屋子里处在一种恰到好处的昏暗之中,厨房还亮着灯,他们站在明与昏的交界,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郁启非被捏得有点受不了,忍不住转过身来,他把自己侧着送进陆惟的怀里,开始跟陆惟做同样的事。   他不太好意思,尽管理论上都懂,动作里却还是带着踟躇,可他又有些认真,那神情让陆惟看了,都怀疑自己不是在对他酱酱酿酿,而是在跟他讨论什么学术问题。   虽然,这个事情也的确很学术。   陆惟心想:这么好学,那就多教一点吧。   他那股温柔试探的劲儿忽然转变得有些凶狠,郁启非低低从嗓子里溢出了一声,手不自觉地松开了。   陆惟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亲吻与抚摸势如浪涛般地袭来。   郁启非的大脑开始间接性短路,时常忘了自己此时该干什么,只能本能地扶住陆惟的肩,以免被这浪冲进海里。   “去……”他有些情动,嗓音轻哑,“去房间。”   陆惟对着他的额头亲了一下:“这里不好吗?”   “这是……下一次的。”郁启非说。   陆惟欣然应允,将他整个人托起。   房门没有完全阖上,但是谁也顾不上这么多了,陆惟在床头柜底层摸出了充足的装备。   郁启非在冰凉的触感中想起来,那是陆惟在搬家那天,当着自己的面放进去的。那时陆惟还特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某种宣告,也像是一种邀战。   而现在,他们都赴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对不起,看在我加班到22点错过晚班车又怕耽误时间只能坐在公司楼下花坛边上码字的份上,原谅我的短小吧!!!!如果后面两天不忙的话就试试粗长一点…… 第41章 07 Kinderszenen Scenes of ch   累,这是郁启非醒来以后的第一感受。   睡了一会儿,还是感觉到累,浑身乏力不说,还有些轻微的酸痛。   郁启非一个姿势躺久了不舒服,翻了个身,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便让他体会到了冲动的后遗症真不是闹着玩的。这才刚结束没多久而已,可想而知,过一个晚上那些酸痛感就会变本加厉。   幸好手机就压在枕头底下,他不需要再把自己撑起来去探床头柜。   晚上十点了,原来睡了也没多久。卧室的遮光窗帘尽职尽责,以至于他还以为是白天了。   郁启非发了会儿呆,随即有些小生气地想:净苦了我了,光陆惟爽到了。   其实这股气生得没什么道理,因为他也有那么一点点爽到,别看陆惟走了看似霸道的路线,进去的时候却是很温柔的,被夹疼的时候都没忘帮男朋友照顾一下前面的需求。   但是生气的时候,不需要想那么多,骂他就对了。   郁启非骂人也没什么新鲜词,真生气的时候反而一个脏字都不吐,假生气也无非就是“陆惟你个破烂”“喜欢咬人你果然狗”“狗玩意儿”之类。   他在心里骂了一遍,忽然唤醒了某些记忆……   因为词语贫瘠,这些个骂法他刚才……似乎都当着本尊的面骂过。   “陆惟你这个……破烂东西……”   “你舒服吗?”   “啊……嗯。”   “哦——所以你是想说,你被一个破烂东西弄得这么舒服?”   啊啊啊!   此时的郁启非捂住脸,在手掌底下脸慢慢红了。   陆惟果然在欺负人,他根本就是本能地说话,根本没理清话语里的逻辑,以至于完全被陆惟牵着鼻子走。   “你又咬我,你属狗吗。”   “汪汪——不属狗,但能学。不过我是狗,那你岂不是……”   “闭……嘴。”   “闭不了,我们狗子都是要吐舌头喘气的,还得磨牙……非非,你咬回来呗。”   郁启非当时还不觉得怎么,大概是气氛在那了做什么都顺理成章,反倒事后想起来有点羞耻。   但也没羞耻太久,郁启非就开始数自己身上比较明显的那些痕迹,暗戳戳琢磨:下次要咬回去,先还他十个。   门被人轻轻拧开了,陆惟进来,一眼看见他男朋友光着身子在照镜子,顿时感到鼻子不太争气地躁动了。   郁启非闻声回头,被陆惟顶着一行鼻血的造型戳中了笑点,边颤抖着身体,边给陆惟递纸。   陆惟眼睛倒是没移,“鼻残志坚”地欣赏,嘴上还很不正经:“火锅好了,要不别穿了,就这么吃?”   郁启非拎着自己的睡衣往里钻:“滚。”   火锅买了番茄和红油的汤料,凑了个鸳鸯锅,陆惟把所有菜都切好了,满满当当摆了一桌,连汤都已经是热的。   郁启非看看碗里的蘸料,是他一贯喜欢的,可他忽然又对陆惟的料感了兴趣,把两人的料碗一换。   他们都喜欢辣,但是郁启非托了多年在家吃养生套餐的福,属于喜欢吃却又不太能吃的那一类,而陆惟的料显然比他的多了不少辣椒。   “你确定?”陆惟看了他一眼。   郁启非兴致勃勃:“我想试试别的口味。”   陆惟:“试试可以,但你现在试,后面可能会遭罪。”   郁启非顿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又卑微地把料碗换过来了。   陆惟乐了半天,恰好锅里的汤又开了,他涮了一片肉,在自己料碗里蘸了蘸,递到郁启非那边:“不过你可以只尝一口。”   屋里开着空调,驱散了火锅蒸汽带来的热意。陆惟好男友模式一开,几乎不用郁启非伸手去捞,想要的全部送到他碗里。吃完也不必他来收,陆惟把他放到沙发上,狠狠亲了一下,然后便去收拾残局。   郁启非爽快地喟叹一声,特想把这样舒服的日子复制粘贴一个月!   随后他的目光转向正在厨房与餐厅间里外忙活的人。   陆惟为了洗碗的时候不弄脏衣服,提前套上了围裙,他的动作很利落,透着一股子成熟且居家男人的气息。   郁启非恍然意识到,脱下校服的陆惟似乎在瞬间就已经完成了转变,全然没有初出茅庐的傻小子应有的青涩。他看起来一切都得心应手,尽在掌握,让人看着他便感到安心。   陆惟洗完碗的时候,郁启非已经把两个人的换洗衣服都找出来了。   浴缸里放好了水,仿佛在做无声的邀请。   陆惟下意识地挑了下眉:“不疼了?”   郁启非一本正经:“想什么呢,只是洗个澡而已。”   陆惟笑了一声,心说太天真。   结果哪知道是自己太天真,郁启非居然真的没有再来一发的打算,只是想普普通通跟他互相搓个背而已,稍微捏他一下就喊不舒服。   陆惟伸到前面去,发现这人没有丝毫的动静,只能按捺着冲动拿自己的蹭蹭他,好缓解一下。   越缓解就越是冲动。   郁启非及时起身,没事人儿似地说:“我洗完了,你要搓背吗?”   陆惟咬牙:“你可以试试,但是不保证不办你。”   郁启非抿着唇忍笑,飞快远离现场。   陆惟如他所预言的,果真考了个省状元。   熟悉的同学们在群里调侃:“当年化学课上陆惟一句‘主要想考B大,顺便拿个高考状元’,还以为他故意气曹凝的,谁知道居然是实话哈哈哈。”   “想采访曹老师的心情。”   “陆惟什么时候回来填志愿啊,还能再聚一次不。”   陆惟笑着回复:“明天就回。”   这几天要回钟城填报志愿,还要会同学,再加上陆惟食髓知味,想跟男朋友黏黏腻腻,就干脆请了足足五天的假。   公司里的人不知道陆惟什么时候回来,陆惟人都到公司了的时候,这帮不知情的人还在卫生间大肆谈论他的八卦。   “今天那谁还没来呗?”   “没,汤总不是要出差一周吗?”   “啧啧,我觉得他不应该留在咱们部,应该去当总裁秘书。”   “哈哈哈别了吧,一米八几身材健壮的男秘书?当保镖还差不多。”   陆惟听着很是不对味,但一时没多想,偏偏那几个人看到了他,顿时闭上了嘴,神情里有明显的尴尬。   陆惟:哦,是在说我。   他把自己带入,再重品了一下这段话:“……”   应该是品错了吧。陆惟不可思议地想。   刚回座位上坐了没几分钟,汤总的某一位秘书就打电话过来,要他去领份资料,挂掉电话又是一堆八卦的眼神。   陆惟领资料的时候才知道,感情他请假的那个下午,好巧不巧汤总也出差去了,而陆惟又请了这么多天的假,导致那帮同事都以为他跟着汤总出差去了。   临走前,秘书神神秘秘地拉住陆惟,低声问:“你真是gay啊?”   陆惟:“……”   这位秘书跟陆惟年纪相仿,陆惟这边有什么事都是他来传达,关系算不错了,说话也没那么拘谨:“害,别误会,我对gay没歧视,就是好奇,也知道外面传什么潜规则瞎传的,其实好多人都不信,但就是吧,这种传言还是有点不好听,我寻思得在汤总回来前压一压……”   陆惟随意把资料往胳膊肘底下一夹,手指活动了一下:“妥,马上解决。”   虽然陆惟不介意被别人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但是自己说出去的跟别人说出去的毕竟不同,何况还传得那么歪。他就说刚才隔壁桌同事怎么眼神躲闪呢!   不过陆惟也没直接挑明,他大大咧咧把拿回来的文件往桌上一放,这次没有刻意把封面压朝下,路过的人目光一斜就能看清楚封面上的字。   那是分公司最近的一个大企划,还没有敲定各层的负责人,但陆惟竟然就已经拿到相关资料了!   不到中午,这事就传开了,陆惟拿着外卖回来,就发现好多人若有若无地往自己这边看,大概是对桌上那本资料感兴趣。   陆惟觉得这时机不错,给郁启非打了个电话。   “宝贝,吃了没?”他的声音丝毫不加掩饰,少说办公室三成的人都听得到。   郁启非愣是被他这一声“宝贝”叫得鸡皮疙瘩都蹿起来了,默了好久才问:“你没事吧?”   陆惟:“……好着呢。”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周围的人被迫吃饱了狗粮,但是没人来劝陆惟小点声,都等着吃瓜。   谁知这瓜越吃越不对劲。   “去过乐团了?团长联系方式给我一个……没,哪能是查岗啊我多信你啊,我就嘱咐嘱咐你手的事……”   “学校有什么好提前参观的,往后要在那待四年,早晚看腻。”   “好吧好吧,那你拍点照片给我……唔,想哪去了,我要学校的照片做什么,要你的。”   听了半天大家听出来了,陆惟的男朋友居然是个学乐器的学生……这显然跟他们传说中的汤总一点都挂不上边……   陆惟挂了电话,似笑非笑地扫了众人一圈,大家顿时明白了,陆惟这通电话就是特意打给他们听的!   隔壁的同事更是脸色有点不好看,毕竟陆惟是gay的消息就是从他这儿传出去的。   同事犹豫了一下,觉得陆惟毕竟关系户,不交好也不能得罪,于是把椅子挪过来几寸:“那个……陆惟,不好意思啊,其实我没瞎传,也没往那想,就是跟朋友随便聊,不小心聊漏嘴了,结果谁知道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还越传越离谱……”   陆惟:“是挺离谱。”   汤总人不到四十,其实也不算老,人也显得年轻,听说的确是有点不近女色,身边秘书清一色的男性……但是,他陆惟像是出卖色相搞潜规则的?   陆惟觉得自己做1的尊严受到了挑衅!   同事讪讪地说:“这事我挺对不住你,晚上请你吃个饭吧。”   陆惟点点手机:“我得陪我男朋友。”   同事连忙说:“哦哦,那有机会再一起吃呀。”   陆惟随意应了一声,同事悄悄观察他,见他已经去翻那资料了,神情如常,看起来不像是悄悄记小本子的样子,心里稍稍放心了,正打算做自己的事,陆惟的声音又突然传过来。   不大,甚至有点悄悄话的感觉:“你们传那谣言的时候是觉得,我跟老汤谁上谁下?”   同事被问住了,惊恐地“啊”了一下:“没,没想过啊……”   他一个直男为什么要考虑这种事!   陆惟眉头一皱。   同事那一刻突然领悟了求生技巧,迅速说:“不过我觉得应该你上吧。”   陆惟心里一松,1的尊严回来了。他摇摇头:“还说没往那想,我跟老汤毫无关系,懂?”   同事在心里喊冤:明明是你说了我才想的!   自古辟谣比传谣难,陆惟之后又连着几天抽空跟郁启非连麦秀恩爱,总算是让谣言破得差不多了,但单身同事们受到的伤害也蛮多的。   还是有人好奇陆惟跟汤总是个什么关系,不过现在倒是往朋友儿子方向猜了,事实上,这也是大家一开始的猜测。   新企划在这种猜测中渐渐运行起来,大家都以为提前拿到了资料肯定会参与其中的陆惟却没有经手这个企划,汤总只是给了他一个“观摩学习”的目标和特权。   那些不平的声音终于低下去了些,说白了大家大多是怕陆惟仗着后门抢他们表现以及赚奖金的机会,不过也仍有人嫉妒陆惟能被汤总亲自带着见各种他们根本接触不到的大客户。   陆惟“观摩学习”的第三天,同事间都在传“董事长儿子要来”。   陆氏集团的董事不少,董事长只有一个,除陆博容无他人。   陆惟有点莫名,看他们这说法肯定不是说自己,所以不会是……   “好像只是来送东西的?”   “什么东西要董事长儿子亲自送啊。”   “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呗。”   有位女同事匆匆忙忙跑进来:“谁会手磨咖啡啊?”   “前台小付不是会吗?还有经理秘书。”   “都不在,经理让我招待董事长家那位,但他要喝手磨的咖啡……算了,找个能手磨的咖啡厅买一杯吧。”女同事扫视一圈,一眼锁定刚好手上没什么事的陆惟,“陆惟你能帮我买一趟吗,或者你帮我招待一下,我去买。”   几个差点就要站起来毛遂自荐的同事默默坐了回去,怨念地扫向陆惟:怎么什么好机会都陆惟的……   陆惟扫了眼她脚上的细高跟鞋,淡淡说了句:“手什么磨,这个就行了。”   他从消毒柜取了只杯子,把自己桌上的雀巢咖啡撕开了,随便拿热水冲一冲,勺子搅一搅。   女同事惊了:“呃……那是董事长的儿子,这不太好吧。”   陆惟捏着咖啡杯:“没事,我送过去。”   没走两步,话题中的人倒是在另一个人的引导下过来了,那悠哉悠哉的架势,倒像是领导视察。   旁边那人边走边热情介绍,介绍到投资部时,陆沛兴在门口顿住了。   陆惟顺势把咖啡往旁边吧台上一放,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你的咖啡。”   陆沛兴嘴角抽了一下:“我要的是手磨的。”   陆惟冷笑:“少爷还怪讲究的,要不要再给你换个金杯子啊。”   陆沛兴忍了忍,想起陆博容动不动就嘱咐他“不许跟陆惟起冲突”,估计真有什么龃龉陆博容也不会站到他这边,到底还是拿起了那杯咖啡,这一喝不得了,差点把他舌头烫没。   这时,陆惟公事公办地调出收款二维码,往他面前一举:“雀巢咖啡,二块五一包,给钱。”   陆沛兴:“……” 第42章 08 Kinderszenen Scenes of ch   陆沛兴捏着咖啡杯,气得有点抖。过了一会儿他觉得烫,直接就松开了,杯子重重砸在地上。   办公室寂静无声,都屏息看着这一幕,以为陆沛兴要发火了。   但等了许久,却看见陆沛兴拿出手机,当真给陆惟转了两块五。   陆惟对着他的背影喊:“不送。”   整个办公室随即向陆惟行注目礼,陆惟恍若未见,镇定地叫来保洁阿姨,给自己也冲了包咖啡。   他端着杯子回去时,才有人反应过来:“陆惟,你……你认识刚才那位?”   “等等,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你也姓陆……”   “我天,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陆惟对上一帮探究的视线,平静地说:“算不上认识,有点过节。”   众人看他不太想说的样子,只能咽下想问的话,自个儿偷偷猜测去了。   本来他们没把陆惟和董事长联系到一起,在公司待久了的老员工都知道陆董有一个儿子,前几年那个小孩被绑架折磨的新闻在本地关注度挺高的,陆博容当时看舆论已经传开了,而且都站在“被绑架的小孩”这边说话,还借此打了一波感情牌,那段时间陆氏股票天天涨停。   陆博容的家庭其实没有公开过,若不是陆安回被绑架,外界都不会知道他有一个十几岁的儿子。所以陆博容到底有几个孩子,外界是不清楚的,顶多公司里有些找不到依据的“陆家小少爷是独生子”的传言,于是没有把陆惟往那方面联想。   可现在突然冒出一个董事长儿子,显然跟那个被绑架的小孩对不上号。老员工们一时没细想,现在仔细一探究,便觉得这里有瓜。   “已知,刚才那个带耳钉的是董事长儿子,恰好陆惟也姓陆,恰好两人认识,而且恰好董事长儿子好像有点……怕陆惟?”   “应该是兄弟吧?”   “也可能是堂兄弟。反正看这样陆惟肯定跟陆董有点关系,难怪一来就跟着汤总见大客户,没准就是大少爷下基层来锻炼呢。”   “陆惟不是说他们不太认识而且有仇吗,堂兄弟不至于这样吧,其实我怀疑……他们之间有一个是私生子。哈哈,只是猜测哈没依据的千万别往外传。”   “那你们觉得谁是?”   “emmm不好说啊,看看这两个人出场的方式,一个大摇大摆浑身名牌,一个在公司里做个小员工喝两块五的咖啡,差距太明显了……可是吧,带耳钉那个好像又挺怕陆惟的……”   “我记得陆董原配不是去世了吗?陆董被采访的时候说的。所以会不会是那种,私生子上位欺压原配儿子的那种戏码?”   “要不咱们下个注?”   “问题是下了注你有办法验证吗?”   几个同事得空悄悄议论,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咳咳”,连忙挪回自己位置上,抬头一看,竟是那位带耳钉的陆少爷去而复返了。   在他身边还跟了个部门经理,众人忽然觉得这场面熟悉得很——陆惟来的第一天,也是经理亲自带过来的。   经理清清嗓子说:“这位新同事接下来,要在咱们部学习一个月,我记得现在在咱们部轮岗的实习生还有两三个吧,是谁带着的来着?”   “都是杨铃姐带的。”   “行,那小杨你多操操心,这位也交给你了,按照其他轮岗生的标准培训他、给他安排点工作就行。”经理说完,笑着问身边的人,“沛兴啊,你先跟他们一起熟悉一下各部门的工作没问题吧。”   陆沛兴人模人样地一笑:“没啥问题,这不我哥也在这儿呢吗。”   陆惟一口咖啡成功喷了出来。   经理何等人精,听出这语气里暗藏的剑拔弩张,特意把陆沛兴安排在了离陆惟较远的位置。   他们这个部门普遍话痨,谁知愣是从陆沛兴坐下后就没有人说话,接着有人带头约了个客户跑外勤去了,其他人仿佛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转眼办公室几乎空了。   陆沛兴坐在转移上无所事事地玩手机,不时抬头看一眼隔得挺远的陆惟。   陆惟正在打电话,这么远的距离,听不清陆惟在说什么。   陆沛兴忽然觉得,坐在陆惟附近的地方反倒不错,这样还能听听陆惟平常都在干什么,说不定自己还能抓住点什么机会。   不过想想陆惟面对他时的冷脸,陆沛兴又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一会儿,陆惟也离开了,陆沛兴假装接水顺带参观,还跟留在办公室的几个人随意搭话聊了两句,随后悠悠转到陆惟的位置边上。   桌面很整齐,还有点空,他四下看看无人注意自己,就试着拉了下抽屉,锁上了。   他又动了动鼠标,陆惟居然没关机,屏幕自动亮起来,露出白底黑字的桌面壁纸:动我电脑,必是脑瘫。   陆沛兴:“……”   因为这句话他不禁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探究心占了上风,随便开了几个文件夹看。   点开文件的时候,陆沛兴就发现居然有些文件加密了,他也明白,既然有加密,那自己能打开的文件想必没有那么重要。   陆沛兴烦躁地一拍键盘,恰好身后有人戳了戳他的背:“轻点。”   陆沛兴脱口:“关你什么事,别管wo……”他话音一顿,转过头。   陆惟抱着手臂站在他身后,似笑非笑地示意了一下屏幕:“会认字不?”   “脑瘫”两个大字正对着陆沛兴。   陆沛兴脸有点绿了,默默起身,打算跟个没事儿人似地直接走开。   陆惟声音悠悠在他身后响起:“我没兴趣当幼教,就不教你道歉的道理了,不过我不高兴的时候可能会直接动手,小弟弟,你悠着点。”   陆沛兴被这句明显带着讽意的“小弟弟”激得不轻,恼怒地回头,拳头握紧。   他估量了一下自己与陆惟的武力差距,又有些不甘心地放弃了,去年挨的那一脚他还刻骨铭心着呢。   “对不起。”陆沛兴咬牙切齿地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因为陆沛兴那一声不怀好意的“哥哥”,兄弟关系是一锤定音了,谁是“私生子”的注也下起来了,大家工作枯燥且累,就把这点事当成业余的娱乐项目。   然而陆惟和陆沛兴除了第一天以外,既没有冲突也没有交集,偶尔对上也跟不认识似的,大家实在确定不了这二人到底什么情况。   总之,吃瓜的次数还没有吃狗粮的次数多。   不过大家发现这两个人在公司的待遇天壤之别,陆惟低调,但是有CEO亲自当师父,而陆沛兴是真的只有普通实习生的待遇,比陆惟还基层,导致大家心里更觉得是“陆惟挤走陆沛兴”了。   所以谁都没有想到,先离开的竟然会是陆惟。   陆惟开始做工作交接的时候,大家才知道他要走了。自打有陆沛兴这尊大佛做对照,大家都觉得陆惟已经非常平易近人好相处了,一些关系不错的还有点舍不得他。   隔壁同事正好要接手陆惟手上的一部分工作,交接的时候几番欲言又止,怕这其中涉及什么豪门恩怨戳到陆惟的痛处。   最后故作不经意地一问:“你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陆惟:“回去上学。”   同事:“?”   他还以为陆惟是跟他开玩笑,大笑两声对旁边来打听的人说:“陆惟居然说他要回去上学。”   众人:“哈哈哈哈。”   陆惟就在众人调侃的笑声中,平平常常地拿出了一份平平常常的B大录取通知书。   众人:“哈哈……哈……”   “………………”   隔壁同事:“靠,你真是回去上学啊?成人高考?等等你多大年纪啊?”   陆惟晃了一下就把通知书塞回去了:“十九。”   四周陷入沉默。   在这公司,名校不稀罕,可是身边的同事居然是个刚高考完的十九岁准大学生……就很迷幻了。   隔壁同事:“你……完全没看出来……”   “气质不像学生啊,有哪个学生跟职场老油条似的,你刚来的时候我都差点以为你是从别的公司挖来的。”   “靠,所以我跟一个学生是同事,你是怎么做到一点违和感都没有的?”   陆惟笑道:“演就对了。”   最初开“遇糖”的时候,陆惟也经常被人看出是刚从学校出来的,那是衣装再怎么成熟都掩藏不住的,但到现在,他演得已经很熟练了。   全部交接完的那天,隔壁同事送他下楼。   陆惟没想到这位不怎么熟的同事居然这么感性,说道:“也不是完全走了,周末时不时还回来呢,就天晟那个投资知道吧,我负责。”   “靠这个时候你还要刺激我一下……”隔壁同事笑骂,“我不是舍不得你,就是有点好奇,你都上学去了,那谁咋还不走。”   陆惟:“不熟,不知道。”   同事无言以对,接着又无语凝噎:“赶紧开学吧。”   如果说陆惟是因为开特权遭人嫉妒,那陆沛兴就是凭本事遭人恨了,偏偏还没人敢说他。   送到楼下,同事的目光不禁被大厅里的一个身影吸引了。   那人静静坐着,面前放了一本书。他长得很漂亮,一身恰到好处的装束和金丝框眼镜衬出他几分介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独特气质。   这样一个人,像是刚从杂志里走出来的,连展现在大家面前的角度都刚刚好。   同事毕竟直男,感慨了一下“这人真好看”,随便猜一猜是不是哪位客户的儿子,就不再多关注了,但他身边的陆惟却直直奔了过去。   同事原本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陆惟这是见色起意地搭讪去了,等那美少年看过来,露出一个漂亮过头的笑,才反应过来,这是时常出没在陆惟电话里的那位男朋友。   同事看着两个大庭广众之下就抱在一起的人,意识到自己不该上赶着来吃最后一口狗粮,放下替陆惟搬的东西飞快地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是舒曼的《童年情景》之《梦幻曲》,热恋时期所作,其灵感源于妻子克拉拉对他说的“有时在你面前,我真像个孩子。”标题也取自这个意思。 第43章 01 Mendelssohn E op64   “换眼镜了?”陆惟全然没有顾忌这是在大厅,拥抱了一下郁启非。   他的小非今天过于惊艳,大厅人不多,目光却全被美少年吸引了,所以这会儿就被迫吃了口狗粮。   嗯,陆惟是故意的。   郁启非笑道:“好看吧,为了明天去学校穿特地搭的。”   陆惟放开他,重新打量了一下他:“挺好。”   他这一身穿得恰到好处,既日常,又有些出众。   陆惟问:“阿姨搭的?”   郁启非低头看看自己:“那么明显?”   陆惟很是委婉:“你的美学天赋和音乐天赋可能是互补。”   郁启非:“……”   陆惟推开男朋友想帮他拿点东西的手,他东西不多,一个包,两个很轻的纸箱子一边夹一个,刚才同事帮他拿纯粹是出于打听八卦前的“贿赂”。   或许是刚才那个拥抱的时间短了,显得像兄弟情,路过前台旁边时,前台还问了句:“小陆,朋友啊?”   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没离开郁启非。   在社会上混久了,姐姐们就很容易对长相清秀漂亮的小男生产生好感,陆惟这样的反而看习惯了。   陆惟一时无言。   郁启非这回坚定地从陆惟手上拿过一个箱子,随后扣住了他的手,默默地朝前台姐姐一笑。   走出大门,郁启非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帮你拿点东西你还不让,看,现在还不是得靠我给你腾出一只手?”   陆惟乐了:“是,我目光短浅了。那为了长远考虑,你明天换一身呗,我觉得你高中时穿的那种就挺好。”   郁启非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有危机感了?”   “是怕你还得一个个去解释你有男朋友。”陆惟说,“这不得浪费口舌?”   “我也怕你浪费口舌啊,所以明天我就这么陪你去B大。”郁启非特地强调地看了眼握在一起的两只手,“这样你就不用解释了。”   陆惟忽然就明白了,感情郁启非换身行头不是为了在Y大出名,而是想在B大出个名。   郁妈妈在这方面非常有兴致,不由分说地给陆惟也搭了一套,两人站在一起,乍一看还有点情侣装的意思。   郁爸:“不错,这站一起就挺像兄弟。”   陆惟:“……”   郁妈:“……”   B大与Y大同时开学,大家定好了先送陆惟。除了郁家爸妈,连应笙都特地抽了空来送人。   前两位寻思有应笙这么个苦力就够了,于是停好车就开始了漫游B大,以便拍拍照炫耀一下自己“儿子”的光辉成绩。   陆惟好歹是考了个省状元,提前拿到名单的同系学长学姐们早就扒出来了,趁着没人的那一会儿功夫讨论。   “我觉得应该不会太丑,丑的都选理工科去了。”   “你确定?你看看你自己的长相再说话?”   “咱们系今年好像就这一位状元级的吧?害,比不过了,隔壁系今年有仨状元,一省两市。”   说话的时候,陆惟径直走过来,将录取通知书递了上去,几个说话的人微微一顿,目光顺着他的腹部往上。   定格在那张脸上。   这颜值可以!几人同时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连忙按捺着心中的高兴去看名字。   有人已经拿出了签到表格,还打算对着找呢,然而那名字一落入眼中,就知道不用找了,正是他们刚才讨论的对象。   “可以啊。”一个学姐激动地喊了声,“来来来,填张信息表,笔在这儿……”   这会儿还挺早,迎新的桌椅甚至才刚搭起来不久,金融系的报道点前就陆惟一个人。   陆惟边填边随口跟学长学姐聊上几句,有个学姐一直悄悄注意跟陆惟一起来,却在旁边不出声的那个人,想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搭话:“这位同学你也是我们专业的吗?”   郁启非笑着说:“不是,我陪他来的。”   学姐被他的笑完美击中,问:“哦哦,那同学你哪个专业的?咱也可以认识一下,大学多认识点人挺好。”   郁启非:“金融的。”   学姐被他卖关子卖得茫然,他们不就是金融系吗?   郁启非:“Y大的。”   学姐恍然:“哦,那离得不远啊,你们感情真好。”   郁启非认同地点点头。   办完手续,那位学姐便主动请缨送他们去住宿区。   出了学院大厅的门,学姐回了头,正想给两位科普一下B大的各种“内部指南”,就看见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学姐站定了,默了默。   郁启非望着她无辜地眨了眨眼。   学姐:“我懂了!!”   她也不说是怎么懂了,就是觉得她的笑容比之前更加神秘灿烂了。   所谓跟帅哥认识,不如让帅哥跟帅哥认识。   学姐不方便进男生宿舍,所以在楼下时就分别了。陆惟领了钥匙,回先前停车的地点取行李。   他的东西不多,一个皮箱并一个编织袋而已,另一位室友到的时候,他甚至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床铺。   这位室友拘谨地跟二人打了声招呼,他的父母似乎也很拘谨,把东西搬到门外以后,就没进门。   陆惟便给他们腾了个地方,带着郁启非去Y大安顿。   Y大也是有名的重点大学,而且比起更注重学术的B大来说,Y大的艺术类专业也齐全得很。   郁启非就挺不巧,成了金融班里刚好单出来的那么个人,被分到了同一层楼音乐教育专业的宿舍。   带路的学长挺同情郁启非的:“他们那专业都是艺考上来的,分挺低就能进,而且学的还是音乐,你在宿舍肯定体会不到什么学习氛围找不到学习伙伴。”   郁启非高兴地说:“这学习氛围挺好的啊!”   学长:“?”   宿舍里有人正在撒钱。   “没事,见面礼,还有一位室友的……哦,这不来了,递一下,这个给他。”   郁启非还没反应过来,桌上就被丢了一个包装盒,递礼物的人大概是没想立刻跟他交谈什么,扔完就要转过头去,但是很快又转了回来,“哇”了一声。   郁启非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说了声“谢谢”,这让那人又不禁多看了两眼,才想起来自报家门:“哦,我是徐迪。”   “郁启非。”男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天然的悦耳感。   “你哥?”徐迪看了看他身后。   郁启非微微一顿,笑了:“嗯,算是吧。”   他这一笑,另外两个人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来。   那是一种让男生都可以接受的好看,郁启非长得太显青涩,让人生不起敌意,反而有点想要关照。   陆惟示意了一下手里的包裹:“你们聊,我给他收拾一下。”   徐迪甚是羡慕地看着已经爬上上铺的陆惟:“靠,你这哥也太好了,还帮铺床。”   宿舍里除了郁启非都是本地人。送礼物的那位叫彭亮,见另外两个人注意力转移了,又强行把话题拉回到自己的礼物身上。   郁启非在他的催促下打开了那个礼品盒,那竟然是一双球鞋,徐迪羡慕地喊了句:“卧槽,这双鞋我一直想买,没攒够钱!我太想要了!”   彭亮得意起来:“害,来之前买了好几双AJ,今天走得急,随便拿了几样礼物就来了,你要是不想要那个表,我明天让我家司机再送。”   徐迪连忙反应过来:“啊,不是,表也挺好的,主要是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啊?”   彭亮在他身边压低声音,“你不收他们俩也不好意思收了,但人家没准想收呢。”   接着又恢复正常的音量:“收着吧,我零花钱挺多的,家里还挺多包装好的东西都想等军训以后送给有眼缘的同学,室友的礼物肯定不能少。”   他那么一说,徐迪这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后嘴角咧到脑后,“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那只手表。   “哎,咱晚上吃个饭呗,哥哥也来?”彭亮的目光投向上面的人。   陆惟下了两个爬阶便直接跳了下来,落地的动静隐晦地昭示了他的不爽,但是除了郁启非,没人意识到这是不满的体现,还以为他图省事。   陆惟表情看起来如常:“不了,我家人还在外等着,说好了一家人吃。”   郁启非连连点头:“你们去吧,我跟我哥哥先走啦。”   那点微妙的不满忽然烟消云散。   陆惟没有纠正,虽然他们都不怕坦白性取向和感情关系,但是他对这种明面上以“哥哥”相称的隐秘感有些莫名的着迷。   甚至还想多听几次郁启非当着外人面喊的“哥哥”。   离开了那间宿舍,陆惟立刻说:“那鞋不许穿,那货不是送礼,纯粹是瞎显摆,我找个机会帮你还回去。”   “唔……”郁启非迟疑。   陆惟故意把脸沉了下来:“不行?”   “不是……就是觉得你有点废话……”郁启非用弱弱的语气说着最刚的话,“你看我是会穿那一两千的鞋的人吗?”   陆惟:“……”   也是,郁启非不至于在意那点钱。   郁启非:“某宝几十块的帆布鞋就挺香的,双十一买好几双还能凑个满减。”   陆惟:“……”   失算了,他对他的男朋友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一个啥事……我两天前以为我已经发出去了的章节,今天上来发下一章的时候发现……   它怎么!还在!存稿箱!!!!!!   我两天前还特地提早更了结果居然没发出去!!!!! 第44章 02 Mendelssohn E op64   隔天军训,三位室友便知道郁启非跟他们不是同一个专业了,不仅如此,两班的方队还隔得挺远。   如此,两周下来,郁启非都没能对室友们有深入了解,倒是把班里的同学都认全了。   B大的军训比Y大晚几天开始,也要晚几天结束,郁启非一解放,就匆匆回去洗了个澡,准备去见男朋友。出浴室的时候,才看到班长发来的班级聚会的邀请。   郁启非不想显得不合群,纠结不定地问了下陆惟。   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巧,陆惟几乎是秒回:“去吧,我这里就是训练,没什么意思。”   “你们不收手机吗?”郁启非有些惊奇。   陆惟:“偷偷带着,万一你联系我呢。”   郁启非把手机扣在桌上,将泛红的脸埋进胳膊里,缓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把笑容压下去。   他对着对话框斟酌了半天,才打出来四个字:“我想你了。”   这回没有秒回了,郁启非估计背着教官偷偷摸鱼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的。   另一边,陆惟被教官拎了出来,罚了二十个俯卧撑。那教官也不比他们大多少岁数,眼里满是戏谑,刚没收的手机在手心里一敲一敲的,围着陆惟打转:“这么会儿休息时间都舍不得手机,女朋友发消息了吧。”   陆惟做完十个,手臂一撑,缓了口气,没有接话。   二十个俯卧撑在往常不算什么,但是他们一整队的男生刚刚才围着操场跑完三圈,陆惟也不例外地有些累。   其余几个带了手机的男生悄悄把手机往裤兜深处推了一些,怕自己也被拎出来。   “姿势还挺标准。”教官数落的时候,陆惟又把剩下十个做完了,刚要起身,就听见上方的人说,“那再做二十个吧。”   陆惟:“……”   他也不做了,爬起来往地上一盘腿:“二十个,那你把手机还我呗。”   教官笑了:“做梦吧,等军训结束再说。”   军训结束还得两天时间,陆惟两小时都不想等。   “五十个?”   “你当买菜呢,还讲价?”   “那你说。”   “两百个。”教官把那部手机往兜里一放,估摸陆惟要知难而退了。   谁知道陆惟顿都没有顿一下:“成交。”   军训的晚上通常是一些无聊的团建,今天陆惟所在的十八连却有了个新活动——帮陆惟数数。   郁启非打听到十八连的位置,就看见一帮人围着陆惟坐,陆惟看起来不像是在做俯卧撑,像在表演,旁边还有时不时损两句的,数教官损得最开心。   “行不行了,不行算了吧?”   “还要歇多久啊,做几个就歇一会儿谁都能做完两百个,赶紧的,再给你五分钟。”   陆惟躺在地上,翻了个白眼。   他做得快,教官就当没看清愣是装傻不给他计数,做得慢又格外消耗体力,偶尔休息时间长了教官还耍赖,说要扣几个,这么一来,怕是早就超过两百个了,但是又莫名其妙多出几十个。   殊不知教官也挺感慨的,站了一天军姿,跑过步,还额外去格斗队做过训练,现在还能做这么多个俯卧撑,这人就应该军训结束的时候跟他们一起回部队得了。   陆惟也想赶紧结束,翻了个身又摆好姿势,不经意间抬头扫过了圈外不远处的郁启非。   一众穿军训服的人里出现一个常服的,很难不显眼,尤其他还站在那么独特的位置,陆惟把目光移回去,跟穿得挺帅气的男朋友来了个对视。   他都来不及诧异说着要去聚会的郁启非怎么出现在这儿了,欣喜先一步涌了上来。   后头教官还在扯着嗓子:“开始啊,快啊。”   陆惟:“……”   最后三十个——也可能是新增的三十个,他鼓足了一口气做完,周围同学计数的声音越来越大,甭管教官怎么挑毛病,同学口中的计数却都是做了就算的,数字已经喊到了“二百八十七”。   到了最后十个,又变成了倒数。   陆惟这会儿有点亢奋,做到后面反而更快了,围观同学们都忍不住先替他欢呼起来,最后的“一”字拖得很长,伴随着几个男生起哄的怪叫和倏然响起来的掌声,惹得旁边几个连的都纷纷看了过来。   教官如约把他的手机拿出来,一副“也不过如此”的样子:“得了,还你吧,别再给我玩了。”   陆惟:“那,上个厕所行吗。”   教官摆摆手:“去吧去吧。”   上厕所要去体育馆或者最近的教学楼里,陆惟选了教学楼,他给郁启非做了个手势,郁启非朝着他指的方向走了一段。   离开操场,就感觉身后有一阵风跑来,直接从后面搂住了他。   那不是情侣之间的暧昧,更像是好友相见,但又比好友多一点,因为没有哪个好友会让自己的胸膛紧紧贴着对方的后背。   郁启非无情地推开他:“我刚洗过澡换过衣服。”   陆惟:“……”   “哎呦好累,腿软了。”陆惟死皮赖脸地再次搭上去,“我做了三百个俯卧撑,走不动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带我去厕所啊。”   郁启非失笑:“你怎么混得那么惨。”   陆惟随手摸出了手机解锁:“还不是为了它。对了,你怎么来……”   他看清了那条没来得及读的消息,话音不由一顿。   ——我想你了。   郁启非秒悟:“哦,被抓了个正着吧,怪不得没回我消息。我觉得班级聚会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来看看我男朋友。而且我来对了,刚才才知道那聚会只去了十几个人,还有好几个不认识的学长学姐,大多数人只想睡觉。”   陆惟说:“我也想你。”   郁启非知道他看到那条消息了,发的时候还不怎么,现在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试着转移话题:“我这可是牺牲了睡觉时间来找你的。”   陆惟:“我之后把咱俩的睡觉时间补回来。”   郁启非暗戳戳在心里腹诽:他说得怕是另一种睡觉吧。   陆惟不能离开太久,躲在草丛里跟郁启非拥抱了一会儿就回去了,等晚上解散享受一下男朋友带着一袋子夜宵嘘寒问暖的福利,就得再把郁启非送到校门口。   趁现在大学城附近灯光还亮,郁启非路上能方便些。   “要是打车回去,记得开个定位,到学校发个消息给我,感觉不对就立刻给我打电话,宁可白打也不能不打,我一定接。”陆惟啰啰嗦嗦地嘱咐。   郁启非好笑地说:“怎么觉得你比我的PTSD还深。”   陆惟严肃地问:“没跟你说笑呢,记住了吗?”   郁启非竖起三根手指:“保证完成任务,帮你把小郁同学安全送回宿舍。”   陆惟目送他,男朋友在走出校门后迈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陆惟就听见手机里的消息提示音。   飞鸟:我觉得我们少了一个亲吻。   陆惟心里一动。   LUV:那怎么办?   他看见郁启非转头冲着他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打字。   飞鸟:明天补回来。   B大军训的倒数第二天,Y大已经进入了选课前的试听周。清闲的郁启非每天到B大围观,成功让十八连的人都记住了这张面孔。   郁启非还不知怎么混进了学生会的队伍,满操场发矿泉水,搞得一众新生们都喊他“学长”。   解放的那一天,郁启非要把陆惟领回家,大家才知道这声“学长”喊亏了。   正式上课以后,时间似乎也没有变多,课表排得很满,只有偶尔遇上没课的时候,陆惟会骑着新买的小电驴飞奔到Y大找郁启非,陪男朋友待上那么一节课的时间。   高中的时候不期待放假,因为上学的时候就是每天能在一起的时候,到了大学反倒期待放假,为了节省时间谈恋爱,两人都把其他事情都压缩到在学校待的时间里,各自成了室友眼里的“时间管理大师”。   Y大的运动会过后,郁启非的班拿了第二名,班长趁着这机会,挑了个周五重新组织了一次聚会,这次郁启非没有拒绝。   他照例给正在上课的男朋友汇报日常,明明只是一些无聊琐事,但是两人乐此不疲,什么都想说,这次刚说完餐馆的名字,陆惟就回复说:“待会我来接你。”   郁启非心里盛起了满满的期待。   刚进餐馆的门,郁启非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都请我们四次了,这次我俩请你吧。”   “害,一顿饭又花不了多少钱,而且我点菜什么样你们也知道的。”   “没事,你想点啥点啥,心意嘛。”   “那好吧。”   一瞧,正是他三位室友。   服务员引着一大帮子人去定好的桌上落座,正好在三位室友旁边便有一桌,郁启非看着彭亮每豪迈地点出一个菜名,另外俩人的表情就要抽搐一下。   徐迪也注意到了那浩浩荡荡的人群,抬眼一看,便对上了郁启非的视线:“咦,郁启非?”   他惊喜完,就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尴尬:他们三个人聚餐,却没有叫上郁启非。   彭亮恰好把菜单一收,倒不像徐迪那样想得多,张口就来:“巧了啊,咱们宿舍聚餐这么多次了,总算凑齐了四个人,还是靠偶遇凑齐的。”   徐迪:“……”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棒槌。   好在郁启非没有介意,笑了下解释道:“班级聚餐。”   彭亮完全看不懂对面两人给他使的颜色,继续说:“哦,还以为你又要准时准点去找你哥了呢,每次我都觉得你找的不是你哥,是你对象。”   郁启非:“……”   不得不说,你有眼光。 第45章 03 Mendelssohn E op64   郁启非跟室友们熟得有限,甚至偶尔回到宿舍时,会碰到刚才显然正在讲话的三个人突然静音的情况。   这种情况似曾相识,以前他刚转到裕华中学,一心沉迷学习忙得脚不沾地时,也会显得被排外了,倒也不能都归咎于室友。   但是到了大学似乎又有点不一样——碰到的次数太频繁了。   郁启非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感受不出来,几回下来他大概知道,三个人私底下谈起他的时候,恐怕好话不多。   两桌挨得这么近,他们也没有什么话题,郁启非在班上倒是挺受欢迎,跟朋友们聊天的间隙,偶尔会跟隔壁桌敬一下饮料,显得不那么疏离。   室友那桌是先结束的,郁启非估摸时候差不多了,给陆惟发了短信,这时有人重重“啊”了一声:“那谁的戒指啊,郁启非,是不是你室友的。”   郁启非抬头一瞧,果然是彭亮的戒指,平时他带着装逼用的,可能是剥小龙虾的时候嫌麻烦脱下来了。   郁启非估摸他们没走远还能追一追,抓起戒指说:“我送给他去吧。”   三个室友何止是没走远,就没有走。   彭亮可能是去借卫生间用了,另外两个人坐在门外的横椅上。   郁启非还没迈出门槛,就听见两人疯狂吐槽。   “草一顿饭花了一千多。”   “小龙虾点太多了,而且其他菜也贵,最后还浪费这么多没吃。”   “人有钱呗,明知别人请客还这么造。”   “我看他家就是暴发户吧,你看他恨不得浑身上下都显摆一下,什么戒指手表耳环都往身上堆,花里胡哨的,动不动还炫耀一下……”华涛捏着嗓子学:“哎呀,也没多少钱,我每周都要这么吃一顿的,跟谁吃不是吃。”   “哈哈哈哈哈哈。”   郁启非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现在出去撞破这一幕,可想而知情景非常死亡。   然而两人说到这里时,郁启非身边又多出了一个人。   彭亮气得唇都在哆嗦,两只手紧紧攥着,又想迈出去找两人对峙,又觉得尴尬羞耻。   恰好说坏话的两人想要回头看看彭亮有没有出来,谁知一回头,就撞上四只眼睛。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气氛一度十分窒息。   餐馆生意好,周围人来人往,彭亮终于按捺住了在这里跟室友翻脸的冲动,拿出手机给两人各转了五百,气冲冲地先走一步。   郁启非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送戒指的,连忙跟上去。彭亮没走多远,他已经用软件叫了车,停在路边等着。   见郁启非站到旁边,彭亮匆匆扫过一眼就扭回了头:“我本来就说我来请客的,又没让他们付,他们自己说要请的。”   郁启非:“呃……”   彭亮:“算了,我也不用你安慰,一堆穷逼在那酸罢了,我不在意。”   郁启非:“……我是想说,你落了个戒指。”   彭亮:“……”   郁启非看着他那副羞愤欲死的表情,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找补:“我听到了他们说请客,这事是他们不对,但是他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彭亮怒了,提高了声音:“你到底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落井下石的。”   郁启非不恼:“是实话实说,你太依赖钱,也太追求在别人心里的地位了,但是这样就会显得你除了有钱一无是处……”   彭亮一噎,不知道怎么反驳,又更生气了:“不用你教育,哥宝男!”   郁启非:“……”什么奇奇怪怪的名词出现了。   “好吧。”郁启非把戒指放到他手里,“我先回去了,你想开点。”   再度经过门口时,两个室友还在那坐着,郁启非冲他们客气地笑了一下,正要进门,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叫他:“小非。”   郁启非心里暗暗激动了一下,陆惟来得真快!   “聚会结束了吗?”陆惟走来时踩着餐馆门口的光,出于习惯,伸手摸了摸郁启非的脑袋。   郁启非蓦地想起那句“哥宝男”,忽然觉得那也不算骂人,而是名副其实。   “嗯,我跟同学说一声。”他匆匆又进了餐馆,有几分迫不及待地意思,不到半分钟就连人带着书包一起出来了。   这是他们一整个星期里的第一次见面。   两人的家离学校不远,但仅仅这么点距离,都让他们觉得有些长了。   陆惟也不想做什么额外的准备,进屋就先扒了郁启非的裤子,后者才刚脱了一只鞋,毫无准备,就被陆惟抱着双腿举起来,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陆惟帮他脱掉鞋袜,又将褪到膝盖的裤子彻底扒了下来。   到这份上,郁启非基本也把心理准备做全了,陆惟隔着裤子布料顶过来的时候,他正乖乖不动。   陆惟:“要吗?”   郁启非觉得好气又好笑:“你都快给我扒光了,不觉得这句话有点多余吗?”   陆惟看着他只敞开一半的上衣:“还差一点。”   难得的好夜晚用来温存,就显得怎么也不够,郁启非最后是因为汹涌的困意睡过去的,睡的时候陆惟与他还亲密着。恍惚中感到有人吻了吻他,轻声说“晚安”。   陆惟也累得够呛,导致第二天郁启非没能闻到早餐的香味,倒是先闻到了没来得及处理的腥味。   他还躺在陆惟怀里,后者睡得很沉,郁启非没敢把他吵醒,就这样仰着头看他的脸。   或许是在睡梦里比较放松,平时那股成熟劲儿不那么明显,多么几分柔和气。这么一看,才觉得陆惟也就是个刚步入二十的青年人,旁人在这个年纪大抵还没有走出学校,透着不经世事的天真与青涩,而陆惟却总是能给郁启非留下些稳重得滴水不漏的印象。   男朋友很辛苦。   这么想着,郁启非觉得自己也该承包一顿早餐,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谁知陆惟觉得怀里一空就立刻睁开了眼睛。   郁启非无奈地把手贴上他的双眸:“别睁眼,你现在正在熟睡。”   陆惟配合地装睡。   郁启非给他排戏本:“再等半个小时,你再悠悠转醒,然后惊讶地发现男朋友不在身边……”   陆惟大概猜出他想做什么了,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捣鼓的声音。   陆惟很想按照剧本就这么睡着,可是外面的声音虽然细小,却像羽毛一样勾得他心痒,让他忍不住地去关注。   平时根本不吃早餐的他居然开始感到饿了。   郁启非煮了虾粥,炒了盘鸡蛋,又翻出一包海带丝当作小菜。   他去叫陆惟的时候,发现陆惟还躺在床上装睡,但是被单床单都已经换过了。   郁启非半撑着身上趴在他上方,朝他的嘴唇吻了过去,刚接触到,便有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有些投入,想起粥还在桌上放着时已经是十分钟后。   陆惟又躺了回去,装作一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郁启非都穿好鞋了才发现这个戏精正在恪尽职守地演,一时怀疑陆惟是在诱他重复一遍刚才的行为,然后再浪费个十分钟。   不得不说,嘴唇有点刺痛。   郁启非等了许久,见陆惟真的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迟疑的,试探性的,再次亲了亲他的……额头。   这回陆惟没有胡闹,只是睁开含着笑意的眼,轻轻对他说:“早安,我的小郁同学。”   天气有些冷,但离暖气供应的日子还有几天,鸡蛋果然已经凉了,粥也只剩一点余温。   陆惟吃得面不改色,甚至又来了两大碗。   郁启非吃完就在他身边转转悠悠,过一会儿陆惟将碗一收,回头一瞧,郁启非把上班用的东西都给他备齐了,连衬衫领带休闲西裤都没少。   陆惟有些失笑:“今天不上班,都十点了,要是上班早迟到了。”   郁启非:“我只是想过个当模范男友的瘾——不上班的话,就陪我去乐团吧。”   郁启非加入的乐团是私人创立的,团长是B市某个小提琴比赛的资深评委,乐团规模本来不算大,但是前年因为某场演出在网上出了名,这几年每次办演奏会都有不少人关注。   今晚就有一场。郁启非提前预留了两张前排的票,早早就谋划了今天的这场约会。   郁启非并不上场。乐团里上百号人,单人演出很少,而郁启非虽然个人水准过硬,但是在乐队中配合得一般,还有的磨,何况他现在手伤限制不能长时间拉琴,就更得拉长战线了。   团长给他的第一道安排,就是他第一个学期结束后接一场由他做第一小提琴手的协奏曲的演奏会。   郁启非不上场,陆惟本来兴致不高,觉得还不如电影院里一坐,起码还得借着灯光昏暗拉拉手、在监控看不到的范围内搞搞小动作,现在可好,虽然演奏时灯光也会打在舞台上,周围都会暗下来,可这种氛围,就让人不忍拿庸俗的事玷污。   不过做到座位上后,陆惟又忽然想起了他跟郁启非的第一次正式约会。   那也是郁启非主动提出来的,也是在音乐会现场,似乎这在郁启非心里就是最浪漫最美好的方式了。他们也并排坐着,陆惟明明听不大懂,却因为身边坐着心爱的人,听得津津有味起来。   他甚至还记得当时开场的那首曲子叫作《四季》。   那时散了场,郁启非就兴高采烈地谈前辈们演奏得有多么好,谈到技巧与情感,谈到曲调与意境,谈到创作者的所想所思。   陆惟就一直微笑着看他,心里想:你就是我的四季。 第46章 04 Mendelssohn E op64   演唱会结束时,郁启非才看到手机里的未接电话,一共三条,号码有些眼熟,却没在通讯录里。   没来得及奇怪,就看到了微信里彭亮发来的定位和一条:“拜托,快来。”   发消息的时间是十五分钟前,现在还不算迟,郁启非回拨了电话,没有打通。   陆惟趁这功夫拦了路边的出租车,道:“去看看吧。”   郁启非点点头。   陆惟给他开了车门,又特地补了一句:“但只有我跟着你时才能这样,不排除是骗局,如果你一个人,要以自己安全为重。”   郁启非暗道这话好像一个父亲对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说的,可又很是受用,似乎无论他是不是有武力,是不是男生,陆惟都会把他的安全放在第一位考虑。   定位到的地点是一个高档酒吧,在门外甚至听不见里面的音乐声,直到深入其中,那种震耳欲聋的感觉才涌来。   彭亮的电话打不通,郁启非只能到彭亮的朋友圈里翻出他的日常自拍问前台的服务生。   到这个地步,他们也排除骗局或者恶作剧了,否则哪怕第一次回电话故意不接吊人胃口,第二次第三次也会接,否则骗局或者恶作剧就没有办法继续下去。而彭亮如果真的在这个酒吧里出事了,服务生大概率会对他有些印象。   果然,服务生看了一会儿神色便古怪起来,小声地跟另一人交流了一会儿后,又拨了个电话。   “嗯嗯……好的,那我带他们过去。”服务生挂上电话,笑着跟他们说:“请跟我来。”   酒吧有单独的休息包厢,他们此时便往这个区域去,领到某扇门口时,服务生留下一句“您们进去便可以见到您们的朋友了”,便逃也似地离开。   陆惟此时已经打听出了这个酒吧的情况,它属于富二代玩票的产物,在帝都富公子圈里还挺有名气的,因此来这儿的人未必多有素质和格调,但普遍爹比较强。   陆惟把郁启非拉到身后,开了那扇门,门里有不算吵闹的说笑声,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忙,对进来的两人视若无睹。   郁启非眼熟的那部手机正静静躺在桌面上,而手机的主人彭亮抱头坐在角落里,额角一块青紫,旁边站了一个保镖模样的人。   彭亮一看到两人,眼里就迸发出喜悦的光,但随即又想到自己这副不好看的窘样,想要脱口而出的招呼又咽了回去,默默缩在那里,用眼光和手势求助。   他心里很是忐忑,坐在这里的都是些财大势大的富二代,寻常人不敢得罪,连他自己也不敢。刚才手机震动好几次的时候,他心里就一直打鼓,生怕郁启非报了警,一旦闹到明面上,他或许今天能全身而退,但是之后家里肯定会受到打压。   可郁启非来了,他也在打鼓,因为郁启非未必有办法把自己从这里弄出去,他给郁启非打电话,一来是这帮少爷要“玩”个“给你的朋友打电话看看他来不来赎你”的游戏,二来,他知道郁启非可能家庭条件不错,第一天在宿舍碰面时,他看出郁启非那一身衣服价值不菲,导致后来想炫富的时候都下意识避着点郁启非,怕打脸。   然而,家庭条件跟地位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否则这帮人整他的时候也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郁启非给了他一个“敬佩”的白眼,可能是见到熟人后的滤镜太重,彭亮不知为何觉得有被白眼安慰到,接着就看见郁启非的“哥哥”突然开口:“哦,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以前没少跟踪我吧?”   他这话是对守着彭亮的那保镖说的,保镖冲他点了一下头,但尽职尽责地没有说话。   似乎这开场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几个富少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两人身上。   “认识?”最中间的富少A冲着保镖问。   保镖说:“陆家的长子,现在应该是准继承人的那位。”   “哦豁。”富少A一听便知道是谁了,毕竟自己的保镖以前在哪里工作过还是要了解一下的,又问,“不对啊,刚才来电显示不是个姓郁的吗?”   郁启非道:“是我。”   富少A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帝都有什么姓郁的大户人家,但也没有追问。   他随意地对两人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你们这位朋友啊,挺不懂事,喝多了就跟我朋友闹矛盾,还想动手。我跟我朋友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这不,只能把他请过来醒醒酒了,就是还手还得有点重,但毕竟是他先动的手,而且,啧啧,还是个学生,这骂人的话可真学了不少。”   陆惟冷淡地提醒:“重点。”   “哦,我跟他说好的,他陪我们玩玩游戏喝喝酒,把这账还清了就放他走。”富少A说,“这游戏玩得还行,把陆家的都给我请来了,那就剩喝酒了。”   他打了个手势,另一位保镖立刻便将一箱啤酒推了出来。   “这一箱特地给他准备的,不是喜欢喝酒吗,那喝吧,二十个瓶子全空了,那这笔恩怨就算是在这个包厢里彻底了了,保证不带出去。”富少A笑得不怀好意,“怎么样,不过分吧?”   两人都没回应他,郁启非转头征询彭亮的意见:“你觉得呢?”   彭亮咬了咬下嘴唇,一横心:“行,不过分。”他最怕的就是出去以后依然被人没完没了的找麻烦,也怕家里人知道他闯祸,所以在这个包厢里了结是最好的条件了。   酒就是普通的啤酒,彭亮酒量还是不错的,可是先前已经喝了不少酒,被这事一吓自以为精神了清醒了,实际上后遗症还在。   他知道自己今天八成得喝进医院,但觉得怎么也能先坚持个十瓶,谁知道刚喝两瓶就感到了痛苦。昏头还在其次,那种涨肚感以及从胃里犯上来的恶心感才更致命。彭亮忽然觉得比起酒精中毒,他可能更需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撑死。   喝完第三瓶时,他忍不住往外呕了几下,那几个富少嫌弃地避开,富少A捏着鼻子,还有心情指挥:“没事,吐完正好腾出肚子继续喝。”   彭亮生理性地眼泪都给逼出来了,胡乱往袖子上一抹,抹过的地方顿时脏得不成样子,这回郁启非都有点受不了地退开了几步。   “我……”彭亮很想说句“放弃”,可是又想不出放弃以后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陆惟突然提起了两瓶酒,对着他当头淋下。   彭亮懵逼,一时忘了反抗。   两瓶之后又是两瓶,沉寂的包厢里一时间只有“咕咚咕咚”的浇灌声,彭亮被彻底洗了个啤酒澡。   陆惟把最后一个酒瓶扔到地上,说:“空了。”   富少A面无表情:“你是用倒的。”   “你说让他喝,说要看到二十个空瓶,但并没有说要让他喝出二十个空瓶。”陆惟说,“如果这是一条合约的话,那你只能接受漏洞。”   富少A摊了下手:“行吧,我接受,走吧你们。”   陆惟把彭亮拖出包厢,就直接往地上一扔,他先去卫生间认认真真洗了遍手,再把服务生叫来,给了点小费,让他帮忙处理。   他跟郁启非在吧台各自点了一杯度数低的酒精饮料,隔着迪厅的门听了半天摇滚,才见到一个干净的彭亮。   彭亮这会儿后劲儿爆发,几乎快站不动了,郁启非报了Y大的地址,打算把他丢宿舍。   也不知道彭亮喝醉时到底是怎么一种规律,他现在没有富少A说得那种喝多发酒疯的状态,反倒有些安静,整个人如烂泥一般,偏偏还能思路清晰地说话:“你俩,不同姓,表兄弟啊?”   没人回答他,他就自己说:“其实,我觉得不像……我觉得,你俩,像那个。”他把身子扭过来,两只手对在一起,做了个十分古早且幼稚的手势。   郁启非有些无言:“你倒也不必在这种方面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敏锐。”   彭亮“哈哈”了两声,说:“主要是,我都,醉成这样,了,你俩把我,放前座,你俩坐后边儿,挨,挨着,这是……这是,正常兄弟,干的事儿吗……”   郁启非被一语中的,“咳咳”了两声,正寻思怎么欲盖弥彰一下。   彭亮却已经跳过了这个话题:“今天,谢谢,谢谢你们……我居然,室友,来头这么,这么牛逼,草。”   他想到自己以前的装逼历程,恨不得挖个地洞,于是又不说话了。   郁启非把他丢在宿舍就走了,徐迪和华涛虽然昨天才跟彭亮闹翻,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都搭了把手维持塑料室友情。   但是酒醒后的彭亮并不怎么买账,他放弃了原本定好的换宿舍这码事,但是跟两个室友也没怎么热络。   在那之后,彭亮倒是一改以往的风格,不仅不故意炫富了,还低调了许多,周围同学奇怪得很,但反倒更容易跟彭亮走近了些。   没多久,彭亮在校亭里办了场简便的生日会,宿舍里就只有郁启非被请来了,另外有些与他关系不错的同学。   彭亮举杯的时候说:“你们都知道,我之前不是挺喜欢炫富的吗?其实我就是想交朋友,我不是寻思有钱朋友来得快吗?然后就发现快是快,就是不太真心,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有人笑呵呵地问:“是啊,你咋就突然变了,我们当时都怀疑你吃对药了。”   “靠。”彭亮笑骂了一声,悄悄看了郁启非一眼,“主要是遇上真大佬了。” 第47章 05 Mendelssohn E op64   邻近期末,乐团团长接到了个活,兴致勃勃地给郁启非打电话,宣称非常适合他:“高端,特别高端,舞台够大,布景够雅,主办方和他的朋友们都是有品位的人,听众群体跟你挺契合的。”   郁启非也不怎么挑,直接答应了,过了几天才知道,感情团长画了这么大个饼,其实就是在商界所谓上流人士举办的年会上,为晚会做一个开场表演。   难怪说听众群体跟他契合,亏郁启非还寻思是不是一些追求音乐梦想的年轻人,结果只是在有钱方面比较契合而已。   郁启非回了个电话,团长很是紧张:“你不会是反悔了吧?不是我说啊小郁,咱肯定是为理想奋斗没错,但是理想跟富贵这也不冲突啊是不是,咱就不必纠结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了,何况我也知道你不是缺这演奏会,既然只是想表演,在哪儿不是……”   郁启非凝神半天才找到一个插话的空隙:“不是的团长,我不拒绝,我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说……以后不用刻意包装,我不歧视富人聚会,而且你说得那个晚会,我爸和我对象都去,我给他们表演挺好的。”他没说其实那晚会就是他对象生理学的父亲办的,毕竟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团长:“你……我……我现在有点歧视了……”   郁启非乐了半天。   他心里清楚,团长虽然从来不说,实际上也担心他扔下琴两年会不会有什么地方驾驭不住,所以没敢给他接那些更正式的演出,这个晚会算是一个挺好的机会,既不缺格调,也不会有太过专业的听众,即便郁启非有点小失误,大多数人也未必听得出来,更不至于拉低团队在业内的评分。   当然,更重要的是,团长不能显得太偏心,团里的人大多每天练习三四个小时,甚至狠一点的六七个小时都有,而郁启非因为手的缘故,每天最多一两个小时,这个大家都清楚,也因此心里难免会有对比后的不平,郁启非怎么也得先证明自己的实力,才能让其他成员心服口服地接受他以后能够出演大型音乐会。   复健后第一次演出就这样的规模,已经是团长很照顾郁启非了。   考前的某一天,彭亮难得去了趟音乐学院的练习室。   音乐学院有乐器课,有些还得考试,期末的练习室就格外难约。彭亮好不容易才约到一个,找管理员取钥匙时,就眼尖地看见郁启非坐在大厅的休息木椅上。   彭亮甚至忍不住确认了一遍,这里的确是音乐学院。   他打了声招呼,郁启非带着耳机,似乎没听见,倒是管理员问道:“你俩认识啊?”   “室友。”彭亮说完就意识到这话问得不对,管理员这语气像是他跟郁启非挺熟一样。   管理员:“你们这些同学啊,就是喜欢临阵抱佛脚,平时没见这么多人来练习的,就他,除了周末是要回家,几乎每天都来。”   彭亮挺诧异:“啊?他来练什么?”   管理员:“小提琴吧,你这个练习室以前就总是他在里头,今天是没约着,就说在这里等等看有没有人中途不想练了。哎,你俩是室友的话那共用呗?”   “行,那我去喊他。”   郁启非正在背六级,彭亮挺不能理解的,因为四六级考试才刚刚过去,郁启非第一个学期就报了四级,哪有人刚刚解脱就开始准备下一个学期的考试的。   郁启非抬眼,冲彭亮点了下头,随即摘下耳机:“来练习?”   彭亮:“嗯,那个,管理员说你也想练,我约了两个小时的,够我们俩人练的了。”   郁启非没跟他客气,只是说:“我也只需要练个一两遍保持手感,不会占用太久。”   彭亮约到的练习室,当然也是彭亮先用。他只有一门钢琴课,别看彭亮平时一副大大咧咧的德性,钢琴弹得却不错。   自己这位室友毕竟是金融系的。他想。就算郁启非会乐器应该也只是业余的水平,他一个音乐专业的艺考生怎么也够露上一手了。   这么想着,原本打算练流行歌曲的改编版的彭亮,又临时把以前考级的曲子搬了出来。   他谱子记得不太熟,弹错了几个音,但整体听起来还不错。郁启非看他兴奋地活动手指准备下一曲,就没提醒,免得扫兴。   彭亮第二次才开始练他考试的曲子。音教专业对乐器水平的要求不高,期末考试都是自选曲目,彭亮弹陌生谱子,前几次有些磕磕绊绊,到了第四次就比较灵活了。   他自己甚是满意,半个小时就有这样的进度已经是很不错了。   他活动活动手指,看了眼旁边安安静静坐着的郁启非,似乎是出于礼貌,郁启非没有背单词了,一直保持专注听的姿势,但仔细看他的眼神,就会发现这人有些轻微的走神。   彭亮说:“我休息会儿,你来吧?哎,你没带谱啊?”   郁启非“嗯”了一声:“已经记住了。”   他取出琴的时候,彭亮眼尖地看见小提琴的边缘有一个艺术签名,心里知道这很可能是大师定制的名琴,郁启非家世好这也不奇怪。   接着郁启非又熟练地调了几个音。   初学乐器的人很容易创造出奇怪的音色,郁启非调音的时候也没有特别走心,他脑海中还在继续回顾谱子,这是他每次练习前的习惯,现在还剩最后一小段。   彭亮暗想待会如果听到间接性锯木头的声音也要保持微笑,又见郁启非迟迟没有开始,以为他是当着别人面不好意思之类的,想了想说:“加油。”   郁启非在心里过完最后一个音,笑着朝彭亮点了点头。   他架起了弓。   四个八拍过去,彭亮彻底成了一副呆滞的模样,他一开始以为郁启非是不是随身带着小型音响播放原曲,随后才确定,这的的确确是郁启非在拉。   他的演奏行云流水,动作与神情里带着这个年纪的演奏者少有的从容。如果有熟悉小提琴的人在这,就会看出他握弓的姿势并不特别标准,但这恰恰印证他已经不再拘泥于教科书式的演奏,而开始有自己的风格了。   曲子进度到第五分钟的时候,彭亮才把此情此景梳理清楚。   他给人家加个什么油啊!他自己才是该加油的那个!   郁启非晚会上一共两首曲子,他各练了一遍便把场子还给彭亮了,彭亮此时却已经不好意思献丑了,可是认怂吧又更尴尬,只能硬着头皮来。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反复练一段旋律,一边状似随意地问:“你拉琴拉这么好,怎么不考个相关专业啊……”   不等郁启非回答,他就替人家想出了个理由:“哦,是不是成绩好不想浪费六百多分。”   郁启非“噗嗤”一笑,半认真半胡扯地道:“主要是,音大离B大比较远。”   “B大?”彭亮有点不懂,“你梦想中的学府?”   郁启非:“是我男朋友在的学府。”   彭亮一时不知道该被陆惟居然是B大的学霸扎心,还是该被郁启非秀对象扎心,总之双重扎起来,彭亮终于能转头把郁启非当空气人了,开始“砸”钢琴。   年末将至,陆惟忙了小半年的工作也有了着落。   他开学前就跟着师父参与了个投资项目,他师父做主要负责人,他则是“其余负责人之一”。项目还算比较重要,时间跨度也长,陆惟参与的成分不多,但都很关键,最后完成得也很不错。   哪怕是从小在家族里耳濡目染的商界新秀初入商界时,大概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好,何况一个在读大一学生,很快,陆惟的名字就在圈子里小范围地流传了。但陆惟和陆博容都清楚,这成绩听起来惊人,实际上还是汤总手把手教徒弟的,不过外界传得夸张一点也不碍事,陆博容本来就是想用这个项目给陆惟造势的。   恰是时机,陆博容便知会了董事会自己决定在今年陆家举办的年会上公开介绍陆惟的事。   不出意外,董事会里没人提出反对,即便有人有些心思,在听说陆惟这半年的成果后,也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公历跨年那天,陆博容包下了一整座度假酒店。   说来这年会起初其实是几个关系密切的家族想出来的,几个家族轮流办一次聚会,邀请各自熟悉的朋友,借着庆祝跨年的名义搞搞社交活动。后来晚会请的人越来越多,逐渐成了帝都富人圈一项年年必备的活动,主办聚会的也不局限于最初的几个家族,而是每一家都能办。   就拿今年来说,就有三家办年会,不过三家都商量好了错开时间,陆家占了跨年夜,除了是这三家里把晚会规模办得最大的,也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今年陆家要搞大新闻。   陆惟一大早就被迫跟一些不认识的人强行结识,他打心眼里没把自己当什么陆家继承人,所以对结交这些人的兴趣不大,但想到还得跟陆博容“阳奉”一下,只能摆出一副公式化的笑脸,实际上早就走了神。   他男朋友不知道到没到,乐团应该也是一早就来彩排,所以应该是到了吧……   快到中午时,陆惟才终于见完该见的人,得闲吃午饭,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奔向了演出会场。   郁启非正在跟着团长测试音响,没有注意到他,陆惟也没急着打扰,看着男朋友的身影笑。   过了一会儿,有人认出他,喊了声:“哎,这不是郁启非的男友嘛?”   郁启非听到声音抬头,似乎跟身边的人说了什么,测音响的立刻换了人,郁启非放好琴,便奔着门口来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极适合他的西装,头发好好地打理过,整个人介于纯粹的漂亮与诱惑的帅气之间,叫陆惟移不开眼。   “小郁同学今天怎么样?”陆惟笑问。   “我很高兴,小陆同学呢?”   陆惟笑了笑,却没回答,反倒说:“有个地方想带你去看看。”   郁启非:“好啊。”   他们穿过布置精美的室内花廊,来到早已布置妥当的宴会厅门前。   陆惟推开门,此时里头空无一人,唯有头顶星点一般的灯光与四处可见的鲜花注视着他们。   一条红毯自他们脚下,笔直地铺向前方。 第48章 06 Mendelssohn E op64   郁启非忽然明白了陆惟的意思,心里紧张地狂跳起来。   陆惟拉住他的手,说:“随便走走,预习一下。”   他们缓缓迈上红毯。   明知道这红毯不是为两人准备的,郁启非却还是有了一种自己在面临某些庄重仪式的感觉。他略有些僵硬,也不知该摆出什么动作,任由陆惟拉着走。   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如果这真是婚礼的话,应该笑笑,于是面部的茫然渐渐融开,嘴角扬起来,眼里满是光。   他有些找到真正的感觉了。   他们迈上了红毯尽头的平台,郁启非四顾了一下,发现从这个视角看去,会场着实很美,还真有几分婚礼现场的既视感。   这时陆惟拉过了他的手,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了上来。   郁启非微微愣了一下,那是一枚戒指。   陆惟半跪下了:“求个婚。”   郁启非微微震惊:“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陆惟没答,只是认认真真地把戒指套好:“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郁启非目光羞赧地移到别处,又慢慢移回来注视着陆惟:“对,答应了。”   陆惟笑着捏捏他的手。郁启非手指修长,是一双漂亮的手,男戒在他手上丝毫没有违和感。   郁启非却还在看着他,脸上微微泛红,但是目光有些坚持:“那你,不亲我吗?”   陆惟看了看大厅里的监控,郁启非这才意识到角落里还有探头,连忙改口:“啊,还是算,算了。”   他想退开,又忽然被陆惟扣住,将唇贴了上去。   四个监控摄像头,像是这场里的四个宾客。   求婚算是陆惟的临时起意,本来会场都没有红毯,是他临时加购的。而戒指则是早早就瞒着郁启非定制了,恰好前几天做好。   郁启非从没了解过男戒,也毫无兴趣,但此时他有些爱不释手,一直带到回团拿起琴了都没舍得摘。   团长过来催最后一次排练的时候,陆惟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当听众,看见他的小男朋友若有若无地把戒指露出来,故作烦恼:“哎,左手也不方便戴戒指,右手……按理说也不能,可装兜里我又怕待会忘了弄掉了。”   团长茫然地朝他示意的方向一看,一枚戒指顿时朝着他的眼睛闪了一下。   团长:“不能戴饰品啊,你又不是第一次……”说到一半顿住了,他看着郁启非欣赏着自己的手指,就忽然意识到郁启非这是在不动声色地显摆呢。   团长哪见过郁启非这样子,就是他家这么有钱,都没在团里故意露富过,顿时就明白这戒指怎么回事了,笑嘻嘻地说:“哎,不得了,跟男朋友出去一趟收获挺多啊。”   郁启非也越想越高兴,傻笑了两声。   团长忽然又往他身后示意了一下,回头一瞧,原来是陆惟上来了。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条银链子——也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把戒指串在上面,挂在了郁启非脖子上,又帮他把项链塞进贴着身体的那一层,重新替他系了遍领带。   团长已经没眼看,跑到别处去调整了。   陆惟温柔地说:“小非,加油。”   下午四点,陆续有宾客持帖进场,演出厅已经开始了预热,除了部分对古典乐不感兴趣的人在室内花园里休息以外,大多数人已经被引到了演出厅。   陆惟作为这次晚会的半个主角,不能一直留在演出现场,还得捏着鼻子去招呼客人。幸好郁启非的两首曲子都是五点钟正式演出的时候才上台表演。   很快,分公司的汤总带了几个部门经理也到了,后面坠着一个吊儿郎当模样的陆沛兴。只是在见到陆惟的那一刹那,陆沛兴突然变成一副挺胸抬头梗脖子的样子,似乎有跟陆惟较劲的意思。   汤总跟陆惟寒暄两句,再看看陆沛兴,心里也是一叹,这两人气质实在是天差地别,难怪陆惟对陆博容总是爱答不理的,陆博容也还是要把他当成继承人培养,这实在是毫无选择了吧。   过一会儿,汤总先去找熟悉的老总们寒暄去了,陆沛兴留了下来,面上假笑:“哥,爸呢?”   陆惟斜他一眼:“你是怎么做的一句话有2/3都让人这么恶心的。”   陆沛兴:“哈,以一家人相称你就觉得恶心了?也不知道爸到底看中你什么,能力这东西我也能有,白眼狼这玩意儿可别不回来。”   陆惟嗤笑了一声:“你不用见缝插针,我主要是恶心跟你沾亲带故。”   陆沛兴居然也没生气,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我怎么了,都是私生子,谁比谁高贵?”他还故意提高音量,这里离门口不远,来往的宾客有一些目光扫过这头,不用说,肯定是听到了。   陆惟笑了下,不与他争辩。   陆沛兴早就是闻名的私生子了,他也习惯了,所以不遮不掩,他那颗脑袋恐怕是想不明白,陆博容肯把陆惟推到台面上来,为认回他专门办了这个宴会,就是打算破除外界言论的压力的。来的宾客未必不知道陆家突然多出个儿子是怎么回事,但是除了竞争对手和世仇,谁也不会拿到明面上说,否则这不是打陆博容的脸?   结果现在宾客没打脸,自己儿子先打他的脸了。   陆惟扫了眼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里面有不少是陆博容的亲信,这些人倒是能把今天的事传到陆博容耳朵里。至于陆沛兴刚刚偷偷摆弄手机开的录音恐怕是用不上了,因为陆惟没顺着他的话咬他的钩。   这时门口又进来四人,陆惟果断把陆沛兴晾着,迎了上去。   那正是陆安回,陆安回的保镖和郁家夫妇一行人,保姆蒋姨不敢来这种场合,就留在了家里。   陆安回心理康复做得不错,一直在亲近的哥哥身边待着,让他的意志勉强回到了正常人的水平,只要不再遇到什么刺激他的事,有熟人陪伴下的基本社交不成问题,陆博容也就答应了让他也出场,当然,这也有助于后面的事。   本来应该让陆家的保镖去接陆安回,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但是陆家保镖恰好是陆安回有些排斥的人群,郁家夫妇想了想,便陪同陆安回过来了。   陆惟接过轮椅,缓缓推着小安回往前走,小家伙本来因为跟身边人都不是特别熟而感到很不安,已经在发作的边缘试探了,见到陆惟才终于平静下来。   路上郁夫人笑问:“陆董呢?”   陆惟:“见友人去了……阿姨,待会……”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郁夫人却已意会:“放心,虽然不知道陆董为什么邀请我们,还专门把小非在的乐团也给请来了,但今天这种场合,他恐怕不敢开诚布公地谈某些事。”   陆惟余光扫到郁良的面部表情,郁夫人说这话时,他神色显然不大好看,还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反正对他这没有正式认过的“干儿子”没了一贯的好脸色。   陆惟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明白郁良应该已经知道了。   郁夫人悄悄说:“提前跟他说了,你做好他跟你算账的准备啊。”   陆惟欲哭无泪。   陆惟直接把人送到演出厅,推着陆安回去了室内花园,有人认出了陆家小少爷,目光追随着两人。   相比之下,陆沛兴是形单影只地过来的。   他也不至于死不开窍,见了大家的反应就知道陆安回今天是来干嘛的了——表现兄友弟恭的和谐景象。陆惟跟陆安回关系好,这不就把他陆沛兴排外了吗?   陆沛兴直觉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一时理不清楚。他大步上前,笑呵呵地跟两人打招呼,仿佛才看见似的:“小弟也来啦?”   陆安回才不给他面子,直接把轮椅一掉头,面朝陆惟,往他怀里一钻。   陆沛兴的笑容僵了一下,这么多人看着,他只能若无其事地说:“这种人多的场合小弟还是不太适应啊……要不二哥给你拿个饮料,解解压?”   他以为以陆安回的性子是不可能跟他搭话的,如果陆惟怼他,那自己还可以表现自己本来是关心陆安回,结果陆惟霸着人家讨好人家之类。   哪知陆安回忽然抬起头,扯了下陆惟的袖子:“哥哥,你待会能一直陪着我吗?”   “很难,我身上有任务。”陆惟蹲到他面前,“但是我保证,在晚会正式开始前会跟你在一起,待会表演结束,郁哥哥会在你身边。”   周围人看见陆安回对陆惟亲密依赖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了数,在一旁受了冷落的陆沛兴就显得尤其可笑。他尬站了半天,意识到这面子是没法在陆安回这里找出来了,就走远了一些。   五点整,陆博容终于出现在了大家面前,随着他的带领,宾客皆涌入了演出厅。   陆惟带着陆安回坐在第一排,这是一个极佳的观赏位置。   幕布缓缓拉开,灯光打在乐团周围,他看见他的男孩站在最前方,一露脸就吸引了无数的视线。   郁启非两首,除了一首正儿八经的古典乐,还有一首偏现代风格,似乎是某部电影的插曲,后一首显然更悠扬,让在场人都被调动起了兴趣,直到散场,还有人评价那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提琴手”拉得不错。   待人群散开了一些,陆惟和陆安回便去找郁启非,结果半路便听到有人在大声质问。   “说好今天是可以点歌的,我女儿要他拉一首怎么就不行了。”   团长哭笑不得:“先生,首先,咱们点歌归点歌,这不能点人啊,其次,咱们说的点歌是待会去宴会厅我们负责背景音乐的演出时可以演奏您指定的曲子,可您是要人家单独给你拉一首,这不合规则。”   “我说了,我可以付钱,付钱邀请他单独演出一首。”   团长也有些不高兴了,他本就是业内名人,做生意归做生意,但本身性格也是刚的:“抱歉,这生意我们不做。”   “行,那就按你们的规则,待会去宴会厅,让他拉这首。”那人伸手指着郁启非。   “规则里还说过,不能指定人。”团长的声音里也染上了怒火,“我们是正经乐团,不是卖艺的,麻烦先生尊重人。”   那人一连被拒绝,周围陆续有人的视线被吸引过来,他觉得很没面子,火气再一次被点着:“都是拿钱演奏的,不是卖艺的还是啥?”   郁启非忽然镇定又冷淡地开口:“是您请不起的人。” 第49章 07 Mendelssohn E op64   挑衅的人说出那么一句后,其实也有些后悔。也是话赶话说到那了,又一时恼火,才口无遮拦。   当然,他也没觉得自己说错了,只是后悔自己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这显得自己很没风度,在场哪个不是业内有名气的人,要是给他们留下糟糕的印象,对自己家族的形象肯定会有点影响。   但没想到,那个小提琴手居然出声反驳了,刚回来的那点理智又被怒意冲散,那人一时间也顾不上装风度,再度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就你?”   “就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大家视线转过去,就看到今天的东道主——陆家俩公子。   这宴会是陆博容办的,在场跟陆氏大多都有些联系,不过因为请帖的限制不严格,也有一些拐外抹角的诸如“重要合作伙伴的亲戚”这种关系了,挑衅的男人就正好是这么一个来路,他家里也不差,但跟陆氏比起来,还是有点不够格,所以跟陆董结识一下本来也是他今天来的目的之一,而且打听到今天要亮相的这个陆家儿子年轻,还特地带了自己刚成年的女儿来,没准能从小一辈这里打开突破口呢?   不过他女儿在他开始跟乐团吵架的时候就嫌父亲丢脸躲一边儿去了,这会儿倒是避免了一点尴尬。   男人看着陆惟冷漠中带着不满的神情,以为对方只是因为这里闹了不愉快才对自己冷脸,便想给他个面子,语气缓和下来地解释一番,他故意省略掉了自己说的那些话,只吐露这乐团不给他面子的委屈,还顺便强调了一下刚才的冲动都是话赶话,实则也是无心。   不得不说,男人品行不咋地,话术修得倒是不错,歪曲事实歪曲得不动声色,也没有抓着乐团那边添油加醋地贬低,至少被他这么一说,没有旁观全过程的人还真以为这就是个误会。   大概是陆惟的出现让男人冷静下来,终于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了,所以也不坚持为刚才的事找回场子了,就想挽回一下形象,再把这一茬化解,要是能顺便就此跟陆惟交流一下就更好了。   陆惟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客气:“无心吗?无心便能展现这样的素质,那想必是本性了。”   男人一噎。   “而且‘话赶话’、‘一时冲动’这样的说辞,我很难想象会在这样的场合听到。”陆惟说,“哦,事实上我也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聚会,难道是我之前了解得不足,实际上这才是上流圈子里的常态?”   周围人一听,顿时都把鄙夷的目光放到了男人身上。   他们都是混迹商场的能人,眼力一个赛一个的好,旁观了刚才那事的人,心里其实就已经给这个男人打上了“不值得结识”的标签了,只不过都不会表现出来而已——毕竟这可能是陆家请来的人。   但现在陆惟都公开怼了,那他们也就不介意跟着排斥了,反正这人的行径也的确令他们看不上,这简直拉低了他们整个晚会群体的格调。   “这位先生,我想,这个地方不太适合您。”这次说话的却又是郁启非了,“但请您离开之前,先向我和我的团队道歉。”   男人接连被两个小辈扫面子,面色涨红,此时他已经无颜在这个地方再站下去,可是如果就这么走了,倒显得自己被两个小孩挤兑得落荒而逃,不走,也依然保不住脸面,总之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到这,他本能地反驳:“我是拿着请帖进来的,你这是在赶人?要是陆少开口我也不说什么了,你算什么?你有这个权利?”   郁启非淡淡说:“我只是说,这里不适合您,没有要您立刻滚蛋的意思,您要是觉得脸皮撑得住,那自然随您。”   陆惟“噗”地一下笑了出来,他发现自己刚才其实都不用出来帮腔,今天的小非同志说话格外猛,从强势到讽刺再到直白地骂人,居然只有三句话的过渡。以前郁启非骂个人都要自己先心虚一下,但今天完全不用有这种担忧,简直一反常态,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陆惟也不算太意外,郁启非自己不怎么爱出头,但是不太能容得身边人被欺负,何况这次别人还侮辱他的小提琴。他家小非大多时候都是柔软的,但是需要露牙齿露爪子的时候,战斗力也很惊人,否则也不会有把人脑袋往地上磕的壮举了。   跟个爱磨爪子的小猫似的。   这边陆惟正在暗中舔男朋友,那边男人已经脸色变幻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打算离开了,走之前,还十分不理智地用手指点了点郁启非:“等着。”   这时恰好在他离开的方向,走来两人,有人认出来,当场打招呼:“郁董,郁夫人。”   好几个有分量的人都在打招呼的行列,但男人无心注意,此时他一心只想离开这个让自己丢尽颜面的地方,只隐约在心神恍惚间听到有人为身边人介绍了一下二位的来历。一说出集团的名字,这下不认识的人也都认识了。   男人本来顾不上了解那么多了,但就在这时,他听见刚才那个小青年的声音响起:“爸,妈。”   男人脚步一顿,回头去看。   他听到的没错,就是那个小提琴手,被叫“爸妈”的也正是刚刚跟他擦肩而过的。   郁启非从来没有跟爸妈出席过宴会场合,这算是第一次正式露相,一些跟郁良相识的人便从郁启非身上找话题寒暄:“没想到这位就是贵公子啊?方才的曲子够精彩,小小年纪就有这水平真是了不得……”   “一直听说小郁会拉琴,没想到今天亲耳听到了……”   男人一时间定住了,此时没有人关注他,他发着怔,回想过刚才自己说的话。   卖艺,你算什么,甚至刚才还要求这位郁家小公子给他表演……   谁知这点打击没消化,他又眼睁睁看着陆惟走了过去,坐在轮椅上一直怯生生不发话的陆安回也终于有些放松了似的,喊了一声:“小非哥哥。”   只听陆惟跟着周围人解释:“我打了打感情牌,小非才跟着乐团过来演奏一首,没想到还让你受委屈了。”   最后半句是跟郁启非说的。   郁启非:“还好,没多大事儿。”   周围人立刻在心里盘算起来,他们旁观归旁观,其实对这乐团也挺不以为意的,刚才郁启非表现出来的强势在他们看来还挺不理智的,当然,现在知道原来郁启非背景不简单,那不是不理智,而是有依仗,再听到陆惟的三言两语,更是恍然。   原来这两人是认识的,而且看起来关系不错。郁公子是看在朋友的份上友情出演,不说荣幸,起码也是难得,这下连整个乐团都觉得不可小觑起来。   这下“卖艺”两个字顿时显得可笑起来。   有人意外地发现刚才闹事的男人还没走,一个个目光像是能传染似的锁定了过来,男人再也待不住,逃也似地奔着大门去了。   这种场合,不讲究的人毕竟在少数,事情结束,大家也很快散了,也没有缠着一个人热络的局面。   众人开始慢慢往宴会厅聚集,快到原本定好的发言时间时,陆惟才进了宴厅。   郁启非带着陆安回,在舞台的不远处,陆安回作为陆家的一份子,难免要在显眼些的地方。   陆博容已经在台上了,先说了说感谢诸位赏光以及祝福的套话,又忽然话题一转,用不怎么正式的、像寻常唠嗑似的语气说:“其实今天,也想给朋友们介绍介绍我初出茅庐的儿子。”   “他叫陆惟,现在在读B大,这孩子打小成绩好,让人省心……半年前不是高考结束嘛,我想着把他放分公司历练历练,没想到就拿下了一个项目……”听着,就跟一个寻常炫耀孩子的老父亲似的,仿佛陆惟不是他前不久刚认回来的,而是从小教养到大的一样。   陆惟忍住白眼,觉得财富耽误了陆博容拿影帝。   其实在场人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没有人会不识相地追问“怎么又冒出一个儿子”,都已经想到了待会怎么捧场。   谁知道陆博容忽然又摆出一副惆怅的脸色:“唉,其实我对这个孩子有点亏欠,也不怕你们笑话,年轻的时候做过一些傻事,叫这孩子在外流落了挺多年……”   众人:“??”   他们都以为陆博容会不解释不多说,对这个儿子的来历含糊其辞一笔带过就得了,除非是跟陆家结了仇的,否则也没有谁会真的去刨根问底,就算圈子里会有些闲言碎语,也不影响正常做生意。   谁知道居然还有坦诚环节?   陆惟站在台下,不动声色的,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后面要说什么,他是有数的,因为这正是半年前,他跟陆博容在那次谈话里提出的要求。   他要陆博容承认他母亲的身份。   台上的人笑着说:“这孩子的妈妈,本来是我的原配。” 第50章 08 Mendelssohn E op64   陆惟是自记事起,身边就只有母亲。   秦雪告诉他爸爸过世了,家里没有留任何照片,曾经翻相册,偶尔会发现有些照片被剪掉了一半,秦雪说是怕自己睹物思人看了伤心。   在秦雪的描述里,陆惟虽然没有父亲,但是父亲是爱他的,是个好人。她很少对孩子撒谎,也很少有答应而做不到的时候,但这是她撒过的最大的谎。她宁可给陆惟编造一个童话,也不想把自己曾经遭受过的痛苦强加到儿子身上,这位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女性,意外地少了些伤春悲秋的愁绪,在这方面看得很潇洒。   小时候的陆惟不疑有他,等到长大一些了,就隐约意识到不对了,如果亲爹真的是过世了,那么这么多年了,都不带他去扫个墓吗?   不过他那时候已经到了能够领会妈妈苦心的年纪,所以一直没有提。少年时还总是为这事旁敲侧击地打探,但是也没打探出来什么,他妈妈当年是跟人私奔的,周围亲戚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外公外婆那时都已经过世,就算还在世,恐怕也不会告诉他。到后来又觉得无所谓了,有没有爹又不影响什么,他对自己亲爹是个什么人越来越没有兴趣了。   如果不是陆博容突然横插一脚地出现,陆惟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去刨根问底。   也是在陆博容出现以后,陆惟才去跟知情人打听清楚,虽然仅有的那点远亲们都不太清楚这里头的事,但是秦雪总是会跟朋友谈心的,比如应笙,就是这么一个半知情人。   当然,应笙毕竟是对他母亲动过心思的人,说出来的话总带着明显的情绪,基本都是在骂渣男。陆惟也不确定他说得几分是实情几分是带着感情色彩的加工,但是有一点应该是没错的,秦雪当年是跟着陆博容私奔过,两人还偷偷领过证。   当时陆惟的外公虽然对女儿说了“断绝关系”之类的狠话,但是私底下还是心疼独女,陆惟出生时没有地方落户口,外公心软,就让陆惟上了自家的户口,只是名字依然姓“陆”。那时候老人家也是真心希望二人能真的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没想到,户口上了没多久,陆博容就有了别的女人,秦雪怎会是能忍受这种事的人,干脆利落地斩断关系,她抱着陆惟回家时,陆惟甚至都还没有学会走路。   而此时此刻,在台上满脸沉重地发言的陆博容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出轨的事实,而是编了一套粉饰过的说辞。   “我与他妈妈在大学里谈了几年恋爱,毕业后顺理成章地在一起,那时候我们都觉得肯定能这么走下去。”陆博容眼里透出一丝怅然,“可惜,我们两家人都不支持我们在一起,先是断了财务来源,之后又频频在工作上阻挠,我不怕过得艰难,可家里又有了新的威胁……”   陆博容当年或许的确遭遇过来自家里的压力,秦家虽然也不算普通家庭,但是比起陆家的基业的确还差得远了些,陆家老爷子理想中的儿媳,恐怕就是陆安回母亲那样的出身。   但陆惟依然觉得挺可笑,陆博容这么一说,就好像他自己多么多么冤屈,成了棒打鸳鸯的受害人,反正陆家老爷子已经过世,把锅往死人身上推这事儿,陆博容干得还真一点不亏心。   这出戏陆博容唱了一会儿,在场人甭管怎么想的,反正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而稿子也差不多到了尾声,陆博容忽然一敛怀念和愧疚的神色,露出一个好似勉强却又得体的笑容:“年轻的时候没胆量提起这些往事,但毋庸置疑,这实在是不负责任、没有担当的作为。老爷子走之前也颇为后悔,留下遗言,想把大孙子接回来,可这孩子早早判给了他母亲,我前妻性格果决,我也无颜向她提出那样的要求,没想到又出了意外,前妻亡故……今天在这说开,一来是想补偿儿子,弥补自己的过错,二来,也不想再听到什么会伤害到他的流言蜚语。”   “小惟,爸爸向你道个歉。”   满场寂静。   陆沛兴站在不远处,震惊得瞪大眼睛,自陆博容提到原配起,他整个人都没了反应。   这是一个公开场合的自扒,哪怕粉饰得够好,哪怕现场没有媒体、这事只在圈内传播,也多少会被陆博容本人的声誉造成影响。可是他那事事利己的父亲居然做出来了。   什么补偿陆沛兴根本不信,这明显就是帮陆惟正名。想他陆沛兴刚到陆家的时候,风言风语可比陆惟遭受过的多多了,甚至连他妈都被人冠以各种侮辱的名号,陆博容也不见得管过。   他也不是没有求助过,却只得到不耐烦的表情,他口上喊“爸”喊得勤快,实际上根本没敢把陆博容当成寻常父亲那样,别说像陆惟那样冷冰冰了,他连一句不够恭敬的话都不敢说,处处谨慎。   可是怎么到了陆惟这,便能随心所欲,而陆博容仍愿意栽培他,给他找师父,给他最好的机会,甚至为了陆惟愿意牺牲自己的声誉。   就因为他是B大的?就因为成绩好?   陆沛兴咬住了牙,看着台上的陆博容揽着陆惟的肩,换了一种活络的语调,开始跟大家介绍陆惟,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他心冷之余,还有一种疯狂的冲动——把陆氏拿到手,让这两人都后悔。   陆博容的发言完毕,反倒是收获了一些掌声,在圈内人看来,谁年轻的时候不犯错?他们中许多人,做得比陆博容还过,根本不在意这点小过往,少有一些原则强的,听到陆博容的反思道歉,也都得叹一句:“这个年纪尚能知错能改,有魄力。”   在陆沛兴看来甚是毁誉的这些行为,却没有丝毫影响宴会的气氛,反倒让不少人有些佩服陆氏这位董事长的魄力。陆惟对这反应丝毫不意外,要是这事真的弊大于利,陆博容就不会答应他做这件事了。   说到底,陆博容只不过是年轻时迫于家里的威压放弃了“爱情”,而且还算是协商离婚,顶多说一句年轻人不负责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可带来的好处就不止一点了,这一来,陆惟的身份会好看一点,未来如果陆惟真继承公司了,不知道能省多少公关的成本,二来,以后陆惟进了总公司,也更能服众,那些蠢蠢欲动想掌握更多话语权的高层也能被镇住小心思,三来,自然是顺便给陆惟卖个好,让他更诚心一点。   宴会结束时,陆惟四处寻找着郁启非的身影。他早早地带着陆安回一起出去透气了,陆惟本来没放在心上,可是刚刚他注意到一直在跟老友交谈的陆博容也没了影儿,忽然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送走一波人,陆惟便急匆匆地出了宴会厅,没走多远,便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那两人就在室内花园旁边的一处角落里,不算隐蔽,看起来还有说有笑的。陆博容远远看到他,似乎是跟郁启非说了些什么,便去送客了。   陆惟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紧张已经流露在面上,眉头紧皱,连肩膀都是紧绷着的。   郁启非背着琴朝他走来,笑了笑说:“今天你不能回家对吧?”   “也可以回。”陆惟毫不犹豫。   所谓做戏做全套,他本来是该跟着陆博容回陆家一起过个元旦的。   “还是去吧。”郁启非说,“难不成要小回一个人在那破地方待着吗?”   陆惟听他说“破地方”,一下子敏感起来:“他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   陆惟又忍不住皱眉了,如果真是“没什么”,那郁启非应该会告诉他,这样的回答反而更像是受了委屈。   但是紧接着,郁启非就把手机摸了出来,录音页面赫然在开着。   陆惟诧异了一下,随后接过来听,两人的确也没聊什么,起初是陆博容没话找话,问了点年纪成绩学什么专业学琴多久了之类的。事实上陆博容早就调查过,这只是拉进话题的前戏。   之后陆博容突然问:“你们未来什么打算。”   他问的是“你们”,而不是“你”,显然是在问他们两人感情之间的打算。   但是郁小非怪聪明的,立刻就开始谈“职业生涯规划”,谈了几句后,陆博容连忙找了空子打断:“我问的是你们。”   录音里的郁启非状似恍然大悟,那一声长长的“哦”叫此时正在听录音的陆惟忍俊不禁:“我们还没想好呢。”   之后聊了没几句,陆惟就来了,陆博容最后丢下的一句话正是:“这事希望你们都有分寸,不然,恐怕有些事就不能随你们小年轻的愿了。”   陆惟还挺不可思议的:“他居然没为难你?”   陆博容混迹生意场这么多年,肯定懂得怎么人模狗样地挖苦人,像他这样的老狐狸,随便抛出几个犀利的问题,就能让郁启非没法回答,这么客气,倒是让陆惟有点意外。   只见郁启非眼里露出狡黠的光:“当然没有,因为我是当着他的面,按下录音键的。”   陆惟一愣,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高手! 第51章 01 Song of Rain   这事同郁妈妈一说,她也觉得挺好笑的,陆博容可能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录证据”的人,以他的谨慎,肯定会用恶意去揣度别人,提防话里透露出能被人握着的把柄。   在他看来,自己儿子交了个男朋友本身就是一个把柄,所以郁启非一开录音,他反而不敢明着说了,否则万一郁启非拿这做做手脚直接公开怎么办?   “也就是咱家有背景,如果真是籍籍无名,就照你这么刺激人家,肯定得吃点亏。”郁妈妈笑道。   郁启非点点头,就是因为自家不是能随便任人拿捏的,他才敢跟陆博容正面刚,而陆博容也是因为不想跟郁氏闹太僵,才没有追究到底。   “对了,刚才陆董是不是跟您和爸爸聊过?”郁启非问。   旁边笑着的陆惟忽地一僵。   仔细想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是今晚他招待的人太多,一时间忽略了。   郁妈妈笑着说:“是啊,拿了个新区建设的大项目做筹码,打算让我儿子离开他儿子呢。”   “咳咳咳……”陆惟尴尬地转过头去。   “然后你爸问他,S市某城区商业中心改建项目,要不要帮他牵个线。”郁妈妈说。   陆惟:“哈哈哈哈。”   郁启非居然都有点同情陆博容了,这一天天的多受气啊。   说话间,郁良也脱了身,环视一圈后目光锁定了几人。   郁启非凑到陆惟身边悄悄说:“你趁现在溜还来得及。”   陆惟迟疑:“不太好吧,万一叔叔觉得我没担当怎么办?”   这么一个停顿的功夫,郁良已经到他们面前了,先是扫了眼陆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再看看郁启非,又“哼”出一声,最后对着妻子说:“没什么事了,可以回去了。”   陆惟从这态度里意识到了其实郁良也没想好怎么面对他,而且除了态度差点,面对陆博容的时候郁良也照样回击了。   这么一想他倒是没那么紧张了,不管郁良的白眼,高兴地把他们送出去。   年关一过,陆惟就回分公司上班,只不过不再是普通的员工位,而是在汤总办公室外新设了一个位置。这样工作时倒是免去了一些八卦视线的干扰,但偶尔出没在公共场合时,还是容易被围观。   某天他加班到七点,手机铃响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忘了跟郁启非说一声,郁启非自告奋勇地要来接他,陆惟也没心情继续加班了,干脆把手头的东西导进U盘,准备先去楼下等着。   最近的电梯恰好维修,他绕路去另一部电梯,恰好碰上急急忙忙的外卖小哥。点外卖的人没写部门,手机也没人接,陆惟一瞧,发现还是个熟悉的名字,干脆替小哥送过去。   外卖的主人恰好是他原先部门的人,走到门口,才发现里面还有好几个人在加班。   陆惟人还没踏进去,就听到这帮人又在忙里偷闲地八卦。   “那谁之前还特别同情陆大爷,坚信人家是受了委屈的正牌继承人。”   “嘁,他心思谁还看不出来啊,想抱大腿呗。”   “我觉得他也未必抱上了,陆大爷搭理他不就是为了找个端茶倒水的吗?其实我觉得陆惟虽然也不太爱理人,但是起码不会乱使唤人。”   “是啊,人在这儿的时候,做的是什么项目暂且不提,但是起码态度上就是个普普通通新人的态度。”   “不都说那什么嘛,位置越高的人越谦和低调,就素质低的才颐指气使的。”   “也是马后炮了,咱们当初可一个都没猜对。”   办公室里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办公室外也很沉默。   陆惟转头看着陆沛兴,有些意外这人还没走,按说不应该,如果陆沛兴也加班的话,这帮人不至于在办公室里议论陆沛兴。   他估摸着陆沛兴待会就要发火正面刚了,不想掺和这些事,打算放了外卖就走,谁知陆沛兴忽然朝他看了过来,竟然还笑了一下:“哥还没走啊。”   陆惟默了默,没纠正他的称呼,有点想看看他还有什么反应。   “加班吧,辛苦了啊,哦,我回来拿点东西。谁的外卖啊,我带进去吧。”陆沛兴依旧笑着,还主动拿过他手上的东西,没事人儿一样地走了进去。   陆惟稍微在门口停了停,看着陆沛兴在冷了场的办公室里活跃气氛,先把外卖送到,还随意扯了个话题。   他变化了。陆惟想。   开始学着为人处世,收敛脾气,突然之间这样变化,怎么想,也只能是在那日年会上受了刺激了。要么是意识到自己再不做出点成绩就会彻底在陆家失去地位所以奋发图强,要么就是心里憋着坏。   陆惟看着他的身影,暗道:希望你坚持得下去。   他下楼等了一会儿,就有一辆车缓缓停在他面前,陆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车窗摇下来,露出郁启非笑眯眯的脸。   他愣了一下,一边开门上车一边问:“哪来的车?”   “跟我爸借的。”   “怎么突然想起开车了?”   “练练手呗。”郁启非得意地说,“我会开车你不会,以后要去哪儿,你都得求我送你。”   早在高三结束的那个暑假,郁启非就顺便把驾照考了,相比之下,陆惟一放假就入公司,着实没有这个闲功夫,   郁启非一面按部就班地点火挂挡放手刹,一面认真地探讨自己的计划,“现在假期人少,我闲着没事出来练练,以后就可以给你当司机了,你觉得怎么样?”   陆惟哭笑不得:“你的司机岂不是要失业了。”   “不冲突嘛,他开车接送我,我开车接送你。”郁启非说,“接送我男朋友。”   陆惟笑了好一会儿:“行。”   ——   有时候陆惟觉得,大学前两年的生活比高三一年过得还要迅速,哪怕他这两年经历的比寻常大学生多得多,许多事情任挑一样出来都有纪念意义,仔细想来每一天都很充实,他也依然觉得如此。   或许是因为能放松下来跟郁启非好好在家度一天的日子不多,没有过多的想要永远留下来的记忆可以盘点,所以觉得那些日子过得也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稀里糊涂”。   两年来他依然没有时间考驾照,甚至想永远不考虑这件事,因为蹭郁启非车的那点时间很舒服。   他可以放下在外界面前保持端正的姿态,懒散地往副驾驶上一靠,闭目养神,他的小郁同学有时候会保持安静,他就默默用耳朵感受郁启非的每一项操作,想着他开车时的专注模样,靠转弯的次数判断离家的距离。有时候会聊天,有一句没一句,这时他的声音懒懒散散,郁启非不止一次说过这样听起来像撒娇,他也不改。   今天郁启非的话就比较多,从接到他开始就几乎没停过。   陆惟知道这是自己要调到总部的缘故。   他用了两年时间修完了大部分的课程,等到大三就只剩下了寥寥几门课,每周抽那么几个小时回趟学校就够了。于是陆博容最近把他调到总部,想带他正式融入公司高层。   然而总部离大学城远得很,郁启非就陷入了想搬家搬到市中心但是他在学校这边还有课的两难决定里。   车停到家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郁启非依然没想好怎么办,陆惟下了车在驾驶座的门边等他,把人抱了个满怀,他把头埋在郁启非的颈窝里:“别管那些事了,我想做。”   郁启非紧张兮兮地望了望两侧,幸好没人。   两人几乎是粘在一起似地进了电梯,陆惟从郁启非伸长手臂,按下了楼层键,随后转了个完全背对摄像头的角度,隔着衣料摸郁启非的小腹,他知道郁启非最近有健身。   “我检查一下你的成果,有腹肌了没……”陆惟冠冕堂皇地说。   夏季的衣服单薄,隔着一层T恤,很容易撩出火来。   郁启非有些僵着,很怕待会电梯开了外面有人,但陆惟知道他脸皮薄,在门开的前一刻松开了手。   门外没人,郁启非没走两步,身后的人又贴了上来,热烘烘的,像一条黏人的大狗。外面的温度多待一会儿就会出汗,但是郁启非又奇异地觉得能忍受身后人的热度,他输入密码的时候,陆惟已经悄悄解开了他的腰带,撩起一角衣摆。   郁启非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赶紧说:“今天那个,凌子不是说今天会来吗?”   陆惟一脸无情:“谁?什么凌子,凌什么子,不认识。”   他在玄关处把他按住,手心贴在郁启非腰上的时候,后者甚至因为有些烫而瑟缩了一下,他们都被炎热的天气催得流了汗,摸起来的时候一手湿,陆惟也不在意。   他用手指勾勒着对方腰身的线条,动作里带着一点“欲”的味道,让人轻易地沉浸其中,再也想不起来什么客人不客人的了。   他们跌跌撞撞地凭着本能踢开了鞋,光着脚接吻。   周围的温度渐渐下降,而他们的正在升高。   “你忘了关空调。”陆惟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郁启非这才有些回神,想了想说:“嗯?我……我关了吧?”   但是空调的确开着,屋里明显比外面凉快,郁启非都有些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保不准真是忘了关……   这时,有冲水的声音从房子深处传来,两人同时停下动作,朝着卫生间的方向看去。   里头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外面的沉默,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弱弱地探出头来:“那个,味道太冲了,我实在没忍住冲了下。”   陆惟张了张唇,语气听起来充满杀气:“朱,玉,凌。” 第52章 02 Song of Rain   朱玉凌当年分数出来,侥幸过了一本,但这个分数报外省大学又很有风险,于是留在了本地的大学。这几年他们提过许多次有空聚会,奈何不是这个没空,就是那个没空,尤其陆惟,基本上每到假期都被陆氏征用。   大二结束的这个假期,除了陆惟,其他几个人总算是时间上达成了一致,于是一合计,就跑来B市找陆惟了。   这事说是说了,但是大家都没说是什么时候来,郁启非是在家里切菜的时候,手机收到朱玉凌发来的微信,说人已经到B市的机场了。   朱玉凌是想憋一个大惊喜来着,奈何到了机场才发现他只记住了小区名,没记住楼栋和门牌号,只好直接问了郁启非,还试图伙同郁启非一起瞒着陆惟。   郁启非看到微信已经是做完菜的时候了,说来还有点对不起朱同学,看到这条消息第一反应不是朋友来了,而是想起来陆惟怎么还没回家。得亏郁启非在出门之前想起来给朱玉凌留了一个门锁密码,不然现在朱同学很有可能得蹲在门外。   郁启非不肯承认自己转头就把朱玉凌给忘了这件事,于是淡定地理理衣服,故作无奈地说:“都跟你说了凌子来了,你还不当回事。”   陆惟:“……”虽然但是……总觉得你也没当回事呢。   朱玉凌还可怜巴巴地缩在厕所边上:“那我出来了?”   郁启非若无其事地说:“吃饭吧。”   饭一直保温着,菜却已经凉了,郁启非放进微波炉里转了转才端上来。   朱玉凌挺意外地说:“你做的啊,我还以为陆惟做的,挺好吃的。”彼时他连筷子都还没有拿起来,就评价了一句好吃,陆惟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几盘菜,发现中间有明显地被人夹过的痕迹,部分菜的菜量也有点不大正常。   “你吃了?”陆惟脸色不太好看。   朱玉凌察言观色:“哪,哪能啊,就……尝了一小口。”   郁启非不留情地揭穿:“尝了一口,就少了三分之一。”   陆惟默默放下筷子。   老友重逢的第一天,先暴揍一顿。   郁启非笑着看两人,不紧不慢地吃着菜。   虽然朱玉凌刚来就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情侣暴击和以拳相待,但其实陆惟是挺高兴他来的,第二天破天荒地用了为数不多的请假机会。   还起了个大早,跟郁启非一起准备早餐。   郁启非指挥他切完东西后,开始做面条卤,陆惟手上闲下来,就忍不住搞搞事情。   他的小郁在亲密这种事上非常乐意配合,而且时间久了似乎对羞涩感都免疫了,偶尔甚至还能反撩一下。陆惟手贴上他肚子,轻轻按了一下的时候,郁启非就故意往后面蹭了一下。   陆惟“嘶”了一声,正打算得寸进尺的时候,客卧的门开了。   两人依然抱着,陆惟像条大狗一样挂在郁启非身上,虽然没有真正把重量全压上去,但对于正在做饭的人来说依然是一种阻碍,郁启非却纹丝不动,也没让他滚下去,手上一边麻利地把卤盛出来,一边往后面招呼了一声:“早,早上吃打卤面。”   “哦哦哦。”朱玉凌坐到沙发靠窗的一角,默默降低存在感。   煮面条是很快的事,没一会儿三大碗就上了桌,陆惟早饭的时候微信群消息不停地闪,群里时不时就发些重要通知或者文件,他也不能不看。朱玉凌看他忙成这样,忽然觉得自己的大学过得太咸鱼了。   咸鱼默默低下头吃面,正想试图用“陆惟是特殊的”这种理由安慰自己,就看见郁启非也打开了一份电子文档。   朱玉凌好奇了一下:“你在看啥?”   郁启非:“论文资料,我也想争取提前毕业。”   朱玉凌顿时坐立不安,总觉得坐在这安安心心地吃面是一种罪过。   郁启非没过半分钟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又把手机收了,笑道:“不好意思,习惯了,但其实吃饭的时候办事或者学习并不是个好习惯,容易肠胃不振。”   朱玉凌觉得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不少,点点头说:“是的是的。”   他主动帮两个做了饭的人洗了碗,陆惟在外面扯着嗓子问他:“凌子,你啥时候回去啊。”   “我刚来!你就问我啥时候回去!”朱玉凌没好气地回,但同时心里居然还有点欣慰,两年没见了,本以为多少会客气生疏什么的,没想到他们就好像刚毕业的那时候,互相之间都不太客气。   不得不说,昨晚的那顿打闹莫名其妙地消除了他们的距离。   “咳,不是,主要是看你住多久,我好规划规划时间。”   朱玉凌随口就扯:“住到开学!”   刚才还人模狗样编借口的陆惟立刻骂了句:“滚蛋!”   朱玉凌忽然觉得让陆惟气急败坏也挺有意思的,继续说:“那怎么也得住一个月吧,我看看啊,B市那么多景点,一天去一个少说也得七天,还要参观一下几个名牌学校,见见在B市的老同学,噢我还要提前体验首都的生活压力来着,没准搞个兼职做做,哎呦,这么一看一个月都不够啊,还是住到开学吧。”   陆惟也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有点没脾气了,转头对着郁启非说:“咱回二环住去,这儿留给这混蛋吧。”   朱玉凌:“……”   看样子没激到陆惟,反倒是他自己被对方随口搬出来的一套“二环的房产”刺激得不轻。   郁启非看到他可怜的表情,解释:“其实是他要调总部去了,这儿离总部太远,二环那边陆安回也在,你要是真的长待,想住哪儿都行。”   “还有这么好的事。”朱玉凌摸摸下巴,居然真的有点心动了,“那我真在这儿找个兼职了?”   恰好陆惟瞥到另一个群弹出来的消息,这个群被他设置成了消息不提醒的状态,但是因为有新消息刷新,所以还是被顶了上来。   “别找了,这儿就有一个。”陆惟说。   朱玉凌也不知道自己本来是来旅游顺便会朋友的,怎么忽然就变成了来打工的,而且还是给陆惟打工。   遇糖在B市的分店已经开到了四家,大学城附近刚好就有一家新店。说新,其实已经开了好几个月了,但是假期搞活动还是挺缺人手的,正在急招暑假兼职的。   反正其他人还没到,他们三个人出去玩也没意思,朱玉凌就干脆跟着陆惟去了解了一下,到了那条小商业街,朱玉凌先吓了一跳:“卧槽,这么多人,不都假期了吗,大家不回家的吗?”   郁启非说:“你仔细看。”   朱玉凌四周看了一下,有点明白了:“哦,来旅游的?哇,拖家带口的。”   陆惟:“高考刚结束的那阵更疯狂,B大都快成学生必游景点了,之前招的两个兼职活生生累到辞职。”   朱玉凌:“……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话刚说完,两只手同时搭上了他的肩膀,左边的手来自郁启非,右边的来自陆惟,两个人就这样扶着他的肩,让朱玉凌有种被挟持了感觉。   朱玉凌:“靠,狼狈为奸!”   陆惟:“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朱玉凌:“夫唱妇随!”   陆惟:“乖。”   玩笑归玩笑,陆惟也不可能逼他来凑人头,不过进了店见了店长,朱玉凌听到“免费吃”这种极具诱惑力的条件时,又听到一周可以只上三四天班,就动力满满地答应了先试个工。   店长又看向另外两人:“你们也打算兼职吗?”   陆惟笑笑:“已经有别的兼职了,只打算消费一下。”   “噢好的,可以前台点餐。”店长说完,又继续跟朱玉凌聊去了。   朱玉凌当天就开始了试工路,店里这时正忙,没人抽得出空教他,就先给了他一份员工手册,让他先背。   朱玉凌捧着手册,到外面的露天座椅上找两位同伴,挺好奇的:“店长不知道你是老板啊。”   陆惟:“呃,老实说我……一个月前才知道这里开了新店……”   朱玉凌:“……”甩手掌柜当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我看我干脆给你当秘书去得了。”朱玉凌开玩笑地说,“然后你给我开个十万八万的工资。”   陆惟若有所思。   朱玉凌:“不是吧,你还真在考虑,惟惟我错怪你了原来你这么爱我,我以后不叫你惟惟了,我决定叫你阿爸!”   陆惟把送上门来的便宜儿子凑过来的脑袋推到了一边儿去,看着郁启非说:“我觉得,他这个办法好,郁先生,秘书这个职位你感兴趣吗?”   郁启非淡定戳穿:“如果你现在脑子里想的不是有色废料,我可能还是感兴趣的。”   陆惟一本正经的:“我没想。”   郁启非笑笑。   朱玉凌用斜眼表达鄙视:“什么年代了还妄想搞办公室恋情,总裁和秘书,这是言情小说套路吧?”   陆惟瞥了他一眼:“我俩男的,网上管这儿叫纯爱。”   “……”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他很熟练的样子。朱玉凌脑补了一下偷偷看两男言情……哦不,纯爱小说的陆惟,幻灭感顿时如波涛滚滚。   就在这时,沉默了一小会儿的郁启非像是思考完毕了:“也行啊,什么时候面试?”   朱玉凌:“?” 第53章 03 Song of Rain   朱玉凌竟然真就这么旁观了一场面试。   “我先跟你说工作岗位的要求。”不知道陆惟是怎么忍住不笑的,“你要做的,就是跟着我上班,跟着我下班,我的全部日程都要交给你安排,见客户你也得跟着。看得出来你还是个学生,如果有别的事冲突,可以自由调整工作时间,任务做完了就行。”   郁启非带着一点笑意,但居然也认真地配合:“可是你刚才说,我的工作任务是全天候跟着你,要把任务完成,就没法自由调整时间了吧。”   陆惟:“唔……的确是个问题,那么,如果你自己的事情与工作冲突了,在你的事情比较必要的情况下,可以优先你的事情,但是要在其他地方把等值的劳动力补回来。”   郁启非笑问:“那什么算等值的劳动力?”   陆惟假兮兮地沉吟片刻,才说:“比如从精神……或是别的什么方面给我慰藉。我精神好了,才能给公司创造更多的价值。”   朱玉凌听到“别的什么方面”,差点被刚入口的蛋糕呛死。   另外两人却依旧淡定,好像旁边不存在他这个人似的,朱玉凌总感觉自己刚才试图降低存在感是件很没必要的事……   “是吗?”郁启非故作若有所思,“可是我怎么觉得,你说的那种慰藉,更容易消耗你的精力,导致你创造不出来价值呢?”   陆惟摊了摊手:“那不正好嘛,我的目标不就是搞垮陆氏?”   郁启非:“……有道理。那薪资呢。”   陆惟一脸愁:“哎呀,这就有点麻烦,你还是学生,不能正式聘用,那就只能从我私账上走了,算是我私人雇你……不瞒你说,我最近很是拮据啊,要不你看看我这色相能值两个月的工资不?”   郁启非还真伸出手捏住他下巴,打量了他一下,看起来不像秘书,倒像霸总。   “凑合吧。”郁启非说。   朱玉凌差点又被呛到,故事里都是秘书卖身求土豪包养,陆惟可好,卖身求土豪当秘书。   “郁郁……变化挺大啊。”朱玉凌又看了看郁启非。   他发觉郁启非跟记忆里的大不同了,在他看来,以前的郁启非就是个腼腆少年,搞不好是别人说个少儿不宜的笑话他都要腼腆一笑避避嫌的那种,当然,这也只是出于朱玉凌的想象,他没试过。   总之,怎么也不可能是现在这么个敢当众调情的老油条吧。   这这这,陆惟这老禽兽把好好一纯洁孩子带成什么样了。   郁启非笑了笑,没有反驳。反正他们声音不大,也没什么过分亲密的动作,其他桌的人根本没注意这边。没有外人在,他就没什么可害羞的。   至于朱玉凌,是最早见证过他主动追回陆惟并给予祝福的那批人,所以很难产生什么回避的想法。   两人还真就这么把秘书的事定了下来,没一会儿陆惟就打了电话跟公司报备,还让安排一个办公桌,郁启非则开始搜“文秘工作指南”,朱玉凌才意识到这俩居然都是认真的。   于是裴佟和瞿进霄到B市的第二天早上,就惊奇地发现三个人都不在家。   裴佟在群里问:人都哪儿去了,今天什么安排?   朱玉凌:打工。   郁启非:打工。   陆惟:打工。   裴佟:???   郁启非“打工”的第一天,觉得一切都很新奇。陆惟现在有了一间专门的办公室,虽然小,但百叶窗一拉,外面就看不到里面,是个完美的私人空间。   而且小也只是相对的,至少屋里再摆一个秘书桌绰绰有余,还有摆一个用来休息的懒人沙发的空间。   陆惟工作的时候,郁启非就在这间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转来转去,边转边想该给每个角落放上什么东西。   几番来回陆惟实在集中不起来注意力,趁着郁启非擦着他的椅背走过去的时候,迅速转了一下转椅,抱住了郁启非的腰:“我觉得你像认地盘的猫。”   郁启非转头看他:“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想吸猫。”   恰好有人敲了敲门,门没关,来人就这么直直闯了进来,然后愣住了。   郁启非淡定地从陆惟怀里抽离,不动声色地说:“摆件要美观为主还是寓意为主?”   陆惟也无缝切换到公事模式:“都行,一点小事,你决定就行。”   仿佛两人刚才就只是在讨论装潢而已。   进来的员工“呃”了一声:“小陆总,您弟弟也来了,他办公桌是摆哪儿呢?”   陆惟其实还没有什么领导职务,但是他的身份是公开了的,所以大家都这么恭维地叫一声。   陆惟默了一下:“他怎么阴魂不散?”   员工:“啊?”   陆惟:“摆得离我远点,越远越好。”   员工挺茫然的,他以为这俩人是兄弟,没准会希望离得近点——准确来说,另外一位小陆先生那边就是这么希望的,但没想到哥哥这边这么排斥的吗?   还有刚才那一幕……呃,是眼花了吧?   人走了,陆惟便好笑地说:“第一天咱们的办公室恋情就被发现了,怎么办?”   郁启非摊了摊手:“我能怎么办,我只是为酬金妥协无可奈何的小小秘书啊。”   陆惟笑道:“酬金不是只是凑合吗?”   “是凑合,但凑合也比没有强。”郁启非又转回了门口,说到这,眼睛斜眺了一下陆惟,透出几分暧昧的意味,“毕竟是日需品。”   陆惟心里被狠狠撩了一下,说:“我又想吸猫了。”   “我买东西的时候会帮你留意附近的猫咖了。”说着就飞快地出了门。   陆惟在后面轻轻骂:“撩完就跑,混蛋一个。”   陆惟自带秘书入职的事,本来是不合规矩的,但是作为大股东的儿子,不合规矩的事也变成了合规矩,唯一的难处在于这事瞒不住陆博容。   那天陆博容神色肃重地进门,跟陆惟单独谈了会儿话,出来的时候依然神色肃重,但是却没提要把郁启非赶走之类的。   郁启非好奇:“他就这么容下我了?”   陆惟笑眯眯地反问:“不然呢?”   郁启非:“我在这儿,跟你的关系容易泄露,这不是他一直担心的吗?除此之外,还有可能会导致你分神,或者窃取你们公司的商业机密。”   “嗯,所以我跟他说,你只是来玩两个月而已。”陆惟说。   郁启非微微一愣,明白了。   只是两个月而已,假期结束了他还要回学校上课,他不像陆惟已经提前修完了大量课程,下学期正好是他要忙的时候。   两个月而已,小辈之间的瞎闹腾罢了,再稍微约法三章一下,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反倒是这个时候非要强行把郁启非赶走的话,搞不好又会招来什么额外的麻烦。   陆惟:“而且就算我不找你,陆博容也是打算给我安排一个助理的,他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正好多出两个月的时间。我还说,你也不是出于不正当的理由才来玩,主要还是想学习企业经营和管理的知识,为论文做准备,之所以不去郁氏呢,是因为没熟人不安心。再加上我保证不影响工作,他当然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郁启非甚至怀疑:“你这个保证连我都不信。”   陆惟笑笑说:“就算有影响,靠你也能补回来。”   郁启非奇怪:“我?”   “嗯,我说你是来学习的,不是说说而已。”   后来郁启非发现,他这一生很多时候都在接受男朋友的补习,初入高中的时候补习考进了前两百名,高三的时候补习考上了名校,到了大学靠补习在金融系的各科考试里拿着高分,甚至拿过两次奖学金,就连真正学习怎么当一个企业继承人,也是陆惟先帮他补了一次习。   郁启非也没有干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但是陆惟交给他的那些难度不高的事,他都能做好。   因此陆惟虽然总是早早下班,平时在公司也没少跟男朋友谈恋爱,但是奇异的,工作一点也没耽误。   可是在其他人眼里就不是这样了,各个部的人都觉得这位陆氏的大少爷没什么真本事,之前传出来的那些业绩恐怕是纯靠家里捧出来的,现在还带着朋友来凑热闹,这简直是把公司当成自己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   相比之下,另一位陆二少就认真多了,对他们这些员工也挺和善,有时候遇到不懂的事甚至还会向他们求问,然而陆沛兴的待遇远远不如陆惟,这让许多人为他不平!   陆惟多多少少能感受到这些态度,没放在心上,终究是要看成果说话的。   “陆沛兴跟以前太不一样了,他不会影响你吗?”郁启非坐在陆惟对面帮他审核文件的时候,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陆惟抬眼,看出郁启非恐怕从刚才开始就心不在焉了。   “听到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发现,陆沛兴说话……嗯,茶里茶气的。”郁启非捏着嗓子模仿,“哎呀我哥是不太待见我,可能还是因为我不争气吧,我哥现在已经开始学经营管理了,我还在锻炼销售能力呢。”   后半段,那怪里怪气的强调变成了一字一顿,充分透露着郁启非对茶精的不满,陆惟笑了个半死:“其实他也没说错,我的确已经通过了锻炼销售能力的阶段,所以现在领先一步的,是我不是他。” 第54章 04 Song of Rain   郁启非拨弄着桌上的摆件:“他销售做得很差吗?”   “也不是,其实单论销售经验,他比我还足。他那个学校学业和管理都很松,不上课也可以申请直接考试,他甚至有过开学期间连续两个月在公司跑单子的时候。而我只是因为拿的都是大单子,所以看起来履历挺光鲜,但实际上这几个项目没有几个是我独立完成的。”   郁启非:“但你参与的都是关键环节,所以还是挺厉害的。”   陆惟笑笑:“不过不公平也是真的,陆沛兴至今还没拿到过我这样的机会,反而,他跟所有销售人员差不多,都是一步一步从起点爬。因为陆博容培养我是培养继承人的路子,我不需要过多地锻炼销售能力,因为没有哪个企业高层是需要亲自跑单子的,我只需要懂得销售和投资该怎么做,再积攒几份漂亮的成果就够了。他对我的培养重心应该放在后面,管理经营,投资开发,统筹兼顾等等,这些都要花更长的时间,所以不可能一直放我在底层历练。”   “但是对陆沛兴,陆博容大概就打算以后给他个销售经理之类的职务当当,或者远派到某个小规模的分公司,让他当个CEO,所以放任他自己成长。”   郁启非摸摸下巴:“这么一听,我忽然觉得你挺反派的。”   “靠我也有点觉得。”陆惟说。   “难怪陆沛兴一个暴躁不良少年,被生生逼成柠檬红茶。”郁启非一脸正色地损着人。   “他应该也有跟员工们拉同情分的意思,毕竟员工是一个企业最重要的部分之一。”陆惟说,“如果他的目的只是赚好人缘好名声,借此来让陆博容或是股东们欣赏他,对他多上上心,多分点股份,这还是可行的,但如果他野心比这个大,那方向就错了。”   郁启非想了想:“因为你这个正牌继承人在股东们心中的分量有着初始优势,他再怎么刷好感也不可能刷过有初始好感的你,除非未来出现什么变故……可是我想到一个问题,你在这个位置上只是暂时的,未来你想把这些都交给陆安回,安回可是没有丝毫基础的,他斗不过陆沛兴吧。”   陆惟这次却沉默了一下。   郁启非不相信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沉默显得像顾虑,于是奇怪地看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陆惟:“老实说,我不太希望安回也从商,不仅是因为他现在的性格和社交能力还没有达到正常社交的水平。我感觉他跟你其实很像,更偏好文艺类的东西,未来不出意外,志不在此。所以有时候我想,我一开始是觉得他可以帮他继承陆氏,但这是他想要的吗?”   郁启非想都不用想便答:“不是。”   陆安回上一个生日时,陆博容为了庆祝他已经能依靠拐杖行走,直接送了他一架改装过的豪华直升机,陆安回只是去停机坪看了一眼,连拍个照的欲望都没有,当天他朋友圈里的九宫格发的全是两个哥哥给他做的菜。   郁启非甚至感觉陆安回对陆博容的排斥不比陆惟少,以前看不出来,是因为那时候陆安回太过脆弱,连自己的喜怒都不敢明着说,而现在他变得坚强又有主见,那排斥就隐隐流露了出来,只是怕给他哥添麻烦,才表面上跟亲爹还算和气罢了。   “不过未来他想走这条路的话,我会帮他,他要是不想走,那么我帮他拿到他应该得到的股份,大家一起过点风平浪静的日子就好了。”   郁启非立刻说:“风平浪静有点难吧,你还肩负着郁氏集团上门女婿的职责呢。”   “说的也是。”陆惟笑着看他,“郁少爷不出力,我只能辛苦一下了。”   郁启非扶住脑袋:“等等,你现在说什么我都觉得你在开车。”   陆惟一本正经地翻开文件:“你想多了。”   ————   瞿进霄暑假还得参加训练,待不了太久,于是朱玉凌干脆安排了一张日程表,今天去某处聚餐,明天去某处唱K,难为陆惟还能每天配合他抽出时间,到瞿进霄临走的前一天,几人又盯上了新开张的大型真人鬼屋。   鬼屋用了郊区游乐场的一块地,朱玉凌大方地表示自己请客,一口气买了六张联票,看起来连陆安回都不打算放过。   “你智障吧他能去?”瞿进霄直接骂。   “他走不了路,怕是进不去吧,而且万一一紧张一跑出什么事怎么办?”裴佟考虑得极多。   “鬼屋他去不了,放弃吧。”陆惟宣布。   朱玉凌泪流满面,看向最后还没有发表意见的郁启非,希望他能稍微安慰一下自己……   郁启非:“鬼屋他还是别进了,其他项目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朱玉凌感动极了,点点头:“对啊对啊,玩玩不用走路的那些,这票我没买错嘛。”   郁启非:“但是残疾人免票。”   朱玉凌:“……”   联票一张好几百,朱玉凌舍不得浪费,试图送给要陪着陆安回的保镖大哥,结果保镖表示这个陆董给报销,他连夜约到了一位同事,总算是让票有了用武之地。   一行人去的时候都挺兴奋,到了门口取票点,走到最前面的瞿进霄和裴佟冲了几步,又不约而同地转回来。   瞿进霄:“凌子,我们还是等等你同事吧。”   朱玉凌恰好挂了电话:“等什么等,人家票都取完了,走吧走吧,早排晚排都得排,待会人更多。”   这么大一个园区找人实在太难了,于是朱玉凌跟那位同事约好了直接在鬼屋见面。   鬼屋面前人也不少,但是仔细观察,就发现真正排队的人不算很多,许多人还在纠结要不要现场购票,有胆小的女孩子还没进去就蹲在地上一个劲儿喊“让我缓缓”,朱玉凌扫了一眼面前那栋阴森森的房子,忽然也想跟那女孩扎个堆去。   就连比较胆大的瞿进霄也吐槽:“靠,虽然早知道是学校主题,但是这个校舍长得也太像我们学校了吧。”   裴佟:“区别还是很大的,人家这明显是艺术包装出来的破旧,你们学校那个校舍是真的破旧。”   瞿进霄:“……”   那边朱玉凌刚摸出手机想联系同事,一转眼就看到有人冲他招手。   “尹哥,我们分店的副店长。”朱玉凌高兴地介绍,“对了尹哥,咱这儿有一位你肯定知道……哎,他们人呢?”   落后几步的陆惟几人依然保持着慢悠悠的速度,边走边对着手里的地图写写画画。   “差不多了,我打圆圈这几个,你先带小回玩一玩,这种儿童项目基本上都不用排队。”陆惟对着保镖说。   陆安回试图抗议:“我的童年不缺游乐场,不用弥补残缺的童年,我想体验放飞的青春。”   陆惟:“玩别的也行,过山车除外,反正打勾的是待会我们出来以后要玩的,我们进去俩小时,你们提前十分钟去排个激流勇进的队……”   陆安回:“咦,你们待会不也要去过山车吗,我先帮你们体验一下。”   “不行,本监护人不在场的时候,不能玩太刺激的。进鬼屋两个小时不能带手机,你出啥事想联系我都联系不上。”   陆安回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转头对着郁启非悄悄说:“万恶的家长主义。”   郁启非笑了:“听话。”   说话间走近,陆惟一抬眼,才看到了多出来的那个新伙伴。   两人都是愣了愣。   陆惟:“尹学?”   郁启非:“尹学……长。”   就有点怪怪的,明明两个人现在是同级,但是遇到陆惟以前的同学,突然之间就显出了辈分上的差距。   朱玉凌还没搞清楚情况呢:“我就说你们认识,惟惟你昨天还跟我说不认识我们这边的副店长。”   “是不认识。”陆惟很是惊讶,“这,我高中同学。”   朱玉凌:“啊?”   陆惟:“帝都的那个高中。”   一行人借着排队的功夫聊了半天,一直聊到轮到他们进场前,才搞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巧合。   裴佟搞了个骰点数决定第一位,郁启非不幸是点数最小的那个,陆惟顺势站在了第二位。工作人员递上眼罩,拉着他们前进。   要说不怂是不能的,眼睛被遮住的那一刻,郁启非心里已经有点打鼓了,身后搭着他肩膀的那双有力的手都让他有点没底,反而开始控制不住地脑补“此时站在他身后的已经不是陆惟,而是鬼”。   他们似乎被引进了室内,外面那些喧嚣声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有些诡异的风声的音效和背景乐。   工作人员讲着规则的时候尚且还让他们觉得处在一个安全真实的环境里,谁知工作人员突然将话音停留在:“第六……”   周围一默,紧接着是一串来自工作人员的“啊啊啊!”的尖叫。   大家都明显感觉到,方才带他们进来的那位大哥已经被拖走了。   “靠,开场就这么刺激!!!”瞿进霄大喊着摘掉眼罩,紧接着,又是一声“靠”。   郁启非也摘掉了眼罩,然后却没什么区别,他们居然身处在一个完全黑暗的房间里。   接着就听裴佟骂道:“朱玉凌你有病啊,别拽我后领子。”   “□□没拽,我都趴地上了我怎么拽。”   “我去你别吓我!!”   尹学淡定地说:“我拽的,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郁启非感到身后有一双手缓缓绕过他的身侧。   他屏住呼吸,差点就要蹲下了,那双手却及时收紧……一个怀抱贴紧了他。   陆惟的声音在一串大呼小叫中,贴近他的耳朵轻轻说:“你好,我是色鬼。” 第55章 05 Song of Rain   一片阴森黑暗下,郁启非笑场了。   他这一笑,周围突然就静了静,郁启非茫然地转头,想看看伙伴们都怎么了。   下一刻便听见朱玉凌大叫:“卧槽他笑了他笑了,这个房间真的有人。”   郁启非:“……”这个……   他把差点在心里念出来的“智障”给憋了回去,冷漠地开口:“我笑的。”   朱玉凌:“啊啊啊,你谁啊!!!”   郁启非:算了,智障。   “先别慌,先别慌,找下有没有灯或者出口,大家搭着肩慢慢走。”裴佟开始维持秩序。   朱玉凌:“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要缩吗!我找不到你肩膀了!”   大家又回到了最初的姿势,唯独陆惟是环着郁启非的腰,这样虽然走得不太方便,但是安全感爆棚,郁启非顿时觉得开路也没什么可怕的,走得十分勇敢。   他们找到了门,然而从排在第三位的裴佟往后就走不动了,直接蜷缩在地上。走廊有一点微弱的灯光,隐约勾勒出某个机关的位置。陆惟也不管身后的人了,跟着郁启非往那个方向摸索过去。   裴佟在后面给他们助威:“去吧先锋小队,探好路我们再过去。”   “有字。”郁启非说。   实在是够昏暗,两人仔细看了半天,才辨认出墙上的几个血字:不要开灯。   陆惟:哦。   随后他伸长胳膊“啪”地一暗。   这时面前这道墙忽然亮了起来,一个放大的鬼脸怼到了两人面前。画面里的恶鬼在挣扎尖叫,小黑屋门口的几个怂人也在挣扎尖叫,一时间竟分不清究竟是哪边更吓人……   过一会儿3D放映总算结束,走廊和屋子里都亮了昏暗的灯光。   墙壁上只留下了一串字:这里被恶鬼们占领了,找到门禁卡,才能逃出去。   后面小伙伴的叫声总算平息了,裴佟连忙追上“先锋队”,下意识地学着陆惟的姿势要抱,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陆惟面无表情:“放开。”   裴佟默默松手,身后的人也默默注视了过来。   怎么说呢,大家都挺紧张的时候,这两个人正在搂搂抱抱……   朱玉凌好想感慨一句“光天化日”,然后看看昏暗的走廊,又觉得场景不大对劲,于是转而替两人圆了一下:“害,我还以为你们不怕呢,你们这不也抱得挺紧。”   众人恍然:对哦,刚才他们自己也都抱成一团了,只不过这俩人单独抱在一起就容易想到别的方面。   倒是尹学看了他们俩一眼,没忍住问了句:“你们复合了?”   陆惟“嗯”了一声。   有了这么个话题做开场,接下来的寒暄就顺理成章了。   “你们怎么又遇到的?”   “转学回老家,同班。”   “噢对,听说过,你没去读B大。现在大三?”   “大二。”   “啊?”   “我隔了一年复学,他留级。”   这是什么奇妙的缘分,两人都留级而且都回老家的情况下还能再度同班。尹学欲言又止了半天:“哦,挺配的。”   陆惟乐了一下:“谢谢。”   在帝都上高中的时候陆惟天天跟郁启非混在一起,陆惟全班的同学基本都认识郁启非,但大多数人只以为他们是普通朋友而已,只有比较熟的朋友才知道两人的关系。   陆惟跟尹学本来算不上特别熟,但有共同好友,朋友约吃饭时经常会把两个人都请上,久而久之尹学也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后来陆惟才知道原来尹学也是他的同类,两人虽然兴趣上走不到一起,但大约因为这层渊源还是多了点共同话题的。   不过陆惟母亲出事后,他心态变化,就只跟最熟的那几个人来往了,连毕业聚会都没有去过,因此与尹学的关系也慢慢淡了下来。   “哎,前面那个屋子咱们要进吗。”朱玉凌在后面小声地问。   郁启非握住陆惟的手壮胆,往里面看了一眼:“是教室。”   “进吧,不是要找门禁卡吗?”裴佟说,难为他刚才那么慌乱,还敢看一眼墙壁上的字。   郁启非轻轻按下了门把,提醒后面的小伙伴做好心理准备,然后才往前一推。   老旧的不锈钢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现在是哪个学校?”尹学就在这时候,又突然冒出来一句。   刚才走的那一路,裴佟跟朱玉凌推推攘攘,导致尹学不知怎么的就被推到了第三位,恰好是陆惟身后的位置,原本以那两人猫着身子的速度落后都不足为奇,但他俩没人敢殿后的,瞿进霄就只能无奈地帮他们守着后背。   “还是B大。”   “厉害。”尹学说。   本来进一个新的房间探索是件挺害怕的事,但是这俩人在普普通通的寒暄,听着特别真实,大家突然就觉得恐怖的气氛被冲淡了点。   朱玉凌在后面怂怂地鼓励:“你们继续聊继续聊,这样挺好的,正气满满。”   于是本来该冷场的时候,陆惟主动找了个话题:“你在遇糖?”   尹学:“嗯,大四在那儿兼职,毕业就顺便过来了,反正遇糖福利也挺好的。”   陆惟很是赞同:“这倒是。”   换做一般的这种规模的店,可能会担心成本太高导致现金流转不过来,但是陆惟现在拿着陆氏的分红,每年躺着收巨款,可乐意往里面砸钱了,他虽然一点都不关心遇糖怎么发展,但是格外喜欢问应笙缺不缺钱要不要开分店或者给大家涨点工资,闹得有段时间应笙差点都拒接他电话了。   主动送钱还被拒接的,大概也就他一人了。   朱玉凌好奇地一问:“尹哥,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尹学:“主要看提成,淡季□□千,假期两万多吧,主要是年底的奖金比较多,干满两年如果还开新店有机会升店长,到时候分得更多。”   朱玉凌忍不住“卧槽”了一声,又转头问陆惟:“老板你看我可以走个后门吗?”   陆惟随口:“滚。”   尹学愣了一下:“老板?”   陆惟:“嗯……遇糖是我跟应笙合伙开的。”   “啊……”尹学这才恍然,“对,是听说有两个老板来着。”   尹学他们来往接触的都是应笙,加上应笙也不是经常提起陆惟,所以他们虽然都知道有两个老板,都是提起来还是只会想到应笙,陆惟倒是在群里待着,不过尹学本来也就没有陆惟的微信,加上陆惟也没有改过备注,所以尹学还真不知道另一个老板叫什么名字。   当然,就算知道,估计也会觉得是巧合的重名吧。   出来玩个鬼屋意外发现高中同学居然是现在的隐藏老板,尹学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寒暄下去了,于是保持了沉默。   而他们这时基本上已经把这间教室逛完了,正要原路出门,朱玉凌惊奇地“咦”了声,说:“这个房间倒是没什么恐怖的哈……”   说完恰好低了下头,就对上了一对有些懵逼的眼睛。   众人:“……”   NPC:“……”   郁启非也看到了藏在桌下的那具尸体……的扮演者,对着他脸上死不瞑目的妆容和带着犹疑导致不那么像死不瞑目的了的眼神,居然问了一句:“你……还吓不吓我们了?”   那NPC大概也没见过这么平静地跟他搭话的玩家,居然也不是很确定:“吓吧?你们聊完了?”   感情因为陆惟跟尹学说话说得太让人插不进去,连NPC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打断一下。   NPC懵了一下后,反应过来自己不该瞎说话,又连忙进入角色,然而郁启非已经果断带着大家出门了。   “教室鬼”的设定是不能出门的,便没有追出来,瞿进霄差点笑死:“卧槽,这个办法实在是高明,来,大家把天聊起来。”   在鬼屋里话家常的众人,还真靠着这办法闯过了好几层楼,不过之后的NPC都没有再像“教室鬼”那样的失误,只是大家靠着转移话题和刻意无视,冲淡了一点恐惧感而已。   中途还遇见过其他的玩家,这么大一个楼,自然不可能只有他们一批玩家在里面,大家还想着抱一抱团,谁知道中途就被“鬼”撵得冲散了。   两个小时过去,他们没找到所谓的门禁卡,是被工作人员接出来的。   郁启非看着那个熟悉的面孔,警惕地问:“结束了应该没有什么特别惊吓吧。”   话说到一半被拖走这件事,还挺令人记忆深刻的。   工作人员严肃地说:“这个不能透露。”   这话一出,就让大家有种不祥的预感,幸好一直到了出门,都没有再遇到什么。   郁启非第一个出门,正打算回头看看大家,结果发现陆惟的身后赫然是一双血淋淋的手。   陆惟平淡地回了下头,然后指指头顶的阳光:“按照设定,你还是甭出来了。”   那鬼讪讪地缩回去,朱玉凌他们的声音再次回到耳中,那几人穿过厚重的遮光帘子出来,不甘心地问:“靠为什么你没有被吓到。”   “不应该啊我觉得我们演得挺好的。”   陆惟摊了下手:“尹学的手一松我就感受到了,那个转角有个能藏鬼的地方,工作人员恰好往后退了几个身位,然后尹学就恰好松了手,你说巧不巧。”   朱玉凌:“害,你太没意思了,就应该从你开始松手,吓吓小郁挺好的。”   郁启非认真想了想:“我应该也不会被吓到。”   朱玉凌:“为什么?”   “陆惟应该会一般配合你们,一般悄悄提示我一下。”郁启非说,“而且,鬼应该不会抱着我的腰。”   不慎给自己招来一口狗粮的众人:靠,把这茬忘了。 第56章 06 Song of Rain   陆博容开完一场会议,行程暂且空了下来,便想起了陆惟。   他们如今倒是偶尔能坐下来平和地吃一场饭,不过前提是陆安回也在。   而今天恰好也有事要跟他谈一谈。   陆博容快到陆惟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给陆安回保镖打电话的助理才挂掉电话:“陆董,陆少今天请假,带小回一起去游乐场了。”   陆博容脚步一顿:“那回吧。”   旁边不远就是陆沛兴的办公桌,他却没有去看看的意思,当然,这主要是根本没想起来陆沛兴也在,但是在后者看来,便是陆博容明知他在但是懒得理他。   陆沛兴自己凑上前去,状似平平常常地打了招呼。   陆博容便随口问了他几句近况。   “爸,您找我哥呢?”陆沛兴问。   别说,陆沛兴别的地方没有让陆博容满意的,但这称呼上,就甩了陆惟好几条街。   陆博容虽然时不时在外播种,但是为了名声,从来都是给情妇一笔封口费的,所以陆沛兴十六岁以前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亲爹是谁,但是被接回来,改口改得毫无心理压力。   当然,一般人面对几百个亿都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   也就陆惟死倔一人,加上他其实没过过什么苦日子,对金钱没那么执着,才让陆博容在拉近两人关系方面有些头疼。   但话说回来,如果陆惟也跟陆沛兴似地那么容易屈服,陆博容可能就没那么欣赏他了。   “嗯,他最近怎么样?”陆博容顺势问。   陆沛兴:“我也不知道,您看,我跟我哥办公室离挺远的。”   “怎么不近点?”   陆沛兴心里一喜,这可问到点子上了,于是故作发愁:“我哥安排的,我也想离他近点啊,但是他还是那样,不想跟我处好关系……对了,您找他什么事啊。”   “落户口的事。”陆博容也没什么好瞒的。   陆沛兴紧张了一下:“啊?他同意了?”   陆博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同不同意有什么关系,我已经放任他两年了。行了,你继续做你的事吧。”   陆沛兴送走人,回去一看,其实两人寒暄了也没个五分钟,而且陆博容都没过问他工作上的事。   陆沛兴心里的不忿又冒了出来,但很快便又高兴起来。以陆惟的性格,肯定不愿意落户口,到时候两边闹起来,就是他刷存在感的时候,正好他手上这个单子金额挺大的,到时候办成了肯定能入陆博容的眼……   不行,这样还不够,他等了两年,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实在不想再继续被这么无视下去了。以前尚且能忍,是因为他那时的确没什么本事,可是他这两年这么拼命,为什么还是不被人看到?   他还得再想想办法……这么想着,他拨了一个电话。   游乐场内的一家快餐店里,挤满了来往游客,陆惟出来的时候端了一大盘食物,四下环顾半天,才看到角落里冲他疯狂招手的朱玉凌。   “找到位置了?”   朱玉凌得意地说:“我抢的。”   两波人同时占位,没抢到的那波人还在一旁,愤愤地朝他们投了个白眼。   这张桌原本是个三人小桌,这会儿硬生生地挤了八个人,实在有点可怜,偏偏椅子也有些不够。尹学矜持地没去抢椅子,郁启非看他默默在往后一点的位置,就留出一点空隙让他好站进来,顺手搬了把椅子给他,自己跟着陆惟挤挤。   他还主动按照每个人点的分了食物,尹学望着摆到面前的东西,明白郁启非其实是不动声色地照顾他这个跟其他人都不算太熟的人。   但其实尹学并不是个容易拘谨的人,否则他也坐不上副店长的位置,只是乍一遇到老同学,还发现陆惟是他老板,心情有些复杂罢了。   因为排队太久,他们计划中的项目还没玩完,便打算留晚一点,结果吃到一半,陆惟就接到应笙的电话。   应笙住院了。   陆惟不想影响大家的兴致,便说公司有急事,自己一个人过去。   陆惟很难意识到应笙已经是个奔四的人了,去医院了解过应笙的情况,才知道他这几年急性肠胃炎都发作过三四回了,这次医生态度格外严肃,说如果再不好好休养,没准会恶化成癌。   应笙本来也没打算麻烦陆惟,还是早年他们刚创业跟着他们一起起步的一个老朋友坚持要给陆惟打电话知会一声。   “还不止胃呢。”通风报信的老朋友说,“天天熬夜,一天忙到晚,脾肾,肩颈,就没什么地方是好的,关键应哥这么大年纪了都还没个媳妇儿……”   应笙:“咳咳咳,别瞎扯,说正经事儿。”   “这还不正经啊,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天天工作也没见有别的事,你不会是性冷淡吧。”这位朋友也比应笙小了不少,但是早早结婚了,劝婚起来格外起劲儿。   陆惟也搭话:“是啊,赶紧结婚,我都比你结得早。”   应笙:“你那也叫结?”   陆惟:“身心已经结了,本本不重要,反正已经能压过你了,你连身都没有。”   老朋友震惊:“卧槽老处男。”   应笙:“靠。”   说笑完,陆惟严肃下来:“你歇段时间吧。”   应笙没好气地看他:“说得真轻松,店怎么办?”   陆惟:“我帮你想办法。”   “你连你那边的事都顾不过来吧。”   “这不也是我的事?”陆惟笑了笑,“也不是让你一直歇着,但你是时候把生活和工作平衡下了,我给你定个目标,调整作息,按时吃饭,你这年纪找老伴想找条件好的不太容易,不过也没事,大不了我以后给你养老。”   应笙骂道:“去你的老伴。”   事情还是这么定下来了。   陆惟不觉得自己立刻就能接手应笙的事,而是先花了一天整理,不重要的事放放,重要的就交给各位店长或是有点职务在身的。   遇糖现在虽然开的分店越来越多,但是体系还是有些落后的,导致很多事要应笙亲力亲为,当然,这也有应笙是个不太放心别人的性格的缘故。   而陆惟在陆氏耳濡目染了两年,多少明白了点管理的精髓,便给遇糖规划了一下,按照他的规划,应笙的工作能比现在少至少一半。   但问题是,他们缺人力。   陆惟打算从最早的几个店的店长里抽几个做专门负责某一块的管理,可是他们一旦离开现在的岗位,就没人能补上来,要培养接手人得花时间,要让店长接触店铺以外的工作也要花时间。   郁启非回家后发现陆惟在家还挺惊奇的,过去一看,就看到陆惟正在打草稿,草稿上写着几种方案。   他拿起之前的稿子看了几眼,就知道陆惟想干什么了,随口道:“要不你也给应大哥招个秘书呗。”   “应笙忙不是忙在行程,而是许多东西只有他自己能处理……”陆惟说到一半,又若有所思起来,“不过,也对,有个懂这行的人帮他,还是能省很多事的。”   他又开始列名单,郁启非赫然看见他写了尹学的名字,奇怪道:“你这是给尹学开后门呢,还是他真有本事?”   陆惟:“他学历高。”   “啊……”郁启非仔细一想还真是,别看遇糖开得挺好,但是毕竟还算是餐饮服务行业,员工学历普遍不是很高,也就正副店长的学历都还算拿得出手,所以现在名字都在这上面了。   陆惟把这些名字拍下来发给应笙,又播了个视频过去,让他简单说下这些人的情况。   应笙正在吃他的病号饭——一碗配咸肉丝的白粥,说话含含糊糊的:“还说让我多歇几天,你瞧瞧,掐着饭点给我打电话。”   陆惟差点掐断电话。   “也没事,反正不耽误吃,就当跟你聊天了。”应笙又及时地补了一句。   原本尹学名字挺靠后的,看起来纯粹是因为名牌大学的学历才凑了个数,结果陆惟排除了一堆人后,尹学反而是唯三人选中的之一。   倒不是他在这些人里能排前三,恰恰是因为他在副店长那个岗位待的不久,并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物。其他分店离了店长或许就不能转了,但尹学却是换个岗位也不晚,对新任务的适应度也高,而且培养尹学做管理,和培养尹学做副店长,耗费的成本都是差不多的。   剩下两个跟尹学也是差不多的情况,陆惟综合考虑了一下,又划掉了一个名字,只留下尹学和另一个人的名字,决定让他俩都试试。   应笙这时候已经收了碗,才想起来问:“你是想挑人做什么呢?”   “给你招徒弟。”   “啊?”   陆惟说:“咱们店管理模式太落后了,现在分店又多,难怪你累,必须得改了,不然以后公司想再扩大点规模都没可能。”   应笙其实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有些无从下手,才一拖再拖,他也做过不少研究了,所以陆惟跟他一说方案,他就觉得可以试试。   陆惟:“这段时间我帮你分担点,但是这个事情,得你去宣布,我说的大家不服。”   两边的事同时压在陆惟身上,一边不比一边轻,叫陆惟只能把假秘书当真秘书用,连谈恋爱的功夫都没有了,就更别提见陆博容。   他们再次约上见面已经是五天后,在陆博容的办公室里。   陆博容开门见山地说:“把你户口转过来吧。”   陆惟也开门见山地问:“如果我不答应你想怎么做?”   “暂停你的职务。”陆博容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以前他不急着让陆惟转户口,是笃信陆惟只是还没有尝到好处,而现在,陆惟已经在继承人的位置上坐得越来越稳,权力越来越大,鲜有人能不喜欢这种感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所以陆博容觉得,要陆惟现在放手,他肯定不乐意,单以陆惟这两年耗费的心血,他就不可能放弃。   陆博容想得挺好,却见陆惟突然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还有这么好的事?”   陆博容:? 第57章 06 Song of Rain   陆博容完全没想到陆惟会是这样一副反应,当即皱眉:“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不过一个户口而已。”   这也太孩子脾气了,陆博容当即心里有点失望,他一点也不能理解为了一个户口放弃现在的一切的做法,即便陆惟现在对他依然没有父子亲情,至少也能为了利益做出正确的取舍吧。   还没等他失望得太多,就又听到陆惟说:“户口什么的无所谓,赶紧给我停职,明天我不用来上班了吧?”   陆博容稍稍愣了一下,自以为明白了陆惟此举的想法,笑容又回到了脸上:“你是嫌假期少了?这两年你的确辛苦,给你放假也可以,你把户口转了,我给你正规的假。”   陆惟:“不用了吧,正规假放不了几天,万一遇点事还得随时终止假期,我还是停职吧,噢,我接个电话。”   这电话来得也是巧,陆惟没说几个字又挂了,匆忙道:“有点急事,我得走了,我明天就不来了。”   陆博容气得一时没说出来话,眼睁睁看他溜了。   陆惟所谓的急事,其实是郁启非在家做了病号饭,打算给应笙送过去,所以晚上不能接男朋友下班了。   陆惟离开公司,就直奔医院,来了个“守株待兔”。   应笙受宠若惊:“你们俩大忙人都来看我,我差点以为自己真得癌症了,医生应该没有隐瞒病情吧。”   陆惟:“这话说的,探望你只是一种手段,目的你看不出来吗?”   应笙看看始终盯着郁启非的陆惟,再看看郁启非:“滚滚滚。”   郁启非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当着应笙面不好问,回去路上才开口:“你公司那边出事了吗?”   陆惟:“停职了。”   “你惹到陆博容了?”郁启非只能想到这么个可能性。   陆惟默了默,轻轻叹了口气:“他让我转户口。”   陆惟表面看起来急于给自己放假,实际上也是为了拖延一下转户口的事。这两年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可真听陆博容提起,还是下意识地排斥。   但他明白,自己最终还是得选择落在陆家的户口本上,否则这道隔阂必然会影响他以后在陆氏占的分量。反正除了膈应了点,其实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而且以后还有机会独立出来。   陆惟给自己争取了假期,就把大多数时间放在给应笙培养帮手上了,这点动作自然是瞒不过陆博容的,但是这恰恰给了陆惟一个急于放假的借口。   让陆博容觉得陆惟是因为遇糖才暂时撇下了陆氏这边的事,也比让他觉得陆惟不想入陆家户口的要好。   当然,这主要是陆惟手上的事都收尾了才敢这么搞,要是有要紧事,陆博容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地放他休假,也不会对这事儿宽容。   陆惟自己心里有数,陆沛兴却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时机。   他巴不得陆惟一心扑在遇糖上被绊得一点都走不开。   于是没几天,遇糖就出了事。   陆惟接到尹学的电话时,还在悄悄早起准备给男朋友的早餐。   “有网红发声,说从我们蛋糕里吃出死蚂蚁。”尹学说,“那网红是专门试吃的,粉丝挺多,现在转发过万了。”   陆惟一手拿着锅铲给鸡蛋翻了个面,一手往旁边煮面的锅里撒了点盐,手机被他歪着脑袋夹在肩膀上,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唔,发个链接。”   尹学:“已经发了,应老板说先接触一下那个网红,但是感觉她不太配合,一直回复评论,但是不回私信和邮件。”   陆惟已经点开了链接:“嗯,应该就是故意的,评论区像是水军,应哥还说什么?”   尹学:“没说什么,就是问你怎么处理。”   陆惟:“懂了。”   尹学茫然,懂什么了。   陆惟说:“我先压压舆论,那个人要是回复了告诉我,我来跟她聊。你们现在分批去检查厨房卫生,所有店一起突击检查。”   挂上电话,陆惟把吃的盛出来,联系了一个水军公司,才进屋叫人。郁启非已经坐在床上玩手机了。   陆惟喊他一声,他没听,就干脆过去把他抱起来,郁启非说了声“别闹”,眼睛依然盯着手机,丝毫没耽误。   陆惟不高兴了:“大早上你眼里只有手机就没有你男人吗?”   郁启非恰好打完字,随手按下home建,露出一张半裸身没有露脸的屏幕壁纸:“手机里都是男人。”   陆惟大惊失色:“这谁,好帅!难怪你要把他放在手机里,说,你是不是魂儿被他勾走了?!”   郁启非无语地看着他自夸。   “遇糖出什么事了?”郁启非也是听到了一点的。   “有人恶意抹黑。”陆惟说。   郁启非:“真不是质量出了问题?”   陆惟:“如果这位网红不买水军,我可能还真会以为是自家的问题。不过没事儿,人为的好破解,等着看吧。”   不出两个小时,遇糖的官方账号果然收到了来自网红的回复。   尹学立刻把聊天记录截了图过来。   吃遍南北冬希:你们想怎么谈?   陆惟回复尹学:把我工作微信给她,不用官号聊。   没一会儿,陆惟手机里就多了个好友申请,他点了通过后,两道信息同时进来。   一条是网红冬希发来的打招呼,另一条是得到消息的应笙问:“你做了什么她就突然想聊了?”   “摸到她找的水军公司,威逼利诱了一下,那边就联系她要撤单了。”陆惟先回应笙。   随口才开门见山地回复网红:“你删微博,澄清道歉,我付你报酬,不然,你跟水军公司的聊天记录公开,并且当作法庭上的呈堂供词。”   冬希没被吓到:“反正里外都是我损失,你也想得太好了吧。我就是吃出蚂蚁了不高兴买了个水军骂你们怎么了,有什么可澄清的。”   陆惟:“那就法院和热搜见,我觉得千万粉大网红雇水军恶意黑人这事,比不知名甜品店吃出蚂蚁更容易有热度。”   冬希:“你不用吓唬我,这事上不了法院。”   陆惟:“那你可以等等看。”   别人放话说“你等着”可能是放狠话给对方施加心理压力,陆惟说的,那就是付诸行动的前一个步骤。   当天,遇糖的微博就发了一个声明,将陆惟顺藤摸瓜摸到水军公司的全过程简述了一遍,再把水军公司透露的冬希的确在他们那里买了水军,以及冬希跟水军公司的聊天记录都给透露了出来,并且雇了新的水军把热度顶了上去。   这下舆论顿时被控制住了,许多路人和遇糖的忠实爱好者都开始帮着遇糖说话,当然也不乏一些打算继续观望的,可在中立的同时也不免带上一句“冬希粉丝说话太臭了”。   遇糖放出来的证据能说服路人,却说服不了人家的真粉丝,冬希作为一个吃播,粉丝群体很杂,而且没有特别规范的管理,大部分人骂人的时候一点都不担心给正主招黑,而且在评论区几乎刷屏。   也多亏他们有这样的战斗力,反而让路人更偏向遇糖了。   不过还是有人质疑:她买了水军不代表她没有真的吃出虫子啊,小票的确是遇糖家开的吧,那甜品也的确是遇糖家独有的招牌吧?   第二天早上,又有一个网红突然发声,声称自己因为有个朋友在遇糖兼职过一段时间,他就有机会参观了一下遇糖的厨房,发现材料什么的都是好坏掺杂的,买到的蛋糕用的是好材料还是坏的得看运气。又说遇糖是富二代砸钱营销出来的名声,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好。   除了那些知道遇糖口味始终如一得好的老客户,其他人的偏向又变了。一个网红说吃出蚂蚁,可能是刻意抹黑,可是两个网红都这么说,那难道也是抹黑吗?大家更相信是这家店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被暴露出来了。   哪知道没多久,遇糖便又贴出了两张律师函,还艾特了两人问:收到传票了吗?   再同时,陆惟用他着带“遇糖老板”认证的账号,发微博说:我就是某人口中砸钱营销的富二代,最近得罪了个傻逼,他搞事情报复我,连累了遇糖我很抱歉。遇糖我是股东之一,但我一个甩手掌柜,不敢说注入了多少心血,遇糖能有今天都是其他人拼搏出来的,我有钱跟遇糖的名气没有直接联系,别拿我说事。   这条微博被遇糖官号转发了一下,官博真实惊讶:第一次看到老板发有关于遇糖的微博,不是高仿号吧?   这一调侃,惹得好多人在下面“哈哈哈”,也有人怀疑他们在做戏洗白。   “所以你是想说你没砸钱没营销,出了事都是有人害你咯,所以那人是谁你说得出来吗?”   郁启非刷到这条评论,发现点赞和回复的人还挺多。他忽然想到,现在陆惟肯定忙着公关和搜集证据,那自己不如帮他查查背后是什么人在捣鬼。   等他安排完,再刷新了一遍这条微博时,发现陆惟已经回复了:“我是在做生意又不是在做网红,我不砸钱不营销我做哪门子生意?” 第58章 07 Song of Rain   陆惟知道任何澄清发出来都不可能只有一种声音,有一些网友的专长就是唱反调。但他无所谓,会敲键盘攻击遇糖不听解释的,基本也不会是遇糖的潜在客户,而且今天在这里凑热闹吐槽得开心,明天就去吐槽别的了,陆惟不觉得自己一家规模还不算大的小小连锁店能遭人记恨那么久。   他发澄清,以及坦然说自己是遭人报复,都只是给真正关心食品卫生问题的那部分人一个交代。不过看到有人质疑的,偶尔也会回呛几句,呛得很不客气,可以说很随心所欲了。   遇糖负责官博的人员勇敢发声:老板态度不代表遇糖的服务态度,我们态度超好的!   结果没想到,本来陆惟只是怼怼人,却被人截图下来,弄了个合集被人“哈哈哈”地疯转。   实在是陆惟的回复太有意思,又是很罕见的老板亲自下场发声怼人,而且怼到了网友的爽点。许多人觉得这老板贼可爱,专治杠精和键盘侠。   一时间还有人问:如果我在遇糖买东西,可以见见老板本人吗?   陆惟回复之:你充满一万的会员,我勉为其难出卖一下脸。   于是又有一堆人跟风评论——   “发照片。”   “女装照!”   “直播骂人。”   陆惟就一一开价,这回开的是遇糖官博的粉丝数了,于是一堆为了合集而来围观的人又转道关注了一下遇糖。   原本一个食品安全危机的事,莫名其妙地歪楼成了众筹女装照。尤其几天下来这事没有新的进展,热度都冷下来,陆惟的微博就真的成了催照片的场所了。   要说大家对陆惟爆照热情那么高,主要还是因为有人从陆惟很早之前的微博里扒拉出几张不露脸的健身自拍,看那身材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直到冬希又发了一个道歉微博,才把原本关注这个事的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不少人以为陆惟说的法院传票只是吓唬人其实没有这回事,冬希刚开始被艾特的时候也这么觉得,加上她当天也的确没收到什么快递或是信件,就更放心了。   但很快,她发现网上对遇糖不利的那些言论的热度正在一点点降下来,这看上去只是热度自然消退,但冬希做网红做了这么久,敏锐地察觉到这是有人故意压。压这些负面言论也不是因为遇糖一点坏话都听不得,而是这些恰好都是另一位“揭露”遇糖的网红准备的“后招”,结果后招被人识破,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再到第三天中午,传票居然真的送到了她家。   她这才慌了,网上虽然流行什么事都挂个律师函威胁威胁对方,但真正起诉的寥寥无几,她根本没想到真能扯上官司,也根本不敢去打这个官司。   她是看出来了,这个陆老板背后肯定有技术人员,比如冬希跟水军公司的聊天记录,其实并不是水军公司透露的,不然到时候还有哪个网红愿意找他们公司雇水军?冬希本以为是水军那边收了钱才把聊天记录透露出来,还想闹一闹找他们赔钱,结果那边说都是陆惟自己黑科技出来的,虽然自己黑出来的不能当作证据,但是陆惟都能查出来,找公安机关重新查一遍,找到雇她的人还难吗?   而且这效率未免也太快了,当天起诉当天立案,三天之内传票就到了,陆惟肯定是有点背景吧!   冬希终于怕了,重新联系上陆惟谈条件,看到给陆惟发的消息没有被系统拒收的时候,她还松了口气。   陆惟的条件没变,删微博,澄清,道歉,报酬照付。   不过冬希毕竟是个需要维持形象的网红,道歉微博把锅推给了一位并不存在的“朋友”,说她“朋友”去遇糖买了甜品晒了一下,她就拜托“朋友”帮她也带一个,可是“朋友”那时候已经坐上地铁了嫌麻烦不想再折回去,就随便找了个甜品店买了一个。遇糖的招牌虽然是招牌,但架不住开了这么久有不少店学着做,外卖软件上搜一搜就能找到很多类似的甜品,虽然口味肯定跟遇糖的有区别,但外表上看不出来。“朋友”还把自己的小票当成帮她买东西的小票,跟她说就是遇糖的。   “其实拿小票上的时间跟朋友发朋友圈的时间核对一下就能发现端倪,但我没有想过仔细去看,吃出蚂蚁之后很气愤,没有想过核对就冲动发博了。我的冲动和不严谨给遇糖造成了巨大的名誉损失,在此向遇糖道歉……”   尽管冬希解释为乌龙,但除了她的忠实粉丝,还真的少有人信。   如果第二位网红没有跟着踩一脚,他们可能还会觉得这事真是误会,可现在就觉得遇糖是真的被人故意黑了。   那边冬希是怎么掉粉的陆惟不关心了,他比较关心遇糖是怎么涨粉的。   郁启非还满脸兴奋地给他报数:“三十一万了三十一万了。”   陆惟一脸愁云,试图把他拉到自己这边:“你男朋友照片要被这么多人看你不吃醋吗?”   郁启非:“换作以前肯定吃,现在嘛,无所谓啦!”   陆惟:?为什么听出一丝雀跃。   陆惟:“宝贝儿,只要你一声令下,女装我就只穿给你看。”   郁启非微笑,坚决不做这个挡箭牌:“没关系啊,让别人多看两眼你又不会缺块肉。”   说来遇糖之前虽然官博经营不错,但也只有几万粉而已,他随口就报了个三十万,是真没想到遇糖的粉丝数能达到这么高,但是显然他低估了网友跟风看热闹的心理,大家一看到“老板亲自穿女装”这种噱头,也不管遇糖是个什么店,都果断为粉丝数添砖加瓦。   最高兴得莫过于应笙,打电话过来表示:“陆惟要不你以后多营业吧!”   陆惟一边拎着郁启非帮他挑的衣服研究怎么穿,一边:“滚。”   为了方便,他们直接去影棚了,郁启非挑了件奇奇怪怪的露背的海妖装,因为心里装了点不可言说的小心思,也因为摄像师都开始录像了,陆惟换衣服的时候显得一点也不扭捏。   他自己倒是大大咧咧地走出来,可把跑过来激情围观的朱玉凌和裴佟笑了个半死。   陆惟长相偏硬气,但好在户外活动不多人养白了,加上眼睛够大鼻子够挺,化妆师上手的时候一直夸:“还是很有底子的嘛,挺好画的。”   “哈哈哈没想到惟惟还有女装的底子哈哈哈。”朱玉凌差点笑抽过去。   化妆师见眼前这位面色不善,一脸杀气,连忙补充:“我是说适合化妆的底子,女装的话,只能尽量柔化,最后估计还是看得出来是男生。”   被化妆师料中了,最后带好发套的时候,乍一看跟女装没有什么违和感,但定睛一看还是很容易看出是个男生,尤其陆惟在镜子前踩着板凳一本正经打量自己的样子,实在太不淑女了。   郁启非看了看他的背影,表示不忍直视,只能再挑一件外衣遮遮他手臂上硬实的肌肉,开始指挥他摆POSS。   化妆师在旁边看得意犹未尽,问郁启非:“你要不要也来个女装,我觉得你挺适合的,动作也到位。”   朱玉凌、裴佟:“哈哈哈哈……”   郁启非:“……”   最后是陆惟帮他拦下了化妆师姐姐的热情,随后又把礼服买下来,一路穿回了家。   朱玉凌和裴佟差点以为他穿上瘾了,谁知道打算跟着两人上楼的时候,忽然被陆惟爸爸的零花钱打发,让他们去别处玩玩。   郁启非当即有了不好的预感。   郁启非见过让0在床上穿女装的,还真没见过让1穿的,他以为自己可能会被笑意冲淡感觉,实际他的感觉比平时还要汹涌。   他像是在海岛上迷路的水手,以为蛊惑的歌声来自迷人的海妖姑娘,想一探究竟,却被海妖先生压了个彻底,随他沉浮,这么一想,郁启非差点没忍住达到了顶峰。   陆惟却给他堵住了,笑着在他耳边低语:“郁先生,我好不容易穿一次女装,怎么也不能浪费吧,你说呢?”   郁启非没着急,也轻轻回他:“我也觉得。”   视频到第二天才有机会发出来。   网友们本来只是想看“老板穿女装”,在发现老板居然是个大帅比,穿着海妖装还有一股带着荷尔蒙的媚劲儿的时候,就更炸了。   这事热度攀升直接挂上了热搜,连另一位诬陷过遇糖的网红迫于压力澄清道歉的事都没人关注了。   陆惟干脆关了所有通知提醒,他微博是私人微博,也没有任何跟陆氏联系的东西,即便是帝都圈子里见过他的人,看到女装视频,也一时半会儿联想不到是他。   所以陆博容联系他时,还不知道网上还有这么热闹的事,只是带着点威胁意味地问他:“休够假了没有,我看你是真不打算回来了,为了那个店,你是想放弃多少好机会?”   “不好说。”陆惟淡定地祸水东引,“您儿子如果不给我添麻烦,兴许我早办完事早回。”   电话那头的陆博容愣了一愣,通话便已经结束了,恰好这时,陆沛兴敲开了他的门:“爸,我这个合同您能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吗?”   陆惟专挑没什么事儿的时候走的,所以陆博容这段时间也恰好有些空闲,遇到陆沛兴次数多了,发现这孩子也挺努力,又想到陆惟那叛逆性子越想越气,便说了句遇到不懂的可以找自己请教。   陆沛兴当场露出惊喜的眼神,倒让陆博容希望被孩子孺慕的虚荣心大大满足了一下。而陆沛兴也知道把握分寸,虽然时不时就在他眼前晃悠一下,但真麻烦他花时间的事情并不多,恰好把握在既让陆博容关注他,又不至于厌烦的一个度上。   这段时间,陆博容没少感慨:“沛兴也成熟懂事了,跟以前判若两人啊。”   可现在……   他忽然觉得这副勤恳好学的样子里充满了意图。   陆惟那句带着讽意的“您儿子”,除了陆沛兴还能有谁?   “先放着吧,我忙完再看。”陆博容的反应不自觉地平淡起来。   陆沛兴点点头,又关心问候了两句才走,但是今天这份贴心陆博容却没法受用了,他拨了助理的电话,让他查查陆惟最近的具体情况。 第59章 01 Winter   陆沛兴趁着陆惟不在示好,陆博容也不是没看出来,但是人有进取心是好事,陆沛兴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到他面前来展示自己,恰恰说明这人现在还算是个能扶起来的。   所以陆博容也多少给他一些支持,表扬就不必说,前几天还把一个有几分重要的项目交给了他,其实也多少抱着点想看看他能做成什么样的态度。   陆博容现在虽然还是把陆惟当成继承人,可陆惟动辄不听话,而他又看到陆沛兴也混得不错,就忍不住动了不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的念头。   换言之,陆沛兴现在就是个一时半会儿用不着但可以先打好气的备胎。   可当陆博容拿到助理整理出来的证据后,又有些对“备胎”失望了。   他看好的继承人,就算最后他不要了,也不能让别人来干涉才是。虽然这次陆沛兴做得不算多过分,只是从遇糖绊住了陆惟,并没有真正触及陆惟作为陆氏继承人的利益,但他有这个心思,就够让陆博容警惕一下了。   更何况,陆博容还宁可陆沛兴做得绝一点,如果他真能算计倒陆惟,陆博容立刻把他定成新继承人都没问题,反正他在乎的只是陆氏的荣誉财富和家族传承,继承人只要有本事,人品心机怎么样无所谓。   可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一件事办得漏洞百出,陆惟随随便便就能查到是他干的,玩点小把戏都藏不利索。而且真要说给陆惟添了什么麻烦吧,其实还没有,两三天的时间陆惟就全面翻盘还顺带给遇糖拉了波热度。本来陆博容还觉得陆沛兴如今有脑子了,这下在他心里陆沛兴又打回了原形。   之后陆沛兴再来刷存在感的时候,陆博容就直接拒见了。   助理钱颢委婉地转达:“陆董的意思是,您之后还是少来了,专心把手头上的事做好,不要有别的动作……”   陆沛兴心里“咯噔”一声,面上故作疑惑:“什么动作啊?”   “最近网上有些事……”钱颢提醒到这,便又笑笑,“二少手上的项目照旧,陆董希望您认真一些投入一些,别连这个项目也丢了。”   陆沛兴知道这是警告他除了做项目不要乱搞事情的意思,心里郁结。不过他并不懂陆博容恨铁不成钢的心理历程,就觉得陆博容偏心病又犯了,不服地在心里骂爹。   假期余额不足,送走比计划中待得还要久的朱玉凌和裴佟的时候,几人在机场面面相觑,愣是挤不出一点伤心的情感——这段日子天天见,见够了。   应笙也实在闲不住回来工作,陆惟估摸着有尹学他们撑着应笙只需要指点江山,不用干太多活,就回了陆氏。   他回公司的时候,发现办公室门被一把陌生大锁加锁了,显然是不让他有机会进的意思。陆惟也没急,慢悠悠地转到陆博容的办公室。   说来也巧,陆博容今天还真在,本来只打算找他秘书做传话筒的陆惟顺利进了门。   陆博容冷着脸,对他的到来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陆惟把户口本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   陆博容看清了眼前的东西,这脸冷也不是,不冷也不是,只能依旧板着脸,但说话了:“还有件事。”   “嗯。”陆惟懒懒地应。   “你跟郁家那位什么时候分。”   陆惟淡定得很:“看他呗。”   陆博容瞧瞧他的反应,倒有些摸不准这两人的感情状况了。   他这两年没怎么提起过这事,主要是问了也没用,人家郁良都表态支持俩孩子,他想联合对方家长一起棒打鸳鸯的想法是彻底实现不了了,他也没法对郁启非开刀,只想等着这俩人感情自然消退,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用强压的手段。   就连前段时间郁启非以陆惟秘书的名义过来玩,他也没放在心上。   可陆惟最近一门心思扑在遇糖上,让他不禁有些怀疑这个儿子真能受自己掌控的吗?   因此今天说这话,陆博容多少有点试探陆惟反应的意思,结果陆惟反应平平,听起来好像分不分对他来说无所谓。   陆博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有什么演的痕迹,心想可能真的是感情淡了,不过陆惟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这点陆博容倒是清楚,没准是不想主动提分手伤别人心才耗着,也可能是怕郁家那位缠着……   陆博容知道他们以前分过一次手,之后又复合,似乎还是郁启非主动追的,当然,更具体的他也无从得知了,不过这点信息足够他脑补了。   “看他?你自己什么想法呢?”   “没什么想法。”陆惟说,“顺其自然,不做渣男。”   陆博容心里暗乐,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陆惟脱身以后,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他手里还攥着陆博容刚才给他的办公室大锁的钥匙,此刻他却恨不得把这钥匙捏碎。   方才他那么镇定自如,心脏却在狂跳。   只不过陆博容问出来的事陆惟早在心里演算过无数遍了,才能维持表面的演技。   他很清楚陆博容是不可能一直让他们在一起的,儿子“玩玩”可以,但是影响到传宗接代和陆氏的颜面绝对不行。   可陆惟的想法也很明确,让他假装感情变淡稳住陆博容可以,分手绝对不行。   看来还得抓紧时间了。陆惟心想,他还有“假分手”的后招,这甚至是郁启非提出来的,但是他可不想用上这招。   没几日,陆博容那边就飞速地把户口转好了。陆沛兴听说这事以后,气得一时失态,摔碎了卫生间的两个玻璃花瓶。   他还信心满满地觉得陆惟肯定不会同意这事,这段时间连搞事情的准备都做好了,虽然陆博容警告了他一下,但他还想抓着这机会赌一把来着,结果纯粹白费功夫!   有人听到玻璃碎的动静,探进来看了一眼,被洗手台上一片的狼藉吓了一跳,忙问:“出什么事了?”   陆沛兴回神,尽可能表现得若无其事,可眉间的怒气还是出卖了他:“没事,不小心碰到了,叫下保洁阿姨吧。”   那人看他似乎心情不好的样子,也没敢多问,连忙去找保洁了。   陆沛兴深吐了一口气,看了眼手上被划得流血的伤口,放到水龙头底下冲了冲。   这时,有人进来并锁上了门。   陆沛兴从镜子里看到了来人,恭敬地喊了声:“周叔。”   那人点点头:“你看看你,有必要为这点小事激动?”   陆沛兴:“我没……就是本来都准备好了。”   “你那也叫准备。”被称作“周叔”的人不掩轻蔑,“不充足的准备,只会给你自己增加障碍,就像你之前干的那件事一样。”   陆沛兴心里有些被轻视的恼怒,可又不敢反驳什么。   “周叔”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话锋一转:“行了,你也别自己瞎准备了,之后只要听话就行。”   再逢开学,陆惟和郁启非一个常日在市中心,一个常日在学校,隔得够远。明明一座城市,弄得像是异地恋,陆博容一开始还有心观察一下他们的感情发展,没多久都放心到不闻不问的地步了。   或许因为太过忙碌,向来不生病的陆惟在冬至那天病倒了。   他拖着沉重的脑袋坐在沙发,看着面前的字都变成模糊的黑点,突然很想念郁启非。   他们每天定点视频,联系一直没断过,可总觉得少了一些真实感,像是一个机械的仪式。   陆惟闭着眼陷入半梦半醒之间,穿着高中校服的郁启非在他眼前闪过,这让他短暂地回忆起郁启非那段集训失联的日子。现在想来这情况何其相似,他们刚开始离开的时候也是经常问候,可是无论是高中生还是集训的小提琴手生活都是一样的枯燥,他们本应是乐意重复将这些枯燥说上一遍又一遍的,但也不可能永远乐在其中,何况少年人总是忧心恋爱不够精彩,有时宁可让沉默取代平凡,于是彼此间的消息越来越少。   现在看来,即便是成熟了,也没办法对这些重复的事保持永恒的热情。   这些念头只是一刹那,很快梦境占领了更多的意识,他看到郁启非从自己身边走过,他坐在长椅上等人,眼神落在前方的灌木丛里,形同陌路一般,他假装发着呆,其实是看到了人的,只是两个人谁都当做没看到。   但是余光里,那人似乎回了头,投来的目光让自己本来自然的姿势都莫名僵硬起来,他的姿势其实已经维持了很长时间,但在那一刻却突然担心自己维持不住。   郁启非收回视线,重新向着学校大门走去,陆惟这时的目光才悄悄追随了对方一段路。   他突然想起来了,那是他最后一次在帝都的学校见到郁启非,再之后,便是裕华的重逢了。   陆惟忽然清醒过来,意识比疲惫的身体活跃。   那个背影让他心慌极了,但他没有慌多久,因为这间屋子里,多了一道脚步声。   有人踩着拖鞋,脚步刻意放轻,开塑料袋的声音也小心翼翼。陆惟猛地坐起来,眼前顿时一阵眩晕,这片刻的停顿让那脚步声近了,他的后背靠到了一个身体,一双冰凉的手从他后面伸过来,陆惟以为这双手要蒙住自己的眼睛,结果只是摸上了他的额头。   陆惟扯着有些沙哑的嗓子叫了声“非非”,想转过头来看看梦中人……   “我手冰,先把你额头借我暖一下。”只听他小男朋友无情地说。 第60章 02 Winter   陆惟被这话噎了一下,他把郁启非的手拿下来,放进怀里捂着,屋里暖气够足,他只穿了件睡衣,中间的扣子还松了两颗,这动作简直像是某种邀请。   郁启非觉得自己不得寸进尺一点简直对不起他今天创造的惊喜,于是手顺着衣洞钻进去,美曰其名:“你好烫,我给你降降温。”   说着,他的胳膊就伸到了极限,这个姿势不大舒服,郁启非看到近在咫尺的扣子,没忍住用牙咬开了。   他顺利让手臂环到了陆惟身后,得寸进尺地把全部力量压上去。   陆惟顺从地倒下去。   他们陷在柔软的沙发里,郁启非突然就不动了,他久违这样的温暖,只想静静抱一会儿。   “怎么突然来了?”陆惟摸摸他的后脑勺。   结合郁启非冰冷的手和自己身上没有毯子来看,郁启非可能才刚进门不久。   “给你送饺子。”郁启非说,“想看看你。”   陆惟笑了一声。   郁启非又说:“我大半夜悄悄跑来跟你偷情,结果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他一边谴责,一边去翻药箱接水前后忙活,等陆惟吃了药,郁启非又把自己重新压了上来。   “饺子呢?”陆惟问。   郁启非:“那不重要,让我抱抱。”   “偷情?”陆惟的尾音拖长了些。   郁启非笑道:“你不觉得很像吗?夜黑风高才能来找你。”   其实是郁启非白天根本没有时间,陆惟没有戳穿,他仔细抱了抱郁启非,觉得男朋友非但没有瘦,反而还胖了点,有些欣慰又有些心情复杂。   这小没心没肺的。   郁启非的饺子当然不是自己包的,而是下面商铺打包来的,他正好赶上人家打烊的最后一刻。   饺子还是热的,皮薄馅大,软硬适中,配上一碗秘制的胡辣汤,味道足还暖肚。   陆惟觉得几天的疲惫一扫而光,那个梦也抛到脑后去了,他已经不是当初受点挫折就想把自己孤立的陆惟,郁启非也不是那个没心没肺到一个电话也不肯打的郁启非,他们都学会了真正爱护对方。   不过话说回来,一直这么见不着还是不太好,再好的感情都得维系,再说小郁同学那么好看,他在公司天天忙着都有人明里暗里跟他献殷勤,何况学校那种大家都很春心怦动的地方,万一哪天有人缠上郁启非了怎么办?   他看看眼前人,正色:“小郁同学。”   郁启非抬头。   “以后多偷情。”   “不。”郁启非笑笑,“是光明正大。”   “嗯?”   “我就剩三四门课没修完了,下学期时间充足。”   陆惟有些诧异,他很清楚郁启非有多少课程,可现在郁启非却说时间充足,这时陆惟才意识到以往每学期他都存一份郁启非的课表,这学期的却忘了存,但稍微排除一下,他也能想到郁启非这学期得有多累。   “不对,也不是很充足。”不等陆惟回神,郁启非又改了口,“我打算去我爸公司试试,当初选普通高考的时候,我也是下过继承公司的决心的,现在金融系都读了,总要试试呢。”   陆惟笑道:“这好啊,郁氏跟陆氏的大楼就隔了一条街,还能一起吃顿午饭。”   话落,陆惟就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很久没能准点吃午饭了。   他们约好的午饭来得并不晚,郁启非一放假就搬回了陆惟这边,第二天就去郁家的北京分公司报道。   他比陆惟还轻松,陆惟当初美曰其名的“学习”,实际上是被撵着往前走,而郁启非就是真真正正去当太子爷了,只要是不想做的,就没人能逼他做。   郁启非当了几天“纨绔子弟”当上瘾了,几乎忘了当初说的“继承公司”。   年还没过,应笙又生了场大病,陆惟有一段时间没顾着他,这人又犯了闲不下来的毛病,气得陆惟干脆强行让应笙休假,还派了最近无所事事的陆安回住过去看着他。   至于应笙的抗议,则被陆惟以“我占股份多我有一言否定权”镇压了。   应笙难得惆怅:“儿子长大了,造反了。”   陆惟也难得没反怼他,神情严肃:“遇糖没了,都好过你自己没了,珍惜生命中年人。”   应笙:“我也没到中年!”   好在遇糖的管理层都已经建设得差不多了,而尹学更是趁这次机会直接接手了总店。   陆惟想过让尹学上任可能会有不服的声音,因此还特地准备了向其他店长和老店员开放入股的方案,等开会的时候顺便开诚布公地跟大家谈一谈,免得恶性竞争。   但是也没想到事情来得那么快,没多长时间,就有两家分店的店长同时跳槽,不止是他们自己跳,还带走了不少员工。   店长都签了长期劳务合同,多少有点违约赔偿金,可普通员工流动性太强很少有签长约的,少数签了的也没有规定赔偿金,而且一下子走这么多人填补不了空子,两家店只能暂停营业。   这事明显有人捣鬼,可陆惟查了半天,却找不出什么证据来。   倒是尹学犹犹豫豫地跟他打了个电话:“我心里倒是有个人选,不一定是他。”   “谁?”   “一个叫陆沛兴的,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吧?”尹学跟在应笙身边,多少听了点八卦,“他之前找人联系过我,想撬我墙角,我当时直说我跟你是同学,他就没再找过我了……”   “他的人具体都说了什么?”陆惟不是很意外。   “想挖我去星曜,说不仅工资待遇一定比我在这边好,还能给我一笔额外的钱。我还没见过哪家公司挖人整得跟收买似的,觉得奇怪多问了几句,他才透露了他是代表陆沛兴来的。”   “怎么当时没说?”   尹学的语气也有点愧疚:“他们那么轻易就透露身份,我以为就是他玩玩小把戏,没当回事……没想到他还撬动了其他人。”   陆惟暗自琢磨。陆沛兴透露身份,保不准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因为他也知道这事做起来肯定很明显,陆惟也一定会第一时间怀疑他,毕竟陆惟也没有别的仇人,就只有陆沛兴会搞点事情了。   所以陆沛兴干脆大大咧咧自己爆了出来,反正他也没留什么证据,陆惟奈何不了他,他还能借这方式气气陆惟。   可惜,陆惟没被气到,他安排了一下遇糖这边的处理办法,交给尹学去做,就又回到了自己正轨的生活。   中午依然跟郁启非在两栋大厦之间的餐厅约会。   “陆沛兴这一招,跟上次的段数都不一样了,是他进步了,还是有高人指点啊?”如今的郁启非眼光都独到了许多,一语中的。   陆惟:“记得我跟你说的周叔吗?”   郁启非想了想:“陆氏第二大股东?”   陆惟:“陆博容他奶奶的女儿的儿子,简称他表弟,当年陆博容他爹给那位高寿的老太太留了一笔股份,后来那老太太全留给女儿,现在又都在周自成名下。”   “这个人平时管着南边的产业,前两年不知道为什么调回来了……我猜是因为我。”陆惟说,“本来陆博容没有成气候的继承人,他可以找机会多捞点好处,建立更多话语权,但现在突然冒出一个我,他肯定不希望陆家父子和谐一心瓜分公司全部的话语权。”   “所以他现在站在了陆沛兴那边对吧。”郁启非秒悟,“陆沛兴既不受宠,又不是很聪明,但又姓陆,还有求于他,是个再好不过的棋子了。”   陆惟点点头:“要想对付陆博容,还得先扳倒这个人,不然谁在背后得利就不好说了。”   郁启非:“那你有办法吗?”   陆惟笑了:“这不,还得拜托咱爸出马。”   “咱爸”,自然就是指郁良了。   郁良现在看见陆惟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他装出来的,背地里提起陆惟的时候其实还时不时公正地称赞两句,甚至还跟着郁妈妈一起八卦下俩儿子的感情状况。   不过对着陆惟嘛,当然还是高冷的,比如这件事,特地让秘书隔着手机传话,直到末尾陆惟献殷勤拍马屁时,才接过来,附赠一句冷冰冰的:“不白帮你,人情你欠着。”   说完郁良摸摸下巴,觉得这话贼有气势。   不料陆惟没脸没皮,当即接了一句:“好的好的,以后一定为郁家鞠躬尽瘁给小非以身相许。”   气得郁良果断掐了电话。   日子周而复始地过着,陆沛兴仿佛是走了大运,越来越顺,甚至还结交了贵人,给陆氏牵线了个上亿的大项目。   因为是陆沛兴带来的,陆博容也不好得了利后就把陆沛兴派一边儿玩去,所以指了负责人后,还让陆沛兴跟着一起参与这个项目,没想到最后又是陆沛兴关键时候立功,把这单子拿了下来。   如此,陆沛兴的履历拿出来,已经比陆惟的还要好看了。   陆博容也对他刮目相看了一下,终于松了口,让他离开销售部,跟着陆惟一起学更高级的东西。   一连大半个月,陆沛兴都有些趾高气昂的意思。当然,他的趾高气昂也只是在陆惟面前,对着陆博容就扮谦逊了。   但不得不说,陆惟觉得他这副德性,总比假惺惺地做个“柠檬红茶”顺眼。   就在陆沛兴春风得意的时候,有人找上他,介绍了又一个过亿的大项目。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还是预告下吧,这本离完结不远啦,《冬》应该是最后一个大标题了。 第61章 03 Winter   帝都计划扩建新区缓解人流,新区那边有一片别墅区叫做天景山庄,恰好就在规划后一个比较好的地段。天景山庄建得不错,房子欧式中式都有,特色分明,而且还配了全套休闲设施,只是因为太偏离城区,真正的富人都不会把房子买在这,导致出现了大量空房。   现在新区要建起来了,许多大型企业都要转到这边来,居民区和中央商城也在规划,这山庄又在一个不错的位置,可想而知到时候无论是房价还是售楼量都会水涨船高。   开发公司本来再熬一熬,就能收回一大笔流动资金,可奈何这个节骨眼上公司经营不善,流动资金要断了。比起以后资金周转不过来直接破产,壮士断腕显然更理智一些,所以背后的人决定大额出售山庄的股份。   如果能借助这个机会拿下来,那就能成为天景山庄最大的股东,到时候等新区发展起来,就能获现成的利。   陆沛兴在餐桌上听了半天,也觉得好,但是他自己肯定是没这个钱的,面前的人与其说是找他,不如说是找陆氏。   但陆沛兴也不是一咬就上钩的,问道:“这么好的事,小陈总怎么还找我呢,您自己拿下不就好了。”   “小陈总”笑了,他年龄跟陆沛兴相差不大,之前陆沛兴拿过的那个大项目就是跟他陈家合作的,那段时间应酬次数多了,陆沛兴便和陈总儿子熟了起来。   “我爸倒是有这个意思,也已经在准备了,但这不是有竞争对手嘛,实不相瞒,我们企业也没有那么多的流动资金一口吃下,总不能为了这么个项目,让其他产业全部停产吧。”   陆沛兴若有所思:“那你们意思是……”   “咱们两家,各拿下天景30%的股份。”   天景山庄是背后集团当年财力雄厚的时候开发的,所以握着足有85%多的股份,结果因为开发了这个项目,之后其他产业也没有经营好,才到了今天这境况。现在天景一次性要出掉70%,他们两家加起来占个60%,那就是手握最大的话语权了。   陆沛兴表示自己不敢做主,得回去问问长辈,小陈总也笑着说“好”:“其实我爸也已经约了你们周董下周谈事了,不过还是想请你探探陆董的想法。”   陆沛兴立刻又明白了,的确,陈氏跟周自成的关系更好一些,这段时间陆氏内部不是很和谐,周自成已经不掩饰野心了,导致每次董事会上陆博容跟他都不太愉快,陆沛兴夹在中间,着实为难,只能一边装着跟周自成疏远,一边私底下跟周叔保持着联系。   听小陈总的意思,他们这次是想直接跟陆博容合作,所以才通过他探探口风。   陆沛兴有心跟小陈总卖个好,打了个包票表示一定去问。   谁知道陆博容听都没听完便直接否决了,让他收心别总想着大项目。   陆沛兴听他话里话外都是损自己急功近利的意思,有些不服。他的确是想弄点大的,但谁不想呢,现在天天跑几十万的单子还累死累活的有什么意思,而且他又不是没成功过……   陆沛兴有点不死心,自己私下去了解了一番,他靠着跑销售结交了不少圈里的“公子哥”,都说看好天景。   “对啊,稳赚不赔的事。”陆沛兴一脸无奈叹气的样子,“但我爸就是不相信我的眼光,不想让我掺和这个项目。”   周围朋友都笑着附和几句,再随意安慰一下:“害,你们陆氏家大业大,少了这杯羹也不影响。”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没准陆叔叔有他的考量,他们这些在商场里久经风雨的人物,眼光会更全面一些。”   众人望过去,都有些为难。   陆沛兴交的朋友大多层次有限,比如方才附和那几个,还得靠着结交陆沛兴往更高的圈子爬,而说话的那个人,则是他们需要巴结的另外一个人,家里不比陆氏差,而且人家还不是私生子,只是有点纨绔子弟作风,一开始就放了话说不接手家里的产业罢了。所以两边都不好得罪啊!   陆沛兴自从自己开始争了以后,就看不上这种纨绔了,全然忘了自己以前纨绔得更过分,不过他没直接跟人家争,而是用上了拐外抹角的那一套:“如果我爸了解过了再否决,那肯定是我有什么地方没想到,听都没听几句便觉得不行又是什么道理……唉,算了,我也不能说我爸的不是,毕竟他一心都是我哥的好,付少在家里好像是挺受宠的那个,不能理解也不奇怪。”   付少也笑:“是啊,你哥是挺不错,受宠也不奇怪……哦,你们这种不受宠的,应该理解不了陆叔叔的眼光。”   陆沛兴终于没忍住:“草,你……”   周围人见气氛有些不对,连忙说:“哎,大家喝酒喝酒,陆少别聊生意上的事了,今天还没好好玩呢,咱先喝一杯。”   也有人去劝付少,不过劝着劝着就歪成了:“付少认识陆大少啊?”   付少摆摆手随意两句打发了。   他跟陆惟谈不上认识,就是听陆沛兴在那阴阳怪气地卖惨烦,故意堵他的。不过……付少倒是想起了有一次在酒吧意外见过的一面,那天陆惟好像是来帮朋友忙的,以陆氏的家业,就算陆惟跟他面对面碰起来也没什么,但陆惟当天在包厢里就把过节还清了。倒是陆沛兴,嘴里卖着惨,却最喜欢拿陆氏的名号出来赚点好处。   陆沛兴虽然怼了付少,但也不是全然不认同,他自己都怀疑过陆博容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项目的什么内情所以才不听他说完。   结果没几天,陆博容就出资,让陆惟买了天景庄园的股票,还让陆惟去跟天景那边的人谈了谈。   陆沛兴心里别提多恨了,直接找上了周自成。   先前陈总的确是找过周自成,不过周自成老人精一个,他知道以自己的眼光放在陆博容他们那个层次其实有点不够看,所以就准备先观望一段时间,结果陆博容还真出手了,而且是直接记在陆惟名下。   周自成难免想得多了点——莫非陆博容是想先用低价买了股份,等日后天景山庄升值再融入陆氏来,那样陆惟占的股份比可就更多了,而且现在拿下天景山庄,那可是很便宜的。   这么一想,周自成也有点忍不住了。现在陆博容买的少,可能是在压价或是观望什么的,如果真出手了,未必还有他的机会,而且也不是陆博容一个人在盯着这项目,陈家不就来找过他了吗?   不如先去天景那边探探口风。   他约了天景的那天,好巧不巧地在门口碰见了陈总,陈总见了他还有些惊奇:“周总,你不是觉得天景这事不保险吗……”   周自成那天缓兵的借口就是“觉得不保险,我得再考虑考虑”。   周自成笑了笑,也没说自己的来意:“是,所以这不准备亲自来了解一下……陈总这是?”   陈总也八风不动的:“我也来了解了解,总得跟这边谈谈才能摸个底儿嘛……”   恰好侧方出来一人,陈总看见了,匆匆跟周自成告别,迎上去跟那人一起走。   周自成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好像是郁氏的董事长。   难不成陆惟知道陆博容看好天景,所以赶紧叫上郁良来分一杯羹?周自成知道陆惟跟郁家的儿子可是关系不一般的。   等见了天景的CEO,周自成心里又是“咯噔”一声,天景老总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资金链就要断了,如果说淡定还能靠演技装出来,那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喜悦和话语里那股“你爱买不买”的态度就有些骗不得人了。   陈总到底是跟天景谈了什么,才能让天景老总这么高兴?   不过既然他还能坐在这里谈,是不是说明事情还没有敲定?   周自成回去后,立刻问了陈总合作的事项,结果陈总这次拒绝了,周自成想到他早上跟郁良走在一起,怀疑陈氏转头找了郁氏合作,两家准备一起拿下天景,如果真是这样,陆博容想拿下天景的可能性就小了。按理说周自成不用再担心陆惟分走股份了,但是看到天景这么抢手以后,周自成的野心实在没法平息。   而与此同时,陆博容也在疑惑:“你跟我要钱,投的就是天景?你不是自己都说,天景山庄竞争不过其他地方吗?”   陆惟大大咧咧地坐他对面沙发上,二郎腿都快翘起来了,不过陆博容这人也怪,他总觉得陆惟这副模样是轻松的表现,这让他觉得他跟陆惟关系亲近了不少。   “我后来仔细想想,觉得也不一定,长远了看,那里还是不错的,反正我投的不多,势头不对的话我再撤出来就行了。”   陆博容点点头:“你试试也行,没亏是好事,亏了就当交学费,只不过自己担着。”   陆惟:“那当然,跟你借的,肯定就还你。”   这事拉锯了大半个月,最终以周自成一口气买下了天景50%的股份,又拉了位合作伙伴买了剩下的20%为结束。   周自成自己是没有那么多流动资产的,所以从他直接掌管的几家分公司调用了,而分公司毕竟还属于陆氏集团,缺了钱自然得跟总公司要。这一来二去,陆氏高层也都知道他自己做主买下了天景,董事会上周自成跟陆博容又吵了几个月。   周自成买下天景的事自然也上了经济报头版和各大互联网,有些人便跟了这个风出手买了天景的房子,但是不多。直到上面对新区的规划越来越清晰,更多人看出了机会,而此时天景房价在帝都来说算是捡便宜的价格了,许多人都纷纷出手置办了房产,天景的确大赚了一笔。   周自成松了口气,跟陆博容吵架都更有底气了。   但没过多久,好势头便有停止的趋势了。 第62章 04 Winter   势头停止,主要是因为上头文件下来,目前被点名搬到新区的企业都是一些对交通依赖度不高的中小企业。   但这也不是什么突发事件,这还在周自成的意料之中。   天景山庄走的就是高端豪华住宅路线,这就注定了有很大一部分人付不起房子,中小企业里就算有一些能支付起的也不会去买,毕竟在城里已经有套房了,没必要多买一套,这还没有发展公司来得值当。   真正在这买房的,都是一些富人,本着选个养老地或是投资的想法才出了手,但是这种富人一般不缺房,所以真正买的只有那一小部分。   不过随着新区越来越繁华,地价越来越涨,剩下那些也会心动的——这是周自成最初的估测。   他也不是自己瞎估测,自然也是找专业人士来做过一番调研评估了。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知名房地产商也加入了竞争,建的是大平层和普通居民区,还准备配套一个商业区。   本来这跟天景针对的群体不同,也不冲突,但偏偏这时候周自成才发现,天景山庄这块地有点问题。   倒也不是什么前坟场之类的骇人听闻的事,而是天景原开发商当初拿下这块地时为了赶走原本住在这儿的村民用了点不光彩的手段。   好巧不巧其中一户人家的儿子进了娱乐圈,在一个节目中隐约提起了“自家奶奶被当成钉子户威逼”的往事,本来没指名道姓的,但媒体自然要深挖,这就挖出了天景山庄,还挖出了“老人在争执中受伤”的往事。   要是天景原开发商还强盛的时候,媒体估计也不敢这么报道,但是发现开发商都经营不善了,就有人爆料了,没想到这爆料还真火了。   都这个年代了,网友哪还容得下这样的事,当即给刷上了热搜,说天景山庄是吸穷人的血建起来的富人区。   周自成了解过,发现其实没网友说得那么严重,当时开发商负责人的确是说了点威胁的话,也搞了点小动作,但是该给的补偿一点没少。至于老人受伤那也是那老人本身就有点毛病,那天纯属意外发病,所谓的“伤”只是擦碰小伤,后来开发商赔了医药费给了和解费,老人也平安着。   但是网友才不管这背后的事,澄清了也没什么人看。   好在已经是陈年往事,又早都解决了,大家抨击抨击过了瘾,热度就下去了,这事在网上总共就被关注了五天不到。   关键是没人想背着“吸穷人血的富人”之名,因此天景山庄突然无人问津了。   新楼盘开发商也趁这个机会大肆宣传。专门卖给富人的?他们也有啊!豪华大平层,不比别墅差,还能俯瞰隔壁森林公园全景。   以至于周自成之后一直都怀疑这事爆出来是对手公司捣鬼。   而陆氏高层,原本站在周自成这边的人,也纷纷转变了阵容。周自成拉拢他们当然是给了好处的,结果这次周自成自作主张拿下天景,搞得他负责的几个地区的分公司艰难度过了好几个月,眼看着其他业务都快进行不下去,就等着周自成靠天景回资金,现在却又出了这样的事。   触及到了自己利益,这帮人当然立刻转阵营。   陆博容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不过他在知道事情已成定数了之后就有所准备,借此机会直接让周自成用股份来偿还公司获得的损失。陆氏是他父亲当年留下来的,公司里有些老股东早就成了毒瘤,这些年因为没有机会,他一直容忍着,但现在正好能清除一下这些人了,而那些分公司,本来这几年在周自成的带领下就有点抱团结亲、业务不强的趋势,陆博容早就想处理一下了。   既然已经动刀了,陆博容也想清得干净一点,用了点手段直接把剩下的股份不多的周自成移出了公司管理层。   到了这个时候,他自然也查出来了当初周自成参与天景的事,陆沛兴也在里面插了一脚。   陆博容那时候已经跟周自成对立起来了,而陆沛兴表面上听父亲话,背地里却始终跟周自成勾连,陆博容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他打的什么算盘。   办公室里一整天都在谈着周董离开的八卦,陆沛兴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了很久,终于是等来了一通让他过去的电话。   他心里已经给自己想好了一整套的说辞,万一陆博容问他这么做的理由,他就哭哭偏心,卖卖惨,再一口咬定他以为那个楼盘会盈利……他当初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谁知道刚进门,就听见陆博容说:“你挺久没回老家了吧,那边这几年发展不错,回去看看吧。”   陆沛兴诧异极了,觉得自己没明白他的意思。   陆博容侧着身子看手里的东西,头都没回:“你妈妈也回去陪你,你已经很久没跟她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陆沛兴张了张嘴:“爸……你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我是有错,但我能改啊,你,你不至于一次机会都不给我吧吧?”   陆博容:“机会?给你不知道多少回机会了,这几年我是以为你改了,结果呢?你倒的确是把不上进给改了,就是脑子没长进。”   陆沛兴:“我那是因为……”情况跟预想中的不一样,准备好的解释都没处用了。   助理在门口提醒了一句“车在楼下了”,陆博容接下来还有行程,于是简短地说:“你先回家吧,别的晚上再说,你也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对了,你的东西带回去。”   陆沛兴脸上的不可思议逐渐变成愤然,在陆博容快走到门口时,他忽然没克制住地问:“我好歹是你儿子不是条狗吧,你让我来我就来让我走我就得走?你对你别的儿子也这样?”   这一句话说出来,声音比陆沛兴自己想象的还大,外头就是秘书团,纷纷探头探脑往里面看。   陆博容听他说话不客气,脸色也不太好看,将门一关,冷笑一声:“不然呢?小回我都舍得,你以为你是谁?你对这个家没什么用处,我还白养着你做什么?”   陆沛兴震惊了:“那陆惟呢?陆惟你也舍得?”   “他要是跟你一样,那他也滚回老家去得了。”陆博容毫不犹豫地说,“我对你够仁至义尽了,你小时候我是没管过你,但你妈从我手上拿了多少钱你自己问问去,你还真以为你妈的钱是从她那些情夫身上挣的?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别把你们接过来。”   说完,一点给陆沛兴反驳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出了门。   陆沛兴在后面发了许久的愣,双手慢慢握成拳。   陆博容说得对,别说他,就算是陆惟,可能在陆博容心里的实际地位占比也比不上陆安回,但他都能轻而易举地放弃陆安回,那样对待一个精神病人,何况是他们?   这个人,就不配做什么父亲!   这出闹剧并没有传到陆惟耳朵里,他是在几天后才知道陆沛兴被打包回老家了。   陆氏大张旗鼓地给自己动刀,陆惟这个准继承人当然闲不着,陆博容想借这个机会让陆惟在董事会间建立话语权,把许多事情交给他去做,正好助他轻易得到了一直以来在艰难收集的东西。   这年陆惟和郁启非都迎来了大四最后一个学期,陆惟本来是能提前毕业的,但为了陪男朋友一起毕业,他就以忙得没时间写论文为借口延后了。四月份他名正言顺地跟陆博容请了半个月的长假,理由是写论文。   实际上他的论文早就准备好了,教授也过了目,他请假,只是为了做最后的准备。   郁良看完他准备的东西时,沉默了好一会儿,神色肃重地问他:“你真想好了?其实你跟他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当你的陆少爷有什么不好?”   “陆家的东西本来就不是我的,我不可惜。”陆惟的表情也很认真,说完又看了眼旁边的陆安回。   当初那个脆弱的小少年已经长成了个敢做自己主的大男孩,他母亲是个美人,他容貌也不差,与他鼻梁上的眼镜一搭配,还真有点文质彬彬的意思。   看到陆惟看过来,他便笑笑:“我妈嫁进陆家的时候,是带了一部分资产进来的,而且如果不是跟我们家联姻,陆氏也到不了今天。我妈去世前手里握着不少资产,现在都并到陆博容手上了,但其实她立过协议,说是等我成年了以后,这些股份要归到我名下。”   原本陆安回也不知道这些事,他妈去世的时候他年纪太小了,等他出了事,知情的胡姥姥就更觉得跟他说了也没什么用。现在陆安回过了十六岁,能正常生活了,胡姥姥才告诉他。   “我跟我哥的股份加起来,加上原本属于陆家的股份,足够接管以后的陆氏了,我就当是把我妈妈当初带过来的东西拿回来,重新开始。”陆安回说,“当然,这是顺利的情况下,如果不顺利,那就不要了呗。”   “孩子,你确定你想清楚了,他是你爸,就算你们之间没什么感情,单凭这法律上的父子关系,就注定你们断不清,你以后要怎么面对他呢?”郁良说完陆安回,又看看陆惟,“你也是,你这些年,难道全是忍辱负重吗?”   陆惟也沉默了一下,他当然是想过这些的,陆博容虽然是个人渣,对他也未必有什么真情在,但毕竟也维护了他好几次。陆惟不会因为这个就感动得觉得陆博容好了,他明白自己只是陆博容眼里的一段“香火”,只是觉得真算起来,他是欠了陆博容一点人情的。   但是他欠的人情他换种方式还,陆博容创下的债,自己负责后果。如果陆博容清清白白,也轮不到他抓把柄。   然而他还真有点担心作为老一辈的郁良会觉得他冷血,别人怎么想他可以不管,老丈人的不行啊!   倒是陆安回毫不犹豫地开了口:“没什么不好面对的,我以后会尽赡养责任,像他对待我的那样,这就够了。”   陆惟点点头:“还是您帮我分析的,这次的事顶多影响陆氏现在的股价,不至于伤根基,陆氏依然会在。”   郁良看着这两个孩子,脸上分明地写着“胡闹”,但是他也不是第一次这种表情了,早在陆惟最早跟他透露全部想法的时候,他就觉得陆惟也实在太敢、太舍得了。   “好吧。”僵持许久后,郁良点了点头,“你们家的事,是该你们自己评判,倘若抛开人际关系站在公正的角度上讲,你们做得没错。”   没多久,有人匿名举报陆氏逃税。 第63章 05 Winter   陆氏逃税,已经是相距八年的往事了,估计陆博容自己都快忘了,所以被公安找上门的时候,陆博容就猜到了肯定有人故意搞陆氏。   刚赶走了周自成,自家就出了事,陆博容当然得往他身上怀疑。只是有些疑惑,逃税这事就是周自成自己开的头,真算起来周自成也脱不了干系,这是要鱼死网破不成?   陆博容被这事弄得焦头烂额,想方设法地补救,然而他再怎么补救,也藏不住不利证据。而且这事查到后面,不用陆博容供出周自成,就查出了最初周自成虚报数额其实是为了自己吞钱。   八年前正好是陆氏有些动荡的时期,陆博容虚报税额多少有为了公司的意思,却没想到那个艰难的时候周自成竟然还在捞好处!   后来缓过劲来,自然也不差这点款,按理说主动补上也就没啥大事了,但是陆氏旗下某个公司又准备上市,陆博容为了不影响上市,就把逃税的事藏住掖住了。   陆博容这一辈子少有抱着侥幸心理的时候,这是唯一一次,还以为藏得够深了。   判决书下来的第二天,陆惟在学校参加完了自己和郁启非的毕业典礼。   说来也巧,两个学校的毕业典礼撞到同一天去了。   陆惟本该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表一下感言,被他用一个户口本复印页也婉拒了,老师还挺奇怪怎么回事,一查陆博容的名字,好家伙,正在开庭呢,还以为陆惟是为了这事伤心,同情地拍拍陆惟的肩膀,曰:“我相信你是个好青年,不要让上一辈的事影响你们年轻人。”   因此当天的毕业典礼陆惟就撑到了拿个奖状拍两张照,下了台就光速往Y大跑,将将赶上了Y大领导发言结束。   他站在礼堂最后方,看见他家小郁同学一身西装上台,举手投足都有了点成熟温雅的气质,这瞬间下面响起一片起哄的呼声,可见郁启非在学校还是人气高的。   陆惟第一次遇见他,他是个连加速度公式都背不出来的小孩,再遇的时候,也在为一道圆锥曲线苦思冥想,那时候的老师同学哪能想到,有一天郁启非也能成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呢。   陆惟想着想着就笑了,再没有比他家小郁还好的人了。   典礼结束,他们便在校园里逛了逛。   “我看到新闻了。”郁启非说,“最后判了缓刑。”   “这也不是很意外。”陆惟平静地说。   郁启非:“你还要在陆氏待一段时间,你会怕跟他见面吗?”   陆惟:“没什么好怕的,我还准备去找他呢。”   郁启非不解:“嗯?”   陆惟:“董事会施压,要求他把CEO的位置让出来,陆博容答应了。”   ***   陆博容争取了四年缓刑,他偷税虽然数额大了点,但是比例不算高,因此没被判为重大,加上时间久远,之后该补的款项加倍补了,算是悔过态度良好。陆博容的律师更是业内金牌,这个缓刑争取得不算太难。   陆惟在陆家别墅见到陆博容的时候,他的头发竟然有几撮染上了灰白,他刚开完视频会议,当时陆惟在车上,视频里的他消沉地说着致歉词,董事会追问集团以后的事情,他也只是说之后再由助理代他传达意见,看起来暂时不打算在集团露面了。   陆惟知道,陆博容是在为他精心塑造多年的形象崩塌以及陆氏即将面临的糟糕局面而消沉,缓刑刑期对他的影响反而不大。   “来了。”陆博容看见他和陆安回进门,淡淡说了句,“赶上饭点了,吃饭吧。”   陆家桌上的饭菜难得这么清淡简洁,可能陆博容没想到他们来,只让保姆炒了两菜一汤,不过桌上的三个人都没什么心情吃饭,两个菜都显得多了。   陆博容看着对面的小儿子,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他印象中的陆安回只有两个样子,一个是乖巧机灵,一个是阴郁怯懦。   而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这几年他的确很少关注这个小儿子,丢给陆惟以后几乎没有过问,以至于他差点都忘了这个小儿子也是看游街的时候骑在他脖子上过的,是他真正倾注过全部期望和心血的孩子。   此时此刻,他倒有种对面两个小辈是一家人,自己是个外人的错觉。   平和的一顿饭吃过,陆博容开门见山:“你们找我,是有什么目的?”   他可不觉得这两人纯粹是来探望他的,他们对他的感情可没那么深厚。   陆惟说:“其他董事要你让出一部分股权用以弥补企业的损失。”   陆博容:“我没答应。”   陆惟:“是,但是很快他们就会知道,你卸任CEO,其实是在法庭上就宣读过的,是用以表现悔过,争取缓刑更顺利的一个加分手段,他们一定会再跟你开口。”   “更何况,集团各公司现在股价下跌,周自成造下的局面还没彻底缓解,又遇到这事,集团恐怕又要重蹈八年前的覆辙,偏偏这时候,你卸任了。”   陆博容眼皮跳了跳:“你想说什么。”   陆惟:“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接下来的打算。我会堵住股东们的嘴,争上CEO的位置,尽量稳住集团的情况,集团依旧掌握在陆家人手中,你觉得呢?”   陆博容:“你想让我帮你?”   “不。”陆惟很坚定,“你帮不帮不是必要的,我只是希望你既然都打算隐匿了,那就不要随意插手。”   “看来我没进监狱,你很失望。”陆博容盯着他。   陆惟并未接他的话:“没人舍得自己奋斗一辈子打下来的家业,反正你当初找到我,也只是为了不让陆氏落到异姓人手中不是吗?”   说完,他看向旁边的少年:“安回,有话说吗?”   陆安回看着陆博容,说:“保重身体。”   这本该是句贴心的话,然而陆博容却听出了语气中的疏离和客套,这不像是在对一个亲人嘱咐,倒像是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的合作伙伴,冷冰冰地完成一个此时应有的社交用语。   他们坐得那么近,连户口本上都只隔着一页纸,却有这么远的距离。   陆惟走之前,陆博容又叫住了他:“我突然想起来,有一次你跟我说,你要是继承了我的位置,第一件事就是弄垮我……这次的事,是你举报的吗?”   陆惟回头看了他一眼:“现在这个重要吗?”   不重要,因为陆博容别无选择。陆惟说对了,陆家的人来继承陆氏这一点对陆博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然而此时此刻他基本已经得到了答案,心里满是郁愤,想要给这胆敢逆反到天上的小子一点教训,不想让他得逞。   此时甚至连跟陆惟走得近的陆安回都被他厌恶了起来。   他不由得想起了陆沛兴,那也不是一个好种,而且陆沛兴被送走的时候,跟他闹得不太愉快。   如果这时陆博容能冷静下来想一想,便明白陆氏宁可交到陆惟手上都不能给陆沛兴祸害,但这一刻愤怒大破天,他想不了那么多,一心让钱助理帮他把人带回来。   几天后,陆沛兴重回这栋别墅,他顶着一副知错悔悟的态度兢兢业业在陆博容面前忍耐了大半个月,听到了陆惟接任陆氏集团CEO的消息。   陆沛兴在陆博容面前愤愤不平:“出了事他也没来看您,就惦记公司里那些利益,现在还不知出了什么手段当上CEO,他有这种手段,不知道是谋划了多久……等等,没准就是他举报的呢。”   陆沛兴当然不是真情实感,他巴不得陆博容坐牢呢,只是此时为了陆博容手里的股份不得不低头。陆博容让钱颢叫他过来的时候不够冷静,声称宁愿把股份全给陆沛兴,钱颢也不确定他是认真还是说笑的,但是被陆沛兴拒绝的时候,还是把这些话说了。   陆沛兴这段时间发现陆博容已经开始敌视陆惟了,虽然其中的原因不太清楚,但这也让他对陆博容的气话信以为真。   而此时,陆博容却说:“我提议任命的。”   陆惟当然也有自己当上CEO的办法,但他毕竟年轻、资历少、股份也少,这个过程肯定很艰辛,但陆氏现在一天都等不得,陆博容更不想让其他股东来培养自己的势力,万一这时候给他们机会了,以后陆氏彻底失去了最大股东的身份怎么办?   所以陆博容出面用自己手里的股份做筹码给董事会施压,加上陆惟自己的准备——郁氏趁着陆氏股价低进行了大量收购,成为了股份占比较高的股东,加上存在陆博容那里的属于陆安回那部分的股份也被端上了明面,这两方都支持他,使得陆惟这一方本身占得股份加起来就足够他掌握很大的话语权了。   再加上陆博容也给了提议,优势一下子特别明显,于是一帮股东也就同意了让陆惟上任。   可是乍一听到那句话的陆沛兴却想不清楚这里头的因果,只觉得震惊无比:“你……你不是恨他了吗?”   陆博容被戳到了痛处,不愿就这个话题进行下去,没好气地道:“我是恨他,可他还得是我继承人。”   这话藏着浓浓的愤怒、无奈与讽刺,且不是针对身边人,而是针对陆惟的,可陆沛兴此时只记住了话,忽略了话语间透露的感情。   “那……你说要把全部股份给我……”   陆博容知道陆沛兴肯定也是为了股份才回来的,但听他亲口提出来,陆博容当然不高兴,皱着眉说:“开什么玩笑。”也懒得解释,径自上楼去了。   玩笑。陆沛兴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念这两个字。   最后一回的期望被碾碎,还是陆博容先给了他一些“保证”,又说这是个“玩笑。”   陆沛兴望着他的背影,眼神变得疯狂起来。   几日后的下午,陆惟开完一场长达四个小时的董事会,正口干舌燥的时候,接到了钱颢的电话。   陆博容被人投毒,进了医院。 第64章 06 Winter   当一个人瘫在床上,他往日的那些运筹帷幄叱咤风云时留下来的痕迹,都会在他身上渐渐褪色,你看着他,想不出他意气风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回想记忆里的人,也没法跟这个躺在床上脾气暴躁的人联系到一起。   最后连那点风光也将消失,只留下一些面目可憎的过往。毕竟记仇总是比记好容易。   陆安回眼神有些冷漠地看着床上的人,觉得随便换一个人这样痛苦地成了个废人,他都要惋惜同情一番,偏偏对着这个是他父亲的人,他同情不起来。   他没有忘记自己双腿被废心理障碍的时候,陆博容是怎么对他的。   他倒也不至于学着陆博容的丧心病狂全部报复回去,甚至还做到了行为上的孝顺,每天推着轮椅亲自送汤,探望,有时候主动提出自己一个人守床,好让忙活了很久的护工睡个好觉。   陆博容中毒后救回了一条命,但损伤了中枢神经,现在只能瘫在床上,以后就算情况好点了,估计也只能进行正常的生活活动。   偏偏这个时候的陆博容虽然连自己坐起来都不能,却有自己的意识,没人跟他说他的病情,但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半生,彻底崩溃了,每天都要发一会儿疯折腾护工,他动不了全身,就靠缓慢的挪手把吊针甩掉,吃药吃饭的时候故意把饭弄撒,时不时吼上一段时间,他说不清楚话,因此听起来更像个疯子了。   后来因为总被其他病房的病人投诉,陆惟就过来看了一次他,说要给他请精神病医生看看,等他这边情况好转能出院了,就送精神病院。且陆惟还不是说说而已,居然真找来个精神科医生,自那以后陆博容倒是不扰民了,只是依然很折腾护工。   只有陆安回在的时候他能消停点,大概是还想在儿子面前留点脸。   陆安回看着病房里的插花发了发呆,忽然闻到一股不太正常的味道,他瞧了眼陆博容,拨了护工的电话。   陆惟拿陆博容自己的积蓄给他请了四个护工,但因为是轮班的,每班只有两个人。私人医院的VIP病房提供病号饭,两个护工好不容易做完清洁、说好了一个去洗裤子被单一个去拿条新病号裤的时候刚好送到,其中一个护工接了饭,一时不知道该先顾着哪边。   陆安回适时开口:“先去吧,饭等会儿回来再说。”   其实他自己已经能自己站起来了,虽然想要很顺畅的走路不太可能,但是挪个地方坐着不动地喂饭还是能轻松做到的,只不过他对陆博容是没这种好心的,反正护工也离开不了多久。   气氛有些尴尬,陆安回想了想,跟他说起了话:“陆沛兴还没抓到,华夏这么大,一时半会儿应该找不到他了。”   是的,陆博容中的毒,还是陆沛兴亲自下的,警察来陆家调查时问过别墅里的保镖保姆这两人住一起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矛盾,一帮人把陆博容说的那些刺激人的话复述了一遍,陆惟听了都觉得陆博容真是挺精通找死的技巧。   “郁叔叔给了一大笔资金支持,条件是拿了陆氏20%的股份,这部分股份每家抽一点凑了5%,其余15%基本都拿你的股份来填了。”   听到这,陆博容激动了一下,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陆安回:“你不用激动,这事表面看是我哥先把陆氏往下拉了一把,接着陆沛兴犯案又往下拉了一把,所以陆氏现在才这么艰难,但归根结底,不都是你自己造的孽吗?”   陆博容更加激动了,含糊的声音里甚至都能听出怒气,估计是在骂人。   陆安回反正也听不着,才不介意他骂什么呢,继续说:“庆幸点吧,集团开始滑坡以后,没有人敢出来顶这个压力,都怕滑得更厉害其他股东都把错归到自己头上,还有不少人见势不妙干脆先跑了。好几位财力雄厚的大佬想把陆氏收入囊中,不惜出手施压,要是换个别的什么人来做CEO,保不准现在陆氏已经更名换姓了。”   “你之前挺我哥挺得不亏,我哥起码现在把情况都稳住了,说起来郁叔叔入了股,实际上还是站在我哥这边,我觉得也没差。”   陆博容觉得很有差别!奈何他气得想吐血都说不出来话。   其实董事会们都清楚,颓势是大势所逼,陆惟已经做得够好了。陆氏为了保留原本的名字和主要产业,只能出卖一部分不至于动根基的资产、以及把南边几个城市的分公司让了出去,规模大不如从前,所以郁良入股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太艰难。   不过估计等陆氏一缓过来,其他人就会开始担心占了不少股份的郁良会不会插手陆氏的管理营业之类,也会担心郁良是站在陆惟那边的人,以后陆氏就彻底是陆惟的天下了。   一位护工返回,陆安回便止住了这个话题。   几天后,陆博容出院修养,陆家的保镖已经辞退了大半,别墅更是只留了一位,此外就是一直在陆家干的保姆,和一个专门被聘来的长期护工。   这么大个陆家宅子,只剩下这冷冷清清四个人。   陆安回特地嘱咐护工每天推陆博容出来晒晒太阳透透气,这是医生的原话,并不是陆安回存心什么的。   只是陆博容坐着轮椅被推到自家许久没人打理的草坪上,望着那刺眼的阳光,蓦地想起了以前他也逼自家的儿子出来晒太阳,唯一不同的是,当初陆安回的医生可没有同样的医嘱,反而建议陆安回情况没有好转前不要出门以免受刺激。   直至此时,他终于理解了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一年之后,陆氏已经彻底稳定,又开始飞快地发展起来,这是一个全新的陆氏,或许没有以前那么辉煌,但绝对比以前更加有活力。   其他股东自然也起了心思想拿陆惟年轻经验不足的借口逼他让一些权力出来,谁知道刚提了这事,陆惟就正好设了一位代理CEO。   陆惟依然是CEO,不过不再时时刻刻盯着陆氏的发展,只在必要的时候决策一下,被他选出来的代理CEO,也是大股东之一,只不过这位股东从始至终态度中立,不跟谁拉帮结派搞不切实际的阴谋,只站为陆氏好的立场,还算可靠。   代理CEO一上位,陆惟就多了许多空余时间,恰好这时,警方来了消息,潜逃一年的陆沛兴终于被抓到了。   因为陆博容是无行为能力人,陆惟代他出席了法庭,在法庭上,也是陆惟和陆沛兴一年以来的第一次见面。   他们遥遥相望,陆惟似乎没变,陆沛兴却几乎没个人样了。   他当时跑的时候是兑了现金后跑的,这些年混在不起眼的底层,听说是染上了些不该染的东西。   陆惟没参与这个案子,反正全权交给律师了,最终陆沛兴被判十年的时候,他也只是淡淡的。   那之后不久,郁启非结束了跟乐团参与的国外巡演,最后整个乐团为了庆祝,决定在W国度假几天。   那天也是赶了巧,路过一片草地时,他们看到有一对女孩正在举办婚礼,W国支持同性婚姻,因此她们是在亲朋的呼声中接吻的,两人比周遭的花还要美好。   郁启非把这一幕说给了陆惟听,陆惟当即决定赶去W国弄一场婚礼。   郁启非:“这么看来,婚礼只能我准备了,又便宜你当了个撒手掌柜。”   陆惟:“嗯,不能这么说,婚礼本来就该你准备,毕竟我是入赘。”   “……”郁启非一时无法反驳。   陆惟办婚礼没有通知别人,一来是太远了很难把大家集起来打包到国外,二来,他暗戳戳打着度二人世界的心思。郁启非也是这个意思,他们都不是多会浪漫的人,婚礼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必要的东西,两人就是想安心地找个地方待一待,然后体验一下没有试过的事。   不过别人可以不说,父母还是要说的,郁爸郁妈知道后什么都没说,直接打了钱过来,陆惟则买了趟回钟城的票,决定跟母亲说一说,他母亲是在帝都办的葬礼和火化,但骨灰盒却是带回老家安置的。   墓园总是冷冷清清,一路上去没什么人,快到秦雪墓前反倒听见了声音。   陆惟远远看到应笙,便没有走过去,但要说太远也没有,秦雪的墓靠边缘,声音很轻松地传到了陆惟耳中。   “大家都过得很好,尤其陆惟小非他们俩,让我看着都有找个伴侣的冲动了,帝都的公园有许多举牌子给儿女招相亲对象的大妈大爷,改天我去看看,没准真有合适的……姐,我还是放下你了,不过你应该会欣慰吧。”   陆惟在他说完回头之前,在心里把想跟妈妈说的话说了一遍,默默地离开了。   却没想到他还是被应笙揪到了,走之前他托了一位扫墓人员把花送过去,结果应笙一下子就猜到是他,追了上来。   “不去聊聊?”应笙问。   陆惟:“心里聊过了。”   “你在心里说她听不到的。”   “只要我信她听得到,那她就真听到了。”   应笙想了想,说:“也是。”   本来就是一个“欺骗”自己的办法,怎么“骗”不是“骗”呢。   他们是一起回去的,两人都没有自带的交通工具,这地方叫网约车都不太灵,只能去唯一的公交车站等着。   公交车隔二十多分钟发一班,他们坐在横椅上默默等着。   这时,前面出现了一辆车,起初陆惟没在意,等车停到眼前了,才意识到了什么,朱玉凌第一个从车里钻出来,嚎着说:“伴郎团我报名我报名,陆惟你不够意思啊,婚礼都不叫我。”   应笙从诧异中回神,扭头:“婚礼?”   裴佟也来了,他跟朱玉凌凑一起有说相声的天分,七嘴八舌的陆惟回答不过来,因此统一问了一句:“你们怎么过来了?”   “昨天郁启非跟我们联系了,说给你个惊喜,虽然裴佟有工作去不了今天就提前给你们送祝福了,但我跟瞿进霄肯定要给你当伴郎去,路费陆总你报销哈。”   陆惟:“不是都不请了吗?”   这话是问郁启非的,那人最后一个从车里出来,穿着一身西装,有些令人心动的帅气。   陆惟没见到他的时候虽然也想念,但也觉得还能按捺一下,见了面就有些控制不住,简直想把他按到车上亲一亲。   要是周围没有这么多人就好了。   “乐团朋友想参加完我的婚礼再回国,既然他们打算参加,我想那不如就把其他亲朋好友也叫上。”郁启非回答他,“听说你回钟城,我就觉得你肯定来这儿了……”   他话没完全说完,就被陆惟拉到了公交站牌的背后,另外几人此时生出默契,谁也没有去窥看。   陆惟把心里想的那个吻补了,手握着他的手,额贴着他的额,轻轻说:“累不累,这么远的路,肯定折腾。”   “还好,主要是……”郁启非顿了顿,又忽然换了副半调侃半郑重的语气,咬字清晰,带着些笑意:“我得来迎亲。”   他只是想,所有漫长的航线,他都应该与陆惟一起走完。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婚礼就不写了,想不出什么创新形式的婚礼,还不如“迎亲”浪漫一点。   本文终于磕磕绊绊地完结了,最后一章还能出现的小伙伴我都很佩服和感谢你们的耐心!   吸取教训的我,再也不敢无存稿开文了QWQ   然后应该没有番外吧~~   ——   【曲单】   Bach:Gavotte en Rondeux(巴赫无伴奏小提琴编号BWV1006的一段)   Londonderry Air(很好搜的伦敦德里小调)   Schubert-Serenade(舒伯特的小夜曲)   Canon(卡农)   BWV1017(巴赫c小调第四小提琴钢琴奏鸣曲,个人喜欢第二乐章)   Kinderszenen Scenes of childhood(舒曼童年情景之梦幻曲)   Mendelssohn E op64(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op64是作品号)   Song of Rain(勃拉姆斯第一小提琴奏鸣曲,俗称雨之歌,我懒得码编号……)   Winter(维瓦尔第《四季》的《冬》部分)   反正都是比较大众的小提琴曲很容易搜到的~   ——   下本开古代种田文,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话可以去作者专栏看看~   如果是想看现代的或者主攻的,可以收藏一下专栏快穿文《我给男主送光环》,预收过两百我就开文啦。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