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文案:   郑轻轻失恋的第一天,遇见了陆医生。   陆医生说:“轻轻,如果你还有勇气,那就不要哭,原地站好,我来娶你。”   郑轻轻失恋的第二天,嫁给了s市精神心理科特聘医生陆郗城。   陆郗城永远都是温润雅致,幽幽如兰的君子。   可后来,郑轻轻在无意中撞见了他的另一面,狠戾的、淡漠的。   他笑对她,语调却是寒凉:“轻轻,过来。”   她才知道他的背景,s市陆家家主,多少名媛趋之若鹜。   她亦是笑,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中,笑颜平静:“陆郗城,原地站着,等我过来。”   ——小剧场——   郑小姐无意中看见,   陆先生坐在书房里,   手上拿着照片,   神色专注。   郑小姐未曾见过那些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她自己,   一岁的、十岁的自己。   从小到大,每一张都赫然在目。   她被吓到,   终究没有克制住,   自喉间溢出一丝丝声音。   陆先生走向她时,自嘲地笑了笑: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刚刚的行为就像个变态?”   可是郑小姐却对他笑,语气温柔地说:   “陆郗城,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我努力喜欢你,好不好?”   陆先生红着眼睛想,   原来上天待他,   还不至于那么的苛刻。 第1章 请问你是自愿的吗   郑轻轻总是在做同一个梦,梦里她坐在窗明几净的房间里,四周没有陈设,一片空荡惨白,只有绿色的藤蔓植物爬上窗沿,成了整个房间里除了白色以外,唯一的亮色。   她就坐在房间的正中央,背影瘦削,整个人都在颤抖。就像是某种濒临破碎的瓷器,已经从表面开始斑驳破败。   然后她听见身边有很多嘈杂的声音,或近或远,他们说:“郑轻轻,你们全家都有病,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待在家里,为什么要出来惹人恶心?”   她想问:“......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可是声带好像生锈的发条,缓慢老旧,一个字节也发不出来。   那些声音见她不语,越发惹上了快意:“别和她说话,她有病。”   梦里的郑轻轻将头埋在胸口,了无生气地低下头。   在无数的诘问责难中,她终究没有勇气把那句话问出口。   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郑轻轻以为,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个梦。   所以每每醒来,她就会庆幸地和自己说,这不是真的,只是梦魇罢了。   所以哪怕日夜困扰,那也不过是她一个人的,不堪言说而已……   ———————————————-   s市民政局。   男人拿着笔,正在填写一份《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   他微微低着头写字,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不紧不慢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陆郗城。   写完,他抬头,将笔递给一旁还在发呆的女孩子。   他喊她的名字,语调柔缓,音质很低,富有磁性:“轻轻,签字。”   这个叫郑轻轻的女孩子,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活灵活现,招摇生气。她的模样只能算中上,可是那双眼睛太出彩了,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多看两眼。   而此时,她正抬起头,仔细地看向喊她的男人。   男人的眉眼疏朗温柔,眼睛是很好看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翘,弧度很撩人。比起惊艳繁复的眉眼,他的唇色却是淡淡的,嘴唇也偏薄,倘若不是一直挂着笑,其实很容易让人想到凉薄二字。   郑轻轻觉得迷惑,明明从头至尾,他都在微笑,可是周身气质,却有不容滋扰的味道。就像是落拓纸上的一笔丹朱,可远观,却很难叫人生出亲近之感。   但是总的来说,这是一张,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翩然俊美的面容。   她被他好看得晃了一下神,神情有片刻微微恍惚。   郑轻轻回过神,从男人手中接过笔。   她看见纸张上,对方姓名处,写着“陆郗城”三字。字迹极雅致,力透纸背。   郑轻轻抿了抿唇,打算写下自己的名字。但是大概是她的模样有些心不在焉,所以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注意。   工作人员是一个微微有些胖的中年女人,她突然开口,制止了她:“这位小姐,请问你是自愿结婚的吗?”   她被这话吓了一跳,笔尖划过纸张,墨水氤氲开......   她沉默了一下,才低低地说:“我是自愿的。”   陆郗城看了她一眼,讳莫如深的眼神。他将划花的纸递给对面的工作人员,语气谦和:“麻烦换一张新的。”   两个人从民政局出来,手中各拿着一本红色的小本子。   郑轻轻站在阶梯上,翻开小红本,这才有些清楚的意识到,她是真的结婚了啊。   嫁给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 第2章 不忘替他们带上了门   昨天的这个时候,郑轻轻正站在某个五星级酒店门口。   她在前台拿了房卡,坐电梯上去时,心头还是满满的欢喜。   她担心房间里面的人还在休息,所以开门的时候,还刻意放轻了动作。可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她的笑意就凝固了。   映入眼帘的,是精致漂亮的女士内衣,还有一条暗灰色的领带……   这条领带郑轻轻觉得眼熟,因为这是她买给顾成泽的。   是了,这个房间里的男人,叫顾成泽。   顾成泽,郑轻轻相爱一年的男朋友。   原本,她今天是打算回来,陪他过生日的。   今天,是顾成泽二十五岁生日。而现在,她站在门口,脊背一阵阵发凉。   “成泽,生日快乐。”她听见房间里的女人这样说。   那个声音熟悉,娇软诱人,是她大学的同班同学,悠言。   有句话怎么说的,电视剧中的狗血,不及生活的万分之一。   郑轻轻今天算是领教到了。   她在离开的时候,还十分贴心,不忘替他们带上了门。   直到她走到酒店大门口时,才平静地打通了顾成泽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喑哑:“轻轻?”   她听着这声音,不知为什么,有作呕的冲动。也许是因为她沉默的时间太长了,顾成泽的声音染上了疑惑:“喂?”   “成泽,”她勉强稳定了心神,甚至带上了几分笑意:“你在做什么呀?”   那头短暂的沉默,之后便是镇定自若:“我在公司。”   郑轻轻觉得很绝望,此时此刻,迎面而来的风都像是一个个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   她这一次,是真的有点发笑了:“公司?成泽,我以前不知道,原来你说谎的时候,是这么以假乱真。”   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对方骤然深重的鼻息:“轻轻,你在哪里,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顾成泽,我们分手吧。”这句话说到后面,她的眼泪不受控制,一颗颗掉了下来。   她没有等顾成泽回答,径直挂断了电话。   郑轻轻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蹲在马路边,迷茫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她就像是某种被遗弃的动物,缩在原地,难过到连呼吸都是刺痛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个男人走近了她。   他大概是蹲了下来,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郑轻轻看见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细节处却很考究,袖口处别着价值不菲的袖扣,袖子松松挽起,用袖箍固定住。   “郑轻轻?”他的语气带着试探,很温和,像是六月清泉。   郑轻轻诧异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异常好看的脸。   他的气质很美好,仿佛这尘世里的一切,都配不上他。郑轻轻想到一句话——皎如玉树临风前。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有些眼熟。   “这位先生,你认识我?”她问得疑惑。   “你曾经去过对面的医院吧?”他指了指马路那边的中心医院,笑颜温文:“我那天路过的时候,听见你的男朋友喊你‘郑轻轻’。” 第3章 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郑轻轻点了点头,她确实和顾成泽一起,去过对面的医院。同时,她也有些回过味来——为什么会眼熟?因为她曾经在某些医学类的权威杂志上,看见过这张脸。   不是一次,是很多次。   如果换作平时,这么长相惊为天人又才华横溢的男人,她一定是要好好欣赏的。可是现在,她心力交瘁到了极点,只感到了自顾不暇而已。   “我叫陆郗城,”他没有介意她的冷淡态度,唇角微弯,好看的弧度:“很冒昧,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也许是因为他的模样太过温和无害,郑轻轻鼻尖微酸,不受控制地说出了方才的一切。   她说得断断续续,可是对方一直很沉默地倾听着,等她说完了,他才从衣袋里拿出手帕。   他替她拭泪,动作是恰到好处的距离感。郑轻轻的后背微微一僵,傻傻地看着他。   郑轻轻记得这个清晨,柏油马路被刺眼的阳光照射,散发出刺鼻的味道。来来往往的行人的脚步声、汽车的行驶声、风吹树叶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整个世界,热意、浮躁。   她看见面前的男人突然冲自己微笑,极具安抚性的声音:“我今年26岁,身高188,不抽烟不喝酒,并且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除此以外,我是一名心理医生,收入还不错。”   “......不好意思,请问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郑轻轻的语气是显而易见的诧异。   “我知道,我这么说对你而言,会很冒昧。”他的语调沉而通透,如同清水滴在石板上,很悠扬:“轻轻,如果你还有勇气,那就不要哭,原地站好,我来娶你。”   她被震惊得说不出话,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一时间,忘了难过。   陆郗城突然伸手,轻轻放在她的脸颊上。这么突兀的动作,被他做得没有半点违和感。   郑轻轻听见他说:“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好看。”   “那你对我的工作满意吗?”   “......满意。”   他的眼睛生得极好看,不经意地对上,足够叫人心率失衡。郑轻轻觉得自己,心跳有些不畅。   “那我和你的前男友相比......谁好看?”   郑轻轻咽了一口口水,由衷回答:“你好看。”   “所以,和我结婚,有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   “那你就是答应了。”   “......?”   就这样,在二十二岁这一年,郑轻轻和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去了民政局。   一切随意得就像是一场玩笑。   那时的郑轻轻总结了一下自己嫁给陆郗城的原因,概括起来不过就是一句美色惑人。   毕竟陆郗城这种样貌的男人,放在平时已经够撩人了。更不要说,是在自己这样窘迫无助的特殊时期。   可是很久以后,当郑轻轻重新回忆起这一天的事,却会感慨,原来一个人真的爱一个人,哪怕把所爱之人彻底忘记了,可是潜意识里,你还是会对他产生不能言明的亲切依赖。你会不受控制的,相信他的所有……   其实郑轻轻对于顾成泽,并没有太多的喜欢。她缺失了一部分记忆,据说是因为昏迷了一个月,醒来以后,对于二十岁前三四年的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当她睁开眼的时候,顾成泽就和她说:“轻轻,我是你的男朋友。”   顾成泽还告诉她,她倒追了自己三年。 第4章 今天晚上,你就搬过来吧   追了三年,怎么都是爱的吧。   所以,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和他谈起了恋爱。可是在恋爱将满一年的时候,顾成泽却毫无征兆地劈腿。   这件事对于郑轻轻而言,虽然难过,但是绝对谈不上什么撕心裂肺,万念俱灰。   因此,当陆郗城向自己求婚的时候,郑轻轻真切地觉得,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婚嫁一事,倘若不能够嫁给所爱,其实嫁给陆郗城这样优秀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个婚姻无论怎么说,郑轻轻都认为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此时,她手里拿着结婚证,冷静下来以后,却有了一种极度的不真实感。   陆郗城站到了她的身侧,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郑轻轻看出了一些......愉悦?一直到现在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他为了什么会向自己提出结婚的要求。   若是因为样貌……郑轻轻低头看了一眼结婚证上面的照片,在身侧男人那般精致面容的衬托下,她显得......十分平淡无奇。   果然,是自己多想了。   “陆医生......”郑轻轻有些泄气地抬起头看他:“你为什么......娶我啊?”   陆郗城看着她,他的眼神很轻柔,眸色是泼墨一般的黑色,没有半点杂质:“大概是你哭得太可怜了,我有一些,不忍心。”   郑轻轻揉了揉鼻子:“看不出来,陆医生挺有同情心的。”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不紧不慢地说。   郑轻轻眼前一亮:“什么原因?”   “......对不起,我暂时还没有想出来。”他眸色微动,沉默了一下,终是缓缓地说。   郑轻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   陆郗城看着她,眼底的情绪陡然浓烈,下一瞬又是克制。   半晌,他突然叹了一口气。他抬手拍了拍她的发顶,语气好轻柔:“其实......我为什么娶你一点都不重要。轻轻,两个人能够相遇,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多事情,没有必要去纠结原因。”   郑轻轻的脸有些发红,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放在自己脑袋上的那只手。   她和顾成泽相恋一年,发乎情,止乎礼,几乎未曾有过亲昵举止。   郑轻轻沉浸在往事中,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突然听见陆郗城轻声说:“好了,今天晚上,你就搬过来吧。”   她乍然听见,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反应过来,有些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我觉得......我觉得有些太快了。”   陆郗城看着她,不说话,只是唇边的笑意柔和。   郑轻轻只能尴尬地笑了一下:“你看,我们才刚刚认识,住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好。而且,我的工作是记者,早出晚归的,会影响你的睡眠,还有......”   “轻轻,”他低声打断她,不疾不徐的语调:“我让你搬过来,不是要对你做什么。我家有很多空房间,你住哪里都可以。而且,我们结婚了,不是吗?”   “结婚”二字简直一语中的,郑轻轻觉得自己无法反驳。   她点了点头,小脸微微熏红,小声道:“那......我现在回去收拾东西?” 第5章 欢迎你回到我身边   “嗯,”他抬起手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早上八点,我十二点的时候去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吃个中饭。”   郑轻轻比了个“ok”的手势:“陆医生,那我就在家里等你。”   他的笑意不经意一沉,但是很快又不动声色地说:“好的。”   直到郑轻轻的车发动,车的影子消失在了纷乱的车流之中,陆郗城才收敛了嘴角的笑。   他看着结婚证,深邃漂亮的眼,微微眯起,开口的时候,声音轻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只是每个字都好像在唇齿间酝酿了很久,那样的慎重,他说:“轻轻,欢迎你回到我的身边。”   尾音消融在空气中,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郑轻轻将车停在了自家单元楼下,有些快促地往楼上跑。   她现在心情固然很好,但是又有一些复杂。   对于自己和陆郗城结婚这件事,来得太突兀了。如今乍然回想,竟像是一场梦一般。   他们之前,是真的,从未认识吗?   可若是认识,那也不会对面不识吧……   郑轻轻住的地方,是s市最普通的老式单元楼,表面上看起来还算是整洁,但其实楼道里年久失修,连扶手都有松动的迹象。   她一溜小跑上楼,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这个一室一厅的房子不大不小,但是也承载了她许多的回忆,现在突然离开了,心头还有一些不舍。但是人,终究是要向前看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挥去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心一意地开始收拾房间。   一切既然成了定局,也就只能抛开一切念头,朝前面对了。   这一次离开,以后也许真的就不会有机会回来了......   s市中心医院。   “陆医生,这份资料可以签署一下吗?过几天有一个研讨会,院长的意思,是想你代表我们市医院去参加。”说话的人是许镜清,25岁,是医院重点培养的新人。   她说话的时候,将一份文件轻轻地放在桌上。   她今年刚刚硕士毕业,因为成绩优异,被特派为陆郗城的助手。   许镜清从来没有想过,陆郗城会留在s市。他这样的人,明明有更多更好,也更完美的选择。为什么要屈尊,留在这个小小的市级医院?   许镜清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听过陆郗城这个名字,也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显然不记得她。那个时候的许镜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而陆郗城,他太耀眼,也太优秀,多看一眼,似乎都是亵渎。   许镜清曾经就读的医科大学,在国内是首屈一指的水平。在她读研二的时候,学校大费周章,请来了陆郗城,给他们做一堂重量级的讲座。   世人眼中的陆郗城——国内最年轻的心理学领域专家,常青藤医学高端人才,双学位博士。24岁时,带着一身奖项与荣光归国。   这样风光霁月,惊才绝艳的人物。   因此那个时候,讲座尚未开始,真真假假的流言就已经四起。 第6章 公子明华,如切如磋   等到讲座正式开始的那一天,许镜清提前四个小时,去礼堂占了座位。   可哪怕是提前了这么久,礼堂里也已经有人三三两两地坐着了。   许镜清是抱着求学的态度去的,因此她选了靠前的位置,怀着尊重和期待,等待着这位心理学专家。   大概在讲座开始前的半个小时,许镜清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长款西装的男人走上了台,微微弯腰和工作人员确认着什么。   他的侧脸被舞台灯光微微修饰着,本就温润细致的侧脸,添了几分柔和。他远远站着,背很直,宛如松柏,端的是凛霜之姿。他的周身气质,像是水墨晕染开,清透隽永,只一眼,就知不是市井浮华里养得出的人。   许镜清看见他的第一眼,心跳就漏了一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以前总是觉得这是吹捧之言,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做到。公子如玉,实在是很高的评价。甚至因为被滥用得太多次,她时时觉得这话沾了一些俗气。   可是看见那个男人的一瞬间,她耳边却是真的回响着这诗句。   公子明华,如切如磋。   台上的话筒没有关,许镜清听见工作人员喊这个人“陆教授”。   原来,他就是陆郗城啊……   许镜清的心跳,更快了。   后来她坐在台下,听他演讲。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低而通透,像是微风拂叶,温柔淡漠的语调。   头一次,认真学习的许镜清,没有做笔记。她从头到尾都维持着微微呆滞的模样,坐立难安。   陆郗城的声音一遍遍轻缓响起,终于让她完完全全没有了分寸。   她的心跳,彻底失控。   后来演讲结束,她站在一堆同学之间,遥遥地看着他走过来。他似乎是在和一旁的领导说什么,嘴角一直带着淡淡的温润笑意。她太紧张了,以致于手失力垂下,笔记本掉在了地上。   许镜清心头很乱地弯腰,想要去捡。   有人比她更快了一步。   “同学,你的书。”陆郗城微笑着,将笔记本递给她。他执着本子的手很好看,瓷白细腻的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甲圆润干净。   他们站得很近,许镜清闻见他身上很好闻的味道。不同于他给人感觉,那香味凌厉霸道,但是因为掺杂着佛手柑和雪松的气味,反而显得相得益彰。   许镜清后来寻过很多的香水,却再也没有找到过那一天,她在陆郗城身上所闻到的香味……   “好的,这个会议我会去的,你让院长放心。”陆郗城的声音,将许镜清拉回了现实。   她低下头,视线在他的手上,微微停顿了一下,之后不动声色地抬起头,微笑着看向眼前的人:“陆医生,中午可以一起吃个饭吗?”   天知道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对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他眼中有诧异划过,之后笑意疏离了许多:“不好意思,我已经结婚了。”   “你说......什么?”她的眼睛微微放大,语气艰涩而难堪。 第7章 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心情   “你说......什么?”她的眼睛微微放大,语气艰涩而难堪。   陆郗城仿佛没有看见,云淡风轻地开口,笑意不变分毫:“今天上午,刚刚领的结婚证。”   许镜清只能勉强笑了笑,她将手撑在办公桌上,才勉强压抑住心头翻滚的情绪:“陆医生,对不起,刚刚是我莽撞了。”   “没关系。”他低下头开始整理微微有些乱了的桌面。   而许镜清咬了咬唇,离开的时候,眼底一片雾意……   直到听到关门声,陆郗城脸上的笑意才彻底收敛。   他看着门口,微微眯眸。   他的眸色是很纯粹的黑,幽凉的目光里划过一丝丝的厌恶。之后,他从衣袋里拿出手帕,擦拭着刚刚被许镜清触碰过的桌面,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垂眸,将手帕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动作利落,神色淡漠到没有一点点波澜。   陆郗城没有洁癖,可是他厌恶旁人在自己的东西上留下痕迹,哪怕是极其细微的。   他看了看窗外的阳光,正是约摸是接近晌午的光景。   他将白大褂脱下放好,之后拿起备用的西装外套往外走。   推门而出的时候,他给郑轻轻发了短信:“在干什么?”   对方回得很快:“我已经收拾好啦,你什么时候过来接我?”   陆郗城微微笑了笑,眼神柔和下来,他回复:“很快,四十分钟。”   “好,那我等你。”   陆郗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心情——异常迫切地想要见到某个人。一路上,他都刻意加快了速度,景物在窗边飞速倒退……   二十分钟以后,陆郗城敲响了郑轻轻家的门。   郑轻轻开门的时候,头发微微散乱,一身居家服上满是因整理造成的脏污。她显然没有料到陆郗城会提前到,只以为是房东过来收钥匙了,因此就这么不假思索地打开了门。   两相对视,陆郗城冲她微笑:“轻轻,我来接你。”   郑轻轻只觉得这是人生少有的尴尬境况,血直往头上涌:“你等我一下。”   她说完,没等陆郗城回答,关上了门。   而门外,陆郗城站在原地,唇角微挑,一眼可见的好心情。   没过多久,门又被打开了。   郑轻轻将头发扎了起来,涂了润唇膏,又换了一套衣服,整个人恢复了平日的利落漂亮。   她的外貌没有什么惊艳的地方,可是气质清透,实在是很像江南四月的春,活力的、充满希望的模样。   她轻咳了一声,心虚辩解:“其实我平时在家里都是这样的,刚刚是因为在大扫除,所以头发和形象,才那么......”   “轻轻,”他微笑着打断她,语气真诚得让郑轻轻差一点就信了:“你这个样子,和刚才那个样子,都很好看。”   郑轻轻按耐住飘忽忽的少女心,唇角却还是忍不住上翘。   “那......我们一起,把东西搬下去吧?”她神情放松了不少,主动提议。   陆郗城莞尔:“你在楼下等我,这些东西,我一个人搬。”   “这多不好意思啊......” 第8章 几乎忘记了,被人照顾的感觉   “没关系,我来。”温柔而笃定……   当郑轻轻站在楼下,看着陆郗城搬行李的身影时,发自内心的觉得很感动。   他穿着剪裁合身的白色衬衫,一身装扮简单得有些过分。郑轻轻可以看得出,这不是他往日的着装风格。但是却显得他整个人越发气质干净,面容也多了几分少年气。   郑轻轻以前觉得,这种学生气的打扮,很难有人穿得好看,一不小心就会流于俗套。可是今天看到了陆郗城,她就知道是她自己的偏见在作怪了。长得好看的人,披麻袋都是好看的。   她正在暗自感慨,便见陆郗城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唇边挂着笑,笑意淡如雾:“一个人在这里站着,会不会很无聊?”   “不会的。”她连忙否认。   他低眉,笑意不减,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执起她的手。   郑轻轻低下头,看见手里被放了一条项链,形状模样,似曾相识。   挂坠是蓝色的宝石,只被简单切割,款式大方。   她心头一震,满是疑惑的语气,带着一点不敢置信:“这是......?”   “今天早上我们去民政局的时候,路过了一家珠宝店。你当时一直看着这条项链的海报,我以为,你喜欢它。”他说得很温和,音质动人:“我也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这个送给你,你要是不喜欢,就扔掉。”   “谢谢......我很喜欢。”她将项链握在手心里,对着他笑得灿烂。   “你喜欢就好。”他眸色深遂,语气柔淡。   郑轻轻一直到目送着陆郗城上楼以后,才有些恍然地想:这个男人的心思,真的好细腻。   郑轻轻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没有怎么麻烦过别人。十六岁的时候父母相继离世,她从掌上明珠变成了孤儿,开始被迫以很快很快的速度成长。   似乎是从那以后,她就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和所有的人都交好,和谁都能说上几句,可是她心里,却觉得很孤独。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若非血缘双亲,谁又能真的毫无保留地对谁付出什么。   在郑轻轻眼中,一个人对一个人敞开心扉,是一件很难的事。她不知道怎么去照顾别人,也几乎忘记了,被人照顾的感觉。   而陆郗城这个人,叫郑轻轻觉得疑惑。他什么都不问她,甚至对她的家庭环境一无所知,可是却三言两语就决定和她结婚。   他似乎是真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云淡风轻,但永远周到妥善——哪怕是她,不经意多停留的一个眼神,他也会留心。   可是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   车内,空调的凉风吹拂在身上,一瞬间的冷意,叫人清醒了许多。郑轻轻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歪着头看向陆郗城。   他的侧脸是很好看的,线条不冷硬也不算过分柔和,恰到好处。正午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一片错落的阴影。   “陆医生,我们结婚的事,你有和你的父母说过吗?”郑轻轻不经意问道,态度很积极,配合度很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我随时都是有空的。” 第9章 我爱你,一见钟情   “陆医生,我们结婚的事,你有和你的父母说过吗?”郑轻轻不经意问道,态度很积极,配合度很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我随时都是有空的。”   陆郗城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拢。他的眸微微眯了眯,眼尾的弧度是一闪而过的凌厉味道。但是开口的时候,语气平静而克制,听不出半分异样:“我父母已经过世了。”   郑轻轻愣了愣,心头生出了一些同病相怜的忧郁感:“我也......一样。”   陆郗城沉默了一下,语调低了几分,但是似乎没有太大的诧异:“很抱歉,我不知道。”   “是我自己提起来的,怎么能怪你。”郑轻轻深吸一口气,又展露出了微笑。她开口的一瞬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陆郗城听的:“我的爸爸妈妈在天上,肯定很幸福,无病无痛,每天都很顺遂。”   她说完以后,车里的气氛有一瞬间安静极了。   后来陆郗城开口的时候,微微的犹豫:“你还记不记得,你父母是为什么过世的?”   “我爸得了抑郁症了,后来就......,至于我妈,她接受不了,也......自杀了。”她说到后面,尽管故作冷静,可是整个人还是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面色微微白了一些。   陆郗城心头剧痛,像是有人肆无忌惮地刮破了他的心脏,痛意沉沉。   他缓了缓,才勉强维持着语气的平静:“没关系的,轻轻,你以后有我。”   郑轻轻没有忍住,红了眼眶。她其实很想问他:陆郗城,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娶我?   这句话几乎快要脱口而出,可是终究,她还是没有问。   没过多久,两个人到达了目的地。   中式的旧饭馆,有烟火缭绕的感觉,饭馆门口挂了红灯笼,周围种满了竹子。   这是一家在这附近都颇为有名的老饭馆。   “这家饭店的味道还不错,我猜你会喜欢。”陆郗城柔声细语地说。   郑轻轻跟在他的身侧,没有听他说了什么。她的脑子还乱烘烘的一团,没有头绪地思索着:陆郗城为什么娶她?   是一见钟情吗?除了这个,似乎也想不到别的理由呢......   陆郗城感觉有人扯住了他的衣摆,他低下头看向郑轻轻,眉目雅致,柔缓温和的笑意:“怎么了?”   “陆郗城,你爱我吗?”她问得不能不说是唐突,可是有些东西放在心里不说出来,就像是一块心病一样。   陆郗城眸色深如墨染。他听见她说,爱。   几乎是一瞬间笑意加深,他开口的时候,没有犹豫,语调那样的认真:“对,我爱你,一见钟情。”   意料之中的答案,郑轻轻觉得有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四周萦绕,让她整个人都沉浸了进去:“什么时候?”   “你的前男友带你到医院的时候。”他说得一本正经。   郑轻轻没有忍住,笑了,心头既有些得意,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害羞。她轻咳了一声,强作镇定:“那我暂且就相信了。” 第10章 老公,我不想在这里吃饭了   郑轻轻想,其实她对他,还算不上爱吧。只是被这样的一个男人爱上,无论如何,似乎都值得雀跃一下。   而同样的,郑轻轻也觉得陆郗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如要同他相爱,也必然是很简单的事。   她对他们的婚姻,好像多了一点点把握和底气。   郑轻轻从小到大,运气都不好,喝饮料从来没有过“再来一瓶”,上课逃课一定会遇到老师点名,哪怕是出门某一天不带伞,都会遇到下雨。   她好像是把这一辈子的好运都攒起来,去换了一个陆郗城。   终是相视一笑。   但是很快,郑轻轻就笑不出来了——两个人在饭店门口,遇见了顾成泽和郑悠言。   顾成泽依旧是一张招摇帅气的脸,他在看见郑轻轻的那一瞬间,脸上的不耐烦,一瞬间便成了慌乱。而原本拉着他的手臂不放,哭得不成样子的郑悠言,也在第一时间手忙脚乱地背过身,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   郑轻轻觉得生活真狗血。   “轻轻,你怎么在这里。这些天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呀?”顾成泽向前走了一步,他的眼神微微不友善的看了一眼陆郗城,顺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   这个男人的气质出众,样貌似乎比自己,还要好看许多。   不知怎的,顾成泽乍然看见他的时候,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可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如果见过,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忘记的吧......   他这么想着,否认了自己的揣测。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带着郑悠言,给我滚。”郑轻轻的声音拉回了顾成泽的思绪。她的语气平静,倒是没有什么出离愤怒的味道,就连郑轻轻自己都觉得,自己平静的有一些过分了。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是真的,一点也不难过啊。   陆郗城站在她的身侧,在这样情敌见面的时刻,脸上没有半点愠怒之色。他的气质太过干净和轻柔,只是隐约透着一点点疏慢。   “轻轻,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说话?有什么事,我等等和你解释,好不好?”顾成泽没有闲心理会一旁的陆郗城,他看着郑轻轻好声好气地哄着。   他语气带着担忧和些许抱怨,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只把这个当做情侣之间的小摩擦:“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郑轻轻没有忍住,翻了一个白眼。她挽住了陆郗城的手,语气镇定自若,更多的却是在提醒顾成泽注意分寸:“顾成泽,我结婚了。”   对方闻言,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语调也沙哑了几分:“你是在开玩笑的,对吗?”   “你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她冷笑,不打算和他继续纠缠下去。   郑轻轻看向陆郗城,语气染上了撒娇的意味:“老公,我不想在这里吃饭了,我去车上等你。”   哪怕知道这个小丫头是在拿自己当挡箭牌,陆郗城在听见这句“老公”的时候,还是觉得十分受用。 第11章 轻轻已经和我结婚了   “那你去车上等我,嗯?”他动作自然地替她整理着发,笑容恰到好处的温和。   她的指尖温热,郑轻轻只觉得他手指触摸过的地方,都有些发热,不同于平常。她几乎是被蛊惑一般,红着脸点了点头。   郑轻轻在转身之前,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顾成泽,之后便毫不留念地扭过头。她冲着陆郗城展开了一个微笑,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顾成泽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已经是怒火中烧,现在又看见郑轻轻离开,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   “轻轻已经和我结婚了。”陆郗城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语气清冷淡漠。   “结婚?你他妈开什么玩笑?”顾成泽情绪有些失控,毫不犹豫地朝他怒吼:“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说结婚就结婚?轻轻和我在一起整整一年了,她爱了我四年,又怎么会和你结婚?”   这句爱了四年,无疑是在陆郗城的逆鳞上肆意剜挑。他看着顾成泽冷笑,笑意凌烈:“爱你了四年?”   顾成泽有一种被毒蛇缠身的错觉,他勉强鼓起了勇气,道:“对,所以你别痴心妄想了。”   “你确定,她爱的人是你吗?”他的声音又轻又冷,就好像一瞬间褪去了温和的伪装,眼尾弧度寒凉,一瞬间语调冰冷入骨,竟是有了嗜血的味道:“要知道。假的,永远都成不了真的。”   一字一句,就像是淬毒的箭,箭箭命中要害。顾成泽一张俊脸白得像鬼,他被他说中心事,刻意拔高了音量,恼羞成怒一般:“谁说是假的,郑轻轻爱我!”   他的话音刚落,便觉得腹部受了重重一击,一直站在一旁,状态之外的郑悠言,见状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而顾成泽痛到脸色青白,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弓着背,完全站不起来,十成十的狼狈。   顾成泽平日里对于健身之类的事,从来都不懈怠。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一个人打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而且,是在只有一拳的情况下。   简直就是侮辱。   陆郗城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淡漠,墨色的瞳仁里,是那样清晰肃杀之意,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冷沉阴郁,不紧不慢:“不属于你的东西,就不要肖想。”   顾成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从心中窜起,他缓了缓,模样狼狈地抬起头,气息不稳地看着他:“你究竟是谁?”   陆郗城没有说话,他冷笑了一声,笑意如刀,凛冽而没有温度。之后,他步伐优雅地离开,姿态散漫。   一直被人忽视的郑悠言此刻才敢走到顾成泽身边,她小心地抚着他的手臂,语气带着一些哭腔:“成泽,你没事吧?”   顾成泽用力挣开她的手,眼色骇人:“你给我,滚。”   郑悠言的脸色,一瞬间颓败下去,仿佛没有了生气一般。   郑轻轻在车上等着陆郗城回来,车子停在角落,她没有办法看见那边发生了什么。她一个人坐了一会儿,越发不安起来...... 第12章 说不出的诡异   她不该让他一个人留在那里的。   郑轻轻这么想着,心乱如麻。她有好几次想要下车,可是又害怕自己真的过去了,反而会加剧场面的尴尬......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陆郗城便回来了。   他没有提方才发生的事,只是发动了车子,眉目低垂,看不清神色。   “我们换一家餐厅吧。”微微淡漠的语调,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郑轻轻原本想说很多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都堵在心口,竟然是无法言语。她沉默了一下,才涩涩地说:“好。”   这天中午的日光很盛,路两旁的常青树被阳光照得熠熠生辉。   郑轻轻记得陆郗城替自己打开车门的时候,阳光落在他身上,泄开一层光晕。他的笑意温润,已不复方才的冷淡,面容就像是上好的美玉,简直是蛊惑人心的漂亮。   郑轻轻听见自己问他:“陆郗城,你生气了吗?”   大概是生气了吧,怎么可能会不生气?被自己妻子的前任堵在路上谩骂,陆郗城这辈子,大概也没有过这么丢人的时刻。郑轻轻越发觉得羞愧,她真的不该在方才,留下他一个人的。   一时意气,让他承担了后果与尴尬。   陆郗城似乎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他抬眸,眼底的戾气已然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轻笑,温淡的语调:“不生气,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不得不说,陆郗城真的是一个体贴入微的人。他能够很轻易地带动郑轻轻的情绪,让她忘记方才的不快。   环境优雅的餐厅,两个人相谈甚欢。   期间郑轻轻说得开心了,甚至不顾劝阻,喝了一杯红酒。她出门的时候整个人歪歪地靠在陆郗城的怀里,意识不清地嘟囔:“陆郗城......”   “嗯?”他稍稍低下头,足够耐心的姿态。   “陆郗城,你一定要......要对我很好,知道吗?”这样无理取闹的话,若是清醒的郑轻轻,无论如何都是说不出来的。   可是陆郗城却没有半分不耐,眉眼之间的笑意却是加深,甚至有了冰雪初融的味道。他没有回答她,眸中一片牵扯不明的光亮。   这一次,郑轻轻又做了那个梦。还是有很多的谩骂,铺天盖地。   只不过这一次,又有了不一样的地方。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衣,衣袂是华丽的银色暗纹。   他抬手轻轻抚过了她的脸,指尖温度冰冷刺骨。   郑轻轻先是看见他纹饰繁复的袖口上一抹红色,之后才发现,他的指尖有未干的血迹,衬映着修长瓷白手,说不出的诡异。   可是她一点也不害怕,她甚至试图仰起头,去看他的面容。   那个人制止了她,他说:“轻轻,不要看。”   他的声音很好听,微微的沙哑,掺杂在柔和清淡的语调中,轻易就能攥取了旁人的注意。   她便真的低下了头,没有去看。   那个人又说:“轻轻,我让他们都消失,好不好?”   轻轻冷冷的语调,带着三分笑意,似乎是在说什么玩笑话一般。 第13章 为自己那没有缘由的恐惧   她想说:“不要。”   可是梦里的她,却是好用力地点头,说出了在这个充斥死气的房间中的第一个字:“好。”   男人低笑,轻轻柔柔的语调:“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实现。”   近乎诡秘的承诺。   郑轻轻终于惊醒,她蓦然坐起,看向半阖的窗帘处。天色沉沉,已经是傍晚的光景。   竟然已经睡了这么久。   她心头慌促,下意识的环顾了四周,却没有看见陆郗城。   她只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许久,开始打量起了周围的陈设。   这是一件阔大明亮的房间,暗灰色的主色调,线条利落分明。这个房间的风格,其实和陆郗城是很不像的。   陆郗城是端方君子,待人接物都叫人觉得如沐春风。可是这个房间,冷淡、没有什么人情味的装潢,处处考究。   郑轻轻头痛欲裂,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或许陆郗城这个人,和她心中的形象,是有出入的。她无声地坐在床上,这么想着,暗自出神。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陆郗城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一个釉蓝的碗,他持碗的手指节分明,修长雅致,和梦境中的,分明如出一辙......   郑轻轻的脸,微微发白。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直到背靠上了床头,才回过神。她这是在......做什么?   陆郗城仿佛没有看见她的小动作,他脸上依旧是温润雅致的笑意,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坐在她身侧。   他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语调平静地解释:“这是解酒汤,你喝一些,头就不会这么痛了。”   郑轻轻为自己那没有缘由的恐惧,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她试图接过他手中的汤,道:“谢谢,我自己来。”   “我喂你,你现在没有力气,万一等等没端稳,弄洒了怎么办?”没有什么错漏的理由。   郑轻轻无从反驳,只能由着他。   陆郗城生了一副极好的皮相,清俊温雅,眉眼都像是润泽的墨细细绘上的,说不出的深邃柔和。郑轻轻看着他,只这觉得这样的容貌,是可以入画的。   他徐徐吹冷勺子中的汤,递到她的唇边。   郑轻轻就着勺子喝,时不时抬头偷偷看他一眼。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各怀心思,气氛安静极了,落针可闻。   许久,陆郗城将已经空了的碗放在一边。   他看着突然有些局促的郑轻轻,轻笑:“你怎么这么紧张?”   郑轻轻红了脸,道:“我们今天晚上,真的不用住在一起吗?”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你可以一个人睡。”他说得很慢,似乎是在给她思考的时间:“轻轻,我说过的,我不会强迫你。”   郑轻轻手指揪着被单,松开的时候,一片褶皱。她似乎是下了决心了,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没有什么底气地问了一遍:“陆郗城,我真的可以自己选吗?”   他的眸色黯了一点,之后又平静地笑了:“可以。”   “那我想......一个人睡。”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弱,几乎听不清。 第14章 我们两个人住,可以一起煮饭   陆郗城的笑意微微凝住,眼底是一划而过的戾气,之后,他抬手去整理她鬓边的碎发,温淡自持的语调:“好。”   她脸上的表情,伴随着他的话语,明显放松了下来。   陆郗城想,他再和她继续聊这个话题,他可能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因此,他笑了笑,道:“之前你和我说,你的工作是记者?”   郑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就变得异常生动:“我是调查记者,专门揭露社会黑暗的。”   陆郗城看着她的面容,清透漂亮,无一不是生动。他无论看了多少次,多少遍,都会心动得不能自抑。   他的心跳乱了一拍,柔声道:“这个工作很有意义。”   郑轻轻挠了挠头,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无故旷工很多天了。她回忆起了自家主任发起火时,那冰冻三尺的脸,浑身的汗毛陡然竖了起来。   “是很有意义,就是危险系数挺高的。”郑轻轻叹了一口气,下了结论。   s市最大的新闻媒体——文林晨报,是一家年代悠久的报社。其中最为瞩目的,就是它的社会新闻部,以揭露黑暗时的证据确凿,文字辛辣而声名在外。   而作为社会新闻部的调查记者,郑轻轻和许多的同事一样,最害怕的不是出任务时搜集证据的惊险,而是他们的共同上司仲瑾颐。   因此,当郑轻轻反应过来,她已经无故旷工两天时,实在是觉得万念俱灰。   陆郗城看她表情不对劲,也没有追问,只是拿起了一旁的碗,道:“已经很晚了,我下去做饭,你等等出来吃晚饭,知道了吗?”   郑轻轻惊讶:“你会做饭?”   “一个人住,这些东西肯定是要会的。”他说得很淡然,稀松平常的语气,可是郑轻轻却听出了一丝丝的萧索。   她看着他,认真的语调:“以后......我们两个人住,可以一起煮饭。”   陆郗城失了言语,看着她,眉眼之中一闪而过的惶然。轻轻,别对我这么好,你这样,要我怎么舍得再放手......   郑轻轻见他不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啦好啦,你快去做饭吧,我有点想吃鱼。”   陆郗城微笑,道:“好。”   声线平缓,像是月光缓缓流泻一般,动人、温雅。   他起身,往外走去,不忘嘱咐:“你再睡一下,好好休息。”   这一次,轮到郑轻轻说不出话了,她心跳如鼓地躺了回去,脸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红。这种感觉很陌生,被人轻易牵扯了情绪,难收难管。   她本该觉得不安的,可是更多的,却是情愿。她愿意被他影响,甚至,她喜欢这样的自己——因为一个人的一言一行而乱了心神。   这种心跳的感觉,让她觉得,她是真实的。   楼下的厨房,陆郗城站在盥洗台旁,正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单手按在砧板上。   他戴着白色的手套,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条鱼无力的反抗。许久,等它精疲力尽了,才拿起斩骨用的刀具,开始去鳞,开腹。 第15章 轻轻,你抱抱我   他戴着白色的手套,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条鱼无力反抗。许久,等它精疲力尽了,他才拿起斩骨用的刀具,开始去鳞,开腹。   给鱼开腹时,他偏过了头,唇色微微发白。鱼血顺着刀刃,淌得到处都是,沾染在他的手指上,晕开一片猩红的色泽。   陆郗城重重地闭上了眼,像是想起来许多老旧的往事,面色越发青白。   郑轻轻下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她快步走了过去,从脸色惨白的陆郗城手上拿过菜刀,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语气担忧:“你没事吧?”   陆郗城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尚未来得及褪去的猩红。他看着她,神色简直称得上无措。   半晌,他向她伸出手,一抹近乎于悲伤的笑容:“轻轻,你抱抱我,好不好?”   郑轻轻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溃不成军,没有半点平日的淡然自若,谈笑风声。   他的手指上都是鱼血,不能忽视的腥气在空中肆意扩散。而他只是看着她,仿佛一点也意识不到他自己的样子是多么阴暗绝望。   郑轻轻几乎没有多想,她上前,毫不犹豫地抱住他。   她能感觉到,她抱住他的一瞬间,他的背是僵直的,之后才慢慢松懈下来。   郑轻轻不明白,这样浓烈的恐惧,究竟是从何而来。   她拍着他的背,隔着薄薄的衬衣,他背脊的温度传递到她的手上,温热的,坚实的。   “陆郗城,你怎么了?”她只到他的胸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温温软软的贴着他心口,几乎叫人溃败。   陆郗城没有回答,他选择回抱住她,抱得那样的紧,以至于让郑轻轻错觉,她的腰是不是断了。   “陆郗城......你轻点,我快不能呼吸了。”她小声地说,又拍了拍他的背脊。   陆郗城真的就稍微松开了一些,但还是勒得她很难受。   郑轻轻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现在的场面,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她只能这样一遍一遍地拍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抚。   而过了很久,陆郗城平静了下来。   他放开她,动作轻柔,有那么一丝丝依依不舍的味道在里面。   “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了,是不是?”他拧开了水龙头,打湿了手,之后挤了一泵医用消毒洗手液,细细地洗着。   郑轻轻看着他平静淡然的侧脸,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刚才发生的事都是错觉。   双眼猩红的陆郗城。   脆弱无措的陆郗城。   似乎,都是她的错觉而已……   她恍惚了片刻,连忙摆手,笑着说:“没事的,我没有吓到。”   “我小的时候养过一缸金鱼,很漂亮,是我的母亲送给我的。后来有一天,我惹她生气了,她就当这我的面,把那些鱼用剪刀从中间剪开。”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脸色微变的郑轻轻,淡淡地说:“那些鱼在鱼缸里,内脏和鱼血混在一起,肮脏、混浊。我吓得不敢动,可是我的母亲却让我将它拿去倒掉。”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吃过鱼。” 第16章 但是我会努力记住   郑轻轻僵在原地,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擦干手上的水,笑着摇头,无所谓的模样:“轻轻,不关你的事。”   “你刚刚为什么不说,你害怕......”她问得小心。   “我以为过去了这么久,我早就忘了。”他轻笑,看向郑轻轻,想要缓和气氛:“看来今天晚上,我们只能吃别的了。”   晚饭到最后,是郑轻轻烧的。   很简单的两菜一汤,家常小炒,味道也只能算是中等。   只是陆郗城很给面子,将所有的菜都吃完了。倘若不是郑轻轻知道自己的厨艺究竟是个什么水平,可能会产生自己的菜味道不错的错觉。   饭后,郑轻轻躺在沙发上,看着陆郗城在厨房洗碗的身影。他的背影很直,透着不能言说的矜贵。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举步走向他。   陆郗城看见她赤着脚站在流理台边,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她穿着毛绒绒的居家服,看起来就很温暖。   他勾了勾唇角,笑意斐然:“怎么了?”   “陆郗城,你可不可以把你不喜欢的、喜欢的东西都告诉我呀?”她很认真地看着他,语气像是保证:“虽然我的记性不好,但是我会努力记住。我不想,再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了,这让我很愧疚,也很难受。”   陆郗城沉默了一下,将清洁干净的碗按照花色与种类摆好,然后脱下手套,走向她。   他们两个人之间隔着流理台,两相对视,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郑轻轻在他温柔平静的眼神下,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他这样看人的时候,实在是太温柔,杀伤力太重,没有几个女孩子,在这样的视线下,可以保持冷静。   “那你可不可以也告诉我,你喜欢的,你不喜欢的。”他笑意加深,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郑轻轻没有意识到自己真的在顺着他的话思考,她微微思索,道:“我喜欢的东西很多,讨厌的,几乎没有。”   陆郗城笑,语调霭霭柔柔:“我和你相反,喜欢的东西很少,讨厌的,几乎都是。”   他看着郑轻轻微微诧异的模样,不由得莞尔:“和你开玩笑的。我的喜恶,我希望你可以自己慢慢去发现,轻轻,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郑轻轻对于过往的事情,记忆总是浅薄,好多事情就像是被揉皱的纸团,依稀能看出原貌,可是却不能真的做到所谓的复原完全。   可是她记得自己幼时的时候,母亲同自己说:“轻轻,夫妻就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好长啊......   一辈子。   一个人一生都与另一个人捆绑在一起,祸福相依,生死与共。   郑轻轻对于自己的母亲,其实一直都是有一些些责怪的。她怪她因为父亲的离开,就选择了自绝。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有点明白了她那时的心境。   不是原谅,而是明白。   与一人白首之约,同生共死。她怨怼,可是她也能明白,这大约是因为一个“爱”字…… 第17章 不许碰   她的心头微涩,慌促,竟是有万般滋味。   郑轻轻只能勉强对陆郗城笑了笑:“那我先上楼了。”   “好,”他笑意平静,事无巨细的叮嘱:“你的房间在我房间的左手边,行李我已经替你放好了。”   “谢谢,”她抿着唇,微微笑了笑,有些不自在,又有些感动。   “我今天晚上医院有会议,等等就出去了。你晚上要是一个人觉得肚子饿,冰箱里面有菜,热一热就能吃。”他看出她的拘谨,心软得不能更软,语调愈发温和:“那么,轻轻,晚安。”   “晚安!”她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往上走。   她心跳快得不像话,离开的时候,甚至称得上失态。郑轻轻许多年没有被人这样照顾了,所以一时间,受宠若惊的同时,只想逃离......   s市中心医院。   会议是刚刚结束的,陆郗城站在演讲台处,正在收拾散在讲台桌上的文件。他穿着过膝的白色医用大褂,鼻梁上架着金边细框眼镜,面容在灯光的映衬下,是不正常的白色。   许镜清坐在离他最远的座位上,四周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她坐在座位上,心一点点揪起。他有很多话想和他讲,可是真的有机会了,却是诚惶诚恐,不敢跨越雷池半步。   陆郗城将文件单手拿着,直起腰身的时候,目光同许镜清对视了一瞬。   他笑意温雅,微微颔首,只当是打过招呼了。   许镜清被这一抹笑弄得半天没有回神,恍惚地看着他,没有半点反应。   陆郗城并没有发现她的无措,也可以说,他根本不在乎她的反应。他从她身边路过,步伐沉稳,不乱半分。   只是在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有一张照片,从文件夹里掉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许镜清下意识的就想去帮他捡,她弯腰,手指尚未碰到照片,却听见了陆郗城阴沉冰冷的声音。   他说:“不许碰。”   语调里的寒凉、冷漠、厌恶,让许镜清当场愣住。   她慌乱地离开了座位上,解释道:“陆医生,我只是想帮你捡起照片。”   陆郗城没有回答,他眼底有一些猩红的色泽,缓缓晕染开。整个人是说不出的偏执,戾气。   他俯身,将照片拾起,低着头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然后把照片细细的擦拭了一遍,放在胸口的衣袋处。   许镜清看见,照片上是一个少女,十六岁的模样,唇红齿白,眼神璀璨,穿着羊毛线衫和西式的半裙,笑意生动。她像极了向阳而生的向日葵,欣欣向荣,熠熠生辉。   这个女孩子,大概就是他的妻子吧。   许镜清这么想着,心头苦涩,僵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许久,陆郗城缓缓抬起头。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许镜清,脸上依旧挂着叫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对不起,我刚刚太紧张了,是不是吓到你了?”   仿佛刚才的狠戾淡漠,都是另外一个人一般。   许镜清连忙摇头,道:“我没事。”   陆郗城淡笑着点了点头,往外走去。 第18章 大概是因为,喜欢吧   陆郗城淡笑着点了点头,往外走去。   “陆医生!”许镜清突然叫他的名字。她犹豫着,终于鼓起了全部勇气,问出了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选择留在这个医院?”   陆郗城沉默了一下,脚步微微顿住。他开口的时候,语调染了笑意,意有所指:“大概是因为,喜欢吧。”   许镜清终于觉得绝望死心。   她没有再说话,看着他离开,眼眶一片熏红似是火烧……   陆郗城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他在经过郑轻轻的房门时,停下了脚步。一门之隔,却是两个世界。   陆郗城不知道她睡得好不好,可是他心头却是波澜,搅扰了心神,不得安定。   他终于娶到她了。   他的......轻轻。   他将手覆在门上,眼底一片暗沉痛苦的情绪。   轻轻,其实你现在这样真的很好,痛苦的事情,只要有一个人记住,就够了……   郑轻轻一大早就醒了,她用过了早餐,便在餐桌上留了便条,之后又整理了一下客厅。   等到一切就绪了,她才离开。离开的时候,她害怕打搅了陆郗城,不忘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而陆郗城一直站在二楼卧室的窗边,面沉如水。   他看着郑轻轻脚步轻快地打开了车门,之后发动车子,离开。   他就这么看着,近乎偷窥,眸色是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睡意。   片刻后,陆郗城缓步走到楼下客厅,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心底凭空升起一阵躁郁。   他明明知道,她是出去工作了。可他却是那般忐忑,他真的害怕,她会一去不回。   大概是因为真的得到了,所以才有了患得患失的情绪......   文林晨报。   现在这个时间还很早,报社里没什么人,只有门口站着的保安。   保安陈叔见到郑轻轻,向她挥了挥手,道:“郑姑娘,你好久没来上班啦!”   郑轻轻辩解:“陈叔,也就......四天。”   “哎呦,我知道是只有四天,可是我看仲主编已经快被你气死了,这几天脸色吓人得很,大家都不敢看他。”陈叔对这个小姑娘颇为喜欢,连带着话也多了不少:“轻轻啊,你今天可要好好认个错知道吗?”   郑轻轻听得心惊胆颤,索性应下,慌不择路地离开了。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空气中飘散着水墨味。报纸被分门别类地放在了靠窗的书柜里,几盆吊兰绿意正茂盛。   郑轻轻是第一个到的,打了卡以后,她便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四下无人,可头皮却开始发麻了。   她的上司仲瑾颐平常都是提前到的,现在看时间,他差不多也该来了。   郑轻轻一边想着,一边从包包里拿出了一瓶牛奶。   大概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她拿着吸管戳了半天,也没有把吸管戳进去。   “我帮你吧。”生冷的声音。   郑轻轻原本就有些发麻的头皮,一瞬间就炸了。她僵硬了半天,才缓缓扭过头,看向自家的主编大人。对方脸上挂着冷冷的笑,一双桃花眼此时尽是寒光。 第19章 陆家新任家主刚刚就任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郑轻轻咽了咽口水,小声地说。   仲瑾颐笑了笑,不由分说地从她手中拿过了吸管:“还是我来吧,郑记者好大的威风,一声不吭就玩失踪。我如果不对你好一些,人不见了我要去哪里找?”   郑轻轻理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拿过了自己的牛奶,替自己插好了吸管。   她伸手想要去接,还不忘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声:“谢谢。”   仲瑾颐却冷笑:“谁说给你了。”   “不行……这是陆郗城给我的。”她不服气地开口。   仲瑾颐脸上的笑容,彻彻底底消失了。他冷着脸看她,冷声问道:“你说,这是谁给你的?”   “陆郗城啊......”她不明白他缘何变了情绪:“主编,你听说过他?”   “听说过,他是很有名的心理医生。”仲瑾颐淡淡地说,语调一转,多了一丝紧绷:“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们啊,我们昨天刚刚结婚。”郑轻轻不假思索地说。   她说完,就发现仲瑾颐用一种吃人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一时气弱,没有什么底气地开口:“你怎么了?”   “合着你这几天给我玩失踪,就是跑去结婚了?”他像是被她气笑了,眼神却是冰冷:“你应该早点说的,我给你批十天半个月的婚假不好吗?”   “现在批......来得及吗?”郑轻轻抓住了重点。   他瞪她,咬牙切齿:“你说呢?”   郑轻轻顿时蔫啦吧唧,不说话了。   “你这几天无故旷班的事情,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但是我手里有一个爆料,你必须去给我查证清楚,是不是真的。”仲瑾颐说到这里,顿了顿:“如果查不出来,今年的年终奖减半。”   郑轻轻习惯了他的独裁,也不做无谓的反抗。她有气无力地看了他手中的牛奶一眼,忍痛别过了视线:“您说。”   “是关于陆家的。”他的语调微沉。   郑轻轻顿时来了精神:“就是我们市那个最有钱的陆家?”   她这形容着实土气,但是也算是话糙理不糙。   百年名门,权贵之家,自然是有钱有权的。   仲瑾颐沉默了一下,“嗯”了一声。他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很复杂,郑轻轻竟然在这其中,看出了一丝犹豫。   她愣住,不明白这份情绪是为何,只能半开玩笑地说:“主编,你不会是在担心我吧?”   仲瑾颐闻言,脸上的那几分犹豫散尽。   “上个月,陆家新任家主刚刚就任。我需要你去查清楚,这个人是谁。”仲瑾颐说完,起身,没有等郑轻轻回答就离开了。   郑轻轻坐在座位上,那句“主编,你可不可以换别人”堵在喉间,最后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对了,”仲瑾颐突然止步,转过身看向郑轻轻,微笑:“我奉劝你一句,这件事不要和你的丈夫陆医生说。”   “为什么?”她问完,脑海中灵光乍现,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陆郗城也姓陆,你怕他是陆家的远房亲戚?”   仲瑾颐扯了扯唇角,笑意淡到几乎没有。 第20章 提她,你也配?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讳莫如深的语气:“你也可以这么想,总之,不要和他提。这次的调查保密程度很高,你和我知道就够了。”   郑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主编,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那个陆家的什么新任家主找出来。”   ——————————-   “陆医生,你好。”一名衣着时尚的女子坐在了陆郗城的面前,她的妆容精致,穿着时下最流行的鱼尾连衣裙,二十岁上下的年纪,长相漂亮。   陆郗城没有抬头,他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流畅地写下了最后一个字,合上文件,语气平静到没有起伏:“不好意思,上午的会诊时间已经结束了,如果你有需要的话,麻烦下午再来。”   女人不说话,她看着他眼尾流畅精致的弧度,眼底流露出一丝迷恋。这实在是一个过分优雅的男人,就像是秋日的阳光,清冷温柔,叫人不舍留念。   “陆医生,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看你的。”她说话这句话的时候,尾音勾缠,丝丝妩媚。倘若换作一般的寻常男子,哪怕不心动,也不可能真的做到无动于衷。   可是陆郗城连头也没有抬,他用钢笔叩了叩桌面,再度开口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温煦,只剩下疏离之意:“这位小姐,我没有时间,请你出去。”   “我听镜清说,你已经结婚了?”她像是没有听见,笑意不见,娇娇柔柔的声音:“你可不可以和我说说,你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啊?”   陆郗城终于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女人。   艳丽、混俗的一张脸,不像他的轻轻,未施脂粉便是明亮恣意的鲜活。   “你的妻子和我相比,谁好看?”女人的笑意越发娇柔似水。   他冷眼看着她,带着点审视的味道。许久,他沉郁开口,几分嘲弄:“提她,你也配?”   “陆郗城,你怎么敢这么说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她的语调颤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挂不住。   陆郗城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之后便起身,去了侧间。   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这一天,有很多人看见院长家的小女儿,从陆郗城的诊室里跑出来,哭红了一张脸,好不狼狈的模样。   院长姓符,小女儿单名一个珍字,唤作符珍。   有人认出来了,远远地喊了几声:“符小姐。”   符珍没有理会,红着一双眼,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众人觉得疑惑,怎么也想不通,温柔优雅,风光霁月的陆医生,是如何将这位小姑娘弄哭的。   陆郗城这些年对外性情温淡自持,可以称得上一句滴水不漏。这样的场面稀奇,众人心头有计较,可是也没有几个人觉得是陆郗城的错。   大家虽然不说,但是却心照不宣的以为,必定是符珍太过嚣张跋扈,自己上赶着去陆医生那里找不痛快,却没有落着便宜,才气愤交加的。   而不远处的转角,许镜清站在那里,纸白的一张脸,因为证实了揣测,面色越发得骇人了几分…… 第21章 整个人看起来温柔极了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世人眼中温润如玉的陆医生,是在没有人触及他妻子的情况下,才能存在的。一旦触及逆鳞,便是另外一个人了。   可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让他变了性情,毫无理由地护着?   许镜清原本是不妒忌那个女子的,但现在,她的心头有暗黑色的藤蔓裹着毒汁,浸湿了心脏......   —————————————————————-   郑轻轻整理完拖了两天的新闻稿,只觉得腰酸背痛。她呼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已经快要到下班的时候了。   她一边开始收拾起了东西,一边思考着等等回家的路上,要不要带一点吃的回去?   郑轻轻想了想,犹豫着,心跳微快地给陆郗城发了一条简讯:“我等等去买菜,你想吃什么?”   他们才刚刚开始相处,郑轻轻在同他交流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害羞。   彼时陆郗城刚刚送走了一个患者,他看着手机里那一行短短的小字,不受控制地弯了唇角。   他手指轻点屏幕,回复得很快:“什么都可以,我不挑。”   “好!”郑轻轻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笑,她回应完毕,按灭了手机屏幕,开始将桌子上仅剩的东西放进了包包里。   就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有一个男声突兀地响起:“大家先不要忙着离开,今天晚上咱们部门举行聚餐,仲主编说了,所有的人最好都要到场。”   说话的男人是戎放,部门的老人,几乎是和仲瑾颐同一时期来到部门的。平常两个人的关系,也算得上不错。   仲瑾颐平时一惯采用的都是冷血管理,所谓的部门就餐,多半也是鸿门宴,指不定是要修理谁。   换作平时,郑轻轻就不想参加,更不要说今天,她答应了陆郗城,要给他带菜回去。   她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地发问:“戎放,可不可以不去?”   “可以。”仲瑾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郑轻轻的身后,一点声响都没有,此时他冷冰冰地开口:“郑记者想必晚上是有事情,就不要勉强了。”   郑轻轻没料到他会过来,心头一咯噔,没什么底气地说了一句“谢谢”,之后便硬着头皮离开了。   等到看不见郑轻轻的人影了,戎放才看向仲瑾颐。   仲瑾颐站在郑轻轻的座位后面,眼色是深红,整个人因为紧绷,下颌角的线条越发分明。   戎放在心头叹了一口气。   有一些事,哪怕再如何机关算尽,都是不能提前算到的。比如:郑轻轻会突然结婚,嫁的人,又是那样的特殊身份……   他想了想,走向仲瑾颐,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只有彼此可以听见的声音道:“我带大家去吃饭吧,你回家好好休息。”   对方沉默,一双招摇漂亮的桃花眼,冷意沉沉,一片冰冻......   郑轻轻没有想到,陆郗城会在楼下等她。   他站在暗黑色的车旁,黄昏的光零零落落地洒在他的身上。他远远地朝她微笑挥手,姿态落拓优雅,整个人看起来温柔极了。   郑轻轻的心跳又开始失控了……   她缓缓朝他走过去,有些局促地站定,盯着自己的鞋尖:“你怎么过来了?” 第22章 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就算去买菜,今天也该是我去买。”他突然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动作轻柔而快,叫人来不及躲闪。   郑轻轻看着他的面容,问出的话颇有几分傻气:“为什么呀?”   陆郗城笑得无奈:“今天是你的生日啊,你不记得了吗?”   郑轻轻先是诧异感动,之后就是羞愧。   他们结婚,满打满算不过三天的光景。陆郗城这个人,在郑轻轻这里是寥寥几个标签组成的:国内首屈一指的心理医生、上好的容貌、性格温雅。   昨天的时候,才刚刚多加了一条:他怕鱼。   可是除此以外,她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陆郗城,他事无巨细,对自己的了解和上心,甚至比自己还要深。   郑轻轻能感觉到,他在意她。可这份在意从何而来,叫人疑惑,也叫人觉得受之不起。   她沉默了一下,努力扬起一个笑:“谢谢,你不说我都忘了。陆郗城,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也会记住。”   他摇头,平静的语气:“轻轻,我不过生日。”   他的样子很明显就是不想多言,郑轻轻看得出来,所以也没有勉强,只道:“我记得这个季节市场有限定的红豆冰,等等我们选完菜了,可以一起去买。”   陆郗城打开了车门,闻言笑意淡淡的:“好。”郑轻轻在上车的那一瞬间,收到了仲瑾颐的短信。   她犹豫了一下,点开,只是寥寥数语:“陆家的调查越快越好,时间有限,你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就开工吧。”   落款的地方,有“生日快乐”四个字。   郑轻轻心头微怔,她没有想到,仲瑾颐能记得自己的生日。   她就这么发着呆,却不知道她这个样子,都被一旁的陆郗城看了个清楚。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收拢,余光看着她出神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夺过她的手机。   可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刚刚开始,不能吓到她,不能吓到她。   他这样想着,笑意温淡,听不出半点端倪地开口:“轻轻,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郑轻轻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问:“是什么?”   陆郗城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倾身凑近了她。   郑轻轻愣愣地看着他陡然欺近的脸,一阵心悸。她的呼吸之间都是他身上温柔清冷的香味,以一种柔和的,却又不容分说的姿态,侵略了她的分分寸寸。   她的手心都是薄汗,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像是个傻子。   “轻轻,”他突然笑着开口,温温柔柔的语调:“把手伸出来。”   她依言,没有反抗,伸出了手。   有什么微凉的东西,套上了她的无名指。是一枚钻戒,简约风格,正中央是被藤蔓状的装饰缠绕着的,切割工整的钻石,钻石底部的花纹犹如绽放的花瓣。   郑轻轻看着,由衷开口:“这个......很贵吧。”   陆郗城看着她细白的手指,眸色渐深,有一丝沉彻的占有欲在眼底藏匿着,看不分明。 第23章 越看越喜欢   他开口的时候,却依旧是轻柔的语调:“不贵。”   郑轻轻抬眸,正对上他墨色的眸。那双眼睛就像是暗沉沉的子夜,泼墨一般的黑,似乎什么情绪都读不出来。可是她看着他,却觉得好平静,好温暖。   她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不受控制地抬手,抚上了他的眉眼。   他的语调沙哑了几分,低低哑哑的:“轻轻,你在做什么?”   “陆郗城,你的眼睛真好看。”她的语气带着疑惑和依赖:“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刚刚你看着我的时候,我真的有了一种,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你的错觉。”   “陆郗城,你说,我们上辈子是不是见过啊?”   陆郗城没有说话,气息却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暗自乱了。   片刻后,郑轻轻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也许是失态的。她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想了半天,也没有给自己这有些唐突的举动想出什么借口,只能拘谨地望着眼前的人。   而陆郗城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娇软明媚的女孩子。   她正在看着自己,眼中是那样不加掩饰的歉意。   很可爱,很漂亮,是他的轻轻,是他一个人的轻轻……   陆郗城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几乎要挣破了束缚,冲了出来。   他的眸色一弯浓墨重彩的深红,扣着她腰身的手,指尖的力度已经没有了分寸。   郑轻轻觉得吃痛,忍了很久,终于低低地说:“陆郗城,我好痛。”   他如梦初醒一般,出于安慰,亦或是其他,他亲了一下她的额角。   他的气息微重,那样明显的乱了呼吸。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亲昵。   郑轻轻只觉得额角地温度偏高,脸似乎也开始发红了。   后来陆郗城将她抱在怀里,他拍抚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慢,温柔地说:“轻轻,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他们都已经结婚了,难免许多磨合。她知道他方才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事发也的确突然,可是她没打算怪他。   郑轻轻知道,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心事。   她刚刚的话,或许就是触及了他的心事吧……   因此他这样认真的道歉,她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   郑轻轻将发烫的脸埋在他的肩窝处,低低地说:“没关系的,我就是有点意外,我......没有生气。”   这一天,两个人还是没有去买菜。气氛太尴尬,双方都需要一些自我调整的时间。   陆郗城将郑轻轻送回了家,他一边开门一边轻声叮嘱:“我出去取蛋糕,你在家里等我。”   她点头,打算脱鞋往里走。可是有人先她一步蹲了下来,替她脱掉了鞋子。   郑轻轻看见他骨节瓷白的手指握着自己的脚踝,他的面容很平静,没有半点不自在。   可是她觉得不自在极了。   “我可以自己脱......”她红了脸,小声地说。   他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另一只脚的脚踝,波澜不兴的语调:“还有一只鞋子。”   明明这样温柔,却让人完完全全不能反抗。 第24章 我都会替你记着   明明这样温柔,却让人完完全全不能反抗。   郑轻轻只能依言。   陆郗城又替她换好了拖鞋,这才起身,道:“那我就出去了。”   她轻如蚊呐地“嗯”了一声。   直到陆郗城离开了,郑轻轻才红着脸,一头栽进了沙发里。   她心头早就乱得不像话了,刚刚又被无形撩拨,现在脸烧得不像话。   郑轻轻这几年害羞的次数屈指可数,加起来可能也没有今天的次数多。   她像鹌鹑一样将自己埋在软软的靠枕里,许久,心情才平复下来。   她这才抬起头,细细地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大小实在是太契合了,戴在她的手上,如同是量身定制的一般。   郑轻轻一直都活得独立恣意,这枚戒指,大概是她身上最为羁绊的东西。   陆郗城没有说,可是她却明白,这枚戒指,应该是婚戒。因为她方才在车里,无意中在陆郗城的手上看见了另外一枚。   婚戒,这是婚姻与爱的承诺,是一个人,可以对另外一个人许下的,最为深刻也最为庄重的承诺。给另外一半戴上婚戒,实在是一件缱绻进了骨子里的事。   郑轻轻这么想着,一点点地出神,就连陆郗城回来了也没有察觉。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抬手摸了摸她细软的发时,动作自然到了极致,就好像是曾经做过许多次一样。   他笑着说:“轻轻,我们一起切蛋糕吧。”   郑轻轻朝着他傻笑,“蹭”得一下站了起来,道:“好呀!”   生日该怎么过?   郑轻轻以前觉得,不过就是吃个蛋糕,吹个蜡烛,许个愿而已。   所以当她看见陆郗城去厨房里下了一碗面条的时候,整个人都呆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下面条的样子真的好看极了,玉白的面容在一片氤氲的水汽中,不真实的美感。   他下颌的弧度漂亮而不失坚毅,就像他这个人一般,平素柔和,可一旦严肃了,也会有几分不容置喙的果决。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包括郑轻轻——脾性被时间打磨得几近完美,样貌亦是上上佳。   不多时,陆郗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他的手里端着一碗氤氲着热气的面,上面撒了一些葱花做点缀,看起来香味四溢。   陆郗城拿起筷子,挑起了面条的一头,道:“要一直吃,不能咬断。”   郑轻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个碗里只有一根面条?”   “嗯。”   “是你自己做的吗?”她的语气更加惊讶了。   陆郗城抿了抿唇,微微漾开一个笑:“嗯。”   这是郑轻轻第一次吃长寿面,给她下面条的人叫陆郗城,是她的丈夫,有着全世界最温柔的笑容。   郑轻轻几乎是怀着小心翼翼的心,吃完了这碗面条。   之后在刚刚降落的夜幕下,陆郗城替她点了蜡烛,陪着她许下了二十三岁的愿望。   陆郗城说:“轻轻,以后你每一年的生日,我都会替你记着。”   郑轻轻在一片幽微的烛火中,眼眶熏红......   ——————————-   这一天晚上,郑轻轻很早就睡了。 第25章 姿态温柔到了极点   她明天一早要出去跑新闻,传闻陆家新任家主明天会在陆家露面。   郑轻轻必须要拿到第一手的照片,才能尽快圆满完成任务。   但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一些私心的。   那就是她想要早点完成这个案子,之后便有理由向仲瑾颐请假,在家中好好陪陪陆郗城。结婚到现在,两个人都没有好好相处过。   而一旁的主卧,陆郗城站在窗台边,手中拿着一杯红酒,正在细细地品着。   许久,他放下了酒杯,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一个年轻干练的男声:“陆先生。”   “我明天不能回去了,”他语气淡淡的,平铺直叙:“你随便找一个理由替我推脱了。”   “可是......这样的话,家里的某些人,肯定要拿这事大做文章了。”对方颇为犹豫。   “要做就让他们做。”陆郗城看了一眼暗沉沉的天色,眸色变幻,一片隐匿的情绪。   “好,我知道了。”那头的声音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笃定地说:“陆先生,你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   陆郗城闻言,淡笑着开口:“阿澈,多谢了。”   他挂断电话,这才举步走向了郑轻轻的房间。   她睡得很熟,连自己走进来的时候,都没有半点反应。   陆郗城坐在她的床畔,手指划过她的脸,姿态温柔到了极点。   他突然想起了他回国的那一年,阿澈问他:“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值得吗?”   他说:“值得,我的人生这样的不幸,可是我拼了命,也想要她幸福。”   郑轻轻,是陆郗城拼了命,也要护着的女人。   他俯身,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眉眼,眷恋温存的姿态。   只是他的眼眶深红,足够疯魔。   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轻轻,晚安。”   睡梦中的人自然是无知无觉,一片安然的睡颜。她的唇角噙着笑,大概是做了什么好梦。   陆郗城在离开的时候,最后看了她一眼。   ————————————————-   陆家一共有两处宅院。   新宅坐落在s市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生生占了一个商业街区的大小,占地面积极大。而陆家的旧宅却建立在s市最高的山,麓留山山顶,远离人迹不说,山路还异常的漫长难走。   郑轻轻这一次要去的,就是陆家的旧宅。   她是一个人去的,毕竟这种暗中拍摄的工作,人越少,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理论上是这样的,可是郑轻轻爬到半山腰的时候,便有些体力不支。   她从衣袋里拿出了手机,果不其然,山高路远,信号只剩了半格。   她想了想,还是给陆郗城打了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轻轻,怎么了?”陆郗城的语调话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温雅,好听非常。   郑轻轻下意识握紧了手机,道:“郗城,我今天晚上要加班,晚一点回去。”   彼时陆郗城坐在诊室里,眸微微眯起,已经有了怒意。可是他开口的时候,还是很温和的声音:“你几点下班,我去接你吧。” 第26章 她刚刚对他撒谎了   “不用不用!”她连忙拒绝,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于是转圜道:“我开了车,自己回去就好。”   陆郗城没有戳穿她的谎话,只轻声道:“那好的,我在家里等你。”   郑轻轻挂断电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虚。   她刚刚对他撒谎了。   那个人是她的丈夫,昨天的时候还精心给她准备了生日,这些日子,从来都是事无巨细的体贴入微。   可是,她却对他撒谎了……   郑轻轻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没有底气。   过了许久,她才勉强挥去了脑海中的那些想法,继续往山上走去。   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郑轻轻终于到了山顶。她挑选了一个比较远,又比较隐蔽的角落,蹲了下来。   山顶上停了各式各样的豪车,郑轻轻一辆一辆地看过去,不由得感叹一声贫富差距。   尤其是她身旁的这辆黑色的商务车,市值几千万,属于有价无市的系列。   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山上,汇聚的可能是s市最有权势的一群人,不得不说,看起来有那么一点讽刺。   郑轻轻拂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将相机调试好,就地趴了下去,开始认真观察着每一个出入的人。这个地方是完全没有信号的,联系不到外界,她只能依靠自己。   陆家的旧宅近在眼前,门口有几个门童模样的人,似乎是在检查着每一个进出的人手中的请柬。   她看了许久,看见了撞衫的贵妇人,看见了娱乐圈赫赫有名的影帝影后,就是没有看见半个长得像陆家家主的人。   而此时的陆家,唐家澈站在大厅的中央,正在统筹着一切。古色古香的大厅,是明清的徽派风格,雕梁画栋,檀木香气烟烟袅袅地萦绕着。   有黑衣的保镖走到了他的跟前,低声道:“唐总,如您所料,门口有一个偷拍的记者。”   “别伤害她,就当作没有看见,”唐家澈没有忘记陆郗城的嘱咐,压低了声音,道:“也别让旁人伤到了她。”   保镖虽然觉得不解,但还是应下了。   在陆家做事的久了都明白一个道理,好奇心越少的人,活得越长久......   郑轻轻一个人在外面呆了许久,日上竿头,多半是正午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压缩饼干,咬了两口,权当补充体力。   社会记者这个工作,听起来热血,可做起来却是各种苦不堪言。   郑轻轻被正午的日头晒得,几乎睁不开眼。   她这时才有些后悔地想,她应该多带一瓶水的。   她被晒得昏昏沉沉,突然看见一辆极为普通大众停在了门口。从车上下来了一个身穿暗蓝色西装的男人,他的五官是那种极为肃杀的好看,没有什么笑意,一双丹凤眼,眸光凛冽,没有半点柔和。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些门童的态度都极为恭敬,均是鞠躬,喊着一些什么。   可以看得出,这个人和陆家,必定是有很大的关系的。   郑轻轻没有多想,用所剩无多的胶卷,拍下了他…… 第27章 宁光,把人留下   郑轻轻没有多想,用所剩无多的胶卷,拍下了他……   在她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那个男人突然侧过脸,眉目阴沉地看向了她的方向。   郑轻轻心跳如鼓,在被男人身后的手下扣住的那一瞬间,她想的是:不知道她回家晚了,陆郗城会不会担心啊......   她被那些人以不甚温柔的方式,拖到了男人面前。   而此时,陆家宅院里面也冲出来了一队保镖。   “今天安排的保镖都是死人吗?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那里,你们都看不见?”男人的语气冰冷地呵斥着赶来的保镖,眼光扫到她的时候,更是像结了冰一般。   郑轻轻被他的眼神擒住,只觉得有寒意自四肢百骸窜起。   她心跳加速,却还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因此她还是故作镇定地试探:“你们这样扣着我,是侵害公民人身自由,是违法的!”   男人轻睨着她,慢条斯理地摩挲着袖口,冷笑:“在陆家这块地上,我说的话,就是法。”   郑轻轻在他的话中,听出了一点话外之音。   他说,他就是法。这话分量太重了,加之之前这些门童和保镖的对待他时与众不同态度,似乎都在印证同一件事——眼前这个人,有极大的可能,就是陆家的家主。   她因自己的猜测感到振奋,心也微微安定了下来。   现在,照片已经拍到了,她只要想到脱身的办法就好了。   她正这么想着,突然听见男人的声音漠然地响起:“把她给我拖进后院,没有我的准许,不许放人。”   保镖们闻言面面相觑,为首的额角都是冷汗,他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把唐家澈的叮嘱说出来。   男人见他们不动,心火燎燎,有越烧越旺的趋势。他眼风扫过自己带着的手下,下了命令:“把她给我拖进去。”   “二少爷,老爷生前有吩咐,各家的势力,不得踏入陆家旧宅。”保镖的态度虽然有礼,可是内里却是坚决。   郑轻轻不由得愣住,什么是二少爷?所以这个人,不是陆家家主啊......   她颇为失落地在内心叹了一口气,看来情报大概率有误,今天是白来了。   此时场面胶着,郑轻轻低着头,只是当自己是透明人。   “好,不能进去是吗?”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保镖一眼:“那这个女人,我带走了。”   “二少爷,人......您也不能带走。”对方依旧是波澜不起的语气。   “我还非得把她带走不可!”男人说完,举步打算离开。   而他的手下也是一点都没有犹豫,架起郑轻轻就要跟上。   郑轻轻挣脱未果,心重重一沉,如果跑不掉要怎么办......   “宁光,把人留下。”突然,有一个平平静静的声音,在众人的身后响起。   郑轻轻转过头,就看见一个面容近乎妖异的男人倚门而立。他穿着青灰色的改良长褂,袖口处的暗纹烫金,腰间挂着玉辔红缨,约莫是很名贵的物件,姿态古朴肃穆。   他这一身装扮极为庄重,与面容实在是不符。 第28章 捧在手心里藏着掖着的心上人   他的气质,像极了那些山海怪谈里的魅,妖妖艳艳的笑容,配着上好的皮囊,勾人心魄。   郑轻轻同他目光对视上,对方便朝她微笑,是阴柔漂亮的笑容。   而与此同时,陆宁光听见了他的要求,尽管不愿,却还是冷声道:“把人放了。”   他的话音刚落,郑轻轻便感觉压在自己肩膀上的重力,一下子就没有了。她姿态狼狈地坐在地上,还不忘护住自己怀里的相机。   就在她专心检查自己怀里的相机时,突然有一只手,映入了她的眼帘。指节修长,无名指上有一条红绳萦绕成环,颇为特别。   郑轻轻循着手的方向抬头,便看见一张透着艳丽的脸。   男人微笑,他说话的时候尾音向上,就有了勾缠的味道,他说:“小姑娘,我叫陆执,是负责今天的仪式的。你是不是迷路了?我送你下山吧。”   现下这个情况,若是有人可以送她下山,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但是......   “我凭什么相信你会把我安全送下山?”郑轻轻问得淡定,有条有理的分析:“我看你今天的衣着打扮还有刚刚那个......那个抓我的人对你的态度,你必定不是寻常人。陆家现在内部正是大事,肯定很需要你的主持,可是你却说,你要送我回去?”   “所以,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你要帮我下山,理由是什么?”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脸部的表情,生怕遗漏了半点。   可陆执的笑意未变,倒是朝一旁的陆宁光微笑着说:“我好久没遇到这么死心眼的人了。”   郑轻轻抿着唇,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告诉她,这个言笑晏晏的陆执,比一旁的陆宁光,要危险得多。   她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现在站的地方刚好是下山的道口,她抿了抿唇,没有犹豫,转头就往山下跑。   一旁的陆宁光见状想要去追,被陆执拦下了。   一直到人都没影了,陆执才笑着开口:“宁光,我今天可是替你捡回一条命了。”   陆宁光愣住:“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知道那个小姑娘是谁吗?”陆执笑得意味深长,唇角的弧度透着鬼魅:“是咱们陆家的家主陆郗城,捧在手心里藏着掖着的心上人。你还想绑她,嫌命长是吗?”   陆宁光一张脸上青白交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郑轻轻沿着山路跑了很久,见没有人追上来,才犹犹豫豫地放慢了脚步。   她又一个人走了一会儿,月色已经将露微露,有山野间的虫鸟的叫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郑轻轻觉得有些害怕,这样的情形,天色又是这么黑,她也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能走到山下。   这个时候,她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郑轻轻这才意识到,她已经走到半山的位置了。她按亮手机屏幕,果不其然,是数十通未接电话和上百条短信。这些电话和短信几乎都来自陆郗城,还有一两通,是来自她的主编仲瑾颐。 第29章 抱住浑身发抖的自己   她正盯着屏幕出神,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是陆郗城打来的……   郑轻轻怀着近乎忐忑的心理,抖着手接通了电话:“喂......”   “轻轻,你在哪里?”陆郗城的语调低低的,一如既往的温柔清雅,像是寥落的月光一般,在夜色中流淌如水:“发定位给我,我来接你。”   郑轻轻红着眼睛,好久,说了一个“好”字。   她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被自己压抑住的恐惧,在这一瞬间全部翻涌了出来。   “等我。”他这么说。   而郑轻轻听着他的承诺,再度开口的时候,已经带着哭腔:“陆郗城,你快点来,我一个人好害怕。”   这一天晚上,郑轻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半山上,哭得毫无形象,吓走了一枝头的鸟雀。后来,有一束车光打在她的身上。   郑轻轻看见陆郗城逆着光朝自己走来,身上穿着白大褂,衣摆翻飞着,眼尾是一弯红色晕染开。他快步走过来,抱住浑身发抖的自己,一遍遍地说:“轻轻,不要怕......”   她在这一片盛大的光和温暖的怀抱里,终于感到了久违的心安。   ——————————————-   陆郗城抱着已经睡着的郑轻轻回了家。   卧室的灯光昏暗,打在郑轻轻的脸上,一片雾一样的微光。陆郗城就坐在她的床头,眸色一片深沉,情绪看不分明。   许久,他又替她仔仔细细地掖了一遍被角,然后起身往外走去。   唐家澈的电话不早不晚地打了过来。   陆郗城站在微风的阳台,接通的电话。   “先生,您和郑小姐安全到家了吗?”唐家澈说话的时候,周边有细微的嘈杂声。   陆郗城淡淡地“嗯”了一声,下一瞬,眸色转凌厉:“陆宁光今天对她动手了?”   “没有动手,郑小姐就是受了一点惊吓,后来大少爷出来,就把一切摆平了。”   唐家澈说完,突然想起方才的时候,他亲自跟了郑轻轻下了山,一路走到了半山腰处。后来夜色沉沉,郑轻轻蹲在山路上哭,那样仓惶的声音,哪怕是他,都有一些不忍心了。   可是陆郗城却说:“让她一个人待着,不要过去帮她,你只要确保她的安全就好。”   他虽然觉得不妥,可是也答应了。   后来过了很久,陆郗城才到。那个叫郑轻轻的女孩子在看见他的时候,就马上站了起来,那样不加掩饰的依赖。   唐家澈在那一刻,突然有些明白了陆郗城的用意。   可是他还是觉得疑惑,此时,他将这份疑惑问出了口:“郗城,你和郑小姐,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喊他郗城,那边就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问的,而非上下级。   “阿澈,她是我回国的全部目的。”陆郗城凭栏而立,手放在栏杆上,风从他的袖口处灌进去,微微寒凉,他的声音也染上了一丝丝凉意:“余下的,我不想多说。”   唐家澈是通透的人,闻言便没有再问下去。   陆郗城挂断了电话,看着花园的路灯,沉默地伫立着,可握着栏杆的手,指骨泛白。 第30章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他没有告诉陆家的任何人,他娶了她。甚至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那个叫郑轻轻的女孩子,对他而言太重要了。可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她也是他最大的软肋和破绽。   月色溶溶,一地银霜料峭......   郑轻轻第二天毫不意外地睡过了头。   她醒来的时候,日头很大地穿过没有完全合上的窗帘,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手忙脚乱地起身,却意外地在卧室门口看见陆郗城的身影。   他站在走廊上,修长的手指正拿着一幅油画。   郑轻轻愣住,一时都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还有闲情来关心他:“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请假了,”他将油画放在一旁的花架上,笑着补充:“我也给你请了假。”   “你帮我向谁请假的?”郑轻轻不由自主地紧张了一下:“是我的主编给我打电话了吗?”   “昨天晚上的时候,有人给你打电话。那个人叫仲瑾颐,应该是你的主编。我和他说你从陆家回来的时候,收了一点惊吓,所以今天不能去上班了。”陆郗城笑意淡了几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郑轻轻终于后知后觉的,从他的话语里意识到了一点什么,她开口的时候,语调有一些绷住:“你怎么知道,我是去陆家的?”   陆郗城没有回答,他缓缓的走近她,步伐在木质的走廊上,分外清晰明显的声音。他在她面前站定,笑着抬手,替她整理了因为睡了一晚而凌乱的发,语气从容:“我去过陆家,陆家有一个老人,是我的病人。”   他说完,看着郑轻轻略带无措的面容,笑意收敛于无:“倒是我想要问你,轻轻,为什么骗我?”   郑轻轻蓦然抬头,两个人对视上的一瞬间,她有些狼狈的转过了头,心虚辩解:“这是我的工作,这一次的调查,保密程度很高。”   “是吗?”他又朝她走近了一些,手轻易地扣在她的腰处。他垂眸看着她脸上的仓惶,眼神和语调,却是波澜不兴:“可是轻轻,这不是你说谎的理由。”   郑轻轻多年没有被人管束过了,听他这话,脾气也上来了,难得硬气了一回:“那我能怎么办啊?陆郗城,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工作上的事?我们才刚刚结婚,我需要一些自我调整的空间。”   陆郗城却是笑得温文尔雅,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攒着薄怒,浑身上下都是叫人惧怕的寒意。   这是郑轻轻是第一次,看见陆郗城生气的样子,笑意淡薄,眼底一片肃杀之意。   她下意识就想要往后退,可是腰间的桎梏,让她不能动弹。   而陆郗城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戾气。他笑得越发温柔了几分,语调很轻:“郑轻轻,你知道结婚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郑轻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从来没有去想过,结婚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婚姻,左右不过两个人互相携持,度过一生罢了。 第31章 婚姻最重要的就是两不相欺   除此以外,还能意味着什么?   “我一直都知道的,你没心没肺,甚至有的时候自在洒脱得叫人觉得可恨。”陆郗城端详着她的面容,许久,突然淡淡地开口了。   他仿佛只是在客观陈述,不见半分的情绪起伏:“可是我不介意,我觉得什么努力我都可以去做,你只要待我诚恳就够了。”   “但是轻轻,你骗我。”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眸色有一瞬间寒冽:“你明明可以选择直接告诉我,你要做的事情保密程度很高,所以暂时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说谎呢?婚姻最重要的,就是两不相欺,你明白吗?”   郑轻轻的脸色白得不像话,半晌,她才轻轻地说:“陆郗城,对不起。”   可是过了很久,陆郗城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平静冷淡。他的指尖在郑轻轻的唇上摩挲着,缓缓停住,力道微重地辗转。   “轻轻,还有一点,我已经在给你调整的时间了......我如果不给你,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活蹦乱跳地和我说话吗?”他语调里的意有所指,叫郑轻轻原本就不好看的面色,越发难看了几分。   陆郗城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用食指和中指撬开她的齿关,不容分说的力道。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笑得很凉柔。   “你应该不知道,我想对你做什么吧?”他指尖划过她小小的贝齿,面容温雅,语调轻柔。   “那现在,你知道了吗......”他说得轻慢低柔,指尖的动作却叫人脸红心跳。   许久,郑轻轻觉得自己大概就要哭了,他才放过她。   她红着一双眼,一声不吭地坐在地板上,颇为委屈地看着面前正拿着手帕,细细揩着手指的男人。   陆郗城脸上的笑容很好看,足够叫人觉得春风拂面。   他平视着她,语气温柔:“下次不许说谎让我担心,知道吗?”   郑轻轻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陆郗城起身,拿起一旁的油画,笑了笑:“把这个挂在你的房间,好不好?”   她的唇齿间都是他手上佛手柑的香气,那样不容忽视。   郑轻轻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地上凉,去房间坐着。”他说得温和,换作平时,郑轻轻不一定会这么言听计从。可是她刚刚是真的被吓到了,几乎没有犹豫地起身,跟着他进了卧室。   陆郗城将油画挂在了窗边的阴暗处,他转身看向一言不发的郑轻轻,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走向她,揉了揉她发顶的碎发,还没说话,已经心软了。   “轻轻,生气了?”他问得好柔缓,几分宠溺的味道,和方才判若两人。   “没有……”郑轻轻低下头,下意识地掩饰,下一刻,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轻声道:“是有一点点生气。”   他蹲下身看她,果不其然,小姑娘一双眼睛,又红了。   他好脾气地开口:“昨天晚上的时候,我联系不到你,快急疯了。你刚刚还顶嘴,我才生气的。”   “轻轻,我很担心你。”终究是低微的叹息。 第32章 今天晚上去我房间睡   “轻轻,我很担心你。”终究是低微的叹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酿着一丝无奈。   郑轻轻不知道为什么,一腔委屈,突然就散了大半。   她眼眶的红尚未来得及褪去,一片潋滟的水光:“你刚刚吓到我了。”   “嗯,故意的,罚你。”他承认得坦率,只是下一刻,他倾身将她搂在怀里。他的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发,语调低低地说:“轻轻乖乖的,我就不会这样了。”   很短暂的沉默之后,陆郗城微微弯腰,突然贴着郑轻轻的耳边,温温柔柔的说:“轻轻,今天晚上去我房间睡,好不好?”   郑轻轻还沉浸在要不要原谅的纠结中,听到他这番话,抬起头茫然无措的看着他。恍惚之间,她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搬过来住吧。”他笑,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用笑意掩盖了语气里的晦暗不明。   郑轻轻想了半天,也想不到理由来拒绝。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地说:“好。”   陆郗城放开她,嘴角漾着笑,一眼可见的好心情:“现在不早了,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你换身衣服出来,嗯?”   郑轻轻看着他,点了点头。   而陆郗城走出房门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便淡了许多。他今天,实在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他一开始的时候,是想循序渐进的。可是今天的事态已经脱轨,他再不主动一些把她留在身边,她只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陆郗城比郑轻轻自己还要了解她,他知道她是怎样表面活泼热烈,实则敏感非常。今天的境况,他必须稳住她,不可能放任她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等到郑轻轻出来的时候,陆郗城已经做好了几碗小菜,放在了桌子上。   郑轻轻这些日子同他相处,渐渐的发现,陆郗城这个人,是不沾荤腥的。他不吃肉,因此肉食从来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独享解决的。   “厨房里煨着汤,我去端出来,你先吃。”陆郗城的声音将郑轻轻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应了一声,便坐在自己的专属座位上,开始吃起了饭。   陆郗城从来都是事无巨细的,饮食起居,均称得上一句体贴周到。   此时郑轻轻吃着饭,把方才的不快,暂时都忘记了。   两个人吃饭的时候都不言语,陆郗城的用餐礼仪得体,吃个饭也能吃得让人觉得赏心悦目。郑轻轻很喜欢在吃饭的时候,时不时偷看他,比如现在。   陆郗城早就察觉到了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是他只当是不知道,不动声色地用饭。等到两个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他给郑轻轻舀了一碗汤。   汤是山药排骨汤,山药软糯,排骨香甜。郑轻轻喝了两碗,撑得厉害,抱着肚子靠在椅子上,毫无形象地捂着嘴打了个嗝。   而陆郗城起身开始收拾碗筷,片刻后,他削了一盘水果放在郑轻轻面前。   郑轻轻摸了摸有些圆的肚子,拿起了一块削了皮后白白胖胖的苹果。 第33章 陆郗城,你别走......   午后的时光静谧美好,阳光热烈,草木微醺。这是两个人结婚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午后独处。   郑轻轻蜷缩在阳台的吊床上,阳光洒在身上,还微微有一些热。她抬起眼就能看见不远处的陆郗城,他坐在对面的藤椅里,正在翻阅着一本原版的外籍医学著作。   他的面容在阳光的照耀下,白到几乎透明,似是清风朗月入怀,雅致温润到了极点。   郑轻轻看着,不由得暗自感慨,真的是赏心悦目,神仙面容的男人。可偏偏,还有那样的一面,她就算是说出去,恐怕也不会有几个人相信吧......   但是下一刻,她转念,竟是不由自主地给他找理由开脱。他只是担心自己而已,今天早上的事,只是意外吧。   一定是意外。   大抵是阳光太暖了,郑轻轻很快就抛却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昏昏欲睡地闭上了眼。   陆郗城合上书,举步走向她。   吊床上的女孩子,睡得满脸都是熏红,无知无觉,可爱得不行。   他心软得不能自持,又开始后悔晨间对她做过的事。他当时,真是昏头了,竟然舍得这样吓唬她。   他小心翼翼地将郑轻轻横抱了起来,进了卧室。   陆郗城的卧室都是暗色调的,利落分明的线条,甚至有那么几分冷清之意。   可是在他的床上睡着的郑轻轻,那样暖,简直让整个房间都有了许多的温度。   他侧躺在她的身边,许久,也有了几分睡意……   夜色如水,已经是夜晚时分。   郑轻轻睡醒的时候,便看见陆郗城躺在自己的身边。他离自己很近,面容沉静,长而直的睫毛覆下来,一片浓密黑沉的阴影,轻易就能勾人。   郑轻轻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下午的时候,她答应陆郗城,要同他一起睡的。   答应是一回事,如今真的面对,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看着他的面容,那股许久以前的,不可言说的熟悉感,又涌了上来。真的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人吗?这样的熟悉,怎么会是没有见过?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看着他的时候,突然感到心口涌上了一阵难言的悲哀。   郑轻轻眼眶一热,有泪水充盈了眼眶,顺着眼角淌下来。   她怔怔地抬手,想要去擦眼角的泪水。有人先她一步,掌心覆上她的面容,他的语调低哑,几分关切:“怎么哭了?”   “太饿了......”她下意识扯了一个颇为傻气的谎言,眸色闪烁,微微侧过了脸,将眼睛埋在他干燥的掌心里。   陆郗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小动作,终究没有戳穿。   他的语调越发低柔,轻轻地说:“那我去给你做吃的,好不好?”   “陆郗城,你别走......”她似乎怕他真的走了,葱白的指扯着他的衣摆,执拗着:“我现在不饿了,你别走......”   他叹气,靠近她,将她抱在怀里。   郑轻轻鼻息里都是他身上淡淡的冷凝香气,整个人松懈了下来。 第34章 看着你我特别特别难过   陆郗城捏着她的后颈,动作很轻:“是不是做噩梦了?”   郑轻轻没有回答,可是他好耐心地等着她开口,拍着她的背,没有一丝丝不耐。   许久,她开口,微微的无措:“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刚刚看着你,我特别特别难过。”   “不要多想了,嗯?轻轻,什么事都没有,我只愿你开心一些。”陆郗城说这话的时候,面容沉静,只是一双眸黑色的眸子,暗涌如晦。   “是我多想了吗?”   “是。”他拍着她的背,动作低缓。   这一天晚上,郑轻轻用过了晚饭后,被陆郗城抱在怀里,睡得很安稳。   只是她不知道,深夜的时候,陆郗城看着她的面容,眼底的猩红是怎样浓烈。   他饮鸩止渴一般地,轻轻吻着她的唇角。   剥开温润的伪装,露出的底色绝望偏执,让人根本不敢去看。   在这个夜晚,陆郗城听见了自己心口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被撕裂......   他真怕,他真怕啊......   郑轻轻请了一天假,因此第二天早上,他很早就去了报社。   天不过是蒙蒙亮,郑轻轻以为,她会是第一个到的。所以当她遥遥看见灯光从玻璃门里透出来的时候,不由得微微一怔。   是谁啊,来得这么早。   她犯着嘀咕,推门走了进去。   仲瑾颐坐在她的座位上,胡子拉碴的模样,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正狠狠地瞪着她。   郑轻轻在他这像是要吃人的眼神里,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打卡机旁边。她打完卡,才僵笑着朝仲瑾颐打招呼:“主编,你来的这么早啊......”   仲瑾颐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在这里过的夜。”   郑轻轻拿着员工卡的手一抖,卡差一点就掉在了地上。她不确定地开口,有试探在里面:“仲主编,你是在等我吗?”   “你把我拉黑了,我当然只能在这里等你了,”仲瑾颐起身,缓步朝她走过来。   尽管脸上的表情凶恶,但是他坐了一晚上,腿麻得不行,以致于步伐有一些不稳。   郑轻轻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因此十分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她笑了一下,就感到了不妥,连忙抑制住了笑容,正色道:“主编,我真的没有拉黑你。”   “你没拉黑我,那你老公呢?”仲瑾颐似乎更气了。   郑轻轻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你老公”是谁。   郑轻轻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否认:“陆郗城不会做这种事。”   她一边说,一边从挎包里拿出手机,拨了仲瑾颐的电话。   几乎是当即便响了。   郑轻轻看着仲瑾颐怔愣的脸,眨了眨眼:“这不是打通了吗?”   仲瑾颐看着她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心头一阵烦躁。   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按断了电话,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去。   “主编。”郑轻轻叫住了他:“昨天没有当面和你请假,是我的错。”   仲瑾颐闻言,侧过脸看向她:“今天会有人过来,你不要和他透露你已婚了,知道吗?” 第35章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郑轻轻颇为不解:“为什么啊?”   “今天来的人是陆家的,你之前调查陆家的事情,进展不顺利,如果让陆家人知道你有丈夫,他们很有可能会对他下手。”仲瑾颐皱眉,语气加重:“目前为止,你结婚的事部门里只有我和戎放知道,所以你不要和别人说了,知道了没有!”   郑轻轻听他说前面那段话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打算,她自然是不能牵连了陆郗城的。所以她连忙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仲瑾颐看着她笃定的、近乎于维护的模样,一口气堵在心口,越发憋闷了。   她这样维护陆郗城,这个事实,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举步,离开的时候步伐急促,一刻都不想多留......   仲瑾颐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仰着头往后靠着,捏着眉心,面容上都是疲惫。   他到现在,都记得昨天他打电话给郑轻轻的时候,是怎样的心境。   难堪、担忧、愤懑,五味杂陈。   郑轻轻的电话在前一天晚上便再也没有打通过,所以昨天的时候,他一早便拨打了她的电话。   可接电话的人,却是陆郗城……   他的语调谦和,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慵懒,微微的笑意:“轻轻在睡觉,你有什么话,和我说就好。”   电话那头的人是她的丈夫,仲瑾颐想到这里,原本想要说出口的冷言,都被生生压了回去。   “郑轻轻她......怎么了?”   “她昨晚一个人从陆家旧宅回来,差点在半山的地方摔了一跤,是我把她带回来的。”陆郗城似乎是走到了外面,有不清晰的门被阖上的声音传出来。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仲瑾颐的话语中,有一点点懊恼。   可对方听到这里,却是淡淡地冷笑了一声:“你让她一个女孩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或许你心中的计量轻轻不懂,可是我却很明白。仲少爷,我警告你,你和陆家的恩恩怨怨我可以当作不知情,但是你如果再让轻轻置身危险,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语调急转,瞬间的寒意透彻,像是凝了霜一般。   仲瑾颐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快的撕破脸皮。他一时猝不及防,竟是一句话都不曾反驳。   陆郗城没有理会他的反应,只淡淡地说:“轻轻今天需要在家里休息,我替她,向您请一个假,多谢了。”   似乎又恢复了温雅的面目。   电话被挂断,后来仲瑾颐再打过去,便是无论如何,都打不通了。   他满脑子,都是那句“摔了一跤”,心揪紧得厉害。   陆郗城说的很对。终归是他,做得不够磊落了。   所以后来,他才会在拨打无果以后,在部门里枯坐了一个晚上。   他潜意识里,或许他是想看看,郑轻轻是否安然,所以才等着的。可是私心里,他却不愿承认......   他也觉得自己可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明明知道,心机算计如陆郗城,哪里会让郑轻轻在他的身边受伤,可是他还是多此一举地去担心她。 第36章 那郑小姐不妨陪我聊聊天   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明明知道,心机算计如陆郗城,哪里会让郑轻轻在他的身边受伤,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去担心。   仲瑾颐最后,还是依照陆郗城的意思,没有让郑轻轻卷入其中。只是他却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陆郗城,还是因为,他其实也根本不想让她受伤......   郑轻轻没有想过,仲瑾颐口中的陆家人,会是陆执。会客室,郑轻轻看着他,一时语塞,有些失态地没有说话。   “郑小姐,没有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陆执坐在她的对面,双腿随意交叠着。他似乎是半点也不受影响,他笑着看着她,语气深深,颇有意味深长的意思。   他今天穿了一套青灰色的欧式西装,头发被梳到脑后,露出来光洁饱满的额头。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上挑,眉目狭长,便有了几分狡黠。   陆氏名门,势大非常,其中的晟泽集团,更是s市最鼎盛的集团。   而陆执,在前几天就任了晟泽集团的总裁。   郑轻轻已经恢复了该有的职业素养,她扯出一抹微笑,低低地说了一声:“陆总好。”   陆执笑看着她,没有回答。他从一旁的秘书手中拿过文件,当着郑轻轻的面,开始翻阅起来。   郑轻轻最烦有人拘着自己,一开始还能安安稳稳地坐着,可时间一久,就开始有些不耐了。   陆执余光瞥见她时不时往门外瞅的模样,唇角的笑意加深,倒是些许意外。真的是难得有人,可以在他面前,还敢这样左顾右盼。   他有意晾着她,想要向她施压。可是对方迟钝得很,半点都没有觉得害怕,只是坐不住了而已。   陆执意兴阑珊地合上了文件,笑着看向她:“郑小姐下午有安排?我看你一直在往门口看,是有什么急事?”   哪里会有什么事,她今天下午,就是被叫过来,向他介绍部门运转问题的。可是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理由,不过是一个幌子。   郑轻轻没有想到他会一直在观察自己,愣了愣,连忙摇头:“没有。”   “既然没有,那郑小姐不妨陪我聊聊天。”陆执双手交握,放在腿上,笑着看着她。   “陆总想要聊什么?”她坐直,有些不安地看着他,表情却还是镇定。   “郑小姐前天的时候,是为什么来陆家的?”他白到透明的手指捏着青花瓷杯,像是一节玉一般。   郑轻轻看着,默默地想着陆郗城。陆郗城的手,比他的还要好看呢......   她垂眸敛下了心思,低低地说:“我是上山采风,拍风景的时候被误以为是记者,被您家的二少爷抓了起来。”   她说得那样平静,简直就像是真的一般。   陆执眼底划过一丝兴味,文林晨报新秀记者,果然还是有过人之处的。看起来单纯无害,可是大事上,还真是一点也不含糊。装疯卖傻,都是得心应手。   “哦......是这样啊。”他拉长了语调,几分笑意未达眼底:“这么说来那一天的事情,倒是我们唐突了。” 第37章 影后温棉,倾国佳人   郑轻轻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亦是微笑:“不过是一场误会,陆总能够不要放在心上,就再好不过了。”   倒是方寸得体,叫人改观。   陆执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那天郑小姐下山的时候,时间已经颇晚了。本来我还在担心郑小姐一个女孩子家,可不要出了什么事情。”   郑轻轻看着他,抿了抿唇,扯出一抹笑。她徐徐开口,满脸的真诚:“我走得快,下山的时候天都还没有黑,所以没有什么事。”   两个人又聊了一些什么,陆执始终保持着妖艳的笑容,姿态慵懒,可是却让郑轻轻不得不更加警惕。   郑轻轻推门而出的时候,陆执笑着问她:“郑小姐认识陆郗城,陆医生吗?”   郑轻轻握着门把的手,微微抖了抖,她低着头,背对着他,平静地说:“陆医生名声在外,我听说过。”   “我是问,你认识他吗?”他语调不疾不徐,可是郑轻轻郑轻轻的心都揪了起来。   “不认识,我一个小小的记者,何德何能认识陆医生那样的人。”她说完,没有犹豫,推门离开。   陆执眯着眼,看着她离开。他看得出,她很防备他,刚刚和他说话的时候,半句真话都没有。   他笑了笑,一旁的秘书突然凑近,轻轻地说:“陆总,温小姐今天回来了。”   陆执脸上的笑,终于收敛。   他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红绳,许久,笑容妖异地转头看向自家秘书:“陈越,你说,我把她送去洪堂待几天,她是不是就不敢跑这么远了?”   洪堂,陆家旧时的私人刑处,到现在,也是执行家法的地方。   陈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语气平铺直叙:“陆总,您不舍得。”   他听完,反而笑得更加快意:“是啊,我不舍得,我不舍得......”   影后温棉,倾国佳人,那个男人舍得让她身上有半点伤?自然是要如珠如宝地呵宠着的。   ———————————-   郑轻轻这一天下班的时间比往常早了一些,她想起昨天的时候,陆郗城说今天要晚些到家,所以买了几盒点心,去了中心医院。   等到了医院门口,郑轻轻才反应过来,她不知道陆郗城的办公室在几楼。因此,她打算去前台问一下。   医院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病人了,大抵是快要下班的缘故,前台有小护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正在小声聊着八卦。   郑轻轻路过她们的时候,听见其中一个小护士说:“今天那个病人从陆医生的诊室里出来,直接就晕了过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郑轻轻闻言,不动声色地顿住了脚步,站在了一旁。   “为什么晕过去了啊?”另一个护士好奇地问。   “这我怎么知道啊,不过还好许医生过去得及时,才没有发生什么。我听别人说,那个病人是情绪太激动了,所以晕过去的。”她说到这里,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郑轻轻,语气疑惑:“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第38章 让他这样小心遮掩,妥善呵护   郑轻轻被发现了倒也不惊慌,只是笑着说:“请问陆医生的办公室怎么走?”   “你是......”对方的语气犹疑,毕竟这年头跑来医院搭讪陆医生的女孩子,实在是太多了。   郑轻轻不知道陆郗城有没有和旁人说过他已经结婚了,又加之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让她平生了几分警惕,所以她说得颇为模棱两可:“我是他的家里人。”   “可是我没有听说过,陆医生有家人啊......”小护士皱了皱眉,道:“你和我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带你过去。”   “郑轻轻。”她笑着开口,只不过话音刚落,一旁就传出了文件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过去,是许镜清。   她已经换上了平时穿的便装,一身裙子利落漂亮,卷发披散,知性成熟。   她动作极快地将地上的文件捡了起来,起身的时候笑容温和:“郑小姐,我是陆医生的助理,我带你过去吧。”   郑轻轻连忙道了声谢。   许镜清几乎是在听见郑轻轻声音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那个女孩子,就是陆郗城的妻子……   那一天符珍去陆郗城那里大闹了一场以后,院长便下了死命令,不许有人再在医院提及陆郗城的私生活。   可是这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遮掩,反而更能激发起人的好奇心。   她一直在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让他这样小心遮掩,妥善呵护的。   而今天,她总算是见到了。   陆郗城的办公室在十楼,许镜清按下了电梯按钮,两个人等候电梯的时候,她暗暗地观察着一旁的女孩。   很年轻,不算特别漂亮,一双眼睛倒是明亮得厉害,清透纯净。   许镜清的指尖,嵌进了掌心。她不假思索地觉得,这样的气质,必定是生活无虞的女子。可她许镜清,早早地自力更生,事事都是自己处理,精明世故早就刻进了骨子里,哪怕再怎么努力,也不能再拥有这样的双眸了。   “郑小姐,和陆医生结婚的人,就是你吧?”她开口的时候,语气带着笑,似乎只是在闲聊:“陆医生之前和我说,他已经结婚了,我还替他高兴了很久。”   “是的,谢谢......”郑轻轻对她笑了笑,她见她已经知道了,便姿态大方地承认了。   许镜清眯了眯眼,笑意加深:“陆医生似乎不怎么愿意旁人谈论了他的感情生活。”   郑轻轻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女性的第六感,让她察觉到了一些什么,她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请问,你想说什么?”   电梯门“叮”得一声打开了,许镜清没有回答她,率先走了进去。   她替她按了楼层按钮,之后笑着说:“郑小姐等等进去的时候,不要把这些吃的带进去,陆医生爱干净,从来不在诊室里面吃东西的。”   郑轻轻闻言看了看手上的点心,心头有一抹淡淡的异样划过,她只当没有察觉,笑着回道:“好的,等等我不会带进去的。” 第39章 轻轻,我给你办一个婚礼,好不好?   郑轻轻闻言看了看手上的点心,心头有一抹淡淡的异样划过,她只当没有察觉,笑着回道:“好的,等等我不会带进去的。”   许镜清将她带到了陆郗城的诊室门口,之后微笑着替她推开了:“那郑小姐,我就先下班,不打扰你们了。”   郑轻轻向她道了谢,举步往诊室走去。   在走进诊室的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是有一丝丝紧张。她站在离陆郗城很远的地方,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陆郗城坐在办公椅上,正在整理着文案。他方才就听见了脚步声,手中的动作利落未停,语调温淡地开口:“对不起,我马上就要下班了,需要咨询的话可以明天过来吗?”   “明天过来啊?我也不知道我明天有没有空。”大概是他的语调让她觉得心安,她眨着眼,语调狡黠。   陆郗城手上的动作顿住,抬起头看她,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平静微笑,可是郑轻轻在他的眼底看见了一抹光亮。类似于惊喜,甚至有点受宠若惊的意味。   她这么想着,又不由得觉得好笑,嘲笑自己实在是有一些自恋得过了头。   他起身,走向她,动作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带你回家。”   “好,”郑轻轻点了点头,又有点惋惜地说:“我今天提前下班了,本来想说给你带点吃的过来的。”   “那吃的呢?我现在就有点饿了。”他揉她的发,眉眼都是笑意,霭霭柔柔。   “吃的带来啦,就放在门口,我以为不能带进来,要不我们等等回家再吃吧。”她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似乎是不假思索的。   可是陆郗城却被她话语之中的“回家”二字,触动了心弦。   他以前一直觉得,此生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也不过是那个叫郑轻轻的女孩子,能对他说:“陆郗城,我们回家吧。”   他等了好多年,好多年,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奢望。   此时乍然听见,他只是看着她,眸色一抹光亮晕染开,像是暗夜里的一簇微亮。   郑轻轻不明白,他的情绪为什么突然这般浓烈,只以为是她给他带了吃了的缘故,于是连忙道:“你如果不介意在诊室里吃东西的话,我以后可以常常给你带吃的。”   陆郗城没有回答,他将她抱得那样紧,像是抱住了自己的全部一样。   他早就已经忘记了分寸,忘记了绸缪,就好像天上人间就只有一个郑轻轻了,他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星都给她。   郑轻轻听见他笑着说:“轻轻,我给你办一个婚礼,好不好?我们结婚了,都没有好好办婚礼。”   郑轻轻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眶一热,就要落泪。   哪一个女孩子能不向往婚礼呢?她同陆郗城之间的婚姻,来得仓促,就连戒指,她也不过是前几天收到的。   可陆郗城是那样风光霁月的一个人,郑轻轻想象不出来,他端着酒杯在婚礼上敬酒的样子。 第40章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或者说,她根本不敢去想。   郑轻轻从来没有想过,办一个婚礼。   可是这个时候,陆郗城在她的耳畔,温柔而笃定地说:“轻轻,我们办一个婚礼吧。对不起,欠了你这么久,现在才补给你。”   郑轻轻将眼泪蹭在他的白大褂上,语气哝哝的:“好......”   她说完,主动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你怎么突然想要办一个婚礼啊?”   “轻轻给了我一个家,我不能连婚礼都给不起。”他笑,亲了亲她的额角,温柔缱绻的语调。   这一天晚上,郑轻轻被陆郗城抱在怀里,一双眼睛在台灯的微光下,亮亮的。她说:“陆郗城,我其实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婚礼,谢谢你。”   他闻言,抱着她的手越发用力了一分,他低着头去蹭怀里的人的鼻尖,笑意沙哑:“这么想的话,为什么不说呢?”   “我们才刚刚认识,哪里好意思说啊?”她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可是还是努力放松自己,在他的怀里眉眼弯弯地笑:“我以前小的时候甚至觉得,如果以后我打算结婚的话,一定是因为我想穿婚纱了。”   陆郗城看着她,玉制的面容,表情漂亮温柔到不可思议。他说:“以后轻轻想要什么,我都给。”   后来郑轻轻睡着了,她又做了那个熟悉的梦。   梦里的她第一次走出了那一间惨白封闭的房子,房外春暖花开,日光烂漫。   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漫天的花海前,姿态清隽。虽然看不清面容,可是却叫人觉得好温柔。他朝她伸出手,语气里带着笑意,他说:“轻轻,坏人都被我赶跑了,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她睡得好安心,连唇角都是笑意。   而陆郗城只是看着她,许久,他缓缓起身,走到了阳台处。   唐家澈很久没有这么晚接到陆郗城的电话了,开口的时候,还有一点诧异:“陆先生......?”   “很抱歉,这么晚打扰到你的休息。”陆郗城温声道。   “我还没有休息,先生有什么事吗?”对方连忙道。   “阿澈,我打算办一个婚礼。”他说的平静,可是电话那头的呼吸,却是快促了起来。   唐家澈沉默了一下,明了:“您和郑小姐结婚了?”   “是的,所以我想办一个婚礼。”陆郗城波澜不兴地开口,就像是说什么很寻常的事情一般。   一记重击,唐家澈彻底装不下去了:“我早就该猜到了,你那里忍得住不娶她?可是陆郗城,你娶便娶了,一定要办什么婚礼,弄得人尽皆知吗?”   他的语气里微微的怒意:“你把这么大的一个弱点暴露在外面,陆家那些有心人,不拿来针对你都对不起你!”   陆郗城没有反驳,他静静地听着,等那头的人情绪平静了一些,才淡声开口:“阿澈,可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她连一个体面的婚礼都没有。”   男女之间的感情,如果只是单单纯纯的多巴胺或是荷尔蒙,那其实无论多么浓烈,消散的时候都是迅疾。 第41章 就好像那时,他不计后果地娶她   可偏偏,陆郗城对郑轻轻,是心疼。   一个男人倘若对一个女人产生了近似心疼的情感,那基本也就栽了。   陆郗城心疼郑轻轻这么多年,无数个想念她的日日夜夜,连头发丝都是疼的。他在她的事上,哪里有什么理智可言?   就好像那时,他不计后果地娶她。   就好像现在,他不惜代价地去办婚礼。   哪怕明明知道,这会让他往后在陆家更加如履薄冰。可是他一想起郑轻轻笑着对他说“我从小就想要一个婚礼”,他便真的,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平素理性,可是也有想要为一个人不惜代价的时候。   “陆家这边这样是肯定瞒不住,你打算怎么办?”唐家澈气头过去了,又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陆家不用瞒,只要轻轻不知道就好。”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围栏,触手微微的冰凉,有夜雾凝成的水积聚在上面,染湿了指尖:“我这个周末,会回一趟陆家。”   唐家澈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你要干什么?”   陆郗城淡淡地笑了笑,语气很冷:“清理门户。”   “你疯了,你现在去动......”唐家澈说到这里,心头一沉。   “我不动他们,他们也已经动到我的头上了。”陆郗城想起了自己下午的时候接到的消息,眸色清冷。   陆执去找了郑轻轻,陆成风在晟泽集团兴风作浪……   一切矛盾在他一年前归国时就已经种下,在郑轻轻出现后已然濒临爆发。   他不可能再这么坐以待毙,况且,他答应轻轻了,他要陪她过生日。   唐家澈叹了一口气:“好,无论你有什么打算,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阿澈,多谢你。”他说完,放轻了语调:“等这些事情结束了,你就出国吧。”   “你胡说什么呢......”唐家澈心头咯噔了一下:“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留在陆家。”   “阿澈,你去过自己的生活吧,你这些年帮我的,已经够多了。”陆郗城看着暗沉沉的天色,笑意温雅:“其实,你早就不欠我什么了。”   电话那头是冗长的沉默,唐家澈语调哽咽地开口:“陆郗城,多谢。”   ————————-   这天晚上,郑轻轻半夜醒来,却没有看见陆郗城。   她有些疑惑地直起身,犹豫了片刻,举步往外走去。   书房的灯光从半掩着的门流泻出来,郑轻轻踌躇了一下,走了过去。   很多年以后,郑轻轻都记得,这个晚上,她看见陆郗城坐在沙发上,修长瓷白的手指拿着她的照片,眉目如晦。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衣,上好的脸容,温润优雅。有晕黄的灯光打在他的面容上,越发显得眉目深邃。   而郑轻轻脑子里嗡嗡的,她只能看见那些照片上的自己——那些一岁的、十岁的、十一岁的自己......   从小到大,每一张都赫然在目。   其实她对于过往的许多事情己经记不得了,那些照片上的许多场景,她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陆郗城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里,丝毫都没有察觉她的存在…… 第42章 她怎么会怕他呢?   而陆郗城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里,丝毫都没有察觉她的存在……   他双眼皮的褶皱很深,眼尾是上挑的。所以他这样看着照片的时候,很容易让旁观的人产生深情之感。   可郑轻轻站在门口,看着他,却有凉意不受控制地从四肢百骸中窜起。   她终究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喉间溢出一丝丝的声音。   陆郗城手指间的照片掉落,他抬起头,两两相望,眼眸中一片炙烈鲜红的底色。   他举步,走向她。   而郑轻轻僵硬地站在门口,她想离开,可是在这样的目光下,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轻轻,回去休息。”他指尖的温度有一些发凉,触上她额上的碎发,让人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她红着一双眼看他,可是诸多诘问堵在喉间,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已经很晚了,我陪你回去睡觉,好不好?”他摸了摸她的面容,眉眼低垂,温和无害的模样。   郑轻轻在许久之后,用尽力气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陆郗城......我给你机会,你和我解释一下,好不好?”   你和我解释一下,那铺陈开来的照片是怎么来的?   你和我解释一下,你究竟瞒着我一些什么?   他的眉心微微拧起来,眼底有很隐晦难言的情绪铺天盖地的蔓延开。   他朝她走近了几步,之后不容分说地抱住她,语调里沾染了一丝脆弱:“轻轻,你别这么和我说话,好不好?”   “陆郗城,这些照片是你偷偷搜集的,对不对?”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不要被他的情绪感染,不要心软。   他将她抱得更用力了一些,声音沙哑地承认:“是。”   陆郗城见她不说话,自嘲一般地笑了笑,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刚刚的行为就像个变态?”   郑轻轻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一瞬间心软,有酸意充斥着鼻腔。她没有想过,他会这样子说自己。   “陆郗城,我没有这么想。”她说得好认真,轻轻柔柔的语气。   半晌,她像是有些艰难地抬起手,触碰上他的侧脸。   陆郗城觉得,有温温热热的掌心覆过来,那是他的轻轻......   他很明显的动容,看着她,似信非信地问了一遍:“真的吗?”   “真的,其实这些照片,你以后可以问我要的,不用这样,知道吗?”郑轻轻想要缓和一下现在颇为尴尬的场面,她笑意深了些,几分打趣:“你觉得,我和以前相比,是不是更好看了?”   陆郗城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他的眉眼舒展开,之后,缓缓扬起唇角,一抹笑意煦然,霭霭柔柔。   郑轻轻模模糊糊地想,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好好看,哪怕是长夜的烟火,也不及半分。   她刚刚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有一些害怕的。可是陆郗城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便只剩下紧张了。她看得出他眼底刻意掩藏的仓惶,也看得出他对她的在意。   那些疑问,突然便释然了。   她怎么会怕他呢? 第43章 郑轻轻这一辈子不爱他都没有关系   他对自己那么好,从来......都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过。   郑轻轻甚至觉得,自己方才的质问,有一些可笑。   她的心跳已经不受控制,可偏偏意识却好清晰。那个清晰的意识,带着一点笑意,说:“郑轻轻,你看,陆郗城这样在意你。”   她这么想着,几乎湿了眼眶。   郑轻轻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处,用力蹭了蹭,勉强压抑住心头的赧然,她开口的时候,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陆郗城,你以后不要这样了,我努力喜欢上你,好不好?”   陆郗城垂眸看着她,眉眼是墨染的清透隽永。他眼尾有一弯红,面色上隐隐的不可置信:“轻轻,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刚刚说,陆郗城,我会努力喜欢你。”郑轻轻踮起脚,努力让自己离他更近一些。   你这一辈子,有没有试着不顾一切地去爱一个人。不求回报,不计后果?   陆郗城以前觉得,郑轻轻这一辈子不爱他都没有关系,她在她的身边,不要爱上别人就好了。可是方才她和他说,她会努力喜欢自己。   原来上天待他,还不至于那么的残忍。   这天晚上,小姑娘在他的怀里,一双清透皎皎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被她看得心软,亲了亲她的耳朵,笑着说:“轻轻,快点睡觉。”   她莞尔,抱着他,说:“晚安,陆郗城。”   “晚安。”my princess......   ————————————-   “陆医生,麻烦你签一下这份文件。”许镜清站在他的面前,将一个文件夹递了过去。   陆郗城接过,笑意恰到好处:“多谢。”   许镜清怔了怔,一股不甘和自嘲,几乎瞬间要将她淹没。   昨天,她将郑轻轻送到这里以后,其实没有马上离开。   她站在门口的隐蔽处,亲眼看见,他在那个郑轻轻面前,是怎样的笑容。   满心满眼的温柔,杀伤人眼。   她想起以前自己因为他不时的微笑而满心雀跃,便觉得讽刺极了。那样的笑容,比起昨天的,根本就只能算是敷衍罢了。   他那样温润雅致的面目,骨子里却比谁还要冷漠。   许镜清越发恨极,她不动声色地接过陆郗城递过来的文件,可还没有走到门口,便被叫住。   “许医生,”陆郗城微笑着,语气温和:“我和医院方申请了,你以后不用在做我的助理,可以当正式的心理医生。”   她闻言,瞳孔放大,转身的时候,动作僵硬:“陆医生,你是在赶我走吗?”   “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医生,留在我这里是屈才,我不想耽误你。”滴水不漏的一席话,字字句句都似乎是在替她着想。   许镜清笑了笑,不想让自己太难堪,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径直离开了……   陆郗城每天的会诊量很小,他是特聘医生,除了会诊,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   只不过今天下午那个病人,身份有一些特殊。   温棉戴着巨大的墨镜,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了,只露出涂着正红色唇膏的嘴唇和精巧的小巴。 第44章 阔别两年,他们又见面了。   她的皮肤很白,像是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无暇,长而卷的头发披散下来,美得富有攻击性。   温棉是一名演员,而且还是一名颇为有名的演员,今年20岁的她,刚刚拿了影后。   按照常理来说,这样样貌艳丽的女演员,多多少少会招许多女观众的厌恶。但是温棉不一样,她观众缘好的离谱,让人嫉妒。   “温小姐,您觉得自己有心理疾病对吗?”陆郗城仿佛一点都看不出来眼前是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语调一如既往,笑意也很平静。   “是的,陆医生,我最近总是睡不好。”她说话的时候,语调慵懒,带着不胜娇弱的苦恼。她看着陆郗城的时候,单手撑着下巴,指甲上涂了丹蔻,衬得肌肤胜雪。   陆郗城笑了笑:“这份状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从我当了演员以后,就一直这样。”她说得颇为真诚。   “温小姐,睡不好是很多方面造成的,你是否有心事,或者是生理上的不适?”陆郗城执着钢笔,拿在手上不动声色地摩挲着。   温棉一直借着眼镜的遮挡在偷看眼前的男人,唇角笑意娇艳。谁能想到陆家新任家主,和s市最有名的心理医生会是同一个人呢?   真是有意思。   温棉有些坏心思地想着,要是眼前这个人和陆执发生冲突的话,究竟是谁会赢呢?   她认识陆执那么多年,还没见过他吃瘪的样子。   她想着,更加期待了几分。   “生理上的不适啊......好像没有。但是心理上,陆医生,我最近总是做噩梦。”她说完,凑近了他一些,笑意加深:“你觉得,我还有救吗?”   陆郗城终于抬眸看向她,波澜不兴的眸,笑意浅淡:“温小姐如果还不坐回座位上,大概就没救了。”   温棉听着他话里的意有所指,心头咯噔了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话音刚落,诊室的门就被人缓缓推开了。   门叩在墙上,沉闷的响声。   温棉下意识地转过头,便看见陆执站在门口,笑意妖异森然。   阔别两年,他们又见面了。   陆执说:“温棉,刚刚回国就来看陆医生,你不怕我吃醋吗?”话里不知道有几分真切,就好像他的笑容,再怎么惊艳,实则都是流于表面的假意。   温棉抿了抿唇,毫不犹豫地起身,她试图径直越过陆执往外走去。   只是手腕被人用力扣住,动弹不得。   她听见陆执冷笑了一声,之后,他攥着她的手腕,一言不发地拉扯她离开。   温棉在最后的时候,看了一眼陆郗城,心头有微微的震动。   他竟然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还直接喊来了陆执带走自己。难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水火不容?   而陆郗城一直等他们离开了,才收敛了笑意。   他眉目之间寒意四生,难得一片薄怒。   陆执的电话很快就打来了,他大概是在外面,刻意压低了声音,不复往日的散漫:“对不起,这一次是我的疏忽。” 第45章 小棉花,两年不见   陆执的电话很快就打来了,他大概是在外面,刻意压低了声音,不复往日的散漫:“对不起,这一次是我的疏忽。”   “我说过了,我不想在陆宅以外任何的地方,看见陆家的人。”   陆郗城语调微微寒意,他的手指轻轻叩在桌子上,声音透过电话筒传过去,压迫感很重:“陆执,你管好温棉,下一次,我想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先生,不会有下次了,很抱歉。”陆执说话的时候还算从容,只是面色不算好看。   电话被直接挂断。   陆执冷着一张脸,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许久,他面无表情地走向了加长轿车,有侍从替他打开了车门。   温棉正蜷缩在车后座,她双手环膝,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她笑起来的时候一张脸艳若桃李,眼角眉梢都是春意,真真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娇媚。   但是陆执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许久,他俯身逼近她,笑意又轻又凉。   车门被人从外面重力关上。   温棉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她冷着一张脸看他,心里害怕,可是表面上还是硬气得很:“干什么,你想打我?”   “干什么?你说我想干什么?”他刻意将那个干字咬得很重,面前的女孩,终于变了脸色。   温棉不知道陆执在外人眼中是什么样的,只是他在自己这里,从来都是蛮横无理,动辄威逼利诱。   温棉没有想过,她为了躲陆执,在国外硬生生待了两年,他竟然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陆执,我欠你的我都还你了。”她扬着眉,自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表现得颇为有恃无恐:“我现在是影后,影后你懂吗?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觉得我的粉丝会不会人肉你?”   “小棉花,两年不见,你是不是都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离开的?”他用下巴轻轻蹭她的发顶,声音里有慵懒的笑意:“我说了,我给你两条路。”   两条路,哪里有什么路啊?   温棉似乎在这一刻,忽然回到了两年前。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如今的烟行媚视,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小怂包。   二十五岁陆执站在她的面前,笑着说:“小棉花,你今年已经十八岁了,祝你成年快乐。”   温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都是水光,她比自己想像中还要怕他。   她恳求道:“陆执,你离我远点好不好?”   他闻言恍若未闻,只是笑意加深:“小棉花,你想要什么礼物呢?”   “我不想要礼物,你离我远点!”温棉细细地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墙根处,才满脸惶然地看着他。   陆执轻睨着她,说笑的语气,可是实质却是认真的:“小棉花不想要礼物,可是,我很想要你啊。”   从来咬牙吃闷亏的温棉,第一次拿出了气势:“你给我滚!”   可是她说完以后,便后悔了。   眼前的男人从来笑意慵懒妖艳的一张脸上,只剩下了淡漠。他扯了扯唇角,弧度很冷,俯身逼近她。 第46章 说给你听,你算老几啊   就在温棉觉得自己完了的时候,她突然听见陆执很平静地开口,他说:“那我放你离开几年,好不好?”   那时的温棉,根本没有心思去质疑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她毫不犹豫的往外冲,连头都没有回。   陆执叫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只能很小声地说:“陆执,你答应我了,你说放我走。”   他低笑,“嗯”了一声,将两张黑卡放在她的手心里,语气平静:“出门在外好好照顾自己,卡里的钱必须用,我会检查。还有啊,小棉花,过几年就自己乖乖回来,知道吗?”   她接过卡,只想有多远跑多远。   那一年的温棉选择了第二条路,离开几年,乖乖回来。   如今,第二条路已然走到了终点。   温棉从回忆来抽身,掌心都是汗。   而陆执笑看着她变化莫测面容,笑得很狡黠。   他用环着红绳的右手无名指去撩她的发,意味深长的语气:“小棉花,这些年有什么趣事,不妨一件一件说给我听。”   她心头慌乱,却笑得媚意四生:“说给你听,你算老几啊?”   ————————————-   郑轻轻这一天过得很寻常,可是又有一点不寻常。她一直在想着昨夜的事,在工作的时候好几次出神。文件正反面印错,给窗台上的仙人掌浇了两次水......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郑轻轻知道,如果放在以前,她看见任何一个人这样看着自己的照片,无论如何,都会觉得悚然。可是如今,这件事发生在陆郗城身上,她却不受控制地找理由去给他开脱。   他也许只是想要更了解自己,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郑轻轻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她。   这样的笃定,可是他们之间,也不过认识了半月不到的光景。   “轻轻,你可以帮我去楼下买一份铜仔煎吗?”一旁的同事姚仪薇的声音,拉回了郑轻轻的思绪。   她“诶”了一声,笑着说:“好的,你要大份还是小份?”   “大份,太饿了。”姚仪薇冲她眨了眨眼,素面朝天的一张脸,上面还有一颗未消的痘痘。   文林晨报楼下,有一家年代颇为悠久的铜仔煎,其历史和文林晨报的前身,几乎相当。   百年老店,滋味甚佳。   郑轻轻排在人群的末端,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却听见旁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轻轻,你真的在这里!”惊喜,微微的诧异,似乎是发自肺腑。   是顾成泽的声音。   郑轻轻没有转过身,只当做没听见。   可是对方契而不舍,语气里有颇为不死心的意思:“轻轻,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是我有话想和你说,很重要的话。”   郑轻轻觉得眉心跳得厉害,她好不容易才按捺下心头的不适,面色平静地转身:“你有什么事?”   顾成泽指了指旁边的咖啡厅:“方不方便过去喝一杯?”   “不好意思,不是很方便,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她的语气疏离,听得出的距离感。 第47章 陆郗城不是你想得那么干净   顾成泽哪里有被她这么对待过,郑轻轻和他交往的时候,虽然谈不上对他多么热情,但也是乖巧体贴,懂事可爱的。和如今面前面色冷淡的人,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是和陆郗城有关的,我觉得你会有兴趣。”他压下心头的涩意,看着满脸防备的女孩子,语气诚恳。   郑轻轻在听见陆郗城三个字的时候,心头微动......   下午的暖阳打在两个人身上,郑轻轻眯着眼,不太适应这么强烈的阳光。咖啡厅里的装潢很古朴,有九十年代的感觉,音乐悠扬。   而顾成泽坐在她的对面,正在看着她,满脸的欲言又止。   郑轻轻垂眸,语调淡淡的,泾渭分明:“你有什么话快点说,我就请了一个小时的假,马上就要回去。”   有侍应生端了两杯热气腾腾的美式咖啡放在两人面前,郑轻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想来也是好笑的,顾成泽和自己在一起一年了,他连自己怕苦,从来不喝美式都不知道。他向来随心所欲,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安排,对她的上心,简直少得可怜。   顾成泽看着一脸沉默的郑轻轻,愧疚地开口:“轻轻,我知道的,现在在你眼中,我就是个渣男。是,是我对不起你,所以我也不想为自己找借口,我就不是个东西,我知道的。”   郑轻轻听着,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顾成泽,这些都过去了,我已经结婚。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个,我真的没有时间了。”   她说完,打算起身。   “轻轻!”顾成泽叫住她,下一刻,他说出的话,让郑轻轻彻底僵住:“陆郗城不是你想得那么干净,他手上有人命!”   郑轻轻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失笑:“你在说什么啊?”   “陆郗城手上有人命,这是我托了好多关系才查到的。”顾成泽显然是害怕她离开,语气又急又快:“还有,他根本就不是第一次见你,我查到了,一年前他刚刚回国的时候,就住在你住的小区对面。”   “他一个归国精英,为什么要住在那么普通的小区,轻轻,你自己想想!”顾成泽说到这里,一字一句地下了结论:“他从一开始接近你,目的就不纯!”   顾成泽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脸色瞬变,竟然透着几分铁青。   郑轻轻看着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往身后看去。   陆郗城站在她的身后,黑色的衬衣,衬得他的面容白的没有什么血色。他看着顾成泽,精致温润的眉目,笑意没有什么温度:“我的目的如何,也不是你可以下断论的。”   依旧是温淡的语调,可是掺杂着那么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戾气。   顾成泽手捏成拳,因为用力,指骨发白。他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是在对方压迫感极重的话语里,失了声音。   而郑轻轻低着头,不敢去看他。好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陆郗城......”   陆郗城没有回答,只是走近她,轻轻扣住她的腰。 第48章 轻轻,你愿意和我走吗   陆郗城没有回答,只是走进她,轻轻扣住她的腰。   他指尖的温度冰凉,透过单薄的衣衫,清晰地落在郑轻轻的肌理上。她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换来了腰间更为用力的桎梏。   她猝然抬头看向他,不知缘何,竟有几分心虚。只是很快,这份心虚就被更严重的恐惧给代替了。   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眼中风光霁月、温润雅致,连鱼都不敢杀的丈夫,是一个杀人犯,你怎么可能不惧?   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以为的巧合婚姻,从一开始就是精心设计的算计,你怎么能不慌?   所以,郑轻轻就这么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垂眸,眸色像是子时的夜色一般,浓得化不开。那颜色很纯粹,也很幽暗。   就好像陆郗城这个人一般,有的时候似乎很危险,可是他待她很好,那般的好。   “我今天下午,是想带你去试婚纱的。”他握着她腰身的手收拢,有一点点发紧。郑轻轻胸口微窒,却没有阻止他。   陆郗城抬手去抚她的额角,语气又轻又柔,似乎是怕惊扰了她:“轻轻,你愿意和我走吗?”   郑轻轻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句话里,听出了恳求,她突然就有一些心疼。那份心疼的感觉那样的清晰,像是生生割破了肌肤,汩汩地流着血,疼意霎那间蔓延开来,难收难管......   她听见自己说:“愿意......”   身后,是顾成泽满是震惊的话语:“郑轻轻,你他妈是疯了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跟着陆郗城,离开了这家咖啡厅。   道路旁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陆郗城将车门打开,似乎已经不记得方才的事情一般,笑意温雅:“轻轻,我们去试婚纱吧。”   她顺着他坐进了副驾驶座,手扣在裙子上,可以看得出的不安。   可是陆郗城似乎是没有看出来,他替她关上了车门,不带什么迟疑。   已经是暑热的七月份,哪怕开了空调,一时之间还是驱散不了车内的热气。郑轻轻看着身侧眉眼线条雅致的男人,额角溢出了一些汗水。   “轻轻,”他从无名指上摘下了一枚戒指,放在手心里,笑着看向她:“你替我把它戴上,好不好?”   戒指的款式很简约,戒指的正中央是一颗黑钻,切割精细。   郑轻轻知道,那是婚戒。另外一枚,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是陆郗城替她戴上的。   可是她,却没有替他戴上过......   她的心缩成小小的一团,疼得厉害。   郑轻轻缓缓地拿过他手心里的戒指,轻声道:“好......”   陆郗城的手很漂亮,更像是一件艺术品,分寸都是刚好。他的肤色很白,甚至比郑轻轻还要白上一些,指节修长,指骨分明,优美而不失坚毅感。   郑轻轻知道,这双手的指腹有薄茧,抚过她脸庞的时候,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将戒指套过他的无名指,因为太过认真,所以根本没有留意到,陆郗城看她的眼神,有多么幽深晦暗。 第49章 轻轻,你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她将戒指套过他的无名指,因为太过认真,所以根本没有留意到,陆郗城看她的眼神,有多么幽深晦暗。   郑轻轻松开手的那一瞬间,陆郗城扯了扯唇角,几分笑意。然后,他发动了车子,黑色的跑车滑入熙攘的车流之中。   极其漫长的无声以后,郑轻轻听见他淡淡地说:“轻轻,你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而郑轻轻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张了张嘴,却是一时无话。   明明刚刚,她在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她还有那么多话想要问他,可是此时,却问不出口了。   “陆郗城,我不问你,你自己和我说,好不好?”她抬起头看他,眸色纯粹,很认真:“你和我说什么,我都信。”   他没有回答,车内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他脸上的笑意极淡,看不出心中所想,郑轻轻可以听见自己缓缓加重的鼻息。   倘若这个世上,能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时光倒流,该多好。倘若有,她一定不会跟着顾成泽走进那家咖啡厅,她宁愿她什么都不知道。   郑轻轻没有什么亲人,她的人生孑然一身,唯独一个陆郗城,是她在法律意义上,最为亲密的家人。一个人要去开口质疑自己的家人,需要多大的勇气?   至少,她做不到。   陆郗城从后视镜看她,眉眼一点点染上戾气。他生了一张极温雅如玉的面容,平素都是叫人如沐春风。哪怕再生气,他也不怎么表露出来。再加上他的眉眼温润,看人怎么样都多了三分柔意。   可是他一旦收敛了温淡的笑,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那淡而薄的唇未带笑意,便叫人觉得寒凉。而在这一刻,郑轻轻在他的眼中看出了肃杀凉薄。   车子被急刹,停在了一颗梧桐树下。   “你想听我说,对不对?”他侧过脸来看她,笑意浅淡,很温和。郑轻轻因急刹吓到,甚至以为方才是自己眼花了。   她看着他,眸色潋滟却不说话。   “我是上个月在你的小区附近住过,但是那是医院安排的位置,并非我所愿。上个月我在忙一个论文,那片小区离医院很近,我不过是图方便才住在哪里的。”陆郗城说的很慢,他看着她,极为认真诚恳的模样。   “轻轻,我从来没有刻意接近你,我比谁都想要你幸福,我怎么可能算计你?”他见她还是不说话,从衣袋里拿出了手机:“如果你不信,我现在给院长打电话,你自己听,好不好?”   他说完,缓缓从衣袋里拿出了电话。   郑轻轻在他将要拨出电话的那一刻,终于阻止了他的动作,她声音微哑地开口:“不用了,我信你。”   陆郗城几不可见地眯眸,他的脸上依旧是平静淡然的面容,未见半分动容:“还有另外一件,顾成泽说我是杀人犯,是不是?”   郑轻轻听着他这样平缓地说出了“杀人犯”三字,眼眶开始不受控制地泛红:“陆郗城,我不会信他的,我不会。” 第50章 他说的是真的   可是他抚着她的发,笑容在一瞬间温柔得杀伤人眼:“可是轻轻,他说的是真的。”   郑轻轻听着他轻描淡写地承认,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她咬着牙,很困难地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失态到哽咽出声。   陆郗城用指腹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湿意,笑了笑:“轻轻,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他的语调偏低,在这样阳光热烈的夏意,带着不紧不慢的温柔低沉,叩击着人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郑轻轻几乎溃败……   “那一年,我在国外生活的时候,在一家医院当医生。有一天晚上,我下班路过一个小巷口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女孩子,被两个人混混侮辱。我没有多想,用随身携带的美术刀,杀了他们。”   陆郗城用瓷白的指节指了指自己的颈边,语调低缓地回想:“大概就是割在这里,一刀毙命。”   他的语气变得又轻又柔,倾身靠近她,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处:“轻轻,我不后悔杀了他们。我只是很后悔,当时怎么就让他们死的这么轻易。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放干他们身上的最后一滴血,让他们在痛苦中,意识清晰地死去。”   郑轻轻在他靠近自己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抱住了他。他的鼻息温热,洒在自己身上,那样的真切。   郑轻轻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闭上眼,小心地拍着他的脊背,愧疚感几乎将自己淹没:“陆郗城,对不起。”   郑轻轻小的时候,母亲曾经对她说:“轻轻,看一件事不能只看表面,未知全貌,就不要去评价。”   终究是她,没有禁得住别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勾起了陆郗城不愿提及的往事。   她知道,有一些回忆伤痛,每一次重翻,都是痛苦。就好像是在已经结痂的伤口上剜挑,森然痛意。   时间从来不会冲淡什么,从来都是掩埋而已。   两个人都默契得选择不再提及这件事,仿佛这个插曲从未发生过一般。   陆郗城重新启动车子之前,亲了亲她的眉眼,道:“轻轻,我能承受许多事情,可是独独受不了你的猜忌。”   她满心都是愧怍,只能闭着眼承受他的亲吻,顺从而安静。   陆郗城带着她,去了婚纱店。   试衣间里,两个年轻的店员兢兢业业地替郑轻轻换着婚纱。   婚纱是享誉国际的婚纱设计师亲自操刀完成的,独一无二,有市无价。婚纱采用了淡雅隽永的立体花卉做的素色抹胸,裙上的暗纹别出心裁,一针一线都是手工的江南苏绣。   据店员所知,上一个在婚纱上花了这么大手笔的,还是c市锦舟集团的总裁宋霁。   可是这一次的顾客,却是一名医生。店员们只能感慨,现在的医生,收入确实不菲。   “郑小姐,您看这个松紧可以吗?”其中一个店员小心翼翼地问。毕竟是大主顾,轻易得罪不起,自然是要谨慎非常的。   郑轻轻正盯着裙边的刺绣花纹发愣,闻言连忙道:“可以。” 第51章 她很确定,她爱他。   她语气轻软,加上一张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清丽面容,很容易就能让听者放松下来。   两个店员在替她整理束带之类的东西时,话微微多了起来:“郑小姐,您丈夫真的对你很好,这件婚纱从风格到款式,都是他亲自过目挑选的。”   郑轻轻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听着店员的话,眸光一片雾气。   她当然知道啊,她知道他好。他很好,再也没有更好的人了。   而小店员说到这里的时候,想起了陆郗城那张温润雅致的脸,心跳有些急促,又忍不住多夸了几句:“而且,您丈夫长得真好看。”   郑轻轻唇角上扬,她摩挲着婚纱上的花纹,轻声道:“是的,他很好看。”   当郑轻轻穿着繁复精致的婚纱,从更衣间出来的时候,她看见陆郗城站在水晶灯下,矜贵优雅的面容,温润漂亮的笑。   她不安的看着他,心头忐忑,却还是忍不住弯了唇角。   陆郗城缓步走向她,他的眼底有不加遮掩的惊艳,满眼都是笑意,他说:“轻轻,你这个样子真的很漂亮。”   郑轻轻不知道别的女孩子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陷入深爱的,至少她,是在这一刻……   她穿着婚纱,站在这个叫陆郗城的男人面前时,她终于觉得很确定。   她很确定,她爱他。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的,她却不知道。也许很早,在他对自己说:“轻轻,我们结婚吧”的时候。   也许是稍微晚一点,在他站在厨房,那么怕鱼的一个人为了她去杀鱼,面色一片苍白的时候。   也许还要更晚一些,在昨天那个灯光寥落的夜晚,他一个坐在书房,寂寥而专注地翻阅着那些偷偷搜集来的,与她有关的照片的时候。   郑轻轻不知道她爱上他的确切时间,大爱临头,一片慌乱,又怎么能够理清所谓的思绪。可是她确定一件事就够了,那件事就是,她爱他。   “陆郗城!”她突然笑着喊他的名字。   他微怔,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是笑着说:“我在这里,怎么了?”   她扬起头看他,抬手环住他的腰身,笑意璀璨得好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陆郗城,我爱你。”   他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那样淡然的一个人,语气急迫地开口,简直是遮掩不住的颤抖:“轻轻,你再说一遍。”   大概是悲伤这样情绪,真的会传染吧。郑轻轻看着他,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开始发热。她吸了吸鼻子,笑着说:“陆郗城,我真爱你。”   爱一个人,总是细水长流的渗透,一朝明白的恍然。   回应她的,是一个好温柔的亲吻。   他在放开她的时候,低低地说:“轻轻,我也很爱你。”   陆郗城发现,他许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也低估了郑轻轻这个人,对他的影响力。   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要陪在她的身边,后来,却一天比一天希求更多,到了如今,他想让她只看着自己一个人就好......   婚礼订在了半月后。 第52章 昨夜星辰,今时晨光   郑轻轻向仲瑾颐请假的时候,素来语句刁钻的男人,竟然破天荒的冲她笑了笑,道:“郑轻轻,我有请柬吗?”   “当然有的,喏,主编,这是给你。”她从包包里抽出早就准备好的请柬,放在了他的面前,笑得很开心:“你一定要来啊!”   仲瑾颐看着她,许久,笑了笑,淡淡地说:“我会来的。”   他给郑轻轻批了整整二十五天的假期。   仲瑾颐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躲她,还是在躲自己。   仲瑾颐一直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郑轻轻的时候,女孩子在医院的病床上,面色苍白,一点生气都没有地躺着。   顾成泽指着她,对自己说:“瑾颐哥,我觉得这个女孩子,虽然长得普普通通,但是气质不错。”   他皱着眉,没有说话。   顾成泽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心头是怎样的挣扎。他和顾成泽不愧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在对女人的审美上,从来都是出奇的一致。   仲瑾颐虽然厌恶他们的母亲,可是他对顾成泽,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从小到大,但凡是他喜欢的,他都刻意不会让自己去喜欢。   这一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他不知道顾成泽同郑轻轻说了一些什么,在郑轻轻出院的那一天,他们俩就在一起了。   如果事情发生到这里戛然而止,那么一切都还好说,他知道自己的自制力,一时心动很快就能湮没。   可是,郑轻轻成了他的下属。   生活总是这么喜欢和人开玩笑。   他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顾成泽也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有向郑轻轻提及只言片语。   仲瑾颐只是一天天同她相处,一天天放纵自己越陷越深。   直到半月前,郑轻轻和顾成泽突然分手,嫁给了陆郗城。   仲瑾颐的父亲,多年前因陆家曾经的家主陆念琛的缘故,病情耽搁,走向死亡。自此,仲瑾颐对陆家人的憎恨,无可救药地刻进了骨子里。   可是他暗暗喜欢的女孩子,嫁给了陆郗城。   有的时候现实之讽刺,写故事的人都写不出半分......   —————-   郑轻轻迎来了许久未有的漫长假期,只觉得看什么都要分外顺眼一些。   时间从来都是过得很快的,和陆郗城在一起的时间更是这样。   他就像是一个发光体一般,郑轻轻在他的身边,总是不由自主地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他看书的时候眉眼低垂,在阳光下一片错落的阴影,温柔雅致。   他做饭的时候,身姿挺拔,背影清冷,可是只要她喊他的名字,他就会转过身,满眼笑意地看着她。   他夜里抱着她睡觉,会亲吻她的侧脸,语调喑哑地在她的耳畔说:“轻轻,我爱你。”   这世间春秋天地,四季往复,昨夜星辰,今时晨光,能和一个这样的男人共度,本身就足够幸福。   陆郗城今天晨间有一个学术会议,出门的时间较之往常,要稍微早了一些。   郑轻轻睡得很熟,朦朦胧胧中感觉到有人吻了吻自己的耳垂。 第53章 我闻着味就能找到你   他的身上有有很好闻的须后水的味道,和沉木佛手柑的香气掺杂在一起,窜进郑轻轻的鼻息里,说不出的撩人。   她在睡梦中,没有意识地红了耳垂,连带着脖颈的一大片肌肤都泛着红意。   陆郗城眸色微暗,下一瞬,他替她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早餐帮你放在保温桶里了,牛奶记得热一下再喝,知道了吗?”   她勉强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胡乱地点了点头。她只觉得睡意深重,很快就重新合上了眼睛,在他的怀里慵懒地蹭了蹭,道:“陆郗城,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我闻着味就能找到你。”   他笑,有些无奈:“轻轻是小狗吗?”   小姑娘在半梦半醒之间,很认真地“嗯”了一声。   陆郗城离开的时候,觉得心口空了多年,冰冷刺骨的地方,一点点的暖了起来......   郑轻轻睡醒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睡了半天,起床的时候连腰骨都是酸痛的。   她将晨间的早餐囫囵吃了,又看了一眼冰箱。冰箱里面已经没有什么菜了,她想了想,打算去超市里买一些,拿回来备着。   因为已经过了清晨,超市里面的菜多少大都缺水,有些耷拉。   郑轻轻挑了两颗相对水灵的,又买了一些白虾,打算去付款。   陆郗城不吃红肉,所以这段日子,只要是郑轻轻自己去买菜,都不会买。   她不知道要怎么对他好,只能在一些琐碎的事情上,尽力去关心照顾。   郑轻轻又买了一些调味品,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陆郗城下班的时候。   她将手机放回衣袋里,准备回去。   就在她转身打算去付款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身后缓缓响起,那个人说:“这位小姐,请等一下。”   郑轻轻有些疑惑的转过头。   眼前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额角一道微微狰狞的疤痕,但是模样倒是斯文。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她犹豫了一下,缓缓问道。   “您认识陆医生吗?我说的是中心医院的特聘医生,陆郗城。”男人说到最后的时候,语气阴狠低沉。   郑轻轻垂眸,知道自己大概遇到了麻烦。她勉强让自己的语气平静,若无其事地说:“不认识。”   可是对方听了却是冷笑:“不认识?我亲眼看见你去医院找他了!”   男人说完,没有等郑轻轻反应过来,就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刀,直直地朝她刺了过去。   郑轻轻被他眼中的疯狂震住了脚步,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向自己逼进,连躲避都来不及。   可是意料之中的刺痛并没有发生,郑轻轻觉得有人抱住了自己。之后,是利器割入皮肉的声音。   刺耳、沉闷。   一系列变故让人眼花缭乱,措手不及。   郑轻轻只能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仲瑾颐,瞳孔骤然紧缩,失去了言语。   仲瑾颐腰腹处湿漉的红色蔓延开,有一些血液沾染在了她的身上。   人群已经骚动,郑轻轻撑着摇摇欲坠的仲瑾颐,齿关不自觉地发抖…… 第54章 陆郗城会不得好死的   人群已经骚动,郑轻轻撑着摇摇欲坠的仲瑾颐,齿关不自觉地发抖……   而方才行凶的男人已经被保安制服,发出困兽一般的嘶吼。   他面容狰狞地看着郑轻轻,一遍遍地说:“陆郗城会不得好死的,他会不得好死的!”   近乎于诅咒的语调。   郑轻轻抖着手,努力让自己不被他的话影响,快速拨通了救护电话。   而仲瑾颐捂着自己腰腹处的伤口,明明脸色苍白,却依旧是冷冷的语气:“蠢得要死,你都不知道躲的吗?”   “主编......”她一开口,就有哭腔溢出来,能听得出的无措:“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了,你坚持住。”   仲瑾颐白着脸抬起头看她,声音沙哑:“哭什么哭,我又不会死。”   郑轻轻抿着唇扶住他,眼睛通红,不再说话了。   救护车来得很快,就好像这一切的变故一般,来得那么快,避无可避......   仲瑾颐躺在行动病床上,被几个小护士推进了手术室,进行了紧急止血。   而郑轻轻只是不安地站在医院的楼道里,鼻腔里都是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她的衣服上都是仲瑾颐身上的血,一大片晕染开,触目惊心。   她的思绪很乱,一时之间,已经忘记了现在已经到了陆郗城下班的时间,也忘了这个地方是中心医院,他就在楼上。   她就那样傻傻地站着,捂住脸,眼泪从指缝处溢出来,一片水泽。   直到衣袋里的电话铃声响起,她才陡然回过神,颤抖着手拿出了电话。   是陆郗城的号码。   郑轻轻听见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温煦的,很低柔:“轻轻,我下班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她有那么几分钟是失声的,反应过来以后,便像个孩子一样坐在了地上,哭得话不成调:“陆郗城......陆郗城,我好害怕。”   郑轻轻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血腥,没有缘由的暴力。她的世界从来温暖明亮,哪里有这么触目惊心的场面。仲瑾颐还在手术室,她的身上还有他留下来的血迹。   郑轻轻根本不敢想,那一刀有多深,仲瑾颐会不会有事。   他如果有事,那就是郑轻轻一辈子的良心枷锁。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崩溃。   可是郑轻轻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不那么失态的。   直到她听见了陆郗城的声音,她突然便控制不住自己。她一个人可以很坚强,可她有陆郗城......   郑轻轻没有去想自己究竟哭了多久,泪眼朦胧中,有一个人蹲下身抱住了自己。   很熟悉的气味,今天早上她在睡梦中闻到过,凌烈而温和的矛盾味道。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陆郗城抱着她,在她的耳畔低低地说,很温淡的语调。   郑轻轻不假思索地揪住了他的衣摆,泪水涟涟,满是依赖和后怕。   “我刚刚已经了解过了,救你的那个人很安全,只是失血过多,术后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他抚摸着她柔软乌黑的发,低声安抚着。   郑轻轻闻言,稍微放松了一些。 第55章 你可不可以不要为了别人哭   她闭着眼睛,无声地靠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各怀心事,各自沉默。   这样的画面落在旁人眼里,说是轩然大波,瞠目结舌也不为过。   陆郗城平素端方,哪怕待人接物谦和有礼,但也不曾和哪个女孩子有过半点私下的交流,更遑论这样亲密的拥抱。   可是今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一个女孩,不管形象地蹲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过道。   原来一个男人跌下神坛,真的只需要一个瞬间。   这样的场面,足够叫人诧异,也足够唏嘘。   众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放轻脚步,生怕惊扰到了他们。   郑轻轻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的时候,陆郗城的衣襟已经湿了一大片,水泽明显,洇透了衣料。   “对不起......”她慌乱中伸手去摸,只是手腕被扣住。   陆郗城看着她,眉目疏朗温柔,安抚人心的力量:“轻轻,没有关系,你在我面前,怎么样都可以。”   他松开她的手腕,修长的指尖触上了她的面容。   他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水痕,勾了勾唇角:“不哭了,好不好?”   郑轻轻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很认真地保证:“我不哭了。”   他似乎是叹息了一声,没有征兆地将她横抱起。   郑轻轻愣住,回过神就想要拒绝:“我的主编还在手术室里......”我不能离开。   她的后半句话,因陆郗城眼尾一点点晕染开的猩红,而没有说出口。   “轻轻,他不会有事,我保证。”他说得很温柔,可是步伐却没有停下来。   有一些男人看起来温润谦和,可是实质却是不容置喙的强硬。   郑轻轻在他的怀抱里,缓缓闭上了眼睛,一直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   她想起了超市里,那个男人对自己说的话,心念一动,问题就已经说出了口:“陆郗城,今天持凶的那个男人,似乎很恨你。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他步伐未乱,甚至连语调都很平静:“医患事故很常见,他可能曾经是我的患者或是患者家属,但是我不认识他。”   郑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想。   陆郗城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诊室里,偏房有一张小床,简易温馨,陆郗城以前写论文彻夜不归的时候,偶尔会在这里休息。   他从橱柜里拿了一床薄毯,替她盖上:“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想回家,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如果你的主编有什么事,我过来和你说,好不好?”   郑轻轻看着他,眼眶一热,又想哭了:“他是为了救我......”   “我知道。”他轻抚着她的发,一片晦暗不明的眸色,看不出心底所想。   今天下午的事足够惊心动魄,她心头倦乏浓重,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困意。   就在郑轻轻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陆郗城突然将头埋在她的颈窝,语调沙哑地开口:“轻轻,你可不可以不要为了别人哭。”   他说得太轻了,存心让人听不清楚。   郑轻轻在朦胧中,疑惑地侧过脸看他:“陆郗城......” 第56章 爱是包容,绝非占有   他亦是看着她,眼神像是被水浸过,雾霭轻柔,很温和。他突然倾身,以吻封缄。   四周无声,他们靠得好近,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   郑轻轻不由自主地承受着,甚至不受自己控制地去迎合。   他好久才放开她,笑意深深,亲了亲她的额角,沙哑低沉的语调:“好好休息。”   她“嗯”了一声,低如蚊呐,几乎听不清。   而陆郗城在转身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收敛的干干净净。   其实有一些话,他还是没有说出口。那些话酝酿在心口,不受控制,不能自持。   他白色大褂下的手攥成拳,指骨泛白。   轻轻,我知道很过分,可是我不希望看见你因为别人落泪。这个想法很恶劣,甚至没有丝毫道理,可是轻轻,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刚刚抱着你,一想到你的眼泪是因为什么,我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仲瑾颐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郑轻轻从陆郗城的诊室里跑出来,因为太着急连鞋都没有穿好。   陆郗城站在手术室的门口,看见她直直地小跑向仲瑾颐,从头至尾,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是清淡温润的笑意,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几分寒凉。   郑轻轻没有留意到,她一直小心地同众人一起推着行动病床,侧着脸和一旁的护士确认着事宜:“我主编要多久才能出院?”   “一个星期吧,如果恢复得好的话,五天也可以。”小护士知道她同陆郗城关系匪浅,所以回答得很尽心:“病人最近要多喝汤,不要吃发物,会影响伤口的痊愈。”   郑轻轻听着,一一都认真记下来,表情严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她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不小,陆郗城听得很清楚,这使得他本就偏白的肤色,更是多了几丝青灰。   他知道的,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走上去,陪着他的妻子一起照顾那个病床上的男人。可是脚却像是生了根,不得动弹。   陆郗城早就知道了,他对郑轻轻的感情过于浓烈,反而有些不正常。病态的深爱,很多时候,伤人伤己。   但是哪怕心底再如何痛苦纠结,如何不受控制。可是理智告诉他,爱是包容,绝非占有。   所以很多时候,哪怕不愿,也会压抑。   他会好好爱她的,他应该要好好爱她......   ————————————————————-   晟泽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赵怀安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两个小时了,期间陆执的秘书陈越进来,替自己满了两次茶,除此以外,她没有再见到半个人。   赵怀安是赵家的独女,金尊玉贵地娇养长大的,难免几分小姐脾气。   她按捺着性子等了这么久,陆执却没有露面,自然觉得受了轻视。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径直走了出去。   门口,陈越站在那里,见到她很恭敬地打招呼:“怀安小姐,陆总马上就到。”   她闻言冷笑,当即就想离开。可是她转念想到此行的目的,又忍耐住往回走。 第57章 你是哪个手碰了她   她闻言冷笑,当即就想离开。可是她转念想到此行的目的,又忍耐住性子,咬牙往回走。   赵怀安是昨天回国的,回国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她听说温棉也回国了。   赵怀安、温棉还有陆执,他们三个人认识的时间很漫长。   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没有温棉的。   赵陆两家情谊匪浅,赵怀安和陆执两人一起长大,又是年纪相仿,所以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   而温棉到陆家的那一年,赵怀安十四岁,陆执十五岁,温棉八岁。   在赵怀安眼中,温棉是陆家捡来的寄生虫,凭借着陆家人的善心长大,和她这样的千金小姐,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所以赵怀安一直以为,哪怕他们有过交集,但是温棉是仆,而她和陆执,是主。   云泥之别,遑论正眼相待。   可是后来,当二十三岁的陆执握着少女温棉为着足履的脚时,眼底潜藏的,是近乎迷恋的光。   陆执笑着说:“小棉花,你的脚不许给别人看,知道吗?”   吓哭的不只是温棉,还有赵怀安。   赵怀安在那一年突然意识到,陆执对温棉的感情,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她那时就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赵怀安找尽各种办法去针对温棉。当然,这些举动都是在暗地里的。   赵怀安不是不知道陆执对温棉的在意,她,比谁都知道。   知道的方式,可以用触目惊心四个字来形容涵盖。   陆家曾经有一个管家的儿子心念温棉,温棉生的美,有绮念的自然不只他一人。   只不过,他表现出来了,他甚至伸手,去摸了温棉的脸。   那时的赵怀安觉得没什么不好,她发自内心地觉得,管家的儿子、寄生虫温棉,着实是很相配的。   可是陆执不这么觉得。   后来深夜,温棉睡了以后,陆执将那个少年叫到了面前。他的笑意妖异得不似真人,一字一句地问:“你是哪个手碰了她?”   少年惶恐地说了一个右字,手便被重力碾踩在柔软的地毯里。   陆执是陆家最大的孩子,平素待人三分笑,哪怕想要惩治谁,又何尝自己亲自动过手,他从来没有过这样暴戾恣睢的时候,众人包括赵怀安,都是惶恐。   陆执那一脚下了狠力,地毯凹陷下去,少年惨叫声几乎刺耳。   陆执一双眼睛带着笑,血丝蔓延开,唇角的笑意是悚然的弧度:“温棉是我一个人的,懂吗?”   那一天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以后,陆执看向赵怀安,下了警告:“赵怀安,我不想以后也这么对待你,你要明白,就算要欺负温棉,也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欺负。”   陆执在私下的时候对待温棉时,时时将她弄哭,他总是会在温棉哭的时候喊她“小棉花”,轻轻柔柔的语气,几分安慰。   赵怀安从来没有见他这样喊过谁!   赵怀安知道,温棉这个人,就是个妖精!生得太美,祸国殃民!   她正想着,便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第58章 他背对着自己   陆执走进来的时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之后,他便移过了视线,不再去看她。   “陆执,温棉回来了,你们......见过吗?”因为等了太久心生急迫,她问得直接。   陆执挑眉,唇角一丝笑:“怀安,你管的是不是太多,过于逾矩了?”   “我只是想知道而已。”赵怀安脸上有些热,可还是咬牙,继续说道:“陆执,你放过温棉吧,你知道的,她不喜欢你。”   陆执站在阔大的办公桌后面,将一只钢笔从笔筒里面拿出来,又重重地掼回去,掷地有声的语气:“我不放。”   赵怀安红着眼眶,终于没有按捺住自己的脾气:“陆执,你心里是在怪我,对不对?”   她的笑容几分凄婉,眼眶血红,补充道:“你怪我当年逼走了她?”   陆执终于抬起眼看她,不是赵怀安以为的愤怒,他在笑,笑意很真切:“不,怀安,我谢谢你。谢谢你还给了我一个崭新的温棉。”   赵怀安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失去了说话的全部力气……   ———————————-   郑轻轻很早就醒了,今天是周末,她准备去一趟菜市场。仲瑾颐失血过多,精神一直不好,她想要给他煮个汤,补补气血。   “这些事可以让阿姨去做。”陆郗城将她搂在怀里,声音带着睡意沙哑,不肯放手。   家里有一个钟点阿姨,每个周末过来,都会带上一些菜。   郑轻轻试着去扳他的手指,扳了两次没有扳动,只能好言开口:“不行的,郗城,我要自己去才安心。”   人是因为她而伤的,郑轻轻怎么样都是睡立难安。   陆郗城没有说什么,他亲了亲她的耳垂,放开了手。   郑轻轻在离开的时候,看着他的睡容,小声道:“陆郗城,我走了哦。”   没有回应。   她素来粗线条,没有多想便离开了。   而陆郗城在她关上门的那一瞬,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是淡淡的懊恼。   他应该陪她去的,她一个女孩子这么早出门,他应该陪着她的。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过了好几次,陆郗城终于起身……   天色微亮,市场里面摩肩接踵,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郑轻轻去了一家买生禽的摊位,让老板给她杀了一只乌鸡。   “小姑娘,我们家的鸡是走地鸡,拿来炖汤是再好不过了。”老板将杀好的鸡递给她,嗓音洪亮:“来,小姑娘,快接着。”   郑轻轻小心翼翼地结果湿答答的塑料袋,付了钱,只想要快点离开。   刚刚杀死的鸡有一股生肉味,微微的刺鼻。   郑轻轻拎着它走到了市场门口,在小摊贩的地方买了一些香料,便打算离开。   她那时还不知道,当她拎着鸡,踏出菜市场的那一瞬间,有什么事情,彻底失控了。   郑轻轻看见菜市场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他背对着自己,一身黑色的西装,袖扣是暗红色的,很冷锐的光。   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俨然精英模样。他的背影高大冷清,不近人情,带着上位者的威压,让人不由得心生骇意,不敢亲近。 第59章 沈肇[zhao],沈肇......   郑轻轻看了他一眼,便觉得他与周遭繁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实在是……太清贵冷漠了。   就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男人缓缓转过身,准确无误地喊出了她的名字:“郑轻轻。”   那声音很冷,几分怒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掺杂着丝丝颤抖。   他的五官很凌厉,唇很薄,锋芒很盛,像是出窍的刀刃,精美漂亮的刀鞘下是不能忽视的杀伤力。   郑轻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很害怕。   这种害怕的感觉一闪而逝,快得抓不到。   她忽略心头的异样,冲那个男人扬起一抹笑:“你好,请问……你认识我吗?”   男人一双眼睛就像是鹰隼,冷漠而不带感情,可是在听见她这句话以后,那眼中分明有波动。   他的声音越发沙哑,藏不住的空洞:“你不认识我了?”   那声音,太冷了,几乎没有温度。   郑轻轻皱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大概是自我保护意识在作祟,她低声道:“先生,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郑轻轻在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看见陆郗城疾步朝着这边走过来。   他穿着米色的风衣,清隽温润的眉眼,有不知名在情绪,在眼底肆虐,燃烧……   郑轻轻没有来得及叫住他。   她看着他从自己身旁走过,然后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他下手那样重,男人侧过脸,吐出一口血沫。   郑轻轻从来没有听过陆郗城这样说话,肃杀凉薄的声音,冰冷彻骨,他说:“滚。”   男人轻笑,揩了揩嘴角的血迹,笑得很快意。他在离开的时候看了郑轻轻一眼,意味深长的语句:“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陆郗城听着他的话,一双眼睛红得像染了血,郑轻轻根本不敢再看第二眼。   她只能拼尽全力拉住了濒临暴怒的陆郗城,急声道:“陆郗城,别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忘了什么,或许是很重要的东西......   人来人往的市场门口,郑轻轻手里还提着乌鸡,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言不发。   陆郗城从方才的暴怒中缓过来,手指颤抖地抚上她的眉眼,下一秒,他用力抱住她,声音几乎破碎:“轻轻,你答应我,不要再和那个男人接触,好吗?”   她疑惑,在她的怀里,僵硬得不成样子。   许久以后,她问他:“陆郗城,那个人是谁啊?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陆郗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他只能将她抱紧,一遍一遍地说:“轻轻,我会护着你,我会护着你......”   郑轻轻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眼眶便有了湿意。她抱住他,软软的语调:“我也会保护你。”   他大恸,一双眼睛猩红,早就没有了半点温润雅致的模样。   陆郗城原本以为,那个男人不会那么快回来的。可是他回来了,甚至已经见过了他的轻轻。那个男人的出现,让他苦心维系的温暖瞬间变得不堪一击。   沈肇[zhao],沈肇......   这个名字,他一辈子都不敢忘...... 第60章 也应该枯萎在他的手上   这个名字,他一辈子都不敢忘......   劳斯莱斯里,沈肇接过助理递来的帕巾,面无表情地擦着嘴角的血渍。   他其实生得很好看,只是五官的弧度太冷硬,又不苟言笑,所以很少有人敢一直盯着他看。本就不是人间温柔色,连笑意都少的屈指可数。   秘书已经不记得,沈董事长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了。   “他们结婚了?”沈肇问得很慢,他的嗓音低沉,冷冰冰的,尤其是现在,异常冰冻。   秘书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已经僵住,片刻后,才轻声道:“是的,郑小姐已经和陆郗城结婚了。”   沈肇看着帕巾上的血色,闻言嗤笑了一声:“结婚了有什么要紧,还是可以离婚的,对不对?”   秘书额头上都是汗,他虽然觉得自家董事长这个想法太不磊落,但还是附和道:“是。”   沈肇有一个心结,这个心结的名字,叫郑轻轻。   他认识郑轻轻的时候,小姑娘不过十五岁,长得像一颗发育不良的豆芽。   而如今,她一脸娇柔烂漫,一双眼睛像是星辰一般,温柔动人。   只不过,她不记得他了。   痛苦的、快乐的,关于他的所有,她都不记得了。   真的是......很不甘心啊。   “替我安排一下,这个周末,我要去陆家旧宅。”他的语调听不出情绪,理智而冷漠。   “是。”秘书应下。   沈肇看着窗外,眸色深深。明明是他先看上的,所以就算是枯萎,也应该枯萎在他的手上。   他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能做出最符合形式的判断。   而陆郗城,这么多年,真的一点长进都没有。遇到与郑轻轻有关的事,动辄都是失控。   这样的他,究竟要怎么和自己斗。   沈肇想着,嘴角的弧度越发轻蔑。   ——————————————-   郑轻轻回到家后,便将乌鸡汤炖上了。   她和陆郗城都很默契,默契地不提刚才发生的事,默契地装作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郑轻轻不是傻子,今天发生的一切她看在眼里,再怎么迟钝也能猜到,那个男人是认识自己的。   她不知道过往的种种纠葛,可是她相信陆郗城。   她只相信他。   厨房里水汽弥漫着,郑轻轻弯腰,将火关小了一些。   陆郗城从背后抱住她,动作很轻,像是抱着什么易碎的瓷器一般。   他吻了吻她的后颈,声音很温柔:“轻轻,对不起,今天吓到你了。”   她眉睫轻阖,转过身看他,很认真:“陆郗城,我们以前真的认识,对不对?”   他的肤色很白,此时此刻,更像是没有了血色。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语调沙哑:“是,我们认识。”   “可是你不会伤害我,对不对?”她问得好笃定。   都是通透的人,自然能听出彼此话里的深意。   他的眸光好柔和,一片细碎的光晕:“我不会。”   “那你说什么,我都信。”她亲吻他的侧脸,好温柔的语气:“我想,我肯定忘记了一些很不好的记忆,所以,陆郗城,你不说我就不去想,好不好?” 第61章 可是她只想信他   “你不怕我骗你?”他弯腰抵着她的额头,颤抖的语调,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不怕,你说什么我都信。陆郗城,因为你和我说过的,你是最想要我幸福的人。”她去蹭他的鼻尖,一双眼睛通红,终究没有忍住哭腔:“你来到我的身边,一定受了很多苦。”   郑轻轻回想着方才在市场发生的事情,陆郗城因为那个男人的出现,几乎失控。   说到底,只是为了她。   他如此温润雅致的一个人,为了她当众失了姿态,暴怒狠戾。   他该有......多在意她。   而陆郗城听着她的话,反而眉目一片霁然,他叹息,吻着她的额头,低低地说:“不苦,一点都不苦。”   郑轻轻终于痛哭出声。   这个世上的女子,或坚毅,或柔弱,还有一种是像郑轻轻这样的,表面温软,可是骨子里孤注一掷,爱上一个人奋不顾身。   她什么都不记得,那段遗失的三年过往是白纸,什么都没有。   可是她只想信他。   阳光明亮的房间,他们拥抱着,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大片刺目的光晕下,是几乎叫人潸然的温暖......   郑轻轻带着给仲瑾颐准备的汤去了医院。   大约是周末的缘故,医院的人较之平常多了一些。   仲瑾颐的病房在顶楼的vip,据说是陆郗城亲自安排的。   郑轻轻推门而入的时候,仲瑾颐放下报纸,抬起眉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一双桃花眼神色恹恹的,倒是少了几分不近人情。   “主编,我给你带了汤。”郑轻轻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桶,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站在门口踯躅着。   仲瑾颐终于不冷不热地开口:“进来吧。”   她眼神一亮,“诶”了一声,连忙走了进来。   郑轻轻一直以来,都是有些怕他的。毕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平时的时候就是难说话的主,更不要说如今,自己害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她心头愧疚,又害怕,诸般滋味,连带着动作都有些僵硬。她将保温桶放在桌上,语气局促不安:“主编,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要是不好喝,我下次改进。”   仲瑾颐听着她这句话,伤口处发疼的症状竟是好了一些。   他叹了一口气,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坐在那里,别杵在我面前,碍眼。”   郑轻轻闻言,坐了下来。她将保温杯拧开,鸡汤和苦参的香气在空间中充斥着。   她用勺子舀了一碗出来,神色专注,没有留意到一旁仲瑾颐面容上的恍惚。   “郑轻轻。”他喊她的名字。   “嗯?”她将汤碗递给他,补充了一句:“小心烫啊。”   仲瑾颐接过,一时间方才想说的话被理智收回,没有唐突问出口。   他原本想问她,你真的爱陆郗城吗?如果不爱,来我身边怎么样。   这个念头太傻了,简直可笑。   仲瑾颐喝着汤,面上不动声色。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郑轻轻便将东西都收了起来,道:“主编,我明天再来看你。” 第62章 你知道郑轻轻答应了我什么吗   他眸色微动,却还是面无表情地说:“好。”   直到郑轻轻离开,仲瑾颐才缓缓闭上了眼。这世间的事情,更迭交错,总是巧合。   他救下了郑轻轻,是连自己都没有料到的义无反顾。   刀子捅入身体的那一瞬间,他想的是,幸好。   幸好,他来得够早,也够巧,她才不至于受伤。   她快要举行婚礼了,女孩子婚礼之前受伤,怎么样都是不好的。   所以,幸好......   ———————————   麓留山山顶,陆家旧宅。   陆郗城坐在首位,眼前只有一个正在细细品茶的男人。   陆家的其他人都回避了,毕竟今天的来客身份之特殊,叫人不能应对。   陆郗城微抬眉眼,淡淡地看了眼前的人一眼,他表现得很平静,只是西装衣摆下的手指,指骨发白。   沈肇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般,他拿着茶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足够冷漠,没有半点在别人家里做客的自觉。   “你说,你要是早一点回陆家,和陆念琛摇尾乞怜,多好。”沈肇陡然开口,他将茶杯放在沉木桌上,不紧不慢地说着:“有的时候,人自己和自己较劲,注定是什么都得不到。”   他说的那样平静,似乎那些过往种种不过就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般。   陆郗城眉眼之间的戾气,一触即破。   他看着他,许久,却是冷笑:“沈肇,只要轻轻在我身边一天,你就不可能碰到她一根头发。”   沈肇把玩着袖口上的暗红色袖口,他的五官倾略性很重,可是此时低垂着眉眼,竟是叫人有了几分柔和的错觉。   他笑,语调里带着叹息,几分讥诮:“陆郗城,你两年前保不住她,两年后,你又怎么保得住她?你知道郑轻轻在我身边的时候,答应了我什么吗?她和我说的,她这一辈子都会陪着我。”   “陆家和沈家倘若真的要反目,你以为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服众吗?”他抬起头,神色淡漠,几乎是冰冷的:“陆郗城,你如果想要保住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你就把郑轻轻交给我。”   交给他,他说得可真是轻巧啊......   陆郗城眸色通红,终于彻彻底底失控。   他大步走向他,没有犹豫地攥住了眼前人的衣领:“沈肇,你已经毁了她一次了,我怎么可能再让你靠近她?”   沈肇看着他,仿佛被攥着的狼狈之人不是自己一般,唇角微扬,没有半点笑意:“陆郗城,你发现了吗?你在我面前,永远都是失控的那一个。你太爱郑轻轻了,单单这一点,还没有开始你就已经输了。”   陆郗城闻言,手中的力量陡然加重。他一双漂亮的眉眼,戾气淹没,都是化不开的血红:“我是否会输,还没有开始你怎么能知道,你若不想安生,那么大可以试试。”   沈肇笑声低哑:“陆郗城,你知道的,我根本不会在意郑轻轻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只要能够得到她,她的悲喜,我都不在意。我有足够的耐心,抹去她所有的情绪。” 第63章 你有什么条件你直说   沈肇笑声低哑:“陆郗城,你知道的,我根本不会在意郑轻轻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只要能够得到她,她的悲喜,我都不在意。我有足够的耐心,抹去她所有的情绪。”   他眯眸,这一次是真切地笑了,笑容邪佞:“就像,两年前一样......”   陆郗城眼底是一簇火,一点一点燎原。   他缓缓地收紧了沈肇的衣领,面色如寒冰。只是他的手却不受控制,在微微发抖。   沈肇看着他的反应,觉得十分好笑,陆郗城是在怕吧?他竟然是在怕?   陆郗城这个人,表面温雅,可是性情孤僻冷漠,又何尝有对除了郑轻轻以外的任何,起过半点恻隐之心。温润公子?其实凉薄才是本性。他们两个,谁又比谁好半点?   可是现在,陆郗城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竟然在害怕。   沈肇想到这里,哪怕一张脸因为缺氧而惨白,可是却还是在笑,他的一双眼睛里有笃然的神色,寒凉彻骨的语调:“陆郗城,你还敢对我做什么吗?两年前的教训,难道不够深?郑轻轻现在在家里吧?你信不信,我要是想要对她做什么,你根本拦不住。”   他的话音落下,陆郗城便松开了他的衣领。   他不敢赌。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眸色一瞬间黯然下去,语气里竟然是商榷:“沈肇,你有什么条件你直说,只要你别碰轻轻,好吗?”   沈肇突然想起了两年前的夏,郑轻轻跪在自己的面前,哭着说:“沈律师,郗城什么都没有,你放过他,撤诉好不好?”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说的,他说:“阿轻,你把自己给我,我就放过他。”   然后,那个柔弱倔强的女孩子,一双眼睛都是水光,却狠狠地瞪着他。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背影笔直,语气却是在发抖:“郗城不会愿意我这么做的,沈总不愿意放过他没有关系,我陪他去死。”   她和他说,她陪他去死。   这样刚烈骄傲的一个女孩子,后来是怎么在他面前折辱了尊严,退出底线的?沈肇几乎忘记了。   他刻意的忘记了自己是怎么逼她的。只是最后的结果是,她终于如自己所愿,对自己说:“沈律师,我后悔了,你撤诉,我和陆郗城一刀两断。”   他内心,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快乐。   他抱着她,一遍一遍地保证,语气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认真:“阿轻,我会待你很好。”   可究竟要怎么好?当时的沈肇完全不知道。他只是很珍视她,甚至连手都不敢碰。   他沈肇这么多年阅尽春色,可是却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面前,失去了触碰的勇气。   郑轻轻的存在是一块碑,刻满了他的卑劣。她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他究竟是多么肮脏的一个人。   他自虐一般地喜欢她,完完全全失控。   后来陆郗城被陆家人找到,不仅逃过了牢狱,甚至还去了异国开始新的人生。   而郑轻轻也在同一天,当着自己的面,跳下了那么深、那么冰冷的海。 第64章 我这样的人迟早有一天是要下地狱的   她那一天就站在摇摇欲坠的崖岸边上,笑着对自己说:“沈肇,你放过我吧。”   他求她回来,甚至对她下跪,可是她无动于衷得叫人觉得可恨。   那一天,是沈肇二十五的人生,几乎未曾有过的悲恸落泪,他甚至在当时,有那么一丝丝后悔......   沈肇从回忆中抽身,看着陆郗城,笑得很残忍也很快意:“陆郗城,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清楚,我这样的人迟早有一天是要下地狱的,可是地狱太冷了,我想要找个人陪着我。如你所见,郑轻轻就是我选择的那个人。”   陆郗城到了现在,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字一句,似是刀锋一般锐利:“沈肇,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一无所有,滚出a市。”   沈肇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我不会让你接近轻轻的,除非我死。”陆郗城在推门而出的瞬间,这样说道。   他说完,没有再理会沈肇的反应。   门外,陆家德高望重的族人都在场,彼此之间正在窃窃私语着一些什么。   他们见陆郗城出来,均是动作一滞,之后便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   陆郗城扫视了众人一眼,眸色清淡,看不出心底所想:“阿澈,送客。”   一旁伫立的唐家澈闻言,恭敬应道:“是。”   沈肇在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陆郗城白得几乎透明的肤色,眸色微冷。   真真是公子如玉,哪怕如今发怒,那一张脸依旧温润得不像话,杀伤人眼。   沈肇想着,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他倒是想看看,他能撑多久。   沈肇背后代表的势力,是G市沈家。沈陆两家在商界的影响力不相上下,而在政界,沈肇本人就是一个传说。   沈肇二十二岁的时候,就成了名动华尔街的华裔律师,他的手上从来没有一个失败的案子,只要他接受的案子,哪怕是全无胜算,也能赢得漂亮。   这样的百分之百的胜诉率,在此以前,从未有人实现过。沈肇这个男人,足够冷静,足够冷漠。   可是四年前,沈肇突然放弃了律师这个职业,回归沈家,就任了海樾集团的董事长。他的手腕铁血到让海樾上上下下都是畏惧。   他似乎没有什么温柔之类的情感,对人对事都是不留余地。   甚至有一个在沈肇身边工作了两年的员工向外界透露,整整两年,从来都没有人见沈肇笑过。   他没有什么欢愉的情绪,不近女色,没有私人爱好,这样的一个男人,就算是有人想讨好,也是束手无策。   所以在陆家,没有人愿意同沈肇交恶。对于这一次沈肇找陆郗城的事,众人不知缘由,却是难免忐忑。   如果可以的话,众人都希望大事化小。   陆郗城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笑意浅淡:“大家坐了这么久,都累了吧?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不妨快点商讨完毕,也好让大家快些回去休息。”   他的语调那样的平静温和,就好像刚才没有一个叫沈肇的人造访过一般。 第65章 明明就是掠夺成性的男人   众人都不是瞎子,陆郗城和沈肇之间的暗潮汹涌太明显,任凭旁人再怎么迟钝,也都能感觉到。   “先生,您父亲过世以后,陆家元气至今尚未恢复,实在不适合和沈家交恶。”有老族人犹豫了许久,还是轻声说出了口。   陆郗城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笑意不减:“陆家自然不会和沈家交恶的,大家大可放心。”   座下,陆执看着陆郗城脸上的笑,心头几分讽意。明明就是掠夺成性的男人,表面如何温润如玉,实质却是蛰伏,一旦有了机会,他绝对会让对手永世不翻身。   只不过很可惜,整个陆家知道这一点的人少得可怜。   众人眼中的陆郗城,是温润优雅,不问世事的。他放权给陆成风和自己,大手笔的做法,似乎是无欲无求,不喜权势。   可是陆执自己知道,这两年,他被迫替陆郗城挡下了多少明枪暗箭。可偏偏,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占了便宜。   陆执心头恼怒,可是表面依旧是笑意不羁。   陆郗城这一次回来,恐怕有人要遭殃了。   他心念刚动,便听见陆郗城开口,语调低柔:“成风叔伯今天来了吗?”   陆执听着,不由在心头冷笑。   “先生喊我有什么事?”陆成风今年四十出头,陆家人都是好皮相,他也不例外。   陆成风话说得恭敬,可是人坐在座位上,一动也没有动。   “倒也没有什么事,只是这段时间我在医院,听见有同事说晟泽的广告分公司股票一路下跌走绿,大家都在忙着抛出。”陆郗城说得平静,不带半点攻击性的语气,温温淡淡:“我觉得很奇怪,晟泽在上个季度的时候,陆执才刚刚拨款一个亿给你,作为广告发布费和设计费......”   “可是上个季度,成风叔伯似乎没有接过半个广告。”陆郗城说到这里,语调淡了一些:“所以,那些钱是去哪里了?”   陆成风背脊有一些发凉,他没有想到陆郗城会突然提这件事,猝不及防之下,说话都不太利索:“那些钱......那些钱自然还是在账面上的。”   “可是我听说的情况,却好像不是这样的。”陆郗城缓步走向他,笑了笑,才继续道:“叔伯已经将公司掏空了,现在钱都去了自己的账户上,对不对?”   他说完,陆成风便从椅子上滑下,面色惨白地跌在了地上,他没有什么底气地反驳:“我没有......”   陆郗城没有说话。他的身后,唐家澈时机正好地走了过来,他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到了陆郗城的手上。   陆郗城将一沓纸张拿在手上,语气似乎是有些痛心:“您好深的谋算,为了一己私欲,这样子诓骗众人,辜负大家的信任。”   那些纸随着他的动作,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四散开。   陆成风看着纸上的账户周转证明,苍白的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陆成风手下的众多人,一时也都是人人自危,不敢说话,只能互相不动声色地交换着眼色。 第66章 我是人间惆怅客   而陆成风手下的众多人,一时也都是人人自危,不敢说话,只能互相不动声色地交换着眼色。   陆郗城平素不理会商场上的事,性情又是那样温和,没有人会想到,他今天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叫人措手不及。   陆郗城看了陆成风一眼,眸色一瞬幽深晦暗,之后便是温雅。   他转身看向陆执,状似不忍地开口:“陆执,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陆执知道,今天这个恶人他是做定了。   陆成风的事他早就知情,只不过同是陆家人,陆成风同自己的母亲又是表兄妹,所以他便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如今,陆郗城将这个烫手山芋顺理成章地扔给他这个晟泽集团总裁,他若再当众包庇,那威信便也就不复存在了。   思及此,陆执笑得愈发妖异,他开口,轻描淡写的语气:“吃进去的、不该吃的,自然都是要吐出来的。”   下一刻,陆成风在唐家澈的安排下,被几个佣人带去了洪堂。   很快就有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传过来,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凛。偏偏陆郗城坐在首位上,笑意淡然,完全没有叫众人离开的打算。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惨叫声一点点弱了下去,戛然而止。   唐家澈从洪堂回来,语气平静地向陆郗城汇报:“陆成风已经昏过去了。”   陆郗城闻言,似真似假的皱了皱眉,似乎是心生不忍。他平静地看着众人,语调低柔,音色很好听:“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便都散了吧。”   众人闻言,均是一言不发地离开,除了陆执。   空荡的大厅,陆执看着陆郗城,语气都是笑意:“我以为,你会拿我开刀。”   陆郗城闻言笑了笑,眉眼似是霁然,浸在这一室阳光里,温润雅致。   只不过他说出来的话,很冷:“陆成风去调查了郑轻轻,已经留不得了。而你,你该庆幸自己没有做那种蠢事。”   陆执笑意不减,只是眉心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   陆郗城到家的时候,郑轻轻正坐在夕阳的余晖,她身上披着米色的开巾,素黑的发披散着,低着头似乎是在看书。   他从她身后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处,语调带着笑,很温柔:“轻轻,我回来了。”   郑轻轻原本专注,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愣住,之后才笑开,问道:“你的讲座做好了呀?”   陆郗城“嗯”了一声,直起腰,坐在她的身旁。   她手上有一本册子,里面都是娟秀小楷,很漂亮。   陆郗城伸手,去摸了摸册子上的有些褪色的字。   翻开的那一面,恰好就是纳兰容若的诗句——“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他缓缓地念出来,竟是平生出了几分缠绵的味道,热气浅浅地洒在郑轻轻的耳廓上,晕染开一片淡淡的红。   郑轻轻拿着册子的手,指尖有些发白。   她红着脸,许久转移话题,随意地说:“这些诗,应该是我高中的时候写的。” 第67章 既欢喜......又难过......   她皱眉,语气微微的疑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记不得了。”   陆郗城抱住她,语调稍稍绷紧,可是眸色好温柔,一弧的柔光如晦:“不记得没有关系,轻轻,从现在开始,这本册子和从前都没有关系。它只是我念给你听的诗集而已。我以后把每一句都念给你听,你看到这本小册,想到的人就是我了。”   郑轻轻眼底都是笑意,红着脸,皎皎明亮的一双眼睛:“好,郗城念给我听。”   陆郗城听着她的话,却是一瞬间愣住。   他的眼眶泛红,竟是生出了几分热意,他开口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语气:“轻轻,你刚刚叫我什么?”   郑轻轻这才意识到,她刚刚一时欢喜过头,喊了他郗城。   她从来没有这么喊过他。   郑轻轻没有多想,只当他是感动,心头越发愧疚了几分:“郗城,我以后都唤你郗城。”   他俊雅的面容缓缓欺近,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腰,没有说话,只是一点点,夺走了她所有的呼吸。   字典里面对于相濡以沫,是这样解释的:泉水干了,鱼吐沫互相润湿。   郑轻轻仰着头接受他的亲昵时,想的也是这句话。   相濡以沫。   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只要和他在一起,便会有这样不知名的悲喜交加的感觉。   既欢喜......又难过......   这个叫陆郗城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她的生命,没有理由地待她好,让她......受之有愧。   时间一晃而过,仲瑾颐出院的那一天,郑轻轻和陆郗城的婚礼也近在眉睫。   仲瑾颐的脸上还有一丝丝病容,他看着郑轻轻被那个温润雅致的男人搂在怀里,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羞怯的笑意。   他突然便觉得释然了。   “郑轻轻,婚礼我会来的,祝你幸福。”他说着这话,却是看着陆郗城。   陆郗城淡淡地朝他颔首,面容上带着很淡的笑意。   郑轻轻一张脸微微泛红,很认真地保证:“主编,我会的!”   仲瑾颐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的时候红了眼。   能够看着喜欢的女孩子幸福,倒也不失为另外一种幸福。   郑轻轻看着仲瑾颐离开的背影,许久,才昂着头看向陆郗城:“好热哦,我们去吃雪糕吧。”   陆郗城闻言眉眼一片煦然,轻声道:“好。”   日光下,一对璧人。   而远处的阴影下,沈肇坐在黑色的轿车里,面色冷峻,没有什么温度。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陆郗城怀里的女孩子,眸色在一瞬间是茫然。   沈肇一直很喜欢郑轻轻的笑容,那笑容是江南阳春四月的阳光,能够赶走人心底所有的寒冷,叫人只觉得温暖。可是这样的笑容,沈肇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了。   如今看到,竟是生出了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   “沈董事长,时间差不多了。”秘书从前座探出身,小心翼翼地提醒。   沈肇似是被这声音拉回了思绪,他敛眸,冷淡开口:“走吧。”   “是。”   车子无声无息地离开,就好像来时一般,没有什么人在意。 第68章 轻轻是我一个人的   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被温暖明馨的东西吸引,却没有几个人会去在意暗处的种种......   这天晚上,郑轻轻坐在沙发上,就像往常的许多天一样,看着厨房里的忙碌陆郗城。   他的眉目在微微晕黄的灯光的浸润下,很温柔,也很优雅,像是古朴的油画一般,不能言说的矜贵。   郑轻轻就这样撑着下巴看着他,目光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专注。   陆郗城将玉米莲藕汤转小火,脱下手套走出来的时候,便看见沙发上的的女孩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他弯了唇角,笑意很好看。   他走到郑轻轻的面前,蹲下身看着突然仰着头朝自己傻笑的某人,眸光深深,底色是温柔,但是又说不出其中的所有情绪:“饿坏了吧?晚饭等等就可以吃了。”   郑轻轻笑着摇头,努力让自己离他近一些:“陆郗城,你真好看。”   他听着她的话,面色未变,只不过耳廓处微微泛红。   他抿了抿唇,抬手去摸她的发顶,开口时说得很真心实意:“比不上我的轻轻好看。”   “哪有?比我好看多了。”郑轻轻只当他是哄自己开心,微微缩了缩脖子,在他的面前肆无忌惮,笑得像一只小猫一样。   空气中都是玉米的甜味,充斥着两个人的鼻息。   郑轻轻看着眼前笑意漂亮清贵的男人,就好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开口:“陆郗城,我想亲你。”   她说完便生出了懊恼,当即低下头,一张脸红得不像话。   陆郗城看着她发顶上的小旋,眸色轻漾,脸上的表情很淡,笑意却在眼底铺散开来。他修长的手指抚上眼前人的面容,微微沙哑的语调,几分不能言说的晦涩:“轻轻,看着我。”   郑轻轻犹豫了一下,还是依从了他的意思。   她的眼睛很剔透,一弧晶莹的眸光,干净纯粹。   陆郗城吻上她的一瞬间,表情几乎是虔诚的。   郑轻轻就这么傻傻的看着他惊艳人心的眉眼,心跳如鼓。   只是之后辗转,趋于激烈,便是和温柔的面容完全不相符的独占和强势。   郑轻轻在模模糊糊中听见他说:“轻轻是我一个人的。”   他说得好温柔,音色低沉好听,可语调的深意是那样的霸道。   郑轻轻嫣红着脸看他,波光粼粼的一双眼睛。   陆郗城微凉的指尖缓缓抚过她的眉眼,下一刻,他起身,温声道:“我去厨房看看汤。”   郑轻轻乖巧地点头,这一次终于没有傻笑着看他了。她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在沙发靠枕里,可是却控制不了几乎已经失控的心跳。   厨房里,陆郗城将玉米莲藕汤一点一点盛在碗里。碗壁很薄,汤的热度透过碗壁传在手上,几乎是热痛感,灼伤一般。可是他仿佛没有感觉到痛意,甚至微微笑了。   很烫,所以很真实......   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他在做梦。   这样的日子真的太美好了,以至于他在此时此刻,觉得一切不真切地就好像是幻觉一般,必须要用什么来求证一下。 第69章 一个人爱一个人,真的分分秒秒都是奢望   这样的日子真的太美好了,以至于他在此时此刻,觉得一切不真切地就好像是幻觉一般,必须要用什么来求证一下。   陆郗城在失去郑轻轻的那几年,总是梦见她。   梦里会有很多美好片段,但多是自己假想的,从未发生过的。因此每每醒来,便是无以复加的心痛。   梦境有多美好,那么现实就有多么难堪。   陆郗城从前听别人,如果想念一个人的话,做梦的时候便都是那个人。他起初是不信的,梦境这种东西,人为怎么能控制。   可是后来那么多次午夜梦回,他都梦见了那个叫郑轻轻的女孩子,于是他终究是信了。   他在那以前不知道,一个人爱一个人,真的分分秒秒都是奢望。   他最大的奢望,就是上天能够将那个叫郑轻轻的女孩子还给自己。   如今,竟然真的真的实现了,怎么能不诚惶诚恐。   陆郗城回神,将汤碗端了出去。   郑轻轻看见他出来,十分积极主动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她起先似乎是打算用饭了,可是后来余光看见陆郗城红得厉害的手掌,当即便站了起来。   她握着他的手,皱着眉问他:“痛不痛?”   陆郗城想说,不痛。可是他在她满目心疼的眼神中,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郑轻轻拉着他去了盥洗台,水流冰凉,驱散了掌心的热意。   陆郗城垂眸看着她微微蹙紧的眉头,唇角不由得微挑。   郑轻轻见他心情颇好的模样,忍不住瞪他:“你还笑,这么烫你都不知道拿个毛巾挡一下吗?”   陆郗城闻言,眉眼之间的笑意越发浓了几分,他看着她,很认真地开口:“轻轻,我喜欢你关心我的样子。”   郑轻轻红着脸,不说话了。   月色落了一室的银霜,两个人在一起相视而笑,气氛温暖得不像话......   而此时此刻,s市的另外一个地方,同一个夜晚,却是完全迥异的境况。   沈肇正站在市中心酒店最高处房间的落地窗前,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的景致。   这里是s市观景角度最优越的酒店房间,可以将市中心最繁荣的景象尽收眼底。   沈肇背对着秘书,看着霓虹灯下的城市,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秘书原本就很怵他,这段时间尤为如此。   “董事长,这是您要的资料。”秘书弓着腰将手上的文件递到了沈肇面前。   他微微侧目,拿过文件后,眸光冷漠地开口:“出去。”   秘书应了一声,忙不迭地离开了。   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在这样寂寥的夜晚,竟是生出了几分凄惶之感。   沈肇冷笑,忽视心头的异样。他眉眼冰冷地抬手,将文件袋里的纸张抽了出来。   文件划过牛皮纸袋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房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沈肇似乎听见了心脏被什么磨砺的声音。   文件里的那个人,叫郑轻轻,今年二十二岁,样貌中上,性格刚而易折,多数时候倔强得可恨。   可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人性,唯一的善良温存。 第70章 但凡会伤害到她的都不该存在   沈肇看着照片里笑容烂漫的女孩子,捏着纸张的手指骨泛白,纸张的边缘都是褶皱。   他恍若未觉,突然冷笑出声,笑声带着森寒:“阿轻,这两年你想必过得很好,可是为什么受苦的都是我一个人,嗯?”   他看着照片里的女孩子,神情染上了暴戾:“我待你不够好吗?为什么要离开我?”   没有人回答他。   沈肇觉得心口处细密得疼着,连带着指尖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仿佛有人在用针扎他一般,刺痛尖锐。   他重重地闭上眼,压抑住了夺眶而出的涩意。   他的面容在这样的夜晚,镀上了几乎等同悲伤的情绪。   人生在世,谁不苦呢?   沈肇觉得很讽刺。   下一刻,他睁开眼,方才的悲伤就好像错觉一般,已经褪得一干二净。他面沉如水,眼底一片浓重的晦暗,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酝酿……   这天深夜,郑轻轻被陆郗城搂在怀里,睡得很不安稳。   她梦见一些从前从来没有梦见过的场景。   那是一个酒会,很多衣着华服的人正在互相交谈着,脸上均是得体有分寸的笑容。觥筹交错,音乐悠扬,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有一个穿黑色礼服的男人,站在人群的中央,他带着面具,看不清面容,只是身量高挑,混身上下都透着不近人情,看起来似乎是冷漠的。   大提琴的音乐悠扬,梦里的自己推开了沉重的大门,光着脚,一步步朝那个男人走过去。   人群默契地让开了一条道路,而那个男人,他就这么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几乎不带什么感情。   郑轻轻不想过去,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牵制着自己,她终究还是走到了他的面前。   男人唇角的笑弧锋利,近似于冰冷,他说:“阿轻,再走过来一些。”   他的语调明明是温和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郑轻轻觉得很可怕。   郑轻轻在极大的恐惧中,终于梦呓出声:“我不要......我不要!”   回应她的,是陆郗城沙哑温柔的声音,他说:“轻轻,不怕,我在这里。”   郑轻轻感觉到,他在缓缓地拍抚自己的背脊,温温柔柔的语调,轻易就打在了自己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她终于觉得安心,无意识地捏着陆郗城的衣角,眼眶旁边已经湿了一片。   陆郗城一直等她的呼吸平缓了,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看着怀中的女孩子的睡颜,眼眶已是血红,满满的惊痛。   这样沉默不语的夜晚,他抱着她,已经是支离破碎的语调:“轻轻......对不起......”   陆郗城二十三岁以前,哪怕待人冷清,可是心底却是柔软的。二十三岁以后,他本就不多的温存善良,都跟着那个叫郑轻轻的女孩,埋进了那片不知名的海域......   那些无用的情绪,有哪一点比得过权势叫人倾倒。但凡可能会伤害到轻轻的,都不该存在在这个世上。   陆郗城吻着郑轻轻的发顶,眼底的情绪冰冻,一片肃杀之意......   ———————————-   日出如约而至,又是新的一天。 第71章 等着?等什么?   晟泽集团。   陆执唇角带着笑,看着眼前正在生闷气的温棉。   就在昨晚,晟泽集团收购了国内知名娱乐公司,柏悦。而当红影后温棉,是柏悦一姐。   陆执将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笑着看着她:“等了这么久还没吃早饭,你肯定饿了吧?”   温棉闻言,一双眼睛瞪着他,表情管理已经濒临失控:“饿你个头,我要解约。”   陆执笑得更快意了。   他缓步走向她,弯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小棉花,违约金太高了,除非......你卖身给我,不然你肯定是还不起的。”   温棉被他这下流话惊到,一张脸迅速飙红,“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恶狠狠地起身,撩了撩一头精心护养的大波浪,烟行媚视的一张小脸,笑意冷冷的:“陆执,你给我等着!”   陆执眸色一黯,下一刻,毫不犹豫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等着?等什么?”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吐息温热,温棉觉得半边身子都很软。   她今天为了显气势,特意穿了十厘米的高跟鞋,此时此刻重心有一些不稳。   她咬牙让自己站稳,说出来的话倒还是中气十足:“等我找到办法,我一定要离你很远很远。”   陆执闻言,笑了笑,他的唇色是偏红的,此刻贴着温棉白腻得像是羊脂玉一般的耳垂,场面说不出的暧/昧:“我以为,小棉花想的是,等着爬上我的床,嗯?”   陆执的声音是很好听的,慵懒而低柔,丝丝性感。可是说出的话却是这样的轻佻,温棉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脏了。她一张脸气得通红,平生几分羞愤。   说出去谁信呢?   分寸得体,玲珑八面的陆家大少爷,在人后却是登徒子一般,将一个女孩子生生堵了去路,这样子......言语欺负。   说不定,说温棉勾引陆执,相信的人反而会多一些。毕竟她走的便是性感路线,而陆执,那是多么不近女色的人物!   温棉越想越气,呼吸都紊乱了。   陆执见她的模样,笑了笑,暂且打算放过她:“好了,我今天上午还有事,你先回去,明天......再来?”   温棉:“你滚!”   她说完,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陆执的办公室,跺了跺十厘米的高跟鞋,咬着牙往外走。   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因为动作太大,险些就崴到了脚。   陆执一直看着她离开,直到门关上了,才无奈地笑了笑:“这性感女神的称号,究竟是怎么拿下来的?”   明明就是炸了毛的小猫啊。   不,是炸了毛的小棉花。这得用轧棉机好好修理,好好修理……   半晌,陆执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拨通了秘书室的电话。   “离海樾集团董事长过来的时间,还有多久?”他的语调慵懒,只不过表情却很认真。   秘书回答的没有迟疑:“还有半个小时。”   陆执挂断了电话,眉眼之间已是一片肃然。   他不知道沈肇私下找他的目的,只是昨天陆郗城的态度,他却是清楚的。 第72章 陆总就没有意见   他不知道沈肇私下找他的目的,只是昨天陆郗城的态度,他却是清楚的。   昨天发生的种种告诉陆执,和郑轻轻有关的人或事,最好都不要招惹。而很显然,这个沈肇,他和郑轻轻之间的关系不仅复杂,而且很深。   陆执是不想淌这趟浑水的,就好像他事先已经知道了陆郗城过几天要和郑轻轻举行婚礼的消息,却当作不知道一般。   毕竟有的时候,人懂得太多,知道得太多,反而是危险的。   昨天的陆成风就是很好的例子,陆成风想用郑轻轻去威胁陆郗城,可是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实施,人便已经不知下落了。   是的,不知下落。   昨天以后,没有人再见到过陆成风。有人说他是畏罪潜逃,可是陆执明白,不是。   陆成风的失踪,既可能陆郗城对自己的警告,也可能是将要到达的某个男人的手笔……   半个小时后,沈肇坐在了陆执对面,两个人均是微笑寒暄,分寸得体。   沈肇穿着铁灰色的西装,袖口是金线做的刺绣,低调而贵重。   他的视线停留在了陆执左手无名指的红线上,笑意玩味:“陆总手上的首饰倒是别致。”   “沈董事长说笑了,”陆执笑意散漫,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戴红色讨个好彩头而已。”   沈肇眯了眯眼,没有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我听别人说,陆总和陆家家主私交甚好。”   陆执眉心微跳,笑意依旧自若:“算不上好,只能说不算交恶。毕竟沈董事长也有耳闻吧,家主是一年前才接手的陆家。”   他倒也是不避讳,一副知无不言的模样:“我和宁光当时都很奇怪,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兄弟,父亲临死前还要把家主的位子留给他,多大的荣宠。”   “陆总就没有意见?”沈肇挑了挑唇角,似乎是叹息一般:“被一个人突然抢走了一切,毕竟,你才是陆家的长子啊。”   陆执笑得滴水不漏,看不出端倪:“怎么会有意见?我这个总裁的位子,还是他给我的。自家兄弟,谁做家主不是做呢?”   “陆总倒是豁达。”   “人生在世,很多事情太计较了,只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两个人都是心思通透的人,如何会不明白对方的话外之音。   沈肇知道,他今天这一趟,算是白来了。倒是他小看了陆郗城,在收买安抚人心这一块,他可真是毫不逊色。   “这样的兄弟情深,我听了也觉得羡慕。”沈肇笑了笑,一边起身一边道:“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烦请陆总帮我美言几句吧。沈陆两家,总归是有要一起互利互赢的时候。”   “这是自然的。”陆总起身送他,笑意款款。   一切的风波,都被短暂地压制住了。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去了,似乎什么都很安稳一般。郑轻轻在那天晚上以后,没有再做噩梦。而陆郗城向医院请了长假,留在家中陪她。   他们一起念诗,一起做饭,一起在超市逛街,一切都平淡、温柔。 第73章 白皙的手上,有镣铐的光晕   郑轻轻喜欢这样的日子,像是雨后初晴的天空,让人忍不住收藏。她只想将一切都藏进时光的暗格里,妥善安放。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后来的郑轻轻这么想着,可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推翻重来。   而婚礼的前一天,一切安稳被打碎,美好残忍地被人撕开后,加速了血肉淋漓的真相的显露。   那一天,陆郗城很早便出门了,他接了一个电话,之后便同她说:“轻轻,我中午再回来陪你吃饭,好不好?”   郑轻轻笑着点头,在他系领带的时候,还趁他不备亲了他一口。两个人又是一通亲昵,之后才分开。   而同样是在这一天的在晨间,郑轻轻收到了一条短信,里面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是陆郗城。   他似乎是站在某个异国的法院,还是少年模样,哪怕姿态那样的狼狈,可是眉眼却是清隽温柔的。他身上穿着统一规定的嫌疑人服装,白皙的手上,有镣铐的光晕。   郑轻轻看着那张照片,只觉得有人拿着钝器去敲击她的脑袋一般,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眶。   在泪眼朦胧之际,她看见那个不知名的号码,又向自己发过来一条短信:“十点前,到维港码头,否则这张照片,明天就会出现在s市头版头条。”   陆郗城是谁,国内心理学高端人才,首屈一指的专家,这样的丑闻倘若出现在版面上,对他的事业,必然是致命性的打击。   郑轻轻不知道这个发短信的人是谁,她甚至不知道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假,可是她不敢去冒险……   而此时的陆家,一身是伤的陆成风跪在厅堂的中央,整个人都在簌簌发抖。   陆成风是今天早上被人扔在陆家门口的,一身的伤,衣不蔽体。是门童看见了他,连忙进去通传,才将他带了进去。   他进去了以后,便一直说:“是陆郗城打的我。”   他说得那般笃定,倒是让人不敢去质疑话里的真假了。至此,群情哗然。   而此时,陆郗城坐在正位,手指轻扣梨花椅木扶手,笑意温雅地开口:“叔伯这身伤是怎么来的?”   几分关切,实在是真诚得很。   陆成风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吓的,一张脸白得几乎像是死人,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低着头,一言不发。   终究有人看出了端倪,置疑开口:“成风为什么听您说话,会吓成这个样子?”   陆郗城轻笑,语调深深:“我也想知道,叔伯为什么吓成这个样子。”   “成风说,他这一身伤,是您害的......”那个回话的人说到后面,气势弱了下去。明明陆郗城一直都是言笑晏晏的,可是他就是觉得怵得慌。   陆执和陆宁光坐在一起,两个人不约而同,都是少有的沉默。   陆成风看起来是被人救了,救他的人目的似乎也很简单,就是为了动摇陆郗城在陆家的威信。   可是事实,真的就是这样吗?   陆执笑了笑,一双桃花眼无波无澜。 第74章 你找不痛快?   “我害的?”陆郗城面色平静,语调很从容:“我一个医生,如何有那么大的本事,将您打成这样?”   陆成风白着脸,讷讷开口:“除了......除了你还有谁?”   陆郗城几不可见地眯眸,几分冰冻:“如果换成是我做的,叔伯,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回来的。很明显,这是有人在栽赃嫁祸。”   一时所有人都是沉默。   许久,陆成风咬着牙开口:“可是我那一天,我分明听见了你的声音。”   众人闻言均是不语,各自心中都有了算盘。   陆郗城淡淡地笑了,没有回答,眉眼之间一片霭柔,看不出太分明的情绪。   可是这个样子落在陆成风的眼中,便是十成十的讽刺。他终于不计后果地开口,大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害我!因为我发现了那个叫郑轻轻的女的,对不对?”   “陆家家主不能私自结婚,你这是违反家规!”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陆执抬眉,看了一眼座上的陆郗城。   主位上的人唇角蕴着笑,温润雅致的面容,眼尾一弯红晕染开。他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影响,是自持的模样。可是陆执看见了他眼底的风暴。   陆执听见他轻慢地说:“我结婚,关你什么事?”   众人终于沸腾。   陆郗城这个家主做得太容易了,对他不满的人,又岂止百千。而此刻,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郑轻轻这个人是谁,但是此时,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对她进行指摘。   可他们心底多少又有些畏惧,所以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明了。   而陆郗城一直看着他们,唇角的笑意很淡。许久,他缓缓起身,环视众人,视线的压迫感很重。   一时寂静。   陆郗城走到了陆成风面前,他睨着脚下抖如糠筛的男人,语调散漫,几分狠戾:“你找不痛快?”   这声音蕴着的温度太低了,似乎能将人冰冻。   而他的话音刚落,陆成风的惨叫声便响起。   众人看过去,心中均是一凛。   陆郗城用脚碾着陆成风的手,是用了狠力的。那手陷进厚绒地毯里,陆成风的脸色青白得像是死人。   而陆郗城只是看着他,玉白的面容漾着笑,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是在看一个没有生气的物件一般。   原本还愤愤不平的众人,一瞬间便消了气焰。   陆郗城再度开口时,那语调像是寒冬腊月的冷水,朝听者当头浇下,字字寒冰:“谁敢再提半句关于此事的,绝不姑息。”   陆执旁观着,眉心微凝,唇角笑意慵懒,面容很妖异。   一个两个的,都是疯子啊......   郑轻轻去了维港码头,没有通知陆郗城。她只是给小区的保安留了信,倘若自己十一点还没有回来,就去报警。   她并不知道这个做法是对是错,也不是没有猜到这一切可能是一个陷阱。只是对方发来的东西太震撼,她不能忽视。更何况事关陆郗城,她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哪怕她很清楚,发照片的人必定是另有目的,可是她别无选择。 第75章 阿轻,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   哪怕她很清楚,发照片的人必定是另有目的,可是她别无选择……   此时码头的阳光很热烈,照映着一望无际的水面,一片波光粼粼。有不知名的鸟禽在码头上盘旋,旁边的旧货轮上,几个工人正在搬东西。   郑轻轻的目光却没有在这些事物上停留,她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凭栏而立的男人。   男人背对着自己,一身干练考究的西装,浑身上下都透着精英气质。不远处,有几个保镖站着。   郑轻轻心头微跳,只觉得这个背影太过于熟悉。前几天偶遇的那个男人,和眼前的人,似乎是同一个。   她的手心溢出一层薄汗,呼吸紧促了一些。   许久,她缓步走向他。   男人嘴角噙着笑,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眉眼在这样盛大的阳光下平添几分柔和,冷酷俊逸的面容,一身高贵冷清不可企及。   他看着她,是几乎未曾有过的温柔嗓音:“郑小姐,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肇。”   郑轻轻冷着脸看他,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出了那条短信,语调很冷静:“你把这张照片发给我,是想要怎么样?”   “你来了,我自然不会把这张照片发出去。”他笑,语调几不可察的柔和。   郑轻轻不是什么包子性格,虽然平日娇怯,可是遇事从来不会怕,她直视着他,完全就是公事公办的口气:“我要相关的全部底片,还要你把所有备份的照片全部销毁。”   “阿轻,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他恍若未闻,往前走了一步,靠近她,语气淡淡的。   只是他的那双眼睛侵略性好重,眉眼都很深刻,没有什么太温柔的弧度,眸色很凌厉。让被看的人,混身都是不自在的感觉。   “不要叫我阿轻,我不认识你。”郑轻轻皱着眉,亦是往后退了一步,语气疏离:“你要什么麻烦直说,我只要底片。”   沈肇看着这个模样柔软,却向自己竖起了浑身的刺的女孩子,眼神有一瞬间暗了下去:“只要你陪我聊聊天,我就把底片给你。”   郑轻轻深吸了一口气,再三告诫自己不要生气,她走到了他身侧的围栏处,缓缓道:“十点以前我要回去,如果没有到家,会有人报警,所以你还有一个小时。”   沈肇眉心微动,却还是微笑:“好。”   一旁一直默默看着的保镖,此刻几乎瞠目结舌。冷血如沈肇,竟然会笑?   “阿轻,你看这片海,是不是很漂亮?”他的语气很幽远,在这样空旷的地方,生出了几分苍凉:“我已经有两年没有去过海边了。”   郑轻轻眺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弧线,波澜不兴的模样。她已经不想去纠正他对自己的称谓,只能尽量按耐着性子回答:“对,很漂亮。”   沈肇似乎不介意她是否高兴,闻言唇角微挑,淡声道:“阿轻,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   郑轻轻抿了抿唇,没有忍住反唇相讥:“如果不是你拿郗城威胁,我不会来。” 第76章 我相信他,毫无保留   她语气里的敌意太清楚了,沈肇睨着她,微微眯眸:“你讨厌我?”   “是,我讨厌你。”她供认不讳。   沈肇反倒是很平静,他眼底似是有情动,可是藏得好深,没有人察觉:“阿轻,我也很讨厌我自己。”   郑轻轻皱着眉,没有回答。港口风很大,把她的头发吹拂起来,像是上好的绸缎,柔亮乌黑。   沈肇看着她,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抬手抚上她的发尾。   他这个动作做得很小心,很快便放下了手,心口竟是有一丝窃喜。可是喜悦以后,便是更大的悲哀,他什么时候沦落到这样的田地,为了区区的侥幸靠近而不能自持。   “你还有三十分钟。”郑轻轻没有察觉,抬手看了一下手表,神色清淡。   沈肇眯了眯眼,漆黑的眸,深不见底。   “阿轻......”他喊她的名字,微微的冰冷,可是又有一丝迷恋。   郑轻轻侧过脸去看他,她的侧脸在阳光下,连脸上最细微的绒毛都能看得很真切。   她看着他,不说话,黛色的眉,像是弯月。   “阿轻......”他不恼,继续喊她。   郑轻轻皱眉:“有什么话,请你直说。”   他却不说话了。   半晌,扯了扯唇角,说不出的无奈口吻:“你走吧。”   “你让我现在走?”   “你不是一直想走吗?”他反问。   “那底片......”她愣了愣,语气染上了急切。   沈肇迎视她,语调幽幽:“阿轻,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郑轻轻咬牙,唇不自觉颤抖,却还是说得很肯定:“郗城不想我知道的事情,我都不会好奇。我相信他,毫无保留。”   沈肇终于变了脸色,他抬起眼睑,一片化不开的阴郁神色:“你就这么相信他?”   郑轻轻笑了笑,脸色微白,缓缓地说:“对。”   他沉默,许久,从衣袋里摸出烟盒,当着她的面抖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之间,他的面色青白,没有什么温度。他向一旁的保镖使了一个眼色,有人将底片放在了郑轻轻手上。   他看着她脸上的兴奋,吐出一口烟雾,开口时语气沙哑:“底片已经给你,陆郗城也会很安全,你可以走了。”   郑轻轻看了他一眼,在临走的时候,说:“沈先生,我不知道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但是我希望以后,我们可以不要再见面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看着眼前抽烟的冷峻男人,一字一句:“我姑且相信你是一个正人君子,这一次你拿郗城的照片逼迫我和你见面的事,我会替你保密,但我但愿,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阿轻,我以后都不会逼你。”在很短暂的沉默后,他这样说。   可是郑轻轻已经转身离开,走得很决绝很远,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   他的目光沉沉,有很复杂的情绪肆虐,他启唇,语气很淡:“我这次没有控制住自己,只是因为我真的太想你了。”   空旷的港口,只有鸟鸣声远远响起,成为了对他的话的唯一回应...... 第77章 谁想要就给谁   郑轻轻到家没有多久,陆郗城便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束鲜花,是野生的玫瑰,小而娇艳的红色花朵被白色的满天星包裹着,很别致。   郑轻轻眼神微亮地走过去,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花,几分期待地开口:“这个是不是送给我的呀?”   他笑,淡淡地“嗯”了一声,将花递给她:“家里有一个很好看的白瓷瓶,刚好可以配这个。”   郑轻轻将花拿在手上,仔仔细细地欣赏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将花小心放在桌上。   下一刻,她扑进他的怀里,动作熟稔,眉眼都是笑意:“我很喜欢,谢谢你,郗城。”   陆郗城低眉看她,面容一瞬间温柔下来,倾天惑地。   他捏了捏她的后颈,温声道:“以后的每一天,我都送给我的轻轻一束花。”   郑轻轻抿着唇,笑得很生动,缓缓地点头。似乎也是在这一刻,她心里的最后一点犹豫,也彻彻底底消散。   其实这样就很好吧,明天他们就要举行婚礼了,又何必再横生枝节。   沈肇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意外的意思就是,不会再发生了。   郑轻轻抱住他,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陆郗城,我们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   他低眉看怀里的女孩子,热烈温暖的阳光下,他的身姿挺拔,眸色温润:“对,所以轻轻今天要早点休息。”   郑轻轻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说:“好。”   这世间恋人之间的柔软温存,是最致命的毒药,会让身处其中的人沉溺,不惜代价。   郑轻轻不知道,在她视线之外的地方,陆郗城吻着她的发顶,眸色已经染上了冰冷。   郑轻轻和沈肇的见面,他其实已经知道了。   戒指里有定位系统,他从手机里看见她走出家门的那一瞬间,便不管不顾地起身,打算跟过去。   那时陆成风还躺在地上,因为被他踩了的那一脚,正捂着手蜷缩着,一张脸因为痛楚,红白交错。   众人都是惶然,没有人能想到,陆郗城有这样的一面。狠戾冰冷,摧枯拉朽到不留情面的地步。这简直和那个叫沈肇的男人,不相上下。   而陆郗城只是看着定位系统上渐行渐远的红点,心已经揪紧。   此时正是人心惶惶之际,可是他却没有了继续留下的意思。   陆成风的事不是他做的,他只是将他扔出了陆家,却没有找人这样毒打他。   陆郗城从一开始就猜到了,是沈肇的手笔。   能够将陆成风打成这样,还能全身而退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只有沈肇。   他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几乎是无用功。留在这里,也不过是求一个答案。   可是郑轻轻的离开,却让一切都瞬间明了。   沈肇是故意支开他的。   他离开的时候,陆执笑着拦住他,笑意浮于表面,眉眼艳丽:“陆郗城,你现在走,是打算把这个烂摊子留给谁?”   他亦是轻笑,看着他时,一字一顿,丝丝森寒彻骨:“谁想要就给谁。” 第78章 他第一次见到陆郗城的景象。   他亦是轻笑,看着他时,一字一顿,丝丝森寒彻骨:“谁想要就给谁。”   “你现在走,你要那些人怎么看你,陆郗城,你今天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陆执脸上的笑容微微淡了。   他再度开口时,说出口的话多了几分沉郁:“我是不喜欢你,但是爸死之前还一定要把家主的位子留给你,你就给我坐稳了。”   陆郗城无波无澜地看着他,敛眉,收敛了所有神色,多了几分温淡的语调:“陆成风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是沈肇。”   陆执眼底有震动,他似是疑惑,亦或者是其他:“你们两个为了一个女孩子,是要无休无止地斗下去吗?”   陆郗城直视着他,清冷矜贵的一张脸,面容是玉白温润,可声音寒凉:“是,我们两个之间,必须有一个人去死。”   陆执终究叹气,道:“我替你解释,你走吧。”   陆郗城在举步时低声道:“多谢。”   陆执看着他的挺直的背影,眼底的情绪复杂。   这样的一个男人,究竟是有心还是没心?   陆执一直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陆郗城的景象。   那是两年前的寒冬,s市下了一场大雪,雪色铺天盖地,占据了整个世界。那一年,陆执25岁。他的小棉花刚刚离开了他,去了外面的世界。   陆执那一整年的心情一直都很不好,他无论看什么,都是丑陋烦郁。   那一天清晨,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和他说:“大少爷,二少爷回来了。老爷让您现在,来医院一趟。”   他在睡意朦胧中,一瞬间清醒。   那时陆念琛的病情已经很重了,人躺在病床上几乎不能动弹,只能靠着高端的医疗仪器和最好的医护条件勉强续命。   陆执推门而入的时候,第一眼便看见了一个倚窗而立的男人   这样寒冬腊月的天气,男人仅穿着长款的黑色西装,周边也没有摘下来的围巾之类的保暖物品,他似乎是不畏寒一般。   男人西装领口露出的脖颈肌肤很白,没有什么血色,玉一般。就好像这个人的背影,说得好听,是矜贵优雅,不沾染什么人间烟火,说得难听,便是骨子里暗藏着疏离冷漠。   而窗外是上百年历史的古树,衬映着他的背影,益发冷清清寒。   这古树这么多年一直在陆家的私人医院里无拘无束地生长,没有让人去管顾。陆执以前常常陪着他的小棉花,在树上做个秋千,便是一个下午的时光漫度……   陆执收敛了思绪走进病房,摘下了自己的羊毛围巾放在门边的暗格里。他转身时,小心地带上了门。   病床上的男人咳嗽了一声,道:“是陆执到了吗?”   他闻言,快步走了过去,握住陆念琛的手:“爸,我到了。”   陆念琛这时候已是强弩之末,缓缓睁开眼看他,哑声开口:“你过去,和郗城说说话......你们今天......是第一次见。”   陆执握着陆念琛瘦而干枯的手,心口生出几分恸意,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他的父亲。 第79章 我在等人   平素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不威自怒,生杀予夺,如今竟是瘦弱得没有半点生气。   他红了眼,道:“好。”   陆执走向陆念琛口中叫“郗城”的男人,而后者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他的眸色无悲无喜,像是陈年的枯井,不见半点生气,一片沉沉。哪怕是生得再怎么温润的眉目,此刻看起来,都是死气。   “你好,我是陆执。”终究是陆念琛的愿望,陆执开口时,弯着唇,是少有的友好认真。   陆郗城转过身看向他,他半边遮挡在阴影里的面容露出来,温润雅致,眉眼极漂亮。一眼,就足够叫人终身不忘。   不同于陆执的艳丽入骨,他更像是水墨丹青晕染开的古画,矜贵雅正。唯一的缺憾是,那双眼睛哪怕润泽,可是也透着冷淡。   他开口,淡声道:“我是陆郗城。”   他甚至没有刻意去笑,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反应一般。   他说完,不再多言,径自往外走。   陆执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陆郗城的背影,在那一刻,想到了心灰意冷四字。   实在是太冷清了,也太淡漠,仿佛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事情。   陆念琛似乎早就料到了陆郗城会是这样的态度,对于他的离开也不恼怒。   只是在许久后,陆念琛轻声喊陆执的名字,道:“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那一天,陆念琛和陆执说的每一句话,陆执都记得很清楚。   陆念琛说:“郗城他差一点就死了,是我逼他活下来的。陆执啊,爸爸对不起他,他这么多年在外面颠沛流离,都是我的过失。只是我现在这个身子,估计也是不行了。我能给他的只有陆家家主的位子了,你......别怪爸爸偏心。”   陆执那时笑了笑,说:“不会。”   不久以后,陆念琛下葬,陆郗城成了陆家新任家主。   葬礼的那一天,陆郗城没有流一滴眼泪。他的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眉眼一片霭柔。   没有人觉得他冷血,众人只夸赞家主坚毅,不被感情支配左右。   四下无人,陆执问他:“你就一点都不难过吗?”   陆郗城说:“难过?这世上能寿终正寝的人,已经够幸运了,有什么好难过?”   陆执看着他,缓缓下了结论:“陆郗城,你这个人是真的没有心。”   他只是笑,笑意温雅,眉眼深深。   后来没过多久,陆家在陆郗城的手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扩大。这其中的铁血手腕,诸多狠戾,除了陆执和唐家澈,无人知道。   再后来,陆郗城将陆家下辖的晟泽集团交给了自己。   陆执问他:“现在的生活,你觉得高兴吗?”   陆郗城淡淡地说:“很无趣。”   “那为什么不离开?”   他的眸色一瞬间温柔塌陷,足够叫人沉沦:“我在等人。”   那是这两年,陆执唯一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种类似于温柔的神色。不同于平常的流于表面,诓骗众人,那是真的笑意。   连眉眼,都是漫漫缱绻。 第80章 他唇角含笑,温声道:“是我的妻子。”   而如今,陆执站在原地,看着陆郗城已经消失的背影,心头却是唏嘘。   这样浓烈的感情,对于一个手握那么多人命运的家主而言,于人于己都实在是太危险了……   陆郗城按照定位找到郑轻轻的时候,她正一步步离开港口,往一旁的停车场走去。   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握着方向盘的手掌,已经都是水泽。   陆郗城不知道沈肇是用什么办法说服了她只身一人去见他,却也不敢贸然下车,让她为难。   终究,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远远的,无声无息地跟了她一路。   沈肇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他只要确保他的轻轻是安全的,其余的都可以姑且先不论。   郑轻轻地车子驶入小区的时候,陆郗城调转了车头,去了附近的一家花店。   花店里的野生玫瑰是他昨天预约的,毕竟这个品种的玫瑰比不上人工栽培的,在很多人眼中,其实算不得太好看。   但是陆郗城一直记得,那个时候的异国他乡,郑轻轻同自己说:“郗城,你不用给我买花,我觉得我们后院的那些玫瑰就很漂亮,你以后每天摘一朵送给我,好不好?”   那时那些恣意生长的野生玫瑰,旺盛热烈地绽放,清新素雅。   陆郗城说:“好。”   可是他终究没有做到,食言了。因为他一不小心,弄丢了他的轻轻。   他去花店拿花的时候,店员问他:“先生,您女朋友喜欢这个花吗?”   他唇角含笑,温声道:“是我的妻子。”   多好,终于还是失而复得。   是夜,郑轻轻踮着脚去了书房。   她刚刚洗完了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水滴了一地。   陆郗城原本是在确认婚礼安排的,见状站了起来,朝她走过去,眸色微凝:“头发怎么这么湿?”   郑轻轻从身后拿出吹风机,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现在有时间吗?帮我吹一吹,好不好?”   他眉眼染上笑意,一片霁然:“好。”   他从她手上拿过浴巾,将发尾擦了擦,之后才拉起她的手,道:“我们回卧室,盖上被子再吹,这样容易着凉。”   郑轻轻闻言踮脚搂住他的脖颈,用力一蹬,将腿盘在他的腰上。她湿凉的发贴着的他脖颈,洗发水的香气一点一点沾染在他的身上。   陆郗城托着她的腰,他没有想过她会突然这样,语调微微沙哑:“怎么了?”   “我要你抱我回去。”郑轻轻的语调带着笑意,几分娇嗔。   他笑,无奈纵容:“好,我抱你回去。”   卧室。   吹风机的热风恰到好处地吹拂在头发上,郑轻轻眯着眼,缩在被子里,笑得很惬意。   头发吹完了以后,陆郗城又细细地替她梳了头发。他倾身吻她的发顶,温声道:“轻轻,睡吧。”   郑轻轻没有动,她红着脸拉住了他的衣摆。   她的眼睛很亮,在这样的夜晚,几分羞怯和勇气:“陆郗城,我们已经结婚了。”   陆郗城眸色渐深,他坐在她身侧,唇角笑意温雅:“轻轻想说什么?” 第81章 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陆郗城眸色渐深,他坐在她身侧,唇角笑意温雅:“轻轻想说什么?”   郑轻轻听见自己心口心跳加速的声音。   她低着头,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开口:“陆郗城,我想要你。”   陆郗城看着她,沉默着。他那双眼睛似是蕴着寒星,眉眼精致得不像真人。   半晌,他开口,惯常温润的语调里,出现了裂痕,那样的沙哑:“轻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郑轻轻的一张脸似是火烧,脸颊红得就像凝了血一般,她笑,却是那样的笃定:“陆郗城,我是认真的。”   这个世上的男女,深情柔爱,刻骨纠缠,似乎是用来印证相爱的唯一途径。   陆郗城在爱上郑轻轻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想将她囿于自己身下,看清她脸上每一个因自己而起的悲欢情绪。他怎么会不想?   可终究,他看着眼前人眼里的迷茫羞怯,笑意还是归于温淡,敛尽了一切情绪:“轻轻,明天要早起,你会很累,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郑轻轻像是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脸色一瞬间发白,她勉强笑了笑,才低低地说:“好......那我休息了。”   她说完,没有管他的反应,当即将整个人都缩进了被褥里。   当场被拒,郑轻轻没有想过这个后果。   她原本以为,陆郗城爱她,她亦是爱他。两情相悦的话,谁主动一点又有什么不可以。她想亲近他,却不曾想过,或许,他是不愿的。   原来......他是不愿的啊......   陆郗城坐在床畔,指骨因为用力泛白。他眼底一片沉郁颜色,心口像是被人撕开,留下血肉模糊的血洞。   卧室里面很安静,陆郗城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郑轻轻会对自己说:“我想要你”。一时之间,竟然用了最愚蠢的方式拒绝了她。他从来冷静睿智,可是却在这个晚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陆郗城的眼底是一片晦暗颜色,许久,他缓缓地将被子掀开一个小角,不轻不重地掰过郑轻轻的肩膀。   意料之内的场面:她在哭,咬着唇,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陆郗城明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在这一瞬,却还是心痛到无以复加。明明之前已经下了决心,这一辈子都不会让她难过的。   他倾身,没有说话,温柔的亲着她的眉眼、鼻梁、嘴唇。   他开口的时候,语调里是低低的叹息,那样的温柔刻骨:“轻轻,我也想要你。”   郑轻轻眼底是潋滟,她流着泪看他,哽咽开口:“那你......那你为什么拒绝我?”   “轻轻你知道吗?这个世上有一些人,像我一样的,看起来冷静,其实患得患失。”他修长的手指擦过她脸上的泪迹,一片湿凉很清晰:“我要考虑的东西总是很多。”   他眼底似是微光照水,温柔到了极点:“轻轻,我常常不知道,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笑了笑,微微沉默,看着她。 第82章 简直就是诅咒   “你方才说的事,我愿意得不行,轻轻,你根本想不到,我有多爱你。”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又急又轻,似乎再多一点点外力,话语就会被吹散。   郑轻轻听着他说的话,心口的热意流淌到指尖,有一些发麻。   她笑,亦是多了几分真切:“你不想就算了,陆郗城,我也不是一定要......”   她没来得及把这句话说话,陆郗城突然抱住她,像是要将她融入骨髓一般。他说:“轻轻,对不起。”   郑轻轻的鼻子有一些发酸。   没关系,当然没关系。   她在心里说了好多遍,用力地摇了摇头。   气氛很安静。   郑轻轻感受到他的掌心覆上自己的眼睛,温热清晰的触觉。   她听见他说:“轻轻,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郑轻轻在这句话中,读出了那么真切的心痛为难。   她眨了眨眼,羽睫划过陆郗城的掌心,一片细微的痛楚。   她扬起嘴角,笑了笑,说:“陆郗城,我等你。”   郑轻轻不知道,此时此刻,陆郗城俯身看她,眼底是那样深的眷恋,有一滴泪夺眶,砸在他的手背上。   一滴水花。   掌心下的女孩子,无知无觉。   他抚摸着她乌黑的发,声音沙哑:“轻轻,早些睡吧。”   这天晚上,陆郗城站在露天的阳台,整整一夜,就那么站着,没有离开。古董灯的光打在他的脸上,眉眼之间酝着阴霾,薄薄一层。   他的掌心一片冰冷,夜风似乎是一根根细小的针,无孔不入,窜进他的四肢百骸。   陆郗城的脸色很白很白,几乎褪尽了血色。   此时此刻,他很怕,很怕......   哪怕他当初刚刚接管陆家时,众人明枪暗箭地给他使绊子,他也从未在意过,更不要说怕。他的轻轻不见了,很多事情他本就是漠然。他待谁都是温润优雅,可是却早就丧失了共情的能力,心冷如冰。   万念俱灰,他什么也不怕。   可现在,他很怕。旧忆是一把挂在他头顶的刀,悬而未决。他不知道做了什么举动就会诱发了这个机关,让一切失控。   曾经沈肇的话,在他的耳边回响着:“我不舍得碰轻轻,哪怕她曾经就在我的身边。可是陆郗城,你敢碰她吗?她的身体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你敢为了一时欢愉,冒着让她想起一切的风险吗?陆郗城,阿轻的痛苦、你的痛苦,还有我的,永远都会纠缠。”   简直就是诅咒。   他的轻轻现在一切都很好,忘记了一切,什么也不记得。   他只愿她天真烂漫,忘记的,就永远忘记吧……   举行婚礼的那一天,偌大的教堂,在场的都是郑轻轻和陆郗城的同事朋友。   婚礼的规模不大,但是处处都是精致。西式的风格,主调是白色。   郑轻轻从重工地毯上走向他时,唇边是不自觉的笑容。   陆郗城站在台上,一身白色的西装,得体考究。他的眉目之间,是人间难得的温柔之色。   郑轻轻走上台的那一刻,他弯腰,姿态优雅地将她抱起。 第83章 一辈子都把她放在手心里了   台下的众人相视,均是善意地笑了。   陆郗城看着她脸上的诧然羞涩,低声解释:“我母亲和我说,结婚那天抱着自己的妻子宣誓,也就是许诺,一辈子都把她放在手心里了。”   “你要一辈子都把我放在手心里呀?”她笑得腼腆,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他说:“是。”   那一天的婚礼,陆郗城真的全程,再没有将她放下来过。   他说:“轻轻,我这么一直抱着你,我就不怕弄丢你了。”   他说:“轻轻,我爱你,好爱好爱。”   这世上的爱人,有谁不是小心翼翼,患得患失。未曾得到过尚可以坦然,可一旦得到,那便是彻底的患得患失。   同样是这一天,此时此刻,教堂外面,沈肇坐在价值不菲的车内,眉目晦暗。   车窗半摇下去,露出他面容优越的侧脸。   他正在抽烟,烟雾缭绕,他的眉眼像是沉浸在霜里,那样的冰冷。   礼堂里时不时传出欢笑,他听着,一颗心很麻木,没有什么欢欣的同感。   香烟燃到了尾端,灼伤了指尖,他亦是恍若未觉。   一墙之隔而已,就是两个世界。   沈肇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郑轻轻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他自认他待她很好,小心翼翼,极尽呵宠,就算是人生的出场顺序,也是他先认识她的,她为什么不爱他?   这个想法似是淬了毒,在心头一点点发酵,催生出了怨恨。   怎么能不恨呢?明明先遇到的人本就应该占尽先机的,可是他却输得一败涂地。   而礼堂里,郑轻轻在陆郗城的怀里,笑意是那样甜美。她仰着头看他,眼底一片星河烂漫:“陆郗城,我爱你。”   从来清风朗月的男人,眼尾一弯红,勉强自持地回答:“嗯,我也爱你。”   角落的席位,仲瑾颐坐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他们,眼底已然是祝福和释然。他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从前舍不得郑轻轻,一直留在报社。而如今,也是时候离开了......   —————————————-   婚礼后的那段日子,陆郗城带着郑轻轻去了乡下。   是江南不知名的小小村庄,远远看过去烟雨朦胧,像是有一层薄纱一样的东西,罩在粉墙青瓦的村子上空,古朴诗意。   陆郗城穿着缎灰的衬衣,面容如玉。   他看着郑轻轻,眸光温柔,像是一弧湖光蕴着,一点点漾开。   他抬手,指着那些错落的旧时建筑,淡淡地说:“轻轻,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郑轻轻闻言眼底有一丝丝惊讶,陆郗城的一身气质像极了富贵人家的公子,怎么样,似乎都和烟火浓烈的市井毫无干系。   她只是一瞬诧异,之后很快便对这片烟雨下的江南产生了好感。她的郗城,芝兰玉树,清风朗月,和这里又有哪里不相宜呢?都是人间至纯至美的事物啊。   她昂起头朝他笑,说:“郗城,你是要带我回家吗?”   陆郗城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发际,唇角的笑容真切:“对,我带轻轻回家。”   他说话的时候,眼底有潮湿。 第84章 这里地滑,我扶着你走   他说话的时候,眼底有潮湿。   可是郑轻轻没有来得及细看,因为他已经抱住了她。   她的脸刚好贴在他的胸口处,有心跳声透过单薄的衣衫,清晰可闻。   郑轻轻垂眸不说话,用力地抱住了他。   “轻轻,我带你进去。”许久,他松开她,温声道。   郑轻轻笑意灿然,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往里面走。   村口有几个带着头巾的妇人围坐着,正在卖菜。   她们大概是认识陆郗城的,见到他时,还向他挥手。   “郗城,怎么这么久没见到你。诶,这是你媳妇儿呀?”其中一个妇人看着郑轻轻,热情地问。   陆郗城笑着点头,道:“是的,阿婶你们先忙,我带她先走了。”   那笑容和往日郑轻轻见到的,不大一样。不同于对自己的满眼呵宠,也不同于对旁人的礼貌温雅。那笑容似是对待久违的亲人一般,很放松。   郑轻轻站在他的身侧,怔了怔,之后有些羞涩局促地笑,低声道:“阿婶,再见。”   众人闻言,都是善意地笑了。   江南水乡的女子,总是多了那么一丝温柔在骨子里。郑轻轻跟着陆郗城往青石小巷里走饿,间或撞见的女子,无一例外,都是袅袅婷婷。   郑轻轻不由自主地开口问身侧之人:“陆郗城,你的妈妈是不是也是这样温柔的女孩子啊?”   他的眉眼深邃,闻言多了几分暗沉,笑意温淡:“对,我的母亲和轻轻一样,都是温柔的女孩子。”   郑轻轻红了脸,抿着唇笑。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路,期间有一段小路生了苔藓,陆郗城便将她搂在怀里。   他扣着她的腰,低低地说:“这里地滑,我扶着你走。”   他总是心思细致,事无巨细的。   小路的尽头是一扇颇有年头的漆红大门。但其实说漆红,也有那么一点不确切。墙上的红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露出棕色的底板。靠近地面的那一端,也长满了暗黑色的苔藓。   郑轻轻知陆郗城爱干净,连忙上前了一步,道:“我去开门。”   可是他拉住了她,笑意很淡,那双眼睛里都是温润的光,细碎的。   陆郗城抬手,拉起金属制的门环,用力叩了几下,道:“南妈妈,我回来了。”   他说完,便拉着郑轻轻的手,一言不发地等在门口。那姿态,竟是好耐心的模样。   郑轻轻心头,己经有了几分明白。这个地方住的人,对于陆郗城而言,必然是很重要的。   她回握住他的手,什么都没有问,温浅的笑容,眉眼弯弯。   过了半晌,门被缓缓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六旬模样的老妇人,面容慈祥,头发梳成一个髻,一丝不乱地盘在身后。老人的身上,有淡淡的栀子花香味。   她的手里拿着小小的团扇,上面绣着四时的花,一身朴素的旗袍,倒是像极了旧时的大家闺秀。   她见到陆郗城,语调是抑制不住的惊喜:“我刚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出来一看,真的是我们阿城回来了啊。” 第85章 轻轻,这样会不会冷?   她说完,又看向一旁的郑轻轻,笑容加深:“好标致的囡囡,长得真是周正。”   郑轻轻红了一张脸,有些羞赧地开口:“南妈妈好。”   陆郗城伸手,虚虚地搂住她的肩膀,笑意里有一丝无奈,他温声道:“南妈妈,我上次打电话和你说过的,我结婚了,这是我的妻子,郑轻轻。”   南妈妈闻言,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懊恼又开心:“你瞧瞧我这记性,怎么就忘了?”   她脸上的笑容加深,道:“在外面聊做什么,来来来,快进来。今天晚上啊,我给你们小两口做好吃的。”   南妈妈午间请旁边人家帮忙杀了一只鸡,从自家菜地里摘了最嫩的小青菜,又从湖边天桥下的老婆子那里,买了一条鲜活的鲫鱼。   鸡肉煨汤,鲫鱼红烧,青菜清炒,便是一顿美味而又寻常的家常晚饭。   郑轻轻见陆郗城神色平静,没有对鲫鱼产生反应,便也明白了几分他的心思,没有出声提醒南妈妈。   之后,她吃得很开心,便也不像刚来时那么拘谨,一个劲儿地夸南妈妈做的饭菜好吃。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竟是没有了陆郗城说话的余地。   饭毕,南妈妈从地下的小酒窖里拿了一坛桂花酒出来,道:“这是两年前郗城亲手酿的,今天拿出来喝,正好!”   郑轻轻摸着圆圆的肚子,闻言眼神微亮,自告奋勇地开口:“南妈妈,我一个人可以喝一大碗!”   南妈妈闻言,笑得直乐呵,道:“好好好,我啊,给轻轻舀一大碗。”   陆郗城原本坐在一旁想要阻止的,可是他看着她眼神中的晶亮希冀,鬼使神差地没有开口。   随她开心吧,只要她开心,什么都好。   南妈妈毕竟年纪大了,喝了酒以后拉着郑轻轻说了一些琐碎的小事,之后便回房去睡觉了。   露天的庭院里,只有郑轻轻和陆郗城两个人。夜凉如水,蝉鸣聒噪。   陆郗城从房间里拿了薄毯,替郑轻轻盖上,之后将她连人带毯抱在怀里。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说话的时候有热气洒在她的耳廓上。   他温声道:“轻轻,这样会不会冷?”   郑轻轻在微醺状态下,笑着躲了躲,道:“你别这么说话,好痒哦。”   他依言,笑意染上了一些无奈:“酒量这么差,学别人喝什么酒?”   郑轻轻眯着眼抬头看他,眼底有不服气:“我又没有喝醉,怎么就不能喝酒了啊?”   “对,轻轻没有喝醉。”他顺着她说胡话。   郑轻轻满意地笑了笑,仰着头看星空。   乡野的星空,比起城市的,多了许多明朗。郑轻轻指着满天星空中,最一颗明亮的星星,语气雀跃:“陆郗城,你看那颗星星,真亮,真好看。”   “嗯,很亮。”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眼底有眷念,还有别的,很复杂:“轻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郑轻轻闻言皱着眉,迷迷糊糊地思索了很久,才软软地回答:“因为,你想带我来看南妈妈,对不对?”   陆郗城安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一双子夜一般的眸子,有墨意翻涌着。 第86章 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许久,他开口,语调幽远深刻,娓娓道来的模样:“轻轻,我在这个小村子里,一直生活了十五年,十五岁那年,我的母亲过世,我便也离开了这里。南妈妈是我母亲的陪嫁,那个时候,旧时小姐出嫁,都会从娘家带一个人,出嫁当天,也是众人相送。”   “可是我的母亲不大一样,她出嫁的时候,没有人送她。家族的族长对我的母亲都是唾弃,因为她那时已经怀孕了。那个时候,女子未婚先孕,是很严重的事。”陆郗城摸着她的脸,指尖的温度很凉。而郑轻轻听到这里,那一点点的醉意,彻底没了。   这个故事太沉重了,在这样寂静的夜,很容易放大了悲伤。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能做好沉默倾听的角色。   “我母亲一直不肯告诉族中众人,与她珠胎暗结的人是谁。她不说,却执意要生下我,我的外祖父母不舍得将她依照家规处置,只能找一个信息闭塞的地方,将她‘嫁’过去。”陆郗城说得很平直清淡,语调不知是黯然,还是讽刺:“我的母亲怀着我,嫁到了这个无名的小村子,嫁给了一个老师。她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却只能嫁到这里,日日劳作,和过去一刀两断。”   “母亲嫁的那位老师,得知母亲怀有身孕以后,很快就另择了他人。是南妈妈和我的母亲,一起将我带大的。更确切地说,是南妈妈一个人。我的母亲常年酗酒,大多数时候都是不省人事,她实在是没有做好一个母亲该做的事。”陆郗城将她抱得更紧,语调沾染了丝丝寒凉笑意:“轻轻,你根本不知道,一个没有父亲的男孩子,一路长大,究竟要遭受多少白眼。我没办法原谅我的母亲,可是又没有办法不爱她......”   他说到后面,语调已经沾染了颤音。郑轻轻握住他的手,神色担忧:“郗城,不要说了……”   可是他却是陡然从容,笑意浅淡:“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带你去祭拜她。我想,我应该同她说一声的。”   他弯腰,将面容埋在郑轻轻的颈窝处,呼吸是滚烫:“哪怕,我也不知道我是该爱她,还是恨她。”   在此以前,郑轻轻从来不知道,他有一段这么伤痛的过往。一时听到,除了心痛,还有无措。   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就好像她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么过往,不要显得这么触目惊心。   她只能抱着他,柔柔地说:“郗城,我陪你去,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天阶夜凉,一片暗色流淌下,是温柔的微光蔓延开……   而此时远在千里的s市,陆执的私人别墅,却是另外的景象。   陆执坐在大厅中央,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艳丽的眉眼流露出了倦怠之色。   他刚刚打发走了陆家的那群老人,陆郗城说离开便离开,走得是一点都不带犹豫,全然不顾他和郑轻轻订婚的事给陆家带来的震动,之后一点都不客气地将这个烂摊子留给自己。 第87章 温棉小的时候是很黏他的   他刚刚打发走了陆家的那群老人,陆郗城说离开便离开,走得是一点都不带犹豫,全然不顾他和郑轻轻订婚的事给陆家带来的震动,之后一点都不客气地将这个烂摊子留给自己。   陆执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高兴他如此看得起自己,竟有把握他一定能将这一切处理好。   而等到他处理完一切的此时,也已然接近了凌晨。窗外夜色沉沉,万籁俱寂。   陆执捏着眉心站起来,打算上楼。   大门处突然传出了一声巨响,似乎是酒瓶砸在门上的声音。   陆执眸色微寒,举步走了过去。   大门的一旁有一个小屏幕,播放着门外的实时画面。陆执只看了一眼,眉眼便柔和了下来。   门外是人是温棉。   小姑娘大概是喝醉了,沿着墙根滑坐在地上,也不嫌脏,一身昂贵的裙装微微已经凌乱。她的脚边,是刚刚砸在门上的酒瓶,瓶身碎开了,酒淌了一地,沾湿了她的脚踝。   在他的手握上门把的那一瞬间,温棉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而陆执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温棉被动静吓到,原本就有些站不稳的人,就那么直直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一身甜腻的香水味,腰后是硕大的蝴蝶结,因为喝了酒,全身上下都有些红。这个样子,真的像极了一块甜乎乎,软绵绵的小蛋糕。   陆执在抱住她的那一刻,手指有一些发抖。他已经记不清,他有多久没有抱过她了。   其实温棉小的时候是很黏他的,她那时巴不得时时刻刻都跟在他的身边,去哪里都抱着他的腰,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其实本来认真说起来,这个样子是很不合规矩的。可是陆执纵着,倒是没有人多说什么。   陆执喜欢温棉,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温棉从来没心没肺地不知道罢了。   温棉性子晚熟,不谙世事到了极点,一直到十四五岁的年纪,也还不懂什么叫男女喜欢。   也就是因为这样,后来的他们,才会在赵怀安的轻易挑拨之下,渐行渐远。   而如今,她喝醉了,还刚好来到了自己这里。   陆执自认不是君子,心头有一个近似“吃干抹净”的念头,很清晰地划过。   他睨着她的发顶,笑容变得很妖异。   温棉在陆执的怀里蹭了蹭,又试图往前走。   纹丝不动。   她的眉毛皱了起来,嘟囔道:“这门......怎么推不开啊?”   倘若此时,温棉可以抬头看一眼陆执的眼睛,她一定会清醒,陆执一双桃花眼,暗沉沉的,都是不可言说的情绪。   他扣住她的腰,哑声缓缓道:“小棉花,这么晚了,你困不困?”   美艳性感的某影后,闻言傻兮兮地笑:“困啊,我打算回房间洗个澡就睡了。”   陆执眼底的暗色渐深,唇角微挑,笑意却是漂亮得很:“你喝醉了,自己走会摔跤,我带你上去。”   “我干什么要你带啊?”温棉虽然喝醉了,但是听到这话,也生出了几分警惕:“你是谁啊,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第88章 我明明喜欢得要命   陆执手沿着她的腰线往里滑,触手都是温香软玉。   像是上好的绸子。   他好耐心地回答:“我是你的男朋友,我当然在你家。”   “你以为我是白痴吗!我哪来的男朋友?”她说到这里,去拍他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再度开口,她的语气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委屈:“我和你说啊,陆执不让我谈恋爱的,你最好离我远点。你知道陆执吗?晟泽的总裁,特别有钱,光用钱就能把你砸死!”   陆执的手顿在她的后腰处,眸中的暗色淡了一些。   大约是她语气里的委屈太浓郁了,他一言不发地将她抱起,往大厅走去。   温棉在他的怀里挣扎,哼哼唧唧地说着话:“你竟然还敢抱我,我让陆执把你的脏手踩在地上,痛死你!”   陆执任由她发疯,他将她放在沙发上,又转身从厨房里拿了一杯温水,喂她服下。   她喝了水,整个人都安分了一些。   “小棉花,”他弯着腰喊她,几分蛊惑:“陆执是谁?”   温棉咬着唇,委委屈屈地哭了一会儿,才扁了扁嘴,抽噎着开口:“陆执啊......他是一个......是一个不喜欢我的人。”   陆执指节分明的手揩掉她脸上的泪水,方才的一点点绮念退散得彻底。   他看着她委屈的睡颜,声音低沉沙哑:“谁说我不喜欢你了?我明明喜欢得要命。”   沙发上的人,无知无觉……   郑轻轻陪着陆郗城去祭拜了他的母亲。   是荒凉僻静的半山,墓碑旁的杆类植物已经生得很高了,还有一些细小的灌木,恣意生长着。而墓碑上,十分简陋,甚至没有刻名字。   郑轻轻看着陆郗城平静温润的侧脸,没有把“为什么没有名字”这个疑惑问出口。   有一些事是伤疤,不去问,就不会痛。一旦去问了,动辄痛彻心扉。   祭品是按照当地的风俗置办的,红烛,船纸,元宝,干果蜜饯。   陆郗城提着一坛酒,将酒水浇在了碑前的空地上。他的语气很平静:“你一直喜欢喝酒,多喝一些。我已经结婚了,这一次,我是和我的妻子来看你。你放心,我往后会好好待她。”   郑轻轻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跪下,道:“妈。”   陆郗城没让她跪,他将她扶起来,弯身替她拍了拍膝盖上沾染的尘土,温和地说:“轻轻,我们回去吧。”   郑轻轻愣了愣,回以一笑,道:“好。”   两个人又一起向南妈妈告别,之后便离开了这个江南小村。   临离开的时候,南妈妈交给了郑轻轻一只玉镯。老人的眉眼慈祥,笑容带着悲伤:“轻轻囡囡,这是阿城的妈妈留下来的镯子,说是叫我以后,传给阿城的妻子。你偷偷带走,不要告诉阿城,也算是了却我这个老人家的一个心事了。”   南妈妈看着郑轻轻脸上的犹豫,叹了一口气:“小姐是爱阿城的,她没有做好一个尽职的母亲,她也很后悔。”   郑轻轻低下头,终究被最后那句真切哀伤的话打动了。 第89章 我要让她永远都不敢当记者!   她看着老人手上成色柔和的玉镯,抿了抿唇,还是接下了:“谢谢南妈妈。”   老人欣慰地点了点头,眼底有泪光。   那天晚上,两个人回到了s市。郑轻轻将玉镯放在自己的梳妆柜暗格里,没有告诉陆郗城。   一切的一切,似乎已经逐渐步入了正轨......   随着假期渐近,郑轻轻回到报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不见仲瑾颐的身影。   她问同事,得到的回答是他已经辞职了。   郑轻轻心头诧然,她没有想过仲瑾颐会一声不响地离开。当时第一反应是打电话过去求证,可是电话也已经打不通了。   报社也来了一个新主编,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叫王松,待人算是温和。   可是郑轻轻却没有自己想像得那么开心。   仲瑾颐于自己而言,不仅是在工作上给自己很多帮助的良师,更是救了自己的朋友。可是无论是哪一个身份,她都没有好好地向他道谢。   人和人之间的遇见道别,多仓促,很多时候,你根本不知道哪一个会先发生。   郑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底微微的怅然。   新主编王松性格虽是平易近人,但是安排工作的手段,却是雷厉风行。郑轻轻上班第一天的上午,便被安排了工作。   工作的任务是暗中探访s市郊外的施工地,传闻施工方偷工减料,有“豆腐渣”工程的嫌疑。   郑轻轻犹豫:“毕竟是工地,我一个女孩子去,是不是有点不便。”   王松笑得和蔼:“我都打听过了,今天的管理松得很,你过去,肯定很安全的。”   毕竟是安排的第一个任务,郑轻轻想了一下,没好意思拒绝,答应了下来。   随后,郑轻轻草草吃了一个中饭,便动身前往郊外。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的时候,办公室里,王松冷笑了一声,阴恻恻道:“仲瑾颐力捧的人?我要让她永远都不敢当记者!”   郑轻轻到达施工场地外的时候,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日头毒辣,几乎不能直视。空气似乎是停滞的,没有一丝丝风。   郑轻轻将隐形摄像头套件别在腰间,调试好以后,便往里面走去。她穿着极不显眼的工装,一张脸又是素面朝天,还有几处泥垢,远远看去,勉强可以糊弄。   工地里尘土飞扬,工人们许多都没有安全帽一类的防护用具,穿戴不规范,施工条件十分艰苦。   郑轻轻路过一个正在砌砖头的大叔时,听见对方有一些不满地抱怨:“明明两年才能干完的活,硬生生缩短到一年,工资却不见他涨,这不是想要累死我们吗!”   “缩短时间算个啥,好好的混凝土比例,一定要咱们多加一些沙子进去凑数,降低成本。你说说,现在的人,心黑哦!”一旁的工友一口口音,痛心疾首地附和。   缩短工期和成本,质量多半是堪忧的。   郑轻轻听着,心头已经有了底。看来,这件事大概率不是空穴来风了。   只不过,她要怎么样才能拍到确凿的证据...... 第90章 晟泽集团看得上这里?   只不过,她要怎么才能拍到确凿的证据......   “喂,前面那个,瞎晃悠什么!工资不想要了是不是!”身后,有安全员身份的人吼骂着。   郑轻轻一凛,下意识加快了步伐。但是很显然,对方没打算放过她。   安全员一把拉住她的肩膀,粗声粗气:“跑什么跑,想偷懒是吧!”   郑轻轻听着,没敢回头。   她许久没有出工了,此时突然被抓住,脑子有点空。   “我现在就去工作。”她压低了声音开口,可是衣领处的变声器不知怎的,竟然失效了……   这一句话说出口,是十足的女声。   现场的气氛有一些凝滞。   安全员愣了愣,大吼:“这里为什么有女的?”   众人闻言都看了过来,有几个包工头放下手中的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边走边否认:“张经理,我肯定不会找女的过来的,这肯定不是我团队里的人!”   “说的是我们的一样!我们也没有招女工啊!”另外几个包工头不满地说。   “我管是谁的!”安全员一把将郑轻轻扳了过来,摘下了她的安全帽,有些恼火的声音:“我就觉得奇怪,这里还有人敢不回答我话的人!你说,你混进来想干什么?”   事到临头,郑轻轻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笑了笑,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铤而走险的主意。她开口,是商量的口气:“我是晟泽集团的员工,过来暗地考察一下,你们这里的房子有没有投资的价值。”   安全员冷笑:“你骗鬼呢!晟泽集团看得上这里?”   “我手机里有晟泽总裁陆执的电话,你找你们这里的高层过来,我把电话打过去,是不是说谎,一目了然。”   郑轻轻手心都是汗,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忽悠过去。只不过她语气镇定,言之凿凿的模样,让她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   安全员脸上有犹豫,他思?了一下,叮嘱旁边的人看好郑轻轻,之后才恶声恶气地说:“你在这里给我等着,要是敢骗我,有你好果子吃!”   郑轻轻直视着他,面色平静,没有说话。   安全员找来的高层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远远地看了一眼郑轻轻,之后便冷笑:“把她腰上的那个包给我拽下来!”   郑轻轻白着脸,没敢挣扎。在场的人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无论是哪一个,她都不可能占到便宜。   中年男人叫钱高,他早早就收到了消息,今天会有人来闹事。给他打电话的人不知是谁,但是很显然,和眼前这个女的,是不对付的。   隐形摄像头套件被人扔在了地上。   郑轻轻脸色越发难看了一些,却还是没有服软,只道:“你们今天拦得住我,以后也会有别人。”   “你偷拍你还有理了?”钱高冷笑,一脚踹上她的膝窝。   郑轻轻重心不稳地跪在了地上,膝盖处是火烧一样的痛,但是她没有呼痛。   她看向一脸蛮横的男人,越发平静:“你这样是犯法的,我劝你不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做蠢事。” 第91章 服个软不会吗   她顿了顿,补充:“你刚刚对我的行为,已经造成了故意伤害罪,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人证。”   钱高闻言,面容上有不屑的神色,他嗤笑:“你是我见过被抓包的记者里,最嚣张的一个了。你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要我放了你。我告诉你,我可以放过你,只要你乖乖给老子道歉认错,一切都好商量。”   郑轻轻看着他,面无表情,一双澄澈的眼睛,仿佛能直击人心一般。   钱高被她看的憷得慌,提高嗓门大吼:“死丫头片子,你看着我不说话是哑巴了吗?”   他说着话,抬手似乎是要打她。郑轻轻下意识地闭上眼,咬着牙关却不说话。   意料之中的痛楚没有袭来,倒是方才气焰嚣张的钱高,突然哀嚎了一声。郑轻轻缓缓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保镖模样的男人攥着钱高的手,以一种极为狠辣刁钻的手法压制住了他。   郑轻轻心头一凛,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已经有一方白色的帕子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那个人穿着一身精练的西装,腕间是价值不菲的手表,他递给郑轻轻的手帕上,有很清淡的古龙香水的味道。   这个人,是沈肇。   郑轻轻抬头,看着他唇边的笑意,没有去接他的善意。   “怎么这么倔,服个软不会吗?”他的语气里似乎是带着笑,甚至还有几分温和之色。   他倾身,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此时环境的喧嚣脏乱,就这么直接蹲下来,平视着她。   郑轻轻开口的时候,语气有一些沙哑:“这份人情我记下了,以后会还你。”   他笑,眉眼有一瞬阴霾,看不真切:“阿轻,你不用这么着急和我划清界限。至少现在,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事,对不对?”   沈肇将帕子敷在她膝盖尚渗血的伤口上,几不可见地拧眉,语调平静:“我现在只能帮你先把伤口上的沙砾弄掉,等等出去了,你得去医院消毒。”   “多谢,我会自己去。”郑轻轻白着一张脸,将手帕拿了过去,低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沈肇也不勉强,只是看着她低垂的眉睫,笑意淡淡。   郑轻轻直到离开,都没有再说话。   她很不喜欢沈肇看自己的眼神,那种眼神,总会让被看的人产生一种被人扼住了咽喉的危机感。   她被人扶着,一瘸一拐离开施工现场时,听见沈肇冷沉淡漠的声音。   他说:“把你们这里的负责人给我叫过来,马上!”   郑轻轻听着,心头却没有什么波动。明明他是在替她奔走,可是她就是不愿意信任他,或者更确切地说,潜意识里,她是有一些忌惮他的。   这份忌惮,就像条件反射般。   沈肇在郑轻轻心中的印象,比方才向她动手的男人其实并有没好到哪里。   郑轻轻是被沈肇的下属送去了中心医院,下属临走的时候,郑轻轻叫住了他。   “麻烦你回去替我和沈肇说一句,今天的事谢谢他了。”终究是欠了人家一个道谢,怎么样都应该送到。 第92章 陆医生,你晕血   对方很客气地应下,临去的时候还朝她鞠躬致意。   郑轻轻不习惯这样的毕恭毕敬,尴尬地看着他。   等到人离开了,郑轻轻才去挂了急诊科的号。   她在挂号的时候,心念微动,差一点就拨打了陆郗城的电话。他现在就在楼上,只要一个电话,她就能见到他。   可是下一刻,她却是不由得嘲笑自己矫情,不过就是一个伤口清创处理而已,何必非要去搅扰他。   急症科的大夫是一个五十岁模样的女人,从医多年,经验丰富。   她看了一眼郑轻轻膝盖上的伤口,安抚性地笑着,道:“伤口不深,好好处理不会留疤的。等等先用碘伏消个毒,之后我给你上药包扎一下。”   郑轻轻松了一口气,刚想道谢,诊室的门突然被人重力打开。   郑轻轻诧异地转过头,正好看见陆郗城眸色中的纷乱。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迎着夏日的阳光,本该是一身温暖的。可是他眼中的慌乱太深刻了,玉一般的面容白得几乎有一种透明感,看起来就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   郑轻轻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她站的时候动作很快,牵扯了伤口,一片红色顺着膝盖流淌开。可她只是皱了一下眉,之后便笑着对他说:“郗城,你来了啊……”   陆郗城看着她,唇微抿着,不说话。   “陆医生,你晕血,你快出去!”郑轻轻的身后,是急诊科的大夫颇为着急的语气。   陆郗城却像是没有听见般,一步步走向她。   他是从定位里看见她来了医院。当下奇怪,便去问询。得知的消息是,她去了急诊室。好好的人,怎么会去急诊室呢。   一路上,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往最坏的地方想。   毕竟杯弓蛇影,有一些事这一辈子遇到了一次,往后都是心有余悸。   而此时,陆郗城看着郑轻轻,一把温润清透的好嗓子,内容却是晦暗的:“轻轻,我刚刚以为你出事了。”   郑轻轻摇着头,一直都没有落泪的女孩子,语调突然哽咽:“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晕血......   她从来不知道,他晕血。   所以那一天他替她杀鱼时那个模样,除了不爱吃鱼这个原因以外,还因为他晕血......   陆郗城这个人,总是能十分轻易地让她觉得心疼。   一个人怎么能独自背负这么多心事呢?   她的心被这句话,揉搓成了小小的一团。   郑轻轻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的陆郗城,视线有些模糊。   也许是伤痛和心乱同时作祟,以至于她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一些颤抖:“郗城,你出去等我,我的伤口不严重。”   他的步伐未停,小心地将她扶下坐好,之后蹲下来时,眼底已经是温雅的笑意:“只是一点点晕血。轻轻,我的晕血不严重的,可以克服。”   他将她有些汗湿的手攥在掌心里,微微握紧。   他哄着她,语调柔缓平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可能会有一点疼,轻轻要是害怕的话,就握紧我的手。” 第93章 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   他将她有些汗湿的手攥在掌心里,微微握紧。   他哄着她,语调柔缓平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可能会有一点疼,轻轻要是害怕的话,就握紧我的手。”   “陆郗城,你晕血......”   “轻轻,我真的没事。”他亲了亲她的手背,抬眉看她,笑意温和。   郑轻轻原本一直蓄在眼眶里的泪水,重重地落了下来。   她笑,却带着哭腔:“陆郗城,这个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傻子?”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痛了不说,害怕不说,什么都不说。却是义无反顾地,爱着她。   那一场伤口清创,郑轻轻不知道是她痛一些,还是眼前那个面色纸白,一双眼睛沉霭一片的人更痛一些。   可是他们都不说,有一些话怎么舍得说呢。   郑轻轻没有问他:“陆郗城,晕血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因为她知道,这个答案很有可能是自己承受不起的。后天的,应激反应,那么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可是他那样冷静强大的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样事故,能让他甚至产生了无法消除的后遗症?   郑轻轻不敢细想。   后来两个人离开了医院,一路上,陆郗城没有问她是怎么伤的。   他只是摸着她乌黑的发,用温柔得让人想睡觉的语调,说:“轻轻今天处理伤口的时候特别勇敢,我决定晚饭给轻轻做好吃的。”   她亦是笑,很认真思索:“我想吃小火锅,放很多小青菜。”   他说:“好,我给你做。”   一天的忙碌。   这天晚上,陆郗城将郑轻轻抱在怀里,低声念着那一本小册。多是一些诗句,本就是缠绵悱恻,从他的口中说出,越发刻骨缱绻。   “这时在我的面前又重新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我的心狂喜地跳跃,为了它,一切又重新苏醒,有了神性,有了灵感,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   郑轻轻只是听着,之后便一点点染上了睡意。许久,她缓缓闭上眼,睡得很沉甜。   而陆郗城小心地吻着她的额发,语调温存地说:“轻轻,晚安。”   他在她临睡前喝的那杯牛奶里放了半粒助眠药,能确保她睡得安心。   一个小时后,s市郊区的废旧工厂。   陆执站在工厂中间的空地上,身后是一群保镖。他的面前,有两个男人唯唯诺诺地站着。一个是文林晨报新上任的新闻部主编王松,还有一个男人,是钱高。   这两个人都是半夜被自己的顶头上司叫到这里的,一进来,便看见了传说中的晟泽集团总裁,着实有些蒙。   钱高今天白天已经被上司痛批了一顿,还直接被贬职。而王松,他刚刚开始接手社会新闻部,一天也是繁忙。   此时,两个人都有疲惫感。但更多的,是不安和忐忑。   “陆总,您说有人要来见我们,究竟是谁啊?”王松犹豫了很久,壮着胆子开口。   陆执闻言笑了笑,道:“来了你们就知道了,别着急。” 第94章 人我可是帮你帮你找来了   陆执闻言笑了笑,道:“来了你们就知道了,别着急。”   他笑起来的样子着实是艳丽贵气,连带着这个荒芜破败的房子,看起来都亮堂了不止半点。   王松见他的心情颇好,一时之间,心头瞬间松懈了几分。   他自认平时待人也不算苛刻,多半,也不会有什么仇家吧。   而一旁的钱高,更是没有察觉什么,只以为是上头有什么任务要交代。   陆执玩心起了,意有所指地开口:“王主编这是刚刚去的文林晨报吧?”   王松没有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诚惶诚恐和受宠若惊的情绪:“是的是的,这个月刚刚去的。”   “文林晨报原先的主编,我倒是认识。仲瑾颐先生年轻有为,将整个新闻部打理得颇为井井有条。”陆执说到这里,笑了笑:“王主编和他的私交怎么样?”   “仲先生是富二代出来体察民情,随便弄了个主编当当,我这种正儿八经打工的,哪里有本事和仲先生沾亲带故?”王松这一席话,说的不可谓不酸。   “既然是这样的话,王主编怎么敢动他留下来的人?”陆执不紧不慢地,抛出了问题:“郑小姐可是仲先生最得意的下属,你今天这样恶整她,没有想过后果吗?”   王松的脸色瞬间灰白了许多,一旁,不明就理的钱高,疑惑开口:“郑小姐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王松冷笑了一声,事到如今,反而异常冷静。   王松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语气有几分不自然:“我也就是瞎说的,毕竟郑记者今天出去以后就没有联系过我,我这也是担心她,胡思乱想了。”   “这话,你等等和来的人说。”陆执轻笑,眼尾的弧度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显得很深刻:“可是我觉得,他不见得会信你。”   大门在这时被门口的保镖缓缓推开,有一个男人从夜色中走了进来。   他穿着薄薄的米色风衣,长及脚踝,剪裁挺括而精致。   他的鼻梁上戴着眼镜,温润雅致的面容,眉眼是春日才初初消融的冰雪,那样不染尘埃的一身气质。   陆执看着他,笑着挥手:“陆郗城,人我可是帮你帮你找来了。”   他不语,有一刻,他的面容上有薄薄一层寒凉,可是消失得很快,恍如错觉一般。   王松不知道这个叫“陆郗城”的男人和晟泽总裁有什么关系,只是看陆执方才的态度,大约是匪浅的。   而钱高,他听着这个名字,眼底有很浓重的愤恨划过。   而陆郗城似乎是没有动怒,他只是步伐从容地站在他们的面前,不语,但足够叫人心悸的姿态。   有压迫感很重的视线,落在两个人身上。两人再如何心理强大,也在这样的视线里,感受到了几分肃杀之意。   “这位......先生,请问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王松终究是见过几次场面的,哆哆嗦嗦着,总算将这一句话说完了。   而他的身侧,钱高脸色已经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第95章 适者生存,仅此而已   陆郗城没有回答王松,他只是看向钱高,开口时,是温淡自持的语气:“钱先生,我是郑轻轻的丈夫,今天你在工地对我妻子所做的一切,已经构成了故意伤害。我想,你这样有暴力倾向的人,实在是只适合去监狱里,和你弟弟作伴。”   “我会依法对你提起诉讼,在此以前,希望你可以辞去工地的工作,以后出狱了,也不要再出现在我妻子面前。”   这一席话,说得那般滴水不漏,简直没有一字能让人挑出刺来。   可是钱高的情绪却已经失控:“你把我骗到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我要是早知道那女的是你妻子,我怎么可能只踹了她一脚,这么轻易放过她!”   他说到这里,理智已经濒临崩溃。他想要冲上前去拉扯陆郗城的衣襟,却被一旁的保镖压制住。   陆郗城只是看着他,眸色清淡。他平静地往后退了一步,开口时语调温润,可是字句却很残酷:“钱先生,你的所作所为告诉我,有的时候,斩草不除根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他说到这里,看着钱高脸上的失控表情,依旧温淡的声音:“你的弟弟前段时间在商场刺伤仲瑾颐,被判了三年,你放心,我会让你和他作伴的。”   他说完,笑了笑,眉眼一瞬间舒展开,竟是优雅温和。   钱高听到这里,其实已经慌了,可是终究还是恨意占了上风:“我妹妹那么严重的抑郁症,她只是想你陪她说说话,你为什么不肯?以至于她后来想不开,走了绝路。陆郗城,你不是医生吗?你为什么不救她?医者仁心!”   陆郗城只是看着他,淡漠到几乎没有情绪的语气:“钱高,没有谁要为谁的悲惨买单。适者生存,仅此而已。”   钱高被人带走以后,王松已然是战战兢兢。   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已经知晓了一切,只能告饶:“陆先生,我今天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匿名向钱高告发了郑轻轻。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   王松说这个话的时候,心头已经是绝望了。可是意料之外,陆郗城缓缓道:“我不会为难你。”   他眼前一亮,只觉得此刻千恩万谢都不为过。   一旁,陆执看着王松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堆感激之词。而陆郗城的表情,从始至终,能用平静无波来形容。   他的唇角噙着笑,疏朗温和。   陆执看着,却觉得嗤之以鼻。表象和实质,分明是两个人。陆郗城有多冷血,他比谁都明白。方才那个叫钱高的男人说出医者仁心四个字的时候,他差一点,就当场失态笑了。   医者仁心?一个对自己都没有什么怜悯之情的男人,怎么可能心怀仁爱。   陆郗城所有的温存情绪,也许都只是面对那个叫郑轻轻的女孩子而已......   很久,陆郗城开口,缓缓道:“我希望你以后在报社能好好照顾轻轻,方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王主编,我不想也这么对待你。”   字字句句都是体贴入微。 第96章 天上人间,再也不能相见。   王松连忙道:“陆先生,你放心我不会的。还有,我们今天见面的事,我也不会和郑记者提起,您放心。”   “这样当然是最好的,”陆郗城唇角的笑意斐然:“但是轻轻如果以后再出了类似的事情,王主编,你知道的......”   他没有明说,但是王松却已经听出来了这其中的话外之音。   他几乎是瞬间起了一身冷汗,连话都说不大利索:“陆先生......你放心,我,我不会的。”   陆郗城笑望着他,淡淡颔首道:“这么晚了,王主编还是回去吧,我叫人送你。”   王松没敢说“不”字,噤若寒蝉地道了谢。   等到人都走了,陆执才缓缓走向陆郗城。   他嘴角的笑意妖异,眉眼之间几分艳丽之色:“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没了一个王松,可能也会有别人,与其这样,倒不如把他好好拿捏在手上。”陆郗城抬手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清清淡淡地开口:“至于钱高......轻轻不会喜欢那样的我的。”   他说完,举步往外走去,没有再回头。有月华在他身上流淌着,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是疏朗温和,不沾染半点灼意。   陆执看着,益发笑意深深。   郑轻轻腿伤的缘故,向王松请了假期。   王松倒是爽快,大手一挥便是一个星期的假期,在电话里,他还颇为殷勤地嘱咐:“郑记者,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要是身体不适,假期可以延长,你放心!”   郑轻轻很是感动地向他道了谢,之后便开始了微微枯燥的假期。   倘若在这个假期里,还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那便是,她打算去给父母亲扫墓。   郑轻轻没有去过那个墓地。   墓地里埋的人是她的至亲,血脉联系,世间最深的羁绊。只是这样深的牵扯,也抵不过一个墓碑。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墓碑而已,竟就这样硬生生地分割开了两个世界。天上人间,再也不能相见。   她表现得乐观,实则却不能接受。   怎么能接受?郑轻轻一直以为,她一辈子都会逃避下去。   她害怕,或者说潜意识里,她一直没有抗拒这个事实。似乎只要不去,便可以一直自欺欺人一般。   可是如今,她有陆郗城。这一切,好像也就不那么难以面对了。   是晨光熹微的光景,有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卧室的玻璃,将整个房间渲染成一种很温暖的暖红色。   陆郗城从她的身后抱住她,他亲吻她的发,微微沙哑:“轻轻,真的不要我陪你去吗?”   郑轻轻侧过脸看他,脸上的笑意柔婉:“下次我们再一起去,我这次要一个人去给爸妈道个歉。我和他们说好一切,然后再带你去看他们,就不会唐突了。”   “好,那我中午下班的时候去接你。”他抬手抚她的发,指尖触及的发丝柔滑如同锦缎。   郑轻轻眉眼都是笑意,一片盈盈的水光。她将脸贴着他的掌心,轻声道:“陆郗城,谢谢你啊。和你在一起以后,许多事情我都不怕了。” 第97章 我也会,好好陪着你   “我以前害怕面对的事情,刻意逃避的事情,因为有了你,都显得不那么为难痛苦了。”她唇边的笑容渐深,语调都有一些颤抖:“我也会,好好陪着你。”   陆郗城只是看着她,墨色的瞳孔,很深很幽暗。他笑,冰雪消融后的温存缱绻:“好,轻轻陪着我。”   郑轻轻转了两趟公车到达墓园时,是晨间九点的光景。一路上有羽翼洁白的小鸟掠过车窗的边际,绿意盎然的常春树沿路栽植,一切都是生机,都很温暖。   她这么看着,心头似乎也愈发坦然,愈发安宁。可很快,她便知是在自欺欺人了。   父母的墓地在半山处,郑轻轻往上走时,手中的白菊和金鱼草沉甸甸的,就好像她的心情一样。   原来,哪怕在路上的时候再怎么坦然,可是那么多年的睽违未见,终究还是忐忑。   这个世上,叶公好龙,近乡情怯,总是如此。   郑轻轻走到半山的时候,看见一个一身黑色大衣的男人,正站在自己父母的坟前。他的手中是一束文竹和柳枝,远远地看过去,是这片冰冷灰色的墓地里,唯一的绿色。   郑轻轻听见自己心头“咯噔”一下的声音。   这个背影,简直能称得上熟悉二字。   那是沈肇。   而此时,沈肇放下了手中的花束,亦是转身。他似乎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看见她,冷酷的面容在某一瞬间,是忪怔的。   他走向她,步伐很慢,似是怕惊扰一般。   郑轻轻僵在原地,脸上的神色染上了防备。   沈肇没有说什么,他本就生得冷漠凌厉,此时一身庄重的黑色,更是气质沉郁。   他看着他,面容冷清:“我陪你过去?”   “不必。”郑轻轻往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睛看向他,像极了某种受惊的动物。她说:“沈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肇扯唇,未见半分笑意,可是语调微微缓和了一些:“阿轻,你父母亲过世以后的这些年岁,我常来替你看望他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她,一双丹凤眼情绪很淡。   “如你所说的话,那么多谢。”郑轻轻攥着手中的花束,垂眸,缓缓开口:“这些年是我这个女儿当得不够周全,我以后会自己来,不劳你费心了。”   “阿轻,你不愿意,我以后便不来了。”他淡笑,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花束上:“我记得伯母很喜欢金鱼草。”   他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那般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得知的喜恶。   简直就是字字戳心。   郑轻轻一双眼睛骤然红了,她的声音有一点点发抖:“沈肇,你别说了。”   他却是笑意阴鹫,很冷:“为什么不能说?阿轻,其实你已经知道了,知道我们的牵绊匪浅,是不是?”   郑轻轻闭上眼,哪怕事到如今,她的态度却还是坚决:“是,我知道了。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沈肇,我相信陆郗城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相信他那样恨你,一定是你做了什么伤害过我的事。” 第98章 他又何尝不能为她倾其所有?   她睁开眼,看向他,语气冷静:“我不愿为了一个真相,去做哪怕一星半点会伤害他的事。”   沈肇周身的气场骤冷,几乎能将冻伤。   可郑轻轻恍若未觉,语调益发平静如水:“所以,你以后不要为我做什么,我受不起,也没有什么可以还你的。”   她说完,越过他,往父母的墓地走去。   而沈肇在原地站了一段时间。阳光下,他的面色惨白,从来冷漠的脸上,竟是有了几分伤痛。   这样......算是他自作自受吗?   许久,他终究冷笑,一双眼睛寒沉一片:就算是他错了,可是他又怎么能容许她如此义无反顾地离开自己的世界?   明明他已经这么恨了,然而在离开的时候,他看见郑轻轻跪在墓地前,一双眼睛都是泪水时,他的心口,还有灼伤的痛觉。   到了今天这样的田地,他依旧心疼她。   陆郗城能待她毫无保留,可是他,又何尝不能为她倾其所有?   这世间的事,怎么能纠葛成这个样子?   沈肇仿佛有一瞬间,又回到了六年前的夏。那时十六岁的郑轻轻,攥着自己的衣摆,哭着说:“沈律师,我不敢去。”   十六岁的郑轻轻啊,那样小,像一颗发育不良的豆芽。   他那时亦是像如今一样,面色平静地看着她。只是话语,却是自己都不能控制的温和。他说:“阿轻不用去,我替你去。以后的每一年,我都替你去。”   可是如今,她已经不需要他了。就好像那时的异国,她为了陆郗城,抂了自己一个耳光。   沈肇永远都会记得。   就好像今时今日的一切,他亦永不敢忘。   沈肇一直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是胜过陆郗城的。他先认识的阿轻,他们之间的那些年岁,阿轻的父母,阿轻最伤痛的年岁,都是他陪着她。   可是如今,这份自信,正在一天天的崩塌。   怎么办呢?可是他穷尽所有,都想把她带回自己的身边。   郑轻轻不知道沈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墓碑上的人,眼泪在一瞬间落下来。她的喉咙似是堵了棉花,干痛生涩得厉害。   她跪下来,眼泪流得太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说:“爸妈,对不起。”   对不起……她那样胆怯,那样自欺欺人,那样......不孝。   郑轻轻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在泪眼朦胧中,小心翼翼地抚上了墓碑。很冷,很冰,就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   墓碑上的人,音容笑貌如昔,可早就是物是人非了。   郑轻轻勉强扯出一抹笑,颤抖着涩声道:“爸、妈,我来看你们了。对不起......对不起,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来过。”   “这些年我总是自欺欺人,活得糟糕透顶。我以为,我这样的人,胆小怯懦,再也不会有人喜欢了。”   郑轻轻吸了吸鼻子,她哆哆嗦嗦地抚摸上墓碑,眼眶红得不像话:“可是......爸、妈,我和一个很爱我的人结婚了。那个人是一位医生,叫陆郗城,他......对我很好,你们可以放心了。” 第99章 患得患失,好一个患得患失......   郑轻轻吸了吸鼻子,她哆哆嗦嗦地抚摸上墓碑,眼眶红得不像话:“可是......爸、妈,我和一个很爱我的人结婚了。那个人是一位医生,叫陆郗城,他......对我很好,你们可以放心了。”   她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天地间晨光明媚,一片静谧,有花香味四散着。   而此时的山脚,却是另一番景象。   陆郗城看着面前沈肇,面色足够平静,一双眼睛无波无澜。   而沈肇亦然。   两人沉默伫立了好久,沈肇率先开口:“阿轻知道你跟踪她吗?”   陆郗城开口,温雅轻慢的声音,未见半点起伏:“我是来接她回家的。”   “回家”二字太尖锐,生生刺痛了沈肇的耳膜。他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多了锐利。   他没有回答,下颌线因为隐忍,紧绷了几分。   陆郗城却只是看着,连一个表情都是吝啬。   不过寥寥数语的一场对峙,沈肇却觉得筋疲力竭。   他昨天去了a市开会,是凌晨的班机回来的,没有休息,便来这里扫墓。此时此刻,他的心口平生出几分倦怠。   沈肇选择了离开。   只是在离开之前,他看着面容如玉的男人,笑了笑:“陆郗城,你这个患得患失的样子,其实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他说完,径直离开。   而在那一刻,陆郗城终于变了脸色,面容微微的青白。   患得患失,好一个患得患失......   车内,空调的温度刚好,吹散了夏日的燥热闷重。   郑轻轻坐在副驾驶座,一声不响地看着眼前替自己系安全带的男人。他的眉眼在阳光下好温柔,那样干净疏朗的气质。   “郗城......”她喊他。   他将安全带调整好,淡笑着看她:“轻轻,怎么了?”   郑轻轻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我今天遇见沈肇了。”   他唇边的笑意收了一些,一双眼睛暗沉沉的,有细碎的光:“刚刚吗?”   她点头,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她说得很慢,大约是因为冲击太大了,话不成调。   陆郗城只是听着她说,从后座拿了一瓶水,松松拧开了以后递给她。   他脸上的表情温淡,指尖搭在她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力道,几分安抚。   郑轻轻在这样的温柔包容下,心头安定了不少,之后的话语,也慢慢连贯了起来。   她说完,眼底有挣扎,终究是疑惑地问他:“郗城,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年年来看望我的父母?”   陆郗城的语调低柔,没有犹豫,说出了一小部分的过往:“沈肇以前是律师,你们家,是他最后一个顾客。”   “至于他为什么年年去看望你的父母,我想......”他的笑意淡然:“大约是因为你吧。”   “轻轻,你应该感觉出来了吧?”他看着她,缓缓道:“沈肇喜欢你。”   很逼窒的安静。   郑轻轻垂眸,用力抱住他:“陆郗城,我知道的,可是我只爱你啊。”   一瞬间涩然,他吻着她的眉眼,轻微的叹息:“轻轻,谢谢你。” 第100章 从此便再也没有忘记   从前,陆郗城想象不出,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感情,究竟能深到什么地步。后来,他遇见了郑轻轻,只是浮光掠影一般的看上了一眼,从此便再也没有忘记。   如今,陆郗城听着她轻而坚定的话,心头却是几分酸涩。   多好,他的情深意重,她亦不曾辜负。   晟泽集团。   陆执收到温棉受伤的消息时,他正在开一个颇为重要的会议。对方代表是从J市连夜赶来的,对于这一次的会议,可想而知的重视。   J市明成集团,虽不及陆家权势,但是和晟泽的规模,不相上下。   原本,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早早就有人粗略估计过,这一次的签约,会给双方都带来数以亿计的利润。   这原本,是一件双赢到没有悬念的事。   前提是,如果没有发生错漏,如果陆执没有当场离席。   陆执踏出会议室的那一瞬间,对方代表正拿着钢笔,打算签下自己的名字。他被陆执没有征兆的举动震住,几分惊诧:“陆总,你这是要做什么?”   陆执脸上依旧是妖异平静的笑容,但是眉眼之间,有几分几不可见的不耐之色。   他笑,语调从容:“不好意思,会议我会重新找一个时间和您详细谈论,但是今天,我有急事。”   他说完,没有理会对方的惊愕,径直离开了。   代表在陆执离开以后,冷笑着看向众高层,有事后发难的意思:“晟泽如果不想合作,何必要明成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一旁,方才通风报信,知道内情的秘书陈越,有礼有节地开口:“晟泽自然是有心合作的,陆总今天是真的有急事。您和您的团队今天一切的行程报销,贵集团因为这件事受到的损失,晟泽均会一力承担,还请您稍安勿躁。”   一席话条理分明,对方代表一时挑不出错,但是心中也十分憋愤。他将桌上的文件随手拿了起来,之后一队西装革履的明成骨干成员,均是一言不发地离场。   陈越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陆总这种人若是放在古代,那一定就是会为了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的昏君啊!   那位温棉的影响力,真是强大的可怕......   剧组拍摄现场,是某一座远离人迹的荒僻高山。剧组为了节约成本,今天上山的时候,没配备医疗团队。可是谁也没想到,温棉会在吊威亚的时候直接摔下来,伤势还这么重。   温棉影后的脾气不太好,传闻中背景又是那样深厚......因此众人都在远远的地方观望,就怕一个不慎引火烧身。   此时此刻,温棉捂着不停冒血的小腿,一张美艳不能逼视的脸,已经褪尽了血色。她开口,语气沙哑,微微的颤抖:“月昭,救护车还有多久到?”   她穿着鹅黄色的襦裙,鬓边是小绒花,小腿处虽然有简单的包扎过,但显然是没有什么用。美人受伤,看起来实在是我见犹怜。 第101章 他是她全部的水深火热。   那个叫月昭的女孩子,是温棉的经纪人。她此时正攥着电话,一张幼圆娇憨的小脸,已经满是焦急:“已经联系了最近的医院了,大概还有一个小时。”   温棉在心底骂了几句脏话,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缓缓道:“没关系,我慢慢等。”   “姑奶奶,你让我再帮你包扎一下,好不好?”月昭一边说一边就想上手,一双眼睛红彤彤的,下一秒估计就要哭了。   温棉防备地看着她:“你别过来啊!”   月昭听着她的抗拒,一双眼红得更厉害了:“你这样不止住血,会出事的。”   “你就当我减肥,好不好?”温棉扶额,好耐心地解释:“你刚刚都已经给我缠了一条了,没用,止不住的。”   月昭还想说什么,头顶突然传了了一阵嘈杂的轰鸣声。   小姑娘当时就哭了:“棉棉,你说我是不是太紧张了?我都出现幻听了。”   “你看你头上,”温棉叹气:“是直升机。”   她说完,自己又觉得疑惑:“月昭,现在医院都这么先进了,救人直接直升机吗?”   很快,就有人替她解答了这个疑惑。   陆执从直升机上下来,后面是三五个医生。   温棉看见他穿着商务正装,勾勒出极优越的身材。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笑意,一双桃花眼正冷冰冰地看着自己。   可是那场面,依旧是帅爆了!   温棉年少的时候喜欢看言情小说,里面的男主总是会在女主角需要的时候从天而降,拯救女主于水深火热之中。   可是很可惜,陆执不是深情男主。他是她全部的水深火热。   温棉这么想着,心里的悸动散得一干二净。   而不远处的众人,皆是一惊。   晟泽集团的总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样子,似乎还是专程过来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温棉这是什么背景啊......我靠,也太硬了!”有人感慨。   “我要是有这背景,我还出来拍什么戏啊!”一阵附和。   这一边,陆执没有朝温棉走过去,他就这么站在原地,一张脸未有半分笑意。有几位医生走了过来,开始替温棉处理小腿上的伤口。   伤口剐蹭下来很大一块皮肉,血淋淋的,在她白生生的腿上,说不出的骇人。   医生的动作很轻,又做了局部麻醉,但是温棉还是觉得疼,她的额角有冷汗渗进衣领。   她却一声不吭,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许久,她撇了撇嘴,尽管心头感动,可却还是故意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陆执,谢谢你啊。”   陆执听着她的话,唇角微挑,冷冷地微笑起来。   温棉看着,知道他是生气了。于是她在小腿剧烈痛楚的情况下,突然觉得很开心。   他原来,还会为她生气啊。有赵怀安这样的佳人在侧,他竟然还会为自己心生情绪,简直是不可思议。   温棉想着赵怀安如果知道会是什么脸色,有些恶意地开心了一下:“诶,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第102章 再有下次,我真的会生气的   温棉想着赵怀安如果知道会是什么脸色,有些恶意地开心了一下:“诶,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陆执看着她,依旧不说话。许久,医生替温棉包扎好了伤口,朝陆执鞠了一躬,之后便上了飞机。   他终于举步,缓缓走向她。   “小棉花,”他弯腰,俯视她,淡淡地说:“再有下次,我真的会生气的。”   温棉看着他妖异的桃花眼,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我又不想你来救我,谁请你来了?”,被她老老实实地吞回了肚子里。   她违心点头。   陆执端详着她脸上的每一个神色,许久,终于是笑了笑。他原先还以为她真的傲气了,到底是色厉内荏,纸做的老虎。   他直起身,走向月昭,语调转变温和:“等等下山的时候,把车子开慢一些,我会替你们和剧组请个假,这段时间不要再拍戏了。”   月昭忙不迭地答应。   之后,陆执便离开了。   剧组的一众人这才走了过来,导演好奇问道:“温棉,你和陆执是什么关系啊?”   “顶头上司和被压榨的员工的关系。”温棉微笑……   郑轻轻在家休息的这段时间,陆郗城向医院请了假,便一直得闲。   他在家陪着她,事事周到,事无巨细。   陆郗城矢口不提那天在墓地他与沈肇见面的事。他终究还是有私心的,他不愿她知道。   郑轻轻亦是没有提及那天在墓地发生的一切,她只是同他说:“陆郗城,我已经和爸妈提过你了,下一次你陪我一起去看他们,好不好?”   他说:“好。”之后便抱住她,倾天惑地的一个吻。   他们的生活是很平静的,互相关心着对方,也不过是从很微末的小事里。   郑轻轻知道陆郗城晕血,所以她将他买回来的排骨都去了血水,然后才叫他进厨房。   而陆郗城替郑轻轻煮骨汤,每一步都是精细。   这个世上的爱情,最好的样子,也不过是我爱你,而你恰好,也给了我回应。   郑轻轻的膝盖一直都没有好利索,她常常便慵懒地缩在沙发上,时而睡觉,时而翻阅着一本小小的诗集。而陆郗城在很多时候,也就那么无声地陪着她,姿态缱绻。   他会突然俯身亲她,四目相对,都是笑意。   这一天,下了一场小雨。   郑轻轻站在窗台边,笑着喊陆郗城的名字:“你快过来,帮我一起把小花搬进去。”   是几盆小小的绿色植株,被郑轻轻修剪得很憨态,如今沾了雨水,又添几分可爱。   大约是因为在下雨的关系,消了许多暑意,空气里有丝丝凉爽逸散着。   陆郗城将小花放在窗户下面,之后从卧室里拿出了一块毛巾。   他替她擦脸上的水渍,笑意无奈:“以后下雨了不要一个人出去,会淋湿的。”   她笑着点头,似真似假地抱怨道:“我再不动的话都要成小猪了,每天都一动不动地坐着,会胖的。”   他笑,纵容般的不反驳她。只是眸光沉沉,一片温柔散开,面容漂亮得不像话。 第103章 所以,你还有几天能活?   他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些回忆的味道,很轻柔:“轻轻,你知道吗,我以前很讨厌下雨天。可是现在有了你,哪怕是这样潮湿的雨天,我都觉得温暖。”   郑轻轻闻言笑弯了眉眼,脸上有一些红晕。   阴雨连天的日子,一室温馨......   而此时的海樾集团,沈肇站在阔大的落地窗前,眉眼之间是一片晦暗不清的底色。他就这样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很久,都没有动。   他是昨夜回的G市,沈懿年脑癌晚期,他必须回来。毕竟是世俗眼中的亲生父子,冷血如沈肇,也不能做到丝毫没有触动。只是,也仅仅只是触动而已。   沈懿年于他而言,无论是生是死,其实都不是很重要。   秘书赵扬推门走了进来,轻声道:“董事长,您和您父亲约定的晚饭时间,已经快到了。”   沈肇眸微微眯起,眼底有不耐之色。他冷笑,从香烟盒里抖出一根香烟,漫不经心地抽着。   赵扬见他的样子,也知道他是心情不好,因此很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出声催促。   沈肇转身走向会客桌,将香烟摁灭,起身,漫不经心地开口:“走吧。”   沈懿年身体不好,不适合外出走动,因此这顿晚饭安排在沈家家宅里。   晚饭的布置不算铺张,但是能看得出精细细心,家中的众人对沈肇回来这件事,是很上心的。   毕竟,如今的沈肇,大权在握,对于旁人生杀予夺,亦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此刻正是旁晚,沈宅里面的灯光亮如白昼。沈懿年坐在轮椅里面,一旁有几个护工正在替他按摩因为病情而水肿的手指和身体。   沈肇进来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顿。   若是从前,沈肇必然会要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不好过,可是如今,大约是心益发冷了,他连憎恨厌恶这样的情绪,都几乎没有了。   沈懿年坐在轮椅上,一双眼睛都是浑浊的光,没有一点往日里不威自怒的模样。大抵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一旦遇上衰老和病痛,结局大约都会是悲惨的。   权势滔天如他父亲沈懿年,也没有例外。   管家看见他到了,忙不迭地朝他走了过去。但他敢看他的面容,唯唯诺诺开口:“少爷……您回来了啊……”   沈肇置若罔闻,越过了管家。   他站在沈懿年的面前,看着眼前的男人因为肿瘤压迫而面目狰狞的脸,心头几乎不起波动。   他轻睨着他,开口的时候,语调微凉:“他们和我说你快死了,所以,你还有几天能活?”   沈懿年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沈肇,他因为肿瘤压迫引起全身水肿,以致于说话的时候,都不大利索:“沈肇……沈肇,爸爸就是,就是想你了。”   沈肇听着,眉心微挑,笑意很讽刺:“可是我自从离开这个勾心斗角的家以后,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你。”   沈懿年却仿佛一点也不介意,人之将死,连心境都平和了许多。他笑,微微沙哑的语气:“你……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第104章 哪怕……你死了   沈肇一双眼睛阴沉沉地看着他,却是难得没有出言讥讽。   沈懿年见他这个样子,眼神亮了亮:“厨房……厨房做了你喜欢……的莲子汤,你……多喝一些。”   沈肇自以为无坚不摧的心脏,突然有一些疼。他几乎就要动容了,可是沈懿年的下一句话,又浇灭了他所有的恻隐。   沈懿年说:“沈肇,你让阿姨和弟弟……回来吧。”   他心口蛰伏那么多年,无处宣泄的恨意,在这一瞬间,难收难管。沈肇看着眼前孱弱的男人,笑了笑,很冷酷:“只要有我在一天,苏眉和她的贱种,都不可能回到G市,你就死心吧。”   他说完,往后退了一步,面沉如水:“我今天之所以回来,不过是为了堵住外人的嘴。沈懿年,你别做梦了。我不会,更不可能原谅你。哪怕……你死了。”   沈懿年听着他的话,身体像是痉挛一般,不受控制地发抖。   而沈肇只是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他每往外走一步,心就越发冷了一些。他早就该知道的,什么亲情,都是假的。   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郑轻轻在家修养了小半个月,之后便回到了报社。   工作还是和往日一样,很平淡,也很安稳。   新主编王松不怎么露面,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私人的办公室里。算起来的话,自从许多天前的那一面以后,郑轻轻几乎没有见过他。   邻座的姚仪薇送给了她一个小小的仙人掌盆栽,说是放在电脑前,可是遮挡一些辐射。   仙人掌生得可爱,圆圆的根茎,毛茸茸的刺。   她道了谢,开心地收下。   午间休息的时候,郑轻轻给陆郗城发了一个短信:“郗城,我今天收到了一颗仙人球,很可爱。”   那时,陆郗城刚刚送走了一个病人,他看着那条短信,笑意染上了眉眼:“我今天去花店的时候,也给轻轻多带一些仙人球。”   陆郗城给郑轻轻送花,没有一天落下过。   郑轻轻一开始的时候,以为那时他说“每天”不过是一句戏言,可是如今,却是真的信了。   一个人怎么能对一个人温柔到这种地步?有求必应,事事上心。   她心头很热,嘴角噙着笑,回了消息:“好。”   一旁,姚仪薇笑着看着她:“轻轻,和谁聊天啊?这么开心!”   她讪笑:“没谁。”   姚仪薇大概是猜到了,但是也没有戳穿。她看着她,笑道:“我这里有一件比较棘手的事,你能不能帮帮我?”   “什么事?”郑轻轻觉得诧异。   姚仪薇平常不是会开口求人的性子,如今这样,大概是真的遇见了什么麻烦了。   “就是......我明天要去乡下见我妈妈。”她说到这里,有些尴尬地补充:“然后,我明天还有一个采访,你可以帮我......”   郑轻轻闻言一口应下,道:“就是采访吗?行,我帮你去。”   “轻轻,真的太谢谢你了。”姚仪薇因为激动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等我回来了,我一定好好请你吃饭。” 第105章 平生最大的愿望   “轻轻着,真的太谢谢你了。”姚仪薇因为激动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等我回来了,我一定好好请你吃饭。”   “那个采访对象是谁啊?”毕竟是两年的同事,郑轻轻见她开心,自己也觉得心情很好。她亦是笑,回握住了她的手。   “是......海樾集团的董事长,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姚仪薇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轻轻,我今天晚上要去赶飞机,我就先走了。”   郑轻轻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刚才听着“海樾”二字,竟是觉得莫名的熟悉。   姚仪薇离开了不久,郑轻轻便按时下班了。   她走下楼,毫不意外地看见陆郗城的身影。   这段日子,陆郗城只要有空,都会来接她。他一般就站在报社的楼下,长身玉立,一双眼睛就这么笑望着她,寥落星辰。   郑轻轻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她是一个很胆小怕事的人,平生最大的愿望,不过也就是俗气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四字。   多好,终于还是实现了梦想。   车内,郑轻轻拨弄着陆郗城送自己的野生玫瑰,笑意深深。   期间,陆郗城接了一个电话。   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之后说了一句:“一路平安。”   大约,是有什么人离开了吧。   郑轻轻这么想着,侧过脸去观察陆郗城的表情。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很低柔,但是表情上,看不出半点依依不舍。记者的职业病让郑轻轻不由自主地猜测那人的身份,大约是几面之缘的同事一类的人。   陆郗城挂断了电话,唇边扬起笑,柔声问她:“轻轻,我们晚上吃乌冬面,好不好?”   郑轻轻自然是好的。   她笑着答应,之后有些好奇地问:“郗城,你有同事离开了吗?”   “嗯,”他的语调平静:“你见过的,就是那位送你来我办公室的女医生。”   郑轻轻心头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又有些得意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她心情颇好地“哦”了一声,之后便说:“好饿啊,我们快回家吧。”   黄昏渐近,暮色霭霭……   —————————————-   许镜清在没有见到郑轻轻以前,没有想过,自己会是一个这么妒忌成性的女人。   她通知了那个满腔恨意的男人,让他去找了郑轻轻。可是那时,她没有想过,那个男人会行凶,更没有想过,那样危险的境况下,郑轻轻还能全身而退。   一个女人,纯净到骨子里,被身边所有的人温柔对待,怎么能不招人妒忌。   有的人就是这么幸运,无论在什么情境下,还是有人会为了她挺身而出。   许镜清看着她蹲在过道上哭泣,手术室里,是为了她而身受重伤的男人。   许镜清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她只知道那个人是郑轻轻的主编。不过是主编而已,非亲非故,却能这样护着她。   就好像陆郗城,那般不沾世俗的男人,会为了她纡身安慰,众目睽睽之下抱住她,跌落神坛。   她就看着那一幕,多么情深意重,多么如图如画。 第106章 轻轻从来不问我值不值得   之后,她心底里仅存的一些愧疚,几乎是灰飞烟灭。   后来行凶的男人入狱,因郑轻轻而受伤的人也离开了医院。许镜清以为,她的一念之差,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陆郗城终究还是找到了她,在某个很寻常的下午。   他站在她的面前,一身白色的大褂,面容如玉,眉眼深邃,无波无澜。   他的声音还是很温和,每一个字都那么动听,他说:“许医生,我给你找了一个新工作,在国外,待遇是现在的两倍。”   他将一纸文件放在桌上,拿着文件的手骨节分明,像是艺术品。   陆郗城这个人,真的最懂什么叫做杀人诛心。他的确没有责难她,甚至没有说半句重话。可是许镜清却觉得更为难堪。   她笑着看着他,声音已经发抖:“陆郗城,你是什么意思?”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直呼名讳。   许镜清从来都是仰慕爱重着那个叫陆郗城的男人,她和他说话,哪一次不是小心翼翼,字斟句酌。   可是这一次,她却是失控了。   她红着眼看他,手指捏着薄薄的一纸文件,咬着牙看着不语的男人:“你什么意思?赶我走?陆郗城!我这些年为你付出的一切,你都看不见吗?”   “我为了你,那么努力的学习,我想,我只要更优秀一些,你就能离我更近一些。在你身边工作的这两年,所有你交代给我的,没有交代给我的事,我都会尽心去办。”许镜清说着,终于落泪:“我难道,不值得你对我宽恕一次吗?你的妻子,那个叫郑轻轻的女孩,她能对你这么好吗?陆郗城!”   可是陆郗城只是看着她,一双眼睛黑沉,没有半分波动。他笑了笑,缓缓地说:“你不配和她相提并论,轻轻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孩子。你刚才问我,你值不值得我宽恕一次。许镜清,轻轻从来不问我值不值得。”   “可是她,才是我所有的值得。”   原来一个女子陷入深爱,被打入地狱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   陆郗城用他的话,给她这么多年无望的单恋,判了一个死刑。   她那时不死心,她问他:“陆郗城,我还替你受过伤,你不记得了吗?”   那是某一次,精神科其他医生的病患突然发疯,跑进了陆郗城的诊室,举手想要刺伤他。   是许镜清握住了那把匕首,手腕处划了一道口子,很久才痊愈。她是很骄傲的女孩子,骨子里不肯示弱讨好,后来,也没有在陆郗城的面前,露出过那份伤痛。   而如今,她却是要用这个去换一个转机,真的是可笑至极。   陆郗城的眸色漆黑深幽,许镜清很努力去看,也没有看出情绪。她只听见他说:“所以,我放你离开了,我们两清。”   她终于落败,在他的面前,哭得不能自持。可是他的面色依旧平静,离开的时候,还替她半掩上了门。   简直是无动于衷到了叫人心生恨意的地步......   许镜清离开了,离开那一天,她给陆郗城打了一个电话。 第107章 我想要得到一个人   她今年已经二十四岁的,不是什么年轻气盛的小姑娘,这世上有很多事,比起爱而不得,要悲惨得多。她接受了陆郗城的安排,既然注定得不到他,那有一份更好的工作,未尝不好。   许镜清打过去的时候,并没有把握他会接。   她原本有些恶毒地想,他如果不接的话,说明他恨自己,恨,那终究是意味着不会轻易忘记的。   可是他接了,还同自己说“一路平安”。   陆郗城当然不爱自己,可他竟然也不恨。   她只是一个他人生里一个不足挂齿的陌生人,甚至不能挑起他一点点情绪,多可悲......   郑轻轻没有想到,姚仪薇口中的海樾集团董事长,会是沈肇。   她就站在会议室的门口,看着那个面容凌厉的男人,很久,都没有动。   沈肇似乎是觉得她这样的反应颇为可爱,他难得一见地笑了笑,道:“郑记者,你不进来吗?”   郑轻轻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沈肇看着她,眸色渐深。   其实很多年前的郑轻轻,不是这样的。她会攥着自己的衣摆,娇娇怯怯地说:“沈律师,我害怕。”   可是现在,怎么看都像是一只充满防备的刺猬。   郑轻轻坐在他面前,已经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沈先生您好,我是文林晨报的记者,郑轻轻。现在,我要问您几个问题。”   她的声音和姿态声音犹如针一般,细细密密地刺在听者的心上。   一旁,沈肇的私人秘书赵扬已经变了脸色,不说沈肇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哪怕是寻常的成功商人,被一个小小记者这样的冷待,估计都会发怒。   可是从来狠戾的男人,却只是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便缓缓地说:“好,你问。”   没有丝毫的难堪,竟然是纵容的味道。   郑轻轻低头,去看自己的笔记本,字正腔圆地开口:“听外界传言,您曾经是一名律师,并且在律师行业颇有建树,那么,您为什么要放弃律师生涯,回国接手海樾集团呢?”   沈肇眯着眼看着她的发顶,身子往后仰,姿态从容地靠在椅背上。   他的面色平静,语调不疾不徐:“我想寻求人生的另一种活法。”   “那沈总现在寻求到了吗?”她说得很随意,只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聊。   “没有,”他的声音沉郁了一些,连带着眉眼,都多了一层薄薄的寒气:“我已经整整两年,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郑轻轻抬起头看他,目光敏锐。她已经调整好了自己,进入了日常工作的状态。   作为记者的郑轻轻,从来都善于去探究采访者话里的深意:“为什么会睡不好?是否是因为海樾的经营?”   沈肇只是看着她,许久,眸色不知被什么浸透,又深又沉:“因为......我想要得到一个人,日思夜想,成了执念。而如今,那个人就在我的眼前,可是她讨厌我,不记得我,甚至不愿给我一个机会。”   郑轻轻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 第108章 你放过我,好不好?   郑轻轻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起身,语气很冷:“沈先生,你刚刚对我说的话,已经构成了骚扰。”   “阿轻,”他笑,眉眼都舒展开,只是眸色沉沉,深不见底:“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陆郗城才是不适合你的那个人。”   郑轻轻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片刻后她起身,打算往外走去。   只是这个时候,她的背后传来了微重的力道。   郑轻轻只觉得一阵晕眩,反应过来的时候,沈肇已经将她按在了墙上。   他的手扣着她的手腕,竟然能让她完完全全动弹不得。   那一瞬,郑轻轻的脑海里划过一些很模糊的片段。   昏暗无光的房间,有人将她按在柔软的床塌。   她的脸整个埋在华贵精致被褥里,那人抱着她,之后有眼泪,一点点打湿了她的脖颈。   那人在哭,可她也在哭。   郑轻轻听见意识中的自己说:“你放过我,好不好?我快疯了。”   短促、没有生气的声音。   可这不过是意识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她没有来得及细细扑捉。   郑轻轻回过神,惊怒气愤地看向沈肇,面色微微发白。   而沈肇的面色很寒,声音更甚,他开口,是对旁人说的,没有什么温度:“出去。”   又轻又冷。   赵扬没有犹豫,举步离开。   门被关上的声音。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   郑轻轻瞪他:“放手!”   甚至眯了眯眸,眼底有丝丝冷意:“阿轻,你知道吗?你从前每一次离开我的时候,我都会和自己说,你只是小孩子气,玩够了,当然就会回来了。可是后来,我发现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他说话的时候,吐息掠过她的脖颈,温度是冰冷的。   郑轻轻皱着眉躲开,不置一词。   “但是事到如今,那些往事,其实也不算什么了。”沈肇看着她,另一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戒指,语调突然和缓:“阿轻,你戴给我看一下,好不好?”   郑轻轻只是看了一眼。戒指的设计繁复,有钻石镶嵌,微微泛蓝,像是一滴眼泪。   郑轻轻皱着眉,语气益发疏离冷漠:“我不会戴的。”   “不会戴?”他笑,突然将她的右手扯到她面前,笑意森森:“因为你已经有它了,所以不会戴?是不是?”   郑轻轻心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蔓延开。   而沈肇看着她,一双眼睛泛红,英俊的面容,那样的戾气深重……   “沈肇......你放开我。”她终究是失了几分底气。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手臂扣在她的锁骨处,之后,他掰开了她有些蜷着的右手。   他的面色很冷,手上的动作更是叫人不寒而栗。   郑轻轻在他碰到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的那一刻,彻底崩溃。   她没有忍住,挣扎,示弱:“沈肇,你别这样。”   可是他手上的动作力道未减,依旧毫不犹豫。他启声的时候,语调很淡:“轻轻,你不要挣扎,容易受伤。”   男女之间的力量,本身就是悬殊的。更不要说,是一个在怒气中的男人。 第109章 将掌心里的那枚戒指扔了下去   郑轻轻觉得手腕很痛,戒指被强行摘下时刮擦过的无名指,更是痛楚。   她抬头看他,声音带着不自知的惶恐:“沈肇,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低眉,神色不过是清淡一笔,没有什么波澜:“阿轻,你知道吗,我那一天,在嘈杂的市场看见你。你带着戒指,一身烟火气,真的很漂亮,可也真的太刺眼了。我曾经想象过很多次,你以后结婚了,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竟然不是嫁给我。”   他的语调很淡,可是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   郑轻轻终究还是吃痛松了手,那枚小小的戒指从手上脱离,落在了沈肇的掌心。   “沈肇!”她心头重重沉下,终于气急,直呼他的名讳:“你把戒指还给我。”   沈肇脸上的表情很冷,让人有了置身春寒料峭的寒意。   他眯着眼,眸光幽然一片,冷冰冰的语气:“阿轻,我倘若不还你,你能怎么样?”   他说完,放开了对她的桎梏,一言不发地往一旁侧间的窗台走去。   郑轻轻已经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可是她一路小跑,也跟不上他快步离开的身影。   后来,沈肇站在窗台处,打开了窗台的按钮。   他将那枚戒指放在手心,当着郑轻轻的面,将手伸出了窗外。   五十多层的高度,楼下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一旦掉落,找回绝对是一个奢望。   郑轻轻的脸色,只能用惨白来形容。她有些凄惶地看着他,声音在发抖:“你把戒指还给我,我求你。”   沈肇听着她示弱的话语,有一种积蓄已久的情愫,在心口翻江倒海一般地涌着。   他的面容很平静,语气有着隐藏很深的希冀:“阿轻,我想看你戴戴,你戴给我看,好不好?”   “沈肇,你这个疯子。”郑轻轻重重闭上眼,再三确定:“我戴了,你就把我的戒指还给我,是不是?”   他笑了笑,说:“是。”   很干脆的回答。   郑轻轻觉得,这是她最近这段日子,走得最艰难的几步。   她走向他,细白而瘦的手探进他深色的西装口袋。而沈肇看着她的面容,一时之间,心口微窒。   郑轻轻没有在意他的反应,她面无表情地将戒指套在手指上,抬头看向他:“我戴了,你把我的还给我。”   沈肇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了一个没有半点意义的事情,这样逼迫着她。   她戴了,又能改变什么吗?她已经嫁给陆郗城了,她永远,都不会爱上自己。   他这么想着,一遍又一遍。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这样没有缘由的自虐。后来在某一刻,他像是着魔了一般,在郑轻轻惊恸的眼神中,将掌心里的那枚戒指扔了下去。   眼前的女孩子呆楞住了片刻,之后便突然发了疯一般地掴了他一耳光,声音清脆到有了回响。   她红着眼,已经哭了:“沈肇,你这个神经病。”   他只是嘶声笑了,好用力地抱住不断挣扎的她,眼角有水光…… 第110章 郗城,怎么办?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波澜,可是似乎又隐匿着悲哀:“阿轻,你看,我给你的戒指,又有哪里是不契合的?陆郗城没了你,还有别的,他的人生无限广阔,那么多人爱他。可是阿轻,我只有你......”   回应他的,是又一个耳光。   郑轻轻是反手打在他脸上,被世人冠以那么多美好愿景的钻石,在这一刻,成了伤人的利器。钻石划伤了沈肇的脖颈,淡淡的血色蔓延开。   他恍若未觉,只是将她抱得更紧:“阿轻......阿轻......”   郑轻轻突然安静下来了,她说:“沈肇,放开我。”   她说完,将手上沾了血迹的戒指,扔在了地上。   很细微的响声,可是沈肇却转醒了。   他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   而郑轻轻没有回头,径直跑了出去。   她在电梯里,接到了陆郗城的电话。   他的语调沉而柔,是很好听的低音:“轻轻,你的采访做好了吗?”   郑轻轻握着手机,一瞬间恸哭。   她说:“郗城,那个人......是沈肇。”   她说:“郗城,怎么办?我把我们的婚戒弄不见了。”   她语气里的失控,让陆郗城的心一瞬间揪紧。   他的语气微微急促:“轻轻,戒指不见了没关系,你站在原地不要动,我来接你。”   他一边说一边姿态紧绷地起身,温暖的正午,手心已经是冰冷一片。   而郑轻轻只是吸了吸鼻子,缓缓地说:“郗城,我会找到的,我会的。”   她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而陆郗城一双眼睛像是血染一般,通红一片。他快步走出了医院,大约是身上的戾气深重,没有一个人敢开口阻拦他......   从来没谁见过这样的陆郗城,一身肃杀寒凉,哪里还有半点温润雅致的模样,分明就是另外一个人。   你这一生,有没有什么视若珍宝的东西。   无可厚非,所有人都有。   这一天的中午,有一个衣着干净漂亮的女孩子,蹲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像个孩子一般一寸一寸地用手掠过地上的每一个角落。   很多人经过她的身边,只觉得她行为怪异,几乎都是避之唯恐不及。而汽车的急刹声,亦是很刺耳。   而郑轻轻却恍若未觉,她的视线很模糊,都是眼泪,以至于周围的一切,都很不清楚。她只能凭着感觉摸索,连自己都觉得绝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明明没有很久,可是对于一些人来说,似乎是将一生都耗尽了。   沈肇和陆郗城是同时到达的。   两个人对面而站,隔着两条人行道,气氛几乎是凝滞。   而郑轻轻就在马路的中央,陆郗城每看一眼,都觉得心惊肉跳。   这一天,命运就像是骤然倒退的齿轮,无情地将他们都送回了原点。   一切发生地太快了。   郑轻轻举着戒指站起来时,还笑着对陆郗城说:“郗城,我找到了。”   下一秒,便有车子疾驶而来,撞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表情是微微的茫然,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般。   陆郗城猩红着眼跑向她时,也堪堪只来得及接住她…… 第111章 可是陆郗城是疯子   陆郗城猩红着眼跑向她时,也堪堪只来得及接住她……   重力作用,两个人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陆郗城看着怀里晕过去的郑轻轻,因为慌乱的缘故,面白如纸。   他是用右手接住她的,此时重度骨裂,大概是必然。   可是他却没有感受到太大的痛楚,咬着牙看着脸上铁青的沈肇,一双温润的眉目,都是杀意:“沈肇,你最好祈祷轻轻没有事。”   这句话里的煞气太重,叫人在煦暖的阳光下,心有恐惧。   沈肇脸色亦是发白,但是只是听着,难得没有说话反驳。   陆家私人医院的救护车很快就来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包括刚才骚动的人群,也已经散开。   而沈肇站在原地,一身的清贵,面色却灰败。   他怎么就......把她逼成了这个样子?   其实郑轻轻被撞的那一刻,他也冲了上去,可是有的时候,哪怕是同一件事,同一个地点,他也不如陆郗城对郑轻轻那般,像是用自己的全部,护得那样决然。   亦或者说,他的顾虑太多,哪怕想要救她,也会想想怎么样将两个人的伤害都降到最小。   可是陆郗城是疯子,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用自己的手臂去挡下一切的伤害。   沈肇记得,陆郗城曾经也是一名很有天分的心胸科大夫。他对他后来选择当一名心理医生,还感到过几分惋惜。   而如今,大概是彻底与手术台无缘了吧。   沈肇的思绪飘忽,在这一刻,他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   他突然便觉得很后悔。对很多事,很多人……   原来,嫉妒这种东西,是穿肠毒药,终会叫所有人都万劫不复......   ————————-   陆家私人医院,陆执站在医院的过道上,平时满是笑意的一个人,脸色已经很凝重。   “陆夫人的身体没有事,轻微脑震荡。就是先生......的手,重度骨裂,大概是需要休养很久。”院长的声音很不安。   整个陆家,能被称作先生的,只有当家家主陆郗城。可是这样矜贵的身份,竟然能受这样重的伤,不得不让人暗自诽腹。   陆执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刚才听到的话,眉眼艳丽而阴森:“重度骨裂?”   院长战战兢兢地站着,幅度极小地点头。   陆执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头痛欲裂地坐下,气息已经有些不稳:“有没有可能恢复如初?”   “重度骨裂,基本不可能恢复如初的,但是……不会影响平时的生活。”院长头上满是汗水,字斟句酌。   能在同一天看见陆家家主和晟泽集团的总裁,院长觉得心理压力很大。   陆执几乎是不抱希望地开口:“那还有可能......拿手术刀吗?”   院长怔了怔,如实道:“几乎......是不可能了。”   陆执的心,重重一沉。   世人只知陆郗城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心理学专家,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也是一名早就颇具盛名的胸心外科大夫。   常春藤双学位博士,心理学,临床医学。   陆执一直觉得,只要郑轻轻回来了,心病便有了心药。 第112章 心疼一个人,会有焚身的痛觉   那么陆郗城的晕血,早晚有一天会好的;那么早晚有一天,他一定能重新走上手术台。   而如今,就算是好了,似乎也没有什么用了。   右臂粉碎性骨折。   再无可能。   陆郗城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是凌晨的光景。   陆执一直在门外等着,竟是连自己也没有留意到的紧张。血浓于水,他平日再怎么不放在心上,可是到底,也不希望他出事。   而郑轻轻在另一侧的病房,还在昏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左手一直紧紧攥成拳,分毫未动。   护士们猜测,大约是因为手里有一件很重要的物什,所以哪怕昏迷了,都没有松开。   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知道,这一场意外,会带来怎样的海啸......   陆郗城醒来的时候,天色还蒙蒙亮,手臂已经固定处理好了,只是痛意几乎刻骨。   他生了一双那样好看的眉眼,可现在染上了戾气,像是阎罗。   他仿佛没有感觉一般,一声不吭地往外走去。   有小护士跑了过来,担忧地开口:“陆先生,您的身体还没恢复好,请您先回去休息。”   可是他却是冷冷地看着她,没有温度的开口:“走开。”   小护士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莫名其妙被呵斥,红着眼眶,委屈地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陆郗城在这一刻,心头有多乱。   他想知道他的轻轻怎么样了,可是又仿佛不敢知道。那样进退维谷,那样......痛意森然。   郑轻轻在他面前晕过去的那一瞬间,也带走了他心中原本就所剩无几的温存柔软。那时他抱着意识模糊的郑轻轻,心中有一个角落,轰然倒塌。   陆郗城推开了病房的门,里面很安静,是夏末的时节,花香味从窗户的缝隙里流淌进来。   他安静地坐在郑轻轻面前,月华在他脸上流转,一片不真实的美感。   他低眸,握住还陷在昏迷里的人微凉的手,这才发现,她将手绻得那样紧。   陆郗城的神色中,有细微的不敢置信划过。他没敢用力,他只能很小心地,一点一点去拨开她的手指。   他做得很温柔,甚至像对待一个清醒的人一般,温声哄着:“轻轻听话,松手。”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他的,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   许久,郑轻轻的手被打开。   掌心,赫然就是一枚小小的戒指。   陆郗城的手,不可抑制地发抖。   死一般的安静,只有眼泪滴在戒指上的声音,很清脆。   原来一个人心疼一个人,真的会有焚身的痛觉。   陆郗城这一生,从来没有许过愿。可是这一刻,他却那样希望,希望他的轻轻,可以像许多年前一样,单纯快乐。可是往事不可追,今夕,也早就被打乱了轨迹。   这世间执迷不悟的,何止他一个人......   郑轻轻做了一个梦,梦里,是16岁的自己。身边有很多人的声音,他们说的话很纷杂,大同小异,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他们都说:“这是遗传性抑郁症,你们谁敢收养她?疯了不成?” 第113章 可是她还是绝望地喊着他的名字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个开关,瞬间打开了记忆中的一切。   美好的......   极度悲痛的……   一切的一切,覆水难收。   郑轻轻想要睁开眼,想要尖叫,可是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画面一开始是在一个大院里,灵堂、亲戚、她和......沈肇。周围没有一点点亮丽的颜色,白色、灰色、黑色,构成了所有的画面。一切就像是老旧的电影,已经开始失真。   可是郑轻轻看着,却又可是却又好逼真。   她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将自己一点点往深渊里拽,没有活路,没有半点希望。   郗城,救救我......   郗城,救救我......   明明知道,那是他还没有到来的少年时代,可是她还是绝望地喊着他的名字。   后来,意识的画面转到了异国的医院,她的郗城站在逆光的地方,一身白衣,眉眼繁复深邃,姿容惊艳。   他的手上有一束小小的花,还沾着露水,痕迹未干。他说:“轻轻,送给你。”   郑轻轻想说:“好啊。”   可是记忆中的自己,站在他的面前,仰着下巴,说:“不行哦,你得再找一束更漂亮的,我才能接受。”   再后来,墨色的暗潮汹涌,一切美好温暖被吞噬殆尽.....   原来回忆起一切,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   郑轻轻痛得醒来,窗外的天色沉沉,一片虫鸣之声,此起彼伏。   她躺在精致舒适的病房里,台灯散发着幽微的光,光线晦暗。她的视线还是迷茫,开口时,字节破碎:“郗......城......”   回答她的是很轻柔的男声,他说:“轻轻,我在这里。”   轻微的椅子挪动的声音,陆郗城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   他的眉眼温和,一片霭柔的神色:“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郑轻轻只是看着他被包扎得乱七八糟的手臂,鼻尖发酸:“对不起,害你受伤了。”   他笑,语气都是包容:“没关系,我没事。”   郑轻轻流着泪看他,她唇边有一抹笑,苦涩到了极点,叫人不忍去看。她说:“郗城,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陆郗城看着她,面色在一瞬间,苍白如纸,竟是流露出几分无措。   须臾,他抬手去摸她的发际,已经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他淡笑,轻声安慰她:“轻轻,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   郑轻轻听着,笑出了眼泪,她突然起身,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她将他抱得那样紧,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气力一般。   陆郗城的眸色一片浓墨重彩的晦暗,他放任她,开口时,声音沙哑:“轻轻,不怕。”   郑轻轻很用力地点头,将脸埋在他的肩窝。   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陆郗城眸色像是染了血,一片猩红。   他们沉默相拥,一时间,很安静。   陆郗城在许久以后,轻轻地吻着沉默不语的怀中人的额头,柔声细语:“轻轻,忘了,好不好?”   她哭,一丝丝崩溃:“郗城,你就不想知道……”   他只是打断她的话,声音一瞬紧绷,褪去温度:“我不想知道。” 第114章 温棉觉得,自己大约是个傻子   他只是打断她的话,声音一瞬紧绷,褪去温度:“我不想知道。”   郑轻轻在这样的语气里,极细微地瑟缩了一下。   陆郗城大约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了她,一时沉默着。他心头有歉意,只能更用力地抱住她。   许久,他温声说:“轻轻,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这样晦涩的夜晚,哪怕心思周密如他,也生出了几分惶然不知。   而此时的同一片天幕下,s市的另一边,也是的不眠之夜。   沈肇喝了许多酒,意识有一点点失控。   意识模糊之际,他似乎是回到了许多年前的夏。   热意温柔,合欢花香,一切都很好。   那是他一生中几乎未曾有过的温柔时光,和那个叫做郑轻轻的女孩子在一起,随意漫掷了许多年华。   郑轻轻说:“沈肇,我觉得你人还不错,我们以后可以互相照顾。”   郑轻轻说:“沈肇,我们是亲人。”   多美好的誓言,言犹在耳,物是人非。   他大约是醉得厉害了,一时之间,竟生出了几份奢望。他希望清醒以后,郑轻轻还能够像从前一样,待他毫无芥蒂。就好像,往事倒流,一切都归于原点一般。   可终究,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等到那么一瞬的意识清晰,他依旧在空旷宁静的房间,光影落拓,只有他一人的形单影只而已。哪有什么欢欣,安静是噬人的巨兽,一点一点,淹没了所有……   陆执在家门口,捡到了连路都走不利索的温棉。   她新烫了一头大波浪,烟视媚行的一张小脸,顾盼生辉。倘若不是挂着眼泪,可能会更加好看一些。   陆执看了她两秒,没有说话,将人横抱起,带了进去。   如果是换作平时,温棉是一定会挣扎的。可是今天,她就像是没了魂一样,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张脸都是湿意。   “怎么?受了委屈,跑到我这里来找安慰了?”陆执将她放在沙发上,他坐在她的身侧,手上拿着一个苹果,细细削着皮。   温棉只是看着他左手无名指上红绳,像是魔怔了一般。许久,她伸手,抚上了一线艳红。   陆执的笑意微敛。   他手中的动作顿住,侧过脸,看着她桃花眼沉沉一片,意味不明的视线。   温棉恍若未觉,她开口的时候,声音发抖:“陆执,这个伤是怎么来的?”   他笑,一双眼睛极美,可是里面的情绪,也很危险:“谁告诉你我受伤了?”   温棉鼻尖一酸,有些执拗地去掰他的手指。   陆执手中的小刀和苹果,掉在了厚重的地毯上。苹果一骨碌,滚了很远。   温棉觉得,自己大约是个傻子。   这么多年,都这么傻。   陆执的手生得很好看,是那种类似烧釉的白,手指修长,骨节处微微的粗,不至于流露胭脂气。那一根红绳,在他的无名指上,显得很相得益彰。   温棉看着,许久,她如梦初醒一般,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摸自己脖子上的红绳。   温棉年幼的时候身体不好,当时孤儿院的院长送给了温棉一尊玉佛。 第115章 小棉花,没关系的   玉佛的成色不好,用红绳串着,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但是温棉戴了许多年。   这是她走进了陆家以后,全身上下,唯一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   红绳是很长的,少了那么一节,心大如她,怎么会发现。   温棉的眼眶红得不像话,她开口,声音哽咽:“这是,我的绳子……”   “怎么?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陆执将手抽了出去,微微冷笑:“你今天,是要向我讨回去吗?温棉,我拿到手的东西,从来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他说到后面,面色很冷,语调却有些发紧。   可是温棉却看着他,一双眼睛盛满了水光,盈盈一片:“这个伤,是怎么来的?”   她抬手,指着他抽离的右手,语调笃定:“是因为我,对不对?”   温棉小的时候,常常听孤儿院的老人说,女子一生,也许会心动很多次,可是不会有那一次,像初次一样,想到那个人,连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哪怕以后,真的遇到了更好的人,也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心动了。   后来温棉去了陆家,她第一眼见到陆执的时候,十五岁的少年,站在一幅幅古画面前,笑着看着她。   他的一张脸生的勾人心魂一般,眉眼是浓墨重彩的艳色,唇红齿白。温棉只觉得,他的笑意是那样的好看。   后来便是急景流年,不过一瞬间而已。在日日夜夜的陪伴中,温棉爱上了他。   那一年,温棉十五岁。   情窦初开的年纪,爱上了遥不可及的男人。   那时的温棉小心翼翼地喜欢着陆执。可是她也知道,赵怀安和陆执,才是良配。郎才女貌,两情相悦,有她什么事呢?她只能装作晚熟的模样,向所有人遮掩她的心事。   她是那样害怕被发现,那样害怕被人知晓。温棉想,有一些感情就像是一颗种子,不要让它见光,它就不会发芽。   后来,十八岁的温棉诚惶诚恐地离开了陆家。她告诉她的院长,一个女子一生,倘若不出意外的话,是会爱上许多人的。可是如果第一次爱上的人太美好,太耀眼,那么往后背负着爱而不得,也不过是心如枯井的独行而已。   此时,陆执看着一双眼睛通红的女孩子,语调很淡:“小棉花,这不关你的事。”   温棉不语,只是一遍一遍,用视线描绘他的面容。许久,她突然直起身,扑进了他的怀里。   陆执一瞬间僵住,他垂眸,长而直的睫毛覆盖下来,看不清神色。   温棉却在他的怀抱里,失声痛哭,她说:“陆执,对不起……”   对不起,自私怯懦如我,辜负了你那么多年。   陆执只是抱着她,一遍一遍地说:“小棉花,没关系的。”   这天晚上,陆执将哭倦了的温棉抱到了床上。   他看着她的睡颜,眸色渐深。   真的是很纠缠的往事,一时回忆,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整理思绪。   温棉十七岁的时候,曾经被绑架。是陆家的对头做的,处于恨意,出手便是陆执的软肋。 第116章 没有人会再在陆郗城面前提郑轻轻   陆执为了救下她,按照要求独自一人过去。   其实那一天的情状陆执已经记不大清了。   他只记得他依从对方的要求,砍下了自己的无名指。等到对方松懈被制服的时候,他也被送去了医院。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肉牵连完好,血粘了满手,说不出的骇人。   他依旧是笑,语调散漫地说:“马上带我去医院。”   其实那时,他想的是,如果他的小棉花看见了他这样的情状,一定会吓哭吧?   可是他,最不想她哭了。   小棉花,还是笑起来,暖蓬蓬的样子比较可爱。   后来,是家里的管家讲温棉带回了陆家,管家依从陆执的吩咐,只同温棉说,他在别市工作,没有回来。   小姑娘自是信的。   那一天,手术历时十二小时,才惊险结束。   陆执在一周以后的深夜回到了陆家。   他进了温棉的房间,小姑娘大约是被前几天的事吓到了,抱着抱枕,睡得很不安稳。   陆执借着月光看她,心头又痛又涩。   原来他是真的,护不住她啊……   那天晚上,陆执在离开的时候,从温棉的玉佛挂坠上,剪下了一段红绳。   那段红绳,遮掩在他手指的伤疤上,成了陆家无人敢提的忌讳。   后来,温棉的十八岁生日。他找了一个借口,送她离开。   陆执想,她离开也好。至少安全,至少不会再被卷入斗争之中。   自那以后,温棉也成了忌讳,无人再提。   就好像这个美貌惊人的女子,从来没人出现过一样。   只是有时,家中仆从不经意看见陆执无名指上的红色,才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总心中有一个姑娘,他为了她,差一点成了残废……   时间倏忽,已是初秋。   郑轻轻辞去了杂志社的工作,她的状况,实在是无法做好一名需要奔波的记者。   很多时候,她就在市中心医院旁的公园里,一遍一遍地来回走动。枫叶渐黄,她便每天摘一片,夹在陆郗城平时用的文件里。   陆郗城看见了,就会抱着她,蹭她的发,亲她的手背。有一天,他缓缓地对她说:“轻轻,等枫叶都红了,我就带你回你的老家,好不好?”   她说:“好,我还记得回家的路。”   换来更用力的拥抱。   郑轻轻每一天都在等陆郗城下班,也在等一切往事沉淀。   因此,中心医院的医生们都知道,陆医生的妻子每天都会来。她也不和谁说话,待人视而无睹,只是闲逛。   有人心中不忿,觉得被怠慢。之后,他便玩笑般的和陆郗城提起:“陆医生,您夫人是不是有些怕生?怎么平时我们和她打招呼,她都不理人呢?”   而陆郗城缓缓地抬头看他,笑意很淡,近乎于无:“你是谁?她为什么要理你?”   那人脸色大变,连声道歉,之后狼狈离开。随之改变的,还有医院众人的态度——没有人会再在陆郗城面前提郑轻轻。   怎么提呢?没有人愿意碰一鼻子灰……   陆郗城下班的时候,郑轻轻坐在医院大厅的公共椅子上。 第117章 不让旁人诟病半分   陆郗城下班的时候,郑轻轻坐在医院大厅的公共椅子上。   她今天穿了一身素白的棉裙,袖子长到了手腕,款式宽松。这也让她看起来,越发的瘦弱。   陆郗城走向她时,笑意很包容。   他抚她的发,柔声道:“轻轻,我们回家了。”   郑轻轻抿着唇,一双眼睛看向他,这才有一点点光亮。她扯着他的衣摆,动作有些孩子气:“郗城,我今天在公园买了小点心。”   她说着,将口袋里用塑料袋包着的小蛋糕拿了出来。   大约是因为已经买了很久,蛋糕都冷了。蛋糕是用小小的模型做出来的点心,味道偏甜,一个也不过拇指大小。现在因为凉了的缘故,原本黄澄澄的蛋糕,品相并不是太好。   陆郗城唇角的笑意未减,他将塑料袋解开,从里面随意拿了一个出来,放进口中,很认真地说:“味道很好,谢谢轻轻。”   郑轻轻眉眼微弯,心满意足地将余下的蛋糕放在他的手上,她说:“郗城,这些都给你。”   他亦是笑,温声道:“轻轻真好。”   等到两个人离开了,一旁的几位小护士才诧异地互相对视。   陆郗城这样矜贵的人物,竟也有一天,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吃着一看就不好吃的蛋糕,还那样的姿态呵宠,杀伤人眼。   其实医院众人对于郑轻轻的印象并不好,毕竟在众人心中,她是一个成天无所事事,只知道等丈夫回家,甚至连起码的待人接物都让人颇为指摘的女人。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何德何能,能让陆郗城护得像宝贝眼珠子一般,甚至不让旁人诟病半分?   实在是不得其解……   是夜,天色已黑。   陆郗城去找郑轻轻吃饭的时候,她正在书房里看书。窗帘都被关上,只留一盏灯,照在她面容宁静的脸上。   她似乎是沉浸其中的,唇角有似有似无的微笑。陆郗城看着,突然便不舍得惊扰她。   这些日子,那场车祸的痕迹,看起来是已经从两个人的生活中淡去了,可是却有什么更为深刻的东西,不留缝隙地窜进了每一个细微的角落。   那个东西,叫回忆。   有的时候,不提,不代表不存在。   陆郗城从来都知道,他的轻轻有多么的坚强。可是那样要强的一个女孩子,如今也被回忆束身,连笑容都少了许多。   他不敢问,也不舍得问,那段时间,她同沈肇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只希望,她能将这一切忘了。   而他,他也会忘了。   陆郗城在原地站了很久,郑轻轻的书也翻了许多面。纸张在她的指尖缓缓被翻过,有很细微的声音。   她大约是看得有些累了,眉心微蹙,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陆郗城笑了笑,眉目在昏暗的光影之中,很温润:“轻轻,吃晚饭了。”   其实郑轻轻从回来了以后,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下午的时候,她的举止太荒唐了,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家中。 第118章 很好吃,我真的很喜欢   所以那一刻,她只想逃避。   郑轻轻按耐住许多情绪,终是笑着说:“好。”   之后,她便将书放回了书柜里,快步朝他的走去。   晚上用饭的时候,陆郗城将她给自己的小蛋糕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蛋糕被压得不成形状,郑轻轻看着,回忆起了今天下午的一幕幕,心头羞愧赧然:“你别吃,这个已经冷了,不好吃。”   郑轻轻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的时候,她都不能很好的解释自己的行为。比如今天下午,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这样的吃食拿出来,送给陆郗城。   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能不难堪?   她真怕,真怕旧事会重演。   因此此时,郑轻轻阻止着他,心跳已经濒临紊乱。   可是陆郗城没有说话,他只是微笑着,动作优雅地将所有的蛋糕都吃完了。那姿态,就像在吃什么珍馐一般。   之后,他用绢巾擦了一下嘴角,抬起头看向她:“轻轻,很好吃,我真的很喜欢。”   郑轻轻怔愣着,之后,眼泪渐重,攒聚成一记惊叹号,砸了下来。   她开口,那样浓重的哭腔:“郗城,我害怕......”   陆郗城脸上的笑容,终于一点点被惊痛覆盖。   他看着她,就好像在看一个易碎的瓷器,连眼神都是小心翼翼:“轻轻,我是国内最好心理医生。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   他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仿佛用了一生的气力。他的眸色一点点染上了红,倾身蹲下,握住了她微凉的双手。   他看着她,语调很轻,也很笃定:“轻轻,不管有多难,我陪着你。”   抑郁症存在家族聚集现象,血缘关系越近,抑郁症患病概率就会越高。所以,抑郁症患者的亲属中患抑郁症的概率远远高于一般人,他们患抑郁症的可能性大约是普通人的10~30倍。   也就是说,遗传因素在抑郁症的发病中起着重要作用。   郑轻轻的父亲郑留便是死于遗传性抑郁症。   而他的轻轻,两年以前,也得过抑郁症。   如今那些记忆回来了,复发的概率较之一般的抑郁症患者,要高出的,岂止是许多。   两相沉默,心头都是压抑。   这话题终于被提起,以一种无法再回避的方式。   郑轻轻忍着没有落泪,甚至冲他微笑,她吻他的唇角,反过来安慰他,低低地说:“郗城,我们......都会好好的。”   这一刻,陆郗城却没有觉得放松,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手上的动作,眸色晦暗不明。   郑轻轻当着他的面,解开了衣领的扣子。   正是初秋时间,她只穿了一件棉质的针织裙。衣领被解开,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   她看着他,眸色潋滟:“郗城……”   陆郗城垂眸,替她一颗一颗地将扣子扣了回去。   他的指尖很凉,语调低哑:“轻轻,不行。”   他的语调很轻,眉眼之间霭霭柔柔,像是寒冬晨光下初融的积雪,那样的清冷干净,一片澈然。 第119章 温棉,你别再靠近陆执了   郑轻轻很少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眼底是深潮,明明有不能言说的情绪在涌动。   但是这份情绪一点点被隐匿,之后,完完全全看不清了。他就像是克制到了极点,眼尾一弯红,唇角的弧度压抑,整个人都是紧绷。   她笑,强忍住没有落泪:“郗城,如果是你,我真的不会害怕。”   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我怎么会怕呢?   可是陆郗城却只是微微地笑着,他看着她,眉眼清隽。   很久,他终是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可是轻轻,我不舍得。我不舍得你有一丝丝不情愿,哪怕,是你允许的。”   郑轻轻觉得眼眶里的湿润,越发的泛滥。   而陆郗城在此时,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机票。他握住她微凉的手,字字柔慢温和:“轻轻,我带你回家。”   郑轻轻听着,几乎是在一瞬间溃不成军,哭得不成样子。   她歉疚哽咽,声音沙哑地说:“好。”   这天晚上,陆郗城抱着她,用让人安心的声音说:“轻轻,无论你心里的伤是怎么来的,我都愿意陪着你修复。我什么都不在意,所希望的,也不过就是你能快乐而已。”   ————————————————-   温棉在去陆执家的那一天夜里,见过赵怀安。   彼时是剧组刚刚收工,赵怀安穿着一身利落的掐腰红裙,妆容精致地站在自己面前。她说:“温棉,我有话想和你谈谈。”   温棉将卸了一半的妆迅速补了回去,赤着脚走到一旁的衣物间,挑了一双十五厘米的高跟鞋,面色从容地从衣物间走了出来。   她走得摇曳生姿,红唇笑意盈盈,恨不能把“我是妖精”这四个字刻在自己的脸上。如她所愿,赵怀安看着她,脸色越来越冷。   温棉觉得快意极了,简直身心舒畅。   她在她的面前施施然站定,笑得明艳动人:“正好啊,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赵怀安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大约是被气的。不过很快,她收敛了情绪,也笑了笑,说:“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温棉点了点头,带着赵怀安去了酒吧。   灯光绚烂,舞池里人影憧憧。   赵怀安听着近乎刺耳的disco,终于笑不出来了:“温棉,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这里很安静啊,赵小姐不觉得吗?”温棉半倚在吧台上,懒懒散散地说。墨镜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能看得见唇线漂亮的嘴唇和精巧的下巴,一眼便知是一个美人。   赵怀安咬牙冷笑:“你一个大明星来这种地方,不怕被人发现?”   “有谁会猜到大明星会在这种地方喝酒?”温棉晃了晃酒保刚刚调好的果酒,细抿了一口,道:“你与其担心我,倒不如直接告诉我你的来意,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赵怀安捏着手中的柠檬汁,很努力地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温棉,你别再靠近陆执了。你不是想要离开陆家吗?和他牵扯不清,对你对他都没有好处。”   温棉面容未动,依然端着倾国倾城的笑。 第120章 什么叫......我害得他差点残废   温棉面容未动,依然端着倾国倾城的笑。   她托着腮,笑得像狐狸一般狡黠,只是她的语气染上了似真似假的诧异:“我靠近他?赵怀安,是他靠近我。”   赵怀安的脸色白了白,没有什么底气地反驳:“你胡说......”   温棉看着,笑意加深:“而且......两年过去了,你确定陆执还像当年一样爱你吗?你也已经26岁了......熬成老阿姨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吧?”   “......”赵怀安大约是觉得侮辱,咬着牙没有说话。   温棉缓缓摘下了墨镜,一张面容展露出来,眉眼无一处不是活色生香。   她看着赵怀安眼里的羞愤,低低地说:“你当年嘲笑我乳臭未干,那现在呢?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一句色衰爱弛?”   赵怀安瞳孔微微放大,她看着温棉,心头悚然。   这还是当年那个娇怯怯的温棉吗?眼前这个将一席话说得那样恶毒,竟还能面不改色的人真的是温棉吗?明明当年,她将她的大腿掐青,她也默默受着,不敢告诉陆执的。   赵怀安从震惊中缓过来,却有更深重的恐慌。她颤抖着抚上自己的面容,眼神微微涣散。是了,她很快就不年轻了。20岁的温棉,26岁的自己,她本就已经够没有优势了。可偏偏,前者还长了一张那样绝美妖艳的脸。   温棉看着她的恐慌,不紧不慢地戴上了墨镜,接着道:“今天我愿意和你出来,第一是因为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我顾念那么一点点旧情。第二是因为,我想问你,当年福利院失火,你明明看见了,为什么不报警?”   赵怀安苦笑,眼底有恨意。   她大约是被往事束缚,一瞬间,口不择言:“为什么?温棉,自从你害得陆执差点残废以后,我就想毁了你的所有。”   温棉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沉默了一下,才重复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我害得他差点残废?”   这是今天晚上,赵怀安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见了无措。她之后像是破罐破摔一般,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她缓了缓,轻声道:“温棉,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你十六岁以后的那两年,陆执为什么一直戴着那个红色的指环,为什么再也不弹钢琴了?”   “他原本,是可以一直健健康康的。”她说到这里,语气陡然失控,似是癫狂:“都是因为你!温棉,都是因为你!是你毁了他!”   温棉的脸上,了无血色。她哆哆嗦嗦地拿起了酒杯,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之后,她起身,喃喃道:“我不信,我要听陆执自己说......”   那个夜晚,旧事剥离,一地的狼藉。   人间朝朝暮暮,一时悲一时喜,无法预见,不得避免......   后来星沉月移,温棉在陆执的家中,身体明明醉了,意识却好清醒。她抱着陆执,哭得像个孩子。   怎么办呢?好像说到底,还是她亏欠他更多了一些……   之后,温棉在陆执家留了许多天。她不肯走,也不肯让陆执离开。 第121章 她不过是在等一个承认   两个人在偌大的别墅里僵持着,场面几度尴尬。   温棉会出现在别墅里任何叫人想象得到想象不到的地方,完全防不胜防。   每每两人对视着的时候,温棉就会问他:“陆执,那一年是你救了我,对不对?”   而陆执看着她娇美精致的小脸,一贯带笑的妖异面容,敛尽了笑意。   他不回答,只是反问她:“小棉花,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温棉说:“你不承认,我是不会走的。”   温棉知道,一个女孩子这样是很惹人厌烦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不过就是为了求一个答案,成全一个结果。她想知道这些年,陆执究竟有没有在意过她。她那些晦涩隐秘的少女心事,究竟是不是皆是枉然。   所以这段日子,她就像是一个粘豆包一样,无论陆执走到哪里,她都眼巴巴地跟着。   可是无论她怎么纠缠,他都只是笑意艳丽地看着自己,沉默不语。   温棉后来,终于在某个晚上,听从了月昭的建议,选择了一个较为偏激的方式......   陆执在书房里结束办公时,已经是夜晚十点。他起身,举步走向卧室,眉眼之间有一层倦怠青灰。   这些天他面对温棉的无理取闹和追根究底,真的已经疲于应对了。   他想,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之后找个时间,再和温棉好好谈谈。   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的往事,陆执不想再拿出来。他不想以这个为要挟,也不想以此博取所谓的同情。   但是当陆执打开卧室门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一瞬凝滞,之后只能用晦暗不明来形容。   他看着面前只穿了一件抹胸真丝睡衣的温棉,眼神渐由暗至冷。   许久,他却是缓缓地笑了,语气沾染上了意味不明:“小棉花,你穿成这样,是想勾/引我?”   温棉本就泛红的脸色,一瞬间红得几乎飙血。她张了张嘴,就在陆执以为她要解释什么的时候,温棉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执:“......”   温棉看着他分辨不出喜怒的面容,心下一横,缓缓道:“只要......只要你承认,你救过我......”   是的,她不过是在等一个承认。   她不傻的,她真的不傻的。陆执救了她,她很清楚。可是她更需要他的承认,这份承认就好像是一张许可证,一份堂而皇之的入场券。   陆执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许久,气氛凝滞。   温棉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竟然会相信月昭所谓的“一冲动就什么都会承认了”的说辞。   她低下头,打算往外走。   陆执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身量很高,温棉昂着头,才能看得清他的面容。   这个动作做得很吃力,温棉叹了一口气,道:“陆执,你......让一下好吗?我这样穿着,怪冷的。”   回应她的,是腕间突然传来的力道。   温棉看着他,眼底有期待。   陆执抿了抿唇,眸色深深。他捏着她的手的时候,第一个涌上心头想法是,她的手腕好细。之后,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力气。 第122章 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你终于发现了啊   他看着她,眼神有探究:“是不是我救的你,重要吗?”   温棉点了点头,眼神亮晶晶的:“很重要。”   “如果是,你会怎样?”他问得很平静,不动声色地感知着某人腕间的脉搏。   好快,已经乱了。   “如果是......”温棉的脸很红,在灯光的照映下,领口露出来的肤色又是软腻雪白。   真真是面若桃花,小妖精一个。   陆执看着她,很耐心地等她的后半句话。   然后,她听见温棉说:“如果是的话,陆执,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而温棉说完,静静地等着他那个昭然若揭的回答。   何其有幸,最终,温棉还是在陆执的口中,听见了平静低柔的一个“是”字。   “是那一次吗?”她的语调有些发抖:“我被绑架的那一次?”   陆执擦着她眼角的泪水,眼底有心疼:“不哭了,好不好?”   可是温棉却是突然哭着抱住他,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带着浓浓的哭腔:“陆执,你喜欢我的。”   陆执微微僵住,之后他缓缓回抱住她,低微的叹息:“小棉花,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你终于发现了啊。”   温棉哭得太狠了,很久才缓过来。她打着嗝,还是许多年前软绵绵的姑娘:“陆执,你能和我在一起吗?要对我很好,比对赵怀安好很多的那种。”   简直是有些孩子气的一句话。   可是陆执笑得颠倒众生,拥着她,用几乎能让所有女子飞蛾扑火的姿态,一字一句:“嗯,我愿意。但是小棉花,我真的没有和赵怀安在一起过。”   他说完,眸光睨着傻兮兮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倾身将她圈在怀里。   明明欲念深重,他却面不改色地忍了下去。他亲了亲她的嘴角,道:“晚安,小棉花。”   之后,温棉听见他说:“我们以结婚为前提,谈恋爱吧。”   温棉的一颗心,噗咚......噗咚......   从前娱乐圈常常有人谣传,说她背景深厚。而她现在,是真的背景强大到可以横着走了。   ———————-   陆郗城站在陆家旧宅的门口,有保镖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唐家澈在半月前就离开了陆家,现如今,新的管家人选尚未出来,里里外外都是一团乱。   偏偏陆执一心扑在晟泽集团上,而家主陆郗城更是全然不把陆家放在心上,哪怕如今归来,也是面不改色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陆郗城这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传言,他出了一场车祸。这车祸来得诡谲,前因后果一概被隐瞒,所有人能知道的,也不过尔尔。   而现在,保镖们站在陆郗城的身侧,很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家主有什么地方变了。   不同于从前的温和平静,如今站在眼前的家主,气场淡漠,那双眉眼之间都是寡淡,几乎不带什么感情。   倘若以前的陆郗城是一块玉,虽然骨子里是冷的,但是也没有什么锋利的棱角,看起来终究雅致温润。那么现在的陆郗城,更像一块寒冰,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冷意。 第123章 家主为了娶一位女子   倘若以前的陆郗城是一块玉,虽然骨子里是冷的,但是也没有什么锋利的棱角,看起来终究雅致温润。那么现在的陆郗城,更像一块寒冰,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冷意。   他站了很久,这才低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   他低下头的时候,阳光落拓,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温润优雅,和刚才判若两人。   保镖们站着,越发胆寒。   是初秋,s市常常阴雨,有疾雷划过天空,很沉闷的响声。   陆郗城往陆宅里面走去时,听到响动,步伐微顿。   一众人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都是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他们都是长期浸染在陆家里面的旧人,各种云波诡谲,权谋之争,早就已经司空见惯。   所以今天,他们多少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即将发生改变。   穿过镂花长亭的时候,陆郗城拨通了一个电话。   之后,众人看见方才一脸冷漠,气质孤寒的男人,唇角竟有温柔的笑意,一点点晕染。他说:“等等可能会下雨,不要一个人出门,知道吗?”   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他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刻:“好,我给你带回去,你乖乖的。”   像是哄孩子一样,语调纵容温和。   有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不久以前的传闻:家主为了娶一位女子,和陆家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当庭对峙,险些翻脸。   如今看来,传闻不假。方才电话的对象,也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女子。   而此时,陆郗城亦是挂断了电话,笑容在一瞬间消失,隐匿于无。   众人瞠目结舌,这速度,岂止是一句变脸可以涵盖。   偏厅里,有几位晟泽集团的股东正在喝茶聊天。陆郗城走进去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冷哼了一声,将茶盏放在了桌上。   男人叫陆祥,是晟泽的股东,其父亲陆司卯是陆家长年执有话语权的长老之一。   陆郗城视若无睹地从陆祥身边走了过去,眉目微冷。   他坐在了主位上,之后,一众保镖有序地退了出去。   偏厅里一时没有人说话,很安静。   陆郗城执掌陆家的这些年,表面上作风温和,所有人心中,多少都将他当作了善类。既然是善类,那么许多时候,陆家众人的作风,也就会得意忘形一些。   可是陆郗城从来也不曾说过什么,冷眼旁观着,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样的一个家主,陆祥想不通,他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私下见自己。   陆郗城开口说出的话,解答了他的疑惑。   “半个月后,我会回收我在陆家外放的所有权利。除了陆执手中的晟泽以外,其余一切,全部都不例外。”陆郗城说完,笑了笑,看向面色大变的几人。   陆祥心头一沉,他不是傻子,顿时就明白了陆郗城叫自己过来的原因,声音低沉了几分:“你想拿我来威胁我父亲?”   陆郗城环视了一下座下的人,语调很冷:“不是你,是你们。”   众人闻言,心中都是一凛。 第124章 明天,我陪你回家   他说完,看着陆祥,眉眼之间的笑意温雅:“陆祥,你父亲陆司卯联合了这几位父亲,这几年在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可都是恨不得我能迟早退出陆家。”   一段话,牵连甚广。   陆祥见事情已经败露了,脸色开始发白:“你既然知道,为什么等到今天才动手?”   陆郗城没有回答,他只是面容平静地走了下来。   他站在陆祥的面前,睨着他,眉眼晦暗不明,一片沉沉:“告诉你的父亲,不要再把心思动到郑轻轻身上,否则,我也不确定,我会做什么。”   陆祥没有来得及开口,因为陆郗城已经用一旁的水果刀刺穿了他的手背。   他修长的手执着小刀,血色溅在他瓷白的手背上,他却是面色平静到没有分毫波动。   他看了一眼失声瞠目,面容扭曲的陆祥,语气很淡:“你知道吗?我以前是一名外科医生。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一刀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陆郗城松开手,看了一眼桌上陆祥血肉模糊的手背,眸色一弯红,些微嗜血。   他开口时,语调平静得就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色好不好:“你现在很痛吧?放心,我会叫人好好照料你。不过你要是想去开验伤报告对付我,检验结果也不过是轻伤而已。”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所以,别动什么多余的心思。我的耐心,不是很好。”   这一席话,说得太过于冷漠。   不只是陆祥,其余几人的脸色也都不好看。   很快,就有人走了进来,给陆祥的手拍了一张特写。   陆郗城的声音很淡:“给陆司卯寄过去,尽快。”   “是。”对方应下,快步退了出去。   陆郗城看着陆祥惨白的脸,语气温和:“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留在这里修养吧。至于其他人......”   他的语气轻慢了几分,愈发温柔:“我不确定,陆家的其他保镖有没有我这样的专业程度,能保证诸位离开的时候,还是完好如初,而非残废。”   众人看着这个传闻中好相与的家主,都是毛骨悚然。   而陆郗城只是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色,许久,眉眼渐冷。   他离开的时候,用白色的手帕擦拭着手上的红色,眉眼依旧温润,薄唇逸出的两个字,却沾了戾气:“恶心。”   轻描淡写的语气,背影依旧是优雅得不沾染半点尘埃......   这一切,郑轻轻都不知道。   陆郗城回来的时候,还是像往常一样,给她带了一束野生玫瑰。   他抱着她,亲吻她的侧脸,语调温和:“轻轻,明天,我陪你回家。”   郑轻轻笑着说“好”,伸手环抱住他的脖颈。   ———————-   陆郗城陪着郑轻轻回了老家,是s市城南的一个古朴大院。   郑轻轻站在大院的门口,很久,都没有动。   而陆郗城亦只是耐心地陪在她的身边,一言不发。   风起,他将手里拿着的薄外套,温柔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郑轻轻垂眸,淡淡地笑了:“郗城,我不冷。”   “别着凉了。”他安抚般地顺她的发,没有让步。 第125章 六年前,郑家大院   郑轻轻心头微暖,没有再拒绝。她看着斑驳朱漆的大门,神情一瞬恍惚。   大约真的是世事弄人吧,多年以前,郑轻轻怎么会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充满这样多的变数。亲人旧友,一个个离开,一个个......不得相见。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郑轻轻的眸色些微迷离,这一刻,她想到了许多事情。   而此时,门突然被缓缓地打开了。   沈肇的面容出现的那一刻,郑轻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而陆郗城的反应更快,他将她揽到身后,面沉如水。   沈肇似乎也没有想到会遇见他们,他穿着高级订制的西装,依旧是很冷酷,不近人情的模样,只不过眸色是诧异。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陆郗城看着沈肇,眉眼之间都是肃杀之意,薄而淡,杀伤力却很重。只不过他遮掩的很好,几乎看不出来。   沈肇这样的目光下,面色依旧坦然。   他笑了笑,缓缓开口:“轻轻,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我们第一次见面?”   郑轻轻没有笑,她说:“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开门。”   沈肇微微眯眸,眼中一丝狠戾。   “你恢复记忆了。”陈述句,不是疑问。   郑轻轻没有否认,一双眼睛看着他,不起波澜。   是了,如今的情状,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只不过那个时候,是郑轻轻拉开的门。   那个时候,女孩子的脸上薄有湿意,一双眼睛潋滟着,很清澈。她期待地问他:“你就是沈律师吗?”   而如今,两个人已经交换了站立的位置,站在门内的人,变成了沈肇。   而郑轻轻渴望见到的那个人,也变成了陆郗城。   颠倒的,岂止是位置?   有光晕穿越对峙的人面前的空隙,带来了合欢花果青涩的香气。那味道太熟悉了,熟悉到叫人想要落泪。   郑轻轻小的时候,总觉得合欢树是很神奇的。因为它的叶子在晚上的时候会合在一起,寓意着团圆。   可是合欢......又何尝不是何欢?   终究要散了的,何必欢乐?   终于......一切的一切,回到了原点。   六年前,郑家大院。   现在是盛夏,天气很热,人心也变得浮躁。大院中央的别墅,一群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争执着,句句不离一个“利”字。   郑轻轻坐在沙发上,管家递给她一杯蜂蜜水,语气怜爱:“小姐......喝点水吧。”   郑轻轻把水杯握在手里,没有说话。她穿着一身裙装,素黑的直发,耳边是一朵纯白的栀子。她垂着眸,眼神微微涣散,周身有一层死气笼罩着。   当然,除了管家,没有人留意她的状况。众人只是为了每一分利益,而暗暗较量着。   众人的所谓哀思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郑轻轻的父亲郑留前天夜里抑郁症发作,从s市市中心的政府大楼上,一跃而下。而郑轻轻的母亲,也在昨夜过世了。   偌大的郑氏集团,一时之间,群龙无首。郑氏底下握有股权的直系旁系均是蠢蠢欲动,无人不想分一杯羹。 第126章 您可不可以加快回国的日程......   偌大的郑氏集团,一时之间,群龙无首。郑氏底下握有股权的直系旁系均是蠢蠢欲动,无人不想分一杯羹。   郑轻轻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所有人都觉得,在这样的变故下,她只有任人拿捏的份。   是了,这一年,郑轻轻十六岁。   家道中落,父母惨死。可是她的亲人朋友中,想要趁火打劫的不少,愿意施以援手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轻轻,你父亲死了,我们大家都很难过。”开口的男人是郑戎栎,郑轻轻的大伯:“但是你父亲从政府大楼上跳下来,真的给郑氏带来了很大的损失。所以......董事会的决定是,要将你父亲名下的所有与郑氏有关的财产拿回,补贴受到严重损失的广大股东。”   郑轻轻听着,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郑戎栎见她姿态柔顺,心中大喜:“轻轻,大伯就知道,你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孩子。”   他说完,就想要抬手去拍郑轻轻的肩膀。只是,他的手尚未触到眼前的少女,倒是有一碗水迎面泼来。   郑轻轻将空了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抬头环视了一下神色各异的众人,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们今天是来做什么的。我父母不在了,我也自知守不住他们的遗产。所以,我决定将所有的钱全部捐出去,我已经联系了律师,各位请回吧。”   有几道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响起。   而郑戎栎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嘴角虚假的笑容,几乎已经挂不住了。   郑轻轻恍若未闻,她举步,缓缓往楼上走去。   木质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就和这炎炎时节一样。郑轻轻一直往上走,面容苍白,微微的孱弱,但是眉眼之间,都是倔强之色。   而大厅里的众人,已经开始争论了起来。   “郑轻轻这是疯了吧?她一个孩子,有什么资格处理这么大一笔遗产?”是郑戎栎的声音,气急败坏。   “这是轻轻小姐要考虑的事,其他人都无权干涉。”管家做派强硬:“郑董事,还有各位,请回吧。”   “那要是我愿意收养轻轻呢?”郑戎栎不死心。   “可是轻轻小姐大概是不愿意的。”管家垂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郑戎栎听他说得这样直白,也多了几分恼羞成怒,他冷笑,咬牙切齿地说:“就算郑轻轻想,我还不肯呢。谁愿意收养一个可能罹患抑郁症的孩子?”   管家的脸色微变,但是还是保持着恭敬的态度:“感谢各位今天抽空过来探望轻轻小姐,我和家里的众人自然会照顾好她,各位请回吧。”   眼看着今天无果,郑留毕竟又当了那么多年的董事长,虽然人已经离开了,但是余威犹在。众人相望对视,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等到所有人都散尽,管家才叹了一口气,脸色忧愁地望向楼上。   轻轻小姐的精神状态,真的越来越不好......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沈律师吗?您可不可以加快回国的日程......” 第127章 将会是怎样的光景   电话那头的人回答得言简意赅,语调很平静:“委托人的要求,我都会满足。”   那声音没有什么温度,像是精确的机器,尽管动听,但是没有人情味。   之后的时间里,两个人再一边确认好了事宜,管家才挂断了电话。   而此时的F国,沈肇坐在私人别墅的书房里,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眸色不明。这不知道是他接到的第几个财产纠纷的案子了,豪门世家之间的经济纠纷,无非一个“利”字。   只不过这一次的委托人提出的诉求,和他从前见过的都不大一样。以父母的名义,将所有的财产悉数捐赠。   沈肇答应提前回国,有两个理由。   一方面,他本就有回国的打算,加快日程并没有什么。另一方面,他觉得很有意思,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倘若失去了父母给予的遗产,之后的人生,将会是怎样的光景?   他起身,看了一眼一旁一直站着的助理,淡淡道:“给我订一张一周后回国的机票。”   “是。”   郑轻轻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房间里呆了多久,日夜颠倒以后,她已经对时间很不敏感了。她只知道她的窗外有一棵合欢花,正值花期,开得热烈。   郑轻轻看不见那棵树,但是她可以闻见花香。从窗户的缝隙中透进来,细细袅袅。她知道花开是什么样子的,红色的花朵簇拥在一起,团团朵朵,沉甸甸地挂在树上。   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郑轻轻这段日子总是觉得很累,夜里又是大段大段时间无法入睡。   她总是在想,想着父亲从高楼跳下来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还有她的母亲,为什么就那样选择了离开,不留余地,毫不留念。   想着想着,她便会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哭。   角落里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熊玩具,是郑轻轻十岁那一年,父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后来她长大了,逐渐的,也就不喜欢这种玩偶一类的东西。   可是现如今,她总是觉得很冷。这份冷深入骨髓,也只有小玩偶的柔软温暖,才能驱散一二。   所以现在,她会抱着那个玩具,很长时间,都一动不动。   管家会在每天中午和傍晚过来一趟,他拿着郑轻轻最爱吃的糖醋小排,耐心地说:“轻轻小姐,多吃一点吧。”   往日的时候,郑轻轻便会像完成任务一样,拨弄两口饭。   而今天,原本也不例外。只是管家同她说:“轻轻小姐,沈律师今天就过来了,你要多吃一点,才能集中精神同他好好商讨未来要怎么办,对不对?”   郑轻轻闻言,一直暗淡无光的眼睛,有什么微弱的光亮,一闪而过。她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管家:“律师来了吗?”   管家笑着点头,心头却是酸楚:“是的,所以小姐要好好吃饭啊。”   郑轻轻闻言,很用力地点头。   “对,我要好好吃饭......好好吃饭......”她默默地又重复了几遍,一声不吭地扒着饭。   郑轻轻早在郑戎栎带着大批人闯进来的那一天,就知道了一个道理。 第128章 郑轻轻一直记得沈肇来的那一天   那就是她的人生,真的没有什么可以依靠了。   而这个律师,可以说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郑轻轻一直记得沈肇来的那一天,是什么样子的场景。   那一天,她拉开了一直没有拉开的窗帘,阳光从格菱菱的窗户中洒进来,一片摇曳错落的光束。那一树的合欢果子才刚刚开始发育,小小的,酸涩涩的香气。   郑轻轻在窗户边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她看见一辆银色的跑车停在了郑宅门口。   郑轻轻没有看见沈肇的模样,她只是飞快地冲下楼,打开了大门。   彼时沈肇刚刚从车里出来,一身黑色的西装,袖口边烫着暗色的条纹,他的眉眼很凌厉,几乎不带什么温度。但是一张脸生的极好,精英气质,透着贵气。   沈肇看着眼前恰恰好到自己胸口的女孩子,眸色渐深,没有说话。   许久,他听见她开口,她说:“你就是沈律师吗?”   小心翼翼,语调里面都是期待。   沈肇笑了笑,说:“是。”   之后,他朝她伸出了手,语调平直,清泠泠的声音:“郑小姐你好,我是你的律师,沈肇。”   有一只小小软软的手,轻轻地捏住了他。   她脸上的笑容很勉强,配合着孱弱的语调,很容易叫人心生怜爱:“沈律师,那么一切都拜托你了。”   沈肇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在这一刻,他觉得为了这样的一件小小的委托回国,有一些不值得。   沈肇心头,有几分意兴阑珊。   但是他依旧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缓缓道:“沈小姐,不如我们进去以后,慢慢说?”   “是我不周到,”郑轻轻愣了愣,道:“您请进。”   沈肇淡淡颔首。   郑宅已经很有年头了,尽管看起来古朴风雅,但是也有一些颓势从没什么人气的建筑物中透露出来。   一个家族由盛而衰,总归是有什么不能言说的预兆的。   但是沈肇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之后视线便被庭院里的合欢树吸引。   郑轻轻见他感兴趣,缓缓道:“这个是我父亲出生的时候,我爷爷种的。”   沈肇闻言,“嗯”了一声,复又看了一眼,之后,才转身进了别墅里。   沈肇走进大厅的第一感觉,便是“书香门第”四字。款式古朴的陈设,环境中有沉香气味缭绕。而一旁的玄关处,放着一些价值不菲的瓷器和字画。   他暗暗打量了一下,之后面色从容地在沙发上坐下。他看向茶几对面沙发上端坐的郑轻轻,淡声开口:“郑小姐,你可以坐到我旁边来,你坐得这么远,不太方便交流。”   郑轻轻讷讷地说了一句“好”,之后起身走向他。   沙发中央的茶几上,放着一个五针松盆栽,枝叶苍劲,叶色浓绿。郑轻轻起身的时候,原本就雪白的肌肤在绿色的衬映下,越发的白皙。   一旁的管家替沈肇斟茶,之后安静地离开。   而郑轻轻坐在他的身侧,有些不安地攥紧了裙子,留下了一片细微的褶皱…… 第129章 明天,我要带郑轻轻离开这里   而郑轻轻坐在他的身侧,有些不安地攥紧了裙子,留下了一片细微的褶皱。   沈肇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件棉白的小裙子,衬托得一双眼睛雾意沉沉,显得越发得黑了。   他看着她,语调平静:“郑小姐,请问对于这笔慈善捐款,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吗?”   “只要是以我父母的名义捐助的就好。”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面容才微微有了一点血色:“还有,我父亲的部分股权被扣在了郑戎栎那里,我需要拿回来。”   沈肇点了点头:“我会对他提出诉讼。”   郑轻轻突然抬起头看向他,她的眼睛很干净,也很澄澈:“沈律师,我了解过你,你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律师。”   沈肇不语,作出了倾听的姿态。   “我将所有财产变卖捐款以后,我手上就只有郑氏的股份了。”她抿了抿唇,开口时几分认真:“我愿意无偿地将股份让渡给您六年,这六年,您只需要保证我的安全和基本的日常生活开支即可,其余股权产生的所有利润,都给你。”   “而六年以后,倘若股份升值,我也只要我原先的那么多分值即可。”   郑轻轻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换言之,我把整个郑氏交给你。”   沈肇轻笑:“你不怕我不还你了吗?你知道的,我是一名律师,就算你有合同契约,也未必能拿回去。”   “沈律师,”郑轻轻依旧看着他,眼中却多了一分平静:“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很好。至少我以后离开了郑家,可以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   之后的时间,沈肇一直沉默着,可是他眼底分明有震动,许久,他问她:“郑轻轻,郑家的人这样逼迫你,你不恨他们吗?”   郑轻轻没有犹豫,她说:“我怨,但我不恨。恨是一件很累的事,我只想要余生快乐,除此以外,别无所求。”   沈肇从来无坚不摧的心,突然有了一丝丝的裂缝。   后来很多年以后,沈肇回想起自己为什么要帮郑轻轻的原因,也不过就是一句感同身受而已。   郑轻轻真的太像他了,像极了当年一无所有的他。   可是那时的沈肇,只有恨意。而郑轻轻,她没有恨。   竟然能不恨。   怎么能不恨呢......   而那时,郑轻轻在说完以后,只是对他笑了笑,便一言不发地回房了。   沈肇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后来夜色渐沉,他才动了动因为僵直了太久,而有些酸痛的胳膊。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肇这个人,心思深沉,大多数时候都很难揣测。   那一天的黄昏很美,合欢树在黄昏下,染上了一层红色,像是火烧一般。   而沈肇看着那棵树,做了一个决定。   他对管家说:“明天,我要带郑轻轻离开这里。”   管家一开始是不肯的。   沈肇看着他为难的表情,平生第一次,将那个他最厌恶的人事当做筹码,说了出来:“我是海樾集团的继承人,郑轻轻和我去G市,她和郑氏,都可保平安。” 第130章 只要你想,你能救我   海樾集团,这实在是一个太过响亮的名字。   管家眼中有诧异划过,他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执着,只说:“小姐倘若愿意的话,自然是可以的。”   沈肇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举步离开。   郑轻轻跟着沈肇去了G市。   后来郑轻轻回想起这一天,也觉得很寻常,只是阳光很暖照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有些晕眩。   沈肇将她的行李放进了后车箱,他替她打开了车门,语气很淡:“阿轻,上车。”   郑轻轻不喜欢别人叫她轻轻,轻轻总让她想起那些不快乐的过往。   她觉得阿轻这个称呼很好听,就好像她的人生翻篇,有了无数的,崭新的可能。   郑轻轻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沈肇的侧脸,许久,她开口问他:“为什么要带我离开?”   他扯了扯唇角,没有什么笑意:“那你呢?为什么想都不想就和我离开?”   “那个家里......”她捏着身上的安全带,眼睫垂下:“没有人护得住我。昨晚你走了以后,管家和我说,你是海樾集团的继承人。”   “所以?”他唇角的笑意有了一分真切。   “所以,只要你想,你能救我。”郑轻轻这样说。   实在是,很诚实的一个姑娘。   沈肇没有再说什么,倒是笑意真切了许多。   G市的生活,和郑轻轻想得没有什么差别。   安稳,平静。   沈肇按照她的要求,以她父母的名义,将所有的遗产都捐赠了。也按照之前约定的,接手了郑轻轻名下所有的郑氏股份。   郑轻轻从头到尾都是很淡然的态度,坦然接受,微笑着说:“谢谢。”   沈肇没有见她哭过,也没有再见过她如同那一天他们初遇时一样的仓惶紧张。   她就好像是褪去了所有的情绪,永远都是淡淡的,闷闷的。   但是沈肇没有怎么在意。   他将她安排在了一个私人的小区里,也不过是一两个星期,才过去看她一次。   他不是什么善人,待人接物方面,也没有太多的温柔情绪。他将郑轻轻带到了G市,也许也不过是自己一时兴起的同情之心,可是一时兴起终究是一时兴起,无论如何,都当不得真。   事情的转变究竟是发生在什么时候,后来沈肇很仔细地回想着。才有些隐隐约约地肯定,也许,就是那一天吧。   那一天,沈肇接到了郑轻轻班主任的电话。   沈肇记得,那是一个梅雨天,G市处于南方,夏日的梅雨时节,总是很潮湿。   他从教学楼楼下走到办公室,因为地面的湿漉和无数鞋印,他的面色不算是好看。   一路上,都有很多少女停留驻足,自以为隐蔽地偷看着他。   沈肇从来知道自己的面容优越,对于这样的仰慕眼神,他的心头不起半点情绪,甚至觉得颇为麻烦可笑。多肤浅啊,只是囿于皮相,就能对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露出那样痴傻的表情。   他走到办公室的时候,面色沉沉,几分阴霾。   他几乎是远远的,就看见了郑轻轻的身影。 第131章 他这一生安慰人的次数鲜少   十六岁的少女,背影瘦削,那般的单薄。   她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耳垂处有一点猩红。   沈肇的眸,有些危险的眯起。   他这个人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自己的东西,无论上不上心,喜不喜欢,都是不许别人碰的。   其实沈肇出现在办公室的那一刻,就吸引了所有老师的注意。   毕竟这只是一所普通高中,没有人会想到能在这里看见这样面容优越,一身华贵,一看就地位不凡的男人。   郑轻轻的班主任原本是在训她的,此时看见了沈肇朝自己走过来,有些拘谨地闭了嘴。   气场这种东西,玄乎又迫人。   “你好,我是郑轻轻的家长。”他的语调很平直,言简意赅:“请问,她怎么了?”   班主任还在惊叹于男人身上的气质出众,这时才缓了过来,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是这样的,郑轻轻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我让她说原因,她又不肯……我只能,将您这个做家长的叫过来了。”   沈肇听完,面色未动。   他没有回答班主任,只是低眉,缓缓抚着郑轻轻的发,淡声道:“他打你了?”   郑轻轻摇了摇头,颇为实诚:“是我先动手的,他才打我的。”   沈肇点了点头,抬眉看向班主任,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那个和郑轻轻打架的孩子如果受伤了,我会赔偿所有的医药费。现在,我先带郑轻轻回去了。”   班主任愣了愣,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家长,语气有些急切:“这位先生,郑轻轻在学校打架滋事,你就不管了吗?”   沈肇未答,只是拉起了郑轻轻的手,冷冷清清开口:“打了就打了,怎么?还要让她赔礼道歉不成?”   班主任想说,自然是要赔礼道歉的。   可是她在对方极具压迫感的语气里,生生憋下了这句话。   那一天,沈肇拉着郑轻轻的手,在众人的目光下,离开了办公室。   郑轻轻任他拉着,只是眼眶一片熏红,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楼下,助理走了过来,递给沈肇一把伞。   伞隔绝开了雨,构成了一个小小的天地……   车内,沈肇看着她,语气很淡:“为什么打人?”   郑轻轻瑟缩了一下,她从一旁抽出了一张纸巾,卖乖一般的,替沈肇擦着肩膀处的水痕。   许久,她开口,语气那样轻:“他说我……克死了我的爸爸妈妈。”   她说完,便有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接连不断。   可是她脸上分明没有什么悲恸,就连表情都是平淡的。   沈肇的心,突然有些疼。   他这一生安慰人的次数鲜少,人生在世,怜悯旁人倒不如在意自己。   可是此时,他破天荒一般的,柔声细语:“你父母的死,不关你的事。”   郑轻轻点了点头,说:“我知道的。”   她说完,便不说话。   那天晚上,沈肇留在了郑轻轻的住处。   他想,她不过是一个16岁的女孩子,自己应该要多关心她一些的。   沈肇总是在郑轻轻的身上看见少时的自己。 第132章 相依为命,多好……   沈肇总是在郑轻轻的身上看见少时的自己。   母亲当着自己的面自杀惨死,而他的父亲手抱新欢,也早就不记得自己了。多可笑,多年糟糠之妻,却抵不过天真妖冶的一张脸。   沈肇那年,也不过16岁,和郑轻轻一般大的年纪。人生变故如斯,早就没有了什么少年心事。   他的心很冷,所有的温柔感情都在那一年被葬送。   而这一年,他21岁,为了一个命运相仿的女孩子,动了那几乎未曾再有过的恻隐之心。   沈肇在深夜的时候,听见了郑轻轻的哭声。   他一瞬清醒,去了她的房间。   后来很多年以后,在沈肇已经彻彻底底失去了郑轻轻以后。他无数次回想起那个晚上,还是会觉得温暖。   女孩从床上飞跑下来,那样不假思索地扑进他的怀里。   也许是夜晚真的太安静了,容易催生出太多的情绪。   所以郑轻轻在对他说:“沈肇,我害怕。”他才会魔怔了一般的,回答:“不怕,我一直陪你。”   沈肇在那一个瞬间,想到了相依为命四个字。   相依为命,多好……   只是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往后会有一个叫陆郗城的人,站在异国他乡的街道,慢条斯理地对他说:“沈先生,你只想要让轻轻陪着你,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替她疗伤。轻轻要的,从来都不是相依为命,她要的是救赎,可是这个,你给不了她。”   救赎……   呵,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她?阿轻啊,安安静静地陪着他,不就好了吗?   —————————-   当沈肇意识到郑轻轻心理状态不对劲的那一天,已经是两年后的早秋。   他陪着郑轻轻去医院,路上,郑轻轻对他笑,语气似乎轻快:“沈肇,如果我生病了,你会不要我吗?”   他说:“不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完了以后,喉咙有些发痒。   大约是一语成谶。   诊室里,年长的医生支开郑轻轻,一脸严肃地告诉他:“沈先生,郑小姐大约是抑郁症早期,您需要好好陪着她治疗才行。”   这一年,郑轻轻十八岁,沈肇二十三岁。   沈肇从诊室出来。   他想着医生严肃的面容,又低头看了一眼医院的公共座椅上坐着的郑轻轻,这才发现,她眼底的青灰浓郁,显然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觉了。   一瞬间,沈肇突然便觉得无力。   他这两年一直在忙着交接手上的律师事务,现在也已经有了接手海樾集团的机会。可是郑轻轻的身体,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   一边是母亲的仇,一边是郑轻轻……   他开口,声音沙哑:“阿轻,我们回家了,好不好?”   郑轻轻抬起头,冲他浅浅地笑了笑。她说:“好。”   她应该是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虽然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几分倦怠,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冲他笑。   她说:“沈肇,我的身体没事吧?”   他一如既往的平直语调,听不出半点异样:“你没事,可能是因为最近要高考了,压力太大了,所以才会心情不好。” 第133章 我们是家人,对不对?   郑轻轻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她抬起头看着他,许久,淡淡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一直走到医院的门口,都没有再说话。   是秋日温热干燥的阳光。   郑轻轻仰着头,觉得嗓子和眼眶都有点干。   她站在医院门口,没有动。沈肇站在她的身侧,不知在想什么,也没有启声催促。   许久,郑轻轻笑着望着他,她开口的时候,语气带着笑:“沈肇,我们是家人,对不对?”   他眉眼之间的淡漠,微微松动,几分柔软。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   郑轻轻满意地点了点头,扯了扯唇角,说:“那我们回家吧。”   沈肇觉得事情很棘手。   他在书房里,和他的父亲沈懿年发生了争执。   “郑轻轻那个丫头,是生病了吧?”沈懿年把玩著书桌上一方砚台,一双眼睛看着沈肇,精明得像鹰隼。   沈懿年今年已经五十岁了,但是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的模样。他的面容还能见年轻时的英俊,但是现如今,却是冷漠占了上风,多了一些刻薄的味道。   沈肇眉心微动,语气却很平静:“阿轻没有生病。”   “没有生病?你还打算瞒我多久?”沈懿年冷笑,从口袋里甩出了一沓照片,扔在了桌上:“我要是不去仔细查了查,也不会知道,这个郑轻轻,他父亲郑留是抑郁症自杀的。”   “这和阿轻没有关系。”沈肇的声音愈发得冷,抬眸看向沈懿年,面若寒霜:“阿轻不会自杀……”   “我已经去医院调查过了,郑轻轻现在,不就是抑郁症早期吗?”沈懿年打断他的话,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郑轻轻时的景象。   女孩子站在昏暗的房间里,喃喃自语地说着些什么。那场面说不上惊悚,但是看到的人,心情终归不太好。   沈懿年思及此,语气重了:“郑轻轻哪一天要是自杀了,你要海樾的股东怎么看你?你收养的女孩子,一旦在你身边出了事,就会成为众人群起而攻的把柄。郑轻轻这个人,你不能再把她留在身边了。”   沈肇眉眼低垂,眼底的寒芒,极冷。   他扯着唇笑,在欲开口的那一瞬间,门被缓缓打开。   是郑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她站在逆光处,棉白的裙子,一身素净。她的手里拿着机票,歪着头对他微笑,她说:“沈肇,刚刚管家把机票给我了,是你要我出国吗?”   沈肇脸色一瞬铁青,那句不是尚未来得及出口,一旁的沈懿年,已经生硬地截下了话语:“没错。”   郑轻轻大概是笑了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叔叔和沈肇了。”   她其实是很敏感的,自己的心理状况,沈肇不说,她也有感觉。   她在医院的时候就有感觉,她大约罹患了抑郁症。   所以方才,沈懿年才会那样强硬的,要她离开。   所以……沈肇才没有阻止。   其实,他也怕自己会连累到他吧。   沈懿年的意思,又何尝,不是他的心中所想。 第134章 让我离开,你才能安心是吗?   门被关上,一切归于安静。   沈懿年冷冰冰地轻笑:“这丫头,倒还是个知道看脸色的。”   沈肇听着,没有说什么,面容也依旧平淡。只是他西装衣摆下的手紧握,骨节已然泛白……   ——————————-   郑轻轻手里是去F国的机票,行程很赶,是第二天的傍晚。   沈肇捏着机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阿轻,你明明知道,这机票不是我给你的,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郑轻轻这些年在沈肇的身边,性格越来越冷静。   她不怎么大悲大喜,哪怕在如今这样被诘问时,也不过是很淡的态度:“沈肇,可是你也是有这个打算的,我知道的。”   “你在说什么……”   “几天前你在书房里让助理给我制定行程,说是出国散心。我当时听见了,也看见了,可是却不知道你的用意是什么。”郑轻轻缓缓打断了他的话,她歪了歪头,笑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所以只是因为我生病了,会影响到你,你就要送我离开,对不对?”   沈肇脸上的薄怒,一瞬间消散。   他几乎是无力地看着她。   “沈肇,让我离开,你才能安心,是吗?”几乎是尖锐的话题。   很久以后,他的脸上血色褪尽,开口时,语气带着几不可见的惶恐:“你知道的,我这两年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得到海樾。我没有办法冒险,真的没有……阿轻,你会怪我吗?”   郑轻轻垂眸,轻声道:“不会,我不会怪你。”   沈肇的眼底,有红色蔓延开。   他捏着她的手,声音有些发抖:“阿轻,对不起。你放心,我处理好一切,我就去接你。”   郑轻轻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窗外的黄昏,有些遗憾地想,她可能……再也看不到这里的风景了。   这两年,郑轻轻一度傻傻地以为G市是她的家,时至今日,她突然发现,她不过是一个旅人,但绝对,不是主人。   郑轻轻于沈肇而言,是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的,只是因为那一丝丝的威胁。   多可笑……   她差一点,差一点就要喜欢上他了……   G市机场,郑轻轻坐在vip候机厅,面容平静。   沈肇没有来送她,甚至,没有打一个电话。   他今天要去海樾和众股东正式会面,自然是没有闲心看顾她的。   郑轻轻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后来时间到了,她跟着人流走上了登机口。   她一边走,一边给电话关了机。   郑轻轻脑海中像是放幻灯片一样,回放着这两年,沈肇对待她的种种。平心而论,他其实对她不算差,甚至有些方面,可以说纵容。   可是他太冷静了,也太清醒利弊。他的情绪,从来不受自己的牵扯。这样的好,也许真的不能算好。倘若在意一个人,怎么会不受她的影响呢?   郑轻轻那天拿着机票去找沈肇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被舍弃的准备。   果然,沈肇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放弃了自己。   她理解他的复仇心切,可是却不能接受他将自己这样轻易舍弃。   就像是,丢掉一个无足轻重的玩具。 第135章 单单一个背影,便是那样惑人   可是还好,她也只是心动,尚未来得及去爱他。   但是他同他说,不会怪,是认真的。   不会怪,只是,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了。   飞机缓缓驶离平地,郑轻轻闭着眼,有眼泪浸湿了眼罩……   F国。   异国他乡,来来往往的都是金发碧眼的白肤人种。郑轻轻置身其中,几乎恍惚。   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看见很多叫不上的名字的花,在马路旁的深色木质花坛里开得热烈。   一旁的河流旁栽种着常青树,被风吹拂,便微微晃悠摇曳着。   欧式复古建筑立于其中,相得益彰。   这里是市中心的富人区,没有太厚重的商业气息,倒是安静而贴近自然。   沈肇给郑轻轻安排的住处,是其中一栋复式小楼。木质结构,蓝白色相间。   此时,郑轻轻站在小楼的私人花园外,捏着电话,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眉眼之间,一片黯色。   沈肇的电话,没有打通。   他只给自己发了住处的地址,之后是一笔巨额的钱,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寒暄,没有关心。   充其量,不过一句:“注意身体”的短信而已。   郑轻轻站在门口,开始往里面拖行李时,天空中也下起了小雨。   她用钥匙拧开门,没有留神,行李从鹅卵石制的台阶上,滚了下去。   郑轻轻没有犹豫,立刻去追,一路跟着行李跑到了马路边上。   她将行李扶起,喘着气直起腰时,微微怔住。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   他背对着自己,站在玉白的石梁桥,背影挺直,身量很高。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大褂。在雨雾的笼罩下,他的周身散发着细微的白色光晕。他的发色很黑,脖颈处的肤色又很白,这样的反差是很强烈的,也很干净透澈。   他大概是在同谁通话,手指扣着的耳边,有手机金属的光泽。   郑轻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单单一个背影,便是那样惑人。   对墨比拟,可以如画。   她几乎是有一些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脚却像是生了根,一动也不能动。   可是很快,男人缓缓地转过了身。   是一张东方男人的面孔。   很久很久以后,当郑轻轻被沈肇囿于那个小小的房间时,想起如今这一幕,还是会想要落泪。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温雅精致的面容,眉眼之间蕴着温柔,霭霭柔柔一片。那双眼睛,太漂亮了。眼尾上挑的弧度刚好,勾人心魄。   他似乎看见了郑轻轻在看他,微怔,之后,眉目舒展,笑意包容。   郑轻轻心中仅剩的一点点被抓包的不知所措,就悉数释然了。   她朝他地颔首,之后,心跳快促地离开……   ————————-   郑轻轻整理好一切以后,已经是傍晚。   手机微微震动,是沈肇的电话。   郑轻轻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提醒,不知怎的,眼眶有些红。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微微沉默,之后淡声道:“阿轻,你在那边,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第136章 一次牺牲,一生错过   郑轻轻垂眸,亦是平静:“很好,钱够用,房子够大。”   彼时沈肇站在觥筹交错的宴会大厅外面,扣着镂花围栏的手指,微微泛白。他不是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疏离之意,可是,也只能故作不知。   两个人之间,似乎一瞬间,又回到了两年前的状态。   沈肇沉默了一会儿,语调平直地说:“阿轻,我怕你在那边不能适应,给你找了一名心理医生。明天下午,你可以去医院直接找他。等等,我会把他的信息和医院地址发给你。”   郑轻轻觉得有些可笑,明明彼此都心知肚明,不是因为不适应,而是因为她生病了,所以才要看医生。   她感到滑稽,却还是说:“好。”   那头的人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答应的这样直接,又是一段沉默。   郑轻轻没有等他开口,挂断了电话。   沈肇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面色平静。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因缘际会是那样微妙的事。   一次牺牲,一生错过。   —————————-   在这个晚上,郑轻轻注定不能安眠。   郑轻轻不知道别的女孩子的十八岁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父母宠爱,友情圆满,在欢声笑语中展开人生的第一段恋情。   她只知道自己的十八岁,已经很冷清。   沈肇放弃了她。就好像许多年前,她的母亲从阁楼上一跃而下时一样,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自己。   所有的人都有苦衷,可是她,却一定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窗外大约是在下雨,雨水打在窗台上,一片清脆的声音……   沈肇替郑轻轻安排的大学,离她住的地方很近,学校的名声也不错,算得上名校。   开学的时间还有很久,郑轻轻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来适应这里的新生活。   其实一切都很好,她只是觉得很孤独而已。   是清晨,郑轻轻按照沈肇发给自己的短信,去了医院。彼时天空中下着小雨,淅淅沥沥,几分潮湿。   她不知道是为什么,走着走着,便觉得悲恸,一个人蹲在人行道上,哭了起来。   那种难过的感觉太强烈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克服。只能任由它,一点点在四肢百骸中流窜。   幸而是工作日,又是下雨,街道上没有什么人,这也许是这个糟糕的清晨唯一的安慰了。   郑轻轻哭了一会儿,便听见有声音,从自己的上方传来:“小姐,你没事吧?”   异国他乡,能听见有人对自己说着母语,很容易就能叫人心生亲近。   更不必说,那声音是江南六月的雨,清润,温柔,干净。   郑轻轻愣愣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不算陌生的脸。眉目如画,雅致漂亮。   昨天的时候,他们见过。一面之缘,但是因为男人的气质面容太过绝佳,郑轻轻记得很清楚。   她胡乱地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松手的时候,雨伞落在的地上,被风吹着打了个滚,掉进了一旁的河道里。   她哑然,没有来得及举步,去抓住它。   男人已经将伞撑到了她的身上。 第137章 我可以等你下班吗   他执伞的手很漂亮,质地颜色像是玉釉白瓷,指节修长,骨节处分明,指甲莹润,修剪得很干净。   郑轻轻看得入神,有些失礼地凝视了片刻。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他见她不语,语调依旧耐心:“这个地方是居民区,很难打到车。”   郑轻轻没敢看他的脸,她低着头,轻声道:“霍普金斯医院。”   他似是轻笑了,语气越发霭柔了几分:“我就在那里实习,一起过去吧。”   郑轻轻这才想起,她昨天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就穿着白大褂。   她没有推拒他的好意,低声道:“那谢谢你了……”   一路上,两个人时不时闲聊着,还不算冷场。   “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男人的声音清润,不让人觉得唐突。   “我姓郑,名字叫轻轻。轻柔的轻。”她说完,微微低下头,不说话了。   男人垂眸看她,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段藕白的颈子,隐约可见血管的淡清痕迹。他的眸色一瞬深刻,之后又恢复了平静自若。   “我叫陆郗城,霍普金斯医院心胸外科的医生。”他说完,将雨伞往郑轻轻的身上倾斜了一些。   郑轻轻心头有一点点热,扩散开,难收难管。   也许是孤独感,她不由自主得对眼前这个只见过两次的男人,产生了好感。   后来两人又闲聊了一下,不知不觉中走过了三个红绿灯口,医院近在咫尺。   郑轻轻站在医院的大门处,神色踌躇地看着他。   她说:“陆医生,等等如果还在下雨,我可以等你下班吗?”   这样的突兀,多少叫人惊讶。   可是陆郗城只是微怔,之后,他笑着说:“可以,我今天只是来送一份资料的。我在五楼的外科室,你看完了医生,可以过来找我,我带你回去。”   郑轻轻抿着唇,微微笑了笑。   而陆郗城被那一抹笑撞得心率失去分寸,他目送着她离开,眼中一点点温和。   一旁,金发碧眼的护士长走过来,语气狡黠地问陆郗城:“Are you in love?”(你陷入爱情了?)   陆郗城笑意清隽,一分温和,带着叹息:“Yes,deeply.”(是的,深爱。)   郑轻轻永远都不会知道,陆郗城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心头是怎样的惊艳。   一见钟情需要多久,专家研究的数据表明,是三十秒。   可是陆郗城爱上郑轻轻,只用了三秒。   第一秒,他看见她拖着行李箱,棉白的小裙子,一双眼睛乌黑沉沉的,像是上好的墨玉,唇红齿白,发色是素黑的缎子。   第二秒,她朝他颔首,大约是释然,眸色多了几分生动。陆郗城看着她,从来波澜不兴的心,几乎快促。   第三秒,她转身,脚踝处的肌肤如雪,能想象得出那双纯白运动鞋里面的双足,是怎样的肤脂凝霜。   郑轻轻也许没有多么倾国倾城,可是不得不说,她长在了陆郗城的审美上。她身上的每一处,他都觉得很漂亮。   在那以前,陆郗城怎么会想得到,单单这样一个际遇,就能让他爱上一个人。 第138章 他愿意照顾她   听起来,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而那一天,他站在桥上,手心冰凉,心口的热意却蔓延。   明明他们素昧平生,可是他却已经想要和她订下白首之约了。   所以说,感情这种事情,是很难用理由去衡量。   而这一天在医院,郑轻轻没有等到沈肇给自己安排的心理医生。   她打电话给他。   一如既往,又是一次占线。   郑轻轻很平和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她面色淡淡的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选择提前去找了陆郗城。   五楼的证室,门是半掩着的。   陆郗城站在年长的白胡子医生身侧,低声在和他谈论一些什么。   郑轻轻站得离他们很远,但是能听见他说着很纯熟的F国国语,声音低柔轻慢,很动听。   郑轻轻安静地站在门口,一时之间,竟有些局促。   陆郗城抬眸的时候,恰好就看见她低着头,目光微微慌促。   他轻声对座位上的医生道别,快步走向她。   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语气熟稔,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   郑轻轻难得笑了笑,说:“好。”   陆郗城从医院的地下车库取了车,之后,他替郑轻轻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天空中的雨似乎没有要停下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更加急了。   陆郗城将车内的空调打开,热气一点点氤氲开,驱散了湿冷感。他开口的时候,语气依旧温和:“这边过几天可能要降温,你有带厚衣服吗?”   “我没带,不过我可以去买。”她沉默了一下,看向他:“你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吗?”   “我十七岁来这里的,到现在,已经五年了。”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刻意将车子开得更慢了一些。   郑轻轻没有注意,她只是诧异道:“一个人住了这么久,不孤单吗?”   陆郗城笑了笑,眉眼一瞬笑意渲染,很雅致。   他没有回答。   许久,他将车子停在了一家超市前,看向眼前的女孩子,语气温和,柔慢,近于蛊惑:“很孤单,所以轻轻,你愿意搬来和我一起住吗?”   陆郗城大学主修心外科,辅修的是心理学。他能感觉到,郑轻轻的心理状态并不是太健康。   就好像今天,她一个人蹲在马路上哭,眼底又是青灰,显而易见的压抑与失眠。   陆郗城大约能猜到,这是抑郁症早期的状态。但是比起说穿,他更愿意在日常处陪着她好好疗伤。   这也是陆郗城那么迫切要郑轻轻搬过来的原因,一个抑郁症患者,无论如何,都不再适合一个人生活。她需要更多的关心,也需要更多的陪伴。   陆郗城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精神状况下,郑轻轻还能被允许只身一人来到国外。只是他看见了,便不能够放她一个人了。   倘若她身边没有人可以照顾她,那么,他愿意照顾她。   而此时,郑轻轻听着他的要求,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张口结舌来形容。不能怪她惊讶,任何一个女孩子,被只见过两面的男人提出这种要求,都会无措。 第139章 第一次有了脱轨的危机   也是在这一刻,郑轻轻突然觉得,也许陆郗城这个人,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种温柔性情。他更像是容易上瘾的某种花卉,表面无害,可是一旦沾染了,便很难逃脱。   对于这世上的绝大多数女子来说,都是如此。   郑轻轻听见自己说:“让我想想。”   他眉眼之间的墨意渐深,看着她,却是但笑不语。   郑轻轻下意识地,就捏紧了安全带。   而陆郗城倾身,一点点靠近她,他的语气温雅:“轻轻,你有谈过恋爱吗?”   郑轻轻的人生,第一次有了脱轨的危机。   在此以前,郑轻轻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骨子里并非安静温恬的。陆郗城的话,一点点地,勾起了她的自我,她的牙关在抖,声音微微发颤:“没有。”   她说完,面容一片红。   耳边是温柔低哑的笑声,陆郗城说:“轻轻,和我在一起,嗯?”   郑轻轻被他蛊惑,很迅疾,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   后来陆郗城说:“轻轻,搬过来住?”   她犹豫,又听见他说:“你已经成年了,轻轻。”   她终于点头,或许内心深处,她也在渴望陪伴。   郑轻轻的世界涌起了风,终于吹皱了从来平静无波的水面。   陆郗城带着她去超市里买了日用品,他低着头朝她笑,眉眼舒朗漂亮,简直是水墨画里才有的诗情画意。   这一天是秋末,是她第一次任性。她在异国他乡,被一个面容惊艳的男子蛊惑,穿上了公主的水晶鞋,不管不顾的和他走。   她只在沈肇给自己准备的别墅里待了一个晚上,离开的时候,未曾留恋。   她将行李交给了陆郗城时,她问他:“我们算是已经在谈恋爱吗?”   他说:“是。”   郑轻轻难得快乐了一下,她站在别墅蓝白相间的门口,笑意深深地说:“陆郗城,我想抱你。”   陆郗城抱住她,他的笑意里带着叹息,他说:“轻轻,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郑轻轻嗅着他身上清淡的雪松香气,语气天真地反问:“那你是吗?”   他笑,似乎是无奈:“我不是。”   而此时的G市,沈肇正在接手自己入手海樾以后的第一个项目。   合同细项敲定完毕时,已经是深夜。   沈肇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有一个未接电话。来自郑轻轻,   他垂眸算了一下时差,猜测郑轻轻嗅着大约已经从医院出来了,于是,他给她回拨了电话。   电话无人接听,一片安静的嘟声以后,便是忙音。   沈肇皱了皱眉,没有再理会。   他想,等忙完了这段时间,他就出国去看看她吧。   那个时候,伤痛未来得及展开,沈肇还不知道郑轻轻已经搬离了他给她安排的住处。就好像他从来都不了解郑轻轻这个人,他不知道,她骨子里,是多倔强决绝的一个女孩子。   被丢弃了一次,一辈子都不会回头。   秘书赵杨从会议室外面走了进来,眉眼之间几分肃然:“沈总,董事长夫人过来了,她说……她说是您要见她的。” 第140章 往事龌龊不堪   沈肇的眉心,重重一跳。他抿唇,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   因为是深夜,海樾没有人,环境有些冷清昏暗。   苏眉坐在会议室外面的会客室,是那一处灯光明亮。透过半磨砂玻璃,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她袅娜妖艳的身姿。   沈肇扯了扯唇角,笑意很冷。   据说大多数的男人,在年老力衰的时候,都会向往新鲜干净的身体。年轻娇柔的身躯,可以让他们又重新焕发活力,觉得自己依旧没有衰老。   也许,沈懿年也没有例外。   所以,那一年,他才会和十八岁的苏眉苟合,生下了那个孽种。   所以,那一年,自己的母亲才会不堪受辱选择自杀。   那一年,沈肇不过十三岁,却有了一个年方十八的继母。   往事龌龊不堪,沈肇脸上的表情,一瞬间阴霾深重。   不过他走进会客室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很冷静。   苏眉看着他走进来,眸色微亮,端着咖啡杯的手,手指收拢。   苏眉是古典长相的女子,杏脸桃腮,柳叶眉,白色白净。她今天穿了一件旗袍,几乎从胯骨处开始分叉,很漂亮。   沈肇坐在她的对面,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他拿起眼前的咖啡,手指划过杯沿,漫不经心地眯眸,不语。   “你来找我干什么?”苏眉有些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见沈肇不语,又柔声道:“我听说……你父亲打算让你接手海樾?”   沈肇轻笑了一声,笑意在安静的会议室,叫人毛骨悚然。   他眸光不经意地掠过角落的红色光电,笑意加深。   他起身,走向苏眉。   苏眉只觉得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压迫感很重。她不安地喘息了一声,抬起头看他。   沈肇眯着眸,用手指掐着她的下巴,说得很慢:“你这是替你儿子,向我讨要权利吗?”   苏眉的脸白了白。   “你别忘了,沈懿年没有正式迎娶你。”他的声音骤冷,几分讥诮:“你那个儿子,也就是个私生子。”   苏眉眼底精光划过,褪去了柔弱,笑得讽刺:“那又怎么样?沈家也就只有我一个女主人。”   “沈懿年的身体熬不了几年了,”沈肇弯下腰凑近她,冷笑:“到时候,谁能救你,还有你的儿子?”   “你找我过来,究竟想干什么?”苏眉被说中了心事,她咬牙,话语里多了几分恨意。   沈肇看着她,却是笑了:“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让我父亲对你神魂颠倒的?”   他的声音掠过她的耳畔,凉丝丝的:“你懂我意思吗?”   苏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过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她今年不过28岁,在沈懿年的身边,又何尝不是煎熬。   她闭上眼,作出了决定:“好。”   沈肇眼底的戾气,浓郁得化不开……   苏眉离开的时候,步伐已经不稳。   沈肇下手太狠,她身上,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会客室里,沈肇从衣袋里拿出了烟盒。   他将烟点燃,任由它燃烧殆尽,面色在烟雾缭绕之下,很难看。 第141章 越来越配不上她了   赵杨走进来的时候,自动忽视了沙发上的深色痕迹,他面不改色地看向沈肇,道:“沈总,快要天亮了,你睡一下吧,明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这里……我会收拾掉。”   沈肇没有说话,举步离开。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郑轻轻的脸。   怎么办呢……他似乎,越来越配不上她了。   ———————————-   陆郗城给郑轻轻安排的房间朝阳,早上的时候,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中落下,一片斑驳的光亮。   她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   郑轻轻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过,醒来的时候,还有一些细微的恍惚。   有敲门声传来,郑轻轻听见陆郗城说:“轻轻,我可以进来吗?”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捂住了自己蓬头垢面的脸,闷声闷气地说:“可以。”   门被推开。   陆郗城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杯牛奶和一块吐司。   他的笑意很温柔,缓缓道:“轻轻,吃早饭了。”   郑轻轻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她和沈肇相处的那两年,早餐都是专人做的。   沈肇对她再有耐心,也从未,为她下过一次厨。在郑轻轻的印象中,上一个给自己做饭的人,还是自己的母亲。   她将半张脸露了出来,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谢谢。”   陆郗城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柔声道:“你先吃好早饭,然后叫我,我过来收拾。”   郑轻轻小弧度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陆郗城离开的时候,替她稍微带上了门。   门掩上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他终究还是担忧的,为了她的心理状况……   郑轻轻用过了早饭,又洗漱了一番,这才赤着脚,拉开了窗帘。   入眼是宁静的私人花园,清凉的空气中,带着花香味。   郑轻轻看见一花园的野生玫瑰,野蛮的,没有规律地生长着。   花园的风格和陆郗城这个人,几乎是迥异的。   郑轻轻认识他的这段日子里,他的作风温和,房间的装潢也是严谨的。而眼前的花园,却是有那么一丝凌乱。   她看了许久,有些疑惑地往楼下走。   客厅,陆郗城正将一盆水果放在餐桌上。   他见她出来,朝她微笑了一下,道:“先吃点水果吧,今天是周末,我陪你出去走走?”   郑轻轻站在楼梯上,指尖有一点热。她笑得很雀跃,“好”字也染上了生动。   正午的阳光,照在脸上很温暖。陆郗城在出门的时候,给她戴了一顶边缘有柔软花边的圆帽子。   郑轻轻摸了摸,脸有些红:“这是小孩子戴的帽子。”   “可是家里就只有这一顶帽子了,是我的一个小病患送我的。”陆郗城说着,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郑轻轻一路上都有一些恍惚,她很难得有这样的时光,有人陪着她,去做一件事。   她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针叶行道树,许久,回过神,看向开车的男人。   “陆郗城。”   “嗯?”他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的弧度很温和:“怎么了?” 第142章 你现在和我谈钱是什么意思   其实没有什么事,她只是想同他说说话而已。   郑轻轻随意地扯了一个话题:“我看见你花园里的花好像没有修剪过,为什么呀?”   郑轻轻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将手伸出窗外,有一片银杏叶子落在她的手心里。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离开这里了,就算打理了也是浪费时间。”陆郗城看着她手里的银杏叶子,语调很轻柔:“轻轻,这片叶子可以送给我吗?”   郑轻轻愣了愣,将手心的银杏叶放在座位中间的凹槽里,抿着唇笑了笑:“你喜欢银杏?”   他微笑,不置可否。   此时阳光热烈,已经完全驱散了昨日的阴冷潮湿。有几束光线照在陆郗城的脸上,一片错落的光影,层次分明,越发显得他眉眼深邃。   郑轻轻心中有触动,她启唇,正想说什么。此时,手机铃声有些突兀地响起。   是沈肇的来电。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旁面色平静的陆郗城,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类似心虚的情绪,一点点爬上了心头。   郑轻轻在接通电话之前,讷讷地说:“这个人是我的……监护人。”   陆郗城笑:“轻轻,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的。”   郑轻轻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犹豫着接通了电话。   “喂?沈肇。”她垂眸,头颅微微低垂,作出了倾听的姿态。   沈肇听着她的声音,心头的怒气,一点点四溢:“你给我转账是什么意思?”   昨天夜里,郑轻轻将他给她的生活费,转还了一半。   郑轻轻看着那一枚凹槽里的银杏叶,语气清淡:“你给我的钱太多了,我父亲的股份……不值这么多钱。沈肇,我不愿多拿了你的。”   他似乎是被气笑了,语气生冷了一些:“阿轻,你现在和我谈钱,是什么意思?”   “我算过你让我出国的费用,这些费用已经足够偿还我父亲往后两年那些股份的收益。沈肇,你不欠我什么了。”郑轻轻说到这里,牙关打着颤:“所以,你也不用再担心我会拖累你。”   她是偏激的,也是胆小的。郑轻轻从来敏感,在沈肇舍弃她,将她独自一人放到异国他乡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打算,和他划清界限了。   电话那头,是迫人的沉默。   郑轻轻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她笑了笑,问出了那个几天前就想问他的问题:“沈肇,那天就算你的父亲没有来,你也会把我送出国,对不对?”   “阿轻……”他的呼吸重了,闭上眼,眼中似有火烧:“我没办法的,我一定要把海樾拿回来。你在国外,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条件。阿轻,我不会让你有事。”   郑轻轻听着他说完,眸色未动,纯然无动于衷:“沈肇,我已经不需要了。”   “阿轻……你听话。”语调低沉下去,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怒气,很有压迫感。   郑轻轻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陆郗城。   她和他,其实也不过只正式认识了一个朝夕而已。 第143章 我不问你,我等你告诉我   可是她单单只是看着他,便觉得有了勇气。   似乎很多以前害怕的事,一瞬间,都变得轻而易举。   郑轻轻听见自己说:“沈肇,我会自己照顾自己。两年以后,你将我父亲的股份还给我,我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亏欠了。”   彼此两清,不生纠葛。   那头,冗长的沉默后,电话被重力挂断。   郑轻轻握着手机,一时之间,心头生出了几份沉重。   她和沈肇认识的这两年,说不上怎么了解他,但是也知道,他的性情极冷漠。她今天这样冷言回绝他,依照他的个性,恐怕从此往后,他都不会再主动理会自己。   她兀自出神,心头释然。而陆郗城从始至终面色平静,将车行驶得缓慢而平稳。   许久,车子在一处银杏林停了下来。   陆郗城将车窗摇上去,转过头看向她,他说:“轻轻,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她的眼睛突然便有一些红,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微微沙哑:“陆郗城,你都不问我吗?”   那时空荡的公路,泛黄叶子落在车窗上,遮掉了一些些的阳光。   陆郗城的面容隐匿在阴影处,五官像是用细毫一点点绘出来的,很精致。他笑,眸色几分霭柔:“轻轻,我不问你,我等你告诉我。”   “那要是,我永远都不说呢?”她加重了语气,似乎是在表示自己的认真。   “如果你永远都不说,那我也永远都不会问。轻轻,每个人都会有过去。我尊重你的过去,也尊重,你的一切决定。”他用手替她梳笼耳边的乱发,笑意温淡。   这一天,郑轻轻在他的身侧,哭得像一个孩子。   她说:“陆郗城,我的爸爸妈妈两年前去世了。我以为,那个人带我离开,会给我一个家的。可是……他放弃了我。”她说到这里,便觉得有一股力量扣在自己的腰上,将自己抱起。   她陷落在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里,那个怀抱带着微微苦涩的佛手柑的香气,温柔,几分清冷。   郑轻轻听见他说:“没关系,我要你。轻轻,你想要一个家,我给你。你想要做什么,我都陪你。”   这个世上,原来真的有一种感情,一眼沦陷,终身沦陷。   世人谓之深爱,陆郗城在此时此刻,才突然明白了一些。   他沉默着等郑轻轻缓和了情绪,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低声道:“轻轻,我们不想刚才的事了,好不好?”   郑轻轻很乖巧地点头。   她这个样子柔顺可爱,眼睫低垂下来,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实在叫人心动。   陆郗城倾身靠近她,语调轻慢低柔:“轻轻,我可以亲你吗?”   她才刚刚缓过来,一时之间,疑惑地看向他。   陆郗城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因为唇上的触觉清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陆郗城的唇很凉,带着清冽的香味,这是郑轻轻唯一的感觉。   “轻轻,乖,张嘴。”他的语调带着笑意,低而柔,那样温柔而强势。   郑轻轻下意识就想要说“不”。 第144章 轻轻,我来接你回家   但是陆郗城没有给她机会。   不轻不重地辗转,他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像是羽毛掠过一般。   “轻轻,你好甜。”他的声音似是叹息,尾音丝丝缠绕,便有了性感蛊惑在里面。   郑轻轻原本就红得不像话的脸,更是滚烫……   是入秋时节,银杏树上结了一串串的果实,叶子落在地上,一地金黄。   陆郗城将郑轻轻微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衣袋里,他低眉对她笑,面色温柔:“心情不好的时候,贴近大自然走走,就会轻松很多。”   郑轻轻仰着头看他,眸色有触动,她问他:“你开这么久的车,就为了带我来看银杏吗?”   “轻轻,我打算带你搬到这里来。”他止步,微微弯腰,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她不解:“为什么要搬到这里?”   郑轻轻觉得有一双很温暖的手,扣在自己的肩膀上。   “市中心不适合你,轻轻,这里有大片的树林,有一个幼儿园,还有有很多小鸟。”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笑意微漾:“相信我,你会更喜欢这里。”   陆郗城的话音刚落,便有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孩子们的笑闹声穿过树林,那样清脆动人。   郑轻轻的眼眶有点湿,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落下的风险。   她不是傻子,能够明白他的用意。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问得认真:“你知道我生病了,对不对?”   “轻轻,你没有生病……”他将她拥进怀里,抚着她的发,语调温雅:“我陪着你,你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你不怕……我连累你吗?”她大约是想到了什么往事,重重地闭上眼,有眼泪落下。   “不怕,如果你算麻烦的话,我想我乐意接受。”   “搬到这里,你上班会很麻烦。”她还是犹豫。   “没关系,我早点起。”他将她抱得更紧一些,眉眼染上笑意,一片墨色浸润。   当夜,两个人便搬到了银杏林旁的私人别墅。离市区很远,也就少了很多喧嚣。周围多半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带着孙子孙女居住,一片和融。   郑轻轻的房间被粉刷成了暖绿色,叫人看着,便心生明亮之感。   别墅的其他地方,和陆郗城之前的房子差不多。日式的简约风格,装潢的线条利落,清一色的冷色调家具。   这一天夜里,郑轻轻做了一个梦。   她梦里她站在阔大明亮的房间,陆郗城走向她,笑意斐然。   他说:“轻轻,我来接你回家。”   语调优雅,笑意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   她笑着跑向他,一颗心跳动,快得几乎要扑出来。   真好……回家。   十六岁那年以后,郑轻轻最大的愿望,不过也就是有一个家而已。而如今,终究是实现了。   同样是这天晚上,陆郗城站在阳台处,眉眼微寒,像是染了霜。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男人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着额角的汗水,心头叫苦不迭。   比起陆家的其他两位少爷,眼前这个,实在是更难以揣测。 第145章 以后,不要再过来了   “二少爷,老爷想……想让你回去。”男人说到这里,舌头有些打结。   陆郗城睨着他,面沉如水,眉眼沾染了凉薄,和白日判若两人。   他开口,语气冷漠:“你和陆念琛说,我不会回去,以后,你也不要再来找我。”   “可是……”男人一时急了,他没有想过,短短几天不见而已,陆郗城的态度会突然变得这样强硬,简直没有转圜的余地:“可是,老爷真的很想念你。”   夜晚的风已经很凉了,可是陆郗城的声音与之相比,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扯了扯唇角,笑意分明煦雅,可偏偏语气沉沉:“同一句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男人心头一凛,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举步打算离开。   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陆郗城的声音很淡地响起:“以后,不要再过来了。”   男人低低道“好”,心头已是冷意。   一片安静静谧,陆郗城指尖揩过栏干上的水雾,微微拧眉。   他举步,往房间里走去。   明天早晨,他该给轻轻做些什么吃的呢?   夜凉如水……   ———————-   S市,陆家别院。   陆念琛坐在阁楼上,环境昏暗,有灰尘在空中飞扬,零零星星。他手里拿着一本画册,正在缓缓翻阅着,眼底有些许温柔流露。   陆念琛今年刚刚过完55岁的生日,表面上看,是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容,只是身体内部因为病痛,已经衰老得像是六十多岁的老者了。   管家上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   他站在陆念琛的面前,语气恭敬:“老爷,二少爷还是不愿意回来。”   陆念琛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翻过了一页画册,沉沉开口:“我这些年都没有尽到为人父亲的职责,他自然是不愿意回来的。”   他说完,手握成拳掩住嘴唇,发出了一声低沉压抑的咳嗽声。   “二少爷......二少爷还说,以后......不要再派人去找他。”管家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座位上面色憔悴的陆念琛,眼中似有不忍。   陆念琛手中的画册落在地上,闷重的响声。   他弯腰去拾,拣拾的这个动作像是慢镜头一般,做得吃力极了。   “那就......不要再派人过去了。”陆念琛从口袋里拿出帕巾,擦拭着落了尘的画册封面,声音微微颤抖。   此时,他的身体逆着光,显得越发佝偻的几分。   管家没有再多说什么,眼眶微湿,安静地离开了。   从阁楼下来,是回环曲折的楼梯一路往下,温棉站在楼梯上,正探头探脑地往下看。   管家走向她,笑容慈祥:“小姐,在看什么?”   “陆执说去给我买炒板栗,我在等他。”温棉这一年只有十六岁,少女模样,一双眼睛已经顾盼生辉。她穿着束腰的蓝色纱裙,腰细幼,只堪一握。   管家没有再说什么,只道:“那小姐慢慢等,我去安排午饭了。”   温棉朝他挥手,笑着答应:“好,李叔叔,你去忙吧。”   陆家很少有人知道管家的姓氏,只有温棉,她会叫他“李叔叔”。 第146章 为了去旧宅给温棉挖一颗破草   就像是对待一个家人一般。   管家心头微热,笑容带着对小辈的疼爱,转身离开了。   温棉一个人在楼梯上又站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陆执,却等到了赵怀安。   二十二岁的赵怀安,穿着抹胸连衣裙站在大厅。她新做了红色的指甲,像是血凝在纸上,衬得十指越发葱白。   她似乎察觉到温棉在看她,抬起头,脸上的笑容近乎于挑衅。她一步步地走上楼,高跟鞋叩在大理石的楼梯上,很清脆。   温棉看着她摇曳生姿的脚步,那一刻,她觉得赵怀安像极了白雪公主的后妈,而自己就是那个可怜的白雪公主。   温棉从来不喜欢赵怀安,同样,赵怀安也讨厌温棉。   相看相厌,偏偏还常常见到。   温棉这么想着,在心里哀叹了一声。   赵怀安的声音拉回了中二温棉的思绪:“陆执去哪里了?”   “哦,”温棉耸了耸肩:“他去给我买炒板栗了。”   赵怀安的脸上的笑容,有一丝丝裂痕。   她冷笑,没有再说什么,站在了温棉的身侧。   两个人相顾无言地站了一会儿,陆执终于回来了。   他大约是刚刚从麓留山那边回来,一旁的助理手上拿着一盆那边特有的蕨类植物。   陆执穿着长款的西装,身姿落拓清雅,眉眼之间几分艳色,浓墨重彩的铺展开。   陆执开口的时候,声音很淡,但是恰好能被楼梯上站着的两个姑娘听见:“把这个放在温棉的电脑旁边。”   助理道了一句“是”,端着东西离开了。   赵怀安一张脸憋得通红,似乎是羞愤,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一般。   温棉原本还在高兴陆执给自己带了东西,此刻看见赵怀安的样子,也有点高兴不出来了。   她捏了捏她的裙腰,难得好心解释:“你别生气啊,是我求了陆执很久,他才答应去帮我挖的。”   赵怀安的声音拨高了亮度,有些咬牙切齿:“他去挖的?”   声音之大,终于惊动了楼下的人。   陆执抬头看着她们,一双桃花眼潋滟,轮廓极美。   他只是很淡地瞥了一眼,之后便举步,往楼上走去。   赵怀安看着他上来,目光落在他站了湿气,一片暗色的西装上,一张脸上的表情近乎于羞愤:“陆执,你就这么侮辱我?”   陆执没有回答,他看着赵怀安身后的温棉,语气清淡:“作业做好了吗?试卷订正了吗?还不快点去房间看书。”   温棉最烦他用这种训孩子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一时之间,都忘记问他答应给自己带的板栗去哪了。她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一旁的房间走。   楼梯上只剩下赵怀安和陆执对立而站。   陆执开口的时候,语调很淡:“去书房里谈吧。”   门被大力关上,赵怀安将视线移到背对自己而站的陆执,一咬牙,就有了鼻酸的感觉。   她冷笑,声音哽咽:“陆执,你拒绝和我父母的饭约,就是为了去旧宅给温棉挖一颗破草?”   陆执笑,依旧是凉柔的语调:“也不全是。” 第147章 真是懂得什么叫杀人诛心   赵怀安闻言,眼神微亮:“还有......什么?”   如果你愿意向我解释,哪怕是......骗我。   “还有......”陆执将西装口袋里的板栗拿了出来,笑意散漫:“我还去老巷子排队,给她买了炒板栗。”   他说完,看着陆怀安脸上的悲恸,叹了一口气,笑意收敛:“怀安,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浪费时间,好一个浪费时间。   赵怀安听着他话里的决绝,全然不顾形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陆执这个人,真是懂得什么叫杀人诛心......   温棉做了半张英语卷子,便从一旁的书架上拿出了一本漫画,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陆执走进来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将漫画藏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是一瞬间僵住,没有来得及收敛。   她结结巴巴地开口,略带心虚:“陆......陆执。”   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将口袋里的板栗放在桌子上,语气清淡:“吃板栗的时候不要大笑,容易噎到。”   小棉花故作矜持:“哦,谢谢。”   陆执:“小棉花,以后看见赵怀安,离她远点。”   小棉花皱眉:“是她自己过来的,陆执,我没想找她麻烦。”   他没有说话,拍了拍她的脑袋,离开了。   等到陆执走了,温棉才从袋子里拿了热乎乎的板栗出来,她吃着吃着,想到了陆执刚才的话,突然便觉得消化不良。   他是觉得,自己对赵怀安有敌意吗?   可是,赵怀安对她,明明也有的啊。   陆赵两家交好,赵怀安嫁给陆执,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喜闻乐见的事情。温棉没有反对的余地,毕竟,人家郎才女貌,她一个在陆家处境尴尬的人,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她是不喜,可也没想过破坏。   陆家养育之恩,终究难以为报。   温棉将板栗放回袋子里,看着窗外,很久都没有说话。   少女心事总是诗,叫人琢磨不透。   ———————————-   F国,深秋时节。   郑轻轻晨间的时候接到了医院方的电话,向她解释了一下上次心理医生失约的事情。   说是沈肇替她安排的心理医生前段时间生病在家,今天才正式上班。之后便是一通道歉之类的说辞,郑轻轻听完了,也无意去深究,她只是淡淡地说“没关系”,最后和院方敲定好了就医时间。   晨间的风穿过密密匝匝的树林,带着草木和银杏果的香气,窜进半掩的木质窗户。   郑轻轻接完电话,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陆郗城将一盒手工烘焙的曲奇和牛奶放在她的面前,他弯腰捏了捏她软软的手心,眉眼低垂,笑意温雅:“先吃点东西,等等我陪你过去。”   她回过神,只觉得他的手心温暖极了。她笑着说“好”,便开始用早饭。   大约是因为独自一人生活了许多年的缘故,陆郗城的厨艺十分纯熟,这段日子他照料着郑轻轻的饭食,竟是从来都没有重样过。   每个朝夕,都是用心。   车子驶出银杏林,暖阳正好。   郑轻轻翻阅着手上的报纸,很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第148章 所以才能包容,这样残缺的她   车内只有纸张被翻动的声音,除此以外,什么声响都没有。   “轻轻,”陆郗城突然喊她的名字,音色优雅,凝泻在静谧之中。   郑轻轻笑着抬起头看他:“嗯?”   他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开口时,语气很温和:“等等我就在门口等你,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出来,我带你回家。”   “觉得不喜欢就出来,那不是讳疾忌医吗?”郑轻轻有些无奈地笑:“人家是医生,我肯定要配合他的呀。”   “我也是医生,而且轻轻没有生病,又是哪里来的讳疾忌医?”他轻声道,分明是哄她的语气,偏偏说得认真:“轻轻,有我在你身边,你不用勉强自己。不喜欢的事,就不要去做,知道吗?”   郑轻轻点了点头,眉眼之间有光彩流窜过去,一瞬生动。   后来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时间很安静地流逝,不带声响。   郑轻轻其实一直都没有想好要怎么和陆郗城相处,她从来都知道陆郗城是很爱她的,所以他才会那样事无巨细,事事周到。可是郑轻轻不知道,她要怎么去爱他。   郑轻轻的童年是很多彩的,父母恩爱,家境优越。可是等到少年时期,她的身边便成了抑郁成疾的父亲和郁郁寡欢的母亲。后来双亲亡故,她遇见了沈肇,那个男人表面性情冷漠,骨子里暴戾恣睢。   郑轻轻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点点丢失了爱人的本能。   她只能从头学起,在他的身边,在他的一举一动中,一点一点拾回它。   幸好,他爱她。   所以才能包容,这样残缺的她……   霍普金斯医院,精神科诊室。   沈肇给郑轻轻找的心理医生,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美籍华人女子,名字叫周岸芷。她的样貌生得温柔,似是放晴的天空一般,眉眼之间都是一片安宁闲适。   尽管如此,但是郑轻轻毕竟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她坐在她的面前,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一些紧张。   周岸芷见她模样拘谨,笑了笑,道:“郑小姐,我是你的医生,我会保护你的隐私,你在我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郑轻轻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周岸芷问了她一些很寻常的问题,之后给她看了一些图片和图片。都是很温和的问题,没有什么尖锐难堪,郑轻轻回答得还算流畅。   等到一切结束了,周岸芷看着她,眼底有笑意:“沈先生和我聊天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的情况很糟糕,现在看来,只是很轻的病情啊。”   郑轻轻怔怔的听着她的话,语调里有希冀:“很轻,所以能治好,对不对?”   周岸芷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笑道:“我会替你安排重复经颅磁刺激治疗,其他的,顺其自然就好。不开心的时候,就多想想开心的事。”   郑轻轻在这一刻想到了陆郗城,她由衷地开口:“我现在,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周岸芷很少见到这么积极的病患,一时忪怔,才道:“这样自然是最好的了。” 第149章 你,等等我   “那……周医生,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郑轻轻亦是朝她微笑颔首。   周岸芷连忙起身,替她打开了诊室的门,道:“郑小姐,那么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不能怪她殷勤,海樾集团总裁亲自上心安排的病人,来头可能是她无法想象的。   郑轻轻出来的时候那一刻,没有看见陆郗城的身影。她原本噙着笑意的面容,一瞬间白了些许。   周岸芷站在她的身侧,见她面色不对,好心问道:“郑小姐,你怎么了?”   郑轻轻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   她说完,径自离开。此时此刻,她已经忘记了道别的礼节,也丧失了该有的分寸。   心头只剩下慌促,她一味地快步往过道的出口走去。   是正午时分,医院的大厅明亮,没有什么人。   有几个金发碧眼的护士聊着天笑着路过,她们的面容在郑轻轻的视线里是模糊的。因为她只看得见门口的陆郗城,他在对她笑,手里是一杯纸杯包装的饮料。   竟是一瞬间安心。   而陆郗城快步走向她,嘴角是淡若无物的弧度,眉眼温和。   他将手里的饮料递给她,语调带着笑意:“外面有些冷,喝点热牛奶暖暖。”   掌心触到的杯子是温热的,就好像眼前人的体贴寒暄,那样叫人不舍得放手。   郑轻轻眉目疏展,笑着笑着眼底有了一丝丝水光。   他察觉了,用手指摩挲着她眼眶下的潮湿,语气温柔而无奈:“怎么就哭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契机,一下子,触动了她心头所有的复杂情绪。   她突然抱住他,开口时,声音哽咽,像个孩子:“陆郗城……”   他低笑,好耐心地回应:“我在。”   “我会好好生活,一点一点好起来……你,等等我。”她的声音像是呢喃,在不算安静的大厅,听得不太分明。   可是陆郗城眼底墨意沉沉,一刹温柔没顶,他说:“我等你好起来,多久,我都等。”   这天下午,陆郗城带着她去了F国市中心的广场。   是下午,有很多白鸽在广场中间来回盘旋,落在行人的手上,讨要吃食。   郑轻轻蹲在一旁的大理石阶梯上,手里是一些细碎的饲料。饲料的香气吸引了很多白鸽,它们在她的身边围成了一团,远远看去,说不出的温柔画面。   而陆郗城站在不远处,偷偷用手机,拍下了这个画面。   那个时候,陆郗城不知道,后来他和她走散,无数次午夜梦回,他看着照片里的白色身影,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此时,他心底只有一种类似于宁静的幸福。   他远远地看着她,不忍去打扰。   檐水穿墙,终究镌刻成了心头最深处的欢喜。   毕竟是在国外,少有东方面孔的女子出现。因此郑轻轻坐在那里,渐渐的,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这些目光,郑轻轻没有察觉。可是陆郗城看得很分明。   他眼底微暗,不过一瞬,就像是水波涟漪,隐匿于无。 第150章 音然……好久不见   看上去,依旧是温润优雅。   郑轻轻低着头看着身边这些可爱的小生命,似乎觉得,生活也会越来越好一般。她看得出神,突然有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郑轻轻?”声音是一道女生,清脆、悦耳。   郑轻轻转过身,便看见了一张不算陌生的面孔。   是清秀可爱的女孩子,她穿着对这个季节来说过于单薄的短裙,双腿莹润,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是的,青春。一个十八岁的女孩,本该有的东西。   可是郑轻轻已经失去了很久了,她大多是时候淡淡的,一双眼睛清透,可终究已经没有了那么多取之不竭的活力。她看着她,眼底是羡慕。   郑轻轻记得,她叫盛音然。   乍然相见,是旧友,是故人,是往昔。   盛音然其实也没有想过会再见到郑轻轻,当年郑轻轻的父亲自杀以后,郑轻轻便从s市消失,从此杳无音讯。   她亦是没有想到,两人再次相见会是在异国他乡。人生际遇,不能不说奇妙。   盛音然和郑轻轻是一个大院长大的,从幼儿园便是同班,一直到高中离散以前,两个人之间,都是很亲密的好友关系。   郑轻轻看见这张熟悉的脸孔,似乎这一瞬间,她又回到了那个两年前的郑家。美好的、苦涩的种种,都变得很清晰。   她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点忧郁,很淡:“音然……好久不见。”   盛音然笑着点了点头,她心头激动,想要上前去牵她的手。   只是尚未碰到,郑轻轻便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这样的举动自然是很不合时宜的,盛音然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多了些许牵强。   郑轻轻心头愧疚深重,她刚想开口道歉,有人从背后扣住了她的肩膀。   她落进了一个温柔清冽的怀抱。   陆郗城的声音贴着她的耳,低低的:“是朋友吗?”   郑轻轻缓缓点了点头,在“朋友”二字的渲染下,她刚才的行径,似乎更过分了。   她看着盛音然,语气有些无措:“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盛音然被郑轻轻身后的陆郗城吸引了全部的注意,此时听见她的道歉,回过神,连忙道:“没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可是无论是谁,被这样驳了面子,心里都不可能一点疙瘩都没有。   这个道理浅显,众人心知肚明。   “这位小姐,请问你现在可以和我去旁边聊聊天吗?”是陆郗城的声音,低柔,温淡。   到底是十八岁的女孩子,盛音然被他的姿容蛊惑,也没注意他话里的内容,傻愣愣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喷泉,水花飞溅,在阳光下被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点。   “你好,我是轻轻的男朋友。”他看着盛音然,笑意平和温雅:“刚刚轻轻的态度可能有一些失礼,我替她向你道歉。”   他的态度这样庄重,倒是让盛音然觉得不好意思了:“其实,就是一件小事,我没放在心上。能在这里看见轻轻,我真的很开心。” 第151章 轻轻,怎么一直看着我   “你不介意就好,”陆郗城微笑,语调轻缓:“如果有时间的话,欢迎你来找轻轻聊天。她在国外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性格又内向。而我平时也有工作,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如果你能来陪她,感激不尽。”   这段话说得煽情,盛音然当即心头便有些触动。她吸了吸鼻子,坚定道:“我会的。”   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盛音然走向郑轻轻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   她向她道别,笑着说:“轻轻,那我先离开了,过几天我去看你。”   眼轻轻眼底有光亮,一点点铺展开来,她点头,亦是回以一笑:“好,我等你。”   等到盛音然离开了,陆郗城才揽过郑轻轻的肩膀,道:“轻轻,我们回去吧?”   郑轻轻仰着头对他笑,语气带着感激,很认真:“谢谢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   “不谢。”他亲了亲她的额角,语调丝丝柔霭:“你觉得开心就好。”   在回去的路上,郑轻轻回想了一下今天发生的种种,心头有很复杂的情绪缠绕着。   今天遇见盛音然时,她几乎是潜意识就在回避她,一半是因为病情的缘故,让她不喜与人亲近,另一半却是因为她私心里,也许也想将那段过去忘了。   所以同那段过去相关的人事,她也是在无意排斥着。   车窗玻璃上,行道树在不紧不慢地倒退。   她看着陆郗城,一时出神。   她的视线实在是太过于直勾勾,陆郗城就算想装作不知道都很难。他笑,眉眼细绘,一瞬生动:“轻轻,怎么一直看着我?”   她被撞破,有些赧然,只道:“我在想,晚上吃什么。”   “冰箱里还有一只火鸡,晚上做给你吃,好不好?”他略一思?,笑意藏着暖。   “好,”她眉目舒展,唇角便有了笑意:“吃什么都可以。”   G市,晨。   G市今天下了雨,整个城市都笼罩在薄烟中,略微不真实的朦胧。   海樾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数位经理主管站在门外,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不安忐忑。   赵杨端着咖啡走过来,看了一眼众人脸上的神色,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先去忙别的,别在这里站着。”   有人好奇发问:“赵特助,这个新来的总裁感觉不好相处啊……你现在进去,不怕引火烧身吗?”   赵杨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敛眉,几分严肃:“沈总只是平时严格了一些。”   众人见他这个样子,也就不便多说什么,只道:“那这些文件……?”   “我替你们拿进去,”赵杨接过文件,淡淡道:“都散了吧。”   人群四散,一瞬安静。   赵杨叹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地面上是随意乱掷的文件,沈肇站在落地窗前,负手而立,一身气质冰冷到了极点。   赵杨心口微紧,回想起事情发生的经过,他还是觉得悚然。   沈肇是昨夜的时候联系的周岸芷,对方告诉他,郑轻轻似乎是有人陪同,一起过来的。 第152章 几乎有了毁了她的冲动   有人陪同,她一个刚刚去国外的人,能有什么人陪同。   沈肇动用了一点关系,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得到了当天晨间发生的种种。   那个男人样貌清贵温润,一身气质出类拔萃,看起来似乎是个端方雅致的人物。   只是他看着郑轻轻的那种眼神,哪怕藏得那样好,底色却是占有欲。   这种眼神,沈肇再熟悉不过了。他曾经很多次,在深夜的时候,这样看过郑轻轻。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绝对的独占。   他一瞬恨极,几乎有了毁了她的冲动。   后来,他也无数次试图冷静下来,可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晨间早会上对各个经理诸多指摘诟病,角度甚至称得上刁钻。   “沈总,”赵杨小心翼翼地喊他:“您早上还没有用过早饭,要不先吃一些吧。”   沈肇只是微微侧目,语调平静到没有波澜:“放着就好。”   赵杨在心底哀叹了一声,将文件和咖啡放在桌上,举步准备出去。   只是沈肇的声音传过来,丝丝森寒:“替我订一张去F国的机票。”   赵杨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一下。职业病的缘故,他几乎是在下一刻就做好了风险预判:“沈总,现在不是离开的好时机。”   “那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沈肇转身,眼神阴沉。   “至少两年,时局才能平定。”赵杨低头,公事公办的冷静口吻。   似是有冷笑声,压迫感刻骨,打在他的背上。赵杨脸上的表情,多了一丝丝压抑。   沈肇一直都没有说话,赵杨只觉得周身的环境一刻比一刻冷。   许久,他终于开口,语气却已经归于冷淡:“出去。”   赵杨松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往外退。   沈肇给郑轻轻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吃着烤火鸡,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小脸被烛火衬映得红扑扑一片。   是陆郗城接的电话,在郑轻轻尚未察觉的时候。   露天阳台,有馥郁的花香在夜色中流淌。   “你好。”陆郗城的声音很淡,隐约有笑意。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片刻,开口,冷沉如冰:“郑轻轻呢?”   陆郗城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这么晚,她自然是睡了。”   F国的夜,G市的晨,永远不会重合。就连星空,都不是同一个颜色。   “她不是你可以碰的人,”沈肇被他的话勾出了火气,明亮的办公室,气压却很低:“你一个小小的医生,谁给你的胆子?”   陆郗城扯了扯唇角,没有和他争论,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以后别联系轻轻了,她不喜欢你。”   打蛇三寸,字字带血。   沈肇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一双眼睛猩红。   清凉的夜晚,陆郗城把玩着手上的手机,眉眼之间是一闪而过的戾气。他看着不远处宁静的湖泊,没有说话,手腕微顿,将手机准确无误地扔了进去。   一声沉闷的水声,一切归于平静。   陆郗城从一旁的盥洗台拿了一瓶果汁。   他走向郑轻轻时,后者还在无知无觉地吃着东西。 第153章 已经足够僭越   陆郗城步伐有一刻凝滞,细微的停顿,叫人看不出。   而郑轻轻看见他走过来,抬起头冲他笑。   “我去给你拿了果汁,要喝一些吗?”他将果汁放在桌上,面色从容,仿佛不是从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抽身,而是真的只是去为她拿了吃的一般。   伪装性之深,叫人无话可说。   郑轻轻发现手机不见,已是晚饭过后许久。   她在客厅的角角落落都找了一遍,均是未果,这才踩着拖鞋去了厨房。   “陆郗城,你有看见我的手机吗?”她站在玻璃门边,探出半个脑袋,语气里都是疑惑。   陆郗城将最后一个碗放回原位,不紧不慢地脱了手套,这才平静地笑了:“没看到,轻轻要不再找找吧,万一有什么地方遗漏的呢?”   “可是我已经找遍了,真的没有。”她有些着急地皱了皱眉。   陆郗城唇角不经意一沉,很快促的转变,近乎于错觉。   他转头看向她,依旧是温文笑意:“我卧室里有一个新的,你先拿着用,我帮你再找找,好吗?”   郑轻轻没有多想,笑着道了一句“好”。   这天夜晚,陆郗城坐在郑轻轻的床边,替她掖着被角。台灯的光幽微昏暗啊,打在他的脸上,眉目深刻。   “郗城,我睡啦。”她对他笑,笑容带着一丝丝腼腆。   她唤他郗城,就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自然。   他眸色微漾,倾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语调沙哑微缱:“轻轻,晚安。”   S市陆家。   是正午,温棉被陆执关在房间里,一双眼睛通红。   方才的时候,大厅里突然进来了一群人。她不过是出于好奇问了几句,陆执便不容分说地将她赶回房间,之后大约是怕她跑出来,他还叫人还落了锁。   这样的没有缘由,前因后果,只字都未解释,简直是过分至极。   温棉不知道现在楼下发生了什么,只是陆执刚刚的模样,分明是对她不耐了。   她看着桌子上的蕨类植物,一时气闷,伸手去揪盆栽的叶子。她只揪了一下,自己又觉得心疼。气哼哼地躺在床上,兀自气闷着。   而此时的大厅,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赵怀安快步从人群后面走出来,她跑过去拉陆执的手,语气里有哭腔:“陆执,你答应他们吧。”   他低眉看她,一向带笑的面容,冷冰冰的像是凝霜携雪:“我父亲身体不好,你让他们离开。”   “我知道的,我知道陆伯伯身体不好。陆执,不是我叫他们过来的。”赵怀安给他的脸色吓到,忙不迭地解释:“是我……父亲的意思。陆执,温棉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她不在陆家,也可以过得很好。”   “她还小,我不可能放她一个人生活。”陆执说的很慢,可偏偏语调确凿坚定,不能退让的模样。   赵怀安心头有恸意蔓延,丝丝缕缕,一点点绕上心头:“陆执,她温棉这些年在陆家,得到的东西,受到的宠爱对于一个收养的孩子而言,已经足够僭越了。” 第154章 带着你的人,给我滚   “陆伯伯最近和赵家有很多合作,过两年你要是接手陆家,也肯定需要赵家的帮衬。”赵怀安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难免胆寒,可还是把余下的话说出了口:“我要是真的想要温棉离开,陆伯伯不会拦我。”   “陆执,我现在是在给她颜面。”她最后几个字,说得慢而颤抖,仿佛她才是被逼迫的那一个。   想她赵怀安从小金尊玉贵,要什么不能得到。偏偏最最珍惜的男人,从头至尾,竟都不曾爱过她。   “赵怀安,你为什么非要和温棉过不去?”陆执不知是什么时候掐住她的下巴的,他指尖用了狠力,女子皮肤薄,很快就有一片红色晕开。   赵怀安忽视了下巴上的痛楚,笑着笑着便有眼泪落下来:“你难道不知道吗?陆执,我厌恶温棉很久很久了,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回应她的,是下巴上越发森然的痛楚。   陆执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大厅里的人,头一次,他用近乎冷血的语调,同赵怀安说话:“有我在陆家一天,谁敢碰她半根头发,我都要他偿命。”   他松开对她的桎梏,往后退了一步,笑意依旧妖异,勾人心魄:“怀安,把你家的人给我带回去,嗯?”   赵怀安一瞬愣住。   陆执从不轻易这样亲昵唤任何人的名字,除了温棉。可他一旦这样唤了谁,便是绝对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赵怀安从来不怀疑,陆执是一个将人置之死地时,还能对人笑意美好的男人。   她齿关有些发颤,重重地闭上眼,再睁开,小心翼翼提醒:“陆执,你知道的。今天的事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的父亲……你这一次能将温棉藏起来,下一次呢?你能藏她一辈子吗?”   他只是缓缓笑开,淡色的唇弧度很漂亮,语调却是冷清狠戾:“带着你的人,给我滚。”   这世间的女子,或是幸运如温棉,被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天真烂漫;或是如赵怀安一般,被所爱之人当众驳斥,狠狠地践踏进了尘土里。   陆执,陆执……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后悔这样羞辱我。   ———————-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秋去冬来,已经是深冬。   F国下了一场大雪,雪色蔓延,一片银装素裹。   算算光景,郑轻轻和陆郗城住在一起,不知不觉已经有了半年的模样。   手机遗失以后,郑轻轻换了号码。她本就没有什么旧友亲故,唯一认识的不过一个沈肇。后来,她也有试过给沈肇打电话,可是没有打通。   陆郗城说:“轻轻,既然已经不打算和他纠葛,那么彻底忘了,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说话的时候,吻着她的唇角,烙印温柔,一点一点描绘着她的唇线。   郑轻轻觉得气息,都是混乱的。   他停下动作,看着她眼底的雾意朦胧,柔声说:“轻轻,忘了吧。”   她心跳闷重,思维混乱之际,哝哝地说了一个“好”字。   相濡以沫,一室温柔月光流淌。   她就这样和沈肇断了联系。 第155章 都是轻轻的,我也是轻轻的   她也就这样,和过去,彻彻底底断了交集。   如陆郗城所说的那样,将一切都忘了。   陆郗城给她重新找了私人心理医生,郑轻轻待在他给她的安全区域中,鸵鸟一般地不肯离开半步。   郑轻轻从来都是不愿意出门的,她就像是某种敏感脆弱的动物,囿于一方天地,便能自给自足。   那个时候冬天还没到,郑轻轻喜欢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陆郗城下班。   有的时候会有几个孩子误打误撞地跑过来。他们用很甜软的外语喊她“漂亮姐姐”,那样天真烂漫的模样。   郑轻轻总是会很轻易地被他们逗笑,然后她便会从口袋里拿出烤好的小点心,送给他们。   点心都是陆郗城做的,用素色的纸包好,一小颗一小颗,恰恰好可以揣在兜里。   陆郗城的手是很漂亮的,几乎让郑轻轻自惭形秽。这样一双漂亮的手,拿得了精密的手术刀,也做得了香甜可口的点心。   郑轻轻每次握着他的手,都会忍不住惊叹:“郗城,你生得太好,实在叫人嫉妒。”   他便会伸手抚她的发,眉眼温和,一片雾霭轻柔:“都是轻轻的,我也是轻轻的。”   而G市的那两年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就像是一场梦一般,一切的细节都被擦掉,只留下了模糊不清的轮廓。   壁炉里的火烧得热烈,配合着别墅里的恒温空调,室内的温度只能用温暖如春来形容。   陆郗城将郑轻轻抱在怀里,后者正埋头在笔记本上写了一些什么。   壁炉里的木制被燃烧殆尽,发出细微的响声。   陆郗城将手中的文献翻阅完,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他看着她凝脂一般的后颈,像是受到了蛊惑,轻轻的用鼻尖蹭了蹭。   郑轻轻原本写得很专注,被他一打搅,只觉得被他触碰过的地方血液流窜极快,淌过心脏,一片热。   她侧过身子,红着脸看他:“你……做什么啊?”   他笑,别过了话题:“在写什么?”   “在写诗。”她眨了眨眼。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语气沙哑:“念给我听?”   “我念得不好,白糟蹋了别人的好诗词。”她红了脸,好些羞赧。   “就我一个人听,没有旁人。”他因她面容上的红晕,唇角的笑弧加深。   郑轻轻低下头,轻声念道:“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作者:席慕容)   她念完,耳廓都红了,衬得肌肤越发雪腻。   陆郗城的眸色染上一层暗色,笑意微漾:“这诗,倒像是在说我。”   他拥紧她,低微的叹息:“轻轻,我很喜欢。”   郑轻轻的眼眶,有一点点湿润。但更多的,却是愧疚和幸福,她笑,柔声道:“郗城,谢谢你。”   这天夜里,郑轻轻去了陆郗城的卧室。   她推门走进去的时候,无着足履。 第156章 你喝酒了   她逆着光,自若地站在门口,面色带笑地看着他。   她说:“郗城,地上很凉,你愿意抱我过去吗?”   他没有犹豫,从窗台边向她走过来。他的眼尾有一弯红晕染开,脸上的表情是片刻的怔然,之后归于温柔缱绻。   他将她横抱起,放在床塌上。   更深露重,雪色深浓。   他大约是怕她受凉,将她的双足放在腿上,用手捂了很久,等有了些许温度以后,才扯过一旁的被子,替她盖上。   郑轻轻一直看着他,眸色像是某种不掺杂质的水晶,透彻干净。   她突然伸手,去攥紧他的衣摆。   “陆郗城,你知道吗?我还有不到两年就到法定婚龄了。”她说得很轻,试探的味道很重很浓。   两个人这样安静地近坐着,陆郗城才闻到她身上清淡的酒香。他皱眉,语气微微沉下去,关心则乱:“你喝酒了?”   郑轻轻抬手去摸他的面容,孩子气地点了点头:“我就喝了……这么多。”   她用手比划,一脸的正经。   陆郗城揉了揉眉心,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头疼。   他将被子往她身上拉了拉,淡声道:“乖乖躺好,我去给你煮解酒汤。”   回应他的,是突然抱住自己的熏醉身体。   她依从本心去摸他的面容,干净清澈的眼睛望着他,一派天真。   她说:“陆郗城,你真好看,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好看的人。”   她傻乎乎地笑,乖巧可爱:“你这么好看,我真爱你。”   简直是肤浅又好笑的话,可是陆郗城看着她,眸色愈发地红,有什么东西在心口摧枯拉朽,难收难管。   他的语调喑哑,有了隐喻:“轻轻,放手。”   她说:“不放。”   他垂眸,轻声呢喃,近乎于自语:“那就……永远都不要放开。”   这天晚上的事,郑轻轻其实记不大清了。她只记得有一双手臂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脖颈,一阵战栗。   他说:“轻轻,我这样算乘人之危了。”   她意识模糊的摇头,将他抱得更紧。   后来痛楚深刻,她终究没有忍住落泪。   她像个孩子一样缩在他的臂弯里,眼泪氤氲开,一片潮湿中视线模糊。   他温柔地亲她的侧脸,低声道:“轻轻,你是我的。”   郑轻轻不知道这个夜晚,陆郗城用了多少心力技巧去哄她,也完全不记得,他将她抱在怀里,是怎么样安抚了她整整一夜。   月色溶溶,唯独爱人的眉眼是能与之比拟的温柔。   郑轻轻醒来的时候,陆郗城躺在她的身侧,睡颜温柔精致得不像话。她翻身的时候刻意放轻了动作,可面前的人依旧醒了。   他轻笑,拂了拂她额头的碎发,声音沙哑:“轻轻,早安。”   她红了脸,身体的酸痛异常明显,哪怕陆郗城将一切都收拾干净妥善,她也能够很清楚的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她将头缩到被子里,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陆郗城,早安。” 第157章 如果,能够的话……   他笑,将她捞起抱进怀里,语气关切:“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讷讷地摇头,乖巧可爱得不像话。   陆郗城刮了刮她的鼻尖,温声道:“我去给你准备早餐。”   她说“好”,没有忍住,将头又埋了下去。   陆郗城离开了房间以后,郑轻轻才从被窝里出来,换好了衣物。她的身体还是有一些些不舒适,但是不是很严重,属于可以忍受的范围。   她将卧室的窗户打开,外面在下大雪,鹅毛一般,铺天盖地。   瑞雪纷飞,似乎一切掩埋在雪下的种种,都在酝酿着来年的生机和希望。郑轻轻看了一会儿,有些出神,连陆郗城是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后都恍然不知。   他从她身后拥住她,语调温雅:“在看什么?”   郑轻轻眉眼弯弯地靠在他的怀里,声音不自知的甜软:“陆郗城,我想出去堆雪人。”   “等雪停了,我就陪你出去。”他亲吻她的侧脸,答应得不带犹豫。   这些日子,郑轻轻在他的身边,整个人都开朗多言了很多。家庭医生说,郑轻轻的抑郁症,几乎已经痊愈了。   下午的时候雪停了一些,陆郗城按照约定,陪着郑轻轻在外面堆雪人。   说是堆雪人,其实大多数时候,也是他一个人在堆。   郑轻轻畏寒又贪玩,他心里无奈,也就只能自己积极一些,把该堆的东西都堆了。   雪人做得憨态,郑轻轻从厨房里拿出了胡萝卜,给雪人做了一个鼻子。   两个人在雪地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天寒地冻,郑轻轻一张小脸冻得红扑扑的。陆郗城看着她脸上的红意,便柔声道:“回去吧?”   郑轻轻看了看雪人,觉得满意,便也很好说话地同意了:“好。”   只是临回去的时候,陆郗城将雪人的胡萝卜鼻子拿了下来。   郑轻轻:“你为什么要把别人的鼻子揪下来?”   他失笑,颇为无奈:“家里就这一根胡萝卜了,你晚上应该把它吃掉。”   “可是……我不想吃胡萝卜。”她瓮声瓮气地说出了心事。   陆郗城叹气:“所以,你今天把它带出来了?”   郑轻轻被拆穿,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   他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将胡萝卜安了回去,腾出手去牵她。   郑轻轻仰着头对他笑,傻气得不行。   “不想吃以后就不买了,你和我说你想吃什么,好不好?”他将她冰凉的手心放在自己口袋里,眉眼在茫茫雪色中,说不出的温润干净。   郑轻轻心头热热的,笑着道:“好。”   那个时候,郑轻轻还不知道,有些东西太美好,也就同样容易破碎。而当变故来临的时候,几乎是让人没有招架之力的。   只是郑轻轻会想,如果时间能够一直这样不疾不徐,该多好。如果,能够的话……   ———————-   温棉被绑架了。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陆执正在C市,预备和锦舟集团的总裁宋霁进行一场异常重要的约谈。   毕竟是价值上千亿的项目,事关重大,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第158章 温棉被人绑架了   可偏偏,在即将见面的节骨眼,陈越告诉他,温棉被人绑架了。   之所以断定是绑架,是因为温棉的手机和身上有定位功能的产品,全部被人扔在了G市中央的商业街上。简直就是不言而喻的宣战。   陆家名门,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挑衅过。   在那以前,从来都没有人见过陆执发怒的模样。陈越有幸见到,几乎不敢直视他。   陆执那一双眼睛似是血染,周身戾气深重,几乎能叫旁人不得喘息。   他看着陈越,扯了扯唇角,露出白森森的牙:“谁干的?”   陈越说:“不知道,只知道小小姐被绑架了,其余的,一概不知。”   陆执冷笑,声音冰冷:“她为什么会被人绑架,当时她是去找谁,和谁在一起,又是谁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   他这一番话问得又急又快,陈越被问得猝不及防,他咬牙,脸色颓下去,语调抱歉:“陆总,目前还不清楚……”   那时c市的夜晚,陆执站在明亮的房间里,如入冰窟,他几乎是一瞬间手脚冰凉。他咬牙,有一丝丝血液的甜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他开口时,下了论断:“和锦舟的合作中止,我要回去。”   “可是陆总,现在实在不是很好的时机……”陈越低下头,面对这样的陆执,心里没有压力那必然是假的。   他的语气很沉重,带着劝告:“陆家那边已经在找了,陆总,合作只是一天的事,最早,我们明天下午就能回去。”   “你听不懂我说话吗?”他眯眸,眸色冰冷:“还是你不想干了?”   陈越没有再说什么,他低声道了一句“是”,转身离开。   陆执是当晚回的s市。   私人飞机刚刚落地,他便快步走了出来。   陆念琛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陆家大大小小的事务,明面上看,早就已经交接到了陆执手上。如今温棉失踪被绑,上上下下的人,估计都脱不了干系。   众人早就在原地等候,见到陆执出来,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陆执看了一眼神色忐忑的众人,开口的时候,语气还算是平静:“有什么眉目了吗?”   陆执这些年对温棉的态度众人都看在眼里,那样明显的呵护备至,没有人敢在这样的情况下,说“没有”二字。   一阵很安静的沉默。   而陆执只是眉目微沉,之后他不再多说什么,往老宅里面走去。   也就是在这个晚上,温棉这个人对陆执而言的重要性,才是真正显露出来。陆执几乎将陆家所有在明在暗的势力都动用了起来,是预备不惜代价,不计成本的架势。   为了维护温棉的安全,所有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做的,就怕惊扰了对方。在一队人离开陆家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女声在所有人身后响起:“都不用去了。”   是赵怀安,她拦下了要离开的人群,笑容平静地走向大厅,步伐称得上优雅。   可是她的笑容,也只能维持到大厅而已。 第159章 怎么可能放任你继续胡闹   在看见那个妖异而阴沉的男人的那一刻,她便失控了。当着众人的面,从来温柔典雅的赵家小姐,突然歇斯底里:“陆执,你究竟要羞辱我到什么时候?”   陆执只是侧过脸,很平静地看向她,连语调但是漫不经心:“别挑战我对你的耐心。”   赵怀安似乎被这一句话触痛,一瞬间面白如纸。她笑,语调粗嘎:“陆执,我知道温棉在哪里。”   他的眸色一瞬阴鹫,眉眼之间的浓艳森然,近乎于冰冷:“在哪里?”   “我不想告诉你。”她笑,只不过笑意僵住,挂在脸上,有些滑稽。   回应她的是冰冷的器械抵住了额头,陆执看着她,一双眼睛暗沉沉的,似乎下一刻就会失控:“赵怀安,她在哪里?”   “你们陆家这些年在商场上树敌那么多,陆执,你数得过来吗?”她倒也不惧,反而扯了扯唇角,越发笑意粲然。那笑容挂在惨白的脸上,有些骇人:“陆家的势力再大,温棉到底血肉之躯,你就不怕对方狗急跳墙,把她杀了吗?”   “你到底说不说?”赵怀安的每句话都说在了他最担心的事情上,他没有办法再维持平静的假面。   “我可以说,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陆执,你当然也可以不听我的,自己派人去找。但是这就要看这其中的风险,你能不能承担得起,而温棉的命对于你而言,又究竟值多少?”她眯眸,语气已经笃定:“这不仅仅是我的意思,也是陆伯父的意思。”   陆执面色微变,唇线抿得很直,几分凌厉。   “你以为,你刚刚派出去的那些人,真的能去救温棉吗?她温棉不过是个孤儿,凭什么让陆家冒那么大的险?”赵怀安看着他,一瞬不瞬,字字尖锐:“陆执,陆伯父怎么可能放任你继续胡闹下去。”   他眼底一片晦暗,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枪,语气依旧生冷:“你的条件是什么?”   “温棉十八岁成年的时候,你要放她离开。还有,我要你和我在一起三年。三年以后,你若还是不爱我,我甘心放弃。”赵怀安骨子里的坚持骄傲,让她无法向陆执逼婚,可是终究是自己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男人,她同样没有办法让他和温棉越走越近。   陆执笑了笑,道:“好,我答应你。”   语调平静,没有一丝丝怒气。   他扣住她的腰身,下一刻收拢,笑意阴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那笑容太冷,眼底的寒芒锐利,几乎没有温度。   “温棉是被梁颂手下的人绑了,你当年为了城西那块地皮断了人家大哥的手,如今梁颂上台又怎么可能放过你?这个消息是陆伯父告诉我的,他刻意瞒着你,就是想让我做决定,决定要不要救下温棉。”赵怀安垂眸,一瞬红了眼圈:“陆执,你去救她吧。”   陆执往后退了一步,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松开了她的腰身,往外走去。   “陆执,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赵怀安红了眼。 第160章 到底是她强求   她在他身后喊他的名字,咬着牙开口:“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   陆执笑了笑,侧过脸看她,语气清淡:“怀安,何必呢?”   赵怀安站在原地,哭红了一双眼。何必呢?是了,何必呢?   到底是她强求。   这一天夜里,赵怀安等来了昏睡的温棉,却没有等回陆执。   陆执在当夜,进了抢救室。   他为了救温棉,砍下了自己的无名指,那一刀深刻,只余留下一层皮肉而已。   十指连心,赵怀安不敢想象他有多痛。而那个被他拼命救下的温暖,却睡得那样安稳,那样高枕无忧。   她不会知道他为她受的痛,她也不会知道,这天晚上发生的种种。毕竟陆执下了死命令,不让温棉知道一切。   赵怀安觉得这样很好,可是却不由自主湿了眼眶。   她坐在急救室外,突然觉得,也许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   ——————-   是深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冷。银杏林光秃的枝桠上,压着重雪,厚厚的,像是白色的奶油一般。   圣诞也将至,陆郗城开始放假,日日在家陪她。   郑轻轻的抑郁症差不多已经痊愈,性格一日比一日活泼开朗,也越来越好动。   她从雪地里捡回了一只几乎冻僵的棕色小松鼠,起名叫夏夏,寓意温暖。她在卧室的床边给它搭了一个窝,两人一松鼠,生活得和谐。   这一天清晨,陆郗城带着郑轻轻去了一趟超市。   圣诞将至,食物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夏夏坐在后座,开心地蹦哒。   郑轻轻心情颇好地喂了它一颗坚果,这才笑着对陆郗城说:“我们今天得多买一些零食,我最近看电影的时候都没有东西吃了。”   “行,多买一点。”他低笑,眼底的笑意颇浓。   超市距离居住的银杏林有四十分钟的车程,抵达的时候,郑轻轻颇有些昏昏欲睡的意思。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将座位上的小松鼠揣在兜里,才解开安全带,道:“走吧,我们出发。”   “慢点,围巾歪了。”陆郗城一把扣住迫不及待往外跑的郑轻轻,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围巾上整理了一下,面色温淡。   他凑得离郑轻轻很近,郑轻轻几乎能看得见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其实哪怕在一起这么久了,每每认真看他,郑轻轻还是会觉得惊艳。她心跳微快,只觉得眼前的人好看的不得了,于是不假思索地,就势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笑得心满意足。   陆郗城轻睨着她,唇角微挑,颠倒人心的一个笑容。他欺近她,笑意沙哑:“占我便宜?”   “男女朋友之间的事,怎么能算占便宜呢?”她笑得狡黠,理直气壮。   “对,不能算占便宜。”他的语调温润,下一瞬,以唇封缄。   他的气息很好闻,佛手柑和雪松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不至于太温和,也不至于太凌厉。   郑轻轻觉得神思都迷迷糊糊的,她的脸上泛着红,心跳飞快。   许久,两个人从车里出来,郑轻轻捂着兜里的夏夏,默默低着头。 第161章 陆郗城,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她的一双眼睛雾蒙晶亮的,有几分羞赧。   年关将近,超市里的人不少,摩肩接蹱,虽是异国他乡,也叫人心生喜悦。   郑轻轻将夏夏放在推车上,挽着陆郗城的手,时不时笑着对他说些什么。   陆郗城生得眉眼出色,在人群中站着,总是能很轻易地吸引许多目光。   可他恍若未觉,只是看着郑轻轻,眼底一片温柔。   他从来都是以她的快乐为快乐。   路过零食区的时候,郑轻轻搜罗了一推车的零食,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掉出来。夏夏站在一车的零食上,开心地蹦来蹦去。   “我们给夏夏买一些坚果吧。”郑轻轻昂着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她仰着头的时候,露出一截修长莹白的脖颈,上面暗色的痕迹未褪,几分深暧。   陆郗城突然想起了夜里,她在自己怀里汗湿了一张脸,带着哭腔,软软地对自己讨饶。   那时,他用手指掠过她的额角,能感觉到一片潮湿真切。   明明那一刻,他的心里不舍得极了,可是那个想要将她揉入骨髓的念头,也越来越深刻,像是魔咒一般,挥之不去。   爱的本质,大约就是占有……   他收回了思绪,笑着道“好”。   几乎是一个没有悬念的答案,怎么会不好,她在他身边,他什么都愿意依着她。   所以到了最后,说是买年货,实则却是买了一堆小零食。临离开的时候,陆郗城从一旁的货架上拿了一些彩纸。他看着疑惑不解的女孩子,笑着解释:“我们买回去,剪一些年画。”   郑轻轻眼神一亮:“你还会剪年画呀?”   “会一点。”   “那可不可以给我剪一个小像呀?”她拉着他的衣摆,颇为期待。   “可能会很丑。”他说得认真。   “没事,我喜欢。”郑轻轻又从货架上拿了几张彩纸,放在了推车里。   两个人结了帐,郑轻轻撕开了坚果袋子,捏了一颗坚果给夏夏,在一旁等着陆郗城。   “走吧。”陆郗城结完账,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握住她的手。   隔着超市的玻璃可以看见,外面的雪下得很大,郑轻轻摸了摸小松鼠的脑袋,道:“我们明天还是不要出来了,感觉天气越来越冷了。”   陆郗城笑着将她整个人抱在自己的大衣里,语气淡淡的:“等等出去的时候,你跟着我的脚步走就好。”   郑轻轻只觉得眼前一片黑,却还是很开心地点了点头。   郑轻轻儿时的时候,父亲带着她出门,遇到雨天没有带伞,也会将她这样抱在怀里。陆留虽在商场上不留情面,但是对待自己唯一的女儿,那是绝对的用心认真。   所以后来,陆留生病,郑轻轻才能那样坚强地生活下去,不至于在无数人的坏心算计中,丧失了自我。   而此时,郑轻轻捏着陆郗城内衬黑色衬衣的衣角,触手一片微凉的触感,她的眼眶有点酸涩。   她喊他的名字,声音在茫茫的雪色中,有些微小:“陆郗城,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第162章 别在我身边想旁人   他大约是笑了,语调温和,很清润:“轻轻怎么了,突然夸我?”   郑轻轻没有回答,只是将他的衣角捏得更紧。   是雪天,风声喧嚣。   郑轻轻坐在副驾驶座里,眼巴巴地从后视镜看陆郗城的身影。而夏夏躺在后座上,仰着白白的肚皮,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陆郗城上车的时候,墨黑的发粘了雪粒些许,郑轻轻伸手替他拂去,语气关切担忧:“回去要换一身衣服,不然会着凉。”   陆郗城亲了亲她的手背,握在手心里,笑道:“好。”   一路风雪,只是车内的温度如春,叫人不觉得难捱。大约也是因为陪伴在自己所爱的人身边,于是许多事情,也就显得很轻易了......   平安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刻,陆郗城自她身后抱着她,用鼻尖蹭着她的脖颈,笑意低沉,他说:“轻轻,平安夜快乐。”   她笑着回抱住他,喉间的声音细细弱弱:“郗城,平安夜快乐。”   圣诞前夕的平安夜,郑轻轻和陆郗城去了附近的基督教堂。这样重大的节日,祷告的人数比往常多许多。   陆郗城从来都不信神佛,但是郑轻轻对这些东西,却是敬畏。   两个人在教堂外面,遇见了一堆本地的夫妻。男人似乎是陆郗城从前的病患,握着他的手神色激动地说了许多感激之词,而陆郗城脸上的神色淡淡的,温润有礼地寒暄。   等到那对夫妻走了,郑轻轻才有些骄傲地开口:“陆郗城,你是不是那种很厉害的医生?”   他笑,从衣袋里拿出手帕擦拭着手,许久,才道:“不是,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医生。”   郑轻轻被他手上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你好像......不喜欢别人碰你?”   她和他多半时间都是独处,郑轻轻很少见到他对外的姿态,如今看来,表面温和,实质是淡漠的。   “对,不是很喜欢。”他将手帕扔在一旁的垃圾桶里,执起她的手,语调淡淡:“我不习惯别人碰我。”   郑轻轻在这一刻,看着陆郗城,想起了沈肇。   其实这两个男人,在某些方面,是很相像的,冷清,骨子里疏离。   她微微晃神,心头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涌起。她几乎已经记不清,她有多久没有想过沈肇了。若非刚才那一瞬的神思恍惚,她几乎就快要……忘了他。   两个人走到教堂门口的屋檐下,陆郗城突然顿住脚步。   她不解,仰起头看他:“怎么了?”   “轻轻,”他笑,微凉的指尖抚过她的脸颊,笑痕凝住:“别在我身边想旁人,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你会忘了他。”   郑轻轻一瞬有一种诧然之感。   陆郗城在她面前从来温润,第一次,他流露出了他的强势。只是这么一点点,郑轻轻便觉得有些消受不起了。   她觉得喉咙有些干,半晌,才说了一个“好”字。   西方的传说中,平安夜是耶稣降临的时候。在这一天,只要真心喜悦于耶稣诞生的人们,都会得到耶稣的照顾爱惜。 第163章 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郑轻轻和陆郗城站在人群的末端,听着神父念着《圣经》里面的故事。教堂外面在下大雪,雪浓深重的时节,也是福泽世人的时节。   郑轻轻握住陆郗城的手,他的掌心很暖,叫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要更加靠近一些。   郑轻轻将手绻得很小,放在他的掌心。   这一刻,她突然便觉得,刚才的龃龉倒像极了浪费时间。   她抬起眉眼看他,唇角挂着一抹笑。眼前的男人拥有工笔细绘的面容,眉眼像是沉浸在水色中,温润干净。   这笑意终究让陆郗城觉得心软,他叹息,低垂了眉眼,语调温柔:“轻轻,对不起,我刚刚不该凶你。”   她浅笑眯眸,压低了声音道:“没关系,我不生气。”   终究相爱,连彼此生气都是不舍。   从教堂里出来的时候,雪小了一些。两个人跟着人群走出来,有的时候会有人无意靠近郑轻轻一些,陆郗城就会把她完完全全笼在怀里,远远看着,倒像是抱了一个孩子。   车子驶离教堂,人群也一点点散尽。   直到人群散尽了很久,才有一个男人从隐匿处走出来。   是沈肇。   他一身黑色的大衣,寒意沉沉的脸,眉眼似是刀刻,没有什么温和的弧度。他不说话,只是望着方才郑轻轻和陆郗城站过的地方,眼底有一层雾意,是这个时节满天飞舞的雪,铺天盖地的冷漠。   他从侧袋里拿出了香烟盒,抖出一根,点燃,放在嘴边。   香烟燃尽的时候,一旁一直没有作声的赵杨,终于轻声道:“沈总,刚刚为什么不过去?”   沈肇用手指碾灭了香烟,垂眸,敛尽了所有神色:“让她......好好过个节吧。”   其实后面半句话,他没有说完。他想说,过段日子,快要新年了,就算真的将她带了回去,他也不想在新年的时候,还看见她哭。   倒不如,让她安心过年。   毕竟她在那个叫陆郗城的男人身边,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欢欣面容。这样的快乐,一时之间,他竟然觉得无从打扰。   沈肇这些年,从来没有哪一次,有过方才那样的恐惧。那些他想要抓住的东西,就如同手中的沙子,就算那样努力争取,可是终究只是加速了失去这个过程而已。   他看着陆郗城将郑轻轻抱在怀里,看着他亲吻她的侧脸,一瞬间,模糊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失去她了。   他将烟蒂扔在一旁的垃圾箱里,语气平淡地开口:“回去吧。”   赵杨道了声“好”,预订了当晚的航班。   其实在当时那个时候,赵杨并不明白沈肇为什么不远万里,只为了看那个叫郑轻轻的女子一眼,甚至他看见她依偎在别人的怀中,还能那般面不改色。   是在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那种感情,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就算是冷漠理智如沈肇,也有小心翼翼,舍不得亲近的女子。只是这个女子,终究还是枯萎在他的手里。就像是艳极必败的花,凋敝得迅疾,没有挽回的余地。 第164章 可爱的小姑娘都会有礼物   多年后,当沈肇彻彻底底逼“死”了郑轻轻后,赵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他只是难过罢了。但是时间啊,能将一切悲痛抚平,不留痕迹。   只是后来有一次酒会,不知怎的,从来克制的男人喝了许多酒。   他醉了以后,抱着郑轻轻遗留下来的玩偶,躺在对他而言十分拘谨的小床上。   赵杨听见他一遍遍呢喃着同一句话,他说:“轻轻,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面容上都是水痕,那样的脆弱。   可是有的东西,其实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彻底失去了......   这天夜里,郑轻轻从衣柜里拿了一只袜子,慎重其事地放在枕头边。   她穿了一身毛绒绒的白色睡衣,口袋里揣着夏夏,看起来,说不出的可爱。   陆郗城将那只袜子拿了起来,眉眼带着笑,柔声问她:“轻轻是不是想要礼物。”   她涨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幅度点头。之后,她微微抬起头看他,眼神亮晶晶的:“那......会有礼物吗?”   他捏了捏她毛绒绒的帽子,将她怀里的夏夏放在了一边的特质软床里,语调带着丝丝蛊惑:“你亲我一口,就会有礼物。”   郑轻轻没有犹豫,颇为响亮地亲了亲他的侧脸。   他眉眼蕴着笑,像是初霁的微阳。他摸了摸她素黑的发,从一旁的暗格里拿出了早早备好的大号袜子,放在了她的床头:“圣诞爷爷会有很多礼物,用那个袜子应该会装不下。”   郑轻轻惊讶地看着面前可以被称作袋子的袜子,若有所思地开口:“你早就准备好啦?”   “圣诞节,可爱的小姑娘都会有礼物。”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似是有笑意:“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会忘记。”   郑轻轻很开心地抱住他,倒真的像一个孩子一般,耍着赖不肯松手:“郗城,那我要多点,最好可以装满这个袋子。”   他笑,去刮她的鼻尖,语气分明是纵容溺爱:“好,装满。”   一般的女子,其实不会这样直接地问爱人讨要礼物。可是郑轻轻在这方面略微迟钝。她想要的,总是会不假思索地告诉自己,天真而直白。   陆郗城喜欢她这个样子,爱或不爱,要或不要,都写在脸上。她在他面前像极了一杯水,清澈见底,一眼便可以看透。   这天夜里,郑轻轻睡得很沉。她被陆郗城整个人抱在怀里,月光照在她的脸上,一片清辉一般的光泽。   是夜,万籁俱寂。   陆郗城从卧室离开的时候,没有惊动郑轻轻。   是雪夜,客厅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光亮。   他从流理台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修长的手指扣着杯壁,姿态说不出的眩惑人眼。许久,他将水杯放下,陆念琛的电话如约而至。   他的眉眼一沉,这么多年,第一次选择了接通。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紧张,呼吸声很重,清晰可闻。   他开口,不可思议一般,小心翼翼地喊他的名字:“郗城......”   陆郗城缓缓地走到了窗台边,他将半掩的窗帘悉数拉开。 第165章 小玉,郗城说他不怪我   许久,他才平静开口:“别喊我郗城。”淡漠、疏远得不成样子。   陆念琛只觉得眼热,驰骋商场这么多年的男人,面对着诸多亏欠的亲生骨肉,也只有无能为力四字而已。   他忙不迭地说:“好,我不喊你......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愿意接我的电话。”   “我只是不想再介怀了,”陆郗城垂眸,眸色看不分明:“你也忘记我的存在吧。”   因为不介怀,所以才可以面对。可是也只是,仅此而已。   “你还是......不愿意回来?”陆念琛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这些日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身体垂朽,于是也就更加渴望着团圆。   这些日子,他总是梦见陆郗城的母亲,那个女子的名字,估计已经被许多人淡忘,可是陆念琛却记得那样深刻,至此经年,镌刻成伤。   秦玉......   秦玉......   那样矜贵的一个名字,那样出挑的家世样貌,可却偏偏,半生流离失所。   是他的过失,没有护住她,让她受尽了颠沛流离之苦。   “对,我不愿意。”陆郗城的声音拉回了陆念琛的思绪。   陆念琛觉得自己的眼眶很痛,那么多年没有落泪的男人,眼底有水光:“那今天,你为什么愿意接我的电话?”   陆郗城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得很平静:“今天是母亲的忌日。”   忌日这两个字,重重地压在陆念琛的心上。   他缓缓闭上眼,许久,声音沙哑地开口:“你现在,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的母亲埋葬在哪里吗?郗......我真的很想见见她,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是了,这么多年,平安夜晚永远如约而至的电话,都是为了同一件事。   陆念琛想要知道秦玉的墓地所在。   可是陆郗城从来三缄其口,绝不肯透露一星半点。   电话那头的人,微微沉默。   陆念琛的心悬得很紧,仿佛整个人正置身于摇摇欲坠的高楼一般。   他不由自主地屏息,等着一个类似于审判的答案。   陆郗城看着窗外刺眼的白光,眼睫低垂,低声道:“我等等发给你。”   陆念琛眼眶一热,连连说了好多个“好”字。   陆郗城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对他说:“保重身体,还有......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陆念琛喉间一热,有腥甜的味道窜上来,他几乎是不抱希望地开口:“郗城,你能不能原谅爸爸?”   大约是因为身边有了那个叫郑轻轻的女孩子,陆郗城这段日子,从来冷清淡漠的一个人,也有了一些人情味。他听到陆念琛的问话,原本要挂断的动作滞住,语调波澜不兴地开口:“不怪。”   听筒里有一阵忙音传来。   这天夜里,陆家的老宅,有人看见从来铁血果决的家主,握着电话听筒,哭得像一个孩子。   他说:“小玉,郗城说他不怪我。”   一句话,悉数都是悲伤蔓延开来。   陆郗城挂断了电话,往卧室走去。郑轻轻躺在床上,睡得很安稳。   他就这样站在门口看她,有一种近似于温柔的情绪,在心中流淌开来。 第166章 你所有的不圆满我都会替你圆满   大约因为有这个人在身边,所以他也想当一个善良温柔的人,只有这样,他才能配得上她......   郑轻轻醒来的时候,入眼便是床头边鼓鼓囊囊的袋子。她看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开心地尖叫了一声,一瞬间睡意全无。   是晨光熹微,郑轻轻拎着袜子形状的袋子,跑出了卧室。   陆郗城如同往常一样,在楼下替她准备着早餐。   他听见声音,便走到楼梯玄关处。   郑轻轻手里是大得有些过分的袋子,从楼上奔向他,一双眼睛掺了细碎的微光,那样的眩惑漂亮。   陆郗城看见她跑下来的那一瞬间,心头是滚烫。   他微笑,不假思索地微微举起了双臂,做了一个预备拥抱的姿态。   而郑轻轻穿着白色的毛绒睡衣,素黑的直发,一脸傻气娇憨,就这样直直扑进他的怀里。   那一刻,陆郗城拥住她,脑海中清楚深刻地划过的,是“圆满”二字。   他低笑,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语气温和地开口:“怎么不打开袋子?”   “我想要和你一起打开呀。”她孩子气地在他的怀中蹭了蹭,道:“郗城,我想和你一起拆圣诞老人送我的礼物。”   “送礼物的也不一定是老人。”他刮她的鼻尖,搂着她的肩膀往沙发处走。   他将她抱在怀里,声音贴着她的耳畔,丝丝缕缕萦绕,说不出的温柔:“好了,我抱着你,你拆给我看。”   郑轻轻眼神亮亮地点了点头,将袋子拆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毛绒绒的白色小熊,几乎是在一瞬间眼热。   怎么会有男人,能有这样细腻的心思。   郑轻轻在许多天前,曾经无意中提及父亲曾经送给自己的白色小熊,她只是随口一提而已,却未曾想到,他会那样上心地记住。   “这个......”她吸了吸鼻子,笑得傻气:“这个和爸爸送给我的那个,长得好像。”   “我查了查那几年s市出产的小熊,又按照你说的那些细节,选了一个自己觉得最相似的。”他轻吻她的发,笑意带着低微的叹息:“我实在不知道该送你什么,毕竟,连我自己都是你的。”   “所以我想,如果我能实现你的愿望,似乎也很好。”她的语调染上了笑意,字字落在郑轻轻的心上,他说:“轻轻,你曾经所有的不圆满,我都会努力替你圆满。”   郑轻轻觉得,这是她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她抱住他,笑得烂漫,眼底有些红。   郑轻轻原本是想要哭的,可是有一个声音低低地在她的耳畔说:“轻轻,我最怕你哭了。”   她几乎是一瞬破涕为笑,这样的陆郗城,存心要人沦陷,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是圣诞节,这一天中午,陆郗城给郑轻轻做了姜饼和树干蛋糕。   郑轻轻将蛋糕上的小坚果全部都抠了下来,喂给了一旁跳来跳去的松鼠夏夏。   两个吃着没有坚果的蛋糕,坐在壁炉前,便是一个宁静美好的下午……   ——————-   s市,夜晚,陆家老宅。 第167章 一桩不堪言说的丑闻   现在是圣诞节的夜晚,温棉却预备去医院。   刚才的时候,特助陈越同温棉说,陆执重伤昏倒,现在人在陆家的私人医院,已经危在旦夕。   温棉一时之间,竟没有思绪去分辨他话中的真假。她几乎是当即冲出了陆家,甚至没有去质问陈越,陆执都已经和赵怀安在一起了,他同她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终究是关心则乱,而此时,温棉的心情,只能用心乱如麻。太在意了,丧失理智一般。   只是,离开的时候,陆念琛叫住了她,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沉稳低哑,威压很重。   他说:“棉棉,你替爸看看你哥哥的情况,多照顾他。”   哥哥,两个字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温棉被冻得一激灵,表情在某个瞬间,是僵硬的。   这是提醒,劝诫,更是警告。   陆执会是陆家的家主,而陆家的家主,怎么能娶自己的干妹妹。这一旦发生,简直就是一桩不堪言说的丑闻。   陆念琛没有明说,但是温棉却已经听出来了。   众人只当她孩子心性,可其实,她比谁看得都透。   温扯着唇角笑了笑,已经恢复了往常的伪装性,她说:“爸,您放心,我会好好看看哥哥。”   陆执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之后转身,往楼上走去。   而温棉在原地呆呆地站一会儿,才回过神,拼了命地往外跑。   陆家私人医院。   温棉满头汗水地跑进了大厅,刚好遇到了陈越。她向他打听了病房的位置,之后乘坐电梯去了顶楼。   不愧是私人医院,顶楼的设置,说是奢侈酒店也不为过。   只是,当温棉看见几个黑衣保镖站在某个房间的门口时,她的瞳孔微缩,甚至有些腿软。   陆执不是那种喜欢高调的人,在温棉的印象中,他身边带有保镖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她不受控制地飞跑过去,没有在意那些保镖的反应,扭开了房门。   保镖们都是认识温棉的,也没有阻拦,只微微鞠躬,并不作声。   温棉冲进房间的那一刻,陆执坐在病床上,褪尽血色的一张脸,些许惨白。他的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看样子是在办公。   他的精神看起来也不错,并没有陈越说的危在旦夕的样子。   温棉悬着的一颗心,重重落地。那一刻,她甚至没有力气诘问他,是不是他让陈越骗自己过来的。   她只是低头,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   陆执看着她,本就妖异漂亮的桃花眼,此时黑沉沉的一片,似乎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他将笔记本放到一边,开口的时候,语气自持,散漫低柔:“小棉花,过来。”   “你没事,我就回去了。”她咬着牙说完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是一瞬间眼热。   温棉觉得自己很丢人,她用手背捂着唇,背过身,毫不犹豫地往外走。   如果当着陆执的面哭出来,那也太丢人了。   身后传来翻身下床的声音,笔记本跌落的声音,之后是脚步声。 第168章 没关系,我原谅你   只是很快,那脚步声便被沉闷的响声替代。   惊动的除了温棉,还有门口的保镖。一圈人乌泱泱地涌了进来,越过温棉,训练有素地将陆执抬到了床上。   温棉的脑子嗡嗡的,就像是木头一般地杵在原地。   她的脑海中都是方才的画面,陆执摔倒在地上,褪尽血色的一张脸,面色惨白。他大约是痛极,以至于说不出话,只能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他说:“不许走。”   温棉一直攥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不堪重负地落了下来。   她满脸无措地看着病床上的陆执,他被一群人围着,可是眼神却透过人群,那样准确地抓住了自己。   一双桃花眼冷沉,几分锐利。   温棉不敢走,她怕他又像刚才一样冲过来。   而陆执的伤口处理好了以后,一群保镖都有序地退了出去。   只有为首的保镖走向温棉,恭敬地说:“小小姐,少爷身上的枪伤很严重,不能再继续活动。你刚刚看见他坐着,是他怕你担心,所以特意坐了起来。如果按照医生的嘱咐,少爷是最好卧床静养的。”   温棉只觉得,这句话用当头棒喝来形容,也毫不为过。陈越没有骗她,陆执的伤,是真的很重。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一张脸血色几乎已经散尽。   保镖叮嘱完,见温棉配合,便也离开了。   而温棉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哭得不成样子。   陆执只是看着她,心头的念头却是微微病态。   他想,她还在哭,还愿意为了自己哭,就说明,她还是很在乎自己的。   这个念头占据脑海,竟让他感到了快乐。   温棉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她只是觉得难过,走向他时,都没有什么底气。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他的床畔,没有什么底气,难过自责,只能低声道:“陆执,对不起。”   陆执看着她的脸,许久,语气轻慢地开口:“站过来一些。”   温棉因为让他方才又一次受伤的理亏,表现得异常的乖巧,她依言站到了他的身侧。床榻上的陆执同她,不过咫尺距离。   “弯腰。”陆执这样说。   温棉没有多想,很乖巧地弯了腰。   陆执的眸色,在一瞬间掠过了晦暗。   他突然用手捏住了她的后颈。   温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触上了她的嘴唇。   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温棉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却又不敢挣扎。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那样的近,连彼此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会遗漏。   陆执笑了笑,语气沙哑,沾染了丝丝暧昧:“没关系,我原谅你。”   他说完,松开了对她的桎梏。而温棉在获得自由的那一刻,涨红了脸,心跳如鼓。   温棉想了许多指责陆执举止的说辞,可是到了最后,只是一句苍白无力的责备:“陆执,你已经和赵怀安在一起了。”   而陆执却是那样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语调静沉,一针见血:“你的意思是,我如果没有和赵怀安在一起,就可以亲你,是吗?” 第169章 原本是真的想我去死   温棉没有回答,她似乎是羞愤,瞪了他一眼,便气哼哼地离开了。   当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直到温棉走了,陆执才克制不住胸口的痛楚,握拳轻咳了一声。   而一旁的盥洗室,有推门声,是赵怀安拧开门走了出来,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似笑非哭。   她说:“陆执,你够狠。”   他眉眼之间寡淡一片,轻声道:“赵怀安,你知道我为什么拼了命救你吗?”   她笑意惨然一片,心如死灰地问:“为什么?”   “因为温棉。”他看向她,眉眼之间的笑意不可察:“你死了,有一些东西,我一辈子都不能和她解释清楚。”   他牵起了唇角,淡淡的。   赵怀安说不出话。   陆执的眉眼分明是艳丽的,可细看却是冰冷:“我怕她把你当成了我的朱砂,你知道的,有的时候人不在了,杀伤力却是比他活着时要高得多。况且,你是赵家的小姐,出身尊贵,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爱你。”   赵怀安点了点头,大约是没有什么可以再刺激到她了,她的面色显出很诡异的平静:“陆执你知道吗?今天那些人将我当成温棉抓了起来,是因为你在同我说话的时候,将温棉的发卡夹在了我的头发上。”   那时陆执替她佩戴发饰,一点点的好,足够叫她悲哀地觉得受宠若惊。可后来,她更悲哀地发现,那不是温存,是满打满算的利用。   “原来哪怕我成为了你的女友,在众人的目光中,你依旧是爱温棉的。陆执......”她突然停止了话题,语调一转,透露几丝绝望:“你原本,是真的想我去死的,对不对?”   陆执微笑,笑意温文平静。   他默认了。   赵怀安笑容凄切地点了点头,只道:“陆执,我真后悔遇见你。”   陆执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薄有血色的一张脸,显示出一种异常的妖异蛊惑。   赵怀安看着他的面容,竟是无力。哪怕她这样的恨,这样的不甘,可是看着他的面容,依旧无法愤懑。   她笑,笑意泛着苦:“可是我不会放手的,说好的三年,一天,我都不愿意少。”   陆执一直平淡的面容,在一瞬间,终于有了变化。他的眉眼染上了几分沉沉,语调微凉,丝丝入扣:“怀安,有意思吗?”   赵怀安笑:“你以为这样羞辱我,就能逼我放手吗?陆执,我不会放手的。”   “陆伯父一天不接受温棉,你一天要做陆家的家主,你就注定不能甩下我。”近乎于呢喃。   房间里,一种逼窒感,压迫着两个人。   ——————————————————   转眼之间小半个月过去,雪色愈浓,年关将至。   F国是没有人过新年的,但是郑轻轻对这件事,异常得上心。她已经好几年,没有人陪着过一个完完整整的年。   陆郗城说:“轻轻,我们把上一次做的剪纸都张贴起来,再买许多烟花,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年。”   郑轻轻窝在他的怀里,笑得小猫一般,眉眼弯弯,面色泛着红,她说“好”。 第170章 轻轻,抱紧我   语气中,带着不自知的希冀。   陆郗城附身碰触她的唇角,笑意漂亮温雅。   那一天晚上,郑轻轻被他抱在怀里,一点点迷失。   不知是什么时候,陆郗城为她罗致的衣裳已经四散。   他拥着她薄有汗水的身子,语气缱绻,他说:“轻轻,抱紧我。”   她依言,之后,彻底将烟花、年货、仙女棒抛之脑后。   世人眼中的陆郗城,是端方君子,举止从来克制有礼。   郑轻轻曾经无意在电视中看见他,他站在一群高鼻深目的外国人中,眉目之深邃,却不输半分。他的唇角是轻淡的笑意,拿着话筒的手,像是上好的艺术品,每一处细节,都是精雕细琢。   右下角,是一处小小的字幕,译成中文,便是——“心胸科著名医生,a大名誉教授”。   那是世人眼中的他,涵盖起来,便是出色、英俊、清隽。   可是郑轻轻见过不同的陆郗城,不足为外人道的美好惊艳。   比如此时,他拥着她,素来温润的面容,染上了暗色,说不出的诱惑人心。他开口,音质动人低靡,他说:“轻轻,我爱你。”   郑轻轻闭着眼喊他的名字,不自觉的哭腔:“郗城......”   他亲了亲她的发,温声道:“我在。”   雪色漫漫,风声渐重。   郑轻轻没有想过,会在年关的时候,遇见沈肇。   彼时她在家中,而陆郗城恰好出门,去医院处理长假事宜和年末的工作整理。   敲门声响起的那一刻,郑轻轻只以为是陆郗城去而复返。   她小跑着去打开门,一边笑着说:“你是不是什么东西忘记带了......”   只是门外的人的面容,让她的笑意僵住。   沈肇站在那里,身上粘着雪粒,本就凌厉淡漠的面容,一年未见,越发深刻,没有半点柔软的模样。他侧脸的轮廓如同刀刻一般深刻,薄唇紧抿,神色却淡漠。   他看着她,一直不说话。   郑轻轻只穿了居家的毛绒睡衣,外面的风雪很大,打在她裸露的脚踝处,刺骨冰冷。   她开口,声音不知是冷的还是其他原因,异常颤抖:“沈肇,你先进来......”   他的瞳孔骤缩,心跳有那么一刻,是停滞的。   沈肇......   他已经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听见过她的声音了。   正厅,沈肇坐在沙发上,看着在厨房替自己冲茶的郑轻轻。   其实不必问的,他单单是看着她,就能感觉得出来,她这一年,是过得很好的。   气色好了许多,甚至还胖了一些,没有之前那么孱弱枯瘦。   沈肇想,他愿意好好同陆郗城谈谈,也愿意忘记这些事情,和郑轻轻之间,一切从零开始。   只是这个念头,在下一刻,被彻底碾碎。   郑轻轻弯腰给自己放茶杯的时候,他看见她颈边的痕迹。红色的,烙在她玉白细腻的肌肤上,那样刺眼。   沈肇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般,痛恨自己的好视力。   他的呼吸一瞬失去了分寸,眸色阴沉地看向她。   郑轻轻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一时之间,觉得有些不解。 第171章 却已经兵刃相向   她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这样狠戾,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终究是在一起照拂了自己两年的人,哪怕不欢而散,可是郑轻轻也没有办法完全无视他的喜怒。   她有些担忧地伸出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道:“沈肇,你怎么了?”   那声音细细地听,几分甜软,是沈肇没有听过的少女生气。   方才在门口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觉得她变了多少。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发现,她真的是彻底变了。   一瞬悲哀愤恨。   他冷笑,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凝了冰:“郑轻轻,你和陆郗城做了,是吗?”   郑轻轻没有想过他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而且还是用这种近乎于质问的口吻,她一时怔然,竟是忘了问他是如何知晓陆郗城的名字。   她只是有些难堪地别过了脸:“沈肇,我不想回答你,这是......我的私事。”   沈肇脸上的笑容,益发阴沉,掺杂着说不出的凉薄与怨毒,蚀骨的冷意:“我原本想要慢慢来的,阿轻,你知道吗?我真的不舍得吓到你,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原本,是真的想要循序渐进的。可是你这样的不乖,实在是很考验我的耐心。”   郑轻轻惶然地转过脸看他,面容有些发白:“沈肇,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羞辱我?”   “那你呢?不声不响失去了音信,如果不是我今天自己找上门来,你打算什么时候主动联系我?两年?三年?还是十年?或者说,你已经不打算再找我了,对吗?”   他说到这里,陡然平静了下去。   他拿起郑轻轻刚刚替他斟的茶,抿了一口,才轻笑了一声,缓缓道:“你别忘了,你父亲的公司法人,现在是我。还有一年,一年的时间,我若是想要它垮,轻而易举。”   “沈肇,”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语气有些尖厉:“你拿这个威胁我?你卑鄙!你这是恶意操作,是违法的!”   “法?阿轻,你确定,你要和一个律师,谈什么法吗?”他笑,放下了杯盏,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事到如今,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濒临失控。   故人刚刚重逢,却已经兵刃相向了。   郑轻轻看着沈肇,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他真的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现在的他,冰冷、几乎没有什么底线。   他曾经是一名杰出的律师,可是如今,他更是一名成功的商人。   他想要她妥协,用的办法都是狠戾的、不择手段的,动辄便是叫人当场血溅三尺。   事实上,他也的确达到了他的目的。   郑轻轻听见了自己求全的声音:“那么,你想怎么样?”   沈肇的眸色,一瞬柔和下去。   他望着她,似乎有小心翼翼的底色在眼底酝酿,他说:“阿轻,我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   说得轻描淡写。   “沈肇,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谈何回去?”她垂眸,笑了笑,却是平静了下来:“你要是想要郑氏,你拿去好了,我死后会去九泉之下,同我的父母请罪。” 第172章 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沈肇没有料到,他会收到这样的一番回答。   一瞬间,竟然是无措感占据了上风,在心头盘桓不去。   可很快,他笑,笑意冷沉。   他的眉眼之间,是一片淡漠颜色:“阿轻,你在陆郗城身边太久了,是不是都忘了,你身上的责任。郑氏不是你要与不要的问题,那里面有许多人,郑氏倒了,他们都会流离失所。”   “可是这些人,为了郑氏付出了自己所有的青春,你的父亲在天上,如果看见他们生活窘迫,会怎么想你?”掷地有声的威胁,字字诛心。   郑轻轻的脸色,几分青白。   她没有想过,再度相逢,两个人之间,竟然可以针锋相对到这样的程度。他要她顺服,不择手段,简直称得上残忍。   可笑的是两年前他带走她时,她还以为,他会是她的救赎。   如今看来,倒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多,也太痴傻。   “阿轻,你把一切都想得太容易了,这早就不是你要与不要的问题。”他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起身,走向她,姿态强势:“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阿轻,和我走,听话。”   他站得离她很近,咫尺距离,可是心似乎却已经隔了天涯海角一般。   郑轻轻垂下眼脸,没有去看他。她的羽睫乌黑,垂下来,映衬在苍白的面容上,说不出的脆弱。   沈肇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揪紧了他的心脏,只要再多一些外力,就会血肉模糊。   他扯了扯唇角,笑意勉强,带着些许不自知的苦涩:“阿轻,我将话说到这个程度上,你还是不愿意同我走,是吗?”   郑轻轻不知道要怎么办,她闭上眼,想起了许多少年时候的画面。   那个时候郑留还在,他会带着郑轻轻去公司。偌大的郑氏,上上下下许多人,不乏熟悉面孔。   他们都会叫她“轻轻”,语气和霭,仿佛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郑轻轻已经很久没有想过那些年岁的事,如今想起,只觉得那一张张的面容骤然清晰,就像是昨日方见一样。   是了,她可以不要郑氏。可是那些人,要怎么办?   父亲的东西自己守不住,还要牵连旁人受苦吗?   她闭着眼,有水痕沾湿了眼眶。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说:“沈肇,我爱上陆郗城了。”   他似乎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个,笑意浅淡,很平静:“我知道。”   “你把我带回去,我也会一直爱他。”她睁开眼,看着他,一双眼睛乌沉沉的,水光潋滟:“沈肇,你把这样的一个我留在身边,有什么用吗?一年前,是你先不要我的。”   他笑,笑意透着冷,清淡一笔:“对,是我先不要你的。可是阿轻,那只是权宜之计。”   他的手穿过她的发,不轻不重的力道,可是郑轻轻却觉得毛骨悚然。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况且你以为,所谓相爱值几斤几两?阿轻,你爱他,可是一年、两年、三年,你一直不见他,你还会爱他吗?” 第173章 郗城,我害怕   “爱情这种东西,只是虚无缥缈的多巴胺,但凡有那么一点点值钱,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在多年以后,从眷侣变成怨偶。”说到最后,似是嘲讽。   “那你呢?你对我的感情,又有多么值钱,我就一定要接着?”郑轻轻是被他语气里的不屑触怒,一时之间,语气已经有些冷凝。   “我不知道,”他叹气,低眉,有一丝疑惑流露,之后趋于冷淡:“但是只要我想要的,就必须是我的,包括你,也不例外。”   她笑得惨然:“那我,我是什么?物件,东西?沈肇,难道你想要我,我就一定要给你回应吗?”   他几不可见的皱眉,开口的时候,语调是那样的笃定自信,他说:“是。”   郑轻轻突然便觉得无话可说。   他这样偏执,这样狠戾,让她,不堪面对。   “阿轻,我给你时间。十分钟,十分钟之内,我要听见你的答案。”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语气没有一点点起伏,全然公事公办的口吻。   大门是这个时候被推开的。   陆郗城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幕,眸色微冷。只是他戴着眼镜,所以那份情绪在其中隐匿,看不大分明。   郑轻轻看着他,先是怔然,之后,她跑向他,不带一丝丝犹豫。   沈肇觉得她的发从他的指尖穿过,像是绸缎一样的冰冷柔滑。   冰冷,一直冷到了心里。   他维持着抬手的姿势,半晌,才缓缓将手放了下去。   而陆郗城抱住了郑轻轻,眼底的冰冷,才有了一丝丝消融。   她在他的怀里发抖,一双眼睛湿润润的,看着他,她说:“郗城,我害怕。”   那样不自知的依赖。   郑轻轻依赖陆郗城,从来都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她习惯于被他照拂,所以如今,似乎他在她的身边,她便突然有了底气。   沈肇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陆郗城的时候,后者正低着头,温声对怀里的女孩子说些什么。   他就这么远远地看着那边相拥的两人,心口一瞬血肉模糊。   直到这一刻,他似乎才被清晰正式地告知,他是真的失去了郑轻轻。   彻底的,没有转圜的余地的……   沈肇自问,如果他是陆郗城的话,能不能比他做得更好。答案是不能,他不会这样纵容她任性,他希望,她是乖巧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陆郗城抬头看向他。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隔着一层镜片,冰冷、薄有戾气,在他那温润清越的面容上,说不出的压迫感。   沈肇这两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是能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给他造成这样大的压力的,陆郗城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而陆郗城只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在郑轻轻的耳边哄慰着什么。   女孩一开始是犹豫的,摇着头,背影透着惊慌。可是他拍抚着她的背,又轻声说了什么。之后,他倾身,亲吻了她的额头。   旁若无人,姿态熟练到仿佛做了千百遍一般。   沈肇的一双眼睛,一瞬间染上了猩红。 第174章 我们都清楚,她很重要   而郑轻轻只是犹犹豫豫地点头,之后,她低着头,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   直到脚步声不见了,陆郗城才看向他。   他说:“沈先生,我们谈谈吧。”   他的声音很优雅,低柔散漫,温柔平静。   沈肇冷笑,亦是淡淡的一个“好”字。   两个人坐在沙发的两端,都是身量高挑的男子,不遑多让的气势。   陆郗城替他斟了一杯茶,笑意清淡:“沈先生不远万里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你藏得很好,否则的话,早在那天你挂断我电话的时候,我便已经过来了。”他冷笑,语气微微高了些许:“为什么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收到过阿轻的电话?”   “沈先生心里清楚,又何必问呢?”陆郗城笑了笑,依旧平静:“就是你想得那样。”   沈肇的眉眼骤冷,一丝狠戾划过。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一双眼睛却是淡漠到看不出情绪:“我要带阿轻离开。”   “不可能。”决然到没有商榷的余地。   “如果,我非要呢?”沈肇冷笑:“你不过是一个医生,我想要让你身败名裂,简直不要更容易。我听说,你在F国颇负盛名,未来也是一片光明。我不想做出一些事,让你后半辈子都名声扫地。”   最后那几个字,又沉又冷。   可是陆郗城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他笑,一张脸眉目雅致:“沈先生可以试试。”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弃郑轻轻?”沈肇只当他嘴硬,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道:“钱?还是权势?你要的,我都给你。这个世上郑轻轻这样的女子不胜数,你何必赌上自己的未来?”   “况且……和我作对,未免不自量力了一些。”似是嘲讽。   “可我想试试,不自量力一下。”陆郗城的笑意收敛,淡淡开口:“倘若如你所说的,郑轻轻这样的女子数不胜数,你又何苦非得要她?我们都清楚,她很重要。”   “沈先生之所以愿意在这里同我谈,不也是不想强取豪夺吗?”陆郗城是洞察人心的高手,每一句话都是尖锐,直击人心:“你很清楚,失去一个人,比得到一个人要快很多。”   沈肇被说中了心事,一瞬沉默。是了,失去一个人,不过一瞬。得到一个人,却是经年累月的用心用情。   他为什么不直接将郑轻轻带走,而是逼迫她同自己离开,不就是不想用太强硬的手段,以免让他们之间,再没有重来的可能。   陆郗城一句话道出他的软肋,他便也是,彻彻底底地输了。   这场谈判在这一刻,已经注定是无疾而终。   沈肇不想将事情闹大,他垂眸,是退让的姿态:“好,我今天可以不带她走。但是,我要再见她一面。”   陆郗城笑得平和:“这个我不能作主,我替你上去问问轻轻,看看她愿不愿意见你。”   他说完,姿态优雅地举步离开。   只是转身的一瞬间,他脸上笑意收敛于无,眸色沉沉,露出冰冷狠戾的底色…… 第175章 会让旁人觉得没有插足的余地   陆郗城离开了以后,沈肇才开始真真正正地审视这个家。这个陆郗城和郑轻轻共同生活的家。   不得不说,很温馨,就连细枝末节的地方,都能看出收拾的人的用心。   他坐在这里,每分每秒,都是如坐针毡。   他不知道,不知道陆郗城抱着他的阿轻,是在哪里亲昵,他又是怎样疼爱她......   他不敢想,一想便是妒意没顶,难收难管。   楼上,郑轻轻在卧室里,一声不吭地坐着。她没有开灯,一片昏暗中,五感都有些迟钝。直到,有一个人从她的身后抱住她,她一直蓄在眼眶的泪,才算是落下。   是熟悉的雪松和佛手柑的气息,是她的郗城。   她哭着转身,将脸埋在他的胸膛,语气哽咽:“郗城......我害怕。”   他说:“不怕,我一直陪着你。”   语气是那样的温柔缱绻,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冰冷刻骨。   郑轻轻不知道,她只是在哭,很久,才在他的安抚下平静下来。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一切的声音在这一刻,仿佛都离她很远。郑轻轻只能听见陆郗城的心跳声。不紧不慢,沉稳而有力量。   女性总是敏感的生物,对于危险的人和可以亲近的人,从来都是两种态度。   郑轻轻唯有在陆郗城的身边,哭泣,亦或是嚎啕,才能觉得有依仗。而方才,在沈肇面前,她甚至连哭泣都不敢。   陆郗城抚着她的发,声音缓慢而柔和地响起,他说:“轻轻,沈肇想见你。你愿意见他的话,我陪你下去。”   郑轻轻的第一反应,是不愿意。   可是她也知道,有些事情,一味的逃避,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倒不如,一次性将话给说清楚。   因此她微微犹豫之后,却还是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沈肇在楼下等着,他看见郑轻轻从楼上走下来,面容平静,似是哭过。她攥着陆郗城的衣角,很明显,一眼可见的依赖姿态。   而陆郗城陪着他,笑意平静,看见他的时候,连动怒都是没有。   这个世上的爱人陪伴在彼此身边,会让旁人觉得,没有什么插足的余地。   比如,此时的沈肇。   他只是看着,突然便觉得胸口疼痛,之后,他在郑轻轻微微疑惑的目光中,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那一天,陆郗城收到了沈肇的短信,寥寥数语,落款处是“轻轻”。   他说:“我会替你守好郑氏,轻轻,我给你时间,自己回来。”   陆郗城将短信给郑轻轻看,没有隐瞒。   他虽不是表面那般端方君子,可是有一些小动作,他也不屑去做。   而郑轻轻看着那条短信,心头一时五味杂陈,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同沈肇认识的这些年岁,她似乎,从来都没有那一刻,有一瞬间彻底看透过这个男人。   哪怕到了如今,她还是不知道,他此行来见她,爱与占有欲作祟,是哪一个占了上风。   郑轻轻从来都不敢确定,沈肇对自己的感情,他藏得太深,爱和恨都叫人看不清楚。 第176章 你是我所有的良知,唯一的底线   一旁,是陆郗城的声音,温润的:“轻轻,我抱你上去休息。”   她说“好”,眉眼低垂,心头终于安定了一些。   也是在卧室里,陆郗城拥着她,没有太多的表情,表情浅淡,一双眼睛深邃悠远。   郑轻轻突然便觉得害怕。   她不动声色地推开他,往桌子旁退了几步,后知后觉如她,直到现在,才突然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陆郗城是她的男朋友。   可是没有哪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家中,看见一个和自己的女友有那样纠葛过往的男人凭空出现,而那个男人,还是那样的挑衅姿态后,还能够心平气和的。   遑论,骄傲如陆郗城。   可是现在,他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又分明是平静的,仿佛,一切都是自己在多想一般。   无声地对站着。   陆郗城突然对她笑,他说:“轻轻,过来。”   她心头很快,却还是依言,朝他走去。   陆郗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双眼睛似是寒潭照水,温温柔柔地看着她。   郑轻轻突然有了几分勇气,她拉着他的衣角,语气轻软:“郗城,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他。”   他俯身,只是亲她的眼睫,之后,一言不发地将她横抱起。   也许是他的姿态太过温存,以至于隐匿性太高,郑轻轻没有察觉到他身上的哪怕一丝的不安。   是不安,而非怒气。   整个过程,只能用珍重温柔来涵盖。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陆郗城从她的后背拥着她,语气里一丝丝低哑:“轻轻,我只是害怕。”   郑轻轻真的累极了,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她意识沉沦的时候,看着他精致繁复的眉眼,他放纵的模样蛊惑人心,是勾人魂魄的美。   是情难自禁。   是深爱彻骨。   她明明累得不行,却不敢说话,顺从而乖巧,闭着眼,没有说半个字抗拒。   也许他心软了,所以才会愈发抱紧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唤她的名字。   后来他问她,他说:“轻轻,你知道怎么样才算深爱吗?”   她的喉咙有些疼,生涩地说了一个“不”字,眼底是水光潋滟。   陆郗城看着她,一字一句,他说:“轻轻,深爱之于我,是倘若这个世界上,能有什么东西还让我相信善良,那便是你。轻轻,你是我所有的良知,唯一的底线。”   “倘若没有了你,我也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被他的话吓住,明明不适,却还是抱住他,说:“郗城,你答应我,你不要变,我会陪着你,永远永远。”   他说:“好,不许骗我。”   沙哑得不成样子。   月色幻化,雪意泛滥。   这天夜里,F国下来这些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外面的世界,早就已经翻天覆地,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F国,首都市中心。   是夜色深处的酒吧,沈肇坐在吧台边,喝了一夜的酒。   他的模样出色,一个晚上,前来搭讪的女子很多,燕环肥瘦,各式各样。可是他看着她们,心中竟然一丝丝波澜都没有。 第177章 无论是哪个眼神都足够伤人   后来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坐在他的面前,素黑的发,一双眼睛乌蒙蒙的。   她捏着酒杯,软声软气地说:“先生,可不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沈肇看着她,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两年多,或者说三年前的郑轻轻。   他几乎是一瞬间,心软如山倒。   他笑了笑,语气低哑沉沉:“可以,我给你。”   女子诧异于他的好说话,眼睛有精光流露。她说:“先生,那不知道,你今晚有没有空?”   也就是这个笑容,让他彻彻底底地清醒。郑轻轻从来不会这么对他笑,她在他身边的这两年,笑意,或是说喜怒哀乐,都淡到不能再淡。   梦醒时分,一瞬而已。   沈肇冷笑,眉眼一瞬间染上了戾气。   他一把扯过眼前的女子,掐着他的下巴,一片森然的笑意,他开口,语气隐喻着戾气:“识相一点,别招惹我,嗯?”   女子面容惨白地点了点头。   沈肇松开桎梏,冷冷吐字:“滚。”   女子几乎是避之唯恐不及地离开了,可还是忍不住暗自诽腹。本以为男人相貌衣着出色,是一夜露水的好姻缘,可没曾想,竟是个疯子,那个恶狠狠的模样,像是她亏欠他身家性命一般。   沈肇回想起了很多事,关于郑轻轻的,他从前不在意的,或者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种种细节。   郑轻轻以前也曾依赖过他,那是她刚刚来到自己身边的日子。情绪低落,夜里总是哭泣。他会去她的房间哄她睡觉,以自己几乎未曾有过的耐心,字字轻柔。   郑轻轻会对自己说:“沈肇,我们做彼此的亲人,好不好?”   他说:“好。”   不过随口应付,出于哄慰而已。   于沈肇而言,相依为命是可以的,可是做亲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从来不相信亲情,有的时候,甚至觉得多余的感情是一种累赘,伤人伤己。   在这一刻,回忆突然被放大了数倍,竟是说不出的真实深切。   他喝了许多酒,醉意朦胧之际,些许悲哀地想着,他似乎是真的爱上了她。在自己尚未有发现的曾经,深入骨髓,已经没有了撤回的可能。   他那时,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他同郑轻轻的关系。说是爱,似乎偏深,可是说是不在意又仿佛是自欺欺人。   等到沈肇明白了郑轻轻于自己而言的意义的如今,他却是彻彻底底失去了她。   她在别人怀中,那样警惕地看着自己。无论是哪个眼神,都足够伤人,也足够叫人觉得悲哀。   沈肇的唇角溢出了一丝丝苦笑,终究还是缄默着,以手扶额,兀自沉默。   许久,到了后半夜,他才步伐有一些些虚浮地往酒吧外走去。   门口的人是赵杨,他几步上前扶住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淡定,只是话中的情绪,有那么一丝丝沉重压抑。   他说:“沈总,您父亲沈董事长……似乎……已经知道了您和苏眉的事了。”   沈肇却是冷笑,不知是不是风雪缘故,他的意识清明了几分。 第178章 有一些东西,适合被埋葬   他掀了掀唇角,吐字冷淡,一字一句都是淬了毒,狠戾刁钻:“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把我之前准备好的大礼,送给他。”   赵杨心中,有几分惊异。毕竟前几天,沈肇的态度还不是这样的。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其实算不上什么用兵之道,倒像是自毁城墙。   “沈总,沈董事长的身体并不好。您现在把那个东西......发给他,他可能会承受不住。”赵杨心中胆寒,却还是出生劝阻:“就算是按照我们前几日制定好的方案,完全拿下海樾集团,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时间问题?承受不住?呵......”沈肇冷笑,却在下一刻,收敛了所有表情:“赵杨,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最后这句话,清淡的怅然,似乎有深痛。   可是赵杨没有来得及听清回味,沈肇已经同他错身而过。   满天飞舞的雪,在路灯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细碎的金色质感。   沈肇的身影在这其中,透出了几分难以明说的萧索。   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拿下海樾,已经不再是一件可以循序渐进的事情了,他唯有尽快得到这个唯一能得到的东西,才能够走得顺畅,不至于备受掣肘......   有一些东西,适合被埋葬。   比如沈肇离开以后,陆郗城和郑轻轻都默契地不再提有关于他的任何事。   只是不久后的一天,陆郗城抱着她坐在壁炉前,语调低慢地说:“轻轻,我们搬回市区去,好不好?”   她只是微怔,之后抱住他,没有犹豫地说了一个“好”字。   只要在他的身边,郑轻轻其实无所谓去哪里。她只是觉得恍然大悟,有什么一直不明白的事,突然清楚了——就算是陆郗城这样性格温雅的人,也会有近似于患得患失的一面。   他性格看似温柔,其实骨子里面强势,占有欲深重。   一个沈肇来过、踏足过的地方,无论如何,都不再适合两个人继续居住了。   新搬的住处是一栋复式别墅,装潢和家具陈设,都同曾经的没有什么差别。别墅坐落于市中心的广场边,临湖而建,闹中取静。   现在这样的深冬时节,会有很多人在广场上喂没有去南方过冬的禽类。   郑轻轻有的时候也会去赶这个热闹,一把干玉米,一把谷物,便可以漫掷一个下午。   陆郗城总是会她的身边陪着她,眸色温淡,没有很浓烈的情绪,只是一眼望着,便叫被注视的那个人,生出天长地久的意味。   时间不疾不徐,平静而淡如温白水。   期间唯一的小插曲,便是郑轻轻接到盛音然的电话。   那是在年关将近的时候,一个普通的下午。   盛音然说:“轻轻,我这里有一件关于郑家的东西,想要亲手给你。”   在郑留没有离世之前,盛家同郑家的关系,其实一直都不错。而郑轻轻和盛音然又是那样的垂髫之交。因此这个时候,郑轻轻没有去怀疑盛音然话语里面的真实性。 第179章 无非是烟火的寻常幸福   她只是觉得精神微震,那一根关于往事的弦绷紧,几乎让她在一瞬间,有鼻酸之感。   她垂眸,不疑有它地发问:“好,什么时候?”   电话那头的女子微微沉默了一下,才在郑轻轻看不见的地方,勉强笑了笑,说:“后天就要过年了,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你和陆郗城,不然就明天吧。”   郑轻轻应了下来,便和盛音然约定好了时间地点。   陆郗城从厨房里端了刚刚出炉的戚风蛋糕,放在她的面前,轻声问道:“是盛音然吗?”“是的,她说有一件关于郑家的东西,想要当面交给我。”郑轻轻一五一十地回答,没有什么保留。   她说完,将方才写过地址的便签递到陆郗城面前:“陆医生,明天有空吗?可不可以送我过去?”   陆郗城修长的手指执着餐刀,不疾不徐地切下了一块蛋糕,放在郑轻轻面前的餐盘里。   他抬起眉眼,看了一张那张写着字的便签。之后平静地收回了目光,笑意温和,柔声道:“好,我送你。”   郑轻轻笑着端起餐盘,得到了答案以后,她很快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开始用起了甜甜软软的蛋糕。   而夏夏从吊床上窜了下来,一头扎进了郑轻轻的我怀里,撒娇一般地蹭来蹭去。   郑轻轻被它吓了一跳,之后便欢欢喜喜地从餐桌的抽屉里拿出了坚果,递给了夏夏。一人一松鼠,玩得不亦乐乎。   陆郗城只是看着,眉眼蕴着笑,看不出什么其他的情绪。只是在郑轻轻低头的那一瞬,他唇角的笑容收敛了一两分,趋于凛冽。   他抬手,抚了抚郑轻轻柔软的发顶,开口的时候,听不出半点幽暗晦涩的情绪,柔淡到了极点:“轻轻晚上想吃什么?”   “糖醋鱼,糖醋排骨,糖醋里脊。”她眼睛亮亮的,如数家珍一般地,一骨碌报出了一小段菜名。   陆郗城只是浅笑点头,眉眼之间都是包容之色:“可以,我去做。”   这个人世间的事情,说到底,无非是烟火的寻常幸福。   郑轻轻看着厨房里那一抹矜贵的身影,心头的情绪复杂而温和。   这个世间最简单的小确幸,不过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是清晨,郑轻轻按照盛音然给自己发的地址,如约去了约定的地点。   陆郗城替她解开了安全带,柔声细语道:“我就不陪你进去了,我在,怕你们说话会不自在。等等忙好了,你就出来,我在车里等你。”   郑轻轻点了点头,感动于他的心思细致,心头暖暖的。   这是一件复古风格的咖啡店,坐落在车水马龙的街区,店里没有什么人,有附近音乐学院的学生在这里弹奏着钢琴,琴声悠扬,旋律动听。   店门口放着两盆常青树,树叶茂密,在这样的深冬时节,倒是显得生机盎然。   盛音然是提前到的,他坐在靠窗的座位旁,一身束腰的红色呢子长裙,面容上带着宁静安适的笑容。   她在第一时间就看见郑轻轻,于是笑着冲她颔首。 第180章 用情至深时,也不过就是寻常男人的模样   那笑容淡淡的,似乎未达眼底。   郑轻轻被盛音然面容上的一闪而过的悲哀震住,不过很快,她亦是回以一笑,加快步伐朝她走去。   有应侍生替她拉开了椅子,她道了声谢,之后坐下。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   自从上一次的见面以后,两个人之间的联络,也不过囿于电话而已。如今乍然重逢,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郑轻轻也不好直接问盛音然讨要东西,毕竟这样的话,难免会显得太过于急切凉薄。   最后,是盛音然先开的口,她脸上的笑容平静,不复之前的活泼:“轻轻,我今天找你的目的,你也知道了。前段日子,我父亲给我邮寄了一个旧相册集,叫我转交给你。”   郑轻轻眼前一亮,有一些小小的希冀在眼底铺展开。   她没有问,这些相片是不是关于她的父母的。她只是看着盛音然从包包里拿出了略微泛黄的册集,一句话都没有说。   有什么好问的呢?她单是看了一眼,便认出那是母亲的遗物。   郑轻轻小心翼翼地接过册子,郑重地说:“音然,谢谢你。”   盛音然扯着唇角笑了笑,可是那双眼睛掺杂着一些苍凉,让那个笑容,显得并没有太多喜悦。倒是平静如水,没有情绪一般。   郑轻轻看着她,也懂了一些什么。   有的时候,人的际遇,可以从她的情绪状态中显露出来。   盛音然虽然没有说,但是郑轻轻却是猜到了。这样的情绪骤变,无论如何,似乎都意味着盛音然的生活,也许经历了一些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   两个人虽然是旧友,但是很多事情,却是不方便开口。   郑轻轻低下头,一只手搅弄着面前咖啡,一只手抚摸着泛黄的相册。   很冗长的沉默,盛音然突然开口,说:“轻轻,我今天有一些不舒服,不然,我们下次再见吧?”   郑轻轻怔了怔,道:“好,那......我先回去了。”   盛音然笑着点头,道:“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很大的概率,是不会再见了。   终究是那么多年的旧友,郑轻轻没有忍住,还是轻声道:“音然,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幸福。”   盛音然看着她,唇角还是笑容,眼眶里的眼泪却滑落,她的声音沙哑:“好,我会的。”   倒是不知道几分真假。   郑轻轻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这一天的F国市中心,一家不知名的咖啡店里,盛音然看着郑轻轻走出了咖啡店,然后有一个身穿米色风衣的男人,从车里出来,很快地将她搂入怀中。   那个人是陆郗城,一个眉眼温润,清隽优雅的男人。   他将怀中的郑轻轻整个搂在自己怀里,雨伞将她的遮挡的严严实实,倒是陆郗城的身上,沾了落雪。   那样的珍重姿态,仿佛怀里的人,就是他的全世界一般。   原来就算是雅致如陆郗城,用情至深时,也不过就是寻常男人的模样而已…… 第181章 音然,帮帮我   盛音然看着,觉得有些羡慕。   一直到玻璃幕墙外面的人已经没有了踪迹,她才收回了目光。   她起身,走向一侧的包间。   里面的人是沈肇。   他的面前有一个实时监控录像,现在,录像的画面定格在了那张盛音然和郑轻轻坐过的,空无一人的桌子上。   盛音然站在他的身后,很久,她才压抑住自己近乎于一瞬崩溃的情绪。   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歇斯底里,只道:“沈董事长,她已经走了。”   沈肇在三天前成了海樾集团的董事长,也是在同一天,沈懿年入院,苏眉失踪。   现在的G市,一片动荡不安。谁能想到,这样的节骨眼,沈肇会独自一人跑到了F国。   而这一行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偷偷见一眼那个叫作郑轻轻的女孩子。   是了,只是为了看一眼,偷偷看一眼。   盛音然认为他是悲哀的,可是转念一想,心甘情愿帮助他的自己,似乎更悲哀一些。   许久,沈肇才开口,他的语调冷淡,但是带着一丝丝不自知的柔和,他说:“我知道的,阿轻看到照片,一定会很开心。”   在这一个瞬间,盛音然觉得有一股悲哀从胸口处,向四肢百骸蔓延。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无不嘲讽地道:“沈董事长,G市的商界都传言,你为了得到海樾集团,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放过,出手毫不手软。气倒父亲,软禁继母。这样的你,竟然也会温柔待人吗?我还以为,你的心是冷的。”   这一段话落下,沈肇终于转过身看向她。   他脸上没有半点动怒的模样,只是一双眼睛黑沉,冰冷刺骨泛滥:“盛小姐,我替你们盛家解决燃眉之急,你替我做事,我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我这个人,不是很喜欢别人对我指指点点,你最好......”   他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语气里面的警告意味颇浓。   盛音然的牙关都在发颤,手指在发麻,心跳都滞留了许久。   昨天夜里沈肇抚着她的面容,沙哑带着笑的声音,他说:“音然,帮帮我,嗯?”   而今天,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冷漠、狠戾,不留情面。   原来一个男人,真的能凉薄到这个地步。   你于他有用的时候,他能给你施舍一丝丝温柔,然而,等到你于他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也能一脚踢开你,干净利落。   倘若不是昨夜的时候,他脸上的温存太过迷惑人眼,骄傲如盛音然,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替他去欺骗郑轻轻。   只是他那时对她笑,他说:“音然,帮帮我。”   她便沉没,不管不顾了。   盛音然用尽最后一丝丝力气,离开了那个房间。   她朦朦胧胧中记起了她同沈肇的第一次相见,那是一年前,一个s市和g市的商业晚会。   那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酒会。   名门家族之间,常常会有这样的联谊。美其名曰:促进感情。   其实很多时候,也不过就是利益互换而已。   合适的或不合适,各花入各眼…… 第182章 头一遭在陆郗城家见到女子   毕竟各自物色,谁不是心怀鬼胎。   她本来是无意于这种场合的,人情往来,虚与委蛇,她都是不屑去做的。   那一天,她也像往常一样,打算提前离开。   可是她看见了沈肇,一时之间,挪不动脚步。   男人生了一张太过于得天独厚的脸,冷漠,没有波澜的眼睛,一身气质冰冷疏离,轻易就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是这场宴会的座上宾,专人陪同,一身气质那样的淡漠恣睢,叫人不敢企及。   那一年还是情窦初开的盛音然,心动得彻底,没有一丝丝技巧性,所以,她才会在经年以后重逢沈肇,输得一败涂地。   原来真的有一些男人,天生就是用来臣服。   如沈肇,如陆郗城。   ————————————-   F国又下了一场大雪,除夕也如约而至。   除夕的这一天,郑轻轻起得很早。   她坐在沙发上吃着春卷,一旁,陆郗城用水和米捣成米胶,将春联沾在了窗户上。   屋子里很安静,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相处着,默契温柔。   只是下一刻,门铃响了。   郑轻轻颇为诧异地看向陆郗城,道:“我们家还有客人?”   “是我医院的同事,你要是不喜欢人多的话,我让他们回去。”陆郗城将刷米胶的小刷子放在一旁,有些抱歉地解释:“我以前过年的时候,他们怕我一个人无聊,都会跑过来。”   他话才刚刚说完,郑轻轻已经兴冲冲地跑到了玄关处,打开了门。   陆郗城看着她的背影,眸色纵容。   门外,是牙科的唐家澈和心理科的傅敛。两个人头一遭在陆郗城家见到女子,一时都有些诧异。   唐家澈的外貌很像时下小姑娘家会喜欢的暖男,俊朗阳光,穿着一身运动装,身量高大。   一旁的傅敛则显得温吞了许多,大约是心理科的大夫的缘故,外表总是没有什么杀伤力的柔和模样。   唐家澈先是愣了愣,之后便露出了招牌式的阳光微笑。   而傅敛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面色平淡至极。   是郑轻轻先开口的,几分熟稔热络的自来熟:“你们是郗城的朋友吧?我是他的女朋友,你们先进来,外面怪冷的。”   唐家澈觉得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有一点丰富。   他看了一眼旁边不动声色的傅敛,轻咳了一声,道:“我们以为陆教授一个人在家呢......”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还不是特别久,他可能还没有来得及和你们说。”郑轻轻看了一眼外面的风雪,再三邀请:“还是先进来吧,外面真的很冷,而且快中午了,刚好我们可以一起吃饭。”   尽管如此,但是饶是给唐家澈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擅自打搅陆郗城和郑轻轻的二人世界。   于是他往里探了探脑袋,看向陆郗城,试探着以退为进:“陆教授,我和傅敛不知道你这里有人,要不......我们回去了?”   陆郗城依旧没有说话,他淡淡地移过视线,却是看向郑轻轻。   郑轻轻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只是笑着说:“真的没有关系。我反倒害怕你们会拘谨,过年,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了。” 第183章 余光所及都是你,才是圆满   陆郗城垂眸,终于语气温淡地开口:“进来吧。”   唐家澈本来就是个自来熟。见陆郗城和郑轻轻都不介意,当即便扯着傅敛的胳膊往里走。   他脱好鞋子,转过头朝在玄关处关门的郑轻轻笑。   他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粽子,道:“这个粽子是我从旁边的华人超市买的,猪肉板栗馅。我今天和傅敛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买到的,你们都不知道,排这个有多辛苦,外面有多冷!”   此时,陆郗城也将手上的对联全部粘好了,他从衣袋里拿出手帕揩着手指。   之后,他举步,朝唐家澈走过去:“东西给我,你们和轻轻在客厅看电视。中午我包了饺子,一起吃。”   这一番话的结果就是,不止唐家澈,连傅敛脸上的表情,都有了一种能称得上微妙的变化。   等到陆郗城去了厨房,唐家澈才压低声音,问面前正在摸着夏夏尾巴的郑轻轻,道:“陆教授平时都亲自下厨吗?”   “对啊,他做饭很好吃。”郑轻轻不假思索地承认,换来唐家澈脸上可以称得上惊恐的表情。   而郑轻轻说完,有些纳罕地问道:“为什么你们都叫他沈教授啊?”   “要说这个,那就说来话长了。”唐家澈看了一眼厨房里的人的背影,这才轻咳了一声,娓娓道:“主要原因就是,陆教授的形象,太光辉伟大了。”   “他是霍普金斯医院最年轻的主任医生,又是a大的名誉教授,可以说,几乎是所有年轻人奋斗的榜样了。所以我们喊他教授,实至名归。”   他这话说得认真,配合着一脸诚恳的表情,说不出的信服力。   郑轻轻心头,有几分与有荣焉之感。   而唐家澈闻着厨房里飘过来的香气,依旧还是忍不住感慨道:“说真的,我认识陆教授那么多年,这是头一遭见他煮饭。   “他对他那双手宝贝得不行,人又是爱干净得过分。别说煮饭,根本从来不做任何琐事。”   郑轻轻摸着夏夏尾巴的手,动作缓缓凝滞。   她兀自发着呆,那边,唐家澈已经自顾自感慨了起来:“有生之年,我竟然还能吃到陆教授做的饭,简直是三生有幸......”   不知怎的,郑轻轻觉得自己的眼眶微热。   大过年的,掉眼泪什么实在太过于煽情。郑轻轻勉励控制住自己,半晌,她抬起头,笑着对唐家澈和傅敛说:“我去厨房看看他。”   厨房里,陆郗城背对着她,正在将包好的饺子扔进沸水里。   郑轻轻突然想起今天晨间,他起了个大早,去厨房给自己包饺子。   从始至终,也不过就是她昨夜随口提的一句话而已。   她说:“过年的时候,白醋蘸饺子,风雪起时围炉而坐,简直是人生第一圆满的事。”   而陆郗城那时低笑,似是没有上心。   他只是很温柔的亲吻她的侧颈,许久,才语调沙哑地说:“过年的时候,抱着你,余光所及都是你,才是圆满。”   而此时,热气氤氲的厨房,他站在其间,背影挺直。 第184章 我对你怎么好,都是应该的   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微微低着头,露出的肤色倒是比那毛衣还要白。   郑轻轻曾经听过旁人对陆郗城的评价——一个能在漫不经心处叫人惊艳的男人。   如今看来,果然是很贴切的。   郑轻轻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女孩子,她总是努力让自己快乐着,只是这些日子在陆郗城的身边,却总是不自知地惶恐难过。   沈肇的到来,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郑轻轻没有和陆郗城说,可能内心,却很害怕。   她真怕,她们会被迫分开。   他太好了,郑轻轻根本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若是没有他,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她小心地走向他,自他的身后环住他的腰身,语气很轻:“陆郗城,谢谢你。”   陆郗城的身体一瞬僵住,他启声,有低低的叹息:“轻轻,我待你怎么好,都是应该的。”   厨房里,两个人沉默着,心头都是温热。   而客厅,唐家澈的笑声响亮,大概是在同傅敛说到了些什么开心的事,语气热烈。   大雪时节,一室欢笑。   郑轻轻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背脊,道:“你那个朋友很开朗,和这样的人相处,心里也会觉得轻松快乐吧。”   “也许吧......”他轻笑,清淡的语调。   中午的时候,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水饺。   唐家澈接连夸赞陆郗城的厨艺许多次,吃到最后,满足地打了个嗝。   傅敛将他和唐家澈用过的碗筷端进了盥洗台,很自觉地洗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唐家澈也跟了进去。   郑轻轻原本也想去,但被陆郗城一把拉了回来。   他说:“他们吃得太多了,让他们消化一下。”   郑轻轻犹豫:“......可是,他们是客人。”   陆郗城笑,漫不经心的清淡语气:“以前都是他们做的。”   郑轻轻先是诧异,之后却想起她在他身边,除了自己找的琐碎事情,他又何曾让她做过什么?   那时不觉不妥,此时却是心头酸涩。现在,她单单是看着他,就会有想要落泪的感觉。   被一个人这样放在手心呵宠,怎么能不诚惶诚恐?   她眨了眨眼,努力将眼眶里的湿润收了回去,不想让他察觉她的异样。   郑轻轻想,她大概需要一个人出去一下,收拾情绪。   她扯了扯他的衣角,语气自若地道:“家里的烟花不够多,我出去买一些回来。”   陆郗城微微皱眉,语气有些迟疑:“外面在下雪。”   “我不会去很远,就在门口。”她笑得柔和平静,看不出异样:“我买一些小烟花,很快就回来了。”   “我陪你去?”   “不用,很近,你在家里陪你的朋友就好。”她推拒得有理有据。   陆郗城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平淡,似乎是没有察觉。   他抚她的发,笑意温润:“半个小时之内回来,手机保持畅通,好吗?”   她点头,信誓旦旦:“你放心,我会准时回来的。”   陆郗城将她送到了门口,郑轻轻心头一片乱,胡乱蹬了一双鞋子,便往外面走。 第185章 除了她的身边,在哪他都不觉快乐   手臂被人扯住。   是陆郗城的声音,清越而低沉:“等等。”   郑轻轻不解,却还是顿住了脚步。   陆郗城突然倾身蹲下,他替她系着有些松散的鞋带,语调还是很温和,他说:“轻轻,我在家里等你。”   一句话,竟然能让听者生出百转千回的情绪来。   他将姿态放得这样低,郑轻轻心头,唯有惶恐和幸福,她笑,视线已经模糊:“好,我会早点回来的。”   陆郗城起身,亲吻她的额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都落入了从厨房回来的唐家澈眼中。   唐家澈心头的震撼,难以言表。   陆郗城从来没有向旁人包括他,提过这个叫郑轻轻的人。   今天见到的时候,唐家澈也不过以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哪怕陆郗城同她在一起了,异国他乡,相依为命和相爱相守,谁又能够说得清,究竟是那个更多一些。   可是直到刚才,他终于确定,陆郗城是深爱着那个叫郑轻轻的女子。   一个男人,能对一个女人纵容到什么地步。保她无忧快乐,奉她的所有为心头圭臬。   大抵,这就是极限了。   唐家澈认识陆郗城的时间,说短也不短,整整四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骨子里清冷矜贵的男人,能为了谁,将姿态放到这样的低下的位置。   他看见他在晕黄的灯光下蹲下身,一点障碍都没有地替那个女子绑鞋带。   陷入深爱和跌下神坛,原来是可以化作等号的两件事。   而此时,唐家澈看着陆郗城转身,喉头干涩,许久,端上了一如既往的阳光笑容:“陆教授,你对你的女朋友真好。”   陆郗城只是笑笑,半晌沉默,才柔声说:“家澈,你不懂,那个人是我的全部。”   唐家澈心头除了叹息,再也没有别的想法。陆郗城于他有恩,他自然是希望他能够幸福。   只是太浓烈的感情,伤人伤己。   陆郗城坐在沙发上,突然想起方才郑轻轻问自己的话。   她说,有一个同唐家澈一般的朋友,会觉得轻松快乐吧。   他那时怕吓着她,所以说“也许”。   可是心头最真实的答案却是,除了她的身边,他在哪里,都不会觉得快乐。   生命如此凉薄,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一不下心就会崩裂。   在没有遇见郑轻轻以前,陆郗城从来都不会希求什么东西可以永垂不朽。是认识她了以后,他才开始幻想永远。   郑轻轻在路边的便利商店,买了一把烟花。   F国的冬,和郑轻轻所遇见过的G市的冬天,有很大的不同。   雪意深浓,但是却不会有那种深入骨髓的冷意。   那个时候的郑轻轻,还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停留在s市。   同样的雪,同样的人,同样不刺骨的冷。   她会笑着对那个人说:“郗城,我多想和你终老。”   那个时候,她已经彻底忘记了这里的一切,可是爱他这件事,却还是始终如一。   便利商店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说着流利的英文,笑容爽朗。 第186章 阿轻,你太狠了   郑轻轻在结账的时候,她拉住她的手,道:“Beautiful lady, sorry for bothering you. that gentleman wants to request whether you mind sharing some fireworks with him?”(美丽的小姐,里面的先生让我问你,你的烟花可以送他一些吗?)   郑轻轻顺着她的手势,往里面看去。   男人是背对着自己的,他坐在远处的公用餐桌旁,只露出做工良好的衣角和半边的背影。   郑轻轻看着,觉得那个背影十分眼熟,没有忍住,又多看了一会儿。   之后,她实在觉得看不出什么端倪,于是将一小束烟花递给老板,柔声道:“please give it to him for me and wish him a happy New Year.”(请你帮我给他,还有,祝他新年快乐。)   里面的男人大约是听见她说的话,背影在一瞬僵直。   他侧过脸,眼底是深痛。   可是郑轻轻却是在一瞬间错愕惊恐。   那个人,是沈肇。   大约真的算她自私吧,至少在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便是离开。   郑轻轻往外面跑去,慌乱之中,刚刚买的烟花棒散了一地。   她这样的避之唯恐不及,饶是沈肇心态再好,也觉得有一丝丝恸意和惊怒。   他看着郑轻轻离开的背影,没有犹豫,快步走了出去。   只是,当他的脚踩到那散落一地的烟花棒时,却被生生牵制住了脚步。   他站在原地,眉眼染上了戾气和痛楚,有一丝可怖。   他说:“阿轻,你太狠了。”   只是这句话,除了他,没有人能够明了。   郑轻轻从一旁的行道树处,骑走了一辆公共自行车。她真的是被吓到了,横冲直撞地往外开,到最后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片不知名的湖泊处。   郑轻轻触碰着因为风吹而几乎麻木的脸,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只是尚未来得及打开屏幕,便因为手指太僵硬的缘故,手机从手心直直掉落。   之后,那手机以极快的速度,滑进了水中。   一声沉闷的响声,湖泊上有一圈圈的涟漪泛开。   郑轻轻看着水面上的波纹,表情忪怔。   她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公园,一时,竟然生出了几分无计可施的感觉......   陆郗城是在半个小时以后,准时拨打了郑轻轻的电话。电话没有接通的那一刻,从来冷静的男人,脸色染上了青白。   唐家澈从厨房拿着削好的苹果出来,道:“陆教授,一起吃苹果吧。”   他只沉沉地说了一句:“轻轻不见了。”之后便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唐家澈愣住,当时就想要跟上,被傅敛拦住。   他皱着眉,按住了唐家澈的肩膀:“你自己都是一个路痴,等等出去了陆郗城肯定顾不上你。你就算出去了,也就是给他添麻烦而已。”   唐家澈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靠,傅敛,这是你今年对我说的最长的话了。”   傅敛无语凝噎地看着他,道:“别添乱,乖乖坐着。我和陆教授出去找人,你别乱动。”   唐家澈觉得,如傅敛所说的,他去,比自己去要好得多。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纠结。 第187章 我宁可,伤害我自己   唐家澈将两人送到玄关处,道:“那我在家里等你们回来。”   傅敛和陆郗城是分两个方向走的,大雪蔓延的时节,行人稀少。   陆郗城在便利店门口看见了沈肇,他站在风雪中,手上是一整捆的烟花棒。   陆郗城看着,眸色一点点染上了红。   他走向他,多少有些气急败坏和咬牙切齿:“轻轻呢?”   沈肇看了他一眼,垂下眼,难得微笑了:“你着急什么?她那么大一个人,会找不到回家的路吗?”   陆郗城看向他,从来温润的面具,终于有了丝丝裂缝:“沈肇,你别伤害轻轻,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样的警告,沈肇只觉得不屑。   他看着手中五颜六色的烟花棒,喃喃自语:“我以前不知道,阿轻会喜欢这些东西。”   而陆郗城实在没有空和他闲聊,他心头慌促,早就失去了分寸。   下一刻,沈肇觉得有一股劲力,扼住了自己的衣领。   他抬头,便看见陆郗城狠戾冰冷的眸色。   他笑,笑得快意:“怎么?谦谦君子的面目,终于装不下去了,是吗?”   “轻轻在哪里?”陆郗城一字一句,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沈肇像是克制不住一般,笑得夸张:“陆郗城,其实,我们真的挺像的。恰好阿轻爱你而已,她若是不爱,你会放她走吗?”   他压低了语气,字字句句都是冷沉:“你只会比我更狠。”   陆郗城眯眸,突然松开了对他的桎梏。   他往后退了一步,笑意温淡平静:“我不会。我不会伤害她,我宁可,伤害我自己。”   他没有再理会沈肇,转身离开。   沈肇站在原地,脸色惨白......   陆郗城找到郑轻轻的时候,小姑娘蹲在树下,一双眼睛迷茫,小脸惨白。   她遥遥地看见他,便向他跑去。只是在不远处的地方,她骤然停下,似是最错事的孩子一般,惶恐不安地低下了头。   雪栖息在她的眼睫上,平添了几分单纯脆弱。   陆郗城看着她,突然便失了脾气。   他原本想生气的,再不济,也该训斥她几句。可是他这就样看着她,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郑轻轻没有得到眼前人的责备,得到的是一件温热的外套。   陆郗城将她冰冷的手捂在自己的掌心里,终于说出了两个人相遇以后的第一句话,他说:“轻轻,回家吧。”   郑轻轻眼眶酸涩,便有了泪。   她哭,语调断续地说明了今天出门发生的一切。   最后,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郗城,我很害怕他会带走我,一时昏了头,才会那样横冲直撞地乱跑。”   陆郗城将她搂在怀中,低微的温柔语调:“轻轻,没关系,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郑轻轻说:“好。”   他便蹲了下来,道:“我背你回去。”   语气温和,但是不容置喙。   郑轻轻红着脸,轻声道:“我很重。”   陆郗城的声音在风雪中,那样笃定:“无论你有多重,我都背得动。”   雪天路滑,陆郗城走得很慢很稳。 第188章 我们一起守夜   郑轻轻靠在他的背上,脸颊终于有了一些血色。陆郗城的肩膀很宽厚,似是幼时郑轻轻趴在父亲的背上时才有的安全感。她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处,乖巧的模样。   大约是怀抱太过温暖,后半段的路程,郑轻轻后知后觉地睡着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没有看见,陆郗城背着她回去的时候,同沈肇四目相对,是怎么样的电石火花。   沈肇说:“陆郗城,我祝你和阿轻新年快乐。”   陆郗城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别墅里,唐家澈正在用电暖器烘干傅敛的外套。他一边烘干一边抱怨:“你跑那么快,出去也不知道带把伞。”   傅敛在许久前收到了陆郗城的消息,便提前回来了。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唐家澈嘟嘟囔囔的模样,难得一见的面色柔和。   陆郗城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两个人颇是有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郑轻轻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片惨白,她身处其中,没有半点依凭。只有沈肇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他说:“阿轻,求我救你。”   她终于惊醒,却对上了一双深邃温和的眼睛。   陆郗城拍抚着她的背,道:“轻轻,不怕。”   郑轻轻抿着唇,勉强微笑了一下。   陆郗城亲了亲她都是汗水的额头,之后,他将她拥进怀中,低声道:“马上就是晚上了,今天是除夕,我们一起守夜,好不好?”   她心头不安,但是还是在他的怀中柔顺点头。   这一天晚上,是唐家澈做的年夜饭。   菜式普通而家常,但是色香味俱全,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几个人依次随意坐下,便是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   傅敛的话依旧是少到没有,但是一旁的唐家澈,兴致颇高,喋喋不休地说着,几乎没有停过。   期间,他颇为得意地指了指桌上的八宝鸭,对郑轻轻说:“轻轻,你尝尝,我做的和陆教授做的,有没有啥差别?”   郑轻轻被他这活宝模样逗乐,依言去夹,尝了一口,平价得很中肯:“各有千秋。”   唐家澈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陆郗城,后者依旧笑意温淡,没有什么回应。   吃过了年夜饭,唐家澈拉着傅敛同他们告别。   临走的时候,他拉过郑轻轻,絮絮叨叨地叮嘱:“轻轻,你对咱们陆教授好点。我看得出来,他真的爱你。”   郑轻轻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我当然会对他好的。”   她说完,又觉得有些好奇:“家澈......你为什么这么关心郗城呀?”   “陆教授救过我的命,”唐家澈说到这里,眼眶更红了几分:“他和傅敛,都是我的家人。我希望,他们都可以幸福。”   这一段话说得煽情,郑轻轻怕惹他难过,没有去问其中细由,只是用力点了点头,道:“家澈,我很爱他,就像他很爱我一样。”   陆郗城和傅敛走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样一席话。   他唇角有似有似无的笑容晕染开,清越温和,并不明显。 第189章 郗城,我多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他笑,低声道:“轻轻,过来。”   在感情上迟钝如郑轻轻,也在他的话语里,听出了温柔之意。   她眉眼舒展,同往常的许多次一样,扑进他的怀里。   这个年,在所爱之人身边,虽有意外和泪水,但是终究是温暖的。   郑轻轻的鼻尖很酸,好半天,才低低地说了一句:“郗城,我多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回应她的,是很轻柔的一个吻,落在额头上,满满的珍重爱惜。   同样的新年,s市,陆家旧宅。   陆执送给了温棉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是用泛黄的纸糊的,幽微的光在灯盏里面跳跃,让灯上的字看起来并不分明。   陆执和温暖各拿着长明灯的一端,他们在星野低垂的人间,肉眼可及都是白茫茫一片的雪。   温棉眯着眼睛去看纸上的字,看了很久也没看清楚,不由得有一些气恼:“陆执,你究竟写了些什么?存心让我看不清,是不是?”   而陆执看着她,目光慵懒,带着丝丝暖意。他凝望着她,许久,扯唇笑了笑:“我写了,希望你来年越来越胖,胖成小猪。”   温棉瞪他,从一旁的侍从手里拿过笔,一边写一边念叨:“哼!我就知道你不会说我什么好,就你会写,我也要写。”   只是笔落纸上的时候,她终究犹豫着转了笔锋,小心翼翼地写下了“希望陆执平平安安”七个字。   陆执只当她是在写他的什么坏话,笑着道:“你又在编排我什么?”   “我编排你?”温棉冷哼,一双秀气的眉毛紧拧着:“我只是祝你和赵怀安白头偕老,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陆执听着她的话,突然淡了笑意,一言不发地松手。   长明灯原本就重,一个人自然是拉不住的。   温棉被迫松了手,眼看着长明灯越飘越高,表情有些气急败坏:“你这是发哪门子疯?”   陆执没有说话,径直朝她走去。   只是突然,他脸上的表情微变,顿在了原地。   温棉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见陆念琛站在不远处,面沉如水,一旁,是一脸惨白的赵怀安。   温棉在那一刻,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而陆念琛的视线只是落在陆执身上,开口的时候,低沉威严:“陆执,进来陪怀安吃晚饭。”   温棉到最后也没有知道,那一年晚上,陆执究竟想对她说什么。   后来许多年后,她才懂得那时陆执的为难。在父亲和自己中间,他有多么进退维谷,举步维艰。   只是现在,她只是觉得难过,十七岁的姑娘,无忧无虑的长大,天真得有些过分。她理所当然的觉得,陆执是爱赵怀安的,否则,他怎么会拼尽全力救她,怎么会给她买新年礼物,怎么会......陪她吃年夜饭。   有一些事,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她的心病。在心头溃烂,碰不碰都很痛......   这个年,于温棉而言,注定是很不安稳。   ———————————————-   新年结束,陆郗城需要回到医院开始上班,而郑轻轻病情痊愈,也应该入学了。 第190章 回忆戛然而止   陆郗城想让郑轻轻正式入学,可是郑轻轻却觉得,旁听便好,毕竟她太久没有融入群体中,面对那样的环境,还是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因此旁听就很好,听完课便可以离开,没有人际交往的许多烦恼,也就没有了太多琐碎事情。   学校是陆郗城的母校,在F国享誉颇高。而郑轻轻作为旁听生,学业压力并不重。   一切,原本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变故发生的那一天很寻常,和往日没有什么差别。那是冬末春初的日子,气候不算太过寒冷不能忍受。   夏夏窝在电热毯上,睡得昏天黑地,时不时翻个身。   而郑轻轻翻阅着手里的诗词,心头也是惬意平静。   春日景明,日光穿过半阖的窗帘,落在她的脸上。   电话响起的那一刻,她刚刚将书册翻了一面。   书册上有一片皑皑的雪山,和窗外没有消融的积雪,遥相呼应。   郑轻轻听见电话里的人说:“轻轻小姐,我是郑氏的老员工,杨涛,您记得我吗?我小时候还抱过您的。”   郑轻轻皱着眉,思索了很久,也没有想起那个人的面容。她觉得,大抵是自己真的太过没心没肺了,一时,愧怍感占据了上风。   她将书阖上,微微坐直了身子:“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郑氏这段时间为了精简规模,打算裁员......”杨涛说到这里,憨厚地笑了笑,略带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想问问轻轻小姐,可不可以给我留个职位?毕竟我们一家老小,都指望着这个工作赚钱的。”   郑轻轻听着,没有说话。   她只觉得寒意四生,她的脑海中,划过了许多天前,沈肇同自己说的那些话。   她无意问这个叫杨涛的人是如何得到她的联系方式的,渠道太明显,简直不必再问。她只是没有想到,沈肇的动作会这么快。雷厉风行,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原来那些,真的不单单是警告。   所有的美好,终于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后来第二年在F国发生的种种,都成了三个人心中,不堪言说的伤痛。   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战役中,所有的人都是流离失所的灵魂,没有人能够真的独善其身。   直到最后,谁也没有赢。   这段回忆于郑轻轻而言,是不愿回想。毕竟一回想,便是痛苦难耐......   回忆戛然而止,便是现实扑面而来。   此时此刻,他们三人站在郑家大院的门口,正在对峙。   他们彼此之间情绪晦涩难言,早就没有了那年的歇斯吼骂,他们都被岁月狠狠磨砺,无一幸免。   刚刚的时候,沈肇问她,他说:“阿轻,你恢复记忆了。”   一句话,好残忍。   郑轻轻眼底是支离破碎的光,她看着沈肇,努力不让自己失态,以至于太难堪。   事实上,她也做到了。   合欢花的香气馥郁,被风带到众人的身边。   沈肇突然淡淡地说了一句:“阿轻,这味道,我记了很多年,一直都没有忘记。”   郑轻轻苍白着脸,没有说话。 第191章 彻底忘记,你做得到吗   而一旁的陆郗城看着他,眉目是寡淡味道,似乎一片平静,看不出半分怒意。   他缓缓地说:“轻轻,我带你进去,好不好?”   沈肇看见,郑轻轻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清淡的笑容。   他突然便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滑稽,可笑。   他难得怔住,而郑轻轻挽着陆郗城的手,径直越过他。   她离开的时候,淡淡地留下了一句:“沈肇,郑家大院,以后都不欢迎你。”   沈肇僵在原地,只因为她的一句话,面容就像垂朽的老人一般,透出了死气。   那一头,郑轻轻的身影,早就已经渐行渐远。   她在沈肇看不见的地方抬头,望着陆郗城清越温润的眉眼。她的眼里除了他,再无其他。   庭院中央的合欢花花开正好,团团朵朵的簇拥着,茂盛热烈的红。   郑轻轻指着那棵树,对陆郗城说:“小的时候,我常常在那里玩,我的父亲给我做了一个秋千,就挂在那个树上,只是后来,秋千断了,便也就不见了。”   回应她的,是落在发上轻柔的吻:“轻轻,我给你重新做,好不好?”   她湿了眼眶,不过就是因为这么一句话而已。   她哽咽,笑着说“好”。   郑家已经荒废了许多年了,空无一人的屋子,从内里透出颓败和衰旧。   沈肇应该是有遣人过来时时打扫的,但是因为长久没有人居住的缘故,这房子终究还是不可控制地走向了颓圮。   郑轻轻站在大厅的玄关处,一时之间,感慨四生。   陆郗城拿过她手中的提包,他揉了揉她的发,道:“轻轻,你在楼下休息一下,我上去整理卧室。”   他点了点头,任由他将自己牵引到沙发上,从头至尾,都是柔顺模样。   陆郗城突然便觉得心疼,他倾身平视她,语气温和:“轻轻,我知道,人找回记忆,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你如果不开心,难过,你都可以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憋着,好吗?”   她看着他,一味沉默着。   他眼尾的弧度撩人,微微上挑,仔细看,是自眼角处收成一线,勾人心魄。   郑轻轻知道,她遇见他,注定是无以复加地沉沦的。良久,她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突然用力抱住他。   她说:“郗城,刚刚我走进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们究竟要让往事束缚我们到什么样的程度。你已经在我身边了,过去的种种,好的坏的,都已经过去了。人还是要向前看的,没有一个人,可以一边回忆着过去,一边走向未来。”   “轻轻,彻底忘记,你做得到吗?”他说话的声音沙哑。   她笑,眼底有水光:“我做得到。”   陆郗城看着她,眸色墨意翻涌,他原本惯于用温润平静的面目去粉饰太平,大喜大悲的情绪,早就同过往种种一起埋葬。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眼热。他的眼眶血红,眉眼之间浓墨重彩的,都是悲恸的颜色。   他哑声道:“可是轻轻,或许做不到的那个人,是我呢?” 第192章 失而复得于我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他的语气染上了轻嘲:“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我竟然能因为害怕失去你,草木皆兵到那样的程度。”   “过去面目全非,我怎么敢再去冒一点点险?我只想将你保护起来,与世隔绝,只我一个可以接近。我知道,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他的眉眼蒙上了阴霾,凝固着一层被笼罩住的悲伤:“可是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轻轻,你在我身边的每分每秒,我都在担惊受怕。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再失去你一次。”   因为在意,所以不敢忘记。   陆郗城话语顿住,终究是妥协和莞尔:“可若是你想,我愿意忘记。”   郑轻轻看着他,一时间,心疼到不能自已。   世人眼中清越矜贵的男子,不染尘埃,遥不可及。可是他却在你面前失去了所有防备伪装,露出在柔软的本质,红着眼睛说出这样一段话。   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在这一刻,也只有无力而抱歉的一句:“对不起。”   陆郗城红着眼,一言不发地抱住她,他沉默,之后低低地说:“轻轻,你没有对不起我。失而复得于我,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是夜,陆郗城收拾着郑轻轻卧室的床铺,灯光幽微,大约是多年没有用过的缘故,灯光显露出了一种昏黄而没有生气的颜色。   郑轻轻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是他给自己热的牛奶,温热的,香甜的。   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把它放到了一边的梳妆台上。郑轻轻没有告诉陆郗城,从恢复记忆的那一天起,她就不爱喝牛奶了。   那时她在沈肇身边,身体日趋孱弱以后,几乎只能吃流食。沈肇会喂给她许多牛奶,以一种不许抗拒的方式,一口口灌下去。   他说:“阿轻,你死了,我不会放过陆郗城,也不会放过郑氏。”   狠戾淡漠,言犹在耳。   是夏夜的缘故,有一些细小的萤火虫,从半开的窗户飞进来。   郑轻轻合手去捉,还真的抓到了一只。   她不敢用力,只是看着掌心里微弱的光,喊陆郗城的名字,她说:“郗城,这里还有萤火虫。”   陆郗城转过身看她,眼睫低垂,一片温柔清越之色,他说:“轻轻,很漂亮。我用玻璃瓶帮你把它装起来,好不好?”   郑轻轻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她突然举步,一步步朝窗沿走去。   她摊开掌心,萤火虫便扑棱扑棱着翅膀,飞进了黑沉沉的夜色中。   她的唇边是浅淡的笑意,淡若无物,她转过头看向陆郗城,道:“郗城,生命真的很脆弱。”   他皱眉,缓缓走向她,只觉得这个夜晚,她有些反常。   陆郗城不知道,方才郑轻轻看着自己掌心的萤火时,是怎么样的心境。   其实有的时候,能够好好活着,就已经很好。比如那只萤火虫,那样微弱的生命力,也许在旁人的一句话中,就会走向死亡。   可是郑轻轻想要它活下来,就好像,她也希望自己能活下来。   好好活着,重新开始…… 第193章 你要是后悔了   她环住眼前人的腰身,垂眸,一点防备都没有的姿态。   她的语气里有笑意,她说:“郗城,我不怕,我想要个孩子。”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郑轻轻。   陆郗城眼底的光,一点点幽深晦暗。他眼尾的一弯红似是朱砂染就的,那样纯粹的浓艳颜色。   他垂眸,亲吻她的额头,终究是温柔平静的一个“好”字。   是凉夏的光景,郑轻轻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纯白的质地。   就好像她这个人,这么多年在陆郗城的眼中,从来都是一尘不染的美好。   他用牙齿咬住她衣裙背面的拉链,一寸一寸往下拉,便有了怜惜的味道。光影寥落,落在他的侧脸上,说不出的蛊惑人心。   他的气息落在她的背上,温热的,很淡,他说:“轻轻,你要是后悔了,我随时都可以停下。”   她只是抱着他,像是海里漂泊无依的小船,唯有抱着他,才能有一点点依仗。   她的语气带着柔和的笑意,很平静:“郗城,我不会。”   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后来深情柔爱,纠缠到最深的时候,郑轻轻喊他的名字,像是孩子一般,她说:“郗城......”   她喊了很多次,每一次,陆郗城都会抱紧她,温声道:“我在。”   没有一丝丝不耐,全部都是耐心缱绻。   一个惶恐试探,一个纵容无限。   后来郑轻轻睡着,再也没有做光怪陆离的梦。   身旁是所爱之人,便有了盔甲。   第二天清晨,是郑轻轻先醒的。   她昨夜睡得很好,晨间的时候闻到合欢花果酸涩馥郁的香气,才恍恍惚惚地清醒。   她想到了很久以前,父亲郑留还在的时候,会在那棵合欢树下陪她荡秋千。   他说:“等我们家轻轻长大了,爸爸不在的时候,轻轻还有这棵树,有合欢的地方,就有团圆。”   郑轻轻现在想起来,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般。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人却已经不在了。   想着,未免有些怅然。   她甩开了心头乱七八糟的心思,只是转过身,一味地看着陆郗城的睡颜。   他的眉眼平素看起来便是温润雅致,而此时没有防备的模样,更是柔软。   他的五官真的生得太好,就像是用画笔一点一点描绘出来的,工笔细绘,连细节处都无可挑剔。   郑轻轻看着看着,心情便好了很多。她其实很少见到他睡着的模样,他从来都醒得很早,每次郑轻轻醒来的时候,他都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其实她在他的身边,总是被小心翼翼地照顾着。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炙热,郑轻轻看见原本阖眼的男人,一点一点睁开了双眼,他眸色温柔,只是眼底有一抹促狭,一闪而过。   他开口的时候,笑意沙哑:“轻轻,一醒来就看到你,真好。”   陆郗城抬手,替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鬓角,道:“今天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的?我陪你去。”   “我想去我的高中看看。”她仰起头,眉眼弯弯,像是月牙一般。 第194章 我们可以翻墙进去   陆郗城只是看着她,便觉得心软如山倒。   他亲了亲她的眼睫,淡声道:“好。”   现在是七八月份的时节,学校里没有什么人,毕竟正值暑假,教职工也几乎都在家中消暑。   陆郗城去了旁边的便利店买水,而郑轻轻在校园门口,一个人沉默地站着。   隔着铁质的栅栏,她可以看见崭新的塑胶跑道和主席台。依旧是装修工整的学校,只是就连大理石也换了新,旧日的痕迹,完全被覆盖。   郑轻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她站在原地,一旁是门卫大爷渐行渐近的声音:“姑娘,现在是暑假,学校不开放的。”   她讷讷地点头,有些无措。这些日子她一直被旧事困扰,抑郁症已然濒临复发,同他人打交道,变成了一件麻烦棘手的事。   郑轻轻又往后退了一步,才缓缓道:“不好意思,我以前……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今天路过,所以才停留了一下,就是想…看看。”   门卫大爷听完她的解释,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热情地说:“姑娘你想来看的话,可以等咱们秋季开学的时候。”   她垂首,几不可见地点头,作为回应。   身后,有脚步声。   是陆郗城。   他从一旁的便利店买了矿泉水,拧开了以后,才递到郑轻轻的手中。   他的声音淡淡的,些许温柔:“不能进去吗?”   郑轻轻“嗯”了一声,有些遗憾地喝了一口水,道:“门卫大爷说,现在是暑假,学校不让开放的。”   “这样......”他似是在思?,眼底是清淡的笑容:“不能进去就算了,我们去别的地方走走?”   一旁的门卫大爷见他们打消了念头,便也转身离开了。   而陆郗城牵起郑轻轻的手腕,缓缓道:“轻轻,我们走吧。”   两个人绕着学校的边缘一直走,许久,走到了学校的背面。   陆郗城指着有些高的围墙,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们可以翻墙进去。”   郑轻轻一时之间,生出了几分囧意。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可以从陆郗城的口中听见“翻墙”二字。   “这样不好吧......被发现怎么办?”她开始打退堂鼓。   “我刚刚观察过了,这附近没有监控。”他说完,手已经扣上她的腰身:“我撑着你上去。”   郑轻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兴奋。   她这些年循规蹈矩,其实很少有这种“做坏事”的机会。   因为没有监控的缘故,她也就没有多犹豫,笑着说:“好。”   等到两个人都翻进了校区以后,陆郗城才将地上的外套捡起来。这是他方才翻墙的时候,怕施展不开,特意脱下的。   后来郑轻轻跳下去,不偏不倚地在上面踩了几个鞋印子。   此时,郑轻轻看着白色外套上的印子,有些抱歉地开口:“我刚刚没留心,不小心踩上去的。”   陆郗城搂过她的肩膀,低声道:“没事的,小印子而已。”   两个人在空旷的校园里走,有蝉鸣声或近或远,加剧了夏日的热烈温暖…… 第195章 他心疼她,没有理由   陆郗城指着不远处的教学楼,道:“轻轻,你以前是哪个班级的,我想去看看。”   她笑得有点羞赧,眼睛亮亮地说:“好。”   教室其实已经很许多年前的陈设大不相同,毕竟这么多年,教学设备都不知道更新换代了多少次。   可是郑轻轻指着角落处的座位,笑意还是带着怀念:“郗城,我以前就坐在这里。”   陆郗城低眉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往那个方向走去。   大约是因为日光太盛,以至于当人置身其间的时候,才会产生恍惚的感觉。   陆郗城抱着郑轻轻,听着她在自己怀中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什么。   她的语气裹挟着那样强烈的怀念,叫听者生出了几分心疼。   她同他说她以前最讨厌数学课,因为公式总是背不住,以至于很多次都考得十分糟糕。   她和他说,他曾经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他们在异国时也曾一起见过的,那个女孩子叫盛音然,是她的旧友。   她和他说,郗城,那个时候我没有遇见你,但是生活也不曾亏待过我什么。我的人生其实很好,我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更没有什么好责怪的。我感激,我能遇见你。   他听着,心却缩成一团,往外汩汩流淌出血。   怎么会不心疼呢?   他只是听着她平静自若的语气,自以为淡漠的心,便依旧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怜惜。   他心疼她,没有理由。   后来,郑轻轻大约是说累了,靠在他的怀中沉默微笑,安静地注视着窗外的阳光。   陆郗城终究抱紧她,他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又轻又柔,他说:“轻轻,过去很美好,我会努力,让你以后都像那个时候一般的开心。”   可是她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道:“郗城,你知道吗?如果今天是我一个人来这里,我不会觉得快乐。只不过因为陪着我的人是你,所以我才可以这样坦然的回忆。郗城,你原本就是我所有的快乐。”   她说完,靠在他的怀里,很沉默地闭上了眼。   是盛夏时节,只是在热意中驻留的人,却觉得平静至极……   此时此刻,G市。   海樾集团顶楼,会议办公室。   沈肇坐在主位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现在正好是午间,一般按照往常的惯例,这个时候,他都是要听财政汇报的。   只是今天,却是有一些不同。   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赵杨走了进来,面容严肃地对他说:“董事长,您父亲过来了,现在人在接待室等您。”   沈肇的眸色,一瞬阴沉。   他将手中的文件随意扔在了桌上,声音不是很大,但是足够让那个正在汇报工作的人,惶恐不安地闭上了嘴。   沈肇这些年的铁血手腕,集团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比如此时,陡然安静下来的办公室,所有人都是自危。   而沈肇的眸色微凝,一片冰冷。他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身后,是赵杨善后的声音,一如既往公事化:“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了,先散会。” 第196章 你们秘书室是干什么吃的   众人虽然不解,但是也没有人敢开口提出疑惑。   沈肇从电梯里出来,快步往外走,之后,他一把推开了接待室的大门。   沈懿年正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拘谨地看着他。他今天是一个人来见他的,没有带随从,甚至连一个保姆都没有带。   他这些年本就老了许多,两鬓斑白,因为病痛的缘故,脸色枯槁。而那次两人的不欢而散,大约给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他衰老得更厉害了。看着样子,像极了半只脚已经踏入棺材的人。   照理说,沈肇再怎么凉薄冷清,这样的境况,他也应该有一丝丝触动的。   可是此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头有多么平静。   不要说触动,就连一点点的感觉都没有。大约是因为失望了太多次,他对眼前这个人,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他在他面前的沙发坐下,语气轻淡,听不出半点起伏。   沈懿年看了他许久,才小心翼翼地用手推着轮椅,往他又靠近了一些。   他说:“沈肇,这么久......你都在忙什么?”   沈肇随意地拿起了面前的茶盏,他抿了一口茶,茶味偏浓,水温也有些凉了。   不知怎的,心头有些愠怒窜起。   他平素从来不在会客室饮茶,毕竟他对茶叶的要求颇高,这一点,众所周知。   可是就是因为这样,他的心头才不舒服。因为这个茶,很明显就是替沈懿年斟的。   明明是如他所愿的,现在的沈懿年,在集团已经无人理会,甚至他们为他斟的茶,都是敷衍。   可是不知道怎的,他心头却有些开心不起来。   他没有回答沈懿年的问题,只是沉声道:“秘书室的人呢?”   外面的人听见声音,连忙走了进来。   进来的人是这个楼层秘书室的负责人,现如今,他正揣揣不安地看着沈肇:“董事长......您叫我有什么事?”   沈肇慢条斯理地看了他一眼,唇角的笑弧又轻又冷,下一刻,他突然重重地将茶盏摔在了地上。   四分五裂的声音,清脆可闻。   他冷笑,之后开口的时候,便有压迫感扑面而来:“怎么,你们秘书室是干什么吃的?泡个茶都不会吗?”   秘书没成想是因为这事,一时战战兢兢,找不到理由给自己辩解。   是沈懿年开的口,带着错愕,一分劝说:“沈肇......爸不喝茶,没事。”   沈肇眉眼之间的冷意,越发浓烈。   而秘书站在他的面前,只能在心头叫苦不迭。之前究竟是谁和他说的,说董事长和他的父亲关系不和,所以不要太周到的?   现在看来,分明就是假话啊......   “董事长......下次......下次肯定不会了。”秘书诚惶诚恐地说。   而沈肇只是看着眼前的沈懿年,许久,冷声道:“滚出去。”   之后,一阵小骚乱,会议里又恢复了平素的安静。   沈肇看着沈懿年,笑意染上了讽刺:“您年轻的时候那样冷血的人,现在,都会替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求情了?”   他的眸色锐利,沈懿年低下头,没敢看他。 第197章 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半晌,他只是哑声说:“年纪大了,心也软了。”   后来长久无声的凝滞,气氛僵硬得不成样子。   沈肇不记得他们又交谈了什么,只是沈懿年在临走的时候看着他,一字一句诚恳地说:“沈肇......爸真的,想和你和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会觉得有一丝丝郁结……   s市,风菱横店。   大约是因为暑热的原因,横店里面的剧组少了不少。而温棉所在的剧组,就是为数不多还在这个季节打算开机的。   这一次拍摄的剧集叫《倾城》,是由晟泽集团投资,ssss级的年度巨制。倘若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好的话,于温棉而言,会是一次进军海外市场的很好的敲门砖。   温棉直到今天,也没有拿到剧本内容,只知道是民国戏。所以她这才特意赶到了横店,想要从女二号的试戏空隙,向导演多了解一下具体内容。   这一部电影的导演刚刚从海外过来,上一个作品,是一个获得了七八个奖项的公路片。众所周知,公路片获奖的难度较之其他类型的片子,本就要出许多。更不要说,那是在海外,一个华人导演能做到这个份上,确实不易。   而这一次,他不仅回国拍戏,甚至还是一部电视剧。   从电影转至电视剧,在很多人眼中,都是一件掉档次的事情。可想而知,他背负了多大的压力。   导演名字叫做仲衣,温棉在见到他之前,其实一直觉得,他必定是那种仙衣道骨,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可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个金色头发美少年是谁!   眼前的仲衣一头金发,一双桃花眼眸色淡淡的,眉目生得出色。他的一身气质疏离高冷,倒是有几分艺术家的感觉。   而此时,那位叫“仲衣”的导演,也正缓步走向她。   他说:“温小姐,我今天这边的试戏工作很杂乱,要不,你明天再过来?”   温棉连忙道“好”,许是因为冲击太大了,她甚至多问几句的心思都没有都没有,便直接离开了。   倒不是觉得他有多好看,毕竟在陆执那种妖孽身边待久了,她真的很难对谁产生惊艳之感。她只是觉得诧异,毕竟导演这个行业,想要做成精英,都是需要很多年的时间。那个仲衣那么年轻,就有那么大的成就,不得不让人觉得诧异。   她兀自思索着,倒也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月昭,一瞬变红的面容。   一直走到室外,她才月昭说:“昭昭,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导演。”   月昭回过神,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疑惑:“绵绵你说,他长得那么好看,为什么不去当明星啊?”   “哟,我平时带着你见过那么多人,也没见你夸谁好看啊!”温棉挑眉,笑着问:“你说,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哪有……你别编排我。”   两个人笑闹着,渐行渐远。   而摄影棚里,仲衣唇角的笑意收敛于无,透出几分冷淡......   郑轻轻和陆郗城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第198章 如果没有她,我什么都不想争   两个人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果蔬和白肉,便回家了。   夜晚,繁星点点。   陆郗城在厨房里烹菜,而郑轻轻将买来的水果拼了个盘,放在了桌子上。   两个人默契地配合,彼此不同说话,就是亲密无间。   后来,郑轻轻一个人蜷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   陆郗城煮好饭来叫她的时候,她睡得正迷糊,迷糊之中睁开眼,一双眼睛带着雾,朦朦胧胧的湿润。   他亲了亲她的眼睑,又重复了一遍:“轻轻,吃晚饭了。”   郑轻轻撅了撅嘴,语气恹恹的:“我太累了,我不想吃晚饭,想先睡觉。”   今天白天这样跑闹,她觉得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陆郗城没有勉强,只说:“好,那我抱你上去睡,在楼下湿气重,容易着凉。”   郑轻轻低低地说了一个“好”。   陆郗城将她小心地横抱起,之后才缓缓走向楼上。他走得慢,郑轻轻在他的怀中,几乎没有颠簸的感觉。   她睡得沉了,在他的怀中下意识蹭了蹭,像是小猫一般。   陆郗城偶尔低眸看着她,眼角余光中都是纵容颜色。   他将她安置好,这才从卧室离开,去了一旁的阳台。   更深露重,有蝉鸣声阵阵。   陆郗城接到了陆执的电话时,合欢树被风摇曳,清淡微苦的香气萦绕开来。   陆执的声音隔着听筒,一如既往的慵懒散漫,他说:“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要看轻轻的情况。”一句话,说得从容平静。   陆执听见的时候,心头不能说没有一点点震动。他低笑,语调却是生出了几分感慨:“爸当年做得最错的事,就是没有告诉你郑轻轻的下落。”   陆郗城只是看着栏杆处的露水,眉目平静,似是完全不为所动,他笑了笑,淡声道:“或许吧……如果没有她,我什么都不想去争。是因为有了她,我才想要去争取一点什么。”   他说得这样直白,似是剖心之论。   陆执哑然了半晌,原本想要说出口的劝告,一时之间,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叹息,有妥协的味道:“好,陆家这边我帮你撑着,你和你的轻轻,早点回来。”   “轻轻不会去陆家。”陆郗城抬眸,眸色一片淡漠,只是话语里的坚决强硬。   陆执皱眉,难掩疑惑:“为什么?”   很长时间的静默。   就在陆执以为陆郗城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见电话那头的人,淡淡地说了一句:“轻轻不会喜欢的......”   不知道为什么,陆执在那句话中,听出了小心翼翼。血缘的奇妙,让他知道他不愿多言。   陆执不语,等待着他下一刻的挂断。   这一天夜里,陆执看着通话结束的手机,思绪万千。   大约是因为夜色撩人吧,所以哪怕像是陆郗城那样骨子里淡漠的人,也会流露出脆弱。   他这么想着,又回忆起往昔,难免觉得世事弄人。   那一年陆郗城刚刚回到陆家,温润君子,待下宽容,陆家上上下下有多少人交口称赞。 第199章 你怎么还敢来看我   可是只有陆执知道,他不是不争,他是不想争。   那个男人,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不在意。他太完美了,一言一行到待人处事,都没有丝毫纰漏。陆执以为,他会永远这么完美下去。   可是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郑轻轻是陆郗城人生的台风,只要是轻微一个讯息,就能让从来波澜不兴的男人失控,不再平静。   从郑轻轻的音讯出现的那一天开始,陆郗城便已经开始蛰伏。他迟早会夺下一切,陆执比谁都明白这一点。   多好,父亲临终前,终究还是没有看错人……   郑轻轻醒来时候还不知道,这一天她会遇见了不速之客……   郑轻轻那时刚刚用过早饭,而陆郗城也刚刚离开家,去买一天的饭菜。   临走的时候,他还送给她一束花。   花是从花园里摘下的,不知名的小花,还有淡黄色的鸡蛋花扎成一捆,香气浓郁得掸不开。   她将花插在玉白透明的瓶子里,心情颇好地观赏着。   这时,一个身着中式风格服装的老人,一步步走进了郑家大院。他佝偻着背,一身价值不菲的衣服,背影很萧索。他的一头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布满了阴沉沧桑。   老人在合欢树下停下,他停留了片刻。之后,一步步地朝大厅里走来。   他今天已经五十岁了,但是看起来,要比实际的年龄,更苍老一些。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郑轻轻恰好转过身。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先是诧异,之后趋于喜悦。   郑轻轻快步朝他走去,道:“盛叔叔,您怎么亲自来看我了?我本来打算,过几天去找你的。”   眼前的人是盛茗卓,是盛音然的父亲。郑轻轻少时同他多有见面,毕竟两家的关系深厚,父母之间又是那样的交情甚笃。   而郑轻轻这一句话也并非是客套,毕竟难得回来,她的确是有会见所有故人的打算。   只是让她觉得很疑惑的是,盛茗卓听到她这句话,脸上的表情,似是僵硬,而非喜悦。   她不解地开口:“盛叔叔,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盛茗卓的眼球很浑浊,蒙着一层阴翳,目光很冷,也很锐利。他开口的时候,声音不受控制,因为愤怒而沙哑,他说:“郑轻轻,你怎么还敢来看我?”   郑轻轻的心,很突兀地“咯噔”了一下:“盛叔叔,请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还记得我的女儿,盛音然吧?”盛茗卓咬牙切齿地说。   郑轻轻的手心,有一些发凉。其实在她的印象中,自己和盛音然最后一次会面,还是三年多前的事。盛音然将她母亲的相册交还给她,从那以后,他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交集了。   她不知道,盛茗卓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件事,却还是一五一十地说:“我记得。”   “那她已经过世了......你又知道吗?”盛茗卓冷笑,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很可怖。   他用没有撑着拐杖的那只手,用力地掐住了郑轻轻的手臂。 第200章 可是,你没有救她   郑轻轻下意识挣扎,却是动弹不得。   “她不在了,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郑轻轻,你为什么不去救她?”一字一句,似是有刻骨恨意。   郑轻轻的一双眼睛染上了雾气,却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盛茗卓口中那句“她已经过世了”。   她开口,因为惊愕悲伤,话不成调:“盛叔叔,音然她......她的事,我也是听您说了才知道。我真的很难过,希望您,节哀顺变……”   盛茗卓用力甩开她的肩膀,脸上的表情尽是嘲讽,其间掺杂着浓烈的悲伤,叫人不敢看。   其实,在郑轻轻的印象中,盛茗卓和她的父亲一样,都是那种温和善良的男人。她知道,必定是盛音然的离世叫他承受不住,他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情绪激越。   一时之间,郑轻轻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方才她对他说说“节哀顺变”,其实是最无力的。不是至亲之人,又有什么资格让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节哀顺变呢?   到底是自欺欺人。   只是她唯一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说是她害了盛音然。   许久,郑轻轻看着一脸阴沉的盛茗卓,还是把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   她眼中有水光,接连不断地滑落,字字哽咽:“盛叔叔,音然离开,我作为她的朋友,我也很难过,也很不敢置信。我从来都不希望她出事,我希望她能够幸福。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说,她的死是我的错。”   盛茗卓脸上的表情终于趋于扭曲。他笑得阴森森,声音像是生锈迟缓的发条,艰涩难听:“郑轻轻,音然向你求救了很多次,可是,你没有救她。”   他说到这里,突然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一字一顿:“你若是真的想知道前因后果,你和我走,去她的坟前烧香跪拜。也许,我就会把一切告诉你。”   郑轻轻哭得视线模糊,不得不承认,她尚未有勇气,准备好面对生死。毕竟重拾生活于她,已经足够困难了。可是事到如今,早就不是她可以逃避的事。   一条人命,她的挚友,无从逃避。   她重重闭上眼,避无可避地点头:“盛叔叔,我愿意去。倘若如你所说,音然的死是我的过失,我会赎罪。”   盛茗卓脸上的表情没有松动,依旧是一片冷漠恨意。但如果细看,他眼底其实有火光,只要有一点点外力的可能,就能将人吞噬殆尽。   他说:“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郑轻轻点了点头,道:“我不会,但是离开之前,我要联系我的丈夫。他回来看不见我,会担心。”   回应她的,是盛茗卓突如其来的暴躁。   他突然将她的手机用力掼在了地上,手机一瞬间便四分五裂。   盛茗卓看着她褪尽血色的脸,冷笑:“我不会给你机会搬救兵的,你现在,马上就和我走。”   郑轻轻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盛茗卓这个样子,不像是带她去寻求真相的,更像出于恨意,选择报复她…… 第201章 郑轻轻如果少了一根头发   她胆寒,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此刻,她反而思维清晰了一些:“盛叔叔,前因后果我们都没有弄清楚,您不能给我定罪。”   “是,我不能给你定罪。”盛茗卓冷笑着将她往外拉扯:“我不用定,你便是有罪的!郑轻轻,你有罪。你害死了我的女儿,你害死了她!”   盛茗卓在这一刻,因为愤怒痛苦,力量惊人。   他将郑轻轻拉出郑家大院的时候,郑轻轻几乎是完全被迫被动,没有挣扎的余地。   她看见不远处有一辆车,车上的黑衣保镖见他们过来,马上上前替盛茗卓制服了她。   她被强行塞入车中时,听见为首保镖说:“盛爷,下一步怎么办?”   “联系沈肇,叫他过来。”盛茗卓压低了声音,表情阴狠疯狂。   郑轻轻觉得,有细细的针管扎进了她后脖颈的肌肤。之后,冰冷的药水灌注进来,她后颈的皮肤和她的心头,均是一片凉意。   她几乎是绝望地想,陆郗城回来以后,会不会再也找不到她了?他只是一名的医生,哪怕声名在外,又怎么能对抗这样的豪门世家。   郑轻轻希望,他不要来找她。她如果有幸还能够离开,自然会去他身边。可是,她不愿意他涉险……   只是在她的意识彻底模糊之际,却听见一道冷凝清越的声音,那个声音说:“放人。”   是陆郗城。   郑轻轻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一次滑落。   他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了,他要是受伤了,要她怎么办......   可是意识已经彻底昏厥,她没有办法再多想什么。   盛茗卓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男人生了一张温润雅致的面孔,一双眼睛酝酿着冷,他穿着简单的浅色风衣,怎么看都是芝兰玉树的温柔人物。   盛茗卓和郑轻轻有怨,但是也不愿伤及不相干的人。   他皱眉,自以为好心地提醒:“你就是郑轻轻的丈夫?小伙子,我提醒你,不是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娶回家的……”   后半句话,因为被遏制住,模糊不清。   没有人看到陆郗城是怎么揪住盛茗卓的衣领的,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盛茗卓已经被重重压制在车身上。   盛茗卓这些年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此时被这么一撞,已经从喉间吐出一口血来。   有血溅在陆郗城纯白的衬衫领口出,一片浓烈鲜红。   而陆郗城冷眼看着盛茗卓在自己手下不断发抖痉挛的样子,笑意早就冰冻。   他撕开了温润的假面,周身都是叫人不寒而栗的戾气和压迫感。   他一字一句地说:“郑轻轻如果少了一根头发,我要你们盛家上下全都不得好过。”   不可谓不狠戾的口吻,盛茗卓心头一凛,刚想出言反驳,可是却因为对方陡然加重的力道不得不作罢。   盛茗卓的喘气声很重,像是破败的老风箱,声音刺耳。   他用眼风看向一旁犹豫不前的保镖,目眦欲裂,粗声粗气地说:“带走,我就不信了,他能将我怎样!” 第202章 他想要装作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可是没有人敢冒险。   在场的保镖的盛家的老人,他们对于盛茗卓,就算不说什么雇佣关系,也是情谊深厚。   没有人愿意让盛茗卓去冒这个险,毕竟眼前的男人,看起来面容雅致温润,可是刚刚眼底一闪而逝的疯狂和嗜血之意,已经足够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陆郗城面前,维持哪怕基本的平静。   陆郗城挟持着盛茗卓走向车内的时候,没有人敢拦。   “退后。”他的声音清冷,几分肃杀之意。   众人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   后来陆郗城抱着昏睡的郑轻轻走出车门,他的身后,是盛茗卓的咳嗽声,惊天动地。   陆郗城望着急不可待就想要冲上前来的众人,语调缓慢,几分阴沉:“我刚刚已经联系了附近的警察局,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快到了。我劝你们,现在离开。”   为首的保镖,面容犹豫。   陆郗城的眉眼凝了霜,很冷:“还有……我的妻子如果有什么后遗症,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脱不得干系。”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丝丝入扣,打在众人的心上。众人怔在原地,竟是有凉意自四肢百骸窜起。   明明他们才是人多势众的一方,可是却只敢看着那个男人带走了昏睡的女子,堂而皇之地踏入了一旁的大门。   盛家不是小门小户,可是却也未曾见到过这样一身气度,气场威压几乎可怖的人。他甚至不消说什么或是做什么,就足够具有压迫感。   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是普通人……   郑轻轻醒来的时候,是傍晚。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卧室。陆郗城坐在她面前,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面容修饰得淡雅漂亮。   他在看一本册子,是她彼时在F国书写的。   他修长的手指捏著书页,好看得就像是一幅画一般。   他的指尖有弧光流泻,每次翻动,都带着杀伤人眼的优美。   郑轻轻只是看着,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说:“郗城......你一个人,是怎么救下我的?”   眼前的人似乎这才意识到她已经醒了,翻阅的动作顿住。   他微凉的指尖触碰着她有些发烫的额头,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语调轻柔地说:“还好没有发热。我找人替你检查过了,他们给你注射的药品,是普通的安定剂,对身体无害,你现在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原来,他想要装作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可是郑轻轻做不到。   她握住他的手,语气里是探究和显而易见的悲恸:“刚刚盛叔叔和我说,音然过世了......这是真的吗?”   他的手腕在她的掌心,微微僵住。   郑轻轻看着他低垂的眉眼,那里面没有什么情绪,最多的,不过就是一丝抱歉,他淡淡地说:“轻轻,我只是怕刺激到你。”   “如果我不问你,你会告诉我吗?”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平静了下来,她的语调平直,听不出什么情绪。 第203章 一条人命?那又如何?   陆郗城将手从她的掌心抽离,他看着她的眼睛,笑意轻得像是雾,叫人看不分明。   他说:“不会。”   郑轻轻眼眶有点热,她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他们的初遇。   那时他对素昧平生的自己,尚可以施以援手。可是音然呢?   音然是她的挚友,而他和音然彼此也还算是认识,他却可以将这件事当作未曾发生过,完完全全的无动于衷。   郑轻轻自以为自己不是良善之人,没有以德报怨的心胸,也不曾有兼济天下的古道热肠。可是她身边的人,亲朋好友,她都会对他们好,她不善表达爱意,却不是冷血。   盛音然死了,盛茗卓那样恨着自己,郑轻轻不知道,自己在盛音然的死亡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她是不是......真的遗漏了什么记忆?   盛茗卓说过的话,像是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回放。她突然想起当时意识接近昏迷时,听见盛茗卓说的“联系沈肇”,心彻底揪紧。   她看着陆郗城,字字沙哑艰涩:“是不是......沈肇?”   陆郗城的面容,终于趋于冷淡。   郑轻轻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眉眼轻寒,面色淡漠,他问她:“如果是,你要去找他吗?”   她的手心,一片湿意蔓延开。她闭上眼,没有看他,语气却是笃定:“我不能这样......没心没肺,郗城,我想要活得明白一些。那是一条人命,是我的朋友。”   陆郗城眼底的光,凝成了霜,他俯身,一点点逼近她,语气转淡,轻轻柔柔,偏偏透着冷,他说:“轻轻,别去。”   郑轻轻皱眉,有什么思绪在这一刻,陡然连贯。   原来,竟只是因为不愿她同沈肇有交集,就连音然的死讯,也一并瞒着她了吗?   她的喉咙很干,似是有火在烧:“郗城,那是一条人命,如果与我有关,我必然要给盛叔叔一个说法。”   “呵......”他低笑,用一种郑轻轻从未听过的冷漠语调,缓缓地、平静地说:“一条人命?那又如何?”   郑轻轻以前不知道,一个人的心性,可以改变成这个样子。可是后知后觉如她,时至今日,方才觉醒。   她终究没有忍住,红了眼眶:“郗城,你不要这样。你记得吗?你以前答应过我的,你要做一个善良的人。”   “是,我答应过你。轻轻,我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我都在努力去做。”他用拇指摩挲着她微红的眼睑,脸上的表情,温柔到叫人心碎:“可如果,是冒着失去你的风险的,我一件都做不到。”   “轻轻,你爱我温雅的模样,我可以永远待人有礼,做一个旁人眼中的谦谦君子。”   他的指尖在她的面容上流连,语调陡然低沉,竟是有了摧枯拉朽的决绝:“可是轻轻,沈肇这个人,你不能再和他有任何瓜葛。我从来不敢问你,那一年,你在沈肇的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有一些事,我不敢面对,光是想一想,我都要疯了。”   郑轻轻的视线,有些模糊。 第204章 我不敢去想,从来不敢   “可是现在,你却告诉我,你要去找他?”他握住她瘦削的肩膀,十指微微收拢。   下一刻,再度开口时,他的话语轻得像是呢喃:“轻轻,我怎么可能容许?”   夜凉星稀,郑轻轻看着眼前人沉痛的眉眼,终究没有再多言半个字。   从头开始,谈何容易?   他们之间隔的,从来不是三年的时光,而是太多的悲伤与不堪言说。   倘若从前的陆郗城还能装作一切未曾发生过,同她一切归零。   可是如今,她已经恢复了记忆。有一些事,哪怕他们都不去说,可是终究心知肚明,再如何欲盖弥彰,不过就是让伤口的溃烂得更隐秘一些而已。   这天夜里,陆郗城从她的身后抱着她,他亲吻她的发,字字低柔温和,他说:“轻轻,我们明天回家,好不好?”   郑轻轻看着眼前的淡蓝色窗帘,默不作声地点头。   他似是叹息,音调优雅:“轻轻好乖。”   郑轻轻知道,她妥协了。只是因为,陆郗城方才抱着她的时候,她突然想起那个他们都奉为禁忌的夜晚,他救下她,代价是应激性晕血,一辈子都不能再走上手术台。   昨天夜里他拥着她,那样温柔的语气,他说:“他们都问我,为什么要当一名心理医生,明明手术台更适合我。可是轻轻,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怕血,血总让我想起那条破败街道,满脸是血的你。轻轻,我不敢去想,从来不敢。”   她想着,突然便没有了拒绝的力气。   是了,她或许亏欠了盛音然,可是她最亏欠的,不就是眼前的人吗?   所以她没有去争取,就算不去找沈肇,或许也能有其他的办法,找出音然的死因……   是她自私自利,她不愿,她与陆郗城之间再有什么嫌隙。   这天晚上,郑轻轻开始厌食。   陆郗城给她煮了一碗小馄饨。她吃了两个,便跑到洗手间,吐了个一干二净。   她头晕目眩地抬起头,却从镜子里看见了她身后的人沉痛的眉眼。   是陆郗城,此时此刻,他的脸色比自己还要难看几分。   他说:“轻轻,我们忘了这件事好不好?”语气颤抖,竟是有哀求在里面。   郑轻轻怕他担心,终究勉强地笑了。她转过身,对他说:“我可能就是吃得太快了,所以有点没有消化。”   陆郗城垂眸看着她,眸光冷凝一片,似是经年冻结成的冰,他说:“轻轻,我是医生。”   “对,你是医生,”她看着他,一双眼睛湿漉漂亮。   片刻,她蹲下身。她没有哭,只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小声地说:“郗城,我没有什么力气,你抱我回去,好不好?”   陆郗城站在洗手间门口,衣摆下的手,指骨作响。   他知道,这一次的旧行,轻轻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恶劣了。   可是他不能表露出来,最终,也不过轻柔温和的一个“好”字。   他倾身横抱起她,郑轻轻只听得见他胸膛里,快促的心跳。   一下......   一下...... 第205章 他在害怕   太快了。   他不说,可是郑轻轻知道,他在害怕。   窗外,合欢树被风吹拂,枝叶沙沙作响,摇曳着满树的银霜......   第二天,陆郗城带着郑轻轻离开了郑家旧宅。   临走的时候,他看着庭院中央的合欢树,道:“轻轻,你想把它带走吗?”   她心中有心事,慢半拍地抬起头,才讷讷地笑了笑:“想,如果能看见它,心里大约会开心许多。可是这树在这里扎根了很久,挪动的话,可能会伤了根本。”   陆郗城低头看着她染上了失意的眉眼,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郑轻轻点头,道了一个“好”字。   只是她尚未打开车门,便有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遥遥传来:“郑轻轻,你离开之前,我有话想和你说。”   是盛茗卓。   郑轻轻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动作,却恰好泄露了她的心慌。   怎么能不心慌,在得知自己的好友不幸离世以后,却因为一己私心,选择了逃避离开。   这从来,都不是郑轻轻做人的方式和准则。   可是她很累,回到旧地的快乐,早就被这个噩耗打击得一干二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什么异样,这个感觉太熟悉了,叫作轻度抑郁症。   畏惧社交、害怕交流、延时、越来越内向。   她再清楚不过。   郑轻轻还在恍惚,陆郗城已经打开了车门。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害怕惊扰到她,他说:“轻轻,你去里面等我,好不好?”   她看着他漂亮的眉眼,那里面有担忧,还有害怕。   她摇头,回答得轻而坚决:“郗城......我自己来,这是我自己应该要面对的。”   她从他的身后走了出去,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盛茗卓。   郑轻轻看着他,想到了很多。   旧时的美好时光,父母、音然,还有那时还年轻温和的盛茗卓。   而如今,只能道一句物是人非,一切早就已经不是当时的模样了。   她在盛茗卓面前站定,眼睫垂下,没有敢看他:“盛叔叔,您保重身体。”   “郑轻轻,我今天来不为别的。”盛茗卓仿佛突然丧失了情绪,没有了昨天的气急败坏,只剩下了死气:“昨天的事,我回去已经被你阿姨训斥了,她说......你是无辜的,我不该那样对你。”   盛茗卓口中的“阿姨”,是盛音然的母亲,顾雪雅。   郑轻轻抬起头,眼底是诧然:“盛叔叔,你昨天明明说,是我没有救她......”   “其实,不干你的事。”盛茗卓眼眶深红,一头白发在风中微乱,透着颓气,愈发叫人觉得心酸:“是沈肇......你那时那个状态,自顾不暇,我不该怪你的。”   郑轻轻的心,却没有觉得半分平静。   她咬唇,语气颤抖:“盛叔叔,沈肇为什么......”   “轻轻,我们该离开了。”是陆郗城的声音。他打断她,揽过她的肩膀,就想要带她离开。   可是郑轻轻看着盛茗卓,没有动,她问他,语调恳切:“盛叔叔,您可以告诉我吗?” 第206章 却都已经各怀心事   此时,盛茗卓恰好对上陆郗城冰冷的视线。   他年纪大了,可是却不糊涂。能够从沈肇手中将郑轻轻抢走的人,又怎么会是善辈?   “轻轻,有一些事,如果你想知道,不妨去问一问沈肇。”他不动声色地开口,将这件事顺水推舟地搪塞了过去。   郑轻轻离开的时候,心口微冷。   她抬头,看向陆郗城,眼神带着试探,不带什么希望地开口:“你不会愿意我去的,是吗?”   他低眉,眸色清冷,很干净纯粹,可是也很淡漠:“轻轻,我不愿意。就像你说的那样,背负着过往,我们都不能前行。忘了音然吧,把她和过去的一切一起忘了,嗯?”   郑轻轻没有再说话。   她想,或许真的是她强人所难了。她怎么能要求他不介意过去,却又圆满接受她追念牵挂着过往。   人都会有私心的,陆郗城恨沈肇,她早就明白。可是事到如今,她才懂,那份恨意,比她想象得要强烈许多......   车子缓缓驶离,而远处,盛茗卓的表情,一瞬阴沉。   昨夜,他刚刚收到的消息,郑轻轻的丈夫,竟然是陆家的家主。   这样显赫的身份,他的的确确是不敢动的。可是有的时候,切肤之痛,不一定就要烙在身上,在心里凌迟一个人,杀人不见血,才是最狠的方法。   事实上,只要他们心有芥蒂,他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今天,他的一席话已经足够让郑轻轻介怀。这样,其实也就够了。一个抑郁症的女子,想要摧垮,最直接的便是诛心之论。他再暗中使力,再怎么样,都能让她辗转反侧,痛苦度日。   她的女儿死了,沈肇、郑轻轻,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一场故地重游,终究还是结束得不够美好温和。   郑轻轻和陆郗城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陆郗城将行李推进了卧室,而郑轻轻站在门口,神情一瞬恍惚。   家里的陈设没有什么改变,就连阳台上的花,都开得鲜艳漂亮,一切,都和他们离开的那一天,没有什么不同。   陆郗城陪着她回了旧地,可是家中的一切,他都还是让人精心护养着。   心思周全,让人没有后顾之忧。   换作从前,郑轻轻大约会觉得甜蜜,可是如今,她却觉得有些倦怠。   那时他们离开,心中尚未有龃龉,而此时此刻,却都已经各怀心事。   有一些东西就像是一根刺,扎在皮肤里,也许是看不出来的,但是经年累月,总能叫你苦不堪言。   郑轻轻换鞋的时候,陆郗城恰好从楼上下来。   他走到她的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微微苍白的侧脸,许久,才用近于轻柔哄诱的声音,缓缓说:“轻轻,你是生气了,对吗?”   她抬起头,眸光很清澈,一眼便能叫人看穿心事,她微笑,说得很认真:“郗城,我没有生气。我可以生许多人的气,可以抱怨命运总是残忍待我,可是我却不能怪你,因为你才是这个世上,我最亏欠的人。” 第207章 并非携手,而是不能放手   陆郗城忽略她眼底的恸意,只是笑着,一字一句都很平静,他说:“今天很累了吧?轻轻,晚上我带你出去吃,好不好?”   郑轻轻说:“好。”   他们都在装作不知,粉饰着表面的和平。   郑轻轻想,如果这是他希望的,她其实愿意配合。   只是她忘了,两个人之间横亘着一条人命,碰不碰,都不可能忽视。   一切的矛盾,终于在晚间画上了句点。   郑轻轻从书房里找到了相册,那一本盛音然给她的,关于母亲的相册。   相册被放在保险柜里,密码是郑轻轻的生日。她只试了一遍,便打开了。   在某种程度上说,她了解陆郗城有多爱她,可是她也了解,他们之间的缠恋,是病态的。   世人眼中的神仙眷侣,是相扶相持,携手一生。   可是,她和陆郗城却不是。   他们之间,是共生关系。   他们失去了彼此,也就失去了所有。并非携手,而是不能放手。   所以他们,才活得这样痛苦纠葛。   寻常的恋人,背负这样纠葛的过往,大概会选择放彼此自由。   可是他们不会,他们会想尽办法将对方留在自己身边,不计代价。   他们之间,若是只剩下一个人,那么另外一个人就算独活,也不过就是行尸走肉罢了。   所以,郑轻轻才觉得无计可施。   她不能放弃陆郗城,可是,也不能对挚友的死,冷眼旁观。   陆郗城站到她的时候,她坐在书房的地上,灯光昏暗,照在她萧条清瘦的背上,她蝴蝶骨的位置突兀,愈发伶仃。   他就站在她的身后,余光看见她手里的相册,心一寸一寸的冷。   他一步步走向她,就像知道自己有多么无可救药一般,走向她。   他在她身后开口,声音在发抖:“轻轻,别看了。”   她的背影一瞬僵硬,之后松懈下来,带着点不自知脆弱:“郗城,对不起,我没办法视而不见。”   很久,都是沉默。   郑轻轻攥着相册的手,几乎没有了知觉。   一阵脚步声,郑轻轻看到陆郗城站在了她的面前,之后他蹲下身,平视着她,温和地问:“你一定要去追究,是吗?”   她的眼底一片潋滟的水光,咬着牙,不说话。   陆郗城记得自己的幼年,总是会有小孩子笑骂他是父不详的私生子,童言无忌,也许是没有存什么恶毒的心思。   可是他恨,他真的恨。   比起那个不知名的父亲,其实他更恨他的母亲。   他恨她夜里独自一人垂泪时的怯懦,恨她只是因为爱一个人,竟然能没有底线都这样的程度,未婚生子,背负一生骂名。   可是今天,他却觉得,他也许能理解她了。   毕竟爱一个人,哪里会有底线。   陆郗城听见自己妥协的声音,他说:“轻轻不要哭,我让你去找沈肇,我陪你查出究竟,只要你不要哭......”   郑轻轻一直蓄在眼眶的泪,终于滑落。   她抱住他,像过去的很多次一样,很用力地抱紧。   她哭,语调溃乱:“郗城,最后一次。这件事结束了,我永远不再找他。” 第208章 怎么会是寻常的草包美人   他笑,声音沙哑:“好,不哭了......”   ———————-   《倾城》开拍的当天,是温棉和女二号宋玥玥的对手戏。   《倾城》是一部民国剧,以女主若兰的成长线和男主梁生的事业线展开。   故事的开头,以十里洋场为背景,叙述了那年因家境落魄,而不得不献艺的千金和病弱书生之间的爱情。中间穿插着与两人有关的各式人物的爱恨漂泊,世界观宏大。   温棉在中间补妆的空档,看见仲衣一个人坐在角落,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剧本,正在用荧光笔标志着什么。   她看着,在不经意间对上了仲衣微抬的眉眼。   仲衣唇角的笑意淡淡的,语气平和:“温小姐,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导演气质很特别,”温棉端上了平日里烟行媚视的小模样,笑意勾人眼:“你不像我们圈内的人,也不像一个在娱乐圈浸染很久的人。”   仲衣脸上的笑意加深:“这话,怎么说?”   温棉托着腮,似是若有所思一般:“仲导似乎不怎么喜欢人际交往,我发现您在剧场,除非必要的沟通,几乎不同人说话。”   “而且作为一名享誉国外的知名导演,您的时间似乎太充裕了,私人电话,也太少了一些。”温棉的笑容依旧未变,倒是语气多了几分探究:“您很神秘,我想要好好观察。”   仲衣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到底是谁和他说温棉性子单纯,没有什么心眼的?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一只狐狸。   “温小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无可奉告。我们之间的关系,充其量不过就是导演和演员,除此以外的其他,我希望我们能保持距离。”他的话语顿住,笑意一瞬收敛:“我不是很喜欢旁人这样打量我,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目的。”   温棉怔住,不过下一刻,又扬起了笑容,语焉不详地回答:“我明白,不该知道的,我都不会知道。”   仲衣看着她,之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隐秘狭小的更衣室隔间,仲衣将门反锁,额头上都是冷汗。   他哪里是什么仲衣,只是有的时候自欺欺人久了,连自己都相信了。   他是仲瑾颐,而那个仲衣,是他的堂哥。   仲衣一直在国外发展,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没有什么人见过他,仲瑾颐也才能用他的身份,接近温棉。   毕竟直接接触陆执和陆郗城,难度过大。唯有温棉,工作环境开放,是最好接近的人选。   然后他再利用她与陆执的关系接近打击陆家,不枉为一个办法。   这个办法虽是不磊落,但这确实是仲瑾颐能想到的,避免涉及无辜之人的最好的方式。   毕竟仲家同陆家的恩恩怨怨,这么多年了,总该有个了结。   整个过程都很顺利,唯一让仲瑾颐没有想到是,温棉竟然这样敏锐,这么快,就察觉了异样。   果然,陆家教养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是寻常的草包美人......   他必须要更谨慎才行。   他这么想着,眸色微沉…… 第209章 你以为,是我害死了她   为掩耳耳目,仲瑾颐在离开更衣室的时候,换了一件外套。之后,他推门走了出去。   意外地,门外竟然有人。   是温棉的私人助理,月昭。   月昭见他出来,眼神微亮,她红着脸犹豫了一下,才将手里的盒子递到他的面前,低声讷讷道:“仲导,这是我自己的做的豆乳盒子。我看你早上都没有吃东西,这个......给你。”   仲衣愣住,之后笑了笑,低声道:“谢谢,我会吃完的。”   月昭红着脸点了点头,之后像是害羞一般,快速跑走了……   ——————————-   郑轻轻去见沈肇的那一天,是盛夏的寻常日子,日光明媚,照在身上热意便仿佛能渗进骨髓。   陆郗城替她将散在脸颊旁边的发用手拨弄到后面,他的指尖温度很暖,划过她有些冰冷的脖颈,一阵颤栗。   他说:“我还是不陪你上去了,我不喜,也不愿看到你们交谈。”   他说:“轻轻,我在这里等你,等你下来。”   她差一点就想放弃,临阵退缩的冲动,快而迅猛。明明日光很盛,眼前的人面容温柔。可是她的心微微发冷,大约,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   这个感觉,直到她真正看见沈肇的那一刻,上升到了最顶峰。   她突然明白,其实这个世上的事,从来没有哪一件事容易的。   郑轻轻原本以为,她可以坦然独自面对和沈肇的对峙,可是临到面对,她才发现,她或许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毅。   沈肇站在她的面前,笑意很淡,他平素不苟言笑,一旦笑起来,却是温和的。   他遥遥的看着她,最后,终究是嗤笑:“阿轻,这么害怕的话,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来找我?”   她的眼眶泛红,或是愤懑,或是其他。   她走向他,在她面前站定,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告诉我,音然是怎么死的?”   他唇边的笑纹凝住,趋于冷淡,不过一瞬:“是谁告诉你的?”   那声音冷沉如水,威压深重。   郑轻轻看着他,没有退缩,直勾勾的:“是谁告诉我的还重要吗?沈肇,你怎么能这样心狠手辣?你忘记了吗?你曾经是一个律师。”   沈肇的眉眼,一片阴郁,他看着眼前近乎咄咄逼人的女子,无论如何冷漠,心都有些抽痛。   他睨着她,眸色轻淡,看不出眼底的情绪:“你以为,是我害死了她?”   “是。”一个字,足够掷地有声。   沈肇的眉目染上了讥讽:“那你今天来找我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是为了什么?”   “我要知道真相,我要知道她究竟是......怎么离开人世的。沈肇,我不愿被隐瞒,糊糊涂涂地过一辈子。”事到如今,哪怕她脸上的表情很淡,可是眉目,也有之间一层淡淡的恸意。   “我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到了极点,仿佛在刻意压制着什么。   “沈肇......如果,是当是你对你那年对我加诸的伤害的一个补偿呢?这样,可不可以?” 第210章 他一辈子,都不会让她知道   郑轻轻知道,只要她说出这句话,沈肇就会妥协。   她这样想着,却觉得悲哀。事到如今,她拿着过去要挟他的模样,当真像极了当年他对她所做的一切。   沈肇只是沉默,他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看清过郑轻轻这个人。她骨子里倔强良善,可是有的时候,出手又是那样狠,每一个言行都是在用刀子剜他的心。当真是,毫不留情。   他开口,语气颤抖:“阿轻,你明明知道,当年的事我有多后悔......今时今日,你拿当年说事,是真的不顾惜我们之间的半分情分了,是吗?”   郑轻轻的眸色很冷,她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沈肇,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什么情分。那两年的养育之恩,我早就还清了。”   “还清?”他冷笑,眼底似有水光:“阿轻,我就做错了一次,就要被你这样翻旧账翻到如今吗?”   “是,我一辈子都恨你。”她没有犹豫,回答得彻底。   沈肇的脸色,只能用青灰来形容。   他缓步走到一旁的沙发,从橱柜里拿了两个酒杯,道:“你想知道是吗?坐下,我慢慢说给你听。”   郑轻轻走过去,每一步,都走得艰涩。   她知道,或许这个答案,是她承受不起的。可是她,却不能不听。   她知道沈肇不屑于对她说谎,他从来直接尖锐,就好像那时,她在他的身边,他对她说:“阿轻,你真的傻,我怎么可能因为你放过陆郗城?就是因为有了你,所以他,才非死不可。”   “盛音然的死是自杀。”沈肇的声音平静,一点波动都没有,仿佛这个人的死亡,牵扯不起他任何的情绪:“阿轻,她是自杀。不关你的事,也不关我的事。”   她看着他,一瞬不瞬:“原因呢?”   沈肇笑了笑,似乎是嘲讽:“因为,她爱我。”   一句话而已,可是郑轻轻想,许多事情,都不必再问了。够明白,说出来,也许也只是一个暗恋不得的故事而已。   沈肇的眸色里有不屑,淡淡的,可是郑轻轻却看出来了。   他的心,如入冰窟。   几乎是不抱希望她开口,她问他:“沈肇,盛音然这个人于你而言,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他的笑容加深,只是未达眼底:“意义?阿轻,你明明知道的,这个世上,我只爱你一个人。其他的人于我而言,哪里还会有什么意义?”   那样浓烈的情绪,她承受不起……   郑轻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她对沈肇说:“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期见面,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对方的世界里。”   沈肇沉默了很久,郑轻轻听见酒水倾倒进酒杯的声音。   之后,他开口,低低沉沉的一个“好”字。   郑轻轻几乎是慌不择路地离开了。   而沈肇看着她急不可待的背影,眸色沉沉。他没有说谎,可是他隐瞒了一部分真相。而那一部分,他一辈子,都不会让她知道。 第211章 轻轻,你只是忘记了怎么快乐   他原本想放过盛家的,可是事到如今,大约是不能留了......   郑轻轻找到陆郗城的那一刻,她看见他站在一棵梧桐树下。他背对着自己,背影修长挺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身上,一片斑驳错落。   郑轻轻走到他的身后,一言不发的环抱住他的腰身。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微苦清越的香气。   他说:“轻轻,回来就好。”声音温和,音质微低,动人心弦。   郑轻轻只是不语点头,眼眶下面,一片热意。   她知道了真相,明明已经知晓与自己无关,可是她的心头,却没有更轻松。   后来回去的路上,她对陆郗城说:“郗城,如果可以,我想去看看音然。”   他说:“好。”没有犹豫,只是执起她的左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他们回到家中,不约而同的,不再提起这件事。   陆郗城用手指抚摸着她有些淡青的眼底,温声道:“轻轻,这些日子你是不是没有睡好?”   一时之间,她竟有无处遁形的感觉。   她侧过脸,知道瞒不过去,可是又不想承认。   陆郗城一直很耐心地等着她开口,也不催促。   许久,他开口,低声说:“轻轻,我们好好生活,你要相信,你没有生病。”   郑轻轻知道不该相信。   陆郗城从来都和她说,她没有生病。几年前或是如今,一直未曾变过。   可是她又不是孩子,怎么可能这样好骗。   她望着他的眸子,问得认真:“郗城,你为什么总是说我没有生病。明明我们都知道,我生病了。”   陆郗城的眸色,有细微的波动。   他抚过她湿漉漉的眼,笑意温雅,带着叹息:“轻轻,你只是忘记了怎么快乐而已。”   这天夜里,陆郗城带着她去了附近的图书馆。   因为正好是饭点的缘故,图书馆里没有什么人,郑轻轻进去的时候,听见门口面容慈爱的管理员对陆郗城说:“陆先生,你身边的小姐是你的女友吗?”   陆郗城笑得很温柔,他说:“这是我的妻子。”   “妻子”两字,说的那样动人心弦。   郑轻轻的眼眶,有温热感蔓延开。   她低下头,不愿有人发现她的异样。   陆郗城给她看了一本画册,很明媚的色彩交汇在一起,让看者的心似乎也明亮了许多。   他说:“轻轻,我以前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看画册,色彩的世界,总是温暖的。”   彼时图书馆几乎已经没有了人,环顾四周,不过也就他们两个。   郑轻轻有些好奇地问他:“你什么时候会不开心?”   他笑,语气平静:“那一年,你杳无音讯的时候,我差一点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我努力将自己活好,可是心里,却很不快乐。”   郑轻轻想,或许她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他们之间的禁忌太多,有的时候一个无意的问题,都会牵连出来一段伤痛。   但下一刻,陆郗城却加深了笑意,他将她搂在怀里,淡淡地说:“可是轻轻,现在我有你,我很幸福。” 第212章 只要你想,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她微红了脸,压低声音想要挣脱:“这是公共场合,你别抱我。”   他笑,知道她脸皮薄,终究不舍得叫她为难,还是放开了她。   后来,郑轻轻从图书馆里出来的时候,心情真的如陆郗城所说的,好了很多。   她看着行人来往的街道,唇边有清淡笑意。   “小姑娘,要不要吃糖葫芦?”是卖糖葫芦的商贩的声音。   郑轻轻循声望去,看着商贩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木棍的上方是用稻草扎的垛,那垛上,扎着许多糖葫芦。多半是山楂的,还有几个,是其他种类水果的。   陆郗城见她看得出神,轻声问道:“想吃吗?”   郑轻轻没有回答,她只是有些遗憾地说:“小时候......我父亲不让我吃糖葫芦,说是吃太多糖,会蛀牙,后来去了国外,也没见哪里有这个卖。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吃过。”   语调里,一丝丝遗憾。   陆郗城听着,却已经明了。   他看向商贩,温声道:“麻烦你了,这些我都要了。”   “好嘞!”商贩眼前一亮,笑着说。   而郑轻轻诧异地看向他:“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你没有吃过,我买过你。”他笑,眉眼霭柔一片,都是温和:“吃不完留着看看,也是很漂亮的。”   他的语气这样纵容,郑轻轻有些赦然。她脸皮薄,恼道:“我要是吃不完了,你得把它吃了。”   他没有拒绝,说了一个“好”字。   郑轻轻的笑容微微凝住,她看着他,问得疑惑:“我明明记得你不喜欢吃糖的,为什么要答应我?”   陆郗城从商贩手里拿过一整袋的糖葫芦,他揽过她的肩膀,语气很认真:“轻轻,如果你想,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只要你想,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郑轻轻将这句话一品再品,心头的欢喜,便浓烈起来。   原来一个人,是可以这样纵容一个人的……   这一天夜里,郑轻轻做了一个梦。她梦见陆郗城站在她的面前,一身白衣俊逸动人。   他说:“轻轻,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   她抱住他,又欢喜又愧疚:“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梦里,他抱紧了她,眸色子夜一般的黑,语气温淡,他说:“没关系。”   第二天清晨,是周一。   陆郗城换洗好了以后,亲吻了一下还在睡梦中的人的额头。   他说:“轻轻,我去上班了。”   郑轻轻原本睡意昏沉,在听见这句话以后,微微清醒。   他用手臂勾住他的脖颈,有些耍无赖地说:“不行,我要和你一起走。”   他笑,纵容得没有一点道理:“好,我带你一起去。”   这一天的s市中心医院,所有的人都看到,许久没有来上班的陆医生,怀里搂着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子,走进了电梯。   女孩子半边脸都埋在他的大衣里,隐隐约约露出的另外半边脸,面容并不分明。   可是还是有眼尖的人认出来,这个女子,和陆医生上一次在医院过道安慰的,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第213章 郗城,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你   众人心思各异,有看热闹的,也有心思颇深的,不一而论。   而陆郗城怀里的郑轻轻,早就羞得不行。   她晨间不过是胡乱说的话,谁能想到,有一些人就偏偏当了真。   她坐在他的诊室里,有些懊恼。   “肚子饿不饿?我看你早餐只吃了一点点,是不是没有吃饱?”陆郗城不知是什么时候换了一身白大褂,一如既往的清越姿态。他在她面前蹲下,平视着她的面容。   郑轻轻摸了摸肚子,摇头:“我不饿,我早上都不吃东西的。”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陆郗城的诊室,可是,却是心境完全迥异的一次。   “轻轻,你有心事?”他观察得细致,她的喜怒哀乐,他从来都不会错判。   郑轻轻惊讶于他的目光敏锐,只能低下头,讷讷地说:“郗城,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你。”   他叹息,语气里的笑意无奈:“怎么突然这么说?”   “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当一名心理医生。”她的齿关打颤,声音有些沙哑:“郗城,你人生的每一次失控,好像都是因为我。”   “轻轻,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呢?”他修长的手指触上她的肩胛,很小心地握着,仿佛在握着什么易碎的珍宝:“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轻轻,真的很喜欢,我不骗你。”   “我的职业,能让我更好地照顾你,单单这一点,我就觉得完美。”   他语气里的怜惜那样重,让听者不由自主地鼻酸,他说:“轻轻,我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我当心理医生,不是逼不得已,是心甘情愿。”   哪怕心里有过这样的揣测,可是如今,郑轻轻听着他亲口承认,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大约是因为释然,她的声音哽咽,却还是忍不住破涕为笑:“陆郗城,你怎么总是让我哭?”   他笑,语气里没有掺杂其他,满满的都是温柔:“等等你肚子饿了,我请你吃午餐,好不好?”   郑轻轻整理了情绪,故作思?,一本正经地说:“我要吃很多。”   他刮她的鼻尖,回答得认真:“吃多少都可以。”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之后,郑轻轻便去一侧的房间休息了。   她今天晨间起了个大早,身体其实是倦怠的。   而陆郗城也开始接待今天的病人,郑轻轻在睡梦中,有时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温润清透,是她最喜欢的音质。   她哪怕听见那么一瞬,都觉得幸福。   那是,她的陆郗城呀。   郑轻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陆郗城坐在她的身侧,面容平静,阳光打在上面,就像是某种温润剔透的玉制品一般。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本书,上面有淡色的笔记,墨痕未干。   他见她醒来,低下头看她,笑意在眼底酝酿:“睡醒了?肚子饿了吗?”   她点头,脸上是因为熟睡而留下的酡红。   陆郗城从床尾拿过她的外衣,柔声道:“我们现在去吃午餐,好不好?”   她起身,勾了唇角,笑意婉婉:“好。” 第214章 这是郑轻轻第一次情绪失控   陆郗城带着郑轻轻去了医院的员工食堂,郑轻轻猜测他也是头一遭过来,因为方才两人进去的时候,她看见他在观察门口的就餐指引。   郑轻轻挽着他的手臂,笑着说:“你是第一次来?”   他点头,将她有些凉的手心放在衣袋里,语气淡淡的:“食堂里会有很多人。”   她怔住,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低眉看着她,语气越发温和:“你要是不舒服,我可以带你离开。轻轻,你已经很久没有同陌生人说过话了。”   她到了这一刻,才突然明白他的用意。   公共场合于她,其实是有些不适的。   可是他陪她面对,便多了许多的底气和力量。   “轻轻,你以后想不想常常来医院?”他从一旁拿过放菜的板子,低下头问她。   郑轻轻不由自主地点头,有了不假思索的味道:“我自然是想的。”   “那让那些人认识你,也很好。”他说得很轻,像是随口而言,可是里面的用心,那样的周到。   食堂的饭菜重油盐,陆郗城挑了几个相对清淡的,又从旁边的窗口拿了一小碗汤。之后,他陪着郑轻轻,坐到了旁边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从始至终,两个人的举止都是内敛的,他们甚至没有怎么交谈,可是落在旁人眼中,却已经足够震撼。   众人虽然不说话,但是心头却或是羡慕,或是惊讶。他们都看得出来,陆郗城大约是爱极了这个女子。   有许多的女孩芳心碎了一地,她们以前都不曾想过,从来不染尘埃的陆医生,竟然也有这样温柔宠溺的一面。   一路上,大多都是他在说话,而那个女子的话很少。多数时候,她也不过就是点一点头,微笑一下而已。   可是陆郗城没有一丝丝不耐,事无巨细。就连路过人群的时候,他都会很自然地将她揽在怀中,生怕旁人碰到。   中间有很多女子往他们那里观望,而陆郗城从头至尾,竟然都没有看过一眼。   他的目光一直在他怀中的女子身上驻留,眼波是温柔流转。这世上的女子,倘若有谁能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大约都不可能不动容吧。   众人看到最后,也只能在心中感慨一句天作之合而已。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什么时候?   大约就是那个淡然清透的女子,突然当着众人的面,失控哭泣开始的。   不知道是谁的餐盘落在了地上,之后,众人看见上一秒还在温柔微笑的女孩子,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容仓惶。同样变了脸色的,是陆郗城。   而之后,女子以极快的速度缩在了桌底下。她在哭,泪眼朦胧之际,喊的不过就是同一句话。   她说:“别把我关起来。”   众人看向陆郗城的眼神,一瞬便趋于惊讶。   没有人,可以把温润优雅的陆郗城,同将人关起来这件事联想在一起,简直不可思议。   可是陆郗城恍若未觉,他只是看着郑轻轻,眼尾似红,眼神哀恸到了极致。   这是郑轻轻第一次情绪失控。 第215章 直接蹲进了狭小的餐桌底下   上一秒,她还在他的面前用餐。她对他说:“郗城,我觉得,我也没有那么害怕人群。”   他替她擦着嘴角的菜渍,心柔软得厉害。   他说:“轻轻,你会好的,你信我。”   可是下一秒,当餐盘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原本还在对他微笑的轻轻,面容染上了脆弱,像是被梦魇控制,突然崩溃。   她当着他的面,缩在了桌底下。   她说:“别把我关起来。”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一瞬空白。   陆郗城想,或许是他自私了。   发生过的事情,他怎么能要求她忘记,他怎么能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陆郗城觉得他的手心很冷,抽离了所有的温度,只剩下了冷汗密布。   他突然想起了最后,他同母亲吵架时,他说:“你要我不要理会那些声音,可是你呢,你一辈子都把那个抛弃你的人装在心里。”   时至今天,他又何尝不是在做同一件事。   人群在这一刻,似乎离他很远。   大多数的人都识趣地离开了,只剩下少数人,还在围观不肯离去。   后来,从他们的口中,流传出来了当天在食堂发生的一切。   众人眼中最为清风明月的陆医生,那样不染尘埃的人,直接蹲进了狭小的餐桌底下。   他将那个兀自哭泣的女孩搂进怀中,用温柔得叫人落泪的声音说:“轻轻不怕,没有人可以把你关起来,我会护着你,一辈子护着你……”   人群寂静,落针可闻。   这大约也是市中心医院的食堂这么多年以来,最为安静沉默的正午。   只有陆郗城温柔低哑的声音,萦绕在每一个听者的身上。有心思细腻的小姑娘,当时便红了眼眶。   最后,陆郗城抱着平静下来的郑轻轻,从桌底下出来。   将餐盘打落的男子,正蹲在地上收拾。   陆郗城垂眸看着他,语气淡到不能再淡:“以后小心一些,弄脏了不好打扫。”   男子不懂他为何特意叮嘱,却还是诺诺地应了下来。   陆郗城抱着郑轻轻路过人群时,众人均是沉默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他说:“谢谢。”唇角的笑意清淡,没有一丝丝难堪。   而他怀里的女子,阖着的眼皮,微微发抖。   没有人知道,陆郗城在想什么。   明明这个中午,他丢尽了颜面。   只有郑轻轻知道,陆郗城风轻云淡的外表下,心跳有多么快促。   她靠着他的胸膛,能听见那里的心跳,一下一下,清晰可闻。   她知道的,他终究乱了思绪,没有表面那般平静。   他抱着她上了楼,没有坐电梯,是一旁的安全通道。楼梯里没有人,一路上,郑轻轻能听见陆郗城的脚步声,沉稳地落下,就像他的手臂,拥着她的时候,从来笃定。   陆郗城抱着她,用很轻很温柔的声音说:“轻轻,今天中午的事是我的错,我不该操之过急,对不起。”   她闭着眼,方才的一幕幕,她觉得羞愧,不堪面对。   她让他丢人了。   这是此时此刻,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第216章 我不该、也不愿让你一人背负   她亲吻她的额头,语气染着无奈:“轻轻,你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她的鼻息加重,却还是不肯说话。   陆郗城并不逼她,他亦是沉默着,往楼上走去。   陆郗城的诊室在21楼,饶是他体力再好,走到最后,难免还是乱了呼吸。   这种紊乱,在相对密闭的楼道,分外清晰明显。   郑轻轻终于装不下去,她睁开眼,低声道:“郗城,我可以自己走。”   他顿住,沉默地放下她。   两个人在楼道的转角处,有细微的灰尘在空气中飘散着,或高或低。   他们都不说话,最后,郑轻轻望向他,眸色一片潋滟。   她说:“郗城,我让你丢人了。”   他不语,看着她,眼尾有一弯红,益发明显。那眼神太过情绪不明,郑轻轻很努力地看,却还是没有看出里面的深意。   她在想,他或许是生气了。   这么想着,她突然便觉得害怕。   她扯他的衣角,声音很轻,低下头,像是孩子一般:“郗城,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   她的话音未落,突然有一股力落在她的腰间,陆郗城将她搂进怀里,很用力地抱紧她,就像是......抱住自己的全部一般。   他说:“轻轻,对不起。自私如我,让你承受那么多。”   他说:“轻轻,你受过的苦,都告诉我,我不该、也不愿让你一人背负。”   他说:“轻轻,我那时不知道,我是这样自私的人。”   他说:“轻轻,只是你再给一点点时间,让我做好准备,好吗?”   郑轻轻觉得,手指微微发麻,细细密密的疼痛感,从指尖往上流窜。   她要很努力地克制住,才不至于哭出来。   她在他的怀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她垂着眼,垫脚去亲吻他的嘴唇,一点点勾勒。   从头至尾,她都没有说话,只是很柔顺,很安静地,去和他纠缠。   陆郗城的眸色,一瞬深红。   他回应她,微微强势,不乏温柔。   郑轻轻的心,快得几乎要跳出来。可是她没有拒绝,她在他的怀中,那样乖巧。   后来很久,她没了力气,晕乎朦胧之际,还是被他抱着上了楼。   他的声音很淡,温和自持,和方才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将自己在她的面前,他说:“轻轻,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是气我自己。”   一句话,让郑轻轻的心头,生出了百转千回之感。   他们两人之间,爱得太深重,有的时候遇事,总是都会不自觉地将自己放得很低。   她是这样,陆郗城也是这样……   —————-   温棉的新剧正式开拍的那一天,陆执也来了。他坐在导演的旁边,身边还站在几个保镖,排场之足,叫人想装作没看到都不行。   尽管如此,但是不得不说,陆执往那里一坐,真的让又热又乱的现场,顿时有了几分蓬荜生辉之感。   有许许多多人的目光往那处看,大多是惊艳,除了温棉。   温棉只当作没看见他,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淡定得不得了。 第217章 他站在温棉的旁边,很不相称   说起来,他今天来得也真是时候,恰好就是她同男主角宫言之间的吻戏。   温棉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巧合。   拍戏的时候,为了让男女主角尽快熟悉,总是会先安排上一两场吻戏。   多巴胺分泌分泌,熟悉起来,便也快了许多。   宫言是新生代的流量小生,样貌是时下的小姑娘们所钟爱的盐系美男子。但是温棉本人,对这种颜值其实不大感兴趣。   仲衣今天据说是感冒了,带了口罩,原本就被帽子遮了大半的脸,几乎完全看不清楚。   他身侧的陆执,唇角一直挂着慵懒散漫的微笑。他只是的目光同那边站在打光板前的温棉对上时,到底暗了几分,隐含着丝丝警告。   温棉翻了个白眼,真是没见过这么小题大做的人。   陆执见到她的反应,眸色微冷。   只是开口的时候,他的语气很淡,听不出半丝异样:“这是要开拍了吗?”   仲衣低下头,语气很平静:“是的,马上就要开拍了。”   陆执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红绳,笑得散漫:“我觉得还不能拍。”   仲衣面容微动:“为什么不能拍?”   “那个叫宫言的,妆容太丑了。他站在温棉的旁边,很不相衬。”一句话,说得平静。   宫言本来就站在不远处,这个声音,他恰好就能听见。   小伙子毕竟是新人,虽然流量大,但是倒是谦逊低调的性格。见陆执发话了,连忙道:“陆总,我这就去换一个妆容。”   陆执笑了笑,倒没说是否得宜。   而远处原本在酝酿情绪的温棉,见男主角突然走了,一瞬愣住。   她将目光移向陆执,对方冲她笑了笑,只是笑意有些阴森。   温棉认识陆执这么多年,从来都知道他心情不好是什么样子。可是此时此刻,她也很生气。   她回了他一个冷笑,朝他走去:“陆总,我想我们有必要聊聊。”   温棉虽然已经和他在一起了,可是,她其实还没有做好和他正式相处的准备。   他们两个人之间,过往繁复,如今一切从头,一时之间,心境尚未调整。况且她这些年无拘无束惯了,许多事情,她其实都不希望有人过问。   陆执唇角的笑容,有扩大趋势,他开口,语气有深意:“正好,我也想和温棉小姐好好聊聊。”   最后几个字,说得又轻又慢。   温棉觉得自己的耳朵,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她红着脸转身,没有理会陆执的反应。   两个人去了温棉的私人化妆间。   温棉在陆执进来以后,顺手锁上了门。   她瞪他,语气很是抓狂:“你今天是来拆台的?”   他笑,供认不讳:“对,我就是来拆台的。”   他这么一笑,温棉心里便开始发毛。刚刚的气势,瞬间去了一般。   她低咳了一声,道:“我这是工作,工作你懂吧?你要理解,而且……我又不是第一次拍吻戏了,我不能因为和你在一起了,就不拍吻戏了吧?”   陆执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最后,终于收敛于无。 第218章 你教教我   他扯了扯唇角,循循善诱:“小棉花,你可以借位的,对不对?”   “借位?”小棉花皱眉,不假思索地摇头:“这不好......太不专业了。”   陆执最后一点耐心,消磨殆尽。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温棉还在纠结的时候,掐着她的腰将她提到了一旁的梳妆台上。   他看着她,语气已经多了压迫感,刚刚的玩笑姿态,彻底没了踪影。   他凑近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变得很近。   温棉看见他的面容,近在咫尺。她看着他的面容,有些没骨气地想,他长得这么好看,有什么好吵的呢?有这么好看的男朋友,不管什么错,肯定都是自己的错呀!   小棉花的心跳,有些快。   陆执开口的时候,声音轻轻的,可偏偏带着不能忽视的怒气:“小棉花,我快生气了。”   小棉花的心跳,更快了。只不过这一次,是怕的。   她这个人,在陆执面前,从来都是遇强则弱。   小棉花蔫蔫地垂下头,还是忍不住出声争取,只是刚才的傲气模样,已经没了踪影:“陆执,你这样太霸道了。我和你说啊,我们女孩子,都喜欢温柔一点的男孩子......”   她说完,听见陆执似乎是冷笑了一声。   那笑意,十分之淡漠慵懒:“哦,那你以后换换,喜欢我这样的,知道了吗?”   小棉花觉得,他未免是有些不讲理了。   她有些生气地抬头,可是迎上他的面容,又瞬间没有勇气。   小棉花:“哦......”   她低下头,小脸皱成包子,已经妥协:“行了,我借位,你放我下来。”   可是陆执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更靠近了一些。   他笑了笑,笑意在眼底,酝酿成了一片幽深晦暗。他问她:“拍过几次吻戏?”   小棉花老老实实回答:“不多啊,就两......部戏。”   陆执唇边的笑,更深了:“拍了两部,嗯?你教教我?”   温棉想说:“我们那都是点到即止,就轻轻碰一碰,”   可是陆执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撬开她的齿关,亲吻她,繁复深刻。   期间,他唇间的话语很轻,微微沙哑,他说:“你还想和别人拍,做梦呢,嗯?”   温棉几乎都是懵的。   最后的时候,陆执似是有笑意:“现在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啊......”   最后一句话,无限笑意。   温棉:“......!”不怎么样你大爷!   不过这句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后来温棉仓皇地离开了化妆间,身后,是笑得狡黠的陆执。   他的唇上有薄薄一层水光,说不出的惑人眼。   温棉走出化妆间的那一刻,恰好遇见了刚刚改完妆容出来的宫言。   对方很热情地同她打招呼:“温老师,你这是刚刚也去补妆了吗?”   温棉:“......嗯,是啊。”   宫言点了点头,没有多想,便打算离开。   温棉终于拦下他:“宫言......那个......我最近有些口腔溃疡,吻戏的话,我们不如借位?”   宫言的俊脸,微微一红。他原本就是第一次拍戏,恋爱经验也几乎没有。 第219章 那你以后换换,喜欢我这样的   原本,他对于等等要拍吻戏这件事,就有不小的心理压力。   此时,他见温棉提出来了,连忙应下,道:“当然是可以的。”   两个人又随意寒暄了一下,便道别了。   温棉站在原地,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心头轻松了不少。   只是陆执的声音,自她的身后幽幽响起,他说:“小棉花,以后都借位,知道了吗?”   温棉:“......哦。”   她回应得十分之冷淡,也没有转过头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可是陆执站在原地,笑得很是真切。   后来温棉同宫言的这场戏,终于如陆执所愿,用了借位。   他心情颇好地离开,临走的时候,给全剧组上上下下都买了冰淇淋和冷饮。   温棉和月昭蹲在一边一起吃雪糕。   月昭:“陆总对你真好,你看,雪糕都是你最喜欢的草莓味。”   温棉用塑料勺子戳着雪糕,满含怨气地吃下:“呵呵!”   她喜欢吃的,从来不是什么草莓味。草莓味,那是陆执喜欢吃的。   有一件事,只有温棉知道。   陆执少时钟爱草莓味的甜食,但是又不愿意被别人知道,于是每一次想要吃草莓味的雪糕时,就会同别人说,是她要吃的。   她那时颇为无语,终于有一天,忍不住旁敲侧击地对他说:“其实,我觉得男孩子喜欢草莓味,挺好的。”   陆执那时对她笑,笑得慵懒,一双眼睛眸色狡黠,淡淡的:“那你多喜欢我一些。”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老是和别人说,是我喜欢吃。我真的不喜欢!”她终于鼓起勇气,小小地抗争了一下。   可是陆执看着她,语气不咸不淡:“那么从今天开始,就喜欢起来,听到了没有?”   思及此,郑轻轻又想起了方才在化妆间,他同自己说的那句:“那你以后换换,喜欢我这样的。”   果然,这么多年,陆执这个人,骨子里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   这一天旁晚,郑轻轻和陆郗城离开医院的时候,一直有目光在他们身上窃窃留意着。   那些目光逡巡隐匿,带着窥探和好奇。   郑轻轻没有察觉,可是陆郗城却是发现了。   他知道那些眼光是因为什么。午间的一场闹剧,经过了一下午的发酵,已经不知道演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的眉眼之间戾气沉郁,有一瞬几乎抹不开,只剩下了阴霾。   可是下一刻,他将郑轻轻揽在怀中。   他的语气很轻柔,还是平素的温和平静模样,他说:“轻轻,晚上的时候,我还有一个研讨会,你等等在家里等我,好不好?”   郑轻轻抬低头看他,不疑有它,很轻微地点头:“好......郗城,我在家里等你。”   “我先送你回家,给你准备好晚饭。”他挽起她的手,她指尖的温度微凉,触在手上,叫人心疼。他不由自主地握得更紧了一些,就像对待一个孩子,说不尽的耐心。   陆郗城带着她回到家时,晚间的晨曦刚刚落下,一片猩红的浓烈颜色。   郑轻轻望着窗外的景致,目光很平静,很悠远。 第220章 那样美好,一尘不染   此时此刻的她,除了寡言,其实也没有其他的不对劲。她娴静极了,比起午间的情绪激越,简直像是两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郗城从她的抱住她。   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很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触手的肌肤瘦弱,似乎只要一捏就会碎。   他叹息,声音多了一些心疼:“轻轻,你太瘦了。”   她抬眸看他,眼底流露一丝丝光彩,很细微,不能察觉:“郗城,你要离开了吗?”   他笑,刮她的鼻尖:“对,很快就回来,你先去吃饭。中午的时候,都没有好好用饭,对不对?”   中午哪里有吃饭,她受了惊吓。后来,回到陆郗城的诊室,借着去洗手间的明目,将一些吃食都吐了出来。   胃液翻涌的感觉并不好过,像是有人用硫酸泼蚀,灼热酸涩的痛。   她缓了很久,才从盥洗台离开,故作无事地回到了陆郗城面前。   那时,他正在忙着下午工作的筹备,见她回来,便笑着说了一句:“轻轻,你去旁边好好休息,好不好?”   她说:“好。”   不动声色地掩盖了手背上的齿痕,望着他,亦是笑意淡淡。   回忆戛然而止,郑轻轻看着陆郗城,回答得不见端倪:“是没有吃什么东西,有点饿。”   他捏了捏她的脸,语气越发温和:“那晚上多吃一点,饭要吃完,不许剩,知道了吗?”   最后几个字,似真似假。   而郑轻轻只是眸色清透地看着他,她说:“好,郗城,你去忙,不用担心我。”   她将他送到玄关处,眉眼平静,不兴一丝丝波澜。   她看见他低头换鞋,看见他在她面前俯下腰。   他的侧脸极雅致,工笔细绘,丝丝入微的细腻,没有一丝丝的瑕疵。他站在她的面前,那样美好,一尘不染。   后来,他起身,亲吻了她的额头。   他说:“轻轻,等我回来。”   郑轻轻的指尖和头发丝,都是痛的。   可是她依旧是平静地同他说:“好,我等你回来。”   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郑轻轻缓缓走到了餐桌旁,她拉开椅子,很安静地坐下。她还记得他的嘱托,他说,要她好好吃饭。   因为这个念头,她才拿起了碗筷。菜色其实很简单,可是郑轻轻吃着,却觉得很好吃。   后来,饭还剩下了一些,她看着碗中的饭,许久,从旁边拿起已经放下的筷子,一口一口地塞进嘴里。   吃到最后,她竟生出了几分累意。   可是,人怎么能不吃饭呢?不吃饭的话,会生病吧?   她一点一点地将口腔里的饭咽下去,事到如今,一切的动作都成为了慢镜头,一帧一帧,都是缓慢的。   她吃完,头上是密密的一层汗。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声音,很微弱。   郑轻轻闭上眼,面容泛起了倦怠。   今天中午,在那个楼梯转角,陆郗城同她说:“对不起。”他说他不该让她独自一人背负那么多,他说,他很自私。   可是郑轻轻知道,自己才是更自私的那个人。 第221章 我不在意这些   她的身体如今这般模样,可她却还是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她想要留在他的身旁,以他的妻子的身份,为他生儿育女。   这些愿望,于她而言,无论是哪个,都那样的奢侈......   她闭上眼,额角的汗濡湿了发,脸色微白。   陆家旧宅......   陆祥坐在祠堂的末尾,脸色惨白,面如蜡纸。   他这些天被留在陆家旧宅,没有一天不是胆战心惊。陆郗城不曾说怎么处理他,可是也以疗伤为由,不放他离开。   他每天夜不能寐,偏偏听不到半点外面的消息,更是心头慌促。   如今,陆郗城突然回来,不知道准备了什么招数在等他。   陆祥算算时间,其实迄今不过半月。从他被强留在陆家到今天,只是半个月而已。半个月而已,他陆郗城能有多大的本事,还能翻天了不成。   这么想着,他心头总算多了一点底气。   陆郗城坐在主位,正从一旁新来的管家手中,接过了茶盏。他唇角漾着笑,眉眼霭柔温淡,肤色如玉制一般细腻,整个人看起来,是那样叫人如沐春风。   可是陆祥只觉得冷,他从被他刺伤那天开始,就发自内心地恐惧他。这个男人太狠,谈笑风生之际,能突然痛下杀手。甚至,他连伤人时,也是那样的温柔姿态。   陆祥每一次想起来,都是悚然。   众人都各自有猜忌算盘,偌大的祠堂,一众人坐着,愣是半点声音都没有。   陆执进来的时候,恰好是人群最安静的时候。   那个时机太微妙,恰好是在众人的心在悬而未决之后,已经隐隐有骚动的时刻,此时进来,时间巧妙到了极致。   陆执看了一样陆祥,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这手,没事吧?”   陆祥扯了扯唇角,还是没有笑出来,那表情,说不出的僵硬。   陆执没有理会,朝里面走去。   他坐到了首座,对上陆郗城清淡温和的视线,笑意才冷了下去。   他的座位离众人还有一段距离,此时压低声音说话,倒是没有人听见:“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陆郗城笑意未减,只是看着他,之后,一言不发地移了视线。   陆执没有介意他的反应,只是继续道:“事成之后,我要将晟泽从陆家分离出去,自立门户。”   陆郗城的眸色微动,依旧自若,他笑了笑:“好。”   饶是陆执心机深沉,一时也怔住:“你就这样给我?”   许久,陆郗城终于看向他,他眼底的情绪很淡,眸微敛着,存心叫人看不清:“陆执,我不在意这些。”   “那今天,你是为了什么?”陆执皱眉,眼神紧紧抓住他,那是探究。   若非在意权势,那你今日做这么大一个局,是为了什么?   陆郗城脸上的笑容,终究多了一份真情实意,他开口,字字轻柔:“我要沈肇付出代价,仅此而已。”   倘若真的可以夺下沉肇的海樾,那么无异于将陆家的势力,扩展到了一个新的巅峰。可若是没有......两家交恶,非死即伤。 第222章 我一个人在家,有些害怕   这样的理由,于陆家而言,不知道是福是祸。   “就为了这个?”陆执语气冷沉。   陆郗城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用指尖摩挲着青釉白瓷的杯盏,淡声道:“如果换做那个人是温棉呢?陆执,你会不会和我一样?”   陆执怔住,一瞬沉默。他摩挲着手上的红绳,眸色未定。   这天晚上后来发生的种种,于当时在场的人而言,都是一段可怖难忘的经历。   他们见识到了那位传闻中温润如玉的家主,一旦动手,是怎样的不留情面。简直,没有一点点余地。   陆家分散在以陆司卯为首的各位老人手中的权利,被一瞬回收,只是一个晚上的事而已。   在此以前,其实他们的权利就已经在被慢慢架空。在他们的手下当中,但凡同陆家有着盘根错节关系的人,都被陆执不动声色地调换了。   而陆司卯在这段时间着急儿子陆祥的事,根本没有闲心去管。人一旦老了,许多时候,还是更顾念亲情,权力什么的,相对也就看淡了。   也是在这天夜里,陆执带着晟泽集团离开陆家,兄弟阋墙的传闻,开始甚嚣尘上。   陆郗城离开的时候,陆司卯被陆祥搀扶着,一步一步地走到陆郗城面前。   他脸上的笑容说不出几分真诚,神色复杂,他说:“念琛没有看错人,是我们看错了。”   陆郗城只是淡笑,语气平静:“我已经找人替换了您的职务,现如今,伯父可以安心颐养天年了。”   陆司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他淡淡地点头,道:“这样......也好。”   陆郗城亦是笑着颔首,下一刻,他朝外面走去。   是夜晚,山上的空气很好,繁星点点,蝉鸣声声。   他踏出旧宅的那一刻,接到了郑轻轻的电话。   他的语调很温和,听不出不妥,他温声道:“轻轻,我马上就回来了。”   电话那头,没有什么声音。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终于察觉了不对。   他唤她名,多了一些低沉急切:“轻轻,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许久,电话那头的女子,才仓皇无助地说:“郗城,我刚刚不小心,把盘子打翻了。”   他心口骤松,安抚道:“没有关系,你放在那里,我回来扫。”   只是下一刻,陆郗城脸上的微笑,终于凝住。   因为,他听见她说:“郗城,我一个人在家,有些害怕......”   他几乎是快步走向了车内,仅留的一丝丝理智,让他叫了一旁打算离开的陆执过来,替他开车。   期间,郑轻轻对他说:“郗城,你别担心我。”   之后,电话被挂断,一阵忙音。   而陆执已经上了驾驶座,对他说:“上来,我送你回去。”   途中,陆郗城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出神。   “怎么?开车都不会了?”陆执从后视镜看他,陆郗城坐在那里,眉目冷淡。   他将视线移向窗外,似乎没有理会他说的话。   陆执笑了笑,倒也不恼:“你家轻轻又出事了?”   他说到“出事”两个字的时候,陆郗城的眸色微动,竟是有了慌乱的意味。 第223章 可是陆郗城偏偏就吃这一套   他开口,也不知道是解释给陆执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轻轻没事。”   “陆郗城,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自己是心理医生没错,可是有些事情,关心则乱,你最好......带她去看看。”陆执这话说得很婉转,可是内里的实质清楚。   陆郗城沉默了很久,最后吐出口的,不过也就是一句:“轻轻没有生病。”   他说完,低下头看着掌心已经熄灭的屏幕,眸色一瞬忪怔。之后,他将电话拨打了过去。   彼时郑轻轻在厨房,正看着一地的狼藉发愣。   碎开的碗碟四溅,一地的狼藉。她站在其中,面容上是很明显的慌乱无措。   电话响起的那一瞬间,她小跑着往外走,因为是穿着拖鞋,有细碎的瓷片飞溅进鞋子里,嵌进了皮肉。   她觉得很疼,脸色都有些苍白,可是还是咬着牙往放着电话餐桌走去,按下了接通。   陆郗城几乎是当即便开口了,他的声音刻意柔和,可还是能听得出低沉,他说:“轻轻,为什么要挂断电话?”   “我不想......你分心。”她开口,有丝丝因为痛楚而形成的颤音,她抿了抿唇,想要遮掩。   可是陆郗城听得很清楚,他的心跳有些失控:“你怎么了?”   “刚刚不小心......被瓷片划伤了。”她说到最后,语气弱下去,能的听出不安。   陆郗城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牵扯着神经,痛意蔓延开。   他终究没有克制住自己,声音透着冷和焦灼,沉郁得化不开:“我不是和你说了,叫你不要乱跑,你为什么不听?”   前面,正在开车的陆执,诧异挑眉。   在陆执的印象中,陆郗城这个人从来内敛,哪怕是在处理很棘手的事,也是挂着清淡的笑容。甚至有的时候,他都想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陆执本以为,情绪外露这种事,似乎一辈子都是同陆郗城无关,可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一面,语调听起来气急,可实质分明是担心。   而陆郗城没有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他只是听着电话中那个女子,轻而无措地同他说:“郗城,你别担心......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陆郗城的心,又开始抽痛。   他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同他示弱,他便心软如山倒,一点点的怒气,都变成了无奈。   他叹了一口气,垂眸,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优雅的模样:“我马上就到家了,握着电话,乖乖去一边等我。”   她说“好”,应得很快,有卖乖的嫌疑。   可是陆郗城偏偏就吃这一套,他的眸色趋暖,多了煦然:“下次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郑轻轻低声应了下来,之后捏着电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陆郗城似乎没有挂电话的打算,她便也就拿着电话,像个孩子一般坐着。   她偶尔能听到他同谁交谈的声音,两个人讨论着路线,郑轻轻猜测,大约是司机。   她攥着电话,眸眼低垂。   足心嵌进玻璃的地方很疼,她怕得很,又不敢自己处理,任由血液滴落。 第224章 她原本也是被陆郗城娇惯的女子   她看着木质地板上的暗红色痕迹,神色恍惚。   如果,如果换作曾经的自己,她根本不会走进那个散满了玻璃的厨房。她会等陆郗城帮她善后,就像那一年所有的相处细节一样,他永远都是默默地为她处理好一切的人。   她原本也是被陆郗城娇惯的女子,那些年在F国,他都是事无巨细,将她照顾得很好   可是如今伴随记忆回来的,是成长。她想要处理自己的过失,每一件,他都想自己处理。盛音然的事,今天的事,虽然到最后,她似乎一件都没有处理好。   她记得那时,陆郗城对自己说:“轻轻,你是我娇养的花,我多希望,你可以一辈子烂漫,不知人间疾苦。”   可是后来,她在沈肇身边一年,不敢说尝遍人间疾苦,可也是受了很多伤痛。她是被迫成长的,如果没有那一年,郑轻轻还会是那个遇到一些小事,无论好坏,都直接扑进陆郗城怀里的人。   娇养的花,不知疾苦。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童话一样。   可她终究没有成为那样的人,现在的她,甚至比寻常的许多女子,都要坚强许多……   郑轻轻有些难过地想,她终究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无垢……   车内,陆郗城看着车窗外的景致,耳边的听筒里,是郑轻轻轻柔的呼吸声。   她大约是还傻傻地拿着电话,没有放手。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一时之间,竟也催生出了几分温馨的感觉。   快要抵达的时候,他柔声道:“轻轻,我挂电话了,马上就到家。”   她乖巧地答应,之后,挂断了电话。   陆郗城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不经意抬头,恰好对上陆执的视线。   他说:“陆郗城,你也知道郑轻轻的心理状况不好,何必还让那年的事成为彼此的心结?你不愿意送她去看医生,又不愿意敞开心扉同她好好谈,你们这样,迟早要出事。”   陆郗城看着他的眼,情绪未明,很淡:“那你呢?温棉那两年的事,你敢去问吗?”   车子缓缓停在了别墅的路口。   街光照在陆执的脸上,眉眼之间,一片艳丽深刻。   他笑了笑,说:“陆郗城,我敢问,不敢说的那个人,是她。我只要她在我的身边,过去种种,好的坏的,我愿意承受倾听,因为我知道,人在身边,比什么都强。”   陆郗城的面容一半隐匿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下一刻,他打开了车门,也只是留下了一句:“车子你开回去。”   陆执耸肩,笑意深深:“那多谢了,你也是难得这么贴心。”   是夜,陆郗城朝着那处熟悉的灯火,心头有什么尚未完全放下的芥蒂,彻底消融。   只要人在他的身边,其他的种种,他都可以不去计较。他这么想着,心头便也就轻松了许多。   陆郗城回到家的时候,看见郑轻轻坐在椅子上。   她看见他,笑了笑,才缓缓地将手心的电话放下来。   她说:“郗城,你回来啦?”   他走向她,呼吸又开始紊乱得不成样子。 第225章 轻轻,谁让你这么要强的   郑轻轻将受伤的足往裙摆里缩了缩,声音细细的:“你晕血,别看了。郗城,你送我去医院,好不好?”   陆郗城没有说话,他走向她,眉眼微阖,半掀起她的裙子。   他所有的心理防备建设,在看见她洇了红的足时,轰塌得一干二净。   他眉心微凝,只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以后,他直起身,朝卧室走去。   很快,他拿着一个急救箱,快步向她走去。   陆郗城在她面前蹲下,他执起她受伤的足,眸色晦暗,情绪未明。   郑轻轻有些不安地抽了抽足,分毫未动。   陆郗城终于开口,语调温淡,听不出太多情绪:“我帮你取下来,可能会有些疼。”   “你别......”她想出声阻止,却没有来得及。   玻璃碎片从足心被取出来,有一点点血溢出来。   他取得快,手法温柔,郑轻轻没有感到太过强烈的疼痛。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微白的脸色,心头歉疚:“郗城,你是不是很难受?剩下的我自己处理就好。”   他只是看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   许久,他抱住她,声音低微,在她的耳畔响起,轻微的叹息,他说:“轻轻,谁让你这么要强的?”   她一时,竟是有鼻酸的感觉。   陆郗城揉了揉她的发,声音沙哑:“过几天,我陪你去盛音然的墓地,你和她好好告别,然后,你把那一年发生的事告诉我,好吗?”   她的眼皮有些发烫,眼眶又热又难受。   她垂眸,缓缓地点头。   这天夜里,他拥着她,姿态很温柔。   他说:“轻轻,我知道一个人有心事的感觉,你把你心里不开心的事都告诉我,那你的心事,就变成我们的秘密,对不对?”   郑轻轻忍了一个晚上的眼泪,终于滑落......   这个世上相爱的人,没有谁是一开始就知道怎样相处是最好的。谁不是在摸索中,一步步求取。   —————————-   环境优雅的餐厅,是旧世纪的复古装修,怀旧风格。有人在远处弹奏着钢琴,乐声悠扬。   其实餐厅不算是有名,但是恰好是温棉喜欢的那种类型。所以今天,陆执将整间餐厅都包了下来。   温棉搅着面前的卡布奇诺,将刚才问服务生要来的糖包,一包包地撒进去。   本就是甜腻的饮料,在这一刻,味道更是甜得厉害,连空气都是甜的。   温棉满意地搅了搅,茗了一口,这才看向对面的男人。   她说:“陆执,这家店我很喜欢,你眼光不错。”   他笑,因为她的俏皮话,心情颇好:“我眼光最好的一次,就是和你在一起。”   温棉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陆执这个人,平日里几乎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肉麻话,温棉此时听见,难免惊讶:“你今天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陆执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下一刻,笑意真切:“温棉,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   温棉涂着水果色的指甲扣在杯沿处,小巧可爱。她眯着眼,漫不经心地说:“那……你先说坏消息。” 第226章 小棉花,我想和你结婚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语调平静:“坏消息就是,晟泽从陆家脱离,这段时间,我会比较困难。”   温棉了然:“你和陆郗城闹翻了?”   陆执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接着道:“另一件好消息就是,小棉花,我想和你结婚。”   温棉握着咖啡杯的手,一瞬僵住,她有些紧张地握紧手中的杯子,面色愕然。   并非不愿,只是她对于结婚这件事,本身就很抗拒。   温棉对于父母印象很少,为数不多的那一些印象中,他们几乎都是争吵、谩骂、相互指摘。他们憎恨着对方,并不相爱。   可是温棉听说,在她尚未出生的时候,她的父母,也曾很真心真意地相爱过。可是所有的一切爱意,都在柴米油盐的消磨中,丧失到了几乎完全没有的程度。   所谓的相爱,不一定禁得起岁月的摧残。   有人说,童年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而童年对温棉最大的影响就是,她畏惧婚姻。   所以她终究还是回避了眼前人的目光,字斟句酌道:“陆执,你知道,我今年才20岁,现在结婚,是不是有点早……”   陆执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   他眯眸,眸色渐深,似是有暗潮:“原因呢?”   温棉没有说话,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她在陆执的身旁擦肩之际,他扯住她的手腕,语调很冷很淡:“我没让你走。”   温棉低头看向他,脸色有些发白:“陆执,这件事对我来说......太突然了。”   陆执看着她,突然想起许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温棉的景象。   那个时候,她站在他的面前,因为营养不良,脸色发黄。她看着他,绞着自己的衣摆,轻轻地说:“你好,我叫温棉。”   他的心口,像是被开水烫过,一瞬炙热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在那以前,陆执从来没有对什么人或是事,产生过这样柔软的感觉。   彼时是在书房,陆念琛同他说:“陆执,这是我资助的孤儿院的女孩子,孤儿院前几天失火。她比起别的孩子,年纪要大一些,所以没有人肯收养。以后,她就住在家里。”   陆执记得,那一年,温棉八岁。   他对她笑,女孩子眼底的惊艳便铺展开,很璀璨,是那样的直接。他心中得意,没有哪一刻,像是那时一般,他庆幸自己生得足够优越。   后来温棉十五岁时,他爱上了她。那一年,他二十二岁。   他幼时听管家说,他的父亲陆念琛对旧爱,也是日久生情。他们不愧是父子,爱上人的方式,都相像得像是宿命。   陆执一直都将温棉当作了自己的,从前一直到如今,没有变过。   现在,他们之间终于消除了曾经的芥蒂,开始相爱。陆执以为,结婚会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温棉会不愿意嫁给自己。   怎么会不愿呢?互相深爱,结婚,不就应该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吗?   他看着她眼底的仓惶,扯了扯唇角,笑意淡淡的:“小棉花,回答我。” 第227章 小妖精怎么能哭呢   温棉低头看着他,眼底有仓惶。   她其实生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远看是水杏一般,近看可以看得出眼尾微微上翘,那一点小弯勾仿佛勾人心魄一般,很招人。   只是她开口,说出的话,叫人觉得心冷:“陆执,我没有想过结婚,至少......目前没有。”   她说完,尝试着挣脱他的桎梏。   陆执就势放手,笑意染上了些微阴戾。他的语调偏凉,能听得出在克制:“你走。”   温棉离开的时候,听见身后杯盏被砸落的声音。   她红了眼,可还是故作无谓地笑了笑。   有什么好难过的,他们之间从小到大那么多次争执。   陆执只是生气,可是,气消了,也就没事了。   她这么想着,努力让自己的步伐轻快一些。   身后,陆执的声音响起,低柔,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然,他说:“小棉花,你真的爱我吗?”   她的步伐顿住,转过身看向他,眸色是一弧水光,清澈干净:“我爱你。”   他笑,笑意似是染着黄昏远山上遥遥的冰雪,那样惊艳人心的颜色。他说:“那好,我等你。”   温棉咬着牙,口腔里有苦涩的味道蔓延开。   太苦了,苦得她说不出话,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只能对他笑,像是往日一眼,姿态从容地拨弄了一下及腰的黑色卷发。   温棉啊,是小妖精,小妖精怎么能哭呢?   陆执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唇边的笑容,一点点收敛于无。   一旁,店长战战兢兢地走了上来。   他站在陆执的身侧,忐忑不安地说:“陆总,您一个人,这饭......还吃吗?”   陆执笑了笑,从手机里翻出陆郗城的电话:“你给这个人打电话,就和他说我求婚失败了,请他过来吃,别浪费了。”   店长默默地记下,又问:“那这个戒指呢?”   F国首席珠宝设计师历时两年亲自操刀的作品,价值连城。   可是陆执不过用余光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语调微冷:“看着闹心,扔了吧。”   店长:“......?”说好的节约呢?   可是他也只是在心头诽腹,没有说出来。   陆执从饭店离开的时候,是午间四点的光景。   他看着繁忙热闹的街道,一言不发地走进了一旁的黑色轿车里,一身气质原本该是慵懒,可是此时此刻,却很冷。   陆执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在求婚时,被温棉当场拒绝。   拒绝得那么干脆,他的心跳几乎崩乱。   这天夜里,陆郗城带着郑轻轻出门吃饭。   餐厅里的气氛优雅,郑轻轻咬着甜甜圈,抬起眼冲他笑:“郗城,这个很好吃。”   他笑,温柔平静:“轻轻喜欢的话,多吃一些。”   郑轻轻突然放下叉勺,脸色有些不安:“这个......很贵吧?”   陆郗城拿起一旁的餐巾,替她擦拭着唇角的奶油:“免费的,随便吃。”   “免费的?”郑轻轻诧异。   “嗯,免费的。”他揉她的发,眸色温和。   郑轻轻只以为他是怕她担心破费的推脱之词,虽然不相信,可是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第228章 安眠药......吃多了   用餐到一半,陆郗城收到了陆执的短信。   对方说:“用餐愉快。”   陆郗城漫不经心地发了四个字回去:“十分愉快。”   陆执看着这条短信,微微气结。他原本以为,陆郗城再怎么样也会安慰他几句。没成想,安慰没有,伤口上撒盐,倒是毫不手软......   这天夜里,温棉很早就准备睡了。   她的思绪很乱,虽然闭着眼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床头边有一瓶安眠药,她烦得狠了,起身的时候额上都是汗水,细细密密。   后来她喝了许多凉水,也没有顾及次数,又多吃了几次安眠药。具体的次数,温棉其实也记不清了。   只是最后的时候,意识陷入昏迷,一片黑沉。   她听见了陆执的声音,是少年陆执,他说:“小棉花,你以后除了我,谁都不准喜欢。”   她想说“好”,可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陆执接到月昭的电话,电话那头月昭在哭,她说:“陆总,棉棉在动手术,你快过来。”   他的眸色骤沉,登时站了起来往外走去,语气冷沉:“下午人还好好的,怎么就去做手术了?”   “是洗胃,安眠药......吃多了。”陆执的声音太冷,月昭说到了后面,没了底气。   她张了张嘴,正想补充什么,电话已经被挂断。   陆执平素见人三分笑,月昭从来没有听见过他这样的口吻,实在是骇人得厉害……   医院急诊科,月昭站在手术室门口,看着门上的红色字样,着急得来回踱步。   如果今天,她没有去找了温棉,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月昭想着,突然看见陆执从远处走来。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没有打领带,内里的衬衣纽扣也扣错了一颗。   月昭原本想提醒的,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把话憋了回去。   “进去多久了?”他看着手术室的门,语气很冷静。   月昭听着,也冷静了一些:“进去一个小时了,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陆执坐到了一旁的公共座椅上,没有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流入他的心房,平添更多逼仄。   陆执想了很多很糟糕的结果,越想,心口越冷。   他仰靠在椅子上,手背覆上眼,有一些湿意。   陆执记得,他上一次落泪,是在父亲陆念琛的葬礼。   他和陆宁光站在一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湿了眼。   陆宁光说:“哥,你就这样把陆家家主的位子给了陆郗城,都不争取一下?”   他背对着他,面容已湿,开口时却不过冷静淡然的“闭嘴”二字。   他那时想,这会是他人生最后一次落泪。   可是,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手术室里那个叫温棉的女子,轻易就能叫他失控......   温棉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清晨,晨光熹微,有微弱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落在地面上。   温棉有些蒙,身体也很不适。   她的目光移到自己的手上,才发现手上正插着针管,连接着吊瓶,正在滴液。   她只以为是出现了错觉,伸手想要去摸。 第229章 我还生着病呢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样慵懒而散漫的声音。   是陆执。   她抬起头,正好撞见某人平静无波的眼,他的眸色清淡一笔,带着与生俱来的妖冶底色:“怎么,被我求婚以后,你都不想活了?”   温棉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要......喝水。”   陆执冷哼了一声,却还是从一旁的保温杯里倒出了一杯热水。   他用医用棉签蘸了水,一点一点涂在她的唇上,笑意微冷:“你还真会给我找事情,我在这里守了你一晚,你想想怎么还我吧。”   温棉抿了抿唇上的湿润,有些没底气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昨晚怎么了......”   陆执将病床升起了一些,然后把手里的水杯凑到她的唇边:“少喝一点,慢慢喝。”   有了水的滋润,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顿时消失了许多。   温棉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难得一见的乖巧:“昨天晚上谢谢你了......”   陆执终于被她气笑了。   他一双眸色眼神微寒,像是沾染了夜里的露水,冰冷冷的:“小棉花,这只是一句‘对不起’的事情吗?你昨天拒绝了我的求婚,今天就用一句对不起把我打发了?”   温棉往被子里缩了缩:“我还生着病呢......”   “生病?”他扣住她往被子里缩的肩膀,语气淡淡的:“你今天没有昏过去,就给我解释清楚,小棉花,为什么拒绝我,嗯?”   温棉被他那阴森森的眼神吓住,闭上眼念叨:“我现在......我现在马上就晕过去。”   她的话音刚落,有什么柔软微凉的东西,触碰上了她的嘴唇。   陆执用舌尖描绘她的唇型,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   温棉被他亲得头发丝儿都是软,脸色一点点变红。   陆执的声音很低,警告意味很重:“你要是不醒,我不介意从上......往下......”   温棉:“......”   她睁开眼,恰好对上他幽深的眸子。   他笑了笑,放过她。   温棉觉得那一笑,撩人得厉害。   只是陆执开口,还是问出了温棉最回避的问题。他姿态认真,一字一句地说:“小棉花,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在回避什么?”   也许是因为眼前的人太过惑人,也许是因为她的意识不清,温棉听见自己缓缓地说:“好,我告诉你。”   温棉从来不曾向旁人提起过那段往事,关系内心最深埋的隐晦,她不愿意去说。   那一年,温棉八岁。   温棉对自己幼时的记忆,其实是很模糊的。   那个时候,她的母亲还在,有的时候,她会抱着温棉,说一些童话故事。   温棉的父亲从来都不喜欢那些故事,他总是会辱骂母亲。那些话,其实温棉大多都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一句就是:“她学那么多又有什么用,这辈子也就和我这样,不会有出息的。”   母亲一般都不会反驳,只是捂着她的耳朵。   那双手很温柔,柔软,没有什么茧子。   温棉记忆中关于母亲的,最深刻的细节就是,母亲有一双柔软的手。 第230章 他不知道,她有这样重的心事   这样的手,大约是曾经被家人保护得很好,没有受过什么苦。   虽然说出来不孝,可是温棉觉得,她的父亲,是配不上她的母亲的。父亲时常会责打母亲,没有理由,甚至只是因为喝醉。   母亲会反抗,可是男女之间的体力悬殊,她没有赢过。   温棉每一次,都被母亲藏在衣柜里,她听着外面的动静,还是没有勇气跨出那一步。   后来画面陡然灰暗,变成了病入膏肓的母亲躺在床上,很无力地咳喘。   她说:“棉棉,不要怪命运,就算有一天妈妈不在了,也要坚强得活下去。”   温棉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将温棉扔在了孤儿院的门口。说来真的是可笑,这个世上哪里会有这样的父亲,将亲生女儿扔在了孤儿院门口。   温棉靠在陆执的怀里,终于崩溃地哭出来。   她说:“陆执,这样的我,要用多大的勇气,才能迈入婚姻,你告诉我。”   陆执抱紧她,很紧很紧。   他说:“小棉花,不会的,我爱你,我会保护你,我不会伤害你。”   温棉只是沉默着,许久才说:“陆执,我知道。可是有的事情,在心底那么多年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在此以前,陆执从来不知道温棉的过去。   他没有想过了解,只是觉得她已经在自己的身边了,过去种种,其实也不见得一定要追根究底。   他不知道,她有这样重的心事。   太重了,哪怕是他,也觉得难以喘息。   他抱紧她,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他说:“小棉花,对不起。”   ——————————-   s市郊区的墓地,人烟稀少,草木茂盛。   郑轻轻和陆郗城到达盛音然墓地的不远处,看见盛茗卓正站在那里。   不过是几天的功夫没见,可是郑轻轻却觉得,眼前的人,又衰老了许多许多。   她心中有愧意,脚步也微微顿住。   陆郗城站在她的身侧,他低眸看她,眸色微微深邃。他说:“轻轻,我们改天再过来,好不好?”   郑轻轻知他是担心自己,所以才这般提议,可是她却不想再逃避。   她缓缓摇头,举步朝墓地的方向走去。   盛茗卓听见背后的脚步声,眸色中的哀痛一瞬收敛,他转过身,看向郑轻轻和陆郗城,眸色冷淡:“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郑轻轻只是朝他弯腰鞠躬,诚恳真切地道:“盛叔叔,您节哀。”   她弯着腰,所以没有看见盛茗卓同陆郗城目光对视时,两个人之间的暗涌那般的明显。   她只是弯着腰,将手中的花束放在了墓碑前的空地上。她抬眸,乍然对上墓碑上的人的照片,饶是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还是一瞬悲哀涌入心口。   音容笑貌尤昔,人却已经不见了。   旧事黑白,早就没了色彩,只剩下灰暗。   郑轻轻缓缓直起身,已经湿了眼眶。   她想起了幼时,她同盛音然之间的种种。   此时此刻,那些画面在脑海中变得那样的清晰,仿佛昨日一般。 第231章 他究竟还要瞒着她到什么时候   同一时刻,盛茗卓的声音,冷冷响起:“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请你们现在就离开。”   郑轻轻点头,她知道他是不愿看见自己:“盛叔叔,我和郗城现在就走。”   陆郗城垂眸,一言不发地牵起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他低声开口,旁若无人:“手心怎么这么冷?轻轻,这里的风太大了,我们回去吧。”   她只是抿唇不语,同他离开。   而盛茗卓一直在他们的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从始至终,再没有说什么。只是,他的眼中一抹恨意,缓缓铺散开来。   尽管是盛夏,但是山顶的风其实还是很凉,郑轻轻将手往陆郗城的衣袋里又蜷了一些,沉默着,也不说什么话。   他看得出她心情不好,只道:“轻轻,你还记得我们那年在F国养的夏夏吗?”   她怔然,听见这话,眸色微动:“记得的,我之前就想问你,它怎么样了?”   “我把夏夏放回了我们捡到它的那片银杏林,我去看过它几次,它适应得很好。现在,大概也生活得很开心。”他将她的手攥紧,眸色温柔:“轻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再养一只小动物,小猫、小狗,你喜欢的都好。”   郑轻轻的脸上,多了一些笑意:“我之前还在想,夏夏去哪了,如今知道它被放生,我觉得也很好。郗城,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要将夏夏放生了,只是那时总是舍不得,拖了又拖,便拖到了后来......”   她说到这里,往事瞬间翻涌,她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一些。   她看着不远处错落的树林,遮掩着心底的黯然,道:“郗城,不说这些了,我们先回家吧。”   夏日时节,有很多种不知名的鸟雀的叫声交杂,听者听到最后,终究还是多一些平静……   她们回到家中的时候,不过正午,陆郗城去做了一顿中饭,郑轻轻在他的身侧,帮着他洗了一些蔬菜。   她说:“郗城,我把我的心事都处理好了,我想,我会努力生活。”   他将手中的刀具缓缓放下,侧过身,一言不发地拥住她,他说:“轻轻,我陪你一起。”   后来,便是一顿寻常温暖的中饭。   午饭结束的时候,陆郗城将她抱在怀里,下午的阳光温柔,从落地窗透进来,落在她未着足履的双足,晶莹白润。   陆郗城的手中拿着那本旧时的笔记本,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很温柔:“轻轻,今天想听哪里?”   她扬起头冲他笑,胡乱指了一个位置:“我想听这个。”   他说:“好。”纵容到了极点,眸色之中的温柔,足够让人溺毙。   后来,两个人又一起看了一部旧影片,时间一晃而过,已经是傍晚。   陆郗城揉着她的发,徐徐地说:“轻轻,我要出去一趟,你一个人用晚饭,好吗?”   郑轻轻微笑,点了点头:“好,你路上注意安全。”   陆郗城看着那抹笑容,心口微微郁结。   他不知道,他究竟还要瞒着她到什么时候…… 第232章 你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   可是有一些事,一开始就没有坦白,如今再想要说出来,怎么样,都似乎少了一些勇气。   他沉默地看着她的笑容,那一句:“轻轻,其实我有事瞒你。”梗在喉间,进退不得......   陆郗城离开之前,给郑轻轻准备了晚饭。是很清淡的汤,还有几碟小菜。   郑轻轻看着,捧起碗筷时,眼底有细微的笑意。   自从那一天,她将碗碟摔碎以后,陆郗城便将家里所有的碗碟都换成了木质的。   他从来细致入微,那样微末的小事,都能够处理得叫人没有后顾之忧。   只是饭吃到一半,她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电话。   她接听,柔声道:“您好,请问你是那位?”   “我是盛茗卓。”那头的声音熟悉,郑轻轻有些意外。   她没有想过,盛茗卓会联系自己:“盛叔叔,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郑轻轻,陆郗城是出去了吧?”他的声音没有什么波动,直入主题,语气平直。   郑轻轻的心,“咯噔”了一下:“盛叔叔,您为什么会知道郗城的事......”   “你难道不觉得,陆郗城这些晚上,出去得有些太频繁了吗?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郑轻轻,其实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只有你不知道而已。”他的声音嘲讽,带着一丝冷:“难道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怀疑过吗?陆郗城的身份,你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那一年在F国,他是怎么从沈肇的手中,逃掉了牢狱之灾。那是沈肇,华尔街最好的律师!”   郑轻轻的喉咙,有些发干。她何尝没有怀疑过,那一年,他究竟是怎么样离开的?   可是他不说,她也不愿意去想。   盛茗卓今天这通电话,郑轻轻知道,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打给自己的。她不知道他的用意,可是却害怕他口中的那个所谓身份。   “您今天给我打电话,是为了什么?”许久,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无力,没有什么底气。   “我已经把定位发给你了,去不去,由你。”盛茗卓说完这句话,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他自认也算是看着郑轻轻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他还是有一些了解。郑轻轻如果看到了一切的真相,如果知道陆郗城那样瞒着她,她怎么会释然?   而郑轻轻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许久,才将手机缓缓放下。她看着手机里的定位短信,眸色微微乱了。   盛茗卓也许并非出于善意,可是种下了揣测,便是如鲠在喉。   S市市中心,陆家新宅。   今天晚上的陆宅,和往日有一些不同。大厅被布置成了宴会厅的样子,灯光璀璨,提琴悠扬。布景低调奢华的装饰,在细节处都足够考究。   宴会是晚间开始的,此时此刻,正好是最为热闹鼎盛的时候。   这一次的酒会,是陆家家主在将陆家大换血以后,举行的第一场公开宴会。   邀请券是实名制,数额十分有限,被邀请来这里的这里的人,都是名流巨贾。 第233章 那位小姐让我告诉您,她叫郑轻轻   女伴们都聚集在一起,表面上正在交谈着一些日常的琐碎事情,实则都是不动声色地在打探比较。而男人们,也多半是在高谈阔论。   只是唯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宴会举行到现在,陆家的那位家主还是没有露面。众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揣测。   突然,灯光骤灭。在人群寂静的时候,有一簇光自中央亮起,落在了话筒上。台上没有人,但是,有脚步声缓缓响起。   众人看见,有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从侧边走到台上。男人的身量很高,发色墨黑。他带着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鼻梁挺直,嘴唇的颜色很淡,此时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笑意,单单在那里站着,姿态便足够疏离。   他在话筒前面站定,白瓷一般的手指优雅地调整了一下话筒的位置,唇角的笑意冷淡:“欢迎各位,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陆家的家主,也是即将上市的轻城集团的董事长。”   那声线太过得天独厚,微微的低沉,撩人心弦。   而人群因为这句话,也开始有了细细的窃语声。   众所周知,晟泽在几天前已经同陆家脱离,那么陆家家主口中的轻城,必然就是陆家新的商业中心。   “今天晚上这个宴会,是以我个人的名义举行的,所以请大家不要拘束。”他的语调不紧不慢,依旧温和。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中都是不解。   如果这真的是陆家家主上任以后的第一个宴会,又是在陆家的权利彻底洗牌以后,怎么会只是那样单纯的性质。   还是说,真正的首次宴会,原本就不是现在这一次……   有一些人想到这里,原本还在观望,而现在,终于变了脸色。   众人心思各异,表面上的冷静,有些难以为继。   陆郗城唇边的笑意未减,他只是看着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之后,转身离开。   只是,有属下在后台拉住了他。   那人说:“先生,外面有一位小姐,说要找您。”   他的眸色一瞬沉郁,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波:“不见。”   保镖脸上的表情犹豫:“那位小姐让我告诉您,她叫郑轻轻。”   陆郗城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保镖,眸微眯,压迫感很重:“你再说一遍。”   “那位小姐说,她叫郑轻轻。”   郑轻轻一直站在陆宅的门口,她出门的时候心态烦乱,自然也没有换衣裳,只是往日的素白裙子而已。   在进出的华服美人面前,她的姿态微微拘谨。古董灯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是一种不太正常的白。   她低垂着眼睫,眼睑处鸦黑的剪影,密密铺展开。   她似乎是在沉思,或者,只是在发呆而已……   如果换作往常,陆宅的保镖大概已经请这个莫名出现的女子离开了。   可是这一次,没有人敢擅动。   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就在方才,女子站在他们的面前,一字一句地问:“你们这里,有一个叫陆郗城的人吗?” 第234章 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有苦衷   陆家家主,陆郗城,这是一个秘而不宣的秘密。除了陆家的人,几乎没有人知道。   保镖们不清楚眼前这样模样清秀的女子是从哪里听见了这个名字,可是也不敢轻易处置,只能找人汇报。   之后,郑轻轻被人小心翼翼地请去了陆家的二楼。   这个房间大约是一个书房,有很多孤本书籍,还有几方砚台,放在正前方的沉木桌子上。房间里氤氲着一种很古朴的香气,近似檀香,可是又多了一些幽微的质感。   郑轻轻踩在厚重的手工地毯上,脚下是柔软的感觉,让她觉得轻飘飘的,心中并不踏实。   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郑轻轻觉得,她的手心有汗一点点溢出。   后来书房的门被推开,有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黑色的手工定制西装,姿态淡漠疏离,说不出的压迫感。   那身影,除却了多出来的冰冷,不能够更熟悉……   “陆郗城。”郑轻轻喊他,声音很轻,也很惶然。   陆郗城的脚步顿住。   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下一刻,他用修长的手指解开了脸上的面具。露出的面容在书房并不明亮的光里,一片光影错落。   那双眼睛太好看,好看到让郑轻轻在某一刻彻彻底底失了呼吸。   s市陆家家主,若是没有同她结婚,该有多少名媛趋之若鹜?   而他只是看着她,温柔清冷,一身矜贵。   郑轻轻恍恍惚惚地觉得,那是陆郗城,她的陆郗城,可是仿佛,又不是了......   郑轻轻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瞒着她什么。而她以这样一种难堪的方式知道,怎么可能还能够无动于衷。   他的声音低柔,带着一些安抚,他说:“轻轻,是谁告诉你的?”   郑轻轻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郗城的眸色,一瞬沉郁晕染,带着一些冷:“你躲我?”   郑轻轻用手扶着身后的桌子,开口时,语气平静:“如果我不发现,你打算什么时候同我说?你当初看着我为了找陆家家主四处奔走时,心里在想什么?郗城,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有苦衷?”   陆郗城笑,笑意清淡,带着一些低微的讥讽:“苦衷?轻轻,没有人做什么事是没有原因的。我的苦衷于你而言,其实不一定就是正当的理由。如果我说,从始至终,我不过就是因为害怕呢?”   郑轻轻怔然地看着他,心口处一点点,有恸意蔓延。   “害怕什么?”她问他,抬眸,里面有着水光。   陆郗城西装衣袖下的手指,骨节泛白:“我怕......你会不喜欢。轻轻,我知道你不愿意和世家打交道,你恨沈肇仗势欺人,其实也恨人在面对权势的无助。可是轻轻,有的时候,很多事情,我在这个位子上,不见得比沈肇手软。”   他说得很慢,眼底有血丝,一点点蔓延。他将他的底线直接展示在了她的面前,阴暗的、截然不同的。他同她说了一切,就看她,敢不敢接受。 第235章 轻轻,过来   郑轻轻看不清陆郗城的表情,只是觉得他看着她时,眸色冷得可怕。没有温度,透着死灰和绝望。   可是下一刻,仿佛有人拿着一桶凉水浇在了她的头顶,她一瞬清醒,连手指都是无力的。   可怕......那是为了谁?   她的郗城,曾经也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她知道他变了,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谁能不变,郑轻轻想,哪怕是她自己,不也是变了吗?   她怎么能怪他......   怎么能......   郑轻轻的眼底有水光,她正想开口,却听见陆郗城的声音。   他笑对她,语调却是寒凉:“轻轻,过来。”   陆郗城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紧紧地看着她,根本不敢遗漏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他想,若是她不愿,他要怎么办?   一年、十年......他总归能等到她回心转意。   他是她的丈夫,他应当爱她疼她,不能伤害她。他只有这样想着,心口的戾气,才能微微逸散一些。   很长久的安静,陆郗城没有得到郑轻轻的答复。他的心口有些冷,眸色黯然之后,一点点晦暗。   呵......她不愿意,到底是不愿意。   可是下一刻,他听见郑轻轻对他笑,她说:“陆郗城,原地站好,等我过来。”   她说完,便直直地跑向他。陆郗城看见他的轻轻从昏暗中一步步奔向他,她的背后是幽微的灯光,她便披着那些灯光,来到了他的面前。   她扑进他的怀中,声音暖暖的,带着笑意:“瞒着我做什么?你什么样子,我都爱。”   陆郗城的脸上,终于有浅淡温柔的笑意。他拥住她,头埋在她的肩窝,语调失去了方才的冰冷,满满的沙哑:“我只是,害怕......”   郑轻轻湿了眼眶,将他抱得更紧:“有什么要紧,郗城,你是不一样的,和其他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我毫无保留地包容你,就像你毫无保留地纵容着我。   郑轻轻想,她爱一个人,哪里有什么底线。   他的,她都会觉得好。   这一天的宴会,没有人再见过陆家那位神秘的家主。   只是宾客尽欢以后,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开,看见不远处的天幕,正在盛放着烟花。   盛夏的时节,整整一天幕的烟花,让所有的星星都黯然失色。   有女子感慨:“在市中心放烟花,好大的手笔。”   语气中不乏羡慕。   他们都不知道,此时的陆家楼顶,陆郗城拥着一位有些瘦弱的女子,脸上的表情温柔到极致。   他说:“轻轻,我听说女孩子都喜欢烟花。”   郑轻轻笑,靠在他的胸膛,语调漾着笑:“是,我也喜欢。”   陆郗城闻言,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郁了一些。   郑轻轻心中了然,可是却没有直说。她扬起头看他,眸色中有烟火的余光,她说:“郗城,谢谢你,还有,我爱你。”   “我也爱你,胜过这世上的一切。”他的眉眼之间都是柔和温雅,薄薄一层,勾人心魄。   这个世上的爱人,能够相知相许,有多么不易...... 第236章 怎么可能心肠柔软   这个世上的爱人,能够相知相许,有多么不易......   这是郑轻轻第一次在陆家过夜。   她被陆郗城横抱着回了房间,期间所有看见她的人,都是恭恭敬敬的一句:“夫人好。”   郑轻轻不习惯被人这般称呼,她的脸很红,那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处,仿佛能滴出血一般。   后来陆郗城关上了房间的门,才将她放下。   而郑轻轻看着眼前的一切,第一时间,只以为是自己眼花:“这里......怎么和我们住的地方,长得一模一样。”   陈设,位置,仿佛都是复制过来的一般……   陆郗城揉着她的发,语气温和:“我害怕你不惯,想说这样,你能觉得熟悉一些。”   郑轻轻在这话中,听出了话外之音。   她抿唇,看着他,眸色澄澈:“郗城,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轻轻,我打算从市中心医院辞职。”他看着她的面容,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   郑轻轻只是笑,语气了然:“好,郗城,我也不愿你那么幸苦。”   陆郗城的面色,却并没有释然:“还有,轻轻,我们以后都要住在这里。”   今天郑轻轻来找他,身份已经暴露。住在陆家于她而言,会安全很多。   郑轻轻抿唇,眸色一丝丝抗拒:“不能......过一段时间吗?”   “轻轻,很抱歉,为了你的安全,我不能冒险。”他亲吻她的手背,声音沙哑。   郑轻轻看着他面容上的为难之色,垂眸,没有再说什么,只道:“好。”   这天夜里,郑轻轻睡得并不安稳。她认床,因此突然换了一个新的地方,无论如何,总是很难入眠。   她睁开眼的时候,房间里环绕着助眠熏香清淡的香气,袅袅萦绕。只是床侧的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郑轻轻觉得奇怪,她起身,推开房门往外面走去。   卧室在顶楼,她握着扶梯往楼下走,一路都只有很微弱的廊灯的灯光。   直到,她走到了书房的门口,才听见里面交谈的声音。   那个男人说:“先生,陆家在这个当口和沈家叫板,实在是太冒险。”   郑轻轻眼底有一丝丝光流窜。   她大约已经猜到,里面的人交谈的内容。   “如果没有风险,我养你们干什么用?”那是陆郗城的声音,温雅、淡漠、透着冷。   只不过这种冷淡,是郑轻轻未曾听过的。没有情绪波动,没有什么情感,只是冷。   她心头微动,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陆郗城同她说的那一席话。   一个决定那么多人命运前途的执掌人,怎么可能心肠柔软,温和无害。生杀予夺,才是常态。   郑轻轻发着呆,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那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五官斯文。他手里端着咖啡,有些不解地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子:“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郑轻轻被他的声音吓到,转过身刚想解释,书房的门已经被人打开。   陆郗城自里面疾步出来,他自她身后横抱起她,动作很温和,可是也很干脆利落。 第237章 你的性别是什么   郑轻轻只来得及低低地惊呼一声,她勾住他的脖颈,面色无辜:“我就是没看见你......你不在,我一个人害怕。”   陆郗城的眸色一瞬温和下去,他旁若无人地亲了亲她的脸,道:“我陪你睡觉,轻轻不怕。”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一味低眸看着她,视线里面,再也没有其他。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端着咖啡的男子才叹为观止地走进了书房:“梁拂衍,你看见了吗,刚刚......”   那个叫粱拂衍的男子,一身暗红色的西装,面容不算优越,可是却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能印象特别深刻的人,他的一身气质极好,音色沉沉:“我看见了,赵烨安,你别怪我别提醒你,以后看见那个女孩子,绕道走。”   赵烨安将手中的咖啡放在了一边,语气不解:“为什么?你看先生刚才那个样子,明显就是很喜欢那个女孩子,我们不该和她弄好关系吗?”   梁拂衍挑眉:“你的性别是什么?”   赵烨安同学:“男!”   梁拂衍冷笑了一声:“那你觉得,先生会喜欢他的妻子和你说话吗?”   赵烨安:“......”   郑轻轻被陆郗城放在了床塌上,他从她身后抱住她,将台灯的灯光又调弱了一些:“轻轻,快睡吧。”   郑轻轻看着他环在自己腰际的手,脑海微微混乱。   许久,她开口,声音轻轻的:“郗城,你要对付沈肇吗?”   身后的人微微沉默,将她抱得更紧:“是。”   她垂眸,语气有些低弱:“郗城,算了吧......”   她的话音未落,人便被掰过了肩膀,陆郗城自上俯视着她,眸色就像是白开水,淡到不能再淡。他说:“轻轻,给我一个理由。”   郑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身,她亲吻他的唇,带着安抚:“郗城,你不要多想。我只是不想再纠缠了,我们和他,不会再有交集,不是很好吗?”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很诚恳。   陆郗城知道她是在说实话,也绝非敷衍自己。   可是他的心头,一丝丝郁结,之后那一处,闷闷地疼着:“轻轻,你别管这些。”   郑轻轻见劝不动,便也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只是她在沉睡以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说了请求:“郗城,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至少......不要逼他走上绝路。那些年的事,我不想再重演一次。”   陆郗城的喉咙,有些疼。   他低眸,亲吻她的额角:“好,轻轻,我答应你。”   郑轻轻的唇边,有清淡的笑意。她知道陆郗城,再冷血,再淡漠,可终究有底线。这就是,他同沈肇最大的不同。   她不愿他变成第二个沈肇,也不愿他丧失了自己,沉浸在仇恨中,无法自拔......   G市,望山别墅。   沈肇坐在车后座,正在抽空办公。此时此刻,他在去山顶的路上。   山顶住着一个女人,他的继母,苏眉。   沈肇其实不愿意看见她,因为每一次看见,他都会觉得恶心。不仅仅是恶心她,其实也是恶心自己,恶心过往。 第238章 我要你当着沈家上下的面,磕头认错   车子抵达目的地的时候,苏眉正在院子里浇花。苏肇摇下了车窗,恰好对上她的面容。   她在笑,自得其乐到了极致。   沈肇心头的恨,越发浓烈。   他推开车门走了出去,而苏眉似乎直到此时此刻才看见他。   她脸上的笑意僵住,将喷壶放下了一遍,站直了身子:“你来找我什么事?”   “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沈肇的话语里没有半分关心,倒是讽刺之意,十分浓郁。   苏眉的嘴唇因为激动而发抖,她红着眼瞪他,不肯说话。沈肇也不恼,他只是用食指掠过花架,沾了尘埃。一旁,有秘书立刻递了手帕给他。   沈肇随意地擦拭了一下,之后,他将沾了灰尘的帕子扔在了苏眉的脚边,声音透着冷:“捡起来。”   “你在做梦吗?”她状似想要啐他一口,可到底没敢。白净的面容红透,五官微微扭曲。   其实,苏眉生得很好,一双眼睛乌黑,烟雾朦胧,让人我见犹怜。   沈肇沉了眉眼,他冷笑,不紧不慢地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叫你捡起来。”   这一遍,已经有了威胁。   苏眉这些年在他的手上吃过了太多的亏,如今杯弓蛇影,终究是怕的。   她咬着牙蹲下,将地上的手帕捡了起来。   沈肇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眸色冷冷的,道:“我现在又不想要了,脏。”   一个脏字,意有所指。   苏眉平静地笑了笑,将手帕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那我就拿走了,扔了也怪可惜的。”在沈肇对她的诸多侮辱中,这样程度的,只能算是小儿科。   沈肇沉默了一下,他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很淡,不紧不慢地说:“你知道吗?沈懿年前几天来找我了。”   苏眉脸上的表情,一瞬怔忪。她只能故作无谓地笑了笑,道:“那又怎么样?你不会放我回去的,不是吗?”   “您这话说得好笑,什么叫我不放你回去?”沈肇的脸上带着笑,可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说不出的淡漠。   苏眉怔住:“你什么意思?”   他从衣袋里拿出了香烟,不紧不慢地抽着,眸色在青白的烟雾中,并不分明。   而苏眉看着他抽烟,并不催促。   她面容很平静,等待着这个男人的答案——或是解脱,或是惩罚。事到如今,于她而言,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更糟了。   沈肇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许久,他将剩下的香烟扔在地上,用足尖碾灭。   他开口,很平静:“谁说我不会放你离开的?”   苏眉只觉得脑海顿重,他很用力地攥紧手,指甲嵌到了掌心的肉,也恍若未觉:“条件是什么?”   “过几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我会派人送你过去。那一天我要你当着沈家上下的面,磕头认错。”这个要求不算是故意刁难,可是终归是有折辱人的嫌疑。   苏眉脸上的表情还算平静,她开口,问得清淡:“我答应你,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是今年?明明无论你什么时候同我说,我都会答应的。” 第239章 害得他被一纸文件送去国外   她从来不在乎什么尊严,于她而言,自由和金钱,要重要得多。   沈肇眯眸,语调清淡得像是没有半点起伏,可是还是透着一丝丝的倦怠:“事到如今,我不想揪着过去不放了,给彼此一个解脱,从今往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最后的时候,苏眉冷笑着看他转身离开。之后,她的笑意凝固在嘴角,滑稽地僵硬着。   而车内,沈肇看着窗外,他的心,从来没有哪一刻,有如今这样的平静。   他真的为过去做了一个决断。   可其实,这原本就是他一个人的作茧自缚,一个人的恨而已......   s市,机场。   陆宁光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是风和日丽的晴天。阳光挂在上空处,一团炙热。   今天,是他归国的日子。距离那一天被派发到国外到如今,已经有将近三个月的光景,就连夏天都走到了尾声。   机场门口早就有陆家的秘书站着,见到他,连忙替他拿过手上的行李。陆宁光没有说话,气场冷得像是一块冰。   “三少爷,先生已经在家里等你了。”秘书小声地说,刻意叮嘱:“您可别再和他抬杠了,现在的陆家,可没有人敢在先生面前为您说情。而且......先生最近心情不好。晟泽从陆家分离,伤了一些元气,二少爷也很久没有回来了。”   陆宁光面沉如水,唇边划过一抹近乎于轻蔑的笑:“陆郗城这样的人,还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在他面前,只有别人心情不好的份。”   秘书听了,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默默地闭上了嘴。眼前这个人也是祖宗,不是他能劝的......   陆宁光回到陆家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人正在花园里荡秋千。   那秋千看起来是新玩意儿,估计是刚刚安装了没多久。   陆宁光觉得很奇怪,因为陆家这些年,除了温棉那个小祖宗,其实没有什么女子。他看着那个背影觉得有些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等他继续思索,女子已经转过身来。   那女子脸上带着笑,微微苍白的脸色,眉眼清秀。陆宁光的眸色,沉了下来。   他怎么会不记得她,这个女子,就是害得他被一纸文件送去国外的罪魁祸首。   陆宁光是家中的老幺,从小就是嚣张跋扈的性格,后来陆郗城接任了陆家家主,其实也不曾为难他。他我行我素惯了,很多时候,都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唯独那一次,他让手下在陆家旧宅门口揪住了这个鬼鬼祟祟的女人,结果被罚去了国外,直到今天才回来。   陆宁光记得,她那个时候的精神状态,其实比现在要好许多。   陆宁光也清楚地记得,那一天这个女子离开了以后,陆执同自己说:“这是我们陆家家主捧在手心藏着掖着的心上人,你还想绑她,嫌命长是不是?”   陆宁光那个时候还不以为意,以为是陆执小题大做,故意诓他。   可是到了夜里,他真的接到了陆郗城的电话。 第240章 夫人方才出去了   那人的声音清淡温和,骨子里却透着淡漠:“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工作,你出国一段时间吧。”   陆宁光那时原本已经睡意朦胧,听见这句话,登时就清醒了:“你什么意思?”   “陆念琛死前和我说,叫我好好磨练你。”一段话,冠冕堂皇到了极点。   陆宁光这些年,少有的有破口大骂的冲动。   后来他打算挂断电话时,终于想到了陆执提醒自己的那些话语。   他心头一凛,再度开口,多了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陆郗城,你是为了那个女的,所以才这样对我的,是吗?”   电话那头,微微沉默。   之后,陆宁光听见了一个轻描淡写的“是”字。   陆宁光怔住。   他原本以为,陆郗城这样的人,冷清淡漠,哪里会为了什么人牵扯情绪。可是那一天晚上,他才明白,原来再怎样矜贵冷清的男人,陷入深爱,结局不过也就是护短纵容而已。   是他陆宁光没有眼力见,恰好就撞到了枪口上。   而如今,他看着花园里的女子,心头一时极其郁闷。   他侧过脸,问一旁的秘书:“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那时先生的妻子,本名好像叫郑轻轻......”秘书说完,有些感慨地补充:“夫人是刚刚回来,昨天晚上的时候,家里有人看见,夫人下来找先生,之后先生便当众抱着夫人上楼,宠得不行。”   陆宁光只是听着,表面不动声色,可是内心,早就起了波澜。他举步,缓缓地走进宅子。   郑轻轻似乎直到此刻才看见他,她的眸色微微诧异,咬着唇,浅浅地笑。   那笑容得体,一点错漏都没有。   陆宁光猜测,她可能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他平静地颔首,越过她往里面走去。   大厅,陆郗城正在和赵烨安说着一些什么,见他进来,不约而同地终止了话题。   陆郗城眉眼微抬,笑意浅淡地看着他:“这一趟去国外,还顺利吗?”   换作从前,陆宁光估计已经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可是现如今,他终究是学通透了一些,只是扯了扯唇角,缓缓道:“很顺利,以后这样的机会,你还是不要留给我了。”   “如果有别的更适合的人选,我自然不会找你。你不妨和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工作?我打算在轻城,给你安排一个职位。”陆郗城说着,脸色平静到不可思议,仿佛真的是在为他考虑一样。   陆宁光心头到底有气,更不要说现在陆郗城这样轻描淡写的姿态,他怎么可能还会有好脸色:“我做什么,什么职务,还不是先生你一句话的事?”   陆郗城只是低垂了眸光,看不清神色:“你心中有怨气,我理解。”   陆宁光冷笑,没有来得及开口。   门口,有管家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先生,夫人方才出去了。”   陆郗城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收敛于无。他开口,语气低沉:“我不是说过,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去的吗?今天是谁负责保护她的,人呢?” 第241章 郑小姐,你是三岁小孩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打下来,管家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越发青白如同死灰。   他没有犹豫,开口时哆哆嗦嗦地、不算流畅:“原本是看着的,后来夫人说要在外面走走,我们想着也不算远,就让她出去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管家的话不过刚刚说完,陆郗城已经快步走到了门口。   他脸上的沉郁尚未来得及遮掩,眸色冷而黑沉。那颜色是很纯粹的黑,也是很纯粹的冰冷。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佣人,一丝丝戾气:“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   只是下一刻,有一双柔软的小手捏住了他的掌心,他几乎是一瞬间褪尽冷意,垂首看向她,只剩下柔软。   是郑轻轻,她仰着头,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些抱歉:“我只是想逗逗你,你别生他们的气......”   他弯腰,将她抱进怀里,轻柔地说:“我不生气,我刚刚就是有些着急,我以为轻轻不见了。”   “你已经在里面坐了一上午了,我想骗你出来,同我去散散心。”她说到这里,有些无措:“陆宅太大了,你不在我的身边,我哪里都不敢去。”   陆宁光出来的时候,恰好就听见了这句话,他冷嗤,毫不犹豫地说:“郑小姐,你是三岁小孩吗?出去散个步还要人陪着?你难道不知道,你的丈夫陆郗城每天有多忙,你这样没事找事,是不是有些孩子气?”   郑轻轻显然没有想到这些,她的面容有一丝丝黯然,抿着唇,唇色发白。   她想说:“对不起,我没有想这么多。”但是那句话卡在喉间,没有说出口的勇气。   是了,她总是忘记了陆郗城是谁。   他是陆家家主,每天那样多的事情,怎么有空陪着她,为了一些细琐小事而胡闹。是她不识大体,眼前这个人说的,其实没有说错。   可陆郗城将她抱得很紧,在郑轻轻看不见的地方,看向陆宁光的眼神,淡漠微冷,他开口,却依旧是平静的语调:“只要轻轻喜欢,就是最重要的事。”   陆宁光被这么一呛,终于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疾步走到门口,被管家拦住了去路。   管家的面容为难,带着纠结:“三少爷,你别恼先生。”   陆宁光嗤笑:“我怎么敢生他的气,他一个不高兴,下一次指不定把我派去哪里。”   管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夫人的精神不大好,性子又内向得很,一天除了和先生时有交谈,几乎不和旁人说话。所以今天就算没有刚才那一出,先生也会出去找夫人的。每天这个时候,他们都是在一起散步的。”   陆宁光挑眉,眼底流露出不可思议:“你是说,每天?”   “是的,每天。”管家面容愈发忧愁:“先生平日里什么都好,就是遇到和夫人有关的事容易生出情绪。所以我们上上下下都知道,先生很在意夫人。”   陆宁光听着,心头有微微的异样窜起。 第242章 他喊她“轻轻”,唇角是上扬的   在意这种词汇和陆郗城搭配在一起,总是说不出的别扭。   他扯了扯唇角,笑意冰冷:“我知道了。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走。”   管家恭敬地应下,也没有勉强。   这一天下午,有家中的佣人看见矜贵温润的陆家家主,在花园里陪着一个女孩荡秋千。   那个女孩说:“郗城,我想要再高一些。”   从来待人有礼有节却也实质淡漠的家主,却是一直微笑着。   第一次,他用一种所有人都没有听过的声音说:“轻轻,已经很高了,不能再高了。你要是摔着了,我要怎么办?”   那声音太温柔了,让听者,几乎想要落泪。   后来女孩困了,被家主横抱在臂弯里,往楼上走去。   在郑轻轻没有来到这里以前,怎么会有人愿意相信,堂堂的陆家家主,可以为了一个女子,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姿态放得那么低。   他每每喊那个女子“轻轻”,唇角便是微微上扬的,连眉眼都染着温柔之色,倘若不是亲眼所见,听起来都会觉得荒诞不经。   这一天,郑轻轻一直睡到了下午。   她醒来的时候,陆郗城正在她面前的办公。他坐在她的身侧,眉目温淡,透着轻柔。   郑轻轻眯着眼,有些迷糊地喊他的名字,她说:“郗城,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陆郗城只是亲吻她的额头,声音很低柔:“才一个下午,你要是还困的话,可以再睡一下。”   郑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了,睡了这么久,我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陆郗城将她扶起来,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拿起一杯牛奶。   他用手试了试温度,柔声道:“有点冷了,我去给你热一热。”   衣摆被人拉住,郑轻轻抬头仰视着他,眸子里面是浮浮沉沉的光:“郗城,你陪我说说话。”   他的眉目在昏黄的灯光下,平添了许多柔和暖色,彻彻底底的温煦颜色:“好,我陪你。”   “郗城,你现在是不是很忙?”她看着他,问得平静,可是内里的实质,分明就是探寻。   陆郗城不知道她缘何突然提起这个,于是轻描淡写地说:“不忙,陪轻轻的时间都是有的。”   “你一个下午,都在我身边吗?”她开口,说出第一个字节的声音,喉咙像是堵了棉花,难受得厉害。   陆郗城捏着她柔软的掌心,慢条斯理:“嗯,我怕你醒了看不见我,会害怕。”   郑轻轻的喉咙,更难受了。   那是前几天,她刚刚来到陆家的时候。   她午间睡醒,没有看见陆郗城,像是一个孩子一般,大哭了起来。   家里的佣人管家都没有见过这个阵仗,当时便乱了手脚。   有人去书房里找陆郗城,彼时是一个视频业务会谈,进行到一半,门突然被推开。   管家知道郑轻轻在陆郗城这里的重要性,没敢继续耽搁,急声道:“先生,夫人在找你。”   陆郗城前一秒还是平静带笑的面容,在听到了这一句话后,瞬间沉了脸色,一片冷意。 第243章 郑轻轻这个名字,是陆郗城此生最大的愿望   他没有管对方的会谈内容,当即起身,离开了会议室的时候,眉心有焦灼。   后来的那一幕,实在叫人觉得印象深刻。   家主疾步走进去,将那个哭得一脸泪水的女子,一把搂进了怀里。   他说:“轻轻,不怕,我在这里。”   而女子攥着他的衣角,犹有余惧,她说:“郗城,我以为你不见了。”   家主抬眸,看向不知如何自处的众人,眸色很淡,语调很平静:“出去。”   众人没敢耽搁,急忙鱼贯离开。   只是有人在离开的时候听见,家主抱着女孩,那样的温柔小心的语调,他说:“轻轻,以后我都陪着你睡,好不好?”   听见的人,都是一身冷汗。这样的纵容无度,怎么能叫人不心惊......   而此时,郑轻轻从回忆中抽身,看着陆郗城,声音透着无奈:“郗城,你明明知道,那天只是……我情绪崩溃而已。你不在我的身边,我其实也可以睡得很好。”   “可是,我想陪着你。”他的神色晦暗,似乎隐匿着某些不能言说的讳忌。   “正事比我重要......”她抿唇,笑意淡了一些:“今天上午,我是不是不该这样打扰你?我不知道你在办公,也不知道你在忙,郗城,你不用这样惯着我。”   她对上他黑沉的眸子,里面的情绪未明,一片看不真切的深沉颜色。   她垂眸,不再去看,只说:“我不愿意扰你,郗城......陆家的事我们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可是我希望,我至少不要拖累你。”   “轻轻,陆宁光那个人说话太难听,你不必理会他。”他握着她有些凉的手,不由自主地更用力,想要捂热一些。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她微笑,面色平静:“过一段时间,如果我的病可以好一些,我想出去重新开始工作。我这样活着,事事依赖你,没有中心。”   “轻轻,我尽量做到,好不好?”他伸手去整理她鬓角边的碎发,承诺得很艰涩。   “好,”他的笑意加深:“那么明天,你不用在家里陪我了。”   她的面容柔软,此时侧着头贴在他的掌心上,叫他几乎不敢动。   他有那么一瞬僵住,道:“你不愿意我陪着你......”   “郗城,我一个人可以。陆......宁光说得很对,是我不懂事。你陪着我,从来不去集团,很多事情,终归不好处理。郗城,明天不要在家里陪着我了。”她轻蹭他的掌心,语调尤有笑意:“忘记和你说了,轻城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陆郗城不知怎么,有些眼热。他笑,语调沙哑:“你喜欢就好。”   轻城,郑轻轻,陆郗城。   如果名字能够一直在一起,那么人,也能够偕老吧......   郑轻轻这个名字,是陆郗城此生最大的愿望。   很长久的沉默,他亲吻她的发顶,很温柔:“我答应你。”   郑轻轻听着,一时鼻酸。   陆郗城第二天,终于离开了陆家。   临走的时候,他抱着她,嘱咐道:“我中午回来陪你吃饭,你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和管家说。” 第244章 安宁小姐已经回国了   郑轻轻笑着说“好”,催促他离开。   晨光下,两个人就像一对普通的恋人一样。没有伤痛,没有过往,只有爱和彼此。   陆郗城从陆家出来的时候,特助常清炀已经等在了外面。   他见到陆郗城,连忙迎了上来,道:“董事长,安宁小姐已经回国了。”   顾安宁,s市顾家的独女,是出了名的名媛。   陆郗城的步伐顿住,开口的时候,声音却是平静:“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和宁光少爷一个班机。”常清炀犹豫了一下,接着道:“顾家似乎不是很喜欢夫人,要不要避免他们见面?”   “不喜欢?”陆郗城的声音很淡:“顾家凭什么不喜欢我的妻子?若是不喜,以后轻城不要和他们往来就是了。”   常清炀怔了怔,点头应下,没有再多说什么。之后,他替他拉开了车门。   此时的轻城门口,一个身着高级商务套装的女子,她的面色皎洁,掺有一丝丝清冷高傲,正在原地驻留。她身上的气质冷艳,甚至不用说什么话,自然有一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总得来说,是一个自带气场的美丽女子。   此时此刻,她微微昂着头,面容冷淡。   一旁,有女员工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顾小姐,董事长今天真的还没有来。”   “那他要什么时候来?没关系,我等他。”顾安宁看着面前忐忑不安的女员工,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神色极其清冷。   之后,没有人再敢上前劝说。   前台的众人都在不远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心中不乏艳羡。   这是s市传言中的顾安宁小姐,众口相传中,是一个高贵不可企及,只能远观的女子。今日一看,果然没有错。   而刚刚上前劝说的女员工不敢对她说重话,可是也不敢就让她这样站在门口,进退为难。   毕竟董事长的性子冷淡,不是那种会有闲心听旁人解释的人。   其实有一件事,让轻城的众人都心有余悸。那是在不久之前,有一个骨干女高层跳槽去其它的企业,据说是G市的海樾集团。   董事长当天便派人去了法院起诉,以商业侵害为由,让那位女子遭受了五年牢狱之灾。   在这件事没有发生以前,众人都以为,董事长陆郗城虽是温润清冷的主儿,但心底终究柔软,不会同人为难。可是那天的雷霆手段,才让众人知道,什么谦谦君子,都是大错特错的假象而已。   有一些男人,看起好相与,可一旦动起手来,刀刀致命。   顾安宁没有理会身边的人或焦急或窥探的目光,她站在原地,手心一片潮湿,透着冷。   没有人知道,当她得知陆郗城婚讯的那一天,是怎样的心境。   那是异国的旧街道,刚刚下过雨,地面一片潮湿。有松软的泥土的味道窜进人的鼻息,微微的草木味和土壤特有的腥气杂糅在一起。   她的面前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子。   那个女人生得算美丽,只是眼神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刻薄。 第245章 都比和陆郗城纠缠要好得多   她说:“顾小姐,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对面医院的医生许镜清。”   她皱眉,语气不解:“不好意思,我想你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   “您自然是不认识我的人,可是,您认识陆郗城吧?”许镜清走近她,在她不远处站定:“我是陆郗城的前同事,也是他曾经的助理。”   “你在胡言乱语一些什么?陆郗城怎么可能成为你的同事?”顾安宁皱眉,语气里面已经有了不耐。   不能怪她,任何一个人在路上被这样阻拦,之后还要听对方一段不知所云的话,都会觉得莫名。   “你可以不相信我说的全部的话,可是下面这句,你一定要相信。我只是想告诉你,陆郗城结婚了,就在不久以前。”许镜清将话说得很轻,可是每一个字的杀伤力,都是毁灭性的。   顾安宁脸上的不耐,一点点被慌乱替代。   她是s市的名媛小姐,众星捧月长大,高高在上,人生从未这么失态过。   她在一个异国的普通街道,当即便落了泪。   她红着眼睛,朝眼前这个一看就不怀好意的女子,说了一个“滚”字。   许镜清并不恼,只是笑了笑,便离开了。   顾安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所的,就好像她不知道,她后来,是怎样同哥哥顾宴发生了那样激烈的争执。   她说:“你答应我的,我安安静静留在国外,时机成熟,你就让我回去同陆郗城完婚。三年了,整整三年,我就等来了一个他已经娶了他人的消息是吗?顾宴,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妹妹?”   电话那头,是顾宴的声音,这么多年,从来理智:“安宁,这个世上除了陆郗城,不是没有旁人了。你为什么非要他不可呢?s市这么多适龄的世家公子,或许比不上他陆家势大,可是你无论嫁给哪一个,都比和陆郗城纠缠要好得多!”   “你别和我说这些!”顾安宁冷笑,可是却落了泪:“我要是得不到我爱的,我宁可不嫁。”   顾宴大约是被她气到了,听筒里,呼吸声清晰可闻:“你大约是疯魔了!顾安宁,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撂在这里,你同陆郗城再有交集,一定是你受伤!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手段会有多残忍,我不想和你说的太明白。”   顾烨顿了顿,继续道:“况且那个人是陆郗城,他比寻常的男人,还要理智淡漠。安宁......你会受苦的。”说到最后,隐隐有了心疼。   顾安宁咬着牙,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   于是第二天,她便回到了s市。整理好了一切以后,她便来到了轻城,找那个叫陆郗城的男子。   陆郗城......   陆郗城......   顾安宁在心里把这个名字默念了很多遍,便有不甘和怨愤,一点点缠绕上了心口。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对待自己。   明明那一年,是他救了她。   他说:“女孩子身上有伤,终归不太好。”   说得那样温和,那样平静。看着她的眼神,都是怜惜。 第246章 恰好眉目有一些像她   顾安宁想,怎么会是不在意呢......他分明很在乎她。   陆郗城迈入轻城的那一刻,顾安宁站在大厅石柱旁的古董花瓶跟前。   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先是明亮,之后是黯然。   她笑了笑,笑意透着苦:“郗城......好久不见。”   “顾小姐,”他的语调通透温润,一把低柔轻慢的好嗓子:“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你还是先回一趟顾家吧。”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你的哥哥顾宴刚刚联系了我,说如果我看到了你,让我替他转告你一句,你是顾家的小姐,要懂得什么是骄傲。”   顾安宁看着他,明白他的意有所指。   她的眼神很黯然,很憔悴:“你说我不懂什么是骄傲?不,陆郗城,骄傲与你相比,一文不值。”   这样卑微的话语,简直是将自己放进了尘土里。在场的人,除了陆郗城,心头多少都有一些触动。   可是陆郗城的笑意清淡,一如既往的平静,太过于没有温度:“顾小姐,我想,女孩子还是要有自我的。我所爱的,必定是像我的妻子那般,骄傲明亮的女子。”   他说,我的妻子。   理所当然的温柔语气。   顾安宁有再多的心理防备,也被这句话摧毁得一干二净。   她红着眼,抱着最后那一丝丝希冀:“如果你真的一点都不顾念我,那么你当年,为什么要救我?”   陆郗城看着她勾缠住衣摆的手指,眉目清淡,一点点寒凉。他笑,说出来的话却透着冷:“那一天是我的妻子失踪的日子,而你,恰好眉目有一些像她,我一时怀念,随手救下的罢了。”   顾安宁的面容,一片死灰,连眼神都有一些空洞。   呵......原来她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珍贵,只是沾了某个女子的光而已。   多讽刺......   简直讽刺到了极点。   从这一天以后,再也没有人在轻城看见过顾安宁。有人说,名媛顾小姐当众失态,羞于见人,也有人说,陆家家主旧日欠下了风流债,终究惹了一身腥。   可是这一切,郑轻轻都不知道。   她在陆郗城给自己构建的安全区里,没心没肺地快乐着。   那一天,陆郗城回来的时候,也不过是像往常一样,给她带了一颗野生玫瑰的花种。   他说:“轻轻,你在家中若是无聊,可以将这些种子种在花园里,等到花园里都种满了玫瑰花时,你的病必然也就好了。”   玫瑰的形状寻常,色泽是淡红色,品种也很普通,在F国的路边随处可见。可是郑轻轻很喜欢,她每天,都会把陆郗城送给自己的种子,一颗颗种进土壤里。   有人不解,跑去问陆郗城:“既然夫人这么喜欢,先生为什么不一次性叫人种满这些玫瑰呢?”   陆郗城笑了笑,看着花园里的身影,眸色温柔到了极致:“她喜欢的不是这些花,是这一份念想和希望。”   问者,终究心惊不已。   这究竟,是怎样的深情,才能让如陆郗城这样的人,细腻到这般程度。 第247章 眼光还不错,就是吵了些   总得来说,郑轻轻的日子过得很平静,也很自在。   她慢慢学会平衡一个人的时间,怎么充实自己,怎么积极向上。她在陆郗城不在的时候,依旧生活得很乐观。   郑轻轻想,她这么用心,终归会有一天,她会痊愈的吧。   没有了伤痛,也就没有了绝望。她能像一个正常的人一样,过着平淡宁适的生活。   她有的时候会一个人看书,努力地多说一些话。或是念诗,或是朗诵散文。   也有的时候,她会和打理花园的婆婆聊天。一开始很难,因为同人交流对于她而言,并非易事。   可是她很努力地去做了,在时不时涌上莫名的悲哀情绪时,她也会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   她想,她会很好,如她和他希望的那样......   s市市中心,西餐厅。   周珊珊看着眼前面容俊逸的男子,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信息。   陆执,二十七岁,晟泽集团董事长,陆家二公子。身材上佳,样貌妖异不似真人。   周珊珊的脸因为激动,有一些泛红。她小心翼翼地抬眸,恰好对上了陆执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瞬赧然:“陆先生......您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陆执只是双腿随意交叠着,笑意慵懒,说不出的动人:“珊珊小姐,你的呢?”   周珊珊眼神一亮,只以为他想要更加了解自己,连忙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整个过程中,陆执不过就是点了点头,淡淡地附和了几句。可是眼前的女子却像是激动万分一般,越说越起劲,两眼已经在闪闪发光。   陆执端起眼前的茶杯,用喝水的动作,遮掩眼底的不耐烦。真是......聒噪啊。   此时,有脚步声渐行渐近。那是细跟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很悦耳。   陆执的眼底,终究有一点笑意。而他的对面,周珊珊还在旁若无人地继续讲着,眉飞色舞,脸色微红。直到,一个限量版的包包啪地一声被放在了餐桌上,才总算止住了她喋喋不休的自我介绍。   周珊珊抬起头,引入眼帘的,是一样倾国倾城的脸。这个人,是影后温棉。   周珊珊今年不过也才二十岁,刚好是热衷于娱乐八卦的年纪。她看见温棉,一时怔住,之后,才不可置信地说:“你是......温棉吗?”   温棉被她这个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   本来,她已经准备好打一场“硬仗”了,可是眼前这个两眼冒星星的女孩子,怎么看,似乎都没有什么坏心思。倒是......有一些可爱。   温棉笑了笑,微微收敛了身上的锋芒:“是的,你好。”   周珊珊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您......您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陆执:“......”   温棉:“......”   之后,温棉送走了欢天喜地的小姑娘,坐在了眼前似笑非笑的男人面前:“真没想到,居然是我的影迷。”   陆执笑意加深:“眼光还不错,就是吵了些。”   “你这些天在和周家谈合作?”温棉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橙汁。 第248章 估计是有买一送一的意思   她咬着吸管,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   陆执眼底的笑意颇浓:“估计是有买一送一的意思。”   温棉笑:“那你干脆从了她吧。”   陆执挑眉:“可是我怕你舍不得。”   此时,两个人相互说笑着,场面还算是融洽。   只是后面,温棉放下了手中的橙汁,笑容收敛:“陆执,我有事想和你说......”   他扯了扯唇角,心里有了预感,笑意微淡:“什么事?”   “我打算暂停工作,回一趟孤儿院......”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我想要查清一些事情。”   陆执大约猜到了她会说这些,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他执起一旁的红酒杯,很随意地摇晃着里面猩红色的液体:“就算你查清楚了,赵怀安也不一定能定罪。赵家的势力,想要遮掩一个人的错失,太容易了。”   “我知道......”她红着眼,被说中了心事,面容有些难看:“可是我终归想要试一试,不试试,我不甘心。陆执,我还没有试过,我凭什么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弃了。这对我,对那一年受害的人,都不公平。”   陆执看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温棉以为他会阻止自己的时候,他听见他说:“温棉,只要你能找出证据,我替你将赵怀安送进监狱。不惜一切代价,我帮你。”   温棉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   陆执只是无谓地笑了笑:“你别误会,我这个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温棉,我可以用我的一切去换你一个心安。可是,我要你嫁给我,心甘情愿。”   温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曾经想过,这个世上,如果有哪个人,可以不惜一切地对待她。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会和她在一起。   同样的,不惜一切。   可是事到如今,她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这样的感情,太沉重了,不是那样轻而易举就能够接受的。要拥有一个人用自己的全部成全出来的爱,接受的那一方,怎么可能随意从容。   “陆执,这是我和赵家的事......你现在自己也很困难,你从陆家将晟泽抽离出来,本来就已经元气大伤。更何况我还听说,你甚至已经和陆郗城决裂了。”温棉咬唇,拒绝得坚定:“我不会答应你。陆执,倘若有一天我答应嫁给你,一定不是因为你许诺了我什么,而是我真的,做好了嫁给你的准备。”   陆执看着眼前面容坚决的温棉,眸色微微深邃,浓郁到化不开的墨意:“可是小棉花,这是我自己心甘。”   温棉终究是乱了心绪,心头动摇。   她起身,讷讷地说:“陆执,我要好好想想......”   她说完,转身离开。   而陆执坐在原地,眸色微眯,里面有算计。   温棉这个人的性格,说得好听是谨慎,说得难听就是纠结。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她纠结的时候,给她一脚……   s市边郊,馨月福利院。   温棉站在福利院门口,她带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面孔。 第249章 他守护着亡妻的心血   可是尽管这样,她的身上还是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娇贵。那是这么多年的顺遂生活,抹去了曾经的无措卑微。   有保安走了过来,语气带着讨好:“这位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   温棉的语气很平静:“我要见你们的院长。”   保安点了点头,连忙道:“您是不是想要领养孩子,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带您去见院长。”温棉不置可否,微微笑了:“那好,谢谢你。”   保安是个年轻的男孩子,见到她的笑容,面上一红,瓮声瓮气地说:“你笑起来,特别像我的偶像。”   “你的偶像是谁?”温棉同他一起进去,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是温棉,最近这几年,最年轻的影后。如果我能拿到她的签名照就好了,我没有什么机会去见她,如果能拿到签名照,对我来说也是很好的。”保安说得很认真憧憬,仿佛单单这个名字,就让他有太多的喜悦期待。   温棉的心头,有一些温热。   可是她开口,语气依旧很清淡:“会的。”   保安怔然,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深意。   一路上,两个人没有再做过多的交谈。   温棉站在院长办公室的门口,冲他微笑:“谢谢你了。”   “不客气,您和院长好好聊。我们院里的孩子都很乖,如果您领养了他们,一定不会后悔。”他说的恳切认真,一脸的诚心。   温棉这些年在娱乐圈,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真诚的人。她的笑意加深,道:“好,我知道了。”   温棉推门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院长正站在书架旁,将一本有些厚重的字典,吃力地放到了最高处。他的发色灰白,背影微微佝偻着。   他此时,他背对着温棉,听见了脚步声,于是笑着道:“您好,请问您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温棉恍惚间想起了她的幼时,那个时候,钟院长还没有过世,而现在眼前的这位院长,是钟院长的丈夫傅谰。他们夫妻二人,一起打理着这一个小小的福利院,保护着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们最后的容身之地。   后来,那一场大火,造成了钟院长过世的惨剧。傅谰接替下了钟院长的职位,继续留在了这个福利院中。   他守护着亡妻的心血,数年如一日,未曾离开......   温棉张了张嘴,一直波澜不惊的面容,有了一丝丝溃败。她开口,语气哽咽:“院长,是我,我是棉棉。”   院长手中的书,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他慌忙地转过头,恰好对上温棉有些熏红的眼。   “棉棉,你都长这么大了......”那声音,说不出的感慨,到底物是人非,造化弄人。   温棉红着眼眶,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站着对望,眼底都有泪光......   后来,两个人在茶几处对坐,茶叶气味微苦清冽,丝丝缕缕萦绕在空气中。   傅谰替她斟了一杯茶,笑意慈悲,带着一点点不安局促:“棉棉,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只有这些粗茶。” 第250章 似痛苦,似释然......   温棉沉默着端起了茶杯,对上傅谰有些不安的面容,心头酸楚。   她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道:“院长,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茶。”   傅谰脸上的表情微微释然,道:“你不嫌弃就好......棉棉,你今天能有这样的成就,我很替你高兴。”   温棉亦是笑,很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温棉微微直起身,替傅谰倒了一杯茶。   她垂眸,说出了今天的用意:“院长......我今天来,是想要重新调查当年的一切。”   他低下头,眼神中有痛楚:“棉棉,我们......都把那件事忘了吧。别争了,争不过的。”   温棉笑,喉间一片苦味,像是塞了一颗黄连,叫人苦得想要落泪:“我还没有去争,怎么知道争不过?”   傅谰看着她面容上的笃定之色,终于在犹豫之后,说出了那个埋藏了许多年的真相:“那件事,不单单是......一个赵家,牵扯的人太多,涉及太多人的切身利益,动不得。”   “什么叫......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温棉的嗓子又干又涩:“那钟院长,就这么白死了吗?”   傅谰没有说话,眼神中有痛苦流露......   这一天,是周末。   陆郗城没有去集团,他待在家中,陪着郑轻轻去后花园种花。   郑轻轻的状态好了许多,这些日子,她的性子开朗了不少,有的时候同家中的管家之类的,也能多聊几句。   有陆家的私人医生上门替她诊治时,同陆郗城说,她的病情已经有了好转。   可是医生也同他说,要是想要彻彻底底解除病根,还需要真正的放下释然。   私人医生站在陆郗城的面前,语调诚恳:“先生,如果可以的话......那些夫人放不下的过去,还是需要面对的。一直逃避,不是长久之计。”   陆郗城那个时候没有回答。他的思绪很乱,像是有人牵扯着他的神经,痛意深刻。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让我想想。”   只是话出口的一瞬间,陆郗城便知道,他妥协了。   让郑轻轻同沈肇见面,他明白这是不可避免的。   他终究下定了决心,在某个夜晚,夜凉如水。   他站在阳台的围栏处,夜风猎猎,星光寥落。   陆郗城联系了沈肇,他对他说:“有时间的话,过来一趟。”   沈肇冷笑,语气微讽:“怎么?你还会想见到我?”   “不是我想,”陆郗城的袖口被夜里的露水打湿,他恍若未觉,淡淡地说:“医生同我说,轻轻或许需要见见你。”   他微微顿了顿,接着道:“轻轻的病情如果能够康复,我能保证,就算以后海樾不复存在,我也能放你一条生路。”   沈肇只觉得,这样的退让从陆郗城的口中说出来,说不出的好笑:“我答应你,不是因为你的条件,而是因为阿轻。陆郗城,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共识。”   陆郗城挂断电话,望着不远处的路灯,眸色沉沉,里面的情绪深刻,似痛苦,似释然......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没有同郑轻轻说过。 第251章 以后可以多笑笑吗   他只是夜里将她抱在怀里,亲吻她的侧脸,缓缓同她说:“轻轻,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以后可以多笑笑吗?”   她说“好”,眉眼弯弯,一瞬温柔。   室外的阳光很好,是夏日末尾,秋日之初的温暖景象。   郑轻轻站在后花园,她站在一簇簇的花中,花色之中,她的面容笑意绚烂。   她说:“郗城,再过一些日子,这里的花便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也许就会变成一片花海。”   她说话的时候,扯着他的衣摆,笑意镌刻在眼底,缓缓地,一点点地铺展开。   只是她眼底的这份笑意,在看见门口的不速之客时,彻底消散于无。   那是沈肇。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姿容清冷华贵,一身疏离。他站在远远的大门处,唇角似是有若有若无的欢悦,并不分明。   郑轻轻看着那个笑容,心中某个角落,突然被牵扯了一下。   她记得的,那些年她同沈肇相处之中,他偶尔会对她这般笑。   他说:“阿轻,你有想过离开吗?我待你不算好,有的时候甚至疏于关心,你会怪我吗?”   那个时候,郑轻轻说:“不怪。”   那个时候的不怪,是真的不怪,可是如今的毫无波澜,也是真的没有波澜。   他们之间早就已经形同陌路,那么一点点的旧日情感,在后来的相互伤害之中,消磨殆尽。   如今的郑轻轻,在面对沈肇时,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不去怨怼。   陆郗城在看见沈肇的那一刻,眸色深沉如冰。   那里面酝酿着风暴,一点点,却隐含着摧枯拉朽的狠意,可是马上,又被克制。   沈肇对上他平静的目光,亦是若无其事一般颔首。   郑轻轻站在原地,许久,她低下头,道:“郗城,我们进去吧。”   她说完,便往里面走去。   只是手臂被人拉住,陆郗城看着她,眸光平静,语调自若,他说:“轻轻,去见见他吧,他来找你,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郑轻轻难以置信地望向他,语调细微沙哑:“郗城,你在说什么?你要我去见他?”   “对,”他修长的手指抚过她鬓角的碎发,细细整理着,半晌,温声道:“轻轻,去吧......”   陆郗城站在原地,看着郑轻轻渐行渐远的背景,笑意微微收敛。   他的面容很平淡,只是眸色中有一瞬晦涩的光,太过沉郁。   而这一切,郑轻轻不知道,沈肇故作未知。   陆家门口,日光落在沈肇的面容上。他像是褪去了从前的戾气,一片无波澜的底色:“阿轻,好久不见,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郑轻轻微笑,她撇去所有的憎恨,终于能够平静对待他:“我很好......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有事,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他的语气低沉,一些些喑哑:“阿轻,过去是我错了。”   “沈肇,我不能说我不怪你。”她的笑意淡了一些,眸色干净,可以见底:“我只能说,我在努力忘记。忘记那段不堪,尽量地忘记。” 第252章 阿轻,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阿轻......”他苦笑,看着远处的陆郗城,眸中有灰败:“时至今日,或许我才真的明白,我究竟是哪里输给了他。”   她怔住,不思其解:“你在说什么?”   沈肇的笑容凝住,又恢复了平素的冷淡:“没什么。”   这一天,沈肇离开以后,郑轻轻小跑着奔向陆郗城。   她拥住他,语调有释然:“郗城,真的结束了......”   陆郗城抱住她,垂眸,在她的发间落下一吻:“是,结束了。”   后来夜里,陆郗城抱着她,一如往常的温柔姿态。他亲吻她的颈,一点点往下。   郑轻轻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带着湿气,在幽微的灯光下,很透明,很干净。   她喊他,语调带着不自知的甜糯:“郗城。”   “我在。”他的声音带着叹息,撩动人心。   一场沉默无声的缠恋。   后来,夜色深浓,郑轻轻靠在他的怀里:“郗城,我和你说说那一年的事,好不好?”   她说完这句话,抬起头看她。   陆郗城的眸光微动,他笑,笑意温雅,一片煦暖深深。   郑轻轻靠在他的肩头,终于有了勇气,说出了那些,她不堪面对的过去。她在他的怀里,语调平静,一点点铺陈开一件满含着悲伤与痛彻的过往。   陆郗城的思绪,被她的话语,一点点带回了三年前。   三年前,F国,春初。   杨涛的电话,打破了郑轻轻一直苦心维持的平静表面。   她不得不去面对一些事,那些她一直刻意避免的,一直不愿解决的。   郑轻轻去找了沈肇,是F国市中心的酒店,在最顶楼的总统套房,可以俯瞰整个城市最为辉煌壮丽的风景。   沈肇一直背对着郑轻轻,背影透着冷漠,可以将人冻伤。   他刚刚便知道她已经到了,可是他故作不知,刻意冷落她,他想要用此,一点点摧毁她的心理防线。   “沈肇,我没有想过,你真的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对付我。”郑轻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清脆的,字字清晰。   沈肇眉眼之间的冷漠更为浓郁,他缓缓转身,看向眼前这个用咄咄逼人的口吻对待自己的女子。   他的心,仿佛被万凿千穿,有一刻,痛到不能自持。   可是他的面色依旧冷漠,看不出端倪。   他扯了扯唇角,没有什么笑意:“阿轻,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对于我来说,结果比过程,要重要得多。”   郑轻轻的心,冰冷一片:“沈肇,郑氏的员工是无辜的。”   “阿轻,有谁不是无辜的呢?”他说得清淡,仿佛在讨论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就不无辜吗?我就活该遭受我所遭受的?”   “这些年的经历告诉了我一个道理,倘若得不到心中所爱,不如将爱的人扣在身边。”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逼近她。   郑轻轻避无可避,终于被堵在了墙角处。   她抬起头看他,眼底终于有仓惶:“沈肇,你想干什么?”   他不语,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缓慢的,极富侵略性。 第253章 沈肇,你的人生有过一次牺牲吗   郑轻轻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女子,这样的目光,里面的实质太过于骇人。   “阿轻,回到我身边,我放过郑氏,好不好?”他说到最后,语气一点点忐忑。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她推他,可是分毫未动。   郑轻轻终于开始害怕,她在后悔,为什么离开的时候,没有同陆郗城说一声。   “阿轻,我很清楚我说的每一句话,”他任由她推搡着自己,眸色沾染了戾气,叫人不敢看:“我能把你的过去都忘了,阿轻,我就像曾经在G市那样,不好吗?”   “那个时候,我们没有争执,没有对峙,一切都很好。”他顿了顿,语气一丝丝疑惑:“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宁可留在这个异国他乡,和一个认识了不到一年的人相爱都不愿回到我的身边?”   “沈肇,你的人生有过一次牺牲吗?心甘情愿的、主动的。”她抬眸看向他!知道推拒无果,干脆不再挣扎。   沈肇的眸色微动,冷笑:“牺牲?阿轻,为什么要牺牲?这个世界上,同一件事,有那么多种处理的方式。为什么一定要用最愚蠢的一种。”   郑轻轻毫不意外听见他这一番话,她垂眸,淡淡地笑了:“可是如果今天在这里的人是陆郗城,他会同我说,他愿意用自己的所有,换我快乐。”   沈肇的眼底有火光,一簇簇燃烧:“阿轻,这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人。我们不提他了,嗯?你回到我的身边,我放过郑氏,好不好?”   郑轻轻在喉间尝出了一丝丝甜腥味。   她闭上眼,淡而坚定地吐出了两个字:“不好。”   沈肇松开她的时候,眸色如冰,他的声音狠戾,冷漠到了极点:“阿轻,我保证,你会后悔的。”   郑轻轻离开的时候,这句话在她的耳边,如同魔咒一般,挥之不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就像她不知道,沈肇说的话,究竟可以做到怎样的程度。   郑轻轻在楼下,接到了陆郗城的电话。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他说:“轻轻,你在哪里?”   郑轻轻握着手机的手,一点点收拢。   她垂眸,说了谎话:“我在外面随意逛逛,马上就回去。”   电话那头,是沉默。   郑轻轻在这样安静的默然中,意识到了一些什么:“郗城......你在哪里?”   回应她的,是身后不算尖锐,但是足够清晰的喇叭声。   郑轻轻回过头的那一瞬间,面容苍白。   陆郗城坐在车里,他看着她,眸色冷淡,一双墨黑的眸子,都是漠然。那是一种,郑轻轻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   太淡漠了,一直冷到了骨子里。郑轻轻以前不知道,原来陆郗城这样温润如玉的男子,也还有冷淡漠然的一面。   郑轻轻站在原地,在他的目光中,动弹不得。   她张了张嘴,可是也只能发出短促的“郗城”二字,便丧失了说所有的话的勇气。   下一刻,车门被推开,陆郗城从里面走出来…… 第254章 轻轻,我知道   他一步步地走向她,他的手上,是一盒蛋挞。   蛋挞是F国有名的点心店的招牌,也是郑轻轻今天用来支开陆郗城的理由。   陆郗城看着眼前满脸愧疚的女子,眸色渐深,看不出情绪。   他记得,今天正午的时候,她对他说:“郗城,我想吃蛋挞。”   她说得太自然了,太过于天衣无缝。或者说,他太相信她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骗他。   所以,他说:“好。”   竟是一点也没有怀疑,一点也没有......   这个世上,她最不会怀疑的人,就是郑轻轻。可是他终究是错了......   “轻轻,为什么骗我?”他问得很淡,没有一丝丝怒气。   郑轻轻听着,莫名鼻酸。   她一直未曾掉落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掉落。   “郗城,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一遍遍地说,一遍遍地重复,说到最后语无伦次,面容已经都是泪水。   而陆郗城看着她,面色温雅,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   许久,他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流于表面,足够冷淡:“轻轻,你去找他了。”   郑轻轻抿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说呢?似乎她无论怎么解释,都像是在诡辩而已。   郑轻轻想,倘若她是陆郗城,将心比心,她又是否能体谅他。   答案是不能。   所以,她又怎么能奢望他可以原谅自己。   郑轻轻吸了吸鼻子,不让眼泪继续落下。她想了很多的话,可是说出口的时候,不过也就是反反复复的一句:“郗城,对不起。”   微冷的掌心似乎被人包裹着,那双手很温热,指腹处有一点点薄茧。   那是,她的陆郗城。   她抬眸看他,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横生出了几分勇气。她将自己的手心一点点收紧,蜷在他的掌心里,眸色明冽:“我是有苦衷的......”   “那这个苦衷,你可以告诉我吗?”他说得慢,每一个字,都带着认真温和的探寻。   郑轻轻抿唇,垂眸,许久,她说:“我不能。”   郑家的事到底复杂,她不想他牵扯进来。   她不想让他面对沈肇那样的人——权势滔天,手段残忍。   所以,她怎么敢让他知道,以至于叫他以身犯险。   郑轻轻已经做好了他生气的准备。   可是很久以后,陆郗城突然拥住她,他只是低微的叹息,褪尽方才的冷漠,还是温雅的男子,他说:“我知道,轻轻,我知道。”   郑轻轻沉默着,在他的怀中闭上眼,眉眼之间有疲惫酸楚之色。   这天夜里,陆郗城陪着郑轻轻去了F国市中心的公园。   是夜晚,冰雪还没有完全消融,挂在树梢上,在月色和路灯的衬映下,被晕染成了一种很叫人惊艳的灿黄色。人群不知道是从那一刻安静下来的,郑轻轻反应过来的时候,有人正在低声赞美着眼前的盛景。   那是郑轻轻的人生,第一次看见这么盛大的烟火,从不远处的高坡上绚烂开,五光十色的美好,点亮了一整个天幕…… 第255章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皈依   陆郗城站在她的面前,笑意斐然。他穿着对于这个季节而言,略显单薄的灰色风衣,眉目之间一片柔和深邃,轻易就能惊艳人心的样貌。   就是这样的一个陆郗城,当着众人的面,旁若无人地单膝跪在她的面前。他从口袋里打出一枚精细漂亮的戒指,微微仰着头,看着她眼底的惊讶不安。   他说:“轻轻,我想和你订婚。”   他说得好慢,那样认真温和的语气,让听者轻易就可以落泪。   郑轻轻红着眼,慌乱从心头退场,她笑得有些傻气。   这一年,此时的她,尚未来得及的体验人世间的悲欢极致,心头终究还是天真浪漫。她像寻常的女孩子一样,很轻易地被感动,很轻易地感到动容。   她说“好”,将手伸给他,答应得义无反顾。   郑轻轻那个时候并不知道,陆郗城为什么要在这一天向她求婚。毫无征兆。她那天晚上太快乐了,甚至忘记了在白日发生的种种。   她就这样,傻傻地暗自欢喜着。   那天夜里,陆郗城牵着她的手,从F国的市区,一步步走回家。他们路过了欧式风格的桥梁建筑,异国他乡,唯有他们彼此,是熟悉的。   陆郗城说:“轻轻,我从来不喜欢这里,这个国家很冷清,没有什么叫我留念的东西。人在异国他乡,就像是在钢丝上行走,身后没有半点依仗。”   郑轻轻看着他的侧脸,接着路灯的灯光,她将他看得很真切。他真好看啊,胜过郑轻轻这辈子遇见过的,所有的男子。   她这么想着,心头的欢喜浓烈,握住他的手,笑着说:“可是郗城,你有我啊。”   “对,我有你......”他的眸色幽深,一片幽暗:“轻轻,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皈依。”   后来,两个人踏着月色回到了家中。   壁炉里面的柴火燃烧得正旺盛,火星在里面四溅,间或有噼里啪啦的响声。   陆郗城拉着她的手,在这样沉默的夜晚,在大厅跳了一支舞。   他虚扶着她的腰,牵引着她的步调。   那是一段伦巴。   郑轻轻没有学过,期间许多次踩到他的脚,跳得艰涩。   郑轻轻没有见过这样的陆郗城,他拥着她,面容上的表情微微恣意,足够叫人惊艳。郑轻轻有的时候看向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心动怦然。   后来舞跳到一半,陆郗城摸着她的发,掌心的力度带着安抚。   他说:“轻轻,我以前听别人说,伦巴是表达爱慕的舞曲。”   她抬头,声音带着笑意:“郗城,这个只是传说而已。”   陆郗城眸色渐深,他突然放开她。   就像最原始的舞步一样,他在她的面前,面容在灯光下深刻分明,身影如魅。   他看着她,从动作到表情,无一不是引诱。   郑轻轻以前不知道,原来这样热烈的舞蹈,还能同陆郗城那样雅致的人牵连到一起。这样的冲突,太过直击人心,叫人心生很复杂的情绪。   他说:“轻轻,那你现在感受到了吗?” 第256章 他在向她示爱   他在向她示爱。   郑轻轻意识到了以后,脸色烧红。   最后的时候,他抱住她,将她搂在怀里。他说:“轻轻,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她怔住,不懂他为什么这样说,却还是微笑着点头。   只是下一刻,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低低柔柔,他说:“所以轻轻,不要瞒着我什么,好吗?”   ——我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在你面前剖析,只希望你能给予我一份信任,一份坦然。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卸防的了,在你的面前,我展露出了最为脆弱的自己。   郑轻轻心绪很乱,他听见陆郗城说:“轻轻,你要是想要伤我,真的可以兵不血刃。”   郑轻轻抱着他,防线轰塌,终于开口:“好,我说。”   郑轻轻向他坦白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她是什么时候接到了杨涛的电话,之后,她又是怎样去找了沈肇。   可是她忽略了一些事情,关于沈肇的威胁。   她终究,还是不想他担心的。   长久的沉默,陆郗城将她抱得好紧,他开口,淡淡地说:“轻轻,我知道了。”   郑轻轻便也以为,他是真的放下了。   后来,她在入睡的时候,捏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眼底有晶亮的光。   她说:“郗城,我们订婚那天,就用我们初遇时见过的花吧。那种随处可见的,野生的玫瑰。”   陆郗城在她的上方,他倾身,吻她的面容,从额头,一点点留恋到嘴唇。   他吻住她的唇角,声音里面有喟叹:“好......”   最后的时候,陆郗城抱着她,柔柔地说:“轻轻,我们去别的地方生活,好吗?”   她迷迷糊糊地听着,很乖巧地点头,然后笑着闭上了眼。   她那时没有察觉,或许悲伤也在临近......   郑轻轻不知道,这天夜晚她睡着了以后,陆郗城联系了沈肇。   没有一丝丝亮光的大厅,陆郗城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于黑暗中被隐匿,只剩下手中的手机屏幕一点点微弱的光。   那是,郑轻轻的手机。   他联系了沈肇。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沈肇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冰冷,可是却带着一点点几乎可以忽视的柔和:“阿轻,你想清楚了,对吗?”   “沈先生,我是陆郗城。”他的语调很淡,没有什么起伏。   电话那头,沈肇沉默了一下,开口时,语调能将一切冰冻:“陆先生,你好。”   两句问候,两个愤怒的男人。   “我们见一面吧。”沈肇在微微沉吟以后,这样说。   这句话,也说出了陆郗城的心中所想。   他没有犹豫,淡淡开口:“地址我会发给你。”   沈肇不置可否,挂断了电话。   这一天的凌晨,不知名的咖啡店。因为已经是凌晨,店里没有什么人,几分冷清扩散开来。   有服务生上了两杯咖啡。   沈肇坐在陆郗城的对面,双腿随意交叠着,姿态疏冷淡漠。   他嘴角噙着笑,足够轻慢:“陆先生,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们还会有这样促膝长谈的时刻。” 第257章 这就受不了了是吗   陆郗城垂眸,端起了面前的咖啡杯,浅浅地喝了一口,道:“与其说长谈,我更愿意将这次称为交易。”   “怎么个交易法?”沈肇冷笑,笑意在眼底结成厚厚的冰。   “除了轻轻,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替你拿到。”陆郗城看着他,说得平静。   沈肇挑眉:“你在说笑吗?我哪里需要你帮我拿到什么?”   他顿了顿,冷笑:“且不说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就算你权势如何了得,我也都不在乎。陆郗城,我这一次来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带走阿轻。”   “她是独立的,你不能强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陆郗城逼视他,因为他这句话,情绪终于波动:“除非她是自愿的,否则,没有人有权利带走她。”   沈肇乐见他失控,笑意终究真切了一些:“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我说,我要带走阿轻。无论,她愿不愿意。”   陆郗城突然起身,揪住了他的衣领。   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叫人措手不及,没有一点点防备。   沈肇却只是笑,眼中有快意:“怎么?失控了?这就受不了了是吗?陆郗城,那你知道我和阿轻的那两年吗?阿轻没有告诉过你吧,她在我的身边,是怎么毫无保留的依赖着我,就连夜晚怕黑,她都会同我说。我哄她入睡,就像你这年做的一样,陪在她的床畔。”   他每多说一句,陆郗城眉眼之间的含义就更为沉郁几分。   最后,他揪着他的衣领,已经收拢到不能再收拢。   沈肇的面容已经有些泛红,是人生少有的狼狈姿态:“怎么?你还想要了我的命不成?”   陆郗城眯眸,突然一寸一寸放开他。   他开口,声音冷淡:“我不会让你找到她的,只要我想,你这一辈子,都见不到她。”   这一刻,他们都不知道,郑轻轻醒来以后,没有看见陆郗城,已经离开了别墅。   他不在,她总是害怕。更何况今天晚上,他也许是去找沈肇了。   没有哪个人比郑轻轻更了解沈肇,那个叫沈肇的人,精英高贵的面容下,本质是冷血。   郑轻轻一路往外面走,深夜,没有出租车,只能靠步行。她的手心里是陆郗城留在茶几上的字条,那上面有地址,郑轻轻循着这个地址,往夜色中走去。   她太慌了,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自己出去找他。   可是她迷路了,在异国错落的街道,走错了方位,一脚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晚上以前,郑轻轻不知道,光鲜亮丽F国市中心,竟然还会有贫民窟的存在。   破落灰败的房子,狭小湿漉的街道,入眼可及,都是脏污。到处都是垃圾,排水管道随意敞露着,鼻息之间,都是酸辛的臭味。   郑轻轻终于觉得害怕,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陆郗城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陆郗城说:“轻轻,我很快就回来。”带着柔和,安抚。   她害怕,声音哽咽:“郗城,我大概是在贫民窟……” 第258章 等等你带着她离开   郑轻轻刚刚说完,便听见有一群男人的嬉笑声渐行渐近。   她穿得太过精致,站在这个地方,不单单是格格不入,而且刺眼。   郑轻轻听见,有人用F国的当地方言骂了她什么。   那声音太过刺耳,连陆郗城都变了脸色。   他说:“轻轻,快点往外走,往人多的地方走。”   可是电话在这一刻,被人挥到了地上。陆郗城最后听见的,是手机清脆分裂的声音。   陆郗城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看向沈肇:“轻轻可能出事了,我一个人或许不能带走她。等等你带着她离开,我善后。”   沈肇挂在脸上风轻云淡的笑容,终于淡到看不见。   他缓缓站起来,脸上的表情,已经大变。   F国的贫民窟,道路错落,毫无章法。因为道路狭小的缘故,只能步行,不能通车。   陆郗城按照他给郑轻轻安转的的定位,疾步往里面走。   他的身旁,是沈肇。   这一刻,这两个男人第一次暂时放下了芥蒂,因为那个处于危险中的女子,是两个人唯一的共识......   郑轻轻被几个当地的青年逼到了巷口的尽头。   那条街道只有一盏灯,很昏暗,也很幽深,在这样的贫民窟中,几乎不会叫人发现。   郑轻轻看见几个男人就站在她的不远处,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他们似乎说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一起肆意笑了起来,那笑声,叫人不寒而栗。   郑轻轻白着脸,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硬冲是不可能了......   她只能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赶紧跑出去。   郑轻轻往墙根处挪了挪,掌心突然触到了一片碎瓦。   她的眸色一亮,突然有了一些安定。   如果用这个划伤他们,倘若伤口够深,也就足够引发骚动,趁势离开......   她将碎瓦小心地藏在了手心,一点一点沿着墙根站了起来。   而此时,一个白皮肤的男子也缓缓的走进了她。   他身上有一种酸涩的臭味,脸上带着微微狰狞的笑容,他在她面前站定,用眼神在她的身上逡巡。   郑轻轻被他这个眼神擒住,微微作呕。   她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于她而言,也足够震撼。   那边,幽微的路灯下,还有四五个男子站着。他们的衣着都很粗劣,可是更为粗劣的,是他们的眼神。   那里面,是直白到了近乎赤/裸的欲/望。   郑轻轻眼中有惶恐,她往一侧躲了躲,语调慌乱:“你别过来......”   可是她这个模样,却反而激发了眼前的男人的恶念。他脸上的笑容加深,一点点靠近她:“Don't be afraid. I'm not mean.(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郑轻轻的心头,开始发冷。   她重重地闭上眼,在这个男人转身看向自己的同伙时,终于下手。   她用手上的碎瓦刺穿了他的背,男人转过头看,看向她的时候,眉眼之间一片狰狞:“You're trying to trick me(你想暗伤我?)”   他伸出手,想要去抓郑轻轻的手臂。可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动作迟缓。   郑轻轻抓住了这个机会,连忙往外面跑去。 第259章 你知道杀人未遂是什么样的罪状吗   路灯下,白色肤色的男人的同伙见状,都想要上前拦她。   郑轻轻被人推搡在地上,背后一片火烧一般的痛楚。方才推搡之际,她的额头撞到了一片的残垣,现在,有血一点点渗出来。   她的视线有一些模糊,迷离之际,看见有男人伸手靠近她。   那些男人的身上有酸臭的气息,不用凑近,就能够闻得很清楚。   郑轻轻手心捏着碎瓷片,嵌进掌肉里,一片血肉模糊。   她红着眼,看向正在逼近的男人,拼尽全力,想要用手中的碎瓦自卫。可终究是无果,郑轻轻听见了衣帛被撕碎的声音。   可是,预料之内的恶心触碰并没有发生。   有什么温热猩红的液体溅到了脸上,郑轻轻看见方才还一脸佞笑的男人,此时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   郑轻轻在昏迷的最后一刻,看见的人是陆郗城。   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右手上的手术刀沾染了血迹,一点一点往下淌。他的衣袖上都是溅开的血花,在袖口上,一片浓烈鲜红。他的眉眼那样寒冷,仿佛蕴着冰雪,化不开的淡漠颜色。   此时此刻,他看着她,缓缓笑了,他用唇形无声地说:“轻轻,不要怕。”   可是她心口冰冷,害怕到了极致......   郑轻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病房里。身侧的人,是沈肇。   他看着她,眉眼之间温淡,没有太多的情绪:“你醒了。”   郑轻轻看着他,眸色焦急,她虚弱地开口:“郗城呢?陆郗城呢?”   沈肇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垂眸,淡淡地说:“阿轻,你知道我最羡慕的人是谁吗?是陆郗城。”   郑轻轻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字字认真迫切:“你和我说,陆郗城在哪里?”   沈肇的眸中有血丝,一点点铺展开:“你知道在F国,杀人未遂是什么样的罪状吗?”   “你什么意思?什么杀人未遂......”她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昨天的夜里,她最后看见陆郗城的时候,他指尖的血色。   郑轻轻一个激灵,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她眸色慌乱地去拔手上的针管,可是,却被人制止。   哪个人是沈肇,他握着她微冷的手,眸色认真:“阿轻,已经来不及了,彻彻底底......来不及了。”   郑轻轻只是看着他,直勾勾的,眼神中没有太多的情绪,也没有太多的光彩,像是死灰一般:“什么叫......来不及了?”   “他在看守所。”沈肇的声音很冷,毫无波动:“阿轻,杀人未遂,他的后半辈子,算是毁了。”   郑轻轻只是突然握住她的手,她说得认真,那样浓烈的希冀颜色:“沈肇,那天晚上你也在的,对不对?你也在的,郗城是为了救我......沈肇,他是为了救我。法院还没有宣判,还没有结案,一切还来得及,沈肇,你帮帮他......”   沈肇低眸,看着她紧紧握着自己掌心的那只手。   那只手很小很软,上面有针,因为动作过度,有血液倒流回输液管。被针扎的地方,有青包鼓出来。 第260章 谁是你的未婚妻......   “阿轻,你流血了。”他的声音一点起伏也没有,淡淡的。他将她的手反握住,放进了被子里:“你昨天流了很多血,身体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   郑轻轻只是执拗着,不肯依从。   她试图起身,摆脱他的桎梏:“你放开我,我要出去。”   沈肇的面色沉沉,他突然直起身,按了床头上的紧急按钮。   很快,就有一群护士小跑着进来。   沈肇从后面将郑轻轻抱住,语气平静的不能更平静:“我的未婚妻精神状态不够稳定,麻烦你们给她打一针安定。”   郑轻轻瞳孔微微放大,她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谁是你的未婚妻......”   她的话刚刚说完,就觉得有什么冰冷的液体注入了手臂。之后,她的意识陷入昏迷,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肇将怀里安静下来的人放回了床上,他替她掖好了被角,起身,看向战战兢兢的众人:“麻烦了,我要办出院手续。”   F国市郊,看守所。   沈肇坐在陆郗城的面前,他穿着一身西装,姿容清冷。   “你找我?”陆郗城看着他,眸光平静如同古井。   沈肇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路过看看你,对了,忘记和你说了,阿轻现在很好。”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难得狼狈的男人,笑得益发真切:“你这个样子,还真是叫人觉得不习惯。”   陆郗城玉白的手在蓝色条纹狱服的衬托下,没有什么血色。   他抬眸,看了一眼眼前意气风发的男人,复又垂下,语调温淡:“沈肇,我没想到,你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他说的一点怒气都没有,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仿佛被关在这里的人不是他一般。   沈肇敛了笑,周身寒意深重:“我今天不是来和你吵架的,陆郗城,我可以出庭为你作证,只要你离开监狱以后,不要再纠缠阿轻,我一定保你平安。”   他说完,平静了下来,将口袋中对折工整的报纸拿了出来:“你知道现在的新闻都是怎么写你的吗?”   他指着标题的字眼,缓缓念了出来:“华裔医生或成杀人嫌犯。”   但陆郗城的面色毫无波澜。   沈肇不甘心:“陆郗城,你不会希望你的事,变成F国的丑闻吧?作为一个赫赫有名的医生,却出了这种新闻,你自己想想,你的后半辈子就算真的出狱,又还能有什么前途。”   沈肇看着眼前面色淡然的陆郗城,一字一句地加深了语调:“别为了一个女人,搭上你的余生。”   可是从始至终,陆郗城都再也没有说过什么。   只是在沈肇离开的时候,他叫住他,他说:“沈肇,你配不上轻轻。”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让方才还谈笑风生的男人,面色一点点狰狞。   沈肇转过身,看向陆郗城:“是了,我就是配不上她。可是你一个小小的医生,你拿什么和我斗?”   这一个春天,注定带来的不是生机,而是绝望...... 第261章 如果他死了,我就陪着他去死   郑轻轻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房间里。   房间很昏暗,因为拉上了窗帘的缘故,仿佛是夜晚一般。   郑轻轻起身,心跳快到几乎失控。   她赤着脚,一步步走向窗帘处。   拉开窗帘,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片鳞次栉比的建筑物。肉眼可及的,都是房屋的顶端。   这个房间的位置大约很高,倘若直接跳下去,非死即伤。   她咬着牙,一步步往房间的门口处走。   只是尚未来得及走到,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打开。   郑轻轻看着门口的沈肇,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面目,看着她,眸色沉沉:“阿轻,你醒了。”   她听着她的声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沈肇只是沉默着关闭了房门,他走向她,走得很慢,也很沉稳,他的一双眸子,泛着阴戾的冷光。   郑轻轻亦是冷冷的看着他,唇抿成一条直线,苍白的颜色。   沈肇仿佛看不见他眼底的冷淡,他突然吓跑了,甚至是难得的笑意温柔:“阿轻,我代你去看过陆郗城了,他在看守所,一切都很好。”   郑轻轻的眼眶,不受控制的,一点点红了起来。   她开口,声音哽咽:“沈肇,你是目击证人。”   他笑,笑意一点点转冷:“对,阿轻,我是目击证人。可是我也是一名律师,我可以救他,也可以叫他万劫不复。”   “你什么意思?”郑轻轻心跳得快要蹦出来,几乎失控:“你威胁我?”   “是,我威胁你。阿轻,我给你两条选择,第一条,你和陆郗城分手,同我在一起。我替你去给他当人证,用最好的律师团队,保证他毫发无伤地走出来。第二条,你回到他的身边,我不拦你,只是我不会放过他,我会送他去死。”   他说完,笑意加深,只是这份笑意,触及郑轻轻脸上的苍白时,终究淡了。   他心疼她,心疼得太真切,连自己都觉得虚伪。   郑轻轻仿佛到了此时,才真正地看清这个叫沈肇的人。   他太狠了,摧枯拉朽,不遗余地。   郑轻轻觉得有冰冷的指尖触上了他的下巴,是沈肇。   他迫使她直视他,语调清淡:“阿轻,我不喜欢这样,我相信,你也不会喜欢的。”   郑轻轻用力拍开了他的手。   她看着他,眸色里面都是恨:“我不用你救他,沈肇,如果他死了,我就陪着他去死。沈肇,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他。”   她说完,毫不犹豫地往外走。   沈肇没有拦她,他站在原地,许久,唇角有清淡的笑容:“阿轻,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逃得掉吗?”   他说得很轻,轻得就像是在呢喃......   看守所。   陆郗城坐在房间的角落,有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苍白的,没有什么血色。   他的样貌生得好,哪怕就这样坐着,也是说不出的矜贵雅致。附近房间里的嫌疑人常常会偷偷看他,或是惊叹,或是惋惜。   陆郗城听着那些声音,心头却是不能更平静。   他不后悔,对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后悔。 第262章 天色再黑,我也不想留在你的身边   唯一后悔的,就是那时太冲动,竟然将轻轻临时交托给了沈肇。   他知他不会伤害她,可是也确定,沈肇会拿自己威胁她。   这个看守所是单人的房间,很安静,没有什么声音。陆郗城坐在角落的床榻上,很长久,都不说一句话。   他总是想起那天夜里,他的轻轻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红着眼看着他。他们之间,相隔着几个还在挣扎的人。   他执着刀走向他们时,是沈肇拉住了他。   他说:“人死了,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他几乎丧失的理智,才稍微回来了那么一些。   陆郗城从来都知道,那天晚上动刀,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在他看见郑轻轻的那一刻,他的理智,就已经断了。   他的轻轻......   他的轻轻......   郑轻轻站在别墅的楼下,举目四望,一片苍葱的绿色。   郑轻轻的指尖冰冷,一点知觉都没有。   身后,是脚步声。   是沈肇。   他站在她的身侧,语调很轻:“这个地方偏僻,现在已经很晚了,晚上不方便,不然,你明天再走,好吗?”   郑轻轻抬头,眸色冷淡:“我可以自己走,天色再黑,我也不想留在你的身边。”   “阿轻,你怎么这么倔?”他低叹,似乎有笑意:“我叫人送你下去,嗯?”   郑轻轻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终究心有余悸,没有拒绝。   沈肇朝着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郑轻轻低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沈肇替她打开了车门。   郑轻轻弯腰坐进去,她脸上一直平静的表情,在看见随后跟了上来的沈肇时,终于丧失了平静:“你跟上来做什么?”   “阿轻,我想到你去一个地方。”他抬手,想要抚摸她的发。   郑轻轻面无表情地躲开,语气结冰:“不要再碰我。”   沈肇只是无所谓一般地挑眉:“你没有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   郑轻轻心头疲惫冰冷,她看着窗外倒退的昏暗景色,很久,才冷冰冰地说:“沈肇,我们要这样彼此伤害到什么程度?你帮帮郗城,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不好吗?我甚至,可以将郑氏拱手送你。”   “阿轻,我以为,你会在乎那里面的人的生计。”沈肇的声音微冷   “在乎?”郑轻轻低笑:“可是我更在乎郗城。那些人,我以后可以慢慢补偿,他们失业,我会给他们钱财偿赎。沈肇,我不是什么好人,你这样步步紧逼,我只能放弃他们。我的能力,也只能这样了。”   “我这些年活得很累,郗城是我人生的全部救赎。”她转过身,看向面沉如水的沈肇,笑了笑:“而且,我们已经要订婚了。两心相悦,我的眼里再也看不见旁人,沈肇,你把这样的一个我强留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   “阿轻,有没有意义是我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这样拱手将你让给别人。”他说到这里,突然倾身欺近她。 第263章 陆执以前从来不会为了什么事牵扯情绪   郑轻轻防备地看着他。   沈肇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承认我卑劣,承认我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可是阿轻,我当年只是做错了一件事而已,你为什么就那样决绝地放弃我,一点点机会都不再给我?”   “陆郗城待你很好?可是我呢?那些年,你在我的身边,我待你不好吗?”他的眸中有深痛,一点点晕染开:“阿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就是海樾,我不可能放任它不管,我肯定要将它从沈懿年的手中抢过来。阿轻,我也没有办法。”   郑轻轻只是看着他,她听着他说的一切,一丝一毫的动容都看不见:“沈肇,有谁是没有苦衷的呢?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你把精神状态几乎崩溃的我一个人送出国,我要怎么办?如果没有遇到陆郗城,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两个人之间的暗涌如同潮水,将身处其中的人淹没,一点点空隙都不留......   那样浓烈的过往,带着扑面而来的逼窒。   s市。   温棉在十八岁前夕,同陆执发生了一些些小小的争执,也就是那次争执,让她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变故。   她一气之下离开陆家,也没有同谁打招呼,铁了心躲着他。   温棉回到了馨月福利院。   那个时候,福利院已经是傅谰在打理,钟院长也已然离开了很久。   那个时候,温棉还天真的以为,幼年时的那场大火,是一场意外而已。   那个时候,伤痛尚未铺展的时候,温棉不知道,很快,她就会被逼入绝境,退无可退......   当真相在她面前被一层层剥离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有的时候知道一切其实更痛苦,更让人,不能喘息……   变故发生的那天,是在馨月福利院的花园里。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孩子,在嬉闹玩笑着。   温棉在福利院度过了一段很短促的时光,她没有想到,不过就是几天功夫,就有人找上门来。   而这个人,竟然是赵怀安。   赵怀安坐在她的面前,少有的笑意温和,她看着她,笑得很甜美:“温棉,你来这里,陆执知道吗?”   温棉下意识就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我不知道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赵怀安,我以为,你是最希望我消失的那一个人。”   赵怀安笑,语气里面有诧异:“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是,温棉,我不喜欢你,我希望你从我和陆执的世界里消失。”   “那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温棉皱眉。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说一些事。温棉,你知道以前陆执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我没有和你说过,他想必也从来不曾想你提起。”赵怀安的笑容淡了一些,透着苦涩:“陆执以前,从来不会为了什么事牵扯情绪,他是我所见过的最理性、最冷静的男人。可是这一切,都在你来到陆家以后,彻底变了。”   “我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年你来陆家的那一天,我没有阻止。” 第264章 因为,你不配   她说着,笑意很淡,一点点温度都没有:“温棉,你的到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错误。”   温棉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同自己说这些,此时的她不过十七岁,年轻单纯,面对心有城府的赵怀安,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   很久,她看着她,为了不怯场,故作凶恶地开口:“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回应她的,是一张掉在桌面上的机票。   赵怀安说:“温棉,离开陆家吧......如果你做不到,我只能派人将这里毁了。”   她仰着头,借着阳光观赏着自己修剪得漂亮的指甲:“同样的事情,赵家真的不想做第二次呢......”   温棉的大脑嗡嗡的,一时间,一片空白。   她好像明白赵怀安话里的意思,可是又好像不明白。   那些过去的种种,被赵怀安的话全部牵扯了出来,仿佛昨日发生的一样。   往事那样伤痛,温棉以为,她遮掩得很好,可是在这一刻,还是没有忍住落泪:“赵怀安,你说......你说第二次,是什么意思?”   赵怀安睨着她,眼神里面是轻蔑的笑意:“温棉,你说我是什么意思?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   “你还记得你来到陆家之前的那场大火吗?”她眯眸,欣赏着温棉一片惨白的脸:“那场大火毁了这里,却也让你有了一个本就不属于你的,高不可及的人生。”   温棉觉得眼眶很痛,指尖握着茶杯,不可控制地发抖。   她红着眼抬头,对上温棉毫无愧怍的面容,那里面,都是不屑。   温棉想起了很多的事,她幼时被父亲一起在了馨月福利院的门口,是钟院长收留了她。   那时她还很小,丧母之痛和被生父遗弃的双重打击,让她整晚整晚不能睡觉,只知道哭。   是钟院长抱着她,一下下拍抚她的背。   她在她的耳边唱歌谣,怀抱温柔。   她说:“棉棉不怕,院长最喜欢棉棉了。”   温棉的心,每跳动一下都痛得不行。   她看着眼前赵怀安得意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将面前的水泼在了她的脸上。   赵怀安只是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了一方手帕,擦拭着自己湿透的面容:“温棉,我不和你计较,因为,你不配。倘若不是陆执的缘故,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孤儿,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资格让我同你说一个字。更遑论,让我亲自动手教训你。”   温棉手上是已经空了的茶杯,身后,有院长傅谰的惊呼声。   傅谰大约是刚到,此时此刻,他震惊地说:“棉棉,你在做什么?”   温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这么脆弱,她咬着牙挺直背,没有理会傅谰的声音,只是迎视赵怀安:“你想用福利院的安危威胁我离开,我偏不。”   “温棉,你和陆执闹翻的那一天,我就在楼上。”   赵怀安恍若未闻,开始说起了不久以前发生的事:“陆执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你当众给了他那么大的难堪,已经成了众人的眼中钉,你以为,陆家你还回得去吗?” 第265章 你怎么舍得这么瞒着我   “换言之,倘若不是陆执默许,你怎么可能能够这么顺利地回到这里。”   “对了,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吧,”赵怀安此时像极了外表艳丽实则含有剧毒的蛇,每一个表情,都叫人不寒而栗:“其实,赵家纵火烧了这间福利院的事,陆执从头到尾都知道呢。你想要陆执来救你,不可能的。”   温棉的眼神一瞬间暗淡下去,她咬牙,在口腔间尝到了一丝丝血腥味。此时此刻,她能做的极限,也不过就是控制住自己,不要在赵怀安面前落泪而已。   从头至尾都知道......   她不信!   温棉拨通了陆执的电话的那一刻,慵懒的男声自听筒中缓缓流泻:“怎么?后悔了?后悔就好,我来接你回家。”   温棉听着他的声音,眼眶更红了,她开口,声调支离破碎:“我问你......那年陆伯伯将我接到陆家,福利院的大火的起因,你知道吗?”   那头,是冗长的沉默。   温棉眼眶有了干涩之感,她眨了眨眼,便有眼泪落了下来。   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她开口,毫不掩饰的哽咽:“陆执,你怎么舍得这么瞒着我?这些年,你看着我在赵家人面前步步维艰,看着我被赵怀安欺负的时候,你就没有那么一个瞬间,想要将一切告诉我吗?”   陆执的语调,终于多了急迫:“你现在在那里不要动,棉棉,我来接你,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   他鲜少叫她“棉棉”,他总是叫她“小棉花”,几分戏谑,更多的是温柔。也就是那些温柔,让她这些年里,一日日沦陷。   温棉重重地闭上了眼,开口,语调已经平静了:“回家?陆执,那里不是我的家。这些年,你有可怜过我吗?我没心没肺地开心的时候,你有没有可怜过我?”   彼时,陆执在晟泽的顶楼,面对一群高层股东,旁若无人地缓缓站了起来,之后,他听见了电话里的忙音。   那一瞬,他的手心冰凉。   他往外奔去,心头有那么一个意识,很清晰地划过。   这一次的争执,和从前的哪一次,都不一样......   沈肇带着郑轻轻去了F国市中心的婚纱店。   郑轻轻站在门口,不愿意进去。   沈肇去牵她的手,她将手攥得很近,不愿意松开,也不愿意触碰他。   她说:“沈肇,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低眸,去拉她的手。   这样的画面落在婚纱店的工作人员眼中,不过就是将要新婚的夫妇在打情骂俏而已。   那个东方面孔的男人身量高挑,样貌生得出类拔萃,清冷高贵,带着漠然。   只是他每每对上他面前的清秀的女子的眼光时,总是会不自觉地柔软了视线。   这样的纵容溺爱,叫人羡慕。   可是郑轻轻觉得烦闷,她站在原地,不肯动。   沈肇逼视着她,眼神陡然变冷:“阿轻,你别闹了。”   “究竟是谁在闹?”郑轻轻被他的话勾出了火气:“沈肇,我不是三岁小孩了,不是你随随便便说一句话,我就会跟着你走。” 第266章 陆郗城爱郑轻轻,爱到连命都不要   她冷笑:“你叫我陪你进去试婚纱,究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如果你进来换婚纱,我可以考虑替陆郗城作证。”沈肇的眸色沉沉,慢慢重复道:“阿轻,我可以考虑。”   郑轻轻瞪着他,她真的恨极了,可是又拿眼前的男人毫无办法。被捏住三寸的人,是她。   郑轻轻低头,看见他扣着自己手腕的手。   那手生得其实很好看,可是郑轻轻看着他修长的指骨,却觉得厌恶。   沈肇松开了他的手腕,他凝眸,抬手去抚她的脸:“阿轻,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郑轻轻没有说话,她低头,咬住了他拇指与食指之间的虎口。   婚纱店有工作人员远远的看见这一幕,慌忙跑了过来。   工作人员跑向他们的时候,有血液自女子的唇角淌下来,偏偏那个男人丝毫不挣扎,唇边,竟是还带着笑意,那笑意,说不出的......诡异。   沈肇其实是很不适合笑的,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会让人觉得那笑容未达眼底,只是浮于表面,透着冷。   可是这一刻,那笑容竟是说不出的真切。   旁观者看着心惊,可是郑轻轻却是绝望。   她松开他,贝齿染了血。   沈肇从衣袋里拿出帕子,他替她擦拭,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手在流血,他说:“阿轻,我很高兴,我很多年,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郑轻轻只是淡漠地看着他,许久,她移过了视线,不再看他。   沈肇年少的时候,没有爱过什么人。他那时经历了太多背叛,对于爱,其实没有什么希冀。   后来他遇见了郑轻轻,一个除了境遇,其他的方方面面都和他截然不同的女子。   据说,人总是会爱上同自己全然不同的人。   所以他爱上她,似乎是没有什么悬念的。   他很自信地觉得,他们必然是会在一起的。   沈肇从前未曾想过,有朝一日,郑轻轻会在别人的怀中撒娇,就像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她是那样性子刚烈的女子。   他第一次看见郑轻轻和陆郗城在一起的画面,是圣诞,在一个不知名的教堂。   那一天他表面上平静,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头的妒意蔓延到什么程度,简直泛滥。   他这种人,倘若爱上了一个人,必然不死不休。   他想要将她带回自己的身边,用尽了心思,处处都是算计。   可是最后,郑轻轻回到他的身边,却不是因为他得逞了。   而是因为陆郗城爱她。   贫民窟的那个夜晚,陆郗城手里拿着手术刀,是真的想要将那几个当地的混混置于死地。   他的眸色猩红,平素雅致的男人被触及逆鳞,样貌同样森然,寒意浓烈。   沈肇站在他的身后,恍恍惚惚地想,原来陆郗城爱郑轻轻,真的爱到连命都可以不要。   他那时制止住他,不过是出于私心。   他不想他为郑轻轻牺牲到那样的地步,太过深刻,足够叫人终生不忘。   所以那天晚上,他才制止。   倘若不是到了无路可走的程度,他绝对不想要陆郗城的性命。 第267章 你穿婚纱的样子,和我想象的一样好看   一个人若是死了,那么活着的人,注定会记得他一辈子……   沈肇坐在沙发里,心神一时间飘得很远。   他回过神的时候,眼前的隔帘被缓缓打开。   郑轻轻站在他的面前,一身白色的婚纱,面容皎洁。   那双眼睛看着他,雾沉沉的。   沈肇觉得心口有什么地方,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的眸色柔和,起身,一步步走向她。   他说:“阿轻,我以前不知道,女子穿婚纱的模样,竟然能这么好看。”   郑轻轻捏着繁复的裙子,闻言,表情一点波动都没有:“沈肇,你答应我的,我现在穿了,你去给郗城作证。”   沈肇眼中的一些些柔和,被这一句话,消磨得一点都不剩。   他眯眸,箍住她的腰身,逼迫她靠近自己:“阿轻,你不要总是惹我生气,嗯?”   郑轻轻只觉得腰仿佛要断了,她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喉间发出一些支离破碎的语调。   她红了眼,指甲嵌进了沈肇的手臂了。   沈肇的眸色越发晦暗,他笑,笑意冰冷:“阿轻,你就这么讨厌我?我们以前在G市,你明明也很开心的,不是吗?为什么变了?为什么?”   他说到后面,情绪激动,微微用力摇晃她。   郑轻轻闭上眼,有眼泪淌过眼角。   她开口,近乎于无声的两个字:“郗城......”   沈肇仿佛被什么东西灼伤一般,慌不择路地往后倒退了几步。   他的脸上有着狼狈,那份狼狈深刻,仿佛刻在面容上的一样。   他开口,咬牙切齿,面色黑沉:“在我还能控制得住自己,不把你掐死之前,给我滚!”   那眼神,带着噬人的狠意。   郑轻轻抿唇,毫不犹豫地往外跑去。   她穿着复杂笨重的婚纱,可是却跑得很快,一点点都没有停留。   沈肇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没有哪一刻,像是如今一样的无力。   这一天的傍晚,有很多人看见一个身穿婚纱,未着足履的女子站在车水马龙的路口。   女子的脸上泪迹未干,都是无措。   也不知道她在原地站了多久,才缓缓举步,走上了一旁的公交车。   郑轻轻去找了陆郗城。   看守所的门口,所里的员工看见她,眸色中有惊艳。   郑轻轻说:“我是陆医生的未婚妻,我来看他。”   听者的脸上,多了同情。   郑轻轻很顺利地见到了陆郗城,他就坐在她的面前,隔着一层玻璃,面容温雅,眉眼精致。他仿佛还是温润的模样,那个晚上,满手都是血的男子,和眼前这个人,完完全全无法重叠。   他凝视着她,许久,才低柔地说:“轻轻,你穿婚纱的样子,和我想象的一样好看。”   郑轻轻笑,将手从玻璃下的窗口伸了进去,陆郗城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攥在掌心。   郑轻轻吸了吸鼻子,笑着说:“郗城,我等你出来。”   她故作轻快,不想让他察觉到她的不安。   可是陆郗城却是很轻微的摇了摇头,他说:“轻轻,你去找家澈。你还记得他吗?就是过年的时候,你见过的那个。” 第268章 我怕我一开口,你就会哭出来   他的眸色深深,好耐心地哄着:“你去找他,他会带你离开F国,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轻轻,听话。”   郑轻轻听出了话外之音,她愣愣地看着他,勉强微笑:“郗城,你没有听到吗?我说,我会等你出来,一直等你。”   陆郗城很久都没有说话,他笑,如同郑轻轻旧日所看见的每一次一样,笑得温柔平静,似是炎热六月的风,叫人觉得不舍:“轻轻,我最近总是在想,倘若我真的就留在这里了,你要怎么办?或许……我不该让你等我太久。”   哪怕刚刚在沈肇的逼迫之下,郑轻轻都没有觉得这么难以自制。   她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孩子:“郗城,你别这样......”   语调里面,可以听得出哀求。   陆郗城看着她,思绪飘回了很久以前,他们初遇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十八岁的她站在离自己的不远的地方,也是这样的眼神,仓惶,一点点手足无措。   他突然觉得不忍再看,这样的郑轻轻,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轻轻,你听话。”他放柔了声音,缓缓道:“你去找家澈,离开F国,不要去见沈肇,不要让别人找到你。如果......我有幸可以出来,轻轻,我会去找你。一年,你给我一年,好不好?”   “我不要......”她摇头,眼眶里面细碎的光跌落,砸在桌面上,重重的、清脆的:“我不要离开这里,郗城,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可是我不想让沈肇用我威胁你,轻轻,那才是我最不能承受的。”他的笑很淡,他将她的手攥在掌心里,越发用力握紧。   陆郗城的手心很热,郑轻轻感受着那份温度,温暖到心跳都是纷乱。   她和他相处这一年,不敢说有多么了解他。可是也知道,他的性格看起温润,实则决绝笃定。   今天,他能向自己提出去找唐家澈,必然是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郑轻轻不想叫他为难。   她低下头,再度抬起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泪迹。   有的时候,郑轻轻也会觉得感慨,原来她骨子里面,是那么坚强的一个人,坚强得让自己都不敢相信:“好,我去找家澈。郗城,我会等你,一年、十年,我都等。”   她说到这里,微微笑了,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   陆郗城眉眼之中似是有惊痛,他凝视着她,却没有再说什么。   ——轻轻,我根本就再开口,我怕我一开口,你就会再哭出来。   可我,舍不得你哭。   郑轻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就像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唐家澈的。   她穿着华贵的婚纱,一步步地从人流中走向唐家澈,对方的脸上,表情淡得像是水一样。   郑轻轻记得,上一次见到唐家澈,少年眉眼带着笑,还是无忧无虑的模样。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而已,他们都变了......   唐家澈说:“陆教授让我给你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和我走吧。”   郑轻轻看着身上的婚纱,抬起头,已经做出了决定:“给我两个小时,好吗?” 第269章 让他看着所爱的人幸福,那是绝对不可能   唐家澈依旧是面无表情,他说:“好,两个小时。”   郑轻轻以为,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见沈肇了。   房间里的灯光很朦胧,厚重的窗帘遮住了一切,郑轻轻站在沈肇的面前,已经换了一身寻常的衣着。她的脚边,是已经弄脏了的婚纱。   “婚纱还给你,可能有些脏了,如果不能退,我很抱歉。”郑轻轻偏头看向一旁,故意不去看他。   沈肇却是平静,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傍晚发生的一切,语气淡淡的,一如往常:“阿轻,你说一个人能等一个多久?”   郑轻轻没有说话,很久,她望向他,面色无波:“除了让我来到你的身边,还有别的方式,可以让你去为郗城出庭作证吗?”   沈肇笑了,眸色中有怜惜:“阿轻,你一定要我将话说得这样直白吗?没有,除了这一条路,你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郑轻轻终于死心。   是了,终于。   她原本以为,今天在婚纱店的这场闹剧,或许能让沈肇明白她绝非他的良人。可是结果却是,他非但不曾明白,反而愈发步步紧逼。   郑轻轻在这一刻,突然生出了恨意。   她一步步走向他,没有说话,抬手,挥上了他的侧脸。   响声很清脆,沈肇被打得偏过了脸。他缓缓转头,死死地看着她,眸色嗜血:“你是疯了?”   郑轻轻却没有惧,她原本是多弱质的一个女子,此时此刻,却有恨支撑着她:“沈肇,我没疯,疯了的人,是你。你这个疯子!”   沈肇有些恍神。   他再度开口,平静到叫人心慌意乱:“阿轻,不管你怎么说我,到最后,你也会回到我身边的。除非,你能眼睁睁看着陆郗城去死!”   郑轻轻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诡异。   她大约对他没有什么希冀,语气比起刚才的时候,反而平静了很多:“我不会。我还是那句话,倘若他死了,我不过也就是陪他去死而已。郗城不愿意我留在你的身边的,所以,我不会。”   这一场的短暂见面以后,沈肇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他打开了窗帘,面无表情地看着霓虹灯光下的人,因为距离很远,从他的角度来看,人群中的每一个人,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点而已。   沈肇不知道郑轻轻是其中的哪一个,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个晚上,他遇见的人,究竟是不是郑轻轻。   唯有脸上的火热和一旁地毯上孤零零的婚纱在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真的。   沈肇一直觉得,那一天在贫民窟发生的一切,是他的契机。是上天,给他和他的阿轻从头开始的一个机会。他唯有好好抓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他一直知道自己骨子里是多么狭隘的一个人,让他看着所爱的人幸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明明是,他的阿轻。   他怎么能够甘心呢?   他的人生这样不幸,他爱的人又怎么能够离开他,独自幸福......   s市。   温棉这一次是真的铁了心离开了。 第270章 我怨您一辈子   陆执意识到这一件事的时候,赵怀安正坐在他的面前。   那是在晟泽的顶楼,晨光正好的时间,总裁办公室光线明亮。   赵怀安站在落地窗前,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   她对他笑,眼底都是讥诮:“陆执你看,我都和你说了,只要我想,温棉离开你,不过就是顷刻之间而已。”   回应她的,是喉间一瞬加重的压迫感。   陆执捏着她的脖颈,笑意妖异,只不过眼角猩红,带着怒气。   赵怀安其实不怎么有机会见到陆执生气的模样。他是陆家的长子,情绪什么的,从来控制得当。在赵怀安的记忆中,陆执的每一次失控,都和那个叫温棉的女孩子有关。   那个女子,可真的是个灾星啊......   “赵怀安,你可真是好样的。”陆执的声音很轻,和手中的动作截然相反。   他笑,眸色狠戾:“你是真的以为我不敢动你,是吗?”   “陆执,我......我有说错什么吗?赵家做的......那些事,你难道不知情吗?”她笑,眉眼弯弯,脸色泛红,可是犹然带着几分天真:“你明明......也是我的帮凶啊。你做出这个样子,又是给谁看?”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赵怀安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昏厥之际,门被人从外面重力推开。   进来的人,是陆念琛。   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大怒:“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陆执,你还不给我放手!”   陆执闻言,微微冷笑了一下,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甩开了赵怀安。   赵怀安原本就已经头晕目眩,这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外力,重心不稳地摔倒在了地上。   她的膝盖处有血珠渗出来,细细密密的,看起来十分骇人。   她白着脸,坐在地上,肆无忌惮地笑了:“陆执,你和她,已经没有希望了。”   “怀安,你也少说两句。”陆念琛的声音微沉,几分严肃。   赵怀安眸色无措,下一刻,她低下头,不再言语。   陆念琛看向一旁面色沾染了戾气的陆执,道:“你和我出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陆执陪着陆念琛去了楼顶的露台,很空旷,只有风声。阳光热烈,打在脸上是发烫的。   “爸,您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说。”陆执看向一旁的景致,面容说不出的漠然。   陆念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下一刻,叹了一口气:“你这是......在怪我?”   “谈不上怪,”陆执笑了笑,笑意很冷:“温棉的事是我的疏忽,我谁也不怪。”   “陆执,她已经离开了。”陆念琛见他这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正色道:“你现在能不能将她找回来,都是一个未知数,况且......”   “爸,我刚刚话只说了一半,”陆执打断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冷了下去:“我的确谁也不怪,可是如果您还是执意向我隐瞒温棉的下落,我怨您一辈子。”   陆念琛脸色微变:“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温棉从福利院失踪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在陆家,我总归是有自己耳目以自保的。” 第271章 如果要割舍,大约会要了我的命   “陆执,怀安有什么不好?你以后继承了陆家,如果没有怀安的帮衬,你很难立足。”   陆念琛见他已经知道,于是干脆就将一切都直白地说了出来:“我从来都没有不喜欢温棉,如果你是宁光,你想要娶谁,我一定一点意见都没有。可是你是陆家的长子,你以后是要继承整个陆家的。娶一个能够帮衬你的女子,是你的义务!”   “爸,我有没有和您说过温棉这个人。”陆执平静地注视着这个他从小到大都敬重的男人:“您可能以为,我对她只不过是有些喜欢,谈不上什么深爱。”   “可是我告诉您,温棉这个人,是我的命。从来都不是她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她。”   陆执无视陆念琛脸上的复杂震撼,缓缓地继续道:“她刚刚来我身边的时候,不过就是一个孩子。说出来可能叫人诧异,我那时第一次见到她,便觉得她是我此生所见的,最漂亮的女子。”   “我同她认识了整整九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同她分开。”陆执摩挲着自己无名指上的红绳,语气幽怨:“有些人刻在心上,刻得太深,如果要割舍,大约会要了我的命。”   陆念琛看着这个从未让他操心过的孩子,沉默了很久,终于妥协。   “温棉的地址,我会告诉你的。”他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外面风大,回去吧。”   陆执一直悬而不定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安定了下来......   陆执见到温棉的那一天,是一个很寻常的午后。   他站在这所坐落在郊区的房子的门口,里面站着的人,是温棉。   她大约是很喜欢这样的生活的,脸上带着笑容,本来就是娇艳的一张脸,在一簇簇的花卉的衬托下,越发美好动人。   只是她脸上的笑,在看见陆执的那一刻,消磨于无。   她冷眼看着他,就好像他站在她的面前这件事,于她而言半分意义都没有。   陆执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指骨处,微微泛白。   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理智。   温棉看见陆执推门走了进来,他的面容酝着春寒料峭的冷,轻薄一层,叫人不敢去看。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是这个时候,赵怀安说的话突然在脑海中回放,骤然清晰。   温棉咬着牙,又往前走了一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就是咫尺之间罢了。   “你走,这里不是你家,”温棉扬着手指着外面:“现在,请你出去,陆总。”   “陆总”两个字说得清脆极了,陆执的太阳穴处突突地疼着。   他咬着牙冷笑,面色微微扭曲:“陆总?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分寸了。”   “你不走,我走。”温棉看了他一眼,像是不愿理会,默默地越过他,想要往外走去。   手臂被人攥住。   温棉尚未来得及反应,她整个人便已经被陆执扛在了肩上。她的鼻尖撞到了他劲瘦的背,一阵直窜脑门的酸楚。   她益发气恼,用手去捶他的后腰:“你放我下来,你这个变态!骗子!神经病!” 第272章 你以为,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温棉不知道,她每多说一个字,陆执脸上的表情就越难看一分。   许久,他终于执起手,打在了她的臀上。   他下手不算轻,温棉当时便痛呼了一声,下一刻,她便红了眼:“我都快成年了,你还这样打我......陆执,你太欺负人了......”   温棉说到这里,终于没有了声音。   陆执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边缘因为用力,有一些发白。   他开口,微微沙哑:“小棉花,你以为,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没有我的容许,你以为,你能去哪里?”最后几个字,又轻又慢,就像是魔咒一般。   温棉一声不吭,陆执也不再说什么,扛着她往里面走去。   温棉看见视线所及处,地面一点点切换到了室内的木质地板。   她被不轻不重地扔在了沙发上。   陆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清冷:“如果我不来找你,你还打算回去吗?”   “你父亲给我买了后天出国的票,”温棉回答得实诚:“如果可以,我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去看你了。”   陆执被她气笑,面色可是称得上精彩:“怎么?陆家对不起你的人就只有我吗?我爸给你的东西你接着,我的就另当别论了,是吗?”   温棉眼底的光一瞬黯然,可是她抬头看向他的眸光,却是咬着牙,清脆地说:“是。”   陆执难得的失态,直接将她按在了沙发上。   他扬着眉对她笑,语调阴森:“小棉花,你知道熬鹰吗?”   温棉的心很不安地跳动着:“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他修长的食指划过她的下颌,在最柔弱的中央处顿住,微微用力:“我有的是时间,我倒是想看看,我是不是治不了你了。”   温棉只觉得咽喉处被抵住,连说话都是难受的。陆执这些年,从来都没有对她这么暴力过。   她想让自己不要那么丢人,在他的面前示弱,可是眼泪却像是控制不住一般,缓缓淌落:“陆执,是你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是我对不起你!”   陆执看着他的小棉花,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除了水光,还有叫人心惊的怨气。   他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抖,差一点就松开了她。   一时之间,两个人僵持着,都没有再说话......   唐家澈带着郑轻轻去了另外一个国家,是离F国很远的R国,就算是乘坐飞机,也要整整一天的光景。   郑轻轻住的地方是R国的首都,这个国家的夜景很美,少了许多工业化的颜色,多了一些安静。   此时是夜晚,郑轻轻赤着脚,站在阳台处,就这么安静地站了很久很久。   初春的风吹在她光裸的脚踝处,凉意蚀骨。   唐家澈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敲了敲门,语气很平静:“我可以进来吗?”   郑轻轻转过身,礼节性微笑:“请进。”   她去厨房给唐家澈倒了一杯水:“也不知道你喝什么,这里只有温水。”   唐家澈看着她眼底的青灰,那一抹憔悴在灯光下,很显眼。 第273章 难过到了极点,是哭不出来的   他皱眉,沉声道:“你最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郑轻轻诧异于他的敏锐,默认低头:“换了一个地方,心里总是很不安定。”   唐家澈点了点头:“习惯了就好了,R国很适合养老,地广人稀,福利待遇高。以前,陆教授就想带你来这里的。”   他说到这里,看着郑轻轻突然失去血色的脸,抿了抿唇,道:“我最近要回F国了,陆教授的案子快要开庭,我需要回去替他筹谋。你一个人在这里,有什么事的话,可以联系我。”   郑轻轻沉默了很久,她的手指绞着衣摆,指骨处泛白。   她默默地呼出了一口气,勉强笑了:“我希望,你们可以顺利。”   唐家澈脸上的表情,难看了许多。   很显然,这不是他想要看见的反应。   这个陆郗城用全部人生护住的女子,在听见关于他的消息时,反应实在太过平淡了。那双眼睛古井无波,竟然没有一点点悲哀情绪。   唐家澈接受不了,他替陆郗城觉得不值得。   “郑小姐,”他笑了笑,第一次这么公式化地叫她的名字:“你才刚刚离开F国而已,重新开始人生,也没有这么快的,不是吗?”   郑轻轻脸上那一抹原本就十分勉强的笑容僵住,她听着唐家澈的话,只觉得眼眶酸痛。   可是她的面容依旧平静,除了衣褶加深,没有其他的异常:“家澈,你不懂。有的时候难过到了极点,是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的。”   唐家澈面色微动,他将郑轻轻给自己倒的水放在了茶几上,道:“今天我来找你,就是向你说一下这件事。现在说完了,我也就走了。”   郑轻轻点头,站了起来:“家澈,我送你。”   两个人并肩走到了房间门口。   直到此时此刻,唐家澈才发现,眼前的女子瘦得厉害,锁骨处明显到突兀,有些触目惊心。   “就送到这里吧,你早些休息。”大约是因为触动,他的语气微微放柔了一些。   他刚刚走到了门口,郑轻轻突然叫住了他,她说:“家澈,郗城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唐家澈看着她,终于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怨气:“何必明知故问,你我都清楚,如果沈肇不要那么咄咄逼人的话,当然不会有事。可是如果他铁了心要对付陆教授,我们又能如何?”   郑轻轻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褪尽,一点点生气都没有。   她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唐家澈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有一件事,唐家澈没有和郑轻轻说过。那便是她在R国的一切事宜,其实都是陆郗城事先安排好的。   就在那个晚上,他站在贫民窟昏暗的路灯下,在警察到来之前,安排好了一切。   唐家澈那时太恨了,以至于在最后一刻,他问陆郗城:“事到如今,你还在替她筹谋。陆郗城,你想想你自己。你自己,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可是陆郗城同他说:“没有。家澈,如果轻轻落进沈肇的手里,那才是我人生不能承受之重。” 第274章 我不是你,我不舍得   一句话,堵住了唐家澈心中所有的怨气。   这个陆郗城在最后一秒都在着想的女子,他再怎么怨怪,却还是必须要保护好她......   F国。   沈肇已经三个晚上没有好好休息了,郑轻轻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他找不到她的半点踪迹。   此时此刻,他坐在陆郗城的面前,面色阴沉:“你把阿轻送去哪里了?”   陆郗城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少给我装蒜,阿轻那天晚上见过我以后,就再也查不到音讯了。陆郗城,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他说到最后,反而平静了下来,唇角上扬,若有若无的笑纹:“还是说,你以为你这样做了,我就找不到她了。”   陆郗城的眉眼在灯光下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眉眼精致到不似真人。   他用手抵着额角,唇角微沉:“沈肇,你想怎么样对待我都好,你别碰她。”   沈肇仿佛听见了什么颇为可笑的话,他的语调染上了讥讽:“陆郗城,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放弃阿轻,一个人深陷绝境,是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心爱的人的。你们之间再继续纠缠,只能是不得善终。”   陆郗城闻言,身形一僵。只是下一刻,他摇头:“沈肇,我没想过要继续同轻轻纠缠。我若不能离开这里,我不会让她用余生给我陪葬。我不是你,我不舍得。你的这句话我还给你,希望你以后陷入绝境的时候,可以学会放手。”   沈肇觉得自己的某一根神经被很生硬地拉拽着,痛得厉害。   他的笑容阴沉,带着冷:“好,陆郗城,我倒是要看看,等到事到临头的那一天,你究竟能比我高尚到哪里去。”   放手,他的东西,就算死,也是他的。   怎么可能放手。   沈肇从看守所里出来,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   助理从一旁迎了上来,替他打伞:“沈董事长,我们聘请的律师团队下午已经出了商讨结果。以激情杀人未遂起诉陆郗城,有很大的胜算。况且现在,受害人郑小姐音讯全无,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很有利的。”   沈肇的步伐顿住,侧过脸看向喋喋不休的助理。   她的眉眼似是刀凿,带着肃杀之意,没有一点点柔和的角度:“谁和你说阿轻音信全无的?”   那句话说得语气不算重,可是助理听着,已经有汗从额角淌了下来:“董事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肇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举步往前走。   他每走一步,心就更乱一些。   音信全无,他绝不容许......   一方浸了迷药的帕子,让温棉被陆执关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屋子了。   窗户被人从外面封死,完完全全推不开。   陆执不许温棉出去,确切地说,他不许她远离自己的视线范围。   温棉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期间反抗了许多次。最严重的一次,她甚至刮伤了陆执的侧脸。   也是那一次,让温棉真真正正的心有余悸,不敢再和陆执对着干。 第275章 你觉得我不敢   事情的起因,温棉已经记不清了。   那段时间,他们之间的争执太多了。多到有的时候,甚至是没有理由的对抗。   陆执一般都不会回击,他只会将她制住,抱在怀中,像是哄小孩一般,轻柔地说:“小棉花。已经很多天了,你别和我闹脾气了,好不好?只要你答应留在我的身边,我就放你出去。嗯?你听话?”   每一次,都以温棉彻底没有力气告终。   陆执总是在最后轻笑着,声音慵懒:“小棉花,我都说了,你争不过我的。”   温棉从来不争论,只是下一次,反抗地更为激烈。   唯独那一次,陆执生气了。   在他划伤了他的脸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将她按在了身下。   他掐着她的腰,动作不算怜惜,吐字很冷:“你把你刚刚那一段话,再说一遍。”   “我说,我一辈子......”温棉痛到吸气,断断续续地说:“我一辈子,都不会乖乖留在你的身边。”   她说完这句话,便发现陆执周身的气场骤冷。   他怒极反笑,那一抹血痕烙在他的笑容上,艳丽入骨,可是也同样没有温度。   他说:“温棉,我没有太多的道德底线。你不要以为你还没满十八岁,我就不敢对你做什么。只要你再跑一次,我就办了你,你信吗?”   在这以前,温棉从来不知道,如陆执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竟然也会用这种近乎于威胁的口吻,胁迫一个女孩子。   她瞪他,嘴唇失去了血色,苍白的模样:“你敢......”   “小棉花......”他话语停顿,眯着眸,附身去咬她的耳垂。   温棉痛得叫了出来,眼眶湿润。   而陆执看着她耳垂上那一抹血珠,下一刻,他抬手,将那么炽烈的红色抹到了指尖。   他将手指放到了温棉面前,当着她的面,一点点舐干净。   他笑,语气平静:“你觉得我不敢?”   温棉看着他眼底的猩红,浑身都在发抖。   这样的陆执,实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她必须要走,她要离开他的身边......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这件事情以后,温棉表面安分了许多。可是内心逃离的念头,日益深刻。   陆执将她看得很严,她只能透过窗户,看着外面不知名的植被和车流。   她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一楼到二楼的所有房间。   陆执从来都会陪在她的身边,他就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和她说笑着。   他忽视她的冷淡,自欺欺人地粉饰太平。   温棉不知道这样的生活,究竟什么时候是一个头。   事情的变故,在陆执接到了电话的那一天。   他脸上的微变,放下电话的时候,微微犹豫,最终还是语气严肃地对她说:“小棉花,福利院又失火了......”   他的话音刚落,温棉便觉得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好一个“又”字,她不知道,这一次,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她撑着沙发,捱过脑海中翻天覆地的头晕目眩之感,勉强故作镇定,淡淡地看着快步朝自己走来的陆执。 第276章 哪怕在梦里,她也不敢靠近他   陆执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语气担忧:“你没事吧?”   温棉却难得对他微笑了,她看着他脸上的怔然,慢慢地说:“陆执,有的时候,痛没有落在你的身上,你是感觉不到的。这些日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理取闹。不过就是多年前的一场火而已,更何况,又不是你放的,你唯一做错的事情,不过也就是没有告知我真相,可是我却像是对待仇人一样对待你,你心里,很不平吧?”   陆执眉心的褶皱加深,他将她横抱起,语气清淡:“温棉,福利院的事情我会处理,你不要胡思乱想。”   温棉从他的怀抱中挣脱,一字一句:“我自己会处理。陆执,你放我离开。”   他深深地看着她,许久,终于让步:“我会放你离开,但是我要陪你一起去。温棉,福利院的事我们一起处理,好不好?”   “陆执,”她对他笑,明明是害怕的,可是却还是缓缓地说出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陆执脸上的表情,只能用一片死灰来形容......   郑轻轻最近总是做同一个梦。   梦中的人看不清面容,他站在一室阳光内,背对着自己。身姿是兰芝玉树,清雅周正。只是他的衣袖处,有血液一滴滴地淌下来,在白瓷的地面,浓烈鲜红的颜色蔓延开一大片。   虽然看不清,可是郑轻轻不用看他的面容,也知道他是谁。   但是她不敢喊他,没有一次是敢的。   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响,一直盘桓不去,那个声音说:“郑轻轻,如果不是你的话,陆郗城这样的人,怎么会沦落至此。”   她觉得那个声音说的太对了,她罪孽深重,没有脸面去见他。   所以每一次,郑轻轻梦见这个身影。都只是远远地看着,似乎只要这样,她就满足了。   哪怕在梦里,她也不敢靠近他......   她的郗城,她的郗城...…   郑轻轻见到陆念琛的那天,是一个阴雨天。她站在楼下的便利店躲雨,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姿微微佝偻,但是不失气势的老人,一步步往她这边走来。   老人的身边带着几个保镖,个个都是干练的模样。   郑轻轻回过神的时候,老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面容苍老病态,可是依稀能看出,年轻的时候是一个俊朗非凡的男子。让郑轻轻移不开眼的,是老人的眼睛。这双眼睛,同陆郗城的生得太像。   陆念琛没有介意她近乎于无礼的注视,他朝她伸出了手,语气很淡:“郑小姐你好,我是陆郗城的父亲,陆念琛。”   郑轻轻浑身激灵,眼神中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陆念琛的手,道:“陆伯伯,你好。”   陆念琛平静颔首:“郑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谈谈吧。”   郑轻轻的心,跳得厉害。   “那......陆伯父,那您想去哪里?”   陆念琛微笑:“不如……就去郗城替你准备的房子吧。” 第277章 他的人生,不能有污点   陆念琛屏退了身侧的保镖,和郑轻轻回到了家中。   他在门口站了一下,将脖颈上的围巾放在了一旁的置物柜上:“这里很温馨......郗城以前,大约是想带你来这里定居的。”   郑轻轻一言不发地弯下腰,朝陆念琛鞠了一躬。她看着自己的鞋尖,因为羞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要说什么呢,说您的儿子为了我,现在已经锒铛入狱,前途尽毁。   郑轻轻觉得喉咙干痛,火烧火燎。   可是陆念琛叹了一口气,扶起了她:“郑小姐,我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陆伯父,是我......”她没敢看眼前陆念琛,语气颤抖:“我对不起郗城。”   “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郑小姐,不是你的错。”陆念琛微笑着,语调清淡。   可是郑轻轻却觉得心口越发逼窒,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她站在原地,整个人似乎都僵住了,不得动弹。   陆念琛微笑着,走向了一旁的沙发。   他看着桌子上的合照,神色微动:“你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很是相配。”   相片是圣诞时拍的,背景是很寻常的树林景致,冬日时节,白雪皑皑的一片。郑轻轻很少同陆郗城拍合照,他的性子淡,对于拍照这种事,其实不太热衷。   郑轻轻记得这张照片,还是她央着他拍的。   她回过神,不安地坐在了陆念琛的面前。   “陆伯父......”她垂首,语气很轻:“我已经想好了,如果郗城真的出事了,我不会苟且偷生。”   陆念琛叹了一口气,他凝视着那张照片,许久,才道:“郗城的性子骨子清冷,可是却能事事替你想得这般周全。郑小姐,我这个儿子,真的很爱你。”   郑轻轻心头一动,有一种极其不安定的感觉蔓延开。   她开口,声音涩然:“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陆念琛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微笑着看着她:“郗城是我第一个孩子,这些年流落在外,我对他诸多亏欠,难以算计。原本我觉得,他若是想同什么样女子在一起,我都不会干涉,人生短短几十年,我不想他留下遗憾。”   “可是现在,他为了你进了监狱,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陆念琛看着郑轻轻微微褪去血色的脸,声音放得很轻柔,可偏偏每一个字,杀伤力都很重:“郗城大约没有和你说过陆家的事,所以今天,我来同你说一说。陆氏家门百年显赫,是s市的望族。而郗城,他是我的长子,他的人生,不能有污点。”   郑轻轻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并不诧异陆郗城能有这样的身世,他那般清越的一个男子,出身有多么显赫,都不足为奇。让她介怀的,是陆念琛最后的那一句话。   那一句“他的人生,不能有污点”就像是魔咒一般,在她的脑海中萦绕,挥散不去。   她看着陆念琛,心头已经有了底:“您说得对......伯父,您想我怎么做?” 第278章 他的野心,比你想像得大得多   陆念琛惊讶于她的通透,微微愣住,之后,道:“如果不是事到如今,我并不愿意找你。我可以让郗城从监狱里出来,可是哪怕是陆家,其实也没有办法从沈家当家人手中让一个人全身而退。或者说得直白一点,如果沈肇一直步步相逼,郗城的未来,也就毁了一半。或许他能在其他的地方有别的造诣,可是在医生这条路上,已经走到了终点。”   “有一件事,可能没有人和你说起过。郗城为了救你,得了应激性晕血,所以手术台,他是无论如何回不去了。郑小姐,郗城的处境,比你想象得要糟糕许多。”   郑轻轻只觉得手指冰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几乎是冻结的。她的眼眶酸涩,巨大的愧疚感,几乎将她淹没。可是她不敢哭,在陆郗城的父亲面前,她哪里有资格哭?   她沉默了一会儿,起身,拿起了一旁的茶壶,替陆念琛到了一杯茶。   她看着他,面容淡淡的,只是声音在发抖:“陆伯父,您想我去求沈肇?”   陆念琛点头,被说出了用意,他也并不尴尬。他看向郑轻轻,眸色中有一点点疏离:“郑小姐,这件事的起因是你,我想,如果你真的在意郗城的话,应该不会拒绝的,对吗?”   很久以后,郑轻轻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而平静:“陆伯父,如果我去了,郗城或许不会谅解你。我懂他,他不会希望我这样做的。”   陆念琛笑着摇了摇头:“你们现在都还年轻,正好是感情大过天的年纪。是,郗城现在的确不会愿意你为了他去找沈肇,可是倘若将来呢?十年,二十年,郑小姐,他早晚有一天,会对你心生怨怼的。只要是一个男人,就不可能不在乎事业前程。更何况,他是我陆念琛的儿子,他的野心,比你想像得大得多。”   “况且,我看得出,沈家的当家人沈肇异常爱重你,你如果和他在一起,可能未尝不是一种幸福。郑小姐,你还年轻,人生还有无数种可能性。”   郑轻轻震惊地看着他,手中的茶壶落在了玻璃桌面上,倾倒开一片水迹。   她回过神,用手去擦,终究失态。   陆念琛沉默不语的看着她,眼底有惋惜。   眼前这个叫做郑轻轻的女子,如果不是这些人生变故,她其实也可以成为一位很不错的妻子。只是,可惜了......   他起身,道:“郑小姐,我和你说的事,还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时间不早了,我就先离开了。”   郑轻轻慌乱地从一旁的纸巾喝里抽出几张纸巾,道:“伯父,我送你。”   陆念琛笑着拿起了一旁的围巾,他掩拳低咳了一声,道:“好。”   郑轻轻独自一个人坐在安静的客厅,许久,她闭上眼,双手抱膝,失声痛哭出来。   郗城,怎么办呢,此时此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该如何去做。   这个世上,没有哪一个人可以真的活得自由,每个人,都身怀枷锁...... 第279章 你碰温棉一根头发,我要你的命啊   温棉在福利院遇见了赵怀安,她坐在他们面前公共长椅上,一身掐腰红裙,妆容精致。   她的目光只在温棉身上停留了一瞬,之后便不动声色地看向了陆执。   她起身,朝着他们走来。   陆执脸上的表情难得冷淡肃杀,他将温棉揽在身后,小小的一个动作,已经足够袒露他心底的偏袒。   赵怀安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又恢复了方才的笑靥如花。   她望向两人,柔声道:“你们来了?放心,只是一场小火而已。”   温棉从陆执的身后往前站了一步,她双手攥拳,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这场火,和你有没有关系?”   “温棉,”赵怀安笑了笑:“如果和我有关,你以为等你们接到了讯息,这里还能这么完好吗?”   温棉却突然激动了起来,新仇旧恨,让她越过了陆执,直接将赵怀安推倒在地。   她看着赵怀安因为痛苦微微扭曲的面容,扯住了她的发,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你不是不愿意看见我同陆执在一起吗?那你为什么不报警救火?或者说,你为什么不阻止这个消息传到了陆家的耳目里。你明明知道,陆执救下了福利院,我便承了他的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怀安看着一旁无动于衷的陆执,微微笑了。   她忽视了温棉的话,直勾勾地看着他:“陆执,我今天身上有一点伤,不说赵家,你以为,就算是陆家上下,会放过温棉吗?”   陆执眸色微动,他弯下腰,握住温棉的手腕,声音很轻柔:“小棉花,乖,松手。”   温棉怔住,抬眸对上他,眸色潋滟,带着恨:“陆执,事到如今,你还护着她?”   陆执只是笑了笑,旁若无人地将她拉起。他捏着她的手心,一点点揉着:“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自己去做。”   他的话音刚落,温棉和赵怀安同时变了脸色。   只不过前者是怀疑,后者是恸意。   温棉那句:“陆执,你什么意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陆执已经弯下腰,一把扯住了赵怀安的头发。   他的声音很冷,同动作的暴戾不相上下:“你们赵家有什么事,冲我来。你碰温棉一根头发,我要你的命啊……”   字字轻柔,都是肃杀之意。   赵怀安唇角仅剩的那一点点笑意,终于消失殆尽。她吃痛,眼角有泪光,一点点溢出来。   那一天,陆执带着温棉处理好了福利院的事宜以后,他俯身替她整理有些松散的鞋带,语气轻淡到就像是自语:“小棉花,你在我的身边,我会护着你。”   温棉忽略心头那一点点异样,笑意粲然:“陆执,已经来不及了,我不信你。”   陆执笑,他的手抚过她的眉眼,语调柔淡地说:“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温棉在那句话中,听出了一丝丝绝望的偏执。   他们离开的时候,温棉听见了赵怀安的笑声。   单薄、凄厉......   人生的分岔路口,终于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第280章 从来没有   避无可避......   离开福利院的那一刻,似乎也抽离了温棉所有的勇气。   她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那样真切地恐惧着眼前这个叫陆执的男人。   他太狠了,一个真相欺瞒她这么多年。上一秒温柔,下一秒尤带着笑意,却出手狠绝。   温棉说:“陆执,这么多年我在你的身边,你看着我被赵怀安欺负,被赵家人针对,有没有过哪一瞬间,想要告诉我真相?”   彼时陆执坐在她的身侧,车后座被隔板挡开,变成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陆执亲吻着她微湿的眼睫,许久,开口的时候,声音带着喟叹,他说:“从来没有。”   车辆行程过半的时候,他用深色的丝巾遮住了她的眼,温棉试图去揭开,被她扣住了手腕。   他说:“不要揭开,如果你揭开了,我就只能把你带到更远的地方了。小棉花,我不想这样,你乖一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字字寒凉,和方才在福利院的模样,判若两人。   温棉的心,一寸寸的冷。   这么多天了,她还是没有等到他的一句道歉。   车子行驶到终途,陆执终究还是将温棉送回了那个他们相处多日的房间。   这天夜里,温棉看着睡在自己身侧的陆执,开始了一次最为缜密的回击。   她主动吻他,她骗他,她说:“陆执,我原谅你了,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陆执捏着她的手臂,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的眸色晦暗,唇角是似有似无的笑意:“小棉花,你又在打什么注意?”   温棉只是小心翼翼地攀附着他的脖颈,眸色迷离,一点点娇艳。   陆执从没没有那一刻,像是这一刻一般,清楚地意识到,他的温棉,其实已经是一个能够轻易勾/引所有男人的妖精了。   他的眸危险地眯起,一只手箍着她的腰身,一点点收紧,他说:“小棉花,谁教你这样的,嗯?”   温棉的面色未变,她像是娇艳到了极点的花,没有哪一处不是惑人。   她抬手,去摸他突兀的喉结。   不轻不重的力道,足够让陆执失控。   他将她按在柔软的床塌上,俯身逼近,想要去亲吻她。   温棉抓住了他意识失控的这一刻,用事先准备好的浸染了麻痹药物的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   直到陆执眸中的戾气消失,意识也不存在的时候,温棉才放开了他。   她将他推倒在一旁,看着天花板上灯光,声音很轻:“陆执,我这个叫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温棉以为,她这一次赢了。   不过这个近乎于痴傻的念头,很快就被现实摧毁。   温棉走出房间的那一刻,她便发现,自己或许低估了陆执这个人的心思。   电梯已经被断电了,而一旁的安全通道,也已经落了锁。   温棉长久地站在原地,她的心和手脚,一点点发冷。   原来,他根本就不怕她逃跑,因为,她根本就跑不掉。   温棉咬着牙,从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她试图用它将安全通道的锁砍断。 第281章 这一次,我要怎么罚你才好   利器和金属相撞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瘆人得厉害。   温棉这些年在陆执的身边,哪里有做过这样的力气活,她的手,不可控制地发抖。   她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开始专心致志地对付眼前的锁链。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至少于她而言,是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一般。她看着面前纹丝不动的锁链,终于崩溃地将手中的菜刀扔在了一旁。   她就这样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眸色一点点染上了后怕和慌乱。   她不知道,如果明天陆执醒来以后,会对她做什么。她今天的举止,已经足够激怒他。   在没有看见这落锁的安全通道和断电的电梯以前,温棉只是害怕陆执。而现在,她是恐惧。   原来他能这样精密的算计着一切,事无遗策......   温棉在意识模糊的时候,看见了陆执。   他弯着腰,蹲在她的面前,脸上的表情冷凝成冰。   他用食指挑起他的人生下巴,面无表情地欣赏着她血色尽褪的脸,声音又轻又冷:“小棉花,这一次,我要怎么罚你才好?”   郑轻轻去找沈肇的那一天,在机场遇见了唐家澈。   他大约是刚刚下了飞机,一身风尘,脸上还带着憔悴之意。   他愕然地看着她,显然很意外能在这里遇见她。   唐家澈的眼底有很复杂的情绪开始涌起,下一刻,他别过脸,声音沙哑地说:“你打算去找沈肇?”   郑轻轻弯了弯唇角:“这些日子,你们为了郗城,很幸苦吧?”   唐家澈抿着唇,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郑轻轻笑了笑:“我去找他,你们都不必幸苦了。”   唐家澈眼底有挣扎,只是下一刻,他重重地闭上了眼,道:“我今天,就当作没看见你,是去是留,你自己做决定。”   郑轻轻只是微怔,之后笑意加深,她说:“好,家澈,这段日子多谢你的照拂了。”   唐家澈别过了视线,看向了一旁。   之后,他没有犹豫,举步离开。   唐家澈在车里接到了傅敛的电话,他说:“家澈,轻轻怎么样了?”   唐家澈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没有说话。   傅敛皱眉,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的语气加重:“我在和你说话,郑轻轻怎么样了?”   “傅敛,郑轻轻是一个成年人了,我们谁都没有资格去安排她的未来。”他说到这里,语调突然变冷:“况且陆教授的事,原本就是她的过错。”   “家澈,你疯了吗?”傅敛的声音染上了焦急:“你要是让郑轻轻去找了沈肇,那么我们以后,要怎么和陆教授交代?”   “交代?傅敛,如果陆教授没有办法从监狱里全身而退,那么我们又要怎么向自己交代?”唐家澈顿了顿,一字一句:“这件事,我们就当不知道就好。你听我的,好吗?”   傅敛沉默着,终于没有再说话......   时间真是一件可怕的事,能够让所有的人,都变了心性。   郑轻轻下了飞机的那一刻,是F国的夜晚。 第282章 好到,让你足够忘记那个叫陆郗城的人   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像是纱一般,细细密密地笼罩了下来。   郑轻轻没有打车,事到临头,她终究想要拖延。   她手中的一通刚刚结束的电话,手机的屏幕在夜色下,是蓝盈盈的光。   而她面色平静,一步步地走向沈肇的住所。路上没有什么车辆,行人稀少。   郑轻轻走得很慢,她看着沿街的行人,只觉得自己或许是被隔绝的那一个。   路上有车飞驶而过,溅了她一身的水。   她恍若未觉,自顾自地走着。   郑轻轻回想着自己同陆念琛的对话,还有今天白天见到的唐家澈,心头萧索。其实,所有人的心中都已经有了决定,只不过是囿于陆郗城爱她,才不敢把话说得太直接。   可是她却不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这一些事,早就是她该面对的了......   沈肇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天夜里,他见到的郑轻轻。   她站在他的面前,水从她的面容处往下淌,衣裳湿透。   她一身的狼狈,偏偏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晶亮得吓人。   她仰着头看他,语气淡到极致,她说:“沈肇,我来找你了。”   沈肇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喉间,以至于一时之间,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他抬手去替她擦拭脸上的雨水。她也没有躲,只是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事到如今,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他看着眼前面色憔悴的郑轻轻,很久,才淡淡地说:“进来吧。”   郑轻轻抬眸,直视着他幽黑的眸:“沈肇,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他眉间的褶皱加深,声音很淡,也很轻:“阿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想要的。可是我知道,你是我想要的。”   他向她伸出手,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不要那么低沉:“阿轻,把手给我,好吗?”   郑轻轻眸色微动,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语气微微沙哑:“沈肇,我希望你记得你答应我的。”   他笑,将她抱入怀中:“阿轻,我答应你的事,每一件都会做到。我保证,我会待你很好很好,好到,让你足够忘记那个叫陆郗城的人。”   郑轻轻在他的怀中僵硬得不像话。   她没有说话,眼神有些失去焦距。   郑轻轻在踏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究竟放弃了什么。可是她没有办法,命运逼迫至此,她无力反抗。   事到如今,她所希望的,不过也就是那个叫陆郗城的人能够安好而已。   沈肇从她的身后抱住她,他的声音少有的温和,掺着一点点沙哑的音色:“阿轻,你身上都湿了,去洗个澡,好吗?”   郑轻轻垂眸,一点点掰开他扣在自己腰间的双手。   她说:“沈肇,你放心,我回不去了。”   她语气里的死气太过沉重,沈肇脸上的表情,一瞬竟是深刻的无措。   他掰过她的肩膀,看着她雾沉沉的眸子,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是那样的温和耐心:“阿轻,你还年轻,忘记一个人,不过就是时间问题而已。” 第283章 我不信我争不过时间,等不到你   “我等你把他从心里剃干净,等你和我一起拥有新的生活。我等你,十年、二十年,我都等。”他微微弯下腰,平视着她:“阿轻,我不信我争不过时间,等不到你。”   郑轻轻苦笑,笑意一点点扩散放大。到了最后,她笑得前仰后合,终于笑出了眼泪:“沈肇,你等不到我的,等不到的......”   这天夜里,郑轻轻很早就睡了。或者更确切地说,她为了躲避沈肇,装作睡着的模样。   只是在临睡之前,她去书房找了沈肇,他坐在乌木做的书桌后面,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眼底是受宠若惊的光。   他说:“阿轻,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问得那般小心翼翼,仿佛声音大一点,就会惊扰到她一般。   郑轻轻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许久,她开口,声音淡淡的:“沈肇,别告诉郗城我的下落。”   他不解,可是终归还是喜悦占了上风。   她让他不要告诉陆郗城她的下落,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打算将这个人割离她的世界?   他拼命说服自己,让自己不要去深究这件事的原因,只要,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好。   也就是这样,他才能面不改色地,同她说了一个“好”字。   郑轻轻得到了回答,没有再说什么,举步越过了他。   她踏进沈肇家的那一刻,脑海中一直回响着陆念琛的话,每个字都满含深意。   陆念琛说:“郑小姐,我很感谢你为郗城做的一切。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从他的世界消失。我会带郗城回国,他会有新的人生。郑小姐,知子莫若父,你对他的影响力太大,我没有办法让你再继续留在他的身边,更不要说,同他结婚。”   那个时候,飞往F国的航班刚刚落地,她听着陆念琛听起来温和,但是实质上十分强硬的声音,竟然是说不出半个“不”字。   她哪里有拒绝的余地。   她将他的儿子害到这样的地步,她哪里有权利说不……   沈肇接到陆念琛的电话,是在深夜。   他不明白,堂堂的陆家家主为什么会来联系他。陆沈两家并无私交,既没有恩也没有怨。   “沈董事长,你好,我是陆念琛。”电话那头的男声苍老,带着一丝丝病态感。   沈肇皱眉,平静地说:“陆老,您好。”   “郑小姐已经到你那里了吧?我这边有一份东西,或许能帮到你。”   沈肇皱眉:“陆老,恕我冒昧,郑轻轻和您有什么关系吗?”   “郑小姐同我没有什么关系,但是郗城,是我的儿子。”陆念琛这句话说得不带半点火气,可是沈肇心头,还是咯噔了一下。   如果陆郗城是陆念琛的儿子,那么他恐怕真的没有办法肆意去动他。   “你和郑小姐说,只要她来到你的身边,你就会放过郗城,我知道这句话,你是骗她的。沈家的人,哪里有这么心善之辈。”   陆念琛说到这里,笑了笑:“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会替你告诉郗城,郑小姐已经失踪了。” 第284章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你将她留在身边,想怎么样都可以。只有一点,别再对郗城动手。如果他不能从牢里全身而退,那么陆家就是拼尽全力,也要你沈家家业毁于一旦。”最后一句,隐隐的威胁。   沈肇听到这里,眉眼微微舒展。   他笑了笑,唇角的笑意透着冷:“好,我答应您。”   一段简短的对话,终究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   温棉被陆执关在了卧室里,整整一天,他都没有出现。   温棉一直记得陆执在临走的时候,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眼神太冷了,就像是被冰雪浸过,说不出的寒气。   陆执捏着她的下巴,吐气冷漠,他说:“温棉,这一次是迷药,下一次呢?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温棉回想着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浑身上下都被不寒而栗之感浸透。   这哪是是平日里总是待她似笑非笑的陆执,这分明就是另外一个人。   温棉一直都有低血糖的毛病,一天没有进食,她的意识有些昏沉。   她在彻底昏过去之前,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是深夜了。夜色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一切都收拢进去。   迷迷糊糊之间,她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是被唇齿之间的甜味扰醒的,那丝甜味对于她来说,称为甘霖都不为过。   那是一颗糖。   她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睁开眼的那一刻,她看见陆执艳丽冷漠的脸。   他微凉的食指划过她的脸,带来近乎于颤栗的感觉。   温棉侧过脸,想要去躲。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束缚在床头的柱子上。   她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陆执:“你这是做什么?陆执,放开我!”   陆执只是托着下巴,浅笑眯眸地看着她,他说:“棉棉,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以为棉花这种东西,是温暖柔软的,所以时间长了,我甚至都忘了,其实它也是有刺的。”   他摩挲着她的面容,看着她眼底的雾气,抿着唇,淡淡地说:“棉棉,我让你不要乱跑,不是开玩笑的。你怎么都不知道害怕呢?没关系,不知道害怕,知道疼就行。”   温棉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用力地挣脱,试图解开被束缚的双手,未果。   陆执被她的动作勾起了火气,她重重咬了一口她的耳垂,继续说:“你这次跑得太远,我不能随随便便放过你了。小棉花,我其实一直都很想给你戴耳环的,可是你怕疼,我舍不得你疼,所以便一直耽搁着。可是今天,你总该补偿我的。”   温棉到了这样的时刻,终于还是怕了。   她说话,语无伦次:“陆执,你别给我打耳洞。至少,别在这里,这里没有麻药,我会疼。”   陆执笑,语调深深:“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今天,你知道疼就行。”   他的话说的冷漠,可是目光触及她眼底的水汽,终究还是有一瞬软了。   他抿唇,因为自己的心软而懊恼,开口时愈发冷:“你这双眼睛太勾人,还是闭上吧。” 第285章 你身上的每一寸,都不许让别人碰   温棉的眼睛被布条遮住。   昏暗中,实现一片黑暗,温棉终究被吓哭。   她感觉陆执的手触上了她的耳,正在细细地捏着。   温棉觉得自己就是展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小棉花,你知道以前的人是怎么穿耳的吗?你从来不关注这些,大概是不知道的吧?那么现在,我不妨告诉你。”他的声音微冷,带着更浓重的寒气:“是用针直接穿过去的,我听说,会流很多血。”   温棉的牙关发颤,她这些年不要说流血,就算是受伤淤青都几乎没有。她开口,语调断续:“陆执,你这个变态!”   “呵......”他低笑,完全不为所动。   温棉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耳边擦过,酒精的味道挥发出来,是刺鼻的。   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不害怕。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求饶,就有尖锐的东西刺穿了耳垂。   温棉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来,就被细软的手绢堵住了嘴。   陆执替她擦着额头的汗,声音很轻:“疼吗?知道我以前对你好了吗?事事都依着你,不舍得你疼,你就真的以为我没有手段治你了,是吗?”   温棉的心,说是如入冰窟也不为过。   她不知道她的耳垂是否流血了,因为那里火热地疼着,让她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陆执的语调依旧冷,他说:“还有一只。”   温棉终于奋力挣扎了起来,只是下一刻,她便被陆执扣住了乱蹬的双脚。   他在她的耳边说话,阴森森地威胁着:“别乱动,我要是打错了,你哭都没地方哭。”   温棉猜测,她眼睛上的布条,大约是湿透了。   陆执打另一边的耳洞时,看着温棉红透的脸,终究是心软了。   他的动作不受控制地放柔,甚至从衣袋里,拿出了早就备着的麻醉药水。   他替她穿耳,明显感觉她的反应,没有刚才那么大了。   陆执一边暗自嘲讽自己的立场不坚定,一边心软到了连自己都鄙弃的地步。   他爱着眼前这个叫人恨的牙痒痒的女子,对她,他哪里有什么办法......   温棉不知道自己又躺了多久,她甚至不知道,陆执究竟还在不在她的身边。   四周安静无声,她看不见也听不到,被遗弃的感觉,一点点变得强烈。她的喉间,有一些呜咽声逸散出来,四肢,有一点发抖,   陆执知道大概已经差不多了,他起身才解开了她身上的束缚。   他将她搂在怀中,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声音多了一些温度:“小棉花,没有下次了。这次只是吓吓你,下一次,我就动真格了。”   温棉感受着眼前的明亮,她在他的怀中,细微地啜泣着:“陆执,疼......”   他叹气,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穿耳洞,哪里有不痛的。”   他的眸光触及她有些红肿的耳垂,声音陡然沙哑:“以后,你身上的每一寸,都不许让别人碰。”   温棉除了害怕,再没有别的想法......   陆执带温棉回到陆家的那一天,陆念琛不在家中,据说是出了远门。 第286章 我不是没有心肠的人   赵怀安坐在沙发上,细细品着茶,不说话。   管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陆执的神色,见他还算平静,才道:“少爷,温棉小姐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不用了,”陆执将温棉的手攥在掌心,语气平静:“她和我睡。”   他的话音刚落,赵怀安手中的杯盏就掉落在了地上。   她红着一双眼,站了起来:“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怎么可以睡在一起?”   陆执冷笑,连看都没有看她:“小棉花从小就是和我一起睡的,不是吗?”   赵怀安咬牙切齿:“她那个时候几岁,现在又是几岁?陆执,这两者不能相提并论。”   “怀安,你管的实在是有些多了。”他的眸色骤冷,拉着温棉往楼上走去。   赵怀安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从愤怒中平静下来,才感觉到了异样。   温棉仿佛变了许多,平时那样一个伶牙俐齿的人,竟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的心头有疑惑,此时恰好看见陆执抬手,替温棉整理着耳边的碎发。   赵怀安这才看见温棉耳上的耳钉,她的脸色,终于骤变。   耳钉,陆执这样的人,怎么会给温棉打耳钉。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   沈肇推掉了所有的公事,陪着郑轻轻在家中。   此时正是春天,日光很暖。   赵杨从G市刚来的时候,恰好看见沈肇陪着郑轻轻在花园里晒太阳。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明明坐得很近,可是偏偏让旁人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厚厚的一层屏障,说不出的疏离。   赵杨将手上的文件递给了沈肇:“董事长,这些是这段时间国内的公务,请您签字处理一下。”   沈肇只是看着郑轻轻平静柔婉的侧脸,心不在焉地说:“先放到书房吧,我等等会处理的。”   赵杨的心中,不可谓不震惊。   他同沈肇共事这么久,从来没有见他因为什么人或事耽误了正事。   这个叫郑轻轻的女子,究竟是怎么样魅力,能叫他在F国不计代价地陪着她,连最起码的公事都无心处理。   赵杨在离开的时候,没有忍住,多看了几眼。   他恰好看见沈肇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素净的头绳,他的声音很柔和,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人:“阿轻,我替你将头发扎起来,好不好?”   郑轻轻眸色微动,侧过脸,从他的手中拿过了发绳:“我自己来......就好。”   赵杨不敢再看下去,举步离开了,   而花园里,沈肇脸上没有半点恼意,温声道:“阿轻,你这段时间为什么都不愿意同我笑笑?我们把过去都忘了,不好吗?”   “沈肇,我不是没有心肠的人。”郑轻轻脸上的表情带着嘲讽:“忘记过去,哪里有这么容易。如果你受不了了,你就放我离开吧。”   沈肇沉默着,大约是被她的话噎到,一时之间失语。   他勉强按捺住心头的烦郁,道:“那轻轻,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你看看这个花园,你有没有喜欢的花卉,我帮你种下去,好不好?” 第287章 可是在她的眼里,价值万金   这段日子,郑轻轻从来都没有同他争执过。可是她也不怎么说话,沉默着,一点点丧失了生气。   他找了家庭医生,医生说,她的抑郁症,有复发的前兆。   沈肇那时站在寂静的过道,四下都没有人。他就站在那里,灯光昏暗,他仿佛被吞噬了一般。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一时之间,他的手脚冰凉,竟然一点点思绪都没有。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品尝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他想,他也许不该将她逼得太紧。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相爱之事,终究是会实现的。   哪怕她的阿轻是一块冰,他也愿意一点点将她捂热。哪怕,触痛的是自己......   沈肇这一生,从来都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爱到卑微,爱到自惭形秽。   他在她的面前,身份地位,权势财富,都不能让他有一点点的心安。   沈肇回过神,去摸她的手。   他将她的手捂在手心里,语气很温和:“阿轻,手怎么这么凉?”   而郑轻轻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她淡淡地看着眼前的花团锦簇,眸色轻淡。   花园里的花卉都是名贵的品种,随便一种,便是价格不菲。   可是郑轻轻从来便不喜欢这些,她喜欢的是陆郗城送她的玫瑰,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可是在她的眼里,价值万金。   她别过脸,语气益发清淡:“这里的花都很美,没有必要再多种一些什么。”   她说完,起身,打算离开。   只是走到玄关处的时候,沈肇拦住了她的去路。   灯光幽暗的过道,他抬手,摸她的面容,将姿态放得好低:“过几天是陆郗城庭审的日子,阿轻,你要是想的话,我陪你去看看,好不好?”   郑轻轻一直没有光彩的眸子,这个时候,才有了一点光亮。   她抬起头看他,眸光倒映,一弧晶亮:“好。”   沈肇看着她,心头是翻江倒海的闷气。   他勉强克制住自己,微微笑了,扶着她的肩膀。   他说:“阿轻,那现在我陪你上去,好不好?”   郑轻轻只是低下头,依言而行。   她太顺从了,顺从到叫人心生酸涩的地步。   沈肇站在原地,缓缓地将方才扶着郑轻轻肩膀的僵硬的手放了下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自欺欺人地想,只要她眼里看见的人是他就好了,至于心里想的,他终究会一点点代替。   他不能操之过急,他应该好好等她......   —————————-   温棉十八岁生日的前夕,陆执送了她一对耳坠。   陆执说:“小棉花,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我向你赔礼道歉。”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眸色深邃,唇角一点细微的笑意。那语调里,分明就没有半点歉意。   温棉坐在床上,脸色一瞬白了下来。   她瞪他,故作凶狠:“我不要!”   陆执只是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向她。皮鞋和木质地板相触,沉闷的响声。   他坐在她的身侧,微凉的指尖碰上她的耳垂,微微叹息:“还疼吗?”   温棉抬眸,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之间,一时无话。 第288章 真叫人害怕   “陆执,你已经有赵怀安了。”温棉垂眸,笑意嘲讽:“你还这样同我纠缠,又有什么意思?”   陆执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将耳坠在她的耳边比划了一下,唇角的笑意真切了一些:“我知道的,海蓝色很衬你。”   他说完,也没有多逗留,便离开了。   温棉将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雾沉沉地看着他。   陆执在关门的时候,抬眸对上她的视线。那眼神复杂晦暗,看不出端倪……   赵怀安站在门口,直到陆执将门关上了,才笑着开口:“陆执你看,温棉现在是真的怕你啊。”   陆执抬眸看向她,笑意妖异:“怀安,她怕我有什么要紧?我只要她不敢跑,就够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叫人害怕。”赵怀安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淡了:“陆执,你这样又是为哪般?”   陆执没有说话,举步打算离开。   “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赵怀安在他的身后,声音突然尖历:“你答应我的,温棉十八岁那年,你要放她离开。”   陆执只是步伐微顿,之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十八岁......   十八岁......   呵,他怎么舍得放她离开?   陆执离开了以后,赵怀安站在原地,手指嵌进掌肉里,刺痛感强烈。   她恍若未觉,只是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   陆执笃定她不敢去见温棉,可是她,偏偏就去。   她冷笑,抬手,终究还是拧开了那扇门。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如果陆执终究还是不爱她,她只能兵行险招。   温棉正坐在床上,看着手心里的耳坠发呆。   赵怀安笑了笑:“我以为,你会厌恶这对耳坠的。陆执对你做的事,我都猜到了。”   温棉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她:“你出去。”   “我现在暂时还不能出去,温棉,我有一件事,想要和你说。”她在她的面前坐定,坐姿优雅,笑容得体:“你知道,为什么那一年福利院失火的事,所有的人都要瞒着你吗?”   温棉的手,下意识揪紧了被单,骨节微微泛白。   她开口,语调艰涩:“为什么?”   赵怀安笑着,轻描淡写:“因为那把火,是我一不小心放的。”   “我只是没有想到,竟然真的闹出了人命。”她的笑容加深,欣赏着温棉褪尽血色的脸:“所以,你知道原因了吗?你以为,陆家上下,有谁敢动我?我是赵家唯一的女儿,我若出事了,哪怕是陆家,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吧?”   温棉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她有那么一瞬间浑身僵硬。   而赵怀安说完,已经举步往外走去。   二楼的环形走廊,往下俯视,是整个富丽堂皇的大厅。   大厅里,众人正在交谈,陆家的宅院中,从来不缺德高望重的长辈在底下喝茶聊天。陆执在其中,穿着熨贴的西装,眉眼沉稳艳丽,笑容能叫多少女子芳心暗许。   此时,所有的人视线都被楼上的响声给吸引了。   玉白细雕的围栏处,赵怀安半个身子都被温棉推出了围栏。 第289章 有本事你就把我推下去   温棉掐着她的脖颈,一双眼睛通红。   楼下,陆执脸色大变,疾步往楼上走去。   事已至此,赵怀安脸上的表情几乎疯狂:“温棉,有本事你就把我推下去,嗯?”   温棉一双眼睛红得骇人,她冷笑,毫不犹豫地加重了力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温棉,放手!”是陆执的声音,透着焦急冰冷。   温棉侧过脸看向他,一直蓄在眼眶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陆执,是赵怀安,是她害死了钟校长。”   她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松了力道。赵怀安从围栏处滑落,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不受控制地咳喘。   陆执快步朝她们走了过来,而温棉看着他,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一步。   她想同他说,陆执,我很害怕。   可是那个眉眼艳丽的男人,越过她,扶起了赵怀安。   他看着她,语调冷到了极致,字字冰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滚回房间去!”   温棉的瞳孔微微紧缩,有不可置信的情绪在里面:“陆执,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听不懂吗?我叫你滚!”他说得狠戾,声音极重,怕是楼下大厅的众人都可以听见。   赵怀安靠在他的怀中,哪怕面色苍白,依旧笑意深深。她说:“温棉,你没听见吗?陆执叫你,滚。”   温棉站在原地,仿佛一个傻子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她咬着牙,一步步走向赵怀安。   温棉的手举起的那一刻,陆执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他将赵怀安护在怀中,闭上眼,给了温棉一个耳光。   温棉被这股重力打得往后踉跄了一下,堪堪站稳。   陆执看着她快速发红的面容,心头可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痛到了麻木的地步。他刚刚那一下用了狠力,为了安抚大厅里的众人,这一巴掌,避无可避。   赵怀安欣赏着她的狼狈模样,似真似假地叹了一口气。   她说:“温棉,陆执怎么舍得让你打我?”   温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她的脑海中都是陆执的面容,那样一张无可挑剔的面容,哪怕是发怒,都好看得不像话。   直到温棉的房间的门重力关上,赵怀安才笑着,抬头看向他:“陆执,你没有打过她吧?你的手在发抖,你知道吗?”   陆执低下头,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赵怀安:“你把那些告诉她,你疯了吗?”   赵怀安笑:“你我心里都很明白,今天的事情发生了以后,温棉在陆家,是真真正正没有立足之地了。她打了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陆执,你以为你还保得住她?”   “赵怀安,我不是已经答应你,温棉十八岁的时候,就放她离开吗?你为什么,非要将场面弄得这样的难看?”陆执抚着她肩膀的手,不动声色地加重了力道。   赵怀安痛得蹙眉,可还是故作平静地笑了:“可是,我不放心啊。陆执,万一你反悔了怎么办?”就好像这两年,你名义上的的确确是同我在一起了。” 第290章 郗城,我是你的父亲   “可是心里呢?你真的有将我当成过你的女朋友吗?你和温棉厮混的那些日子,日日夜夜守着她,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陆执,你给我了全世界最深的难堪,让我成了s市最大的笑话。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她说得不管不顾,自暴自弃一般。   一切的矛盾,在这一天,终于避无可避......   陆郗城在开庭的前几天,见到了陆念琛。   幽暗的会客室,陆念琛一身儒雅,和这里格格不入。他的身侧,是唐家澈。   陆念琛坐在陆郗城的面前时,陆郗城才看清他病态的面容和刺眼的白发。   这么多年了,这是两人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陆念琛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气质卓越的儿子,笑意温和平静。   他说:“郗城,我来救你出去。有陆家在,你不会有事。”   陆郗城抬眸,漠然地看着他:“你何必多此一举?”   “郗城,我是你的父亲。”陆念琛说到这里,顿了顿,似是被说中了心事:“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   “陆家当然没有管过我母亲的死活,如今,你自然也不必管我。”陆郗城低眸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语气平静:“我不需要。”   “陆教授......你别这样和伯父说话。”开口的是一旁的唐家澈:“伯父为了你的事,最近都在奔波......”   陆郗城的心头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看着面色为难的唐家澈,一字一句:“轻轻呢?”   唐家澈的脸色,一瞬泛青。   他开口,语无伦次:“陆教授......郑小姐她......她的事,我们等到一切结束了再说,好吗?”   陆郗城心头那一抹不安,越来越浓烈。   他看向他,眼角一弯红,一点点蔓延开:“我问你,轻轻呢?”   “郑小姐失踪了,”回答他的是陆念琛,陆念琛从衣袋里拿出了一方手帕,掩着唇咳嗽了许久,才放下帕子,面容平静地说:“她失踪了。”   倘若现在有说认真地看陆郗城面色,一定会被吓到。   那双眼睛冰冷彻骨,像是覆盖了一层冰雪一般,寒意深重。他挑起唇角,笑容偷着诡,十分骇人:“你说什么?她为什么会失踪?”   陆念琛沉默着,将一早就准备好的信递了过去。   陆郗城的心在那一刻,没有血液流经。   信封上是娟秀的字体,他看得出,是他的轻轻。   信封的封口处是用蜡密封的,他撕得小心,生怕损坏了一点。   陆念琛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缓缓响起:“她几天前就不见了,留下了一封信,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陆郗城展开信纸,看着上面的字,手不受控制地发抖:“郗城,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R国。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的存在于你而言,是太大的软肋。只有我离开了,你才能开始新的人生,沈肇也才可以不再继续执着地针对你。郗城,我是一个很寻常的女子,人生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而已。 第291章 哪怕要陆郗城用自己的全部来守护,也在所不惜   “我知道你待我很好,可是这份好中间横亘着太多的阻碍。在你的身边,我很难真的快乐。我想,离开不失为新的开始。我想忘记过去的一切,开始自己的人生。我希望你不要找我,你就当作,从来不曾和一个叫郑轻轻的女子相爱吧。自私如我,真的不配得到你的喜欢。”   陆郗城捏着信封,指骨分明就已经泛白。可是此时此刻,他的表情却平静到了极致,没有一点点波澜。   可当他的手触及信封中的物件时,眸光终究还是有了波动。   一枚小小的戒指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了桌面上。   这枚戒指,是他送给郑轻轻的订婚戒指。那个时候,在漫天的烟火下,他替她戴上了戒指。   她对他笑,笑容那样甜,那样的动人。   那份笑容,哪怕要陆郗城用自己的全部来守护,也在所不惜。   可是现在,她将戒指还给了自己。   陆郗城抓着最后一丝丝希冀,不动声色地看着陆念琛:“是你威胁她什么了,是吗?”   陆念琛笑,只用一句话,便让陆郗城哑口无言。驰骋S市这么多年的男人,到底心思刁钻。   他说:“郗城,郑轻轻连沈肇的威胁都不听,她会听我的吗?”   陆郗城从前不相信关心则乱这种话,他以为自己事无遗策,什么都能算准。   他想过所有最坏的打算,可是独独没有想过,郑轻轻会离开他。   他同沈肇说,他不会将她强留在身边。可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他根本做不到。他的本能让他恨不能将她藏起来,可是他却不舍得她难过,那样的不舍。   他冷笑,笑意森寒:“你和我说你不知道她的去向,陆念琛,你以为我会信吗?”   “你当然不会信,可是我也没有奢望你会信。”陆念琛将桌上的文件拢在一起收拾好,慢条斯理地笑:“我已经抹去了郑轻轻的所有记录,你和我回s市以后,我也许会将她的下落告诉你。但是,绝对不是现在。”   “你简直是在痴人说梦。”他眸中的寒气越发浓烈:“和你回s市,你以为你是谁?”   “我听狱医说,你得了应激性晕血,若果是这样,那么医生原本就是做不了了,不是吗?”   陆念琛认真的看着他,他大约是老了,看着眼前这个像极了自己的孩子,心痛又酸涩:“郗城,我没有几天了。我知道,你恨我,可是这些年,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存在。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吃这么多苦。”   “我甚至,不奢望你原谅我,我只要你和我回s市,好吗?”说到最后,已经有了哀求的意味。   陆郗城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眉眼之间薄薄一层,都是讥诮。   他没有回答,看着他,眸色冷淡......   F国富人云集的社区,沈肇从花园里剪了各式各样的花,捆成了一把,递到郑轻轻面前。   他说:“阿轻,这样的花你喜欢吗?”   郑轻轻坐在秋千上,正垫着脚,小幅度地摇晃。 第292章 沈肇,我不能和你结婚   她唇角是淡到几乎没有的笑,她接下花,却没有说什么。   可是单单这样一个动作,足够叫沈肇欣喜若狂。   他眸光一亮,语调轻到极点,小心翼翼:“阿轻,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带,好不好?”   一旁的赵杨,脸色复杂。   这段日子,郑轻轻的精神状态虽然没有变好,可是也没有继续恶化。   她只是不说话,除此以外,便像一个正常人一般。   沈肇替她梳笼头发,轻声道:“阿轻,晚上我带你出去玩,好吗?我想把我们的婚期定一下,这个月的月底,是一个好日子。”   郑轻轻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因为这句话,有了触动。   她转过头,看向沈肇,语气温温软软:“沈肇,我不能和你结婚。”   沈肇眸光里的柔色淡了一些,他笑,声音带着叹息:“阿轻,你不嫁给我,是要一辈子这样没名没份地跟在我的身边吗?听话,我们订婚。”   郑轻轻将手里的那一捆花放在了他的手心里,她从秋千上站了起来,难得说这么长的一段话,她说:“沈肇,我认识你的这些年,哪怕一直到如今,也从来没有一刻,想过嫁给你。”   沈肇却是好脾气,一点都不气恼,他说:“没关系,阿轻,没关系。你要多久,我都等你。”   他将她有些冰冷的手攥在掌心,微笑着说:“今天下午,我找了你的朋友来陪你。阿轻,你还记得音然吗?”   他说着,将口袋里的糖果塞到她的手心:“音然下午就过来了,如果你不愿意见她的话,我就让她离开,好吗?”   郑轻轻抬眸,语调里面有探究:“你为什么会认识音然?”   “阿轻......”他笑,回答得很平静:“我不认识她,只是以前你和我说过,你有一个好朋友叫作音然,所以我就派人去查了一下,她在不在F国。恰好,她真的在,所以我才让她来陪你。阿轻,你别想这么多。”   郑轻轻心头的疑惑,益发浓烈。   沈肇这些日子变了太多,他对她,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可是这样的纵容,她受之不起。   她垂眸,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将视线挪到了别处。   盛音然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她手上拿着一盒点心,笑着朝郑轻轻挥手,道:“轻轻,好久不见。”   郑轻轻原本在饭桌上,和沈肇正僵持着,听见他的声音,缓缓地移过了视线。   她这些日子不愿意吃饭,沈肇便喂她吃。郑轻轻不知道他究竟是哪里来的耐心,可以这么和她虚耗着时间,她往往犟不过他,终究妥协。   这天晚上,亦是如此。   而此时,她看着盛音然,少有的浅淡笑意:“音然,你用过晚饭了吗,要一起吗?”   盛音然将点心放在佣人的手里,笑得很甜美:“好呀,我们一起吃。”   沈肇这次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说不出的冷淡,和方才看向郑轻轻的,分明就是两种目光。   盛音然站在原地,一瞬僵硬。 第293章 她只要和我一个人说话,就够了......   她突然想起,刚刚她走进这里的时候,沈肇弯腰蹲在郑轻轻的面前,手里是一碗饭。   他哄着那个叫郑轻轻的女子吃饭,唇角有笑意,淡淡的,可是绝对的发自内心。   盛音然从前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沈肇不是对她冷淡,他只是性格如此。   可是此情此景,到底打破了她这么久以来的自我欺骗。   饭桌上,三个人心思各异。   郑轻轻看着盛音然唇角的笑容,心头的疑惑一点点加深。而刚刚相逢的些许喜悦,已经不剩下多少。   她开口,很直接地问:“音然,你似乎对我在沈肇身边这件事,一点都不惊讶。你们认识,对吗?”   盛音然手中的甜汤,差一点便倾倒了出来。   她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差一点难以为继:“轻轻,你胡说什么?”   可是一旁,传来了沈肇轻笑声:“对,阿轻,我和盛音然认识。”   郑轻轻起身,仿佛不愿意再看见他一般,起身往楼上走去。   身后,是盛音然的声音:“轻轻......”   郑轻轻侧过脸,眸光中有怜悯,或是其他:“音然,等你以后真的想见我,我们再见面吧。”   盛音然的指尖,嵌进了手心。   而沈肇看着郑轻轻的背影,眸光很悠远。   许久,他低笑,笑容里有愉悦:“你看,阿轻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   盛音然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是此刻一般,感到悲哀:“沈肇,你有病吧......”   “你不会懂的,”他摇头,一点不见怒气:“我喜欢她这个样子,她不和你说话,其实也很好。她只要和我一个人说话,就够了......”   盛音然咬着牙,拿起了身侧的包,今天她原本想要和他说的事,都被生生咽了回去。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敢确定,如果沈肇知道了一切,究竟会不会有半丝半毫不触动。   而她离开的整个过程,沈肇从头至尾,都没有再和她说一个字......   温棉生日的这一天,陆执对她说:“小棉花,我放你离开,好不好?”   那是在生日宴会的幽暗过道,他堵着她,唇几乎贴在了她的唇上。两个人之间,呼吸可闻。   陆执说:“小棉花,我放你离开,好不好?”   温棉说“好”,走得头也不回。   而陆执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笑意凝结,一点点都不剩。   赵怀安大约是喝醉了,她步伐凌乱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笑容讥讽:“你看,你到底是没有留住她。”   陆执捏着她瘦削的下巴,眉目浓艳一片,笑意偏偏冷到极点:“赵怀安,我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到了,可是我会等她回来。她如果不回来,我就把她绑回来。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赵怀安在他的话语中,全身上下的力气,都被一点点抽离......   爱憎会,求不得......   大约就是这样吧……   F国。   开庭的那一天,沈肇带着郑轻轻去了现场。   她坐在人群最后的观众席,看着被告席上面容如玉的男子,视线一点点地,不受控制地模糊。 第294章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他大约是瘦了一些,本就是清越的人,此时看起来,多了一些憔悴味道。他穿着看守所里统一的制服,蓝白的条纹,刘海被放下,看起来像极了少年的模样。   郑轻轻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她留给他的信,她既希望他看见,又希望他不曾看见。   明明知道,忘记自己于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是私心里,她却希望他不要将自己忘记得那么彻底。有那么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好。   沈肇将她包裹得很严实,戴着墨镜和帽子,一张脸几乎是看不清的。   他捏着她的肩膀,仿佛是害怕她逃跑一般,手指有些用力。   他说:“阿轻,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   郑轻轻没有回答,直到她听见那一句:“acquit (无罪释放)”时,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松。   她说:“沈肇,谢谢你。”   沈肇听着她的道谢,却好像并不觉得半点欢欣。他扯了扯唇角,笑意淡到几乎没有。   他看着她,那双墨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郑轻轻,我不需要你在这种事情上谢我。”   而此时,陆郗城从被告席上走了下来。   他转过身的那一刻,恰好看见郑轻轻微抬的面容。   那一刻,他的呼吸几乎是骤停的。   他说:“轻轻,是你吗?”   声音透着惊痛,在原本安静的庭审现场,足够叫人听得真切。   郑轻轻红着眼眶,那一瞬间,理智什么的,终究被抛在了脑后。   她不管不顾地站了起来,就想要走向陆郗城。可是沈肇拉住了她,他说:“阿轻,你会毁了他的。”   他说完,也站了起来,搂着郑轻轻的肩膀强硬地往外走。   陆郗城没有犹豫,当即便跟了上去。   他拨开密密匝匝的人群,跑到了法院的门口。   门口处,已经累积了大批的记者,见到他,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有记者将话筒递到了陆郗城面前,问他:“陆教授,您还会继续回到霍普金斯医院上班吗?这一次被诬告,对于您的职业生涯,有没有什么影响?”   陆郗城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不远处的身影,接过话筒,声音是自己都不曾想象到的温和忐忑,他说:“轻轻,我已经被无罪释放了,你愿意回到我的身边吗?你把我送你的戒指还给我,是同我开玩笑的,对吗?”   记者们都怔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黑衣女子。   人群很默契地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陆郗城一双眼睛有血丝蔓延开,眼尾一弯红,浓烈到了极点。   他在那个女子身后站定,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一般,颤抖着手掰过了她的肩膀。   而那个女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反抗。   陆郗城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刻,便知道是自己认错了人。   他往后退了一步,眸中的浓烈褪去,语调已经恢复了平素的平静,就好像刚才那个拿着话筒小心翼翼的男子,不是他一般:“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女子摇了摇头,将脸上的墨镜摘了下来。 第295章 我得不到,你也得不到   她将口袋里的工作证拿了出来,放下了陆郗城面前,语气有礼:“没关系,陆郗城先生,我是华驻G国大使馆的成员,前两天,我们接到一桩消息。有一艘载有华裔女子的私人货船在海上触礁,目前所有的人都被找了回来,唯独有一个女子,下落不明。我们根据当天的出入境信息,基本判定那个女子就是您的未婚妻,郑轻轻小姐。”   女子说完,从证据自封袋里拿出了衣物的边角料:“这个是我们在附近的岩石缝隙里面发现的,上面残留的血液的DNA和郑轻轻小姐的,基本吻合。”   陆郗城看向她,眸色骇人:“所以她......怎么了?”   女子的眸色染上了同情:“在海域失踪的话,九死一生。但是如今尸体没有找到的情况下,我们也不能下论断。”   陆郗城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切成了支离破碎的形状。   可是他的语气,平静地叫人心慌:“我知道了,你走吧。”   女子虽是不解,但是也点了点头,举步离开了。   陆郗城站在原地,眸色如同一弧死水,一点波动都没有。他的目光,同远处走过来的沈肇对上,两个人之间,暗涌几乎能将人吞噬。   陆郗城一步步走向他,所有的情绪如同水波,隐匿于无。只是唯独那一双眼睛,颜色猩红得厉害。   沈肇只是自若地站在原地,他笑了笑,道:“陆郗城,恭喜你,无罪释放了。”   “刚刚坐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子,就是大使馆的人,对吗?”陆郗城攥紧了拳,他穿得少,只有一件制服而已,站在西装革履的沈肇面前,越发显得单薄。   沈肇点了点头,笑得随意:“你父亲陆念琛在我这里花费了许多钱,就为了让你安然无恙呢。陆郗城,你要感谢你有一个好父亲。至于阿轻,我得不到,你也得不到。我们之间,倒也算扯平了。”   陆郗城被他最后一句话,激发出了火气。   他毫不犹豫去一拳打在他的侧脸上,沈肇被打得偏过脸,有血丝从唇角溢出。   他只是笑了笑,随意抹去,道:“这一拳,我当我还给你的。”   不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是陆家的保镖。   为首的保镖看向沈肇,道:“沈董事长,我们这就将少爷带走。”   沈肇挥了挥手,语气大度:“陆郗城,我们有缘再见。”   那一天,是立春,阳光将陆郗城的影子拖得很长。   郑轻轻坐在落了锁的车子里,哭着看着他离开。   她知道,也许这一生,他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   郑轻轻离开了陆郗城的第三十天,选择了逃婚。   她在和沈肇订婚的前一天,为了躲避婚事,跑去了F国的市中心。人山人海的中央,她蹲在地上,神色迷茫得像一个孩子。   她知道自己跑不掉的,可是偏偏觉得不甘心,想要去试一试。   很快,郑轻轻看见沈肇从不远处快步朝自己走来,他穿着黑色的西装,面容沉郁。   他说:“阿轻,你还想去哪里?” 第296章 阿轻,不要闹了   郑轻轻看着他,眼神朦胧,一句话都不说。   沈肇咬着牙,要很勉强,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怒火。   他伸出手,想要将她牵起来。   可是郑轻轻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避之惟恐不及地倒退了一步,坐在了地面上。   人群中,已经有议论声。   沈肇的太阳穴,疼得厉害。他的眸色冷沉,几乎冻结了一般。可是下一刻,他对上了郑轻轻雾蒙蒙的眼睛,一腔怒火,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为什么要怪她,从头至尾,原本不就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吗?   是他强求她留在自己身边,强求她嫁给自己。   只有这样想着,他心底那些怒意,才能消散。   沈肇放柔了视线,看着她,语调温和:“阿轻,不要闹了,和我回去,嗯?”   郑轻轻看了他一眼,很快地低下头,将头埋在双膝间,不愿意同他对视。   沈肇皱着眉,一言不发地将她抱起来。   人群中有议论声,沈肇微笑,笑意平静:“Excuse me, please.(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这一场闹剧,终于画下了句点。   郑轻轻被沈肇抱着回到了订婚仪式的现场。   场面原本是骚乱的,可是在看见他们两个人的那一刻,安静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沈肇抿着唇,本就是淡漠凌厉的一张脸,此刻越发漠然。   盛音然一直看着他们,此时,她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她穿着只到膝盖的短裙,目光只在郑轻轻身上落下了片刻,之后,她便看着沈肇道:“沈董事长,我有一件事想要和你说。”   沈肇皱眉,眸色微微不耐:“盛小姐,有什么事,可以过段时间再和我说吗?你看到了,今天,我很忙。”   盛音然的脸上是自嘲的笑容,事到如今,她竟然还奢望眼前这个男人会怜惜自己。   她扯着唇,笑意惨然,配合着毫无血色的脸,说不出的凄楚:“可是这件事,我必须要今天和你说。”   沈肇冷笑:“你又凭什么觉得,我愿意为了你浪费时间?”   盛音然垂眸,从提包里拿出了一张纸。   他们远离人群,没有人知道盛音然究竟给沈肇看了什么,只是沈肇的脸色,一瞬间难看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   他直视着她,语调沉沉的,说不出的压迫感:“盛音然,你最后不要给我发现,你在耍什么把戏。”   盛音然的脸色,就和白纸一般。   她说:“沈肇,我怎么敢拿这件事来骗你。”   郑轻轻被沈肇安置在了一旁的休息室,临走的时候,沈肇对她说:“阿轻,我去处理一些事情,你等我回来。”   郑轻轻侧过脸,不去看他。   沈肇的眸色暗了暗,举步离开。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盛音然究竟和沈肇说了什么,能让一个为这场订婚仪式步步筹划的男人,突然选择了放弃。   可是郑轻轻却不愿深究,他只觉得松了一口气,这个世上,她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大约就是嫁给沈肇了。   那天夜里,沈肇就像往常一样,陪着郑轻轻用晚饭。 第297章 究竟要相互折磨到什么样的地步   她这些日子不怎么愿意吃东西,就连五感,都有一些迟钝。   沈肇替她夹了一筷子的菜,声音很轻柔:“阿轻,你多吃一些,你瘦了许多。”   郑轻轻看着碗中那一筷子蔬菜,许久,放下筷子,跑到盥洗池旁呕吐。   沈肇的脸色一瞬沉了下来,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措。他眉目之间的戾气,一触即破:“今天的晚饭,是谁做的?”   有厨师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道:“董事长,今天的饭是我做的。可是我一向都是这么做饭,之前......之前也不见郑小姐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说到这里,在沈肇愈发阴冷的眼神下,悻悻然地闭嘴。   他起身,快步向郑轻轻走去。   盥洗台处有水声响起,郑轻轻正在用水清洗着口腔里残留的东西。   她抬起头,看着沈肇,声音很沙哑:“你别这么盯着我......我没事。”   沈肇不知怎么,手脚在这一瞬间,不听使唤。   他的喉咙很痛,像是有火在烧:“阿轻......我带你去看医生,好吗?”   “没用的,”她说得很平静,仿佛生病的那个人,并非她一般:“沈肇,没用的。”   这个世上最叫人无能为力的东西,就是疾病,不可避免。哪怕一个人有再多的权势,也不能保证在乎的人一生都安康,不受疾病的纠缠。   这个道理,是沈肇在这一刻才明白的。   郑轻轻从他身侧走过,声音很轻:“今天白天我很累了,那个时候跑出去,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沈肇,我总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这段时间,尤其如此。我不想再让你难堪,也不想牵连你。如果可以的话,你把我放在一个安安静静的角落自生自灭就好。”   她每说一句,沈肇眉眼之间的褶皱就越深一点。   到最后,他看着她,眉眼之间浓墨重彩的痛惜,是郑轻轻在他身上未曾见过的悲哀模样。   可是他依旧不愿意让她走。   郑轻轻知道这一点,可是她只是扯唇,淡淡地笑了。   她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究竟要相互折磨到什么样的地步。   她不知道,她离开了以后,沈肇站在原地,像是一个孩子一般蹲下身。他捂着脸,有湿意顺着指缝,肆意扩散。他克制地遮掩着,在旁人眼中,看不出半丝......   郑轻轻大学入学的那一天,是深秋。   距离她和陆郗城最后那一面,已经整整过去了四十天。   郑轻轻有一个习惯,在陆郗城离开了以后,养成的习惯。   她会在床头写“正”字,一笔一画地记录下每一天。   郑轻轻离开陆郗城的第四十天,郑轻轻去了大学。   是一所私立大学,不见得有太大的占地面积,人员构成,也相对简单。   当郑轻轻从加长的名贵轿车里出来的时候,沈肇将一件薄薄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他说:“阿轻,放学了我就来接你。”   郑轻轻说:“好。”   除此以外,再也不说什么其他。   她和他之间,原本就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说。 第298章 我不许你提他,我不许......   郑轻轻在学校里遇见了盛音然,她站在人群的中央,身姿动人,正在唱歌。   是F国当地的民谣,舒缓轻柔的曲调,没有太多的技巧性。   郑轻轻站在人群之外,看着人群中央的她,眸色微动。   明明是一曲那样温柔的曲子,可是她为什么从她的唱腔里,听出了沧桑。或许,她的身上发生了一些自己并不知道的事情。   郑轻轻离开陆郗城的第四十五天,郑轻轻同盛音然有了一次很短促的谈话。   盛音然说:“我听沈肇都叫你阿轻,我可以也这样叫你吗?”   郑轻轻勉强笑着,说:“可以。”   盛音然托着腮,语气散漫:“阿轻,你究竟是哪里好,为什么沈肇、陆郗城,都爱你。”   那个藏在心里的名字被人这样散漫地提起,近乎戏谑。   郑轻轻垂着眸,下一刻,将茶杯里的水浇在了盛音然的手上:“我不许你提他,我不许......”   之后,她转身离开,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一般。   和盛音然遇见的这件事埋藏在郑轻轻心底深处,埋得太深,差一点点,就彻底忘记了。   郑轻轻离开陆郗城的第五十天,郑轻轻在学校情绪失控,缩在角落里哭叫。   不知是谁从哪里搜集到了她的过往经历,父亲抑郁症自杀,如今身为女儿的自己,也患上了抑郁症。   家族性遗传,多可怕的一件事。   有人在她的耳边说:“People like you should stay at home. Why do you want to come out and make people sick?(你这样的人,就应该留在家里,为什么要出来招人恶心?)”   有人嘲笑,说:“It turns out that all your family are ill.(原来,你们全家都有病啊......)”   她哭,哭到最后,绝望难过地说:“郗城,救救我,我害怕......”   可是抱住她的人是沈肇,他抱着她,捂着她的耳朵,眸光凌烈地看着众人。   他说:“我的未婚妻,谁敢嘲笑?”   郑轻轻离开陆郗城的第一百天,病情加重。   她开始很长久很长久地站在密闭的房间里,就这样一个人坐或是站立,她很安静,几乎不说话。   沈肇找了盛音然来陪她她,每天的清晨,盛音然都会过来。   她说:“阿轻,你这个样子实在太可怜,我连恨你都觉得不忍心。”   郑轻轻还是不说话。   她用手指在地板上胡乱地写着一些什么,姿态认真。   盛音然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她:“阿轻,你在写些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郑轻轻抬起头,朝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她说:“音然,我在写一个很重要的名字。那个名字叫陆郗城,他和我说,他想娶我。”   盛音然是哭着离开的。   郑轻轻坐在地面上,听见盛音然对沈肇说:“你放她离开吧,沈肇,如果你爱她,你就放她离开吧。”   郑轻轻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门口,听见了沈肇咬牙切齿的声音。   那声音透着冷,就像是魔咒一般,试图禁锢她的后半个人生,试图切断她全部的后路,不留半点余地回旋。   郑轻轻很害怕。 第299章 郗城......郗城   他说:“不可能,盛音然,你都不知道我为了得到她,究竟付出了一些什么......”   郑轻轻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她蹑手蹑脚地走回了原地,低下头,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一颗颗坠落,砸在了手臂上......   郑轻轻离开陆郗城的一百零一天,她站在窗台上,笑着朝楼下的沈肇挥手。   沈肇原本大约是在和身侧的赵杨说些什么,看见她,眸色一瞬柔和。   他快步走向她,在窗台下,笑着对她说:“阿轻,我上来陪陪你,好不好?”   郑轻轻对他微笑,从窗台上一跃而下。   两层的复式小楼,这样跌下去,不算很高。   郑轻轻的膝盖碰到地面,刮擦出一大片血色。   她恍若未觉,咬着牙站起来,想要往外面走。   沈肇从她身后抱住了她,声音近乎于声嘶力竭:“医生呢,把医生给我找来!”   郑轻轻低下头,去掰他的手指,她说:“沈肇,我就离开一天,我就离开一天,好不好?”   沈肇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处,声音在发抖。   他说:“阿轻,不要这样......”   郑轻轻的情绪,突然崩溃。   她大哭,像是一个溺水的孩子,字字句句都叫人绝望,她说:“沈肇,我后悔了......我后悔答应,留在你的身边。你放我离开,让我去见郗城,好不好?就一面,就一面,我就回来。沈肇,我求求你。”   沈肇抱着她,一双眼睛猩红,都是骇人的光,叫人不敢直视……   郑轻轻离开陆郗城的第一百一十天,发了一场高烧。   沈肇坐在她的身边,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眸色焦灼。期间只有赵杨过来,和沈肇说了一些什么。   他的气场太冷了,叫人不敢靠近。   郑轻轻离开陆郗城的第一百四十天,大病初愈,越发沉默,甚至一天,都不曾说一句话。   盛音然再也没有来过,每一天,都只有沈肇一个人,过来陪她。   郑轻轻开始频繁地梦见陆郗城,他兰芝玉树的身型,那一双雾霭轻柔的眼。   他对她伸出手,他说:“轻轻,过来。”   郑轻轻没有一次,敢走向他。   近乡情怯,她只能对着他流泪。   她多怕,她走向他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郑轻轻离开陆郗城的第一百六十天,是深秋。   郑轻轻在盥洗台,用刀片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沈肇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去了半条命。   沈肇将她抱在怀里,近乎崩溃地捂住了她不断淌血的手腕。   他说:“阿轻,你别这样吓我,你别这样。”   私人医生上门的时候,郑轻轻已经晕过去了。   郑轻轻离开陆郗城的第一百六十一天,是在重度的头疼中醒来的。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医生是一个F籍华人,他弯下腰,对郑轻轻说:“郑小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郑轻轻看着他身上的白色大褂,在众人惊骇的眼光中,拔掉了手中的针管。   她抱紧他,声音透着的委屈太浓烈,叫人听了都觉得难受,她说:“郗城......郗城,你回来看我了。” 第300章 阿轻,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门被人重力推开,沈肇站在门口,在众人眼中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当众暴怒。   他说:“郑轻轻,你给我放手!”   郑轻轻看向他,眼底是破碎的光。   她不知是从哪里生出的勇气,疯了一般地往外跑。   沈肇想要扯住她,被她用不知什么时候捏在掌心里的针管,扎伤了手臂,血在白色的衬衣里,一点点洇出来,刺眼的红色。   人群骚乱。   沈肇全然不顾淌着血的手臂,当即追了出去。   他在门口不远处的私人花园中,抓住了试图离开的郑轻轻。   他将胡乱挣扎的她抱在怀里,一遍遍地说:“阿轻,是你答应我的,做人要说话算话,你答应留在我的身边的。”   房间里,两个人像是困兽一般,相互撕扯着。   郑轻轻咬他,哭着挠他的手臂,葱白的十根手指,都是血。   沈肇红了眼,撕碎了她的上衣。   他的声音寒冽,很冷:“我原本觉得,你生着病,我不要和你多计较。可是阿轻,你总是逼我。”   郑轻轻咬着下唇恸哭,语不成调。   她用手遮掩着自己衣衫不整的上身,开口,足够叫沈肇崩溃。   她说:“郗城......郗城......”   欲火和怒火一起熄灭,沈肇的唇边,是一丝丝苦笑。   他说:“阿轻,别怕我,我刚刚是发疯了。对不起,嗯?”   那一天以后,沈肇将郑轻轻关在了房间里。   房间里面没有什么陈设,没有利器,也没有任何具有杀伤力的东西。白色的墙面,只有一些绿色的植物爬上窗沿,成为了这个房间里唯一一抹亮色......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划过,无声无息,足够叫一个人病情,日日加剧。   沈肇用了很多的办法救治她,无数的医生,最好的药,统统都没有用。   她一点点丧失了生气,无可挽回,无可避免......   沈肇说:“阿轻,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可是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了......   郑轻轻离开陆郗城的第333天,是新年。   沈肇像往常的很多天一样,替她梳头。   她在他的身侧睡觉,沈肇的侧卧之塌,郑轻轻身处其中,每一天都不得安睡。   那一天,是年关。   沈肇替她梳了一个马尾,发际处编了很细致的辫子,他说:“阿轻,新年快乐......”   郑轻轻的眼珠微微转了转,难得有了反应。   她因为很久没有说话,开口的时候,声音很难听:“新年......新年......快乐。”   沈肇的眼底,是狂喜,浓烈得厉害。   两个人一起,过了一个称得上是很平静的年。   堂堂海樾集团的董事长,为了一个女子,在国外漫掷了接近一年的时间。   太奢侈了,叫人不敢想。   在旁人眼中,幽王对待褒姒,不过也就是这样而已。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新年,被他们比作褒姒的女子,被沈肇抱在怀中,脸上是一片青白。   沈肇笑着说:“阿轻,我带你回国,好不好?你以前在G市住的房间,我一直都替你留着。”   她说:“沈肇,你放过我吧,我快疯了。” 第301章 你放过我吧   沈肇将脸贴在她的后颈处,一片潮湿。   他冷笑,声音很寒凉:“阿轻,这怎么可能?”   郑轻轻想,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只有一方死了,才能彻底结束吧......   郑轻轻离开陆郗城的第三百七十天,郑轻轻对沈肇说:“我想去海边。”   那是F国边郊的海边,海水很冷,阳光很稀薄。   郑轻轻站在摇摇欲坠的海涯上,看着大惊失色的沈肇,笑着说:“沈肇,你放过我吧。”   沈肇终究是慌了。   他说:“阿轻,你别做傻事,听话,来我身边。”   郑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很悠远:“沈肇,我做不到,我答应你留在你的身边,可是我做不到。这一切的事情,都是从我开始的,那便也就,从我结束吧。”   沈肇看着她雾沉沉的眸子,语气急切:“阿轻,你在胡说些什么,我知道的,我知道你这段日子,已经不怎么想起那个名字了,不是吗?”   他说到这里,语气笃定了一些:“你已经很久,没有在梦里喊他的名字了,阿轻,你已经快要将他忘记了,不是吗?”   郑轻轻笑了笑,笑得很灿烂。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沈肇的面前笑过,这样的热烈阳光,就好像一切的伤痛,都不存在一般。   她说:“沈肇,我不是很久没有想起他,我只是,不敢再喊他的名字。我多怕,我一喊他的名字,我就会像以前一样惊醒。”   “我听别人说,如果你梦见一个人,那么一定是那个人在想你。”她的眸色染上了天真,语气烂漫:“那我梦见郗城那么多次,一定说明,他也是想我的,对吗?”   沈肇不敢靠近她,站在她的面前,风吹乱了他素来笔挺的西装。   他不动声色地朝她走近了一步,可是却因为害怕被她察觉,不敢再妄动。   他说:“阿轻,有什么话,你回来和我说,好吗?”   郑轻轻看向不远处的海平线,眸色很悠远:“沈肇,回不去了。”   她话里的苍凉太重了,甚至一点都不像是一个20岁的女孩子。那声音,仿佛将一生的悲喜都经历,只剩下了死气沉沉的波澜不兴。   沈肇一直以为,他从来是运筹帷幄的,可是这一刻,他却慌了。   身体比理智更快做出了反应。   沈肇在她的面前跪下,脸色微微狼狈:“阿轻,是我错了,你回来。”   这个世上的事,退无可退的时候,便只剩下了纠葛让步。   可是郑轻轻一点都没有动容,她对他笑,下一秒,轻声说:“我真的很累了,你放过我吧。”   沈肇的心头,有一种很不安的情绪划过,像是尖利的刀锋划破了心脏。   他大恸,可是举步奔向她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当着他的面,跳下了那么深、那么冷的海......   郑轻轻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远,到了最后,五感都消失了。她的口鼻里面都是水,一点点空气都没有。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想的是,如果可以重来的话,她一定不要过这样的人生。 第302章 轻城集团,不能有人不认识您   她不愿见到沈肇,只想站在一个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看着她的郗城一步步向她走来。   到了那个时候,她或许,能够和他说一声:“好久不见。”   —————————-   回忆戛然而止,郑轻轻看向身侧的陆郗城,眸色很淡:“郗城,这就是,我的那一年。”   陆郗城看着她,一双眼睛泛着红,玉白的面容在台灯的照映下,是很苍白的颜色。   他将她搂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声音很轻柔,他说:“轻轻,一切都过去了,不要怕......”   她将脸埋在他的怀中,鼻息之间都是他身上清冷温柔的味道。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道:“我不怕,一点都不。”   次日,晨。   郑轻轻醒来的时候,陆郗城已经离开了。   她从卧室里面出来的那一刻,不知怎的,心头有骤松的感觉。   大约是因为一个秘密在心里藏了太久,如今说出来了,释然的感觉来得那样强烈。   她沿着回环曲折的楼梯往下走,管家已经等在了楼梯口处。   管家见她下来,笑着说:“夫人,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郑轻轻笑着道谢,跟着管家到餐桌边坐下。   早餐是很简单的清粥和几碟点心,郑轻轻用完了,管家将一旁准备好的保温桶放在了郑轻轻面前,道:“夫人,先生今天出门太仓促,没有吃早餐。不然,您替他送过去?”   郑轻轻怔了怔,第一反应是想要拒绝,可是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她这些日子几乎没有出过门,对于一个人出门这件事,潜意识里有一些害怕。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管家递过来的保温桶:“好,我送过去。”   轻城集团在s市的中心,和之前的晟泽,几乎就是对立而建。   放在外人眼中,火药味颇重。   轻城的大厅,郑轻轻走向前台处,轻声道:“你好,请问董事长办公室在几楼?”   前台的小姑娘脸上的表情是轻微的愕然,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说:“请问,您是郑轻轻小姐吗?”   郑轻轻愣了愣,道:“对,是我。”   郑轻轻话音刚落,前台的小姑娘边跑了出来,道:“夫人,我送您上去。”   电梯里,郑轻轻看着眼前这个热情的小姑娘,终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疑惑,问道:“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董事长在我们新员工培训的第一天,就将夫人您的照片放在了培训内容里。董事长说了,轻城集团,不能有人不认识您。”小姑娘说到这里,有些星星眼:“夫人,董事长对您真的很好。”   郑轻轻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一些,她低下头,轻声道:“我知道。”   小姑娘将郑轻轻送到了陆郗城办公室的门口,又和一旁身量极高挑的男人说了一些什么。   在两个人交谈中,郑轻轻得知,这个人叫常清炀,是倾城集团的首席秘书,也就是陆郗城的贴身助理。   常清炀走向郑轻轻的时候,脸上是不无周到的笑容,他柔声道:“夫人,我带您进去。” 第303章 与她有关的每一件事,他都当真   郑轻轻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保温桶攥得更紧了一些。   开阔的办公室,装修风格很简单。办公室的颜色是暗色调,由冷淡利落的线条构成。唯独桌子上,放着一个不太相称的相片框。   郑轻轻记得,那个相片框,是她送给陆郗城的。当时是买来的半成品,是她自己组装,亲手上的颜色。相框制成了以后,她在里面放了两个人的合照。   她将相框当成礼物送给了陆郗城,她说:“你要将它摆在一个你随时都可以看见的地方,这样,你就可以总是看见我啦。”   他那时没有说什么,只是亲吻她的额头,低哑地说了一句:“谢谢。”   郑轻轻以为,这样一句玩笑话,他不会当真的。可是原来与她有关的每一件事,他都当真了。   上心到了叫人不知道该要怎么办才好的程度。   这样的一个陆郗城,郑轻轻怎么可能逃得过?   此时,陆郗城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正在拨打一个电话。   他低声说了一些什么,扣着手机的手骨节分明,干净漂亮。   郑轻轻将手上的保温桶放在了一边,轻手轻脚地走向他。   她很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离得近了,能听见谈话的内容。   大约是关于商业合作的细项敲定,他说的很平静温和,可偏偏每一个字,都很刁钻,心思缜密。   郑轻轻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出声打扰。   过了一会儿,陆郗城挂断了电话。   他转过身,脸上有浅淡的笑意:“我要是一直打,你打算在我身后站多久?”   郑轻轻诧然,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我在啊......”   陆郗城刮了刮她的鼻尖,语调纵容:“当然知道了,你在我的身边,方圆几里之内,我都能感知到。”   郑轻轻红了脸,连忙岔开话题:“你别拿我打趣,管家说你没有吃早饭,我给你带过来了,你多少吃一些。”   陆郗城叹了一口气,揉她的发:“你不是不愿意一个人出门的吗?我回去会和他们说,这些事,以后都不要叫你。”   郑轻轻摇了摇头,抿着唇笑:“没关系,我现在,没有那么不愿意了。郗城,我在变好,我会好起来的。”   他的眸色一瞬深刻,里面的情绪翻涌着,叫人看不真切:“轻轻,你会好的,你没有生病。”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常清炀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   他的视线落在郑轻轻的身上,下一瞬,看向陆郗城,道:“顾安宁小姐过来了,说是要见您。”   陆郗城唇角的笑容淡了一些,他梳笼着郑轻轻乌黑的发,声音很平静:“不见。”   常清炀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可是顾小姐现在一定要进来,门外的人,不敢拦。”   “顾宴是不是过来了?”陆郗城说得很平静,只是替郑轻轻梳着头发的手,微微顿住。   常清炀点了点头,道:“董事长,见还是不见?”   陆郗城没有回答他,他捏了捏怀中状态之外的郑轻轻柔软的耳朵。 第304章 你同我一个有家室的人纠缠   他倾身,柔声细语地说:“轻轻,你先去房间里面休息一下,好吗?”   郑轻轻抿着唇,很乖地点头。   陆郗城眸中的暗涌,深浓到了化不开的地步。   这两天,郑轻轻的状态好不容易才有了好转。昨天晚上,他们才敞开心扉,彼此之间再无芥蒂。这样的时期,他绝对不允许有任何的人干扰了他和她的生活......   顾安宁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陆郗城坐在沙发上,双腿随意交叠着,面容沉沉一片,没有什么表情。   他看向了顾安宁身后的顾宴,眸色微微深邃,语调平静:“小宴总这些日子倒是有闲心,还能陪着自己的妹妹四处闲逛。”   顾宴笑了笑,斯斯文文的一张脸,笑意偏偏不羁:“陆董这话说得叫人疑惑,我家安宁想见你,我这个当哥哥的,自然只有满足她了。”   顾安宁犹犹豫豫地坐到了陆郗城的面前,她穿着一身裙装,一张小脸妆容清淡精致。   她脸上的表情很不安,她说:“郗城,前几天的事情,我一直很过意不去。你已经结婚了,我不该这么纠缠你的。那件事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陆郗城的面色没有一点点波动,他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顾宴,轻笑,语调温淡:“这样的小事,值得你大费周章地跑一次吗?”   “原本是不值得的,陆董你也知道,我的时间虽然不及你的宝贵,但也不是垃圾桶里的垃圾,一文不值。”顾宴说到这里,笑了笑:“可是安宁和我说,你不愿意见她,事到如今,我也只能亲自带她来找你了。”   陆郗城端起了眼前的茶杯,他看着茶杯里静置的茶水,语气就像是在闲话家常:“顾小姐,你的父母没有教好你,顾宴好像也没有教好你。你同我一个有家室的人纠缠,未免有些......”   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顾安宁一张脸只能用惨白来形容,她怎么也不能想明白,陆郗城为什么要突然这样羞辱她。   而她身旁的顾宴,情绪微微失控。   哪怕他平素再怎么冷静,这一刻,还是没有忍住怒气:“陆郗城,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安宁。你知不知道她为了你,差一点和顾家上上下下反目,为了你,又是怎样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度日?”   一声极为清浅的冷笑。   “我希望,你和你妹妹明白一点,”陆郗城将茶杯随意放回了桌上,收敛了笑容,表情淡到不能再淡:“从头至尾,我都没有向你的妹妹承诺过什么,我在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我不会和她在一起。所以她做的这一切,就只是感动了自己而已。”   “我不过是念在陆家同顾家之间多年的情谊,所以才没有把话说得太过直白。可是现如今,我绝对不允许任何的变故,影响了我和我妻子之间的感情。”陆郗城的话音刚落,房间里突然传出了东西翻道的声音。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了,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疾步往房间走去。 第305章 你别想了,陆郗城是我的   顾安宁心如死灰地看着他的背影,内心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正在作祟。   能够让陆郗城当即失态,房间里的那个人,或许于他而言,很重要吧。   顾安宁永远都会记得她第一次见到郑轻轻的那一刻,女子被陆郗城从房间里抱出来,脚踝处有血,一点点淌了出来。   她的目光对上她,微微的种种忪怔,之后便笑了。   那笑容真好看,一尘不染,纯净到了极点。   陆郗城面容青白,从头至尾,他都看着怀中的女子,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给自己。   很快,常清炀带着医生走了进来,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医生蹲下来,细细地检查了一下郑轻轻地脚踝,松了一口气,道:“只是擦破了皮,没事。”   陆郗城皱眉,语调微沉:“什么叫只是擦破了皮?”   他说完,便被郑轻轻扯了扯衣袖。   她有些抱歉地看了满脸不安的医生一眼,道:“是我听见外边的动静,以为你们吵架了。我一时紧张,下床的时候没有注意。”   她说话的时候,语速很慢,让旁人听着都觉得心焦。   可是偏偏陆郗城面色平静自若,竟然是一点点难堪不耐都没有。   顾安宁已经从座位上起身,一张脸上的表情复杂到叫人惊叹的程度。   她一步步地走到陆郗城的面前,视线落到他怀中的人,语调生涩:“这就是你的妻子,郑轻轻?”   陆郗城眸光沉郁,没有回答。   他看向一旁的常清炀,道:“把她给我送出去。”   顾宴冷笑,语气狠戾:“我看你们谁敢?陆郗城,你真当我顾家没有人了,是不是?”   场面僵持,十分逼窒。   郑轻轻将没有受伤的那只脚往陆郗城的怀里缩了缩,终归是女孩子,哪怕陆郗城没有说,可是郑轻轻也感觉到了顾安宁身上的敌意。   下一刻,她当着众人的面,做出了一个叫所有人都愣住的动作。   她勾着陆郗城的脖颈,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侧脸。   陆郗城的眸光一瞬柔和下来,他将她抱得很紧,旁若无人地问:“轻轻,为什么亲我?”   郑轻轻抿了抿唇,却是看向了顾安宁。   她说:“你别想了,陆郗城是我的。”   这一次,不等到陆郗城开口,顾安宁便失态往外跑去。   顾宴在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郑轻轻,笑意冰冷:“陆夫人真是好手段,装傻扮痴,精通得厉害。”   陆郗城的眸中,隐隐有杀意:“小宴总,请你离开。”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不久前的安静,陆郗城摩挲着郑轻轻的面容,柔声道:“轻轻,你把你刚刚说的那一句话,再说一遍。”   郑轻轻脸上,有不安的情绪:“郗城,我刚刚是不是不应该这样?”   “不是的,”他叹息,声音带这一点沙哑:“轻轻,我喜欢你这样,你还可以更任性一些。因为,我是你的。”   ————————-   温棉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前几天,她在福利院同院长说完话,刚刚走出福利院,便被人弄晕带走了。 第306章 爱到连自我都没有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蒙着眼睛关在这里。   人没有了视线,对于昼夜的感知,便退化到了一个可怖的地步。   她知道她被关在这里几天了,可是却不知道,具体的天数。   她的手边有绑架的人事先准备好的水和面包,温棉饿了的时候,便会吃一些。   有的时候,她也会自嘲,原来她这么一个活人凭空消失了,竟是兴不起半点波澜。   陆执呢?   他知道自己被关起来了吗?   如果他知道的话,估计会急疯吧。   温棉这么想着,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其实......他还是不知道得好。   她终归,还是不想要他担心。   这个时候,温棉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一次绑架。   同样被人束缚住了脚,蒙住了双眼,可是那个时候的她,没有这么冷静。   她不停地哭,可是哪怕最害怕的时候,她都没有提过陆执的名字。   那个时候,绑架她的人问她:“你和陆执是什么关系?”   温棉说:“主仆关系。”   那些人哄笑起来,语调夸张:“主仆?有谁家的主子会为了自己的仆人,和赵家的小姐当众翻脸的啊?小姑娘,你又何必骗我?”   温棉想着想着,突然感到了悲哀。   其实哪怕是在很久以前,她也应该感觉到陆执对自己的偏爱的吧。   可是那个时候的他们,一个倔强,一个骄傲,又有谁肯低头。   到了最后,终于把彼此逼到了那样的程度,白白浪费了那许多的光景。   如今回想起来,只剩下无奈一点点扩散着,到了极致......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温棉躺在床上,听着开门的动静,坐了起来。   来人说:“温棉,你没有想到吧?”   那个声音太熟悉了,温棉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   可是她一丝一毫的疼痛都感觉不到,她开口,声音艰涩:“赵怀安,竟然是你。”   她说完,便有一只冰冷的手,在她的脸上游走着。   赵怀安的语气很天真,掺杂着一丝丝笑意:“你说,要过多久,陆执才能查到我的身上?”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可能等到他察觉到的时候,你已经不知道被我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温棉咬牙,牙关有一些发抖:“你这么做,是犯法的。”   “犯法?”赵怀安嗤笑:“犯法的事,赵家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温棉,这个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温棉抬起手,去推她。   赵怀安猝不及防,被推得倒退了两步。   她红了眼,去扯温棉的头发:“陆执估计过几天,就要满世界去找你了。虽然我和你剧组的人员串通好了,和陆执说你在剧组拍戏,可是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估计很快就会察觉到不对吧。只不过不知道,到时候,一切究竟还来不来得及。”   温棉忍受着头皮上剧烈的疼痛,咬着牙没有叫出声:“赵怀安,你真叫人可怜。我小时候只觉得你爱而不得罢了,可是如今,我真的觉得你可怜。爱一个人,爱到连自我都没有。” 第307章 轻轻,别生我的气   “你闭嘴!”赵怀安怒吼,用力掼开她。   温棉只觉得头撞到了一旁的柱子,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额角一点点淌下来。   一旁,是赵怀安的声音,很刺耳,她说:“温棉,你的院长不是都提醒过你了吗?叫你不要再查下去,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偏偏就要一意孤行?我原本......我原本也不想将事情做的这么难看的,都是你,都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温棉的心重重一跳,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扩散开来。   她怔住,声音涩然:“你是怎么知道我和院长说,要继续追查的?”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赵怀安冷笑:“我是这么知道的?当然是你那个敬爱的院长,傅谰,亲口告诉我的啊。”   温棉僵住,一时之间,竟然是忘记了反抗。   原来,现实更叫人难以承受......   郑轻轻在夜里接到了文林晨报的主编,王松的电话,王松说:“轻轻,如果你还不回来,杂志社的工作,我可能要找人替代你了。”   彼时她站在窗台边,有一根一直很迟钝的神经,突然被很用力地拽紧。   是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去工作了。久到她差一点都忘了,自己曾经是一名记者。   郑轻轻抿了抿唇,语调有些犹豫:“王主编,您可不可以再宽限我一些时间?”   她没有来得及听见王松的回答,因为陆郗城已经将手机从她的耳边拿走。   他站在她的身后,一只手扣着她的腰,明明是温柔的姿态,可是偏偏被他做出了不容置喙的感觉。   郑轻轻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用唇形无声地说“给我”。   陆郗城眉眼之间蕴着淡淡的笑,闻言非但没有给她,反而语调自若地开口了:“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去了。王松,你自己重新找个能够胜任这个职位的人就好。”   郑轻轻的表情,只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   她看着陆郗城挂断了电话,终于开口:“郗城,我没有想过辞职。”   “我知道,”他说到这里,语气愈发轻柔了一些:“轻轻,是我想,我想你辞职。”   郑轻轻皱眉:“为什么?”   “社会新闻部门的工作太过危险,”他抚她的发,眸色一点点不安流露:“我会害怕,万一你出事,我要怎么办?”   郑轻轻哑口无言地看着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想不到反驳的理由。   她抿唇,躲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离开。   陆郗城看着她的背影,眸色微沉。   下一刻,他快步走向她,拉住了她的手腕。   郑轻轻被迫面对他。   他脸上的表情很淡,温润雅致的面容,眉眼处墨色深浓,在玉白的肌肤上,说不出的惑人。   “轻轻,”他的手指抚上她的眉尾,一点点反复描绘着形状:“轻轻,别生我的气。”   郑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自己。   她直视着他墨意深浓的眼,心头一点点怒气,让她的话语微重。   她一字一句地说:“郗城,我不应该生气吗?” 第308章 城府难测,绝非善类   她的手碰上他温暖干燥的指尖,犹豫了一下,还是握紧:“你应该同我商量的,对不对?”   陆郗城抚在她眉尾处的手指加重了力道,可是他看见她因为吃痛而微皱的面容时,又慌乱地撤去。   他垂眸,长而直的睫打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叫人看不清神色。   他开口,声音有点发抖:“轻轻,我只是害怕,我多害怕,你会出事......”   “你在我的身边,我却总是不能心安。”他说到这里,愈发的沙哑:“轻轻,有的时候人得到了一直想要的东西,终究会患得患失的。”   郑轻轻看着他,一时无话......   是夜,晟泽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陆执看着来人,眸中隐隐有笑意,不过那份笑意疏离,看不出半分真心。   仲衣站在他的面前,突然想起了许久以前,有一位故人向他形容陆执的话。   “陆执这个人,挽手依依八面玲珑,真话说得轻描淡写,假话说的真切诚心。你永远不知道,他的笑容下面,究竟是好心情,还是想要在下一刻,将你置于死地。”   这一段话直到今天,仲衣才有了真实的感受。   陆执或许没有陆郗城那样机关算尽,城府难测,可是也绝非善类。   仲衣同他没有打过照面,哪怕是之前在文林晨报,他也未曾见过自己。所以仲衣这个身份,目前为止,用的还算是得心应手。   可是如果等到陆郗城见到他的那一天,那么一切便瞒不住了。   因此,他必须尽快。   “陆董,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一件事情,事关温棉小姐,想必你会有兴趣。”仲衣直接说明了来意,他说话的时候,一瞬不瞬地观察着陆执的脸色。   如他所料,在听见温棉这个名字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关心不乱。   “温棉不是在仲导那里拍戏吗?”陆执笑了笑,只不过现在,那份笑意更冷了:“怎么?她出事了?”   “温棉小姐前几天去了馨月福利社,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剧组。我不知道,您说的她在剧组拍戏,究竟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仲衣看见陆执微沉的唇角,知道自己说到了点上,不疾不徐地道:“话我已经带到了,陆董,您自己细细斟酌。”   仲衣说完,作势要往外走。   “等等!”意料之内,陆执叫住了他:“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仲衣低笑,一双桃花眼有晦暗的情绪一晃而过,只是他掩饰得很好,抬起头时,什么都没有:“不瞒您说,我确实知道一些什么。”   陆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双手撑着桌面,看着眼前这个似笑非笑的男人:“所以,是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就是我多年前曾经有朋友在馨月福利院福利取过景,他和我说,这个傅谰院长和赵怀安小姐,是旧相识,而且看起来,关系也颇不错。”   仲衣的话音刚落,陆执已经同他擦身而过,快步往外面走去。 第309章 没有哪一个人是无辜的   仲衣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凝成了冰,不见半分温度......   他要的,就是乱。   越乱越好......   沈懿年病危了。   沈肇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海樾处理公事,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赵杨将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只是不知怎么,在离开的时候,他连随身的手机都遗忘了。   赵杨默默地替他拿了手机,并没有说穿。   沈懿年的病危,是意料之内,情理之中的事。   苏眉在沈肇母亲的忌日时,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墓碑前磕了三个重重地响头。   她说:“慕蓝,是我对不起你,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沈肇那时就站在她的身侧,听见“慕蓝”两个字的时候,身形一瞬摇晃。   慕蓝,他都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到这个名字了。   那一天以后,苏眉和她的儿子一起失踪,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了踪迹。   而陆念琛也在这份突如其来的刺激下,入了医院。   没有人敢在对沈肇说半句指责,如今,他是海樾的当家人,而沈懿年,树倒猢狲散,没有半点威望。   所有人都知道,沈懿年捱不了多久了。   年少轻狂时做的丑事被当众揭穿,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沈肇到达私人医院的时候,沈懿年躺在加护病房里,呼吸孱弱。   他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看向沈肇,声音仿佛裹了一口痰,浑得厉害:“沈肇......到爸爸跟前来。”   沈肇面无表情地坐到了他的身侧,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冷淡形容涵盖。   沈懿年见他姿态疏离,也只是苦笑了一声,道:“这些天我躺在病床上,想了很多。”   沈肇眉眼微抬,里面的颜色很淡漠,几乎不带任何的情绪。   他垂眸,问得不动声色:“所以,你想了什么?”   “沈肇......你母亲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沈懿年重重地呼吸了一下,接着道:“但是那个时候,我同她原本就是商业联姻,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在里面。哪怕后来有了你,也不过是你母亲自己用计,蓄意怀上的。”   沈肇的脸色,一片铁青:“你今天和我说这些,就是想要告诉我,是我母亲勾/引你的,是吗?”   沈懿年摇了摇头,这样一个动作,他做得很迟缓:“我不想为自己的过错开脱什么,沈肇......我只是想告诉你,没有哪一个人,可以从头至尾,都是无辜的。哪怕是你的母亲,她也不是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两个人,终究还是不欢而散了。   这个世上的一些事情,一旦被开诚布公地说了出来,就只能让人心底最为隐蔽的伤口,溃烂的不成样子......   ————————-   陆执沿着仲衣给的线索,很快就找到了关着温棉的场所。   那一天,赵怀安坐在私家轿车里,淡淡地看着眼前的陆执。   她的眉眼如画,妆容精致,没有半点错漏。她坐在那里,依旧是s市万人仰慕的赵家千金。 第310章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会遇见温棉   她将车窗摇下来,脸上的笑容很平静:“陆执,我没有想过,你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陆执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拉开了她的车门。   他的语调冷淡,滴水成冰:“出来。”   “陆执,温棉这是想要我的命啊。”她摇头,笑意透着苦:“你放了她,任由她去搜集证据,是想制我于死地吗?那一年的事,就连傅谰都已经原谅我了,为什么她还要苦苦纠结着不放?陆执,我不懂这样有什么意义?”   陆执扣着她的手臂,声音益发冷淡:“怀安,做错了事情的人,早晚都会受到惩罚的。我早就和你说了,你不听,非要一意孤行。事到如今,你和我谈纠结,又有什么意义?”   赵怀安没有挣扎,顺从地从轿车里走了出来。   她那一头新烫的时兴波浪长发,在风中,微微的凌乱着。   “陆执,”她看着他,眼神直勾勾的:“你还记得我们的少年时代吗?那个时候,温棉还没有出现,我问你长大以后,能不能娶我,你说可以。后来那个温棉来了,就什么都变了。你想方设法地疏远我,甚至不惜和陆家上上下下反目。”   她说到这里,语气染上了苦涩:“陆执,为什么?”   “怀安,我原本以为,我这样的人,这一辈子和心动二字都是无关的。可是那个时候,我尚且不知道,我会遇见温棉。”他挑唇,笑得平静:“她让我第一次,产生了和什么人携手一生的冲动。”   “赵怀安,我爱惜她,胜过我自己。”   赵怀安觉得身体里的某一个部位连接着心脏,此时被生生牵扯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你知道吗?绑架温棉的事,是赵家上下的意思,如今你已经从陆家脱离,一个人对抗赵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忽略疼痛,还是不死心,试图劝退他。   陆执却只是却笑了笑,字字轻柔:“怀安,我不在乎。”   赵怀安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淡化,到最后,除了死水一般的平静,什么也不剩下。   她终究还是放走了温棉,退无可退。   怎么办呢?她看着这个自己爱了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男人,到底不舍得让他难过。舍不得,他成为赵家上下的公敌。   陆执抱着温棉从仓库里走出来,他路过她的时候,低眉看了她一眼,道:“赵怀安,你回去和赵家的人说,你们绑架温棉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赵怀安站在原地,只有苦笑而已。   她原本可以选择强硬的方式,坚决不放温棉离开的。可是她爱陆执,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了选择......   赵怀安再怎么心狠,遇见陆执,终究还是同寻常爱人的女子一般,明知是伤己,还是去做。   陆郗城处理好陆家上下的事之后,陪着郑轻轻回了故地。   还是曾经的江南水乡,不知名的寻常村落。   只不过这一次的村口,有人在等待着。   那是南妈妈。   她穿着水墨旗袍,撑着一把油纸伞,含笑看着他们。 第311章 郗城不是那种会轻易原谅的性子   她说:“郗城,你带轻轻回来看我啦?”   郑轻轻笑容放松地站在陆郗城身侧,甜甜地叫人:“南妈妈好!”   陆郗城握了握郑轻轻有些冷的手,微微握紧,道:“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再聊。”   南妈妈欣慰地点头,从一旁的竹篮里拿出了一块桂花切糕:“好,我们回去再聊。一路过来,轻轻肯定饿了。这个是我刚刚做的桂花切糕,轻轻快吃一些。”   郑轻轻闻言,从南妈妈手中接过了切糕,咬了一口。   有一股淡淡的桂花味,在唇齿之间扩散开来,说不出的香甜软糯。   郑轻轻满足地眯着眼,由衷夸赞:“南妈妈,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切糕。”   “那你多吃一些,家里还有很多,管够!”南妈妈笑着,拉过了轻轻的手。   一路上,陆郗城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他的眸光,停留在郑轻轻的身上,一弧清浅的温和,一点点扩散开来。   “囡囡,我上次送给你的玉镯,怎么没有戴呀?”南妈妈的视线落在了郑轻轻空荡荡的袖管上,怀着侥幸问道。   郑轻轻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您给我的物件,我一直带在身上。只是郗城还不知道,我没有找到时机和他说,所以也就没有戴。”   南妈妈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这件事,是我当时考虑不周到。郗城他……原本就不是那种会轻易原谅的性子。”南妈妈勉强笑了笑,眼底还是遗憾:“没关系,你自己藏好就好,不戴,其实也没有什么。”   这天夜里,三个人在屋前的庭院吃饭。   天阶夜色,清凉如水。   晚饭的时候,南妈妈问陆郗城:“医院的工作忙不忙?”   陆郗城夹菜的动作顿住一刻,轻描淡写地说:“还行。”   郑轻轻看向他,眼底有不解。   但是一旁的南妈妈,闻言笑着说:“肯定是幸苦的,这些日子,你好好休息。”   一顿饭,三个人各怀心思。   饭毕,陆郗城从侧间拿了一件外套,披在郑轻轻的身上。   他揉了揉她的肩,温言道:“夜里湿气重,不要着凉了。”   郑轻轻看了一眼对面笑容加深的南妈妈,有些羞嗔:“哪有这么娇气,不要......”   肩上的力道微微加重,他亲了亲她的额角,道:“穿着,听话。”   庭院中大约是种有桂花树,虽然是夏末,也有丝丝缕缕的香气缓缓地传了过来。   “我们这里的桂花树,一年熟三次,你这一次来,刚好是遇见好时候了。”南妈妈替郑轻轻倒了一杯茶,笑着说。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不远处有昆虫声阵阵,说不出的安宁闲适。   而陆郗城站在远处,正在接通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是陆执。   “你带着她去江南了?”陆执站在空无一人的小筑门口,问得很笃定。   陆郗城淡淡地“嗯”了一声:“医生说,轻轻适合去安静的地方,好好休养一段时间。陆家人多眼杂,不适合修养。”   陆执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第312章 轻轻,你喜欢这里吗   他沉吟片刻,道:“温棉还是想要找赵怀安当年纵火的证据,晟泽从陆家分裂出来,元气大伤。我怕我到时候,护不住她。”   陆郗城了然,他开口,温润清透的嗓音,叫人觉得安定:“温棉是陆家的人。”   陆执听到这句话,心中有了底。   他微笑,一步步走到了卧室门口,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陆郗城,多谢了。”   两个人默契地,结束了这一次通话。   陆执推开房间的门,温棉坐在床上,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她对他笑,声音那样笃定:“陆执,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陆执站在原地,冷笑:“我看你是不知道怕的,就该让赵怀安多关你两天。”   温棉抿着唇,笑得很欢快。   下一刻,她从床塌上下来,快步跑向他。   她用脸去蹭他的脸,语调放软,讨好的意味满得要溢出来:“不生气了,好不好嘛?我明天还要拍摄呢,你这样生气,我都睡不着了,明天带着黑眼圈上镜,真的丑死了。”   陆执只觉得她的脸实在太软了,擦过他的面容时,让他的手心一片轻薄的汗意。   他叹气,到底还是妥协了:“下不为例,你要查这件事,必须让我陪着你去。”   她说“好”,答应地很爽快。   之后,她更凑近他一些,伸手一点一点去勾他的手指,语气糯糯的:“那你陪我睡觉,好不好?”   陆执挑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陪你睡?”   话语里的它意,颇为深刻。   温棉羞红了一张脸,瞪了他一眼:“你还是出去好了!”   —————————-   陆郗城接完电话,回到了郑轻轻的身边。   她大概是聊得开心,连他走近她的身边,都完全没有察觉。   他笑,捏了捏她的后颈,声音低低的:“在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郑轻轻抬起头看他,眼睛亮亮的:“南妈妈刚刚和我说,你小时候和人打架,结果还打输了,是不是真的?”   陆郗城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向对面乐不可支的南妈妈,道:“您怎么什么话都和她说?”   “自家闺女,有什么不能说的?”南妈妈一边说着的,一边起身,道:“我不和你们说啦,天色也不早了,我一把老骨头,该睡了哦。”   等到南妈妈走了,陆郗城将郑轻轻抱在怀里。   他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温温热热,语调低柔:“轻轻,你喜欢这里吗?”   郑轻轻点头,笑意很真切:“喜欢的。”   “比起陆家,大约这样的地方,才更适合你。”陆郗城越发将她抱紧了一些,道:“轻轻,如果可以的话,过几年,我将s市的工作重心,一点点搬到江南来。”   她虽然不懂什么商业,可是也知道,陆家祖祖辈辈都在s市,轻易搬离,相当于是在动根基。   她摇头,拒绝得很急切:“郗城,不要这样。我们偶尔来这里住一下,就很好。这样做,太冒险了。” 第313章 我们以后,可以常常来   陆郗城看着她眸光中的急切,笑了笑,下一刻转移了话题:“轻轻,我明天陪你去逛集市吧。现在这个时节,集市是最热闹的。”   郑轻轻见他不提了,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好,我们去逛集市。”   江南的清晨,在七点的时候就已经是大亮。   热烈的阳光层层叠叠地打下来,叫人睁不开眼。   郑轻轻走在集市的石板路上,粉墙青瓦,一点点的破败和烟火。   集市,旧时的人称为赶集,从凌晨五六点的光景就开始,一直到酒阑人散。   现在这个时候,恰好是人流量最密集的时候。   路上,陆郗城将她的手握得很紧,他低下头对她笑,笑意温雅:“轻轻,抓紧我。”   郑轻轻在这样嘈杂的时刻,突然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的陆郗城,他温润精致的眉眼,他温暖干燥的指尖,心头竟然生出了几分天荒地老的感觉。   一旁,是小贩的吆喝声:“这位先生,要不要给你的妻子买一件首饰呀?我们这里的银饰都是手打的,全手工,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   郑轻轻被吸引了注意,目光落在摊位的银饰上面。   传统古老的手艺,银饰都被绘出了很漂亮的花纹,有一些和青瓷结合在一起,别有一番特点。   陆郗城拿起摊位上的一条手链,戴在了郑轻轻的手上。   是工笔细绘的青花瓷器和打磨得很细腻的银结合在一起,连大小,都是恰到好处。   小贩见状,连忙道:“这是我最近最满意的一条手链了,先生真是好眼光。”   陆郗城没有理会,只是看着郑轻轻,问得很温和:“轻轻,喜欢吗?”   郑轻轻抿着唇笑,用力点头。   陆郗城从皮夹里拿出了几张钱,放在了小贩面前。   两个人又去看了一些其他的摊位,买了一些点心和小玩意,等到一条街逛完,已经是正午的时候。   陆郗城指了指对面的一家面馆,道:“轻轻,我们中午吃面,好不好?”   郑轻轻点头,又从油纸袋里拿出了一块酥糖,津津有味地吃着。   吃这么多糖,必然是不大好的。可是陆郗城纵容得厉害,没有制止。   面馆在当地已经有很多年头了,人人门庭若市,来来往往都是慕名而来的人。走进去一看,密密匝匝的人,把店里八仙桌都坐满了。   陆郗城和郑轻轻坐在二楼的包厢,凭栏,可以见到楼下。   郑轻轻看着楼下座无虚席的模样,不由得感叹:“这家店,生意真好。”   “我小的时候,它就在这里了。”陆郗城的眸光幽远,大约是想到了什么往事。   郑轻轻好奇,不由得问:“那你小的时候,有来这里吃过吗?”   “那个时候,母亲和南妈妈带着我,孤儿寡母,没有什么钱。吃面下馆子,实在是太奢侈的事情。”陆郗城替郑轻轻清洗了一下茶具,道:“在我的印象中,我只来过一次。”   郑轻轻愣愣地看着他,下一刻,她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第314章 我不喜欢旁人这样看着你   她看着他,轻声细语地说:“我们以后,可以常常来。”   陆郗城的心头微热,笑着揉她的发:“轻轻,我没有难过。”   两个人说着话,面已经上来了。   上面的是面馆老板的女儿,看见陆郗城的那一刻,手上的面一抖,差一点就端不稳了。   面馆老板的女儿叫芊芊,如今十八岁,正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这里不过是江南的一个小镇,这样气质出众的男人,她几乎是从未见过。因此,才差一点失态。   郑轻轻已经习惯了陌生人在看见陆郗城时的反应,于是柔声道:“你把面放在这里就好,谢谢。”   芊芊这才注意到男人身旁的女子,比起男主人的出色样貌,这个女子便显得寻常了。   虽是美,可是远远称不上惊天动地,叫人惊艳。   她的目光落在她的手链上,凝住视线。这条手链,碧青银白,确实好看。   她正在发愣,手上的东西却一松。   是陆郗城端过了她餐盘上的两碗面,语调平静地说:“不好意思,这边不需要人了。”   芊芊反应过来,羞红了一张脸,扭头离开了。   郑轻轻见人走远了,才笑出了声:“你这是怎么了?”   陆郗城替她将碗里的小虾米挑了出来,笑意淡淡的:“我不喜欢旁人这样看着你。”   郑轻轻没忍住,笑意更深:“她哪里是在看我,分明是在看你呀。”   陆郗城眉眼之间的郁气更浓了一些:“她看我,你为什么都不吃醋?”   “吃醋?”郑轻轻故意夸张了语调:“陆先生,你知道自己生得多好看吗?我吃醋,吃得过来吗?你都不知道,今天我们一路走过来,有多少人在看你。就刚刚我买豆酥糖的时候,那卖糖的小姑娘看着你,脸红得不像话。”   陆郗城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挑着她碗里的虾米,声音淡淡的,倒是多了一些笑意:“这么说来,你倒是关注得很?”   郑轻轻接过没了虾米的海鲜面,似真似假地说:“你是我的丈夫,别人看你,我当然会注意呀。照理说,你这样好看,我应当收费的。”   “收费了,你就不介意了吗?”他看着她,眸色淡淡的,蕴着笑。   郑轻轻将他的面往他面前推了一些:“收费我也不让看,非常介意!”   大约是因为方才运动过的原因,她吃的比往常要多一些。   一顿午饭,郑轻轻吃得很饱。   下楼梯的时候,郑轻轻看见芊芊从楼梯下走过来。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知怎的,芊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撞了她一下。陆郗城在她的身侧,视线在芊芊的身上停留了一下,眸光微凝。   他抬手,将郑轻轻往自己怀里又带了一些,道:“小心些,别撞到了。”   郑轻轻弯了唇角,笑着点了点头。   直到走到店门口时,她下意识摸了摸手腕,才发现手腕上的细银首饰已经不见了。   她顿住了脚步,看向一旁的陆郗城,眉毛纠结,语调染上焦急:“我的手链不见了。” 第315章 那个人,惊艳过她的岁月   “你仔细想想,有没有摘下来过?”陆郗城的语调平静:“找不到就算了,我给你重新买一条。”   郑轻轻摇了摇头,突然想起方才在楼梯道上,同那个面馆的女子擦肩而过。   她心念一动,道:“是不是刚才,那个女孩子撞到我,落在楼梯上了。”   陆郗城闻言,只是道:“回去看看。”   楼梯上自然是什么都没有,郑轻轻有些不安地看向陆郗城:“要不,算了......”   “要是因为担心麻烦,大可不必。轻轻,如果你想要,我会替你拿回来。”他垂眸看她,眸色很温和:“如果你不想要了,我们就走。”   郑轻轻皱了皱眉,心头有点犹豫。   她抿唇,终究还是说:“不要了,她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芊芊站在二楼的围栏处,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有些窃喜地握紧手中的手链......   两个人回到家中的时候,是傍晚。   南妈妈从侧间出来,声音有些焦急:“郗城......我今天原本想把你们房间的被褥拿出来晒一晒,谁知道对面的小孩子在外面玩水,将被子打湿了,今天晚上,你们只能分开睡了。”   南妈妈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口气焦急:“也是我没有看顾好,一下子的功夫,就被小孩钻了空子。”   其实分床而睡,并不算是什么大事。   郑轻轻怕南妈妈不开心,连忙道:“没关系,郗城晚上要工作,我不睡在他的身边,反而不会打搅了他。”   陆郗城闻言,低眉看了她一眼,眼底有笑意,一点点铺展开。   等到南妈妈走了,他才缓缓道:“轻轻是怎么打搅我的?”   郑轻轻脸色微红,嗔怪地瞪了他一些,不说话了。   晚间吃饭的时候,对面人家的大女儿带着几碗点心,过来致歉。   大女儿名字叫阑珊,年方十八,姿容清秀。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恰好看见陆郗城正在和怀里的女子说什么。   那个女子背对着自己,被男人抱在怀中,身量很娇小。阑珊的目光只在女子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便被男人吸引了视线。   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容,风光霁月,疏朗温润,可是眉眼之间,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疏离。   他每每看向怀中的女子时,脸上的那些疏离便会通通消融,温暖得不可思议。   他说:“轻轻,晚上不在我身边睡,不就没有人替你梳头发了?”   女子的声音从他的怀中透出来,温柔的,很清脆:“我可以自己梳的,梳个头发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事。”   两个人显然都没有察觉到门口有人。   阑珊端着点心,不知怎的,进退维谷。那个男子面容清贵,和记忆中的某个人,有一点点重合。可是那个人远在异国他乡,又怎么会回到这里。   阑珊记得那个人离开的时候,她才十岁罢,那么小的年纪,其实很多事情,都已经很模糊了。   人们对自己的少年,印象最深的,一定是某些片段。   于阑珊而言,也是这样。   那个人,惊艳过她的岁月。 第316章 我们挤一挤,睡得下   无关情爱,只是告诉了她,这个世上还有那么美好的人存在过。   是一旁南妈妈的声音解救了她,南妈妈说:“阑珊,你又给我送吃的啦?”   南妈妈站在厨房的门口,正朝着她招手。   阑珊愣了愣,这才将视线从陆郗城身上收回,走向了南妈妈。   她笑得腼腆:“下午的时候,家里的弟弟不当心,把您的被褥弄湿了。我妈妈过意不去,叫我给您送吃的过来。”   “不就是弄湿了一床被褥,又不是多大的事,怎么还弄得这么大费周章?”   南妈妈接过阑珊手上的点心,道:“你过去,同郗城他们说说话,这么多年,你都没有见过他吧。”   阑珊觉得一阵激灵,一双水杏一般的眸子,睁得大大的:“南婶,您说他是谁?”   “郗城啊,”南妈妈笑了笑:“除了郗城,还有谁会来看我这个老婆子?”   阑珊的眼眶又热又痛,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了陆郗城面前,讷讷地说:“郗城哥哥,我是阑珊。”   陆郗城抬头,眸光清淡地看着她。   离得这么近,阑珊才真的感觉到了眼前的男人身上的压迫感。不威自怒,温雅清贵。   他说:“不好意思,我们认识吗?”   阑珊看见,一直在他怀中的女子这时抬起了头。   她好奇地看向她,她说:“阑珊?这个名字真好听。”   她从陆郗城的怀中起来,落落大方地站在她的面前,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陆郗城的妻子,郑轻轻。”   这话说得轻柔,可是阑珊的脸色,却微微变了。不过下一刻,她释然微笑,亦是说了一句“你好”。   这个小插曲,没有人放在心上。   南妈妈将郑轻轻的房间安排在了陆郗城隔壁,老式的房屋,房间和房间之间,有一些是有小门的。门落在隔离的墙上,推开门,就能去到对方的房间。   这天夜里,陆郗城毫不意外地看见郑轻轻推开了那扇门,她扒着门框,对自己笑:“郗城,我想同你一起睡。”   他笑,走向她,语调很慢:“被子太小了,睡不下两个人。”   郑轻轻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那边的被子,还是有一点大的。我们挤一挤,睡得下。”   他说:“好。”   答应得足够纵容。   夜里,郑轻轻在他的怀中,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他叹气,微微用力抱紧她,语调有一丝丝威胁:“不要乱动,老宅隔音不好。”   这些日子,因为担心被南妈妈察觉动静尴尬,陆郗城一直没有碰她。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也是自制得很。   可是此时,郑轻轻僵住,眨巴着眼看他。   她说:“郗城。”   声音又甜又软,简直是要命。   陆郗城自以为足够强大的自制力,土崩瓦解。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勾我,是要负责的。”   郑轻轻只是将他抱得很紧,语调很认真:“我会负责的。”   那天夜里,她看着他,雾意沉沉的眼,很漂亮。 第317章 我温棉最不差的东西,就是钱   她克制到极点时,那双眼睛微红湿润,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她说:“郗城,我想为你生一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好,只要同你一样好看的,怎么样都好。”   他只是看着她,眸色复杂,心软到了不行的地步。   他沉默了一下,亲吻她的眼睫,终是说:“会有的。”   ———————-   温棉在剧组同宋玥玥发生了争执,两个人差一点点便大动干戈。   宋玥玥据说身份背景显赫,这些年在娱乐圈,也一直都是接的女主剧本。这一次同温棉搭戏,虽是女二角色,但也是自己答应的。   就算是这样,但宋玥玥心里,多少还有一些不痛快。   这一次争吵的起因,是因为仲衣给两个人的独立剧本戏份差异较大,因此宋玥玥想要添加几处情节丰富自身人物,而温棉却无论如何不同意,两个人之间,观点迥异。   温棉认为宋玥玥是女二,如果有那么多的感情线和戏份,未免有注水的嫌疑。   而宋玥玥则认为温棉是仗着自己是女主,刻意打压同行。   一个影后,一个人气小花旦,虽然在影视圈的地位不可相提并论,但是两个人在粉丝量上,其实是不相上下的。   宋玥玥觉得,温棉就算是女主,也不该这种态度对待她。她越想越生气,自然也就没有给温棉好脸色。   等到仲衣过来的时候,温棉已经站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指着宋玥玥,头发微微凌乱,哪里有半点冷艳的模样。   “我告诉你,这一场戏,我说不能加,就是不能加!”温棉说到这里,声音加重:“你要是不服气,可以和导演说,我相信,导演也不会同意的。”   温棉说到这里,眼角的余光刚好看见倚门而立的仲衣,于是连忙道:“仲导,你自己和她说!”   仲衣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人,最后眸光停留在宋玥玥身上,道:“宋小姐家里送来的投资我已经收到了,你说的加戏,我觉得并无不妥。”   温棉听着,一旁,是宋玥玥脸上得逞的笑容。   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的,不可思议地看着仲衣,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是名导吗?这种事情,你都可以容忍。怎么?有钱就行是吗?我告诉你,我温棉最不差的东西,就是钱。”   她说完,冷声喊一旁被吓得不敢动的月昭,道:“昭昭,给我准备五千万,这部剧,我投资了。”   宋玥玥脸上的笑容僵住,像是看一个智障一般,看向温棉:“温大影后,你这部戏拍完,税后有五千万吗?怎么着,这么大方?”   温棉对她笑,露出白白的一排牙:“没关系,我开心。”   她说完,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月昭哭丧着一张脸,路过仲衣的时候,很小声地道歉:“仲导,对不起,我家棉棉的态度不好。”   仲衣只是笑了笑,道:“没事,温小姐脾气不好,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只不过,我希望她这一次,不要再无故失踪,延误拍戏了。” 第318章 至少,不要危及生命   月昭喏喏地说好,没有反驳。   等到两个人都走了,宋玥玥才笑着看向仲衣:“仲导,你让我这样得罪了温棉,以后晟泽万一封杀我,你要负责啊。”   仲衣笑了笑,道:“宋小姐,你放心,我下一部剧的女主角,一定是你。”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已经心照不宣。   一直到了车上,温棉才知道了自己有多穷。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月昭,道:“你说什么?我账户里连五千万都没有?”   月昭皱着眉点头:“棉棉,你赚的是多,可是一不高兴,你就喜欢违约。你以为,违约金不要钱的吗?上一次,你爽约的那个酵素,我们就赔了一大笔钱。”   “那个酵素,他要我向大众告知,我是吃了他们家的酵素,才保持住身材的。”温棉翻了个白眼:“这要我怎么说,这不是骗人吗?”   立场不坚定的月昭同学点了点头:“棉棉,你说得对,不能骗人。”   只是下一刻,她又哭丧着一张脸:“那今天这五千万,要怎么办啊。”   温棉理不直气也壮:“我没有钱,陆执......有钱啊,我问他借一下,他总不会不借给我吧。”   月昭汗,棉棉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郑轻轻在网上发了很多应聘信息,全部石沉大海。   好不容易有了回复,还被陆郗城逮了个正着,他拿着显示来电的手机,看着郑轻轻,语调很慢:“轻轻,你在找工作?”   郑轻轻抿着唇,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你说我做社会新闻太危险,所以这一次,我应聘的单位,都是娱乐类的新闻媒体。”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郗城,我没想瞒着你的,我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   陆郗城淡淡地看着她,眸色轻浅一笔,看不出太多意味。   他扯了扯唇角,笑意清淡:“有电话,是不是就说明基本被录用了?”   郑轻轻犹豫了一下:“只能说,被录用的可能性很大。”   陆郗城没有再说什么,将手机还给了她。   郑轻轻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手机,咬了咬牙,还是接通了。   不出所料,是s市的一家知名娱乐周刊。   郑轻轻同对方敲定了面试的时间,才揣揣不安地挂断了电话。   她扯着陆郗城的衣角,有些不安:“你生气了?如果......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不去了。”   陆郗城凝视着她,瞳孔骤然紧缩。不过下一刻,他恢复如常,语调低柔:“轻轻,我从来就没有想要限制你的工作,我只是希望,你能做一份让我安心一些的工作。不要那么危险,至少,不要危及生命。”   郑轻轻因为自己隐瞒的行为,感到了赦然:“我知道的,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和你开口。”   “对方让你什么时候去面试?”他叹气,看着她像是做错了事一般的样子,一腔火气,突然便散了:“你告诉我时间,我带你回去。”   郑轻轻眼前一亮,弯着眉眼笑着说:“这个周五,还有三天。郗城,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了。” 第319章 轻轻,你才二十二岁   陆郗城捏着她的手心,语调微沉:“轻轻,以后别再瞒着我什么。”   郑轻轻点头,还未来得及答应,又听见他说:“轻轻,其实一直以来,你都不怎么信我,对吗?你不相信,我会对你的决定无条件支持,是不是?”   郑轻轻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半个字节。   他这话问得太尖锐了,她不知道要从何回答。   F国,在沈肇身边的那一年,给她留下了太大的阴影。她没有一天不希望,她可以回到陆郗城的身边。   可是如今,真的回到了,她却害怕,她会不会做错什么事,惹他生气。她早就不是那个自信的郑轻轻了,她总是不敢直言,生怕说错了什么。   陆郗城觉得心口有什么地方,疼得厉害。   他叹气,突然想起了方才的时候,她和自己说,如果自己不愿意,她就不去了。   他想着,每想一次,便更心疼一些,他将她抱紧,语气很认真:“轻轻,以后你想做一件事情,就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商量,如果我不同意,你可以据理力争。轻轻,我是你的丈夫,你在我的面前,可以不要这么懂事。”   他将她抱在怀里,抚着她的发,声音那样轻,他说:“轻轻,你才二十二岁,想要做的事就说,我都会陪着你去做。”   郑轻轻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湿了眼眶,她点头,语调哽咽地说了一个“好”字。   在江南的最后三天,陆郗城似乎很忙,每一天都有很多的电话。   郑轻轻坐在庭院里,不想去打搅他,便自顾自地浇着花。   南妈妈怕她一个人无聊,叫阑珊陪着她出去。   “囡囡,我看你前几天逛集市,逛的很开心。不然让阑珊再陪你去一次吧。”南妈妈用凤仙花替她染了一个指甲,染好了以后,这样建议着。   郑轻轻有些犹豫,毕竟她和那个小姑娘额,不过也就是一面之缘而已。可是下一刻,他转念想到,阑珊或许知道一些,关于陆郗城的过去的事,于是便同意了。   她想要,多了解他一些。   集市和几天前没有什么区别,阑珊的话少,郑轻轻也不知要怎么开口,两个人一路走过去,也没有说几句话。   只是路过那天买手链的摊位的时候,郑轻轻远远的听见摊主的声音。而那个摊位旁边,乌泱泱的围了好几圈的人,生生将那个原本就不宽敞的小道,挤得水泄不通。   “诶,小姑娘,你这手链是哪里来的?”声音透着疑惑,还有一些些的怒气。   “当......当然是我自己买的。”说话的女孩子,是面店的那个女孩子。   郑轻轻心头微动,脚步顿住。   阑珊见她的样子,好奇地问:“轻轻姐姐,你认识那个小姑娘?”   郑轻轻犹豫了一下,道:“那条手链,好像是郗城送给我的。”   阑珊骨子里也是热心肠,闻言连忙道:“那我们快过去看看。”   郑轻轻想要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没有犹豫,连忙跟了上去。 第320章 好心不一定就会有好报   摊位前,摊主拉着芊芊的手,声音洪亮:“你这手链,明明是我做的。我问你,你是不是偷的?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你小偷小摸的事情,还真是做的不少啊。芊芊,我等等可要和你妈去说了。”   这条集市的摊位相当固定,而芊芊偷东西,也不是第一次被发现了。   只不过许多摊主念在她是女孩子,也没有怎么为难,最多私下说几句。可是这个银饰摊位的摊主却是个死心眼的,说什么都不肯放人。   芊芊吓得直哭,余光看见人群之中的郑轻轻,连忙道:“姐姐,我把你的手链还给你,你让他松开我。”   郑轻轻怔了怔,踌躇着,走了过去。   摊主这才看见她,有些气愤地同她说:“姑娘,这女孩子偷了你的东西,给我们江南人丢脸了。你看看,要不要我陪着你,送她去警察局?”   芊芊惊恐地看着摊主,语气里面已经有了哭腔:“叔叔,我都说了还给那个姐姐了,你怎么还这样?”   摊主冷笑:“怎么着,我今天要是没有逮到你,你会还给人家姑娘吗?”   郑轻轻看着摊主认真的样子,知道她不是开玩笑。   她叹了一口气,从芊芊的手中拿过了自己的手链,道:“叔叔,这件事就算了吧。谢谢你了,她应该......也就是一时冲动,这一次有了教训,以后也就不会去做了。”   摊主见郑轻轻这样说,便也作罢了:“姑娘,那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和她计较了。死丫头片子,天天就知道偷东西。”   最后一句话,慢慢的都是火气。   一场闹剧结束,人群四散。   郑轻轻低头看着手中的手链,失而复得,心头微喜。   一旁,是阑珊有些打抱不平的声音:“轻轻姐姐,你就这样放过她了?这样的人,就该给她一个教训。”   郑轻轻摇头笑了笑,道:“算了,人家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而已,得饶人且饶人吧。”   两个人沿着街道往回走,只不过下一刻的时候,她被重力推进了水里。   郑轻轻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的耳边是阑珊的惊呼声,眼前划过的,是芊芊满是怨愤的一张脸。   她说:“叫你假好心,恶心!”   郑轻轻不善水性,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再往下坠,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河岸上,是阑珊的呼叫:“有没有人啊!救命!”   一旁,有年轻男子从暗处出来,直接跳下了河。   等到被人救上来的时候,郑轻轻的意识已经模糊了。   她迷迷糊糊地看见不远处被人扣住的芊芊,心头有些凉。   原来好心,不一定就会有好报啊……   她这么想着,突然看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那是陆郗城,他的眉眼之间都是戾气,掺杂着慌乱,说不出的复杂。   他的眸光停留在她身上的那一刻,褪去冷意,陡然柔和下来。   他将她抱起,说:“轻轻,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她想说:“不是,这只是个意外。”   可是却没有力气。 第321章 你别......伤人   她没有来得及开口,全身上下的力气就已经被抽离了。   她闭上眼,意识陷入了昏厥。   很快,就有一群医生将这里包围了,人们被临时搭建的帐篷隔离在外面。方才救下郑轻轻的男子,走到了陆郗城身边,脸色很白:“先生,是我没有保护好夫人。”   陆郗城的语调很冷,带着一点冷意,足够叫人不寒而栗:“回到s市,自己去领罚。”   男子松了一口气,没敢辩解,低声地说了一个“好”字,消失在人群里。   而阑珊看着陆郗城,那一句“对不起”堵在喉间,说不出来。   陆郗城没有看她,眸色沉沉,一片晦暗莫测。   外面,围观的群众眼底都是好奇,正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里。   江南的小城,人们都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集齐了医资人力,进行救治。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就不是寻常人,面容太过惊艳,眉眼也太精致,一身气质,简直雅致到了极点。   陆郗城没有理会那些眼光,他一步步地走到芊芊的面前。   他看着她面容煞白的脸,吐字凉薄,但是听不出怒气:“是你推的轻轻?”   芊芊咬着牙,不说话。   一旁,有警车的声音渐行渐近。   芊芊听着那个声音,到底还是怕的:“你想把我送去警局?”   陆郗城冷笑,那笑容太好看,可是也太没有温度。他开口,字字低柔:“警局?我的妻子如果有半点差池,这个警局,你也就不用去了。”   他说到这里,芊芊的脸色已经不能够更难看。   她兀自逞强,结结巴巴地说:“你能把我怎样?”   陆郗城没有说话,弯腰走进了帐篷。   帐篷里,郑轻轻躺在一群医生的中间,湿透的衣服已经被换下,人也恢复了意识。   一位年长的女医生看见陆郗城走进来,连忙道:“陆先生,您夫人已经没有大碍了,就只是呛了几口水,刚刚我们已经替她将水从身体里压了出来,回去以后,多加休息就好。”   女医生说到这里,表面恭敬,内心还是不由得暗自诽腹。   她们在医院接到院长的命令的时候,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可原来,不过就是溺了几口水而已。   这位陆先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让院长这么的重视。   而郑轻轻微笑着,看向陆郗城,面容憔悴,但是还是笑意婉婉:“郗城,你别担心了。”   他似乎被这句话牵扯住了心神,眸光微动,走向她时,很慢,很小心。   一群医生见状,都默契地退了出来。   陆郗城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声音淡淡的:“轻轻,我刚刚听见消息的时候,真的吓坏了。”   他说得清淡,可是郑轻轻感受着他指尖的凉意,知道他的内心,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她握紧他的手,语气带着安抚,很平静:“郗城,我没事。”   她说到这里,目光落在他微微有些戾气的眉眼上,笑了笑:“你别......伤人。” 第322章 只是他将这份阴暗冷漠藏得很好   陆郗城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点点愠怒:“她推你下水。”   郑轻轻抿着唇,眼底是温柔:“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事了。郗城,别为了我伤人。”   这些日子,她陪在他的身边,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多多少少有一些明白,外表温雅如他,骨子里却是生杀予夺,动辄摧枯拉朽。   只是他将这份阴暗冷漠藏得很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也许永远都不会被世人知道。   她不知道世人是怎么看他的,可是对于郑轻轻来说,温润雅致的陆郗城,她爱;戾气沉沉的的陆郗城,她也爱。   陆郗城周身的晦暗浓烈,在这一刻通通收敛于无。   他亲吻她的手背,声音沙哑,克制到了极点:“轻轻,我答应你,我......不伤人。”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也很笃定。   郑轻轻眉眼之间的笑意,浓了一些。   她向他伸出手,带着一点点娇嗔,语调很软:“郗城,你抱着我出去,我还是有些冷。”   他说“好”,眼睫低垂,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模样。   帐篷外,警察扣着芊芊,语气有些不耐烦:“你别哭了,偷东西还推人下水,你到底是哭个什么劲?”   一旁,是芊芊的母亲,刚刚从对面的面馆赶过来。   她从家里带了两条香烟,诚惶诚恐地递给警察:“警察同志,我女儿......我女儿不懂事。推了刚刚那个女孩子下水,但是她就是和人家闹着玩的,她没什么坏心眼,真的。”   她说到这里,警察还没有表态,倒是陆郗城已经抱着郑轻轻走了出来。   陆郗城的目光在芊芊的身上停留了一刻,不过是一眼而已,足够叫一个从内心深处,叫嚣着想要逃跑。   而郑轻轻被他用大衣盖着,整个人包裹得很严实。   此时,她听见了妇人的声音,掀开了衣服,抬头看向陆郗城。她的眉眼之间,是很浅淡的笑容:“郗城,放了她。”   陆郗城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郑轻轻听见他说:“轻轻,我已经放过她了,我只是让她去警局,人总是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   郑轻轻不说话了,靠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   这是他的让步,她知道的。   她将手绕过他的后颈,捏着他的衣领,细细摩挲着:“郗城,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你别生气,别为了我生气。”   他低下头,深深地看了她很久很久,才终于说:“我答应你。”   眼看着芊芊就要被警察带走,芊芊的母亲跪在了陆郗城面前。   妇人眼底都是泪,语气颤抖:“这位先生,您放过我女儿吧,我给你磕头了。”   她说完,真的就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一旁的芊芊,哭得更大声了。   可陆郗城连眉眼都没有皱一下。   他只是在那个妇人想要扯他的裤脚的时候,面容平静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说:“离我远点。”   语气太冷了,一点点温度都没有。   郑轻轻皱眉,看着为人母亲为了孩子奔走,心中到底是有些不忍心。 第323章 我柳烟南绝不和陆家人说话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陆郗城将她抱紧,贴着她的耳,一点点低沉:“轻轻,别为了不相干的人,一而再再而三求我。”   郑轻轻一时之间,竟然真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芊芊被警察带走,而妇人也从地上站了起来,跟着警察渐行渐远。   此时此刻的人群内,南妈妈看着眼前这一幕幕,心跳如擂。   她是刚刚跟着陆郗城一起出门的,她在院落里面打扫,看见陆郗城脸色大变的模样,就猜测到是郑轻轻出了事。于是,连忙跟了出来。   能在第一时间调动医院和警察局的郗城,真的像他同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一名普通的医生吗?   南妈妈越过人群,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一步步走到陆郗城的面前。   陆郗城除了眉心微凝,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   他没有等她开口问询,直接便供认不讳:“您大约已经猜到了,我的确回到了陆家。”   郑轻轻诧然地转过头,正好看见南妈妈一脸悲痛的样子。   她不知前情,此时见状,也只能连忙道:“郗城,你们有话好好说。”   南妈妈看向郑轻轻,声音哽咽:“轻轻,你也知道的,就瞒着我一个老婆子,是不是?陆郗城回了陆家,认祖归宗,你也知道,是不是?”   郑轻轻摇着头,一时无措。她确实没有和南妈妈提过陆郗城的身份,因为她原本以为,这样的事由她来说,未免太不方便。   可是看着南妈妈难过的样子,郑轻轻突然觉得,或许,是她错了。   陆郗城没有等到郑轻轻想出理由回答,就看向南妈妈,语调平静地说:“轻轻刚刚溺水,需要休息。您先和我回去,我给您细说,好吗?”   “和我说?你还有什么可以和我说的!”南妈妈摇着头,眼泪止不住一般:“我柳烟南绝不和陆家人说话!”   下一刻,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今天,你们就走。陆家人,我和我家小姐,都高攀不起。”   郑轻轻这才知道,南妈妈的闺名,叫柳烟南,真的是很好听的名字。   陆郗城听见南妈妈的话,只是沉默了一下,之后,便淡淡地说:“好,您保重身体。”   这个世上,生离死别,误会交错,都是变数。   当天下午,陆郗城就带着郑轻轻离开了这个江南水乡。   临走的时候,阑珊拉着郑轻轻的手,揣揣不安地问:“轻轻姐姐,你们还会回来吗?”   郑轻轻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擅自替他做了决定,她说:“会的。”   ———————————-   温棉去晟泽找陆执的那天,正好是晴天,日头很大。她从室外进来,额角都是汗。   陆执笑着看着她,语气很玩味:“这么热的天还赶过来,怕不是想我了?”   温棉摘下墨镜,笑得很甜:“陆执,借我点钱吧。”   “多少?”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好整以暇:“我最近资金链也很困难,说不定,拿不出来了。”   温棉小跑到他跟前:“也不多,就......五千万。” 第324章 多出来的一千万,拿去买凉茶喝   陆执笑,一双形状好看的眼睛,眼尾微微弯起:“小棉花,就五千万?你钱没有,口气倒是不小。”   “你都给倾城投资了好几个亿,还差这五千万吗?”温棉见他语气懒散,似乎是没有意向的样子,不由得急了:“你就说吧,你到底帮不帮我?”   “你要给倾城投资五千万?”陆执听出了她花里的深意:“为什么?”   “还不是那个宋玥玥,愣是要加戏。”温棉拿过他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我都和她说了,这样加戏会影响倾城的质量,可是她一意孤行。我只能加大投资,拿话语权了。”   “仲衣呢?”陆执挑眉,脸色有些正经:“他怎么说?”   “你不说这个,我还不生气!”温棉将茶杯重力放在了桌上,有茶水溅了出来:“这件事,仲导是知情的,可是也就这样听之任之了。明明是晟泽的剧,他说加戏就加戏。这不明显是欺负我们刚刚从陆家分离出来,元气大伤嘛!”   最后一句,颇有为陆执打抱不平的意思。   “我们?”陆执眉眼之间,笑意渐深:“小棉花,我们是谁?”   温棉瞪了他一眼:“你就说,你借不借?”   陆执笑:“送给你,好了吧?”   他说着,随意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支票,写好数字以后,递给了温棉:“多出来的一千万,拿去买凉茶喝,姑娘家家的,火气有些重啊。”   温棉当即接过支票,也没有客气,喜滋滋地将钱揣在了兜里:“好啦,那我不打扰您嘞,再见!”   陆执却起身,拦住了她的去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哪里有这么好拿的钱,小棉花?”   他说话的时候,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唇间,姿态蛊惑:“亲我一口,我就放你走。”   温棉眨了眨眼,毕竟是自己占了便宜,也没犹豫,便浅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她亲完,刚想要分开,后脑勺被人扣住。   她睁大眼睛,像是一块木头一样,僵在了陆执怀里,任他予取予求。   很久,陆执放开她。   “小棉花,以后有麻烦,只能来找我。”   “好......”   “照顾好自己。”   “好。”   陆执顿了顿,看着她脸上的绯红,眯眸,语气沙哑低沉:“小棉花,我们同居吧。”   温棉大约是被他亲懵了,所以几乎是没有过脑子,便傻乎乎地说了一个“好”字。   陆执笑着放开她,他说:“答应了我以后,就不能反悔哦......”   温棉:“......我答应你什么了?”   她说完,这才回忆起刚刚自己的一时大意,竟是答应了他同居的要求。   拿人手软,况且又是刚才自己亲口答应的,温棉咬了咬牙,很有骨气地没有出尔反尔:“我知道了,我今晚,就自己搬过来。”   陆执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好,我在家......等你。”   最后两个字,沙哑带笑,意味深深。   温棉心跳快得厉害,从脸一直红到耳尖。   她说完,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赶自己一样,忙不迭地走了。 第325章 所以这件事,轻轻不会知道   陆执看着温棉离开以后,才缓步走到办公桌,按通了秘书室的内线:“给我查查,宋玥玥和c市宋家是什么关系。”   郑轻轻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s市的机场。   陆郗城抱着她,一点也不避讳来来往往的人群,温声道:“很晚了,轻轻,你继续睡。”   她说:“好。”   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又陷入了黑沉香甜的梦境里。   陆郗城抱着郑轻轻走出机场的时候,常清炀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跟上陆郗城的脚步,压低声音道:“江南的警察局那边,已经拿过招呼了,不会让那个女的太早出狱。”   陆郗城淡淡地“嗯”了一声,用手捂住郑轻轻的耳朵,问得不动声色:“沈肇那边呢?”   “沈懿年前几天病重,海樾整个都是沈肇在管理,沈懿年的消息,封锁得很严密。”常清炀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些犹豫:“先生,如果向海樾出手的话,夫人大约会难过。”   陆郗城脚步顿住,他低头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郑轻轻,声音淡到不能再淡:“清炀,如果是你的爱人,被逼迫至死,你会放过他吗?我答应轻轻了,对,我是答应了。”   下一刻,他抬头,眸色冷淡:“所以这件事,轻轻不会知道。”   常清炀被他话语中的孤注一掷给怔住,没敢再说话。   陆郗城这个人,看起来温润雅致,骨子里却绝非良善。   他有一颗多么狠绝的心,常清炀从来都明白得很。   他不再说话,只是给陆郗城带路。   深夜,黑色的加长轿车化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陆郗城抱着郑轻轻回到家中,管家准备了夜宵,见到他,低声道:“先生,您需不需要用一些?”   陆郗城面色平静地说:“撤了吧。”   下一刻,他抱着郑轻轻,去了楼上。   卧室的灯光被调试到了一个最适合睡眠的暖调,陆郗城将怀里的人放在了床上。   他倾身,亲吻她的眉眼,声音沙哑:“轻轻,我是不是坏人?”   没有人回答他。   他沉默了很久,又说:“轻轻,我真的好爱你。”   尾音接近于叹息,融化在夜色中,不留一点痕迹,几乎无迹可寻......   郑轻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大片的阳光落在房间里,温暖明媚。陆郗城大概已经离开了很久,他睡的地方,都已经没有了什么温度。   她换了一身衣服,洗漱完毕以后,举步往楼下走。   管家见她下来,如同往常一样,给她安排了早餐。   这一天,很寻常。   唯一不寻常的是,郑轻轻用完了早饭,没有像平常一样去了花园。   她回到了卧室,从头至尾,神色恹恹。   此时此刻的轻城集团,陆郗城坐在办公室,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的场景是家中的卧室,他看见她在床上静坐一会儿,看见她不久后弯腰,在一旁的梳妆台里寻找着一些什么。   这个监控,其实已经在家里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装在他送给郑轻轻的一副油画中。 第326章 轻轻,把玉镯给我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到陆家,住在小小的公寓里。   他问她:“把这个挂在你的房间,好吗?”   她说“好”,答应得很干脆。   彼时,陆郗城将油画送她,是因为担心她的精神状况。平时上班的时候,他都会时不时看看她在做什么。   后来他们搬到了陆家,这幅画也和其他的东西一样,理所当然地被搬了进来。   陆郗城是想过将这幅画扔掉的,可是转念,却选择了放弃。   这份念头不算磊落,不为人知。   此时,他看着视频里的女子,心头微乱。   郑轻轻不知道,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陆郗城收在眼底。所以她从梳妆台的抽屉暗夹里拿出玉镯的时候,没有遮掩。   陆郗城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玉镯上面,眸光骤然紧缩。   他竟是不知道,这个物件,是什么时候到了她的手上......   陆郗城年少的时候住在江南,母亲秦玉名门闺秀,就算是落魄了,也做不得一点重活。为了养家糊口,秦玉变卖了自己的许多嫁妆,等到了最后,便只剩下这一个玉镯了。   陆郗城不知道这个玉镯有什么寓意,可是他恨极了秦玉面对玉镯的时候,顾影自怜的垂泪模样。   许多年后,他离开江南奔赴国外,南妈妈再三要求他带着这个玉镯离开,他也没有照做。   有一些故人的东西,哪怕只是看一眼,都会让人像是百爪挠心一般的痛苦。因为有一些旧事是伤疤,就算愈合了,可还是让后来的人,心头留下芥蒂。   可是郑轻轻不知道。此时,她看着这个玉镯,心头只是不解而已。   她不明白,南妈妈为什么对这个玉镯这么执着。也不明白为什么南妈妈会那么憎恨陆家,甚至在听说陆郗城回到陆家以后,当即下了逐客令。   那样一个温婉的女子,却因为一个陆家,而情绪失控……   陆郗城回到家的时候,郑轻轻坐在大厅,正在翻阅一本诗集。   她微微垂首,面色很平静。   她听见脚步声看向他的时候,眉眼微抬,都是笑意,她说:“郗城,你回来啦。”   陆郗城看着她,下一刻,他松松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捏在掌心里,细细摩挲着。   他说:“轻轻,把玉镯给我。”   郑轻轻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她无法忽视心头的不安定,开口问询:“郗城,你想做什么?”   陆郗城的眸光,有些复杂,可还是耐着性子说:“轻轻,有一些东西,早就应该归尘归土了。就算留下来,也只是平添许多烦恼而已。”   郑轻轻的指尖,冰凉得厉害。她太慌乱了,竟也忘记了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拿到这个玉镯的。   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是南妈妈给我的,受人之托,我就要保管好它。”   “轻轻,听话。”他抚摸她的脸,语调温和,实则强势:“我不想自己去找,你拿来给我,好不好?”   郑轻轻竟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原本就是他的母亲的遗物,他又将话说到了这个程度,自己哪里有拒绝的余地。 第327章 你是我一个人的......   她犹豫了一下,说:“好。”   灯光下,玉镯在陆郗城的手中,通体釉白,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陆郗城很沉默地把玩着,他开口,却是说了毫不相干的事:“轻轻,南妈妈如果知道我有多么厌恶这个玉镯,她肯定会很后悔,将它给你。”   郑轻轻不解,心头开始慌乱:“为什么?”   陆郗城叹息,微微笑了,眉眼像是墨色浸润,说不出的润雅模样:“已经很晚了,轻轻去休息好不好?明天你不是要去参加招聘吗?今天晚上,应该好好休息。”   郑轻轻张了张嘴,许久,不安地说了一个“好”字。   她走上楼梯的时候,腿有些软。   今天的陆郗城,仿佛有什么地方,和往常不一样。   少了温润,多了寒凉。   就好像一直潜伏在心里的另外一个人,在某个外因中,不受控制地复苏。   直到郑轻轻的身影消失在了玄关处,陆郗城才起身,一步步往外走去……   白色大理石的门口,他细细端详着手中的玉镯,下一刻,重力掼在了地上。   玉镯四分五裂,碎得不成样子。   陆郗城只是神色淡漠地看了一眼,下一刻,他开口,异常冷淡:“收拾干净。”   一旁的管家,恭恭敬敬地应下。   郑轻轻听见有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   她心头微动,想要下楼的时候,陆郗城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两相对视,陆郗城突然抱住她,他埋首在她的肩窝处,一遍遍地唤她的名字。   他说:“轻轻,轻轻......”   郑轻轻没有犹豫,回抱抱住他:“郗城,我在这里。”   他的指尖穿过她的发,扣紧,狠狠吻下来。   他说:“轻轻,我的心很痛。”   郑轻轻紧张地捂住他的心口,因为被堵住了唇,只能模糊不清地说:“郗城,你生病了吗?为什么,心口会痛?”   陆郗城看着她,许久,只是一言不发地将她抱起。一阵天旋地转,郑轻轻被他放在了床上。   他身上清冷幽微的香气,一瞬间将她吞没。   郑轻轻听见他说:“轻轻,你知道吗?其实我从来,都不想要有孩子。”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吐息温热:“所以除了很久以前,在郑家的那个夜晚,我从来都很克制,除了安全期,从来没有释/放/在你的身体里过。轻轻,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有一个人,来分散你对我的关注。轻轻,我不许。”   他说完,将她抱得更紧,声音在发抖:“轻轻,轻轻,你是我一个人的......”   郑轻轻的眼角,有眼泪落下来。   她在意识沉沦的时候,听见陆郗城说:“轻轻,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可是事到如今,我已经变不了了。”   郑轻轻想说:“郗城,没有关系。你应该早点同我说的,你不说,我都不知道。”   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只能将他抱紧,拍着他的背,就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月色沉沉,旧事扰人安眠......   —————————- 第328章 上来了,就不许下去了   温棉搬到陆执家的第一天,被连人带被褥,扔进了主卧室。   陆执说:“客房不让睡,如果不和我睡,你可以选择打地铺。”   温棉很有骨气地表示:“打地铺就打地铺,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后半夜,睡意朦胧的温棉,很自觉地从不怎么舒适的地板上爬了起来,一声不吭地往陆执的怀里钻。   陆执原本就是浅眠的人,被她这一闹,彻彻底底清醒了。   他将她拥在怀里,声音低哑地说:“这可是你自己爬上来的,上来了,就不许下去了。”   怀里的人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听见,睡的无知无觉。   陆执抱着她,小寐了一会儿,便起身了。   正是深夜,他接到了陈越的电话。   “陆董,已经查清楚了,宋玥玥和c市宋家,的的确确是远房关系,但是这个旁支,其实已经许多年都没有来往了。自从宋家家主宋霁上台以后,c市同s市往来最为密切的,其实是陆家。至于那些旁支,名义上就算有往来,实质上早就断了。”   陆执沉吟片刻,道:“那仲衣呢?他知道宋玥玥的身份吗?”   “仲衣这么多年都在国外发展,照道理说,应该是不知道宋玥玥的身份的。所以这一点很奇怪,这个仲衣,似乎对这些各大家族之间的交谊,特别地了解,了解到有些匪夷所思的地步。”   陆执眯眸,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头绪。   他开口,少有的冷淡:“他太置身事外,又知道的太多,实在是有些不正常。你去查查,仲衣这些年在国外的动向,事无巨细。”   对方应下后,而陆执挂断了电话,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这s市的天,也该亮了吧。   温棉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在陆执的怀里。他闭着眼,少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的模样,多了几分无害。   总得来说,其实还是很好看的。   她盯了几分钟,回过神来以后愣了愣,有些唾弃自己的立场不坚定,别扭地想要挣脱。   陆执默默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听见她下意识的低呼,心情颇好。   他开口的时候,唇角笑意淡淡的:“自己爬上来的,现在又要走了,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温棉囧:“我自己爬上来的?”   陆执笑了笑,终于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小棉花,我们是情侣,就算睡在一起,又有什么不正常的吗?从小到大,我们睡在一起那么多次,怎么反而成为情侣以后,你时不时就躲我一下。小棉花,这是什么道理?”   温棉推着他的胸膛:“你说话就说话,不要靠我这么近。”   陆执低笑,心情颇好:“好了,不和你闹了,你不是要去拍戏吗?我陪你去。”   温棉翻白眼:“我今天没有吻戏,你别去。”   “没有吻戏,像我们现在这样,睡在一张床上也不行。”他把玩着她水缎子一样的头发,笑得颇为好看:“我得过去打听打听,你最近都拍了一些什么。”   温棉:“......” 第329章 就怕是另有所图   剧组现场,工作人员都在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陆执将车停在了不远处的一棵垂杨下,两个人步行了过去。   路上,温棉看见仲衣站在临时搭建的影棚旁,正在翻阅剧本:“仲导,早上好。”   仲衣听见声音抬头,目光在陆执身上不动声色地停留了一下,笑着看向温棉:“早上好。”   “这就是借给你五千万的人吧?”仲衣问得随意,笑得很优雅。   没等温棉回答,陆执便回以一笑:“这笔钱,是我送给温棉的。晟泽注资的电视剧要保质,避免一些人带资进组。”   话语中火药味很重。   仲衣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陆执这个人,实在是有些不按常理出牌。   “仲导,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我有一些话,想要和你私下说说。”而陆执松开了温棉的手,姿态大方。   仲衣的瞳孔,微微一缩,只是下一刻,他笑得很周到:“自然是可以的,陆董这边请。”   ——————-   安静的房间里,陆执很直接地打量着仲衣,笑意平静:“仲导生得一表人才,才华又是这样过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好好的电影不拍,还放弃国外市场,就为回来改拍电视剧?”   仲衣敛了笑容:“陆董觉得我图谋不轨?”   “不是图谋不轨,”陆执笑了笑:“就怕是另有所图。”   陆执说到这里,拍了拍仲衣的肩膀,说得直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故意引起我的怀疑,让我去调查宋玥玥,但是有一件事,你应该是不知道的。”   他俯身,贴近仲衣面色难看的脸,在他的注视下一字一句地说:“陆家和s市的宋家,是百年交谊。你以为,你这么做,宋家是会帮一个旁支,还是选择帮助陆家?”   仲衣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不能再难看。   “你想要激起温棉和宋玥玥之间的矛盾,继而间接激发宋家和陆家的矛盾。四两拨千斤,真真是好计策。”   陆执说到这里,笑意加深:“甚至你之前帮我找回温棉,也只是想让我加强对你的信任,从而做到置身事外吧?仲导将一切都计划的很完美,唯一不足的就是,以你的实力,甚至是整个s市,也没有几个人可以知道,宋家和陆家的关系。所以百密一疏,功亏一篑。”   陆执随意地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姿态平静从容:“所以,宋玥玥背后的势力就算和陆家作对,c市宋家,也不会相助他们。”   仲衣闭上眼,不再多做挣扎:“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那么我便算是输了。”   陆执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房间里,是很逼窒的沉默。   仲衣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男人,心头的怒气,不言而喻。   他没有想到,陆郗城他斗不过,陆执,他竟然也斗不过。   在陆家身上失败了两次,叫他情何以堪。   事已至此,他只能为自己保留做好一份体面。就算是输,也要做到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我不是仲衣,我是仲瑾颐,仲家的长子。”   陆执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得一干二净...... 第330章 他可以一秒变脸,弄死你   郑轻轻的新工作,是s市的一家娱乐周刊。公司的规模不大,上上下下加起来,也没有几个人。   只不过老板锦月是一个性格爽朗的女子,郑轻轻在和她的交谈之中,觉得很放松,也很平静。   她应聘完,和对方敲定了下个月一号上班,之后便离开了。   楼下,陆郗城站在一辆黑色的宾利旁,笑意温淡地看着她。   郑轻轻心头,微微收紧。   今天晨间她醒来的时候,陆郗城已经离开了。   此时此刻,她遥遥地看着他,不知是怎的,心头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一点一滴扩散开。   她看着他,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眼圈有些红。   陆郗城的目光深深,亦是少了刚才的平静。   郑轻轻抿了抿唇,按耐住心头的委屈,低声说:“你不过来抱抱我吗?”   他迟疑了一下,走到了她的面前,抱住她。   他说:“轻轻,昨天晚上的事,对不起。”   郑轻轻抬手去捏他的手心:“郗城,握紧我的手。”   他依言,将她的手握得很紧。   郑轻轻甚至都觉得,有一点点痛。   她问他:“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陆郗城说:“今天早上,我一路跟着你出门。你在楼上应聘了多久,我就在楼下站了多久。轻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来。”   郑轻轻的心,不受控制地柔软。   她不轻不重地捶他的背,一点点抱怨:“你昨天晚上那个样子,真的吓到我了。”   陆郗城沉默了一下,道歉,说了很多很多次对不起。   这里是商业区,来来往往都是人。   郑轻轻看见很多旁观者,都投来了好奇或羡慕的眼光。   毕竟一个姿容惊艳的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低声下气地放低姿态,哄着怀中的女子。这样的画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纵容得不成样子。   这个世上,哪个女子不想遇到一个这样的男人。无条件纵容,温柔对待。   有人听见,男人的怀中,女子清清浅浅的声音说:“中午,我想吃你煮的炒蘑菇。”   而陆郗城的眼底,一点点光彩流露。   他说:“好。”   慎而重之。   是正午,阳光热烈,人心温暖。   不远处的马路,停着一辆版型嚣张的跑车。   直到陆郗城带着郑轻轻离开了,妆容艳丽的女子才问身边的男人:“三少,刚刚那个男人是谁呀?”   他们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陆郗城的背影。疏朗冷淡,气质卓绝。   女子见男人不说话,也不恼,自顾自说下去:“说真的,气质真的很棒,温柔又优雅。”   陆宁光冷笑了一下,无不讽刺:“温柔优雅?你试试过去碰一下他怀里的人,他可以一秒变脸,弄死你。”   女子皱眉,有些后怕又不可置信地问:“三少,你认识他?”   陆宁光挑眉:“认识,他那个人啊,只要是他怀里的女的讨厌的东西,他能让它从s市销声匿迹。” 第331章 个个都是要去当情圣呢   他说到这里,冷笑一声:“温柔优雅?也就骗骗你们这种不认识他的人了。”   陆宁光说完,毫不犹豫地驱车离开。   今天真是撞邪,好不容易想出来玩一趟,一出门就遇见陆郗城站在那里。   也怪他多管闲事,竟然就真的停下车,默默地观察了一个上午。   如他所料,果然是和那个叫郑轻轻的有关。   陆宁光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   一个陆郗城,一个陆执,个个都是要去当情圣呢!   ———————————-   夏日的末尾离开得很快,不过倏尔。   郑轻轻收到了沈肇的礼物,是很多年前,她抵押给他的郑氏集团的股份。   陆郗城看着她手中的文件,半晌,很平静地问她:“轻轻,你还恨他吗?”   他问得很随意,就好像随口一提,并不上心。   可是郑轻轻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涌动翻滚的,分明就是忐忑。   她看着他,回答得很认真:“郗城,恨一个人真的很累。我选择放下,不去原谅,但是也不恨。一个人一生背负着仇恨,要怎么前行?”   陆郗城替她整理的鬓角的碎发,眸色浅淡,他就这么看着她,很久,叹息了一声。   他说:“轻轻,有的时候我觉得,你豁达聪慧得叫人心疼。”   郑轻轻笑,一弧光彩在眼底铺展开来:“其实,只是因为有你在身边我才能这么豁达。”   你原本,就是我所有的依仗……   秋初的季节,天气有一点点寒凉。   郑轻轻将郑氏集团的文件全部放好以后,准备出门。   这是周末的午后,她如同往常一样,打算去附近的宠物店做义工。   出门的时候,陆郗城递给她一件外套。   他替她整理着衣襟,温淡地说:“轻轻,路上小心。”   郑轻轻亲吻了一下他的侧脸,说“好”。   两个人就像是寻常的夫妻一般,细水长流的生活,没有什么太激烈的冲突和变数,一切都很稳定,很安然。   郑轻轻离开没有多久,陆执便过来了。   他坐在沙发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翻阅书籍的陆郗城。   陆执抿了一口茶,挑眉:“你家轻轻呢?”   陆郗城将书放下,回答得很平淡:“她去宠物店做义工了。”   陆执点了点头,扯开了话题:“你还记得,晟泽之前投资开拍的倾城吗?”   陆郗城抬头,眸色微凝:“所以,怎么了?”   “仲衣失踪了,”陆执说到这里,顿了顿:“倾城才刚刚开拍,按照现在的情势,估计要无限期搁浅。”   陆郗城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他开口,语调清淡笃定:“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你不可能特意跑一趟。”   “对,不仅仅是这样。我调查过了,仲衣根本就没有回国。”陆执说到这里,唇角是意味深长的冷笑:“那个剧组里的仲衣,是仲家的长子,仲瑾颐。”   陆郗城的眉,几不可察地拧了起来。   陆执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说了下去:“仲陆两家的恩怨,是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我原本以为,随着父亲的过世,一切都结束了,没有想到......” 第332章 那我只想给她积善   “而且,仲家虽然没有陆家势大,可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不能小觑。仲瑾颐从温棉那边入手已经失败,如今撕破脸皮,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陆郗城垂眸,敛尽了神色:“今天夜里,开个会吧,尽量不要和仲家大动干戈。”   陆执挑起唇角,笑意很淡,语气里带着一点诧异:“其实很多年前,我就这样建议过你了。你现在是为什么,突然想通了?”   陆郗城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陆执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那个时候,轻轻不在我的身边,陆家和仲家再怎么闹,也不过就是旁人的死活,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可是现在,我有轻轻了,我会如她希望的那样,做一个好人。”   “倘若这个世上真的有什么因果报应,那我只想给她积善,让她平生顺遂。”   有一些事,避无可避,但至少,可以缓解......   宠物店。   “轻轻,今天真的辛苦你了。”说话的人是店主司徒恬恬。   郑轻轻将手中宠物饼干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抬起头,笑着道:“恬恬,不用客气。在你这里帮忙,我自己也觉得很开心。”   这家宠物店是司徒恬恬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开的,如今已经有两个年头。宠物店的生意不算太好,只能说可以勉强运营下去。   其实如果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这家宠物店不至于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但是司徒恬恬是个热心肠,特别喜欢从街上捡一些流浪猫流浪狗回来。久而久之,这件宠物店便越来越不像宠物店,反而像极了一家宠物收容所。   郑轻轻和司徒恬恬的相识,起源于一条小狗。   郑轻轻记得,那是在某一次她下班回家时,在路上,她看见司徒恬恬在路边捡了一条奄奄一息的小狗。她的脸上都是眼泪,哭得十分狼狈。   那一天还下着雨,司徒恬恬拦了很多次车,都没有人停下。毕竟大马路边上,一个落汤鸡一般的女孩子抱着一只满身是血的狗,还是临近傍晚,场面绝对称得上的惊悚。   是郑轻轻让司机停了车,之后,她陪着司徒恬恬去了宠物医院。   在回去的路上,郑轻轻才得知,司徒恬恬是一家宠物店的老板。   两个人颇有眼缘,郑轻轻当即便决定以后周末的时候,要去她那里做义工。   这便是全部的前缘,因缘际会,说不出的奇妙。   郑轻轻给保温箱里的小奶猫冲了羊奶粉,喂好了以后,同司徒恬恬道别。   司徒恬恬从厨房里拿了一块蛋糕出来,开口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什么......轻轻啊,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郑轻轻笑,接过她的蛋糕,用勺子舀了一大勺:“好了,我现在吃人嘴短,你赶紧说。”   “你不是明天,明天要去采访温棉吗......”司徒恬恬笑得很害羞:“其实,我是她的粉丝。你能不能帮我,去问她要一张签名照?”   郑轻轻笑着点了点头,道:“行,我明天帮你弄一张。” 第333章 是不是能更温和良善一些   司徒恬恬得到了承诺,很是开心地抱了她一下。   之后,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有些严肃地说:“轻轻,你别对人都这么好,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一样的。”   郑轻轻被她逗笑,忍不住下保证:“我知道,其实我这个人很内向,而且朋友也不多,你算一个。”   “轻轻,我一直觉得很好奇。你那天送我和小狗去医院的时候,坐那么好的车,为什么还要去上班呀?”司徒恬恬说到这里,眨了眨眼:“是为了实现梦想吗?”   郑轻轻又舀了一勺蛋糕,等到吃完了,才微笑着说:“我的母亲和我说,女孩子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完完全全依附于另一半。”   司徒恬恬同学很震惊:“轻轻......另一半,你都结婚啦?”   郑轻轻笑着承认:“是啊,但是你没有问我,我也就没提。”   司徒恬恬觉得痛心疾首,原本她还想将轻轻介绍给自家大哥的,如今看来,果然是没戏了......   这天晚上,陆郗城不在家中。   郑轻轻回去的时候,管家同她说,先生临时有些急事,就不回来吃晚饭了。   她听了,也没有多想,用过了晚饭,便像往常一样上楼了。   在楼梯的玄关处,她接到了陆郗城的电话。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依旧是撩动人心的低沉温雅:“轻轻,吃过晚饭了吗?”   她点了点头,后来发现他是看不见的,于是语气轻快地说:“已经吃过了。”   “今天晚上轻城有一些事情,你一个人在家里,要早点睡觉。”是很寻常的嘱咐。   郑轻轻应下,催着他挂断电话。   她不知道,这一天夜里,轻城和晟泽骨干高层汇集一室,敲定了两家公司的未来发展方向。   在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陆郗城中止了会议,给她打了这一通电话。一室的人,听着他对她的低声嘱咐,场面一度极其安静。   他打电话的时候,微微低垂了眉眼,晕黄的灯光浸润下,眉目温柔至极。他的唇角有一抹笑容,不是平时的疏离笑意,那抹笑,实在是很真切。   陆执看着他,突然觉得,倘若那一年,父亲将郑轻轻的下落告诉陆郗城,那么如今的他,是不是能更温和良善一些?   众人忙完,已经是晨光熹微。   陆郗城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面容平静地往外走。那个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一个一晚上没有睡的人。   陆执捏了捏眉心,看着神色困倦的众人,笑意深深:“大家都幸苦了,今天上午回家好好休息,不用来集团了。”   众人听完,轻声应下,有条不紊地离开。   陆执走到大厅的时候,人已经走光了。   他驱车,去了老街。   这个时间点的老街,正好是早点刚刚出炉,人又很少的时候。   他买了一份麻花和一碗豆花,想着温棉爱吃甜的,又多放了两勺糖。   卖豆花的阿姨在这里已经许多年了,对陆执,也算得上熟悉。   前几年的时候,这个气质不凡的男子常常一大清早,就跑到她这里来吃豆花。 第334章 是啊,她终于回来了   作为男子,他似乎异常喜欢吃甜的,每一次,都要加许多的糖。   他吃完,也不说话,扔下零钱就走了。   一直到今年,他开始打包了。   卖豆花的阿姨觉得奇怪,问他:“小伙子,最近为啥不堂食啦?”   陆执微笑,眉眼之间的笑意深邃,能叫人溺毙:“家里有人,等着吃早餐呢。”   豆花阿姨这把岁数,也算是过来人,自然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这是你等的人回来啦?”   陆执说:“是啊,她终于回来了。”   郑轻轻晚上都没有怎么睡好,夜里忘记关窗,便有些浅眠。   陆郗城回来的时候,她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动静,马上就睁开了眼。   她半撑着身子坐起来,揉着眼看他:“你回来啦?”   他快步走向她,扶过她的肩膀,声音温和:“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郑轻轻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小猫似的:“不是,我本来就没有怎么睡着,昨天夜里忘记关窗,没怎么睡好。”   她说完,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细细端详他的脸色。   他的眼底有一层很淡很淡的青灰,如果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郑轻轻皱眉,心里已经有了底:“你昨天夜里,是不是都没有睡?”   陆郗城将她的手拢在掌心里,缓缓捏了捏:“睡了,休息过。”   郑轻轻半信半疑,把他往床上按:“那你现在快点睡觉。”   陆郗城眼底蕴着薄笑,低低地说了一句:“好,我睡。”   他说完,真的就闭上了眼。   而郑轻轻看了一眼天色,默默地从他的怀里起身。   作为一名合格的员工,上班是肯定不能迟到的。   陆家的新宅虽然说是在市中心,但是闹中取静,交通并不算便利。郑轻轻又不会开车,每一天,都要家里的司机送她上下班。来来回回的油费,差不多就是郑轻轻实习期工资的三分之一。   这样的行为太过奢侈,用民众的话来说,就是富家小姐出门体验生活。   郑轻轻不愿意被人这么说,所以每天,都是让司机在隔着两条街的时候就停车,一个人走过去。   欣悦传媒二楼,郑轻轻打完卡,坐到了自己的办公位。   她的旁边,是公司里的两个老人,一个叫艾薇,一个叫林琳,算是骨干记者。   “轻轻,你今天几点去采访温棉呀?”艾薇探过身子,好奇地看向她。   郑轻轻将桌上的东西略微收拾了一下,道:“今天早上十点,我现在要去和她的经纪人核对一遍采访稿。”   艾薇笑了笑,一如既往的热情:“那你去吧,公司有什么事,我会和你说的。”   郑轻轻微笑着,道了谢。   等到郑轻轻离开了,林琳才冷笑着看向艾薇:“你至于这么谄媚吗?虽然说老板是挺看重她的,你也没必要这样吧?而且你看她,和她说话都是要笑不笑,态度冷淡得很。”   艾薇把玩着自己的指甲,笑得意味深长:“你懂什么?”   林琳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不屑一顾的语气:“是,我不懂,就你懂,行了吧?” 第335章 搞定了郑轻轻,也就搞定了陆郗城   艾薇没有回答,眼底有精光流露。   那个郑轻轻,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是国外的高端私人小众品牌,虽然看起来平平常常,可是随便哪一件拎出来,都是价格不菲。   况且上一次,她打车来上班的时候,恰好就看见郑轻轻从一辆豪车上下来。那车子,八位数是必然。   这个年纪,有这样的生活条件,不是富家千金,就是被包养的情妇。   艾薇和s市的名流圈还算是有点交集,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姓郑的富商。所以很显然,这个郑轻轻,必定就是什么富商的情妇。   她这么想着,眼底有不屑。   但是很快,她又扯唇笑了笑,如果能和郑轻轻打好关系,也不失为走入上流社会的一条道路。   艾薇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笑容加深......   会客室,温棉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陆执大早上给她买了一大碗豆花和小麻花,害得她一口气吃太多,到现在,胃都有些不舒服。   方才她在路上同月昭抱怨,谁知月昭给她来了一句:“棉棉,明明就是你自己贪吃,怎么能怪陆董?”   温棉真是相当痛心,这才过了多久,她的昭昭就帮陆执说话了!   另一边,郑轻轻同月昭敲定好了访谈的问题。   她走进会客室的时候,温棉抬头看了她一眼。   温棉对她笑,笑容很美,一丝丝妖艳,郑轻轻被好看地差点回不过神。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影后,确实是相当紧张。   “郑记者,你好。”温棉的声音落落大方地传来。   郑轻轻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拿出了自己的职业素养,在她的面前镇定坐下:“温小姐,你好,我是欣悦传媒的访谈记者,郑轻轻。”   温棉先是怔住,之后眸色微微狡黠,笑容可掬地握住郑轻轻伸过来的手,道:“你好。”   不怪温棉诧异,毕竟郑轻轻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已经不算是陌生了。   陆执同赵杨交谈的时候,常常会提到这个名字,用他们的话来说,如果可以的话,只要搞定了郑轻轻,必然也就搞定了陆郗城。   本来,温棉还不敢确定,眼前的人究竟是陆郗城的夫人,还只是碰巧同名同姓而已。毕竟陆郗城从来没有带郑轻轻在公开场合露过面,大约是出于保护的心态,外界对于这个陆家的家主夫人,知之甚少。   而眼前这个女子,就像是一杯温淡的白开水,或许曾经是鲜艳明媚的女子,但是如今,淡然而冷静。她的眼睛很漂亮,只是波澜不兴,不像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子,仿佛饱经沧桑一般。   可陆郗城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怎么会饱经沧桑?   温棉这么想着,刚想要打消念头。但是下一刻,她看见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微微愣住,便已经确定了眼前之人,绝非同名同姓的巧合。   这枚戒指,是K国设计师的匠心之作,全球只此一对,如果不是陆家那样的显赫人家,必定是买不起、也没有途径购买的。 第336章 我想......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这个人,竟然真的就是陆郗城的妻子。温棉觉得诧异,还有一丝丝好奇。   一个女人,究竟要经历怎样的变故,眼神中才能有这样截然不同的情绪,沉如死水无波,却又清澈干净。   她的笑意加深,在郑轻轻打算开口的时候,堵住了她的话:“轻轻小姐,如果可以的话,加个微信吧,我扫你。”   郑轻轻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她笑得腼腆,但还是依言从手机里翻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两个人加了微信,温棉若有所思地问:“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加你吗?”   郑轻轻抿唇,笑容平静:“温小姐是影后,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要加我,但是我作为欣悦传媒的员工,有义务、也很荣幸,可以同您建立良好的关系。”   温棉闻言,沉默了一下,心中有欣赏划过。   她微微坐好,进入了状态:“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开始采访吧,郑小姐放心,我一定会知无不言。”   郑轻轻点头,同一旁的摄影人员做好手势,也马上进入了状态。   随后,她问出了稿子上的第一个问题:“温小姐,请问这一次倾城临时撤资,导演失踪,对你的演艺生涯,会有什么影响吗?”   温棉沉吟了一下,回答得滴水不漏:“我很荣幸可以和仲导有这一次合作,虽然因为很多不可抗力,倾城不得不无限期延拍,但是这一次的拍摄,也让我学习到了很多。我很感激,我能遇见仲导这样的有才华的导演,我也期待我们以后能有别的合作。”   郑轻轻听着,心头中有赞许。对于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在媒体面前,可以这样圆滑而不世故,实在是很难得:“那温小姐最近工作方面有什么打算吗?”   “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好好生活,充实自己。不是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吗?一个演员,如果没有自己的生活,一直曝光在镁光灯下,是拍不出好作品的。”她说完,对着不远处的摄像头,微微一笑。   郑轻轻一直都维持着认真倾听的姿态,此时才缓缓开口,道:“有传闻,说在这次倾城的拍摄中,您和宋玥玥小姐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这是真的吗?”   温棉笑了笑,出人意料地说:“对,就是闹不愉快了。”   郑轻轻拿着采访稿的手,微微一抖。这是她第一次出外场采访明星,又是这样的国内知名影后,她着实是没想到,她的言辞会这么犀利。   “对于那些妄图加戏,影响剧集品质的人,我都是这个态度。”她说完,言笑晏晏的看着郑轻轻,眨了眨眼:“你别被我吓到,我平时,还是很亲切的。”   郑轻轻被她的耿直模样打动,忍俊不禁。   两个人又随意聊了一些其他话题,等到离开的时候,温棉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放在郑轻轻的手心里,意味深长地说:“郑小姐,我想......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郑轻轻看着掌心里的糖,有些发愣。 第337章 人家根本就看不起你   但是下一刻,她回过神,没有忘记司徒恬恬的嘱托,从一旁的文件袋里拿出了温棉的写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一个朋友,是你的影迷,你可以给她签个名吗?”   倘若不是在公共场合,温棉一定要大笑出来。被陆郗城的妻子要签名照的感觉,简直不能更好!   她轻咳了一声,用力压下快要翘上天的唇角,道:“好,没问题。”   签完名,她将照片给郑轻轻,意犹未尽地问:“就一张吗?我可以多签几张。”   郑轻轻衷心地觉得,温影后真是人美心善的小天使。她连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谢谢,真的麻烦你了。”   温棉很遗憾的“噢”了一身,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转过头,对郑轻轻说:“轻轻,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   郑轻轻站在原地和她道别,心头有点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   她刚刚,是喊自己轻轻吗?不过初遇,她一个大明星,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情......   郑轻轻完成访谈的工作,回到了欣悦传媒。   她刚刚坐下,一旁的艾薇便递了一个盒子给她。   郑轻轻不解,第一时间,没有去接:“艾薇,这是什么?”   艾薇撩了撩风情万种的长发,笑得神秘莫测:“轻轻,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先接过去看看。”   郑轻轻犹豫着,没有去接。不能怪她谨慎,毕竟她才刚刚来这里上班。和眼前这个叫艾薇的人,其实算不上熟悉。   “哎呀,我手都举酸了,你要是不接,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郑轻轻不接也不行了。   她抿着唇,轻声道谢,接过了艾薇手上的礼盒。   “快,打开看看。”艾薇在一旁催促着。   郑轻轻一眼打开了礼盒,里面是一条dior的晚礼裙。   郑轻轻虽然不怎么买东西,可是也知道这条裙子很贵。   她摇头,想要还给艾薇:“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艾薇只觉得她是在讽刺自己,她身上的哪一件衣服,不比这条晚礼裙贵?可是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这已经是能买的最好的了。   “你就收着吧,轻轻,其实我是有事想要求你。”艾薇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带上了一丝丝讨好:“今天晚上,有一个上流社会的宴会。是仲家公子接手仲氏集团的第一次公开露面,你陪我去,好不好?”   郑轻轻咬着牙,想要摇头拒绝。   一旁,林琳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过来:“艾薇,我就说了吧。人家根本就看不起你,你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有意思吗?”   这话说得足够难听,艾薇脸上一阵一阵的发青,脸色很难看。   郑轻轻想起这些日子,艾薇对自己确实是不错。如今,也不过就是一个宴会罢了,倘若不去,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况且以后共事,也是要常见彼此的。   这么想着,她淡淡开口:“艾薇,我陪你去。但是九点前,我需要回家。”   艾薇连忙道:“好。”可是心里,却多多少少有点鄙夷之意。 第338章 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了?   九点回去,怕是急着回去讨好自己的金主吧。在她面前,倒是装了一手好清高。   很快,就到了下班的时候,艾薇在郑轻轻临走的时候,不忘叮嘱她:“轻轻,我们七点酒店门口见。”   郑轻轻点了点头,应下,便离开了。   她出了公司门口,走过两条街,司机已经像往常一样,等在了拐角处。只不过这一次,车上多了一个陆郗城。   他大约是在办公,双腿交叠着,上面放着一台轻薄的笔记本。车门打开的时候,他抬起头看向了郑轻轻,笑意温雅:“轻轻,上班幸苦了。”   真的是再体贴不过的模样。   郑轻轻先是愣住,之后便笑了,一骨碌钻到他的怀里:“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   陆郗城膝上的笔记本差一点就掉在了地上。   “晚饭,我们去麓留山上吃,陆家的几位长老,想要见见你。”他说到这里,察觉到了郑轻轻的脸色不大对,微微顿住,心下已经有了几分了然:“怎么了?晚上是不是有事?”   郑轻轻点了点头,有些愧疚:“公司有一位同事,一定要我陪着她去一个晚会,我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了。”   她抬头看他,有了决定:“我和她说,我有事,去不了了。”   陆郗城淡笑着,缓缓地说:“好,明天记得带些礼物去给你的同事,就当赔礼了。”   郑轻轻应下。   两个人说着话,车辆平平稳稳地驶入车流之中。   艾薇从公司里出来,刚好就看见载着郑轻轻的豪车从门口驶过。之所以断定是郑轻轻的那一辆,是因为整个s市,这样的限量款汽车,不可能有第二辆,毕竟全世界,也就只有两辆。   另一辆在a市,据说是霆屹集团的董事长苏席靖买给爱妻唐糖的生日礼物。   上一次隔的远了,艾薇没有看清车子的细节。这一次,她发现这辆车的车牌号码是“52899”。   这号码,倒是低调得很,不像一些名门的公子,五个一、五个八的招摇过市。   艾薇对包养郑轻轻的人,又多了一些好奇。她正这么想着,突然接到了郑轻轻的电话。   艾薇内心不屑,却还是笑着道:“轻轻,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艾薇,对不起呀......”郑轻轻犹豫了一些,很抱歉地说:“我刚刚才知道,今天晚上我要去我丈夫家吃晚饭,因为这是第一次,所以我不能爽约。这个晚宴,我恐怕不能去了。”   艾薇很想破口大骂,但是按耐住了,依旧笑容可鞠地说:“没事,那你去忙吧。就是我这才知道,你竟然结婚了。有机会的话,把你老公带出来,给我们看看呀!”   郑轻轻看了一眼身边面容好看得惊人的陆郗城,抿了抿唇,道:“他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还是不见了。”   两个人又随意说了几句,便结束了对话。   艾薇站在原地,眼底一抹羞愤。刚刚答应她,现在又说有事,这不是明显想要逗她吗!还说什么老公,什么不喜欢人多的场合? 第339章 你这个样子,就已经很好了   真的是可笑,一个被包养的情妇,究竟是哪里来的老公!   车内,郑轻轻挂了电话,在陆郗城怀里伸了个懒腰:“我已经处理好啦。”   陆郗城低眸,缓缓凑近她。   他的声音很轻,一点点喑哑的音质,好听得很:“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了,嗯?”   郑轻轻很惊讶:“我明明记得,你不喜欢的。”   陆郗城眯眸,更凑近她一些:“你不想带我去见你的同事,为什么?”   说到最后,竟然有了一些些不悦。   郑轻轻哭笑不得:“我是真的以为你不喜欢,所以特意推辞的。”   她啄了一下他的下巴,好声好气:“你要是愿意的话,以后有机会,我带你见我的同事,好不好?”   陆郗城闻言,漫不经心地合上了电脑。   他看着她,眸色平静,说出来的话却让郑轻轻觉得诧异了:“就这个周末吧,这个周末,我的时间很充裕。”   郑轻轻:“......???”   陆郗城见她不说话,突然俯身,咬了一口她的下唇,语调里面,隐隐的低沉:“怎么了,你不愿意?”   “愿意的,当然愿意呀。”   某人满意地点头,抱着她不说话了。   车子行驶到家,郑轻轻去楼上换衣服。   她将艾薇送给自己的晚礼服放在了梳妆台上,又往里面多放了几瓶香水和口红,打算明天拿回去还给她。   她去了更衣间,看着一排排的衣服,有些犯难。   第一次见长辈,穿什么才好呢?   更衣间的门没有锁,陆郗城不知是什么时候推开的门。   他靠在门框上,眸色幽深,笑意淡淡:“轻轻,不用换,你这个样子,就已经很好了。”   郑轻轻微笑着看向他,虽是因他的话而雀跃,但还是有一些犹豫:“这样,会不会太随意了一些。”   陆郗城走向她的身后,手划过她的脖颈,将头发收拢在一边。他手上是一条项链,很纯粹的裸钻,在灯光下,被反射出了一点点蓝色。   他替她戴上,郑轻轻很默契地垂下头,配合他的动作。他走到她的面前,目光停留在她的脖颈上,笑意很满意:“轻轻,很漂亮。”   两个人到达麓留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有佣人等在了门口,见他们过来,连忙替他们打开了车门。   陆郗城下车的时候,将郑轻轻的手攥在掌心里。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温淡的:“都是一些陆家的长辈,没有什么外人。你要是觉得不自在,我们就快些离开。”   郑轻轻摇了摇头,对着他笑:“都是长辈,那样太失礼了。”   这是郑轻轻第二次来到陆家旧宅。   上一次,她是以记者的身份来到这里,她在门外被抓包,心惊胆颤地一个人下山。   而这一次,她是以陆郗城的妻子的身份。   两次到来,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此时,陆宁光站在回廊的尽头,他看着陆郗城走过来的时候,微微眯眸,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散漫。他的唇角衔着一根烟,有薄雾缓缓的逸散开来。 第340章 郑小姐的名字还没写进族谱   郑轻轻看着他,觉得甚是似曾相识。   “来得挺早,刚刚叔伯他们还在里面说,你不会来的。”陆宁光将唇间的香烟拿下来,他看着陆郗城,面容带笑,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其实要我说,你来不来,也没有什么要紧,陆家上上下下,有谁敢不听你的?”   陆郗城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唇角微挑,笑意温淡:“有什么话,你可以等等在饭桌上,慢慢告诉我。”   “你知道的,我最讨厌人多的场合了,我还是不碍事了。”陆宁光摊手,微微一笑:“不打搅你们了,二哥......二嫂。”   毕竟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谓,郑轻轻被他这一句二嫂,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再见。”   陆宁光转身,作势要走,可是下一刻,他又折了回来:“二嫂大约是不认识我了吧?你还是一个小记者的时候,来陆家偷拍,就是我发现你的。”   他的笑容一丝丝邪佞,有几分纨绔公子的模样:“二嫂那个时候,还挺活泼外向的,怎么现在,性子内敛了这么多。你同我说说,是不是我家大哥对你不好呀?”   陆郗城的脸色,微微变了。他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没等郑轻轻回答,他便揽着她的肩膀离开。   陆宁光看着他们离开,顿觉出了一口恶气,心情颇好。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笑,便觉得有一股重力袭上了他的膝窝。   他闷哼了一声,差一点站不稳。   陆郗城和郑轻轻早就已经走远了,在他眼前的人,是陆郗城的首席秘书常清炀。   他笑对着他,语气很恭敬:“夫人在场,先生不便对你做些什么。但是先生要我提醒你,做人,有的时候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毕竟,二少爷也不想再出一趟远门了吧。”   陆宁光站在原地,发自肺腑地说一个“靠”字。   大厅里,陆祥和陆司卯坐在一起,见到他们进来,脸色微微一变。而其他的人,表情也都不算轻松。   郑轻轻觉得很诧异,明明只是一顿晚饭罢了,为什么在场的人,却有如临大敌的感觉。   而陆郗城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周围的眼神,目不斜视。   他牵着郑轻轻的手,面不改色地坐在了首位。   有老管家开始安排下面的佣人,给众人按照辈分先后,有序地斟茶。   有人给郑轻轻倒了一杯清茶,被陆郗城拿到了一边。   他俯身对她说话,声音很轻,在大庭广众之下,足够引人注目:“这茶太浓,喝了会睡不着。”   郑轻轻在众人暗暗观察的眼神中,不自在地红了脸。   “先生,郑小姐的名字还没写进族谱,现在坐在您身边,于理不合。我怕是大家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意见啊。”说话的人是陆家的长老,陆蕴。   他的这一席话,掷地有声,足够让所有的人侧耳。   陆家股肱元老和年轻家主之间的矛盾,怎么看,都是一出大戏。   郑轻轻巡着声音抬起头,看向说话的男人。 第341章 郑轻轻是我的妻子   男人大约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很年轻,不过面色严肃,五官也很凌厉,带着一些锐利。陆家的男人都生了一副好皮相,这个人,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也都是英俊的。   按照郑轻轻这么多年当记者的经验,她大约能猜到,能当众说这么一段话,地位必定不凡。   这席话表面是针对她的,可是实质,却是针对陆郗城。   她是他的妻子,她若失了颜面,便也就是他,失了颜面。   所有的人,都在等陆郗城的回答,包括陆蕴。   陆蕴是前几天从F国回来的,回来当天便得知,陆司卯和一众党羽下台,晟泽从陆家分离,陆郗城集陆家一半资产,成立的轻城,独揽大权。   而他这些年在晟泽汲汲营营的势力,随着陆执带着晟泽的离开,也瞬间土崩瓦解。   陆蕴这个人,心思周密,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已经在陆家拥有大量的支持者。他没有想到,在三十岁的这一年,他会在陆郗城的身上,吃这么大的一个亏。而且他在F国那么久,愣是一点点风声都没有听见,这,说成是架空也不为过。   在这件事以前,谁不说陆家家主陆郗城是一个多么淡泊权势的人。因此,他此番突然发力,才让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   事到如今,陆蕴只能说,他着实伪装的太好。可是他,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他问了很多陆家的人,他离开时发生了什么,可是众人就好像是约定好了一样,三缄其口,问得多了,也不过就是一句“不方便细说”,就将他打发了。   所以今天,他必须要自己好好求证一下。   大厅里,过了很久,陆郗城才抬眉,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一眼。   他扯唇微笑,慢条斯理地说:“陆蕴,你说有人有意见,那么我倒是想问问,谁有意见?”   人群越发寂静下去。   郑轻轻侧过脸,看向陆郗城,眸色里有一点点担忧。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将她的手拢在掌心:“郑轻轻是我的妻子,是陆家的家主夫人,如果有谁有意见,那便好好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推我下台,取而代之。”   他说到这里,目光越过陆蕴,看向了远处的陆司卯:“陆叔伯,你说我说的,对是不对?”   陆司卯脸色有些难看,握着青花瓷杯盏的手,手指微微用力扣紧。   只是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平静:“先生说得是,夫人的名字,理应写进族谱。”   陆郗城点了点头,眸光平静地环视过去,不再说什么。   而陆蕴冷笑,声音冷淡:“先生这个家主做得的确是不错,这几个月,让陆家折损了一个晟泽,又抽走了陆家一半的资金建了轻城,可真真是大手笔。”   陆郗城抬眸,淡淡地看向他,眸底平静,不喜不怒:“陆蕴,你刚刚回来,有些事情不知情,我不和你计较。只是这样的话,折辱的不单单是我一个,更是所有为了轻城付出心血的人。我希望你以后,可以慎言。” 第342章 看来先生平日里对你是疼爱的   陆蕴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一张脸青白交错,他牙关紧咬,终究是一言不发。他刚刚那席话,其实是试探。现如今,这份试探也得到了求证。   陆家,是真的变天了。   竟是没有一个人,对陆郗城说半个不字。   他去F国的这几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其余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都默契地不说话。   郑轻轻写进族谱这件事,其实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名字罢了。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而去和陆郗城撕破脸面。   毕竟现在的陆家,都是他一个人说得算。   大厅里很安静,等到管家派人上来布好了菜,陆郗城说了用饭以后,才有人陆陆续续地拿起了筷子。   郑轻轻坐在陆郗城的身侧,心头很沉闷。   这顿家宴,和她想象的,几乎能用大相径庭来形容。   所有的人都心怀各异,却独独没有一个人,是把这顿饭当成家宴的。饭还没有开始吃,明枪暗箭,勾心斗角,就都已经上演了。   郑轻轻记得,她的父母还健在的时候,郑家的晚饭,永远都是其乐融融的。所有的人都是面色带笑,母亲会为她夹她喜欢的菜,父亲会喝一些小酒,就好像寻常的人家一般,很温馨。   可是陆家不是这样的,这里没有温情,更加没有爱。   众人心中想的,能够达成一致的,无非就是一个“利”字。   陆郗城察觉到她心不在焉,他替她夹了一筷子的青菜,声音很轻:“用过饭,我们就离开。”   郑轻轻抿唇,对他微笑:“郗城,我没事。”   郑轻轻说话的时候,余光突然看见陆蕴的眼神。   那眼神阴森森的,似有似无地往她的身上看。   在这样的眼光下,她觉得很不舒服。她皱眉,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陆蕴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因此这一眼对他来说没什么杀伤力,就好像是举起爪子的猫儿,爪子再怎么利,不过也就是一只猫而已。   说起来,陆蕴在陆家的身份,其实是很特殊的。   陆蕴的父亲,是陆念琛的舅舅。所以按照辈分来说,陆蕴应该是陆郗城的叔叔。   这样高的辈分和这样亲近的嫡系血缘,陆家,独此一个。这也是为什么,陆蕴能够这么嚣张的原因。   宗祠家族,辈分关系,是最最深厚的纽带。   此时,陆蕴被郑轻轻那一眼逗乐,生出了几分玩笑之意:“郑小姐脾气倒是不小,看来先生平日里对你是疼爱的。”   郑轻轻听着他的话,面色冷下去。   大约是因为那么多年的过往太惨烈,她的性子冷淡了许多,也很难因为除了陆郗城以外的人,动怒或是动容。   可是此时,她终究是怒了。   她站了起来,一张小脸微寒,偏偏眉眼之间带着泠冽,多了震慑之意。   陆郗城原本想要教训陆蕴的,此时,他的目光微凝,看着郑轻轻。   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他的轻轻虽然柔弱,可是更倔强。他没有说话,安静地等着她的发言。 第343章 我郑轻轻,是这个世上唯一配的上陆郗城的人   郑轻轻开口的时候,看着陆蕴,声音轻透:“陆蕴,我的丈夫陆郗城平日里待我如何,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他是陆家的家主,他的私事,你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   陆蕴脸色铁青,被一个女子当众驳了颜面,他没有办法维持好脸色。   可是郑轻轻转头,没再多看他一眼。   她看向饭桌上神态各异的众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座的各位,基本都是郗城的长辈,那便也是我的长辈。我在这里,有一些话想要和大家说。我知道,大家都觉得我这样的女子,平平无奇,配不上陆家的家主。可是我想告诉大家,我不在意你们是怎么想的,于我而言,只要陆郗城还要我,我就会留在他的身边。”   她话语微顿,看向陆郗城,唇角有轻微的笑意:“你们不愿意将我写进族谱,也没有关系。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些,我甚至不在乎你们是怎么看我的。可是唯独有一点,我不许你们任何人,拿我去伤害他。”   陆郗城的眸色震动,他看着她,心跳快到不能自持。   她的轻轻,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是他的念念不忘,而她,给了他回响。   郑轻轻看着沉默的众人,敛了笑意,语气平静:“我现在的确很普通,可是我会努力,努力成为一个,可以和他比肩的女子。”   她说到这里,眯眸,再度开口,语调嚣张而认真:“我郑轻轻,是这个世上,唯一配的上陆郗城的人!”   众人的脸色,都褪尽了不以为然,转而多了严肃。   原本以为,这个女子是陆郗城的软肋。可是现在看来,她似乎,是想做他的盔甲。   而从头至尾,陆郗城都没有说话。   他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连一点点视线,都不愿意在旁物上停留。   只有郑轻轻听见,他替她布菜的时候,那句淡而温雅的“轻轻,谢谢你”是怎样轻易地抚平了她的不安。   她抬起头,对他微笑。   他们之间,不用说话,便能读懂对方。   这天饭局结束,陆郗城在众人面前,笑意温淡地说:“将家谱拿到祠堂去。”   人群还沉浸在郑轻轻那段话中,闻言,大有精神一震之感。   郑轻轻看着他,压低了声音:“郗城,我都说了,我不在乎这些。”   他笑,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轻轻,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祠堂里,一众人跟着陆郗城走了进去,心思各异。   管家从一旁的偏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家谱和特制的毛笔,用黑沉木制造的案几呈了上来。   先生早就在几天以前,就嘱咐他准备好了一切,今天上家谱,原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管家只是感慨,原来先生挑选的家主夫人,是这样一个性格坚毅的女子。不像寻常的闺秀,只知道躲在丈夫背后。   眼前这个先生认定的家主夫人,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女子。   管家越想越欣慰,将案几放在陆郗城的面前。 第344章 白纸黑字,由不得你们说‘不’   他在一旁站定,对郑轻轻展开一个认同的微笑。   管家在陆家旧宅已经很多年了,从上一任家主陆念琛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在陆家服务。这么多年,在旧宅沉淀下来的气势,慈祥而威严。   郑轻轻见他对自己笑,也回应了一个笑容。   而此时,陆郗城已经翻开了家谱。   陆蕴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开口,声音冷沉:“没有过宗祠,怎么可以写进族谱?”   是一旁的管家不疾不徐地回答了陆蕴:“怎么不可以?郑小姐,是上一任家主陆念琛先生亲口择定的继承人妻子人选。”   他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这是陆念琛先生在重病的时候,亲笔写下的聘书。聘郑轻轻小姐,为陆家下一任家主的夫人,也就是二子陆郗城的妻室,白纸黑字,由不得你们说‘不’!”   “这不可能!我大哥怎么会这么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陆蕴说到这里,一把夺过了管家手中的所谓亲笔?信。   他看了很久,越看到后面,越是双手发抖。   这字字句句,他认得出,真的是陆念琛的亲笔。   “老爷说了,郑小姐为了救二少爷,连自己都不顾惜,我们陆家,对她诸多亏欠,难以算计。只希望郑小姐可以不计前嫌,好好同二少爷过日子,也希望郑小姐,可以原谅为人父亲当年的私心。”   管家说到这里,将信纸从陆蕴手中夺走,小心翼翼地折叠好:“老爷的话,我已经带到了,我没有理由去欺骗在场的各位。”   陆蕴双唇颤抖,神色有一点失焦。   此时,从前厅漫步进来的陆宁光,一把勾住了他的肩膀,笑着说:“我都和你说过了,这个家主的位子,就是我爸给的陆郗城,事到如今,你信我了没有?”   陆蕴一双眼睛猩红,呼吸沉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郑轻轻亦是被管家的话震惊,喉咙干涩得厉害。她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她竟然能听见这样一番话。   怎么会责怪呢,为人父亲为了子女,又怎么能被指摘?哪怕有错,也不过就是爱子心切而已。   而一旁的陆郗城,没有理会这边的躁动,已经面色平静地写下了郑轻轻的名字。   他写得认真而慎重,每一笔,都是酝酿以后,才缓缓下笔。   他写完了以后,将毛笔蘸满了墨水,将郑轻轻名字下面的空白处,统统都涂黑了。   人群中有人见状不解,窃窃私语,但也没有人敢问。今天晚上的重大消息一个接一个,实在是考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是陆郗城自己,亲口解释了疑惑:“我不会另娶,我的夫人,只有郑轻轻一个人。所以那些空白的妻室更迭,大可不必。”   他说完,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看着眸色潋滟的郑轻轻,笑着说:“轻轻,我们回家。”   郑轻轻红着眼,哽咽着说了一个“好”字。   他的倾城意,她会好好珍藏。   众人目送着他们离开,人群一片死寂......   陆执接到了陆宁光的电话。 第345章 那个女人,毁了我一生的幸福   对方在电话中告诉他,陆郗城在族谱上写下了郑轻轻的名字。   陆执只是淡淡地应了,之后便挂断了电话,不再说什么。   这一切,都是他意料之中的。   温棉从房间里出来,她的头发刚刚洗好,用干发帽包着,衣着很居家。   她同他搭话,随口找了一个话题:“谁给你打电话了呀?”   陆执将她的干发帽摘了下来,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吹风机,替她细细吹着:“你管这些做什么?”   温棉享受着陆执的服务,心情颇好,也就没和他拌嘴:“我也不是说要管好吗?我就是好奇,随口问问。诶,你知道我今天遇见谁了吗?”   陆执挑眉:“谁?”   “郑轻轻!”温棉有些兴奋,也不管头顶呼呼作响的吹风机,看向陆执:“我今天接受采访,给我采访的那个记者,就是郑轻轻。”   陆执将温棉已经吹得七成干的头发梳好,这才开口,淡淡地说:“你别在她身上动心思。”   “什么动心思,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温棉瞪他,下一刻,又有些开心地说:“但是她的性格,还挺合我口味的,外冷内热,是个挺温柔的女孩子。”   陆执沉默了一下,没有听她继续说下去,只道:“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   温棉被他这话题转移怔住,愣了愣,才道:“你不是天天给我买豆花吗?”   陆执冷笑,语气多了一点威胁:“怎么,你还不想吃了?”   温棉想说,不是你问我明天想吃什么的吗!   但是她怂,话到嘴边,就变了:“想吃,明天还吃豆花。”   “要放几勺糖?”陆执捏她的脸。温棉被他捏得郁闷,一边默默拯救自己被蹂躏的脸,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五六勺,多放一点。”   陆执松开她的脸,上面有几个指印,是他刚刚留下的。温棉的脸皮薄,每一次稍稍用力一些,就会留下痕迹。   他在她红红的脸上亲了一口,摸了摸她的头:“好了,我要去忙了,自个玩去。”   被占了便宜的温棉“哦”了一声,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陆执坐在大厅,心头有些疲惫。   他还记得当年,陆郗城没有回来以前,陆念琛同自己说,温棉的身份太寻常,又是养女,处境尴尬,有朝一日他若成为陆家家主,怎么能和她在一起。   可是如今,陆郗城成为陆家家主,郑轻轻那样普通的一个女子,还和G市沈家有那样纠葛的关系,不也成为了家主夫人。   有的时候,做大人的在对待子女的事情上偏心,甚至能偏心到这样一个地步。   陆执的心,不能说不凉。   他亦记得自己的母亲,叫宫念,是名门闺秀,大家之后。可是父亲却不爱她,不但不爱,甚至凉薄。   可是那个叫秦玉的女子,陆郗城的生母,却能在陆念琛的心中,占据那么多位置。陆执儿时曾经不止一次在宫念的口中,听见过秦玉的名字。   她说:“陆执,那个女人,毁了我一生的幸福。” 第346章 也算是对他这一生最好的粉饰了   陆执那时尚且年幼,还不懂,为什么一个毫不相干的,可以毁了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后来长大了,母亲宫念也离开了陆家,他才懂得,有一些伤口,其实不需要直接施加,却可以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经年成伤......   ————————-   G市。   沈懿年过世的这一天,下了一场小雨。雨水被风吹得胡乱飘扬,哪怕是撑着伞,也没有办法完全遮挡。   沈家的宅院已经很久没有办过丧事了,这一次?沈懿年过世,大肆修整了一番。灵堂的正中间里放着沈懿年的黑白遗照,被花卉簇拥着,一旁,贴着悼词。   悼词的内容很宽泛,包含了生平,多是歌颂一类的词。   在举行葬礼以前,有人将这份悼词念给沈肇听,沈肇只是冷笑了一声,眉眼染着寒意,缓缓地说:“你念的这个人,真的是他吗?”   念悼词的老先生被他话里的讥讽给怔到,虽是巧舌如簧,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这些年给沈家无数的亡者写悼词,那些至交亲人听着悼词,无一不是涕泗横流,可是眼前的家主,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不能不怪他诧异。   而沈肇冷冷地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模样,许久,起身,轻描淡写地说:“那就这样吧,你把这份悼词贴在他的旁边,也算是对他这一生最好的粉饰了。”   语调清寒,完全不像是为人子女的人。   而此时,葬礼的现场,沈肇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面容冷冽,不见哀恸。   他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一切,仿佛这个躺在棺木里的人,和他毫不相干一般。太冷静了,冷静到让人心生冷意的程度。   父子一场,能在自己的父亲的葬礼上这样冷静,甚至冷漠,怎么能不叫人心寒?   众人心头大多都是这么想的,可是没有当着沈肇的面表露出来。毕竟那个人是堂堂的沈家当家人,位高权重,手段狠戾,城府深重。   “家主,请节哀。”有故交捧着白菊,放在沈懿年的遗照面前,语调哀伤。   沈肇点了点头,没有做回应。   故交有些尴尬地原地站了一下,之后便离开了。   沈懿年的这场葬礼,场面恢弘,耗资巨大。可偏偏作为儿子的沈肇,从头至尾未见悲恸颜色。   葬礼快要结束的时候,人群陆续的离开。   沈家的偏厅,苏眉带着儿子,忐忑不安地站着。   儿子尚且年幼,看见母亲这个样子,天真地问:“妈妈,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今天不是回来看爸爸吗?”   苏眉的唇嗫嚅着,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沈肇叫他们过来,可是却没有告诉他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了。她站在这里,难免胡思乱想。   此时,有管家走了进来,对他们说:“请二位随我过来。”   苏眉拉着儿子的手,顺从地跟上。   灵堂里面已经人去楼空,只留有沈懿年的遗照,十分瞩目。   小孩子见到这样的场面,又是自己的父亲,怔怔地看了许久,悲从中来,当即便痛哭出声。   倒是有真的哀痛。 第347章 他的阿轻,已经离开他很久很久了   苏眉被这样悲伤的情绪感染,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暗处,沈肇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问赵杨:“他们在一起,才更像一家人吧?”   赵杨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沈肇从衣袋里摸出一根烟,衔在嘴边,漫不经心地点燃。下一刻,他转身往外面走去。   雨似乎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沈肇没有撑伞,直接从雨里走了过去,弯腰进了一旁的车子。   司机见他进来,恭敬地问:“沈董,要去哪里?”   沈肇说:“去老地方。”   司机愣了愣,说:“好。”   这个老地方,是当年郑轻轻在G市居住的地方。这么多年,一直都保留着。   司机曾经多年前在无意中看见,沈肇坐在后座,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语气轻柔地说:“阿轻,我接你回来,好不好?”   对着一张照片柔声细语,那个姿态太诡异了,足够叫人不寒而栗。   因此,时隔这么久,司机都记忆犹新。也理所当然记住了那个女子的名字。   阿轻。   一听起来,就是福薄之人。   怎么会有人在名字里,用轻字。   单单从名字,就注定了一生的漂泊无依。   沈肇不知道司机的心中所想,他的面色疲惫,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致,眉目之间有一层恸意,一点点铺展开。   到底人非草木,他又怎么可能一点触动都没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司机将车停在了公寓门口,对沈肇说:“沈董,到了。”   沈肇原本以手扶额,闭着眼假寐。此时他听见司机的话,微抬眉眼。   司机已经下车,替他打开了车门。   他弯腰出来,走向了公寓。   在拿出钥匙打开公寓的门的时候,他随手将手机关了机。   今天,他不想再被任何人打扰。   沈肇径直走向了卧室。   他躺在郑轻轻曾经躺过的床上,有点拘束地弯了膝盖。   床的尺寸不算大,因为那个时候,郑轻轻总是害怕一个人睡。他听旁人说,睡小床,可以让女孩子多一些安全感。于是便按照郑轻轻的身高,特别定制了一张。   这个卧室的所有陈设,都是他挑选的。   小到一本书,大到房间地砖的颜色。   沈肇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他那个时候,自以为是地给她选择了粉色的家具,理所当然的觉得,小女孩嘛,必然都是喜欢粉色的。   等到后来,他醒悟到这一点,想要弥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阿轻,已经离开他很久很久了,甚至这一生,都不会再回来。   沈肇梦见他和郑轻轻在国外的那一年,那一年,是郑轻轻的噩梦,可是却是他这一生,所剩不多的美梦。   他珍惜她的每一个笑容,珍惜她每一次的欢颜。他想,时间久了,她就能将一切都忘了。时间啊,从来都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可是事情,却并没有按照他希望的走向走。   他的阿轻为了离开他,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   可是,那明明是他的阿轻啊......   沈肇躺下床上,思绪很乱。 第348章 你倒不如去做郑轻轻身边的一只狗   他闭上眼,有些疲惫地睡了。   睡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一年,他的阿轻坐在秋千上,阳光穿过她的发,她的眉眼里面光亮,就像是有星星一般。   那个时候,她极少的,漫不经心的笑容,便是他所有的快乐和奢望......   s市。   郑轻轻整理着一天的工作文件,整理完毕的时候,差不多也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她将装了礼物的盒子还给艾薇,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些抱歉:“艾薇,真的很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我确实脱不开身。”   艾薇心头冷笑,只觉得她是在忽悠自己。但是表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她笑了笑,接过了盒子,发现变沉了不少。   她有些诧异:“轻轻,里面是放了什么吗?”   郑轻轻点头,微笑:“里面是一些香水和口红,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从家里多带了一些送给你。”   艾薇心头那点气恼,顿时都被压了下来。   她眉开眼笑:“轻轻,你真的太客气了。这么一点小事,你看你,还送这么多东西。”   郑轻轻抿着唇,笑意加深:“你觉得喜欢就好。”   等到郑轻轻离开了,林琳才看向艾薇,冷笑:“这么一点东西就能把你哄好,你倒不如去做郑轻轻身边的一只狗,她一高兴,可能给你更多呢。”   艾薇眼底有寒气,她亦是冷笑:“怎么,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   林琳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发抖,许久,却没有说话反驳。   郑轻轻在公司门口接到了陆郗城的电话,他说:“轻轻,是不是下班了?”   郑轻轻笑着回答:“嗯,已经下班了。郗城,今天晚上,你回来吃饭吗?”   “轻轻,”陆郗城的声音有一点点迟疑,他犹豫了一下,声音益发低沉下去:“沈肇的父亲,已经过世了。”   彼时,郑轻轻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手机从掌心滑落,四分五裂。   而陆郗城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眸色晦暗。他抿唇,周身的寒气一点点逸散……   沈肇从睡梦中醒来,已经是傍晚。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眸色和意识都很昏沉。   他看见窗台边上几盆盆栽,愣了愣,起身。   这几盆植物,还是郑轻轻在这里的时候养的。   沈肇记得,她去买盆栽的那一天,还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他那个时候觉得,这么一点琐碎的小事,实在不值得大费周章。   他那个时候拒绝,可是如今,却觉得后悔。   那时,他为什么不陪她一起去呢?   明明,就是一件这么小的事情。如今他就算是想,也已经没有机会了。   —————————-   陆郗城回家的时候,看见郑轻轻坐在大厅。她的脸色实在是有一些难看,微微的白,失了血色。   他的眸中是一闪而过的戾气,不受控制,有点冷。   可是下一刻,他敛尽了眸中的情绪,缓步走向她,他说:“轻轻,在想什么?”   郑轻轻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郗城,你今天和我说的事,是真的吗?” 第349章 轻轻,这些都是小事   他将她的手收拢在掌心,她的指尖很冷,他不由自主地更收紧了一些,低眉,唇边的笑容很淡:“轻轻,这不关你的事,也不关我的事。”   郑轻轻沉默了一下,开口的时候,声音细弱:“对,这不关我的事。”   她低着头,从包里拿出四分五裂的手机,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她的语气都是无措:“郗城,我今天在路上没有注意,不小心,就......”   陆郗城打断她,语调更温和了一些:“没关系,我给你买新的。轻轻,这些都是小事。”   他装作不曾察觉她的异样,浅笑:“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晚间用饭的时候,郑轻轻只吃了一些,便放下了碗筷。   她起身,往楼上走去,大约是因为心里有事,她甚至都忘记了同陆郗城说一声,便离开了。   陆郗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拿着筷子的手指节泛白,筷着在他的手中,生生从中间被折断。   管家和众人都不敢看他的脸色,默不作声地低下头。   而陆郗城在原地沉默地坐了一下,一言不发地起身。   他在楼上,看见了在哭泣的郑轻轻。   她坐在地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一点点发抖。她没有察觉到陆郗城的到来,兀自哭泣着。   这个世上,最叫人无能为力的,就是生离死别。   哪怕是陆郗城,在这样的事情上,也没有半点办法。   他走向她,步调有些小心:“轻轻,不哭了,好不好?”   郑轻轻听见他的声音,僵硬地抬起头。   她的眼眶有一些红,看着他不说话,眸色潋滟。   陆郗城扶着她肩膀的手,一点点收紧。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一字一句地说:“轻轻,我陪着你去G市,好不好?”   她的眸中有不可置信,眼圈益发红了。   她沉默了很久,很坚定地摇头。   她说:“郗城,我和沈肇终究相识一场,那些年,无论对错,沈肇对我,怎么样也算是有过照顾,我难过他父亲的离开,可是那样纠葛的过往,我也只能做到难过而已。”   她拉住他的衣角,道:“我不会去G市,郗城,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好,我不想再被什么打扰。”   陆郗城没有想到,他会等来这样一番话。他的内心深处,微微的震动和意外。他的轻轻,比他想得要决绝。   他沉默了一下,道:“好。”   ———————-   温棉去了附近的早餐店。   陆执昨天夜里很晚才回来,他大约是遇见了什么难事,夜里睡得不好,晨间的时候,嗓子有些沙哑。   他说:“我帮你去买早餐,你在家里等我。”   温棉翻了个白眼,拒绝了他:“你这个样子,还出去买什么?”   她说完,不等他的回答,转身便出了门。   温棉这些日子没有怎么出过门,她难得没有工作,身心都觉得惬意。   她去了她许多年前常常去的豆花店,豆花店的阿姨看见她,有些激动。   她指着她“你”了半天,才兴奋地说:“你是温棉吧!我常常在电视上看见你。” 第350章 所倚仗的,不过就是他的爱而已   温棉有些不好意思,道:“阿姨,给我打包两碗豆花,一碗加五勺糖,一碗不加糖。”   阿姨听了以后,便笑了:“你这打包要求,和常常来我店里的那个小伙子很像啊。他也是,每一次过来打包,都是有一碗,要加五勺糖。”   温棉听了,便猜到是陆执。   可是她尚未来得及说他们是认识的,便听见卖豆花的阿姨接着说:“说起来,他前几年来我这里,从来都不打包。我听那个小伙子说,他的女朋友前段时间回来了,所以现在才开始打包。姑娘你说,他得多么喜欢他的女朋友,能等这么多年。”   温棉的喉咙有些疼,声音干涩。   她开口,微微不可思议:“他以前,常来这里吗?”   “是啊,”卖豆花的阿姨眨了眨眼:“常常来的。”   温棉的眼眶,有些热。   那个时候年少,她缠着他出门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他总是嫌弃。   他说:“女孩子家家吃的甜点,你拉着我出来是做什么?”   温棉便会很得意地说:“我乐意呀,你要是不陪我,难道要我去找赵怀安吗?”   “你别成天和赵怀安吵架,”陆执皱眉,声音严肃:“吵不过一个人哭,真的丢人得要命。”   温棉很不服气,瞪他:“我哭是我的事,我哭碍着你了?”   那时的温棉,无忧无虑,很多悲伤和难过,都离她很远。她每天最喜欢的事,不过也就是和陆执拌嘴而已。   许多年后的今天,她才明白了当初的自己为什么能够这样嚣张。在陆执那样内心狠戾的人面前肆无忌惮,所倚仗的,不过就是他的爱而已。   他爱她。   她明明很早以前,就应该知道了。   温棉从阿姨的手中接过了打包好的豆花,道了谢,打算离开。   这个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起。   是陆执的来电,他沉默了一下,对她说:“小棉花,赵怀安自杀了,现在在医院里抢救,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温棉愣在了原地,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涩然道:“好。”   陆执的声音益发低沉:“那你现在不要乱跑,我过去接你。”   温棉点了点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在打电话,陆执看不见她的动作。   她看了一眼日光透亮的天空,低声道:“好,我在这里等你。”   陆执陪着温棉走到了医院门口,两个人上了电梯,一直到了顶楼的特护病房。   温棉站在门口,阻止了陆执想要陪她进去的意愿:“陆执,我可以自己进去。”   她说完,抬起头看他,面容在灯光下,一点点苍白:“我有一些话,想要自己和她说。”   “小棉花,”陆执西装下摆里面的手不自觉地收拢,一点点泛白:“赵怀安的事,我等等和你解释。”   温棉不懂,她为什么要用“解释”二字,毕竟赵怀安是自杀,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这么想着,没有去深究,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说:“好,你在外面等我。” 第351章 不是所有的事,都是非黑即白的   温棉看见了手术结束后的赵怀安,她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看着她,眸光冷淡。她的额头大约是在什么地方磕到了,殷红色的血,一点点从纱布里溢出来。   她看起来大约是瘦了不少,温棉不明白,不过是半个月的功夫而已,一个人怎么能憔悴这么多。   赵怀安看见她,微微昂着头,声音很清冷地说:“温棉,你来看我笑话,是吗?”   温棉抿了抿唇,坐在了离她很远的地方。   她说:“为什么要自杀?”   赵怀安轻笑出声,一点点冷意:“自杀?谁和你说,我是自杀的?”   温棉的瞳孔,微微震动:“你什么意思?”   “我死了,你不是很高兴吗?”赵怀安的笑容带着一丝丝不解:“你关心我的死活,是不是虚伪得厉害?”   她这话挑衅的意味很重,温棉压抑住了心头的怒气,一字一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可是对于我来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要你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你就算要死,也应该是在法院。”   赵怀安微笑,之后,笑意一点点扩大。她大抵是被她的话逗笑,到最后,笑到前仰后合,十分夸张:“法院,审判?温棉啊温棉,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这么单纯,不是所有的事,都是非黑即白的。不是所有做错事的人,都能受到审判。”   她说到这里,收敛了笑意:“你知道陆执为什么要带你来见我吗?”   温棉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为什么?”   “因为从头至尾,你就找错了人,找错了报复的对象。”赵怀安欣赏着温棉血色褪尽的脸,笑容更快意。   “陆执应该是不知道要怎么同你说,才让你来见我的吧。那我也不妨告诉你,那一年福利院的大火,的的确确是我不小心放的,可是温棉,害死你钟院长的人,是傅谰啊。是傅谰将她关在了房间里,没有给她逃生的机会。”   “那一年春天,我们学校组织郊游,我一时贪玩点了烟花,火星点燃了福利院的旧房子。那场火,原本是可以控制住的。是傅谰顺势,刻意拖延时间,害死了钟院长。”   “我和你的院长无冤无仇,我又何必害死她?你只消细细地想想就知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温棉只觉得五雷轰顶,因为牙关紧咬的缘故,口腔中有甜腥味。   她不知道要怎么反驳赵怀安,只能很小声地说:“这不可能。”   “温棉,”赵怀安轻笑:“这些日子,你忙这忙那,就是没有来找我麻烦,不就是因为你潜意识也知道,或许当年的事,真的与我无关吗?你只是不敢这么想,毕竟傅谰,算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可能用这么大的恶意去揣测他,温棉,我说的对不对?”   温棉坐在原地,心头最隐蔽的心事被人当场挑破,她的脸色益发难看。   “其实这些啊,就算是陆执不告诉你,我也要告诉你。傅谰才是罪魁祸首。而我和赵家,不过就是替罪羔羊而已。” 第352章 温棉你说,陆执有多爱你啊   她说到这里,换了个坐姿,好整以暇地看着温棉:“你刚刚不是问我,我为什么要自杀吗?那我也大可告诉你,是为什么。”   “陆执为了让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恩威并重,要赵家让我承认是我害死了你的院长。温棉,你以为现在的陆执,只是晟泽的董事长吗?我告诉你,他和c市宋家联合,现在的晟泽,不过就是仅仅次于陆家的轻城而已。我们赵家在他的面前,根本就是毫无还手之力。倘若不是陆郗城开口,替赵家周全转圜,陆执那个疯子,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赵怀安的语气讽刺,一点点酸楚:“温棉你说,陆执有多爱你啊,爱到这样对待我。所以现在,你还觉得,我是自杀吗?”   温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她有些站不稳,推门出去的时候,差一点点就跌到了。是陆执扶住了她,他的眸色担忧,难得无措:“小棉花,你没事吧?”   温棉看着他,眼眶猩红。   她一字一顿地问:“陆执,为什么要让赵怀安告诉我一切?你是想告诉我,我这些年都恨错了人,是吗?”   陆执的眸光复杂,他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地说:“如果是我告诉你,你难道不会觉得我是在替赵怀安开脱吗?”   他顿了顿,语气放软:“小棉花,你别哭,你明明知道,我最怕你哭了。”   温棉看着他,下一刻,她重重地甩开他的手,咬牙切齿地说:“陆执,你不该瞒我这么久的,就算事实有多么残忍,你也不应该瞒着我。有很多事情,从开始的时候,就已经错了!”   很久以后,陆执站在人去楼空的过道,一双妖异漂亮的桃花眼,眸光寒冽。   他扯唇,笑意生冷......   ——————————-   郑轻轻再一次收到了艾薇的邀请,是周五夜晚的同事联谊。   她摇头,缓缓拒绝:“艾薇,我不能参加联谊,我已经结婚了。”   艾薇心头不屑,明明是做人情妇,在这里扯什么结婚,说出来,也不怕贻笑四方。但表面上,她还是强作笑意:“你结婚了?”   “是啊......快一年了。”郑轻轻回答得诚恳:“所以周五的联谊,我没有办法去。但是......”   郑轻轻说到这里,顿了顿,大约是想起了不久之前陆郗城对她说的,见见她的同事的事。   于是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可以周末的时候,见一面。”   艾薇眼底有冷光,她猜测郑轻轻大约是想要让她的金主冒充丈夫。她笑着,故作热情:“那太好了,我们就周末见吧!”   郑轻轻应下,同她道别。   她走过两条马路,在老地方见到了陆宅的车。   她的心头微动,已经有了预感。打开车门的时候,果然看见陆郗城坐在那里。   他穿着商业正装,鼻梁上架着细边的眼睛,侧脸的轮廓极好看,工笔细绘,无一处不是精致。   此时,他看向她,笑意温和,语调温雅:“轻轻,过来。”   郑轻轻微笑,弯腰走向他。 第353章 郑轻轻是陆郗城的,这就够了   这些日子,因为沈肇的事,陆郗城几乎每一天都会来接她下班。他会带她去很多地方,公园,游乐场,各种各样小女孩喜欢的场合。   他没有说,但是郑轻轻知道,他是怕她心情不好,所以才这样陪着她。可是他不说,她便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毕竟有一些事,不用说明,就已经心照不宣了。   她笑对他:“郗城,今天打算带我去哪里?”   陆郗城将她抱在怀里,他亲吻她的额头,语气喑哑:“过几天是立秋,我带你去买些衣服。”   郑轻轻诧异地看着他:“家里的衣服已经很多了,每天都有新衣服送进来,实在没有必要去买。”   陆郗城点头,笑意在眼底扩散:“可是我听说,女孩子都喜欢逛服装店。我们结婚以后,你似乎都没有去过。”   郑轻轻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说的,但是心头温暖,有些感动。   她说:“好呀,我们去逛街。”   服装店里,柜姐带着郑轻轻去了更衣室。   陆郗城站在一旁,看着更衣室合上的门,眸色幽远。   他突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他的轻轻在他的身边,毫无保留地爱着他,对他微笑。   他突然想起了三年前,他独自一人管理陆家的时候,有人问他:“整个陆家都是你的,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快乐?”   他没有回答,可是心头,却有答案。   他的轻轻不在他的身边,他怎么可能快乐?他这一生寥寥无几的快乐,都和她有关。温暖明馨是旁人的,同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只要郑轻轻是陆郗城的,这就够了。   他这么想着,便看见他的轻轻从更衣室走了出来。   她穿着白色的雪纺连衣裙,很简单的款式,只是她的笑容太好看,让他几乎不舍挪开眼。   她问他:“郗城,我穿这条裙子,好看吗?”   他说好看,语气认真而温和,那样诚恳。   他的轻轻,怎么样都是最好看的。   而一旁的柜姐,早就红了脸。眼前这位小姐的丈夫笑起来,未免也太雅致了一些。   陆郗城陪着郑轻轻买好了几件裙子,离开的时候,他将购物袋一边提着,另一只手空出来,握住了她的手。   郑轻轻在车上同陆郗城说了周末与同事见面的事,他亲了亲她的侧脸,说:“好,一切我来安排,你不要担心了。”   也是同一天,沈肇结束了沈懿年的葬礼以后,去了s市。   他站在机场,手里拿着一盆品种极其普通的花卉。   有很多人路过他时,都向他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毕竟在机场,一个身穿西装的英俊男子,手里拿着一个算得上简陋的花盆,怎么样都是引人注目的。   赵杨从不远处朝他跑过来,他提过他的行李,道:“沈董,酒店已经安排好了,要现在过去吗?”   沈肇点了点头,将手上的盆栽递给他:“帮我好好照顾着,它有些长虫子了,你去找人照料,好了以后,送到酒店里。”   赵杨颇囧,却还是默默地应下了。 第354章 你可以过来接接我吗   沈肇从他的手中拿过行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抵达目的地,他将车停在停车场,步行上酒店的时候,被一个女子撞了一下。   女子抬起头,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沈肇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面无表情地往里走去。   而司徒恬恬在原地愣了一下,感叹于男人的面容太过英俊。   下一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先生你没事吧?我刚刚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别生气?”   沈肇侧过脸,不冷不热地看着她:“我没事。”   语调寒凉,没有什么温度。   司徒恬恬点了点头,得到回应,她顿觉松了一口气,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而沈肇只是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便冷冷地转过了头。   可是正当他打算离开时,听见那个女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说:“轻轻,你是说周末要邀请我出去玩吗?”   “轻轻”二字如同魔咒,生生牵制住了他的脚步。   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走向那个女子。   司徒恬恬在挂断电话的时候,才察觉到身后有一个人。   她被吓了一跳,一惊一乍地看着他:“这位先生,我不是已经和你道歉了嘛?”   沈肇皱眉,声音平静:“可以收留我几天吗?”   司徒恬恬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舌头有些打结:“你......你说什么呢你!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没有谈恋爱呢,怎么可以收留你。”   沈肇扣住她的手腕,语调艰涩,微微的停顿:“麻烦你,收留一下我。”   司徒恬恬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大约是从来都没有做过求人的事情,以至于一时之间,做得如此生涩。   她犹豫了一下,问得认真:“那......你要住多久?”   沈肇的眸色渐沉,淡淡地说:“四天。”   司徒恬恬很纠结。   沈肇沉默了一下,继续道:“我可以交房租。”   司徒恬恬财迷属性被唤醒,忙不迭地问:“多少?”   “五十万。”   “……”   “六十万。”   “……成交!”   是夜晚,s市和往常一样,灯火通明。   陆执没有等到温棉回来,他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天色,终于按耐不住,往外面走去。   桌子上,放着温棉晨间打包的豆花盒子,里面的豆花已经吃完了,只剩下一个盒子,孤零零地放在原地。   立秋,天气越发冷了。   陆执离开的时候,回忆着温棉今天的衣着,在玄关处拿了一件女士外套,搭在了手臂上。   而此时此刻,温棉坐在陆家新宅附近的马路牙子上,拨通了郑轻轻的微信电话。   彼时郑轻轻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刚用过晚饭,正在陆郗城的怀里,同往常一样,和他絮絮地说着什么,事情很琐碎,无非就是日常的一些小事而已。   她从陆郗城的怀中起身,诧异地接通了电话:“温棉?”   温棉听见她的声音,眸色微动,淡淡地说:“轻轻小姐你好,我是温棉,我现在在你家附近,你可以过来接接我吗?” 第355章 不过就是你们的揣测而已   郑轻轻心头诧异,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接你?”   陆郗城听见声音抬头,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郑轻轻对上他的视线,有些犹豫地捂住了听筒,道:“温棉说,她在附近,她为什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   陆郗城将报纸叠好,放在一边,慢条斯理地说:“她是陆执的人。”   郑轻轻:“......?”   陆郗城派了司机,去附近将温棉接了过来。同时通知的人,还有陆执。   温暖坐在沙发上,喝着管家递过来的姜茶,眉睫低垂,神色有一些倦怠。她之所以来找郑轻轻,也不过就是觉得陆执一时半会,不会猜到她会跑去陆家。况且他和陆郗城的关系,这段时间都很僵硬,大约,也不会向他要人。   怀着这样的心态,她才找了郑轻轻帮忙。   温棉抬了抬眉眼,看着陆郗城,笑了笑:“上一次我遇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一名心理医生呢。如今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你已经成了陆家的家主。”   郑轻轻刚刚得知了温棉和陆执的关系,所以现在对温棉认识陆郗城这件事,并不感到诧异。   她默默地坐在陆郗城的身侧,也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而陆郗城素来就不是话多的人,温棉同他说话,他也只是笑笑,并不作回答。   温棉将空了的杯子放在桌上,环视了一下四周,语气感慨:“我小时候,也常常在这里玩呢。现在新宅的装潢完全变了,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她说完,眉眼弯弯地看着郑轻轻,很努力地让自己不要显得太过悲伤:“轻轻,我今晚住哪个房间?”   郑轻轻闻言,便想叫管家派人去收拾,一旁的陆郗城突然淡淡地开口:“陆执很快就过来了,你和他回去吧。”   “陆执?”温棉下意识站了起来:“你和他联系了?你们不是已经决裂了吗?”   “晟泽从陆家分离,是我们两个人的意思。”陆郗城的眉目在灯光下,一层薄薄的光晕,温雅到了极点:“我从来都没有说过,陆执同陆家决裂。一切的一切,不过就是你们的揣测而已。”   温棉的牙关有些发抖,连一旁的郑轻轻都有一些惊讶。   的确,陆执和陆郗城当中,没有任何一方亲口承认了所谓的决裂。   只是郑轻轻原本就不在意这些事,也就从来不曾去过问。而温棉却不一样,陆执曾经亲口告诉她,晟泽从陆家分离,他往后的日子会很艰难。   这样的话,让温棉很轻易的就以为,他和陆郗城已经决裂了。甚至在后来,她也曾不止一次在陆执面前提过他同陆家分裂的事,他却是一次都没有反驳她。   她的手心,一点点薄汗。   时至今日,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赵怀安的事,她被蒙在鼓里,陆执说,是因为怕她伤心。那这件事呢?他也瞒着她,又是为了什么。   温棉自问自己对待陆执,已经足够信任,她只是不善表达,感情迟钝,可是对他何尝不真诚? 第356章 陆家的男人,真狠啊   而今天,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一时之间,竟然是无话可说。   她方才起身的时候动作太快,现在脑海还有一些晕乎乎的。   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郑轻轻看她的脸色不对,连忙跟了上去:“温棉,你没事吧......”   陆郗城看着,没有阻止。按照方才的时间推算,陆执应该快到了。   玄关长廊处,温棉对着郑轻轻笑,她说:“轻轻,陆家的男人,真狠啊。”   郑轻轻的心,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一下。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毕竟现在,温棉的脸色实在是太过骇人。   她看着她,一切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足够苍白。此时,她束手无策,只能握着她的手,试图给她一些温暖。   温棉微笑,眼底有一些泪光:“轻轻,你都不知道我今天究竟经历了一些什么,太可笑了,简直就像是一场梦一般。”   她说到这里,看着郑轻轻脸上的无措,叹了一口气:“你别紧张,我不会做什么傻事。我只是,不太想见到陆执了。”   温棉不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陆执便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外面大约是下雨了,他的身上都是湿气,头发被雨水打湿,润泽的墨色。   他站在温棉的身后,在郑轻轻惊诧的眼光中,握住了温棉的手腕。平素妖异的眸愈发鬼魅,戾气一触即破。   温棉只觉得身后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力气,迫使自己转身。   她抿着唇,让自己不要失态。只是在看见来人的面容时,还是自喉间溢出了一丝丝哭腔:“陆执,我今天不想看见你。”   陆执只是捏紧她的手腕,在郑轻轻的注视下,将温棉横抱了起来。   温棉尖叫,语气像是绷紧的绳子:“你又想像四年前那样,把我关起来吗?”   陆执看向她,眸色猩红,压迫感很重:“闭嘴!”   他们两个人的情绪都已经到了临界点,如今正面对峙,一个不小心就是伤人伤己。   郑轻轻被温棉那句“关起来”吓住,她反应过来,拦住了陆执的去路:“先进去坐坐,怎么样?”   无论如何,郑轻轻都想象不到,从来见人三分笑意,处事圆滑滴水不漏的陆执,是如何同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联系起来的。   陆执看着郑轻轻,眸色深深,大约已经按耐到了极致,快要失控:“让开。”   郑轻轻咬着牙,没有退让:“陆执,你现在这样的情绪,我不可能让你带走温棉。”   温棉却像是突然泄气了一般,看向郑轻轻。   她对她笑,一点都不想平素媒体面前倾国倾城的妖精模样,倒像面色微微发白,笑得叫人心疼。   她说:“轻轻,谢谢你。我原本就知道的,我知道我大约是跑不掉的。我只是想试试,如今试过了,既然失败,我也接受了。”   郑轻轻僵住,她被她话中的淡然震慑,有些心疼。   直到温棉和陆执离开了,郑轻轻还是站在原地。   直到有一件带有体温的衣服,落在了她的肩上。 第357章 后悔的事,做一次就够   陆郗城轻拥着她,语气淡淡的,几分温雅:“轻轻,天色不早了,我们进去吧。”   郑轻轻没有动,她抬起头,语气有些遗憾:“我原本以为,温棉这样的女子,漂亮到了那样的地步,又是慧捷聪颖的性子,无论是哪个男人,都不舍得她受苦的。可是我刚刚看见她同陆执在一起,两个人竟然能吵到针锋相对的程度。”   陆郗城沉默了一下,看着她的面容,语气很悠远:“轻轻,有的时候你看见的,只是表面而已。陆执很爱温棉,特别爱。”   郑轻轻诧异:“有多爱?”   陆郗城笑,刮她的鼻尖:“大约,就像我爱你那么爱吧。他啊,只是独断惯了,很多时候,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所爱的人最好的方式。可是他爱温棉,是真的。”   陆郗城大约是想到了什么往事,眸色变得深遂。   这一天晚上,郑轻轻听见了一件让自己诧异的事。   陆郗城告诉她,陆执原本才是陆家家主的人选。可是他为了和温棉在一起,心甘情愿的放弃了。   温棉是陆家的养女,倘若陆家的家主同自己的干妹妹在一起,绝对是一桩不能言说的丑闻。   所以陆执在很早以前,就完全放弃了家主的位子。不是因为父亲偏爱陆郗城,而是因为他从头至尾都不在乎这个位子,所以完完全全没有去争。   他所在乎的,不过就是温棉而已。   那个时候,陆执同陆郗城说:“倘若我当上了陆家的家主,代价是温棉被人在背后指点的话,我宁可不要。”   陆执爱温棉,爱得很深很深,表露出来的,不过尔尔而已。   ———————-   这天夜里,温棉坐在沙发上,看着陆执,眸色潋滟。   刚才在陆家的时候,她没有哭。忍到了极致,不过也就是眼眶湿润而已。   而现在,她这么看着陆执,终于忍不住哭了。   她说:“陆执,你要我怎么相信钟院长的死是傅谰叔叔造成的?诛心之论,不过也就是这样而已。”   而陆执看着她,眸色深沉,里面有很沉重的痛惜颜色,一点点晕染开。   他走到温棉的面前,在她面前单膝蹲下。   他说:“小棉花,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四年前,将你关了起来。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爱一个人。所以当我意识到我也许会失去你了,第一反应,就是将你扣在自己的身边,哪怕,是用那么不入流的方式。刚刚你在陆家质问我,说我是不是想要将你关起来,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没有。”   “后悔的事,做一次就够。”他说到这里,微微笑了,犹豫了一下,抬手用指尖擦掉她眼底的湿润。   他叹气,一点点的无奈:“钟院长的事,我原本不想告诉你的。我甚至想过将错就错,就让你觉得赵怀安是罪魁祸首,我再想办法,将她送进监狱,只要你心安就好。可是陆郗城和我说,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我这么做了,一旦东窗事发,你会恨我。” 第358章 我们......结婚吧   温棉的脸色,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是难过。   她就这么看着他哭泣,一句话都不说。   陆执看得心疼,语气更加低柔:“我那个时候,就想将事实告诉你了。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告诉你,无凭无据你是不会相信的。恰好赵怀安自杀,所以我让你去找她。有一些事她说出口,比我说,可信度要高很多,不是吗?”   他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一点点抚平她的不安:“其实,你应该很早以前就有察觉吧。你去找了傅谰,下一刻,赵怀安就能找到你。小棉花,你这么聪明,一定感觉到了吧,你只是不肯相信而已。我想,长痛不如短痛,所以才让赵怀安告知了你一切。”   温棉的脑海钝痛,无法思考。曾经,她的身后有福利院,有陆执。   而如今,只剩下了后者。   她只能听见陆执的声音,轻柔温和地响起,她说:“小棉花,把过去都放下吧,你不能狠下心对付傅谰,那就将这件事,彻底忘记就好。”   温棉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是如今这样害怕,就好像孤立无援到了极点,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而已。   她就像是被遗弃的人,害怕、恐惧、手足无措。   她开口,终于说出了这天晚上的第二句话,她说:“陆执,我害怕。”   陆执拍着她背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之后,益发柔和:“不怕,我在。”   “陆执。”   “......嗯。”   “我不想一个人。”   “......我知道。”   “我们......结婚吧。”   “好。”   ———————-   周末如约而至,s市中心的饭店二楼包厢,艾薇和一众女生已经到了。   艾薇欣赏着自己新做的美甲,抬起眉眼,看了一下身侧的林琳:“郑轻轻可真是大手笔,这么好的饭店,我从来都是在外面看看的。”   林琳冷眼看着她,有些不屑:“你这种人,一边吃别人的用别人的,就连身上的香水,都是郑轻轻送你的那瓶。另一边,你还看不起人家,是不是有点两面派?”   周围的女子听到林琳这一番话,都笑了起来。   艾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精彩。   她冷笑,故做不在意的撩了撩头发,道:“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我今天啊,还请了一个贵客来这里。”   有人被勾起了好奇,连忙问道:“什么贵客呀?”   艾薇得到了关注,心情颇好:“等等你们就知道了。”   林琳看着她,眼底有冷笑。   林琳年少的时候,家里也是s市有名有姓的世家。但是这个年头,一个家族的兴衰,不过就是一眨眼的事情而已。等到她长大了以后,家族已经没落的不成样子,成了普通人家。   林琳自诩清高,从来不肯折了自己的身段,攀附权贵。因此,她最看不起的就是艾薇和郑轻轻这类人。靠着男人吃饭,简直是叫人不屑。   众人都各怀心思的时,包厢的门被打开了。   陆郗城侧着身子,手扶着门帘,让郑轻轻进去。他的手在竹子珠玉制的门帘上,玉润瓷白。 第359章 轻轻才好看,是我高攀了   人群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安静到一点声音都没有。   男人的侧脸线条优越,轮廓雅致,单单一眼,便足够叫人印象深刻。   艾薇的脸一瞬间便红了,一旁的林琳表面淡然,可是心头也早就乱的不成样子。而其他人的样子,也只能更失态罢了。   郑轻轻已经看惯了女子在看见陆郗城时的惊艳反应,她淡淡地笑了,道:“这位是我的丈夫。”   陆郗城很配合地颔首微笑,那笑容温雅,极好看。   艾薇回过神,连忙道:“那什么,轻轻我这里有空位,你坐我旁边吧。”   郑轻轻依言坐在了艾薇的身侧,而陆郗城也跟着落座,他的身旁,是林琳。   林琳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   原本,艾薇觉得郑轻轻必然是被人包养了,才能有如今的条件。可是她看着陆郗城,竟是不敢用包养二字去亵渎他。这样的男人,单单坐在那里,不用说什么,便已经风光霁月,足够叫人折服。这般姿容,就算不论家境财富,也该有无数女子趋之若鹜。   况且看男人这一身气度,一点都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艾薇从一旁拿过菜单,递到了郑轻轻的面前:“轻轻,你看看你要不要再点一些什么?”   还没有等郑轻轻说话,陆郗城便接过了话茬:“轻轻爱吃的,我已经事先点好了。”   艾薇手上拿着菜单,刚想递给郑轻轻,闻言讪讪地放下:“那好的。”   一顿饭,众人各怀心思,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陆郗城。   或慕恋,或惊艳。   郑轻轻自然不是没有留意到众人的眼光,但是她随性惯了,对于这些事,原本就不怎么放在心上。   饭过三巡,林琳喝了一些薄酒,胆子也放大了。   她托着腮,笑着看着郑轻轻:“轻轻,你丈夫生得真好看,这样的长相,不去做明星,真的可惜了。”   “轻轻才好看,是我高攀了。”说话的人是陆郗城。   这话倘若换作旁人去说,未免有几分阿谀奉承之感。可是换到了陆郗城的口中,一点点违和都没有。   一旁,林琳脸上的笑容僵住,不知怎的,有一点火气在心里,一点点蔓延开。   而艾薇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些吃味。   她不说话了,按耐着焦急,时不时地看一眼手表。那个人,怎么还不来。   就在这个人时候,包厢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进来的人是秦浚。   秦浚是s市南城秦家的独生子,秦家到了秦浚父亲那一代,子息便单薄。到了秦浚这里,更是只剩下了这一个独子。   秦浚不是寻常的纨绔子弟,还算是有上进心。去年大学毕业,便独自一人出来创业。而和艾薇的相识,也是缘于不久之前仲瑾颐举办的宴会上。   那天晚上,艾薇一直很热情地找他聊天,眉目传情。秦浚这个人,对于女孩子,其实是有些来者不拒的。   因此,这样一个身材长相都不错的女孩子主动撩拨,秦浚自认招架不住。 第360章 我家仲哥喜欢你好多年了   因此,他答应了艾薇的邀约,来到了这里。   秦浚一进来,就注意到了陆郗城。男人生得太优越,叫人无法忽视。他别开了视线,目光在艾薇身上停留时,不经意看见了艾薇身侧的郑轻轻。   不得不说,他心头咯噔了一下。   秦浚是见过郑轻轻的,他同仲瑾颐之间,还算是相识。南城的几个世家,最为鼎盛的,就是仲家。而仲瑾颐,从小到大,都是优秀至极的人。秦浚和仲瑾颐打小便认识,能算得上一句发小好友。   有一件关于仲瑾颐的事,只有他们几个发小知道。那就是仲瑾颐的贴身的私人手机,只有一个电话号码。那个号码的所有者,叫郑轻轻。   那一年,秦浚还在上大学,他亲眼看见众人眼中最为沉稳的仲家公子,在接到一通电话后,仓惶地往外跑去,期间,撞翻了椅子。   等到仲瑾颐再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   秦浚问他:“仲哥,刚刚是谁啊?”   仲瑾颐喝了一口酒,故作平静地说:“是成泽的女朋友。”   那时,秦浚若有所思地“喔”了一声,大约猜到,这是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   那天晚上,仲瑾颐难得喝多了。   他从钱夹的底层翻出一张照片,给众人看。   他说:“阿浚,你看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那双眼睛呀,就和装了星星一样。”   而今天,这个照片上的女子,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秦浚是个单纯的性子,他看着郑轻轻,问道:“你认识仲瑾颐吗?”   郑轻轻愣了愣,说:“认识的。”   秦浚点了点头,他想说,郑小姐,我家仲哥喜欢你好多年了,一张破照片都能当宝贝,在皮夹里放了那么久。   可是他看见了陆郗城。   他的脸上尤带着温雅的笑,可是看向他的时候,眸色寒凉晦暗,带着戾气,压迫感简直到了恐怖的地步,他几乎不敢直视。   秦浚不知道他是谁,可是生在世家的敏锐让他感觉到,这个男人,是他招惹不起的。   他只能笑了笑,道:“没什么。”   说完,他拍了拍艾薇的椅背,道:“艾小姐,我们走吧。”   艾薇绷着一张脸,站了起来。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了和众人炫耀的心情。   她僵硬地往外走,和秦浚离开的时候,侧过脸不动声色地看着一眼郑轻轻。   郑轻轻和她道别,没察觉异样。   期间,林琳一直都默默地在用菜,仿佛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一样。   可是只有她知道,她的心头有多触动。同是女子,郑轻轻实在是过分幸运了一些!   饭局结束的时候,陆郗城扶着郑轻轻,同众人告别。   从头至尾,他都是谦和有礼的模样,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郑轻轻在酒店的门口看见了司徒恬恬。   她拎着蛋糕,看见她的时候,很用力地挥了挥手。   陆郗城见状,替她收拢了一下肩膀上的外套,低声嘱咐道:“轻轻,我在车里等你。”   郑轻轻说“好”,快步朝着司徒恬恬走去。 第361章 穿了裤子就骂人,是谁教的   司徒恬恬将手里的蛋糕递给郑轻轻,笑着说:“轻轻,里面人太多了,我就没有进去。这个蛋糕给你,祝贺你以后工作顺利,一切都好。”   郑轻轻接过,感激道:“恬恬,谢谢你呀。”   司徒恬恬笑着,道:“那我们下个周末见,我就回去了。”   郑轻轻说:“好。”目送着她离开。   司徒恬恬的车停在隐蔽的角落,从这个视角,车里的人可以看见郑轻轻,而郑轻轻却看不见他。   而此时,沈肇便坐在里面。   “诶!你在看什么呢?”司徒恬恬打开车门,便看见沈肇看着远处,眸色急切炙热。   她愣了愣,不明白这样冷淡,近乎冷漠的一个男人,是看见了什么,才能突然情绪激烈。她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恰好看见郑轻轻站在原地的模样。   司徒恬恬怔住,她单纯,但是不傻,顿时便懂了他缘何今天一定要跟着自己:“你认识郑轻轻?你和我出来,就是想见她,是吗?”   沈肇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那一抹素净的身影直至消失,才收回了目光,淡声道:“我今天就会搬走。”   司徒恬恬有点生气:“你这是在利用我?我告诉你,轻轻已经结婚了,你别想了。”   她说完,便发现沈肇冷冷地看着自己,眸色阴沉。   不知怎么,她有些委屈。   司徒恬恬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你给我下车。”   沈肇闻言,一点都没有犹豫,便下了车。   司徒恬恬驱车离开的时候,扶着方向盘的手,一点点发抖。   而酒店里面,等到陆郗城离开了以后,有人终于忍不住感慨:“你说,郑轻轻为什么这么好命?”   林琳没有回答,但是一旁,有一些心地好的女孩子反唇相讥:“你刚刚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你少吃,穿了裤子就骂人,是谁教的?”   众人正在争执不休,酒店的老板走了过来。   “刚才那位先生嘱咐我,要送大家一些礼物。”老板说完,有一群员工走了过来,将手中包装精美的礼物分送到各个人的手中。   众人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激动不安。   等到礼物送完了,老板微笑着说:“还希望大家日后可以同郑小姐好好相处,那位先生说了,只要郑小姐工作开心,好处,是少不了各位的。”   等到老板走了,才有些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礼盒。   女士的礼盒里面是一枚胸针,而男士的礼盒里是一枚袖扣。唯一的共通点就是,礼盒的最下方,放着一张数额为二十万的支票。   金钱的冲击力,比价值不菲的礼物,强烈得多。   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天啊,轻轻的丈夫究竟是做什么,这也太有钱了吧!”   “轻轻那么好的姑娘,丈夫有钱也很正常。”   一群人,争相附和。   唯有林琳,看着盒子里的支票,手有些发抖。   她自诩清高,可是那个男人,也没有多看自己一眼,不还是把自己当作了和那些人一样的庸脂俗粉...... 第362章 当年的事……对不起   秦浚将艾薇送回了家,意兴阑珊地挑唇,道:“艾小姐,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艾薇脸上的笑容僵住。   她自觉自己今天在郑轻轻面前已经落了下风,没有想到现在,秦浚竟然又向自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她开口,声音有些发抖:“秦先生,明明那天晚上,我们聊的很开心,不是吗?”   秦浚冷笑,捏住她的下巴:“艾薇,你当我是傻子吗?今天这出戏,你当我是什么,嗯?”   “拿我当炫耀的砝码?”秦浚英俊的面容,一丝丝阴鹫,他说话很轻,偏偏寒凉:“你也配?”   “......”   艾薇站在空无一人小区门口,眼眶通红......   秦浚去了阜江苑,仲瑾颐的住所。   仲瑾颐开门的时候,见到是他,笑容加深:“阿浚,怎么有空来看我?”   秦浚沉默地走了进去,他坐在沙发上,看着仲瑾颐,语调认真:“仲哥,你和我说实话,你还喜欢那个叫郑轻轻的女的吗?”   仲瑾颐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叹息,有些好笑:“阿浚,有些事情单单我喜欢,是没有用的。”   这句话,已经算是默认了。秦浚替他觉得不值,再度开口,激动了一些:“你知道我今天看见了什么吗?”   仲瑾颐笑:“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郑轻轻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了,那个男的,不是顾成泽。”秦浚深吸了一口气,冷笑:“原本我也觉得顾成泽劈腿悠言的事,做的的确是不厚道。但是这个郑轻轻,这么快琵琶别抱,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货色!”   “闭嘴!”仲瑾颐难得怒喝。   他的脸色铁青,一时之间,秦浚有些震住:“仲哥,你别生气。”   仲瑾颐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气愤,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道:“阿浚,那个人不是郑轻轻的男朋友,是她的丈夫。”   “你说......什么?”   “轻轻已经结婚了,”仲瑾颐说到这里,语气沉了下去:“她的丈夫,是陆家的家主,陆郗城。”   秦浚僵坐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末的第二天,郑轻轻在家中,度过了一个很安稳的午后。   陆郗城陪着她,画了一幅画。   之后,他们一起在花园里,种了一些花卉。   陆郗城指着不远处留下来的空地,说:“轻轻,以后等这里的花都长好了,我就在那里给你安一个藤椅。”   郑轻轻笑,默默地点头。   临近傍晚的时候,大厅的电话响了。   郑轻轻没有多想,便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熟悉,可是这么多年没有听见,又有一些生涩。   是唐家澈。   唐家澈说:“陆教授,我打算回国了。”   他说完,感觉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反应,试探着“喂”了一声。   郑轻轻回过神,忙道:“我会和郗城说的,他现在不在。”   唐家澈说“好”,声音多了生涩。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很久,久到郑轻轻以为他已经挂断之时,她听见唐家澈说:“轻轻,当年的事……对不起。” 第363章 郗城,不要去恨   郑轻轻心头微动,终究释然笑了。   她说:“没关系,家澈,不是你的错,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做错什么。”   两相沉默,都是释然。   这天夜里,郑轻轻同陆郗城说了唐家澈的来电。   他那时将她抱在怀里,吻着她的侧颈,姿态眷恋,微微的叹息。   他说:“轻轻,我那个时候,真的恨过他。”   郑轻轻微微抬头,撞进他幽深温柔的眸色里。   她摸着他的脸,轻柔地说:“郗城,不要去恨。我一点都不想,你为了我去恨谁。”   他将她放倒在床上,动作温柔,只是到后来,一点点失控。   他说:“轻轻,你是我一个人的。”   郑轻轻在噬骨的欢愉中,轻而破碎地说:“我是你的。”   温棉试好了婚纱,打电话给陆执:“我想过来看你。”   彼时陆执在开会,会议中断,一众高层都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陆执眸色微漾,一点点异常都没有,语调带笑,淡淡地说:“好,你在哪?我来接你。”   “我去试婚纱了,”温棉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顿了顿:“陆执,我不想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   陆执沉默着,握着钢笔的手,骨节有一些泛白。他说:“小棉花,你早就没有机会后悔了。”   温棉微笑,眼眶带着红。她心头热热的,还有一点因为不确定的未来的恐慌。   那一天,她同陆执提出结婚的要求,其实是一时冲动。   她那时太害怕,潜意识便开口,提出了那样的要求。   她知道,她提出了以后,就没有能够反悔的余地了。   她说:“是啊,我没有机会了。”   陆执听着她的话,唇角微挑:“小棉花,在婚纱店门口等我。”   温棉说:“好。”   这一天的日头不算大,人站在路边,竟然有一些冷。   温棉原本一直噙着淡淡的笑,等着陆执。她怕被人认出来,带着口罩,还戴着一顶边沿宽阔的帽子。   只是,当她看见远处的那个身影的时候,笑容僵住。   那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啊,浑身上下都透着粗俗,贫穷,市侩。他看着温棉,快步朝她走来,脸上带着讨好的庸俗笑容。   温棉在看见他的一刻,产生了几分窒息的感觉。   她听见他说:“棉棉,刚刚我在那里看见你,你带着口罩哦,我还以为是看错了呢。爸爸好多年没见到你了,看样子,你过得不错啊。”   他说着,想要去碰温棉的手。   温棉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往后面退了一步。   她咬着牙退后,牙关颤抖:“从你扔掉我的那一天起,我们就没关系了,温兹义,你离我远点!”   温兹义冷笑,不甘心地放下了手:“温棉,再怎么样,我都是你的父亲。你就算不认我,骨子里,不也还是流着我的血。血缘这种东西,你是断不掉的。”   温棉没有想过,时隔多年,她与丢弃她的生身父亲相见,竟然会是这样混乱不堪的场面。   她的手,因为激烈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发抖…… 第364章 棉棉,我们回家   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情状之下镇定,包括温棉。   可温兹义仿佛没有感受到她的愤怒,他的脸上兀自挂着恼羞成怒的笑容,缓缓地说:“温棉,你肯定不希望,别人知道你有一个这样的父亲吧?你是大明星,这样的丑闻对于你来说,是致命的。爸也不想让你丢人,你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马上就走。”   很久以后,温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的一双眼睛仿佛充血一般,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说,什么条件?”   “我要800万,你给我钱,我马上就走。”温兹义说完,突然作势就要跪下来:“棉棉,爸爸欠了高利贷,现在天天被人追债,你要是不管我,我就只能去死了。棉棉,你不能这么不孝。”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来来往往的人被吸引,不少的人都驻足了。温棉是影后,人群中,有不少的人认出了她。   此时,温棉往后退了好几步,才面色苍白地站稳。她只觉得他的每一句话,都好笑极了。   她看着他,眼底有失望和痛苦:“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你说的800万,我会给你。但是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温兹义见到目的达成,也就不装了,道:“棉棉,你是现在带我去银行,还是给我支票啊?”   温棉觉得很冷,冷到不能更冷,浑身上下的血,都一寸寸冻结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不甘心什么,却忍不住哽咽:“你都一点不关心,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吗?你把我扔在福利院的门口,这么多年不管不问,如今,你看见我了,你都不想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吗?”   温兹义就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话一样,控制不住,讽刺地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我把你扔了,你能被大户人家收养?你能成为大明星?棉棉,你应该感谢爸爸当年扔了你,你才有今天的好日子!”   他说到这里,明显有一些不耐烦了:“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把钱给我,别的你和你那个短命的妈去说吧。真是晦气!还轮得到你教训老子?”   温棉被他愣是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巧舌如簧,在这一刻,一点点都不见踪迹。   此时,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稳稳地停在了两个人面前。   陆执从车里走出来,没有看温兹义一眼,神色从容。   他淡笑着,搂过温棉的肩膀,道:“棉棉,我们回家。”   温棉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处,她的声音很轻,只有彼此可以听见。   她说:“陆执,给他钱吧,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陆执的眸光微沉,一点点怒气。他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欺负了?   只是他开口,声音轻柔:“好。”   而温兹义的眼睛,从价值不菲的车子缓慢地移动到陆执脸上。   他搓了搓手,一改刚才颐指气使的态度,小心翼翼地说:“您就是收养棉棉的人家吧,你好,我是棉棉的父亲。” 第365章 只有你一个人,配得上我的喜欢   他说完,朝着陆执伸出了手。   陆执看着他蜡黄的手,眼底有厌弃,他说:“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说自己是温棉的父亲。”   一旁,陈越已经恭恭敬敬地递上了支票。   陆执抬眉,看了一眼唯唯诺诺的男人:“要多少钱?”   温兹义讪笑:“1000万。”   一直都靠在陆执怀中的温棉,别过身看向他:“你刚刚和我说的还是800万!”   “小孩子懂什么!”温兹义皱眉:“这位先生,一看就是不缺钱的人。”   陆执只是安抚地拍了拍温棉的脑袋,道:“棉棉,没事。”   他将面值1000万的支票扔给温兹义,语气很清淡,没有什么温度:“钱给你,权当偿还你那些年的养育。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温棉面前。我这个人,耐心不是很好。”   他话中的杀意太重,带着旧居上位的威严,气势骇人。别说温兹义,就是人群,都感觉到了惊恐。   而他说完,也没管被他顿时吓得不敢动弹的温兹义,扶着温棉上了车。   他看向陈越,下了命令:“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陈越感受到了陆执身上一触即破的戾气,他没敢迟疑,当即道:“明白。”   车子缓缓驶离。   车内,温棉缩在陆执的怀里,很安静,小小软软,就像一个孩子。   很久,她抬起头看他,她说:“陆执,我今天很丢人。他出现了,我好像一下子,又成了那个邋里邋遢、无人问津的女孩子,没有人会喜欢我的。”   陆执抱着她,越发用力了一些。   他亲吻她的发顶,道:“小棉花,谁说的?我就很喜欢你,而且,我只喜欢你一个。”   他顿了顿,脸上带着笑意,眸色深邃漂亮:“温棉,看着我。”   温棉不受控制地被蛊惑,看向他。   陆执摸了摸她的发,一字一句,恍若最为慎重的誓言,他说:“温棉,听好了,你是我心爱的女孩子,你永永远远都会是高高在上的。你若优秀骄傲,我便守着你,让你永远优秀骄傲;你若胆怯害怕,我便护着你,保你一路无风无雨。”   “无论如何,你都该站在万人瞩目的地方。只有你一个人,配得上我的喜欢。”   ————————————-   郑轻轻没有想过,她也许会怀孕。   这一天,是秋日的寻常日子。   她如同往常一样,进行着一整天的工作。   到了中午的时候,艾薇订了一个外卖,买了一份酱鸭。   她打开盒子的一瞬间,酱鸭的味道便溢散开,在空气中,丝丝缕缕地缭绕。   郑轻轻觉得一阵极为剧烈的反胃,难以名状地窜了上来。   她一声不吭地去了洗手间,吐得很厉害。   洗手间的打扫阿姨见她这个样子,便好心问道:“姑娘,你这是中午吃坏东西了吗?”   郑轻轻摆了摆手,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阿姨见状,若有所思地皱着眉,说:“我看你这个样子,兴许是怀孕了。我怀我儿子的时候也是这样,一闻到荤腥的味道,就想要吐。” 第366章 去楼下买了验孕棒   郑轻轻闻言,当即就想要否认。   可是下一刻,她突然想起了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一场欢/爱以后,陆郗城释/放在了她的身体里。而且算起来,她这个月的月事,也没有来。   她的月事一向是准的,这一次却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便延迟了。   她心跳如擂,喜悦和忐忑,竟然不知道是哪个更剧烈一些。   郑轻轻趁着午间,去楼下买了验孕棒。   她不知道用法,一个人在洗手间研究了很久,才有些磕磕绊绊地展开了说明书。   可是到最后,郑轻轻还是没有去用。   她看着验孕棒,抖着手将它扔在了垃圾桶里,不知不觉中,手心都是汗。   她完全不敢想象,她的腹中,正怀着陆郗城的孩子。   那个孩子会在她的身体里一点点长大,之后,来到他们的身边。   她原本,已经不奢望拥有孩子了。   在陆郗城和他说完那番话以后,他知他偏执独断的想法,便就打消了要孩子的念头。   可是如今,若是这个孩子真的存在在了她的腹中,她无论如何,都觉得惊喜。   她想,她或许应该在晚间找一个时间,将这件事告诉他。   如果是真的有孕,她希望能够同他一起见证。   郑轻轻回到陆宅的时候,陆郗城还没有回来,只是大厅坐着一个女人,背影叫人十分熟悉。   郑轻轻眯着眼睛看了很久,眸光落在女人的手镯上时,才有些惊喜地喊:“南妈妈!”   柳烟南转过身,笑着看向她。   她说:“轻轻,我想来你们这里住一段时间,你不介意吧?”   郑轻轻连忙摇头,喜悦地说:“南妈妈,您能来住我和郗城都高兴得不得了。你最好多住一些时间,我也好多陪陪您。”   她说完,便在玄关处换鞋子。   管家走了过来,道:“夫人,柳女士是今天中午来的,陆先生已经知悉了。”   郑轻轻朝他颔首:“好,我知道了。”   她说完,换好了鞋子,朝着柳烟南走去,笑着说:“南妈妈,这么久没见你,我都想你了。”   柳烟南的眸中有一丝丝动容,只是下一刻,便压制了下去。   她也笑了笑,道:“轻轻,过来陪南妈妈说说话。”   郑轻轻点了点头,连忙坐在她的身侧。   柳烟南还是和从前一样,一身淡色的旗袍,气质优雅。   她握着郑轻轻的手,叹了一口气:“上一次你和郗城在江南的时候,我一时生气,赶你们离开,你不会怪我吧?”   郑轻轻连忙摇头,道:“自然是不会的,是郗城做的不周到,他回了陆家的事,应当同您好好商量的。”   柳烟南闻言,笑意淡了一些:“陆家名门,他能回来自然是求之不得,又怎么会介意我的想法是什么。”   郑轻轻闻言,连忙道:“您别乱想,郗城最敬重您了,您说的话,她都会听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可开心死了。”柳南烟说完,起身道:“我也在这坐了一下午了,轻轻,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第367章 郗城,我可能怀孕了   郑轻轻甜笑:“您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等到柳烟南去了厨房,郑轻轻的眉眼才染上了担忧。   那一天在江南,陆郗城和柳烟南僵持不下,必然是很严重的芥蒂,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能轻易和好。   她的心头忧愁,但是又不能表露出来。有一些事,她是不适合开口去说的。   晚间的时候,陆郗城照常回来了。   管家恭敬地接过他的西装,退到了一边。   厨房里,几个厨师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看着柳烟南忙碌着,面色为难。   陆郗城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举步,朝着郑轻轻走去。   “今天的工作累吗?”他捏了捏她的手心,察觉到里面的薄汗,浅笑着说:“南妈妈下厨难得,等等多吃一些。”   郑轻轻皱着眉,压低声音问他:“郗城,你和南妈妈和好了吗?”   陆郗城的眸光微沉,语调有些淡:“轻轻,和好与否,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此时,柳烟南也做好了最后一道菜。   她捧着菜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陆郗城,脸上的笑容一刻僵住。   之后,她立即重新扬起了笑,道:“你们愣在那里做什么,快点过来吃饭呀。”   郑轻轻连忙应下,拉着陆郗城的手去了餐桌。   桌上的菜大多都是荤腥,郑轻轻人还没有走到饭桌,便干呕了起来。   她的面色太难看,陆郗城的脸色当即就变了:“轻轻,你怎么了?”   郑轻轻勉强抑制住胸口翻江倒海的难受,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郗城,我可能怀孕了。”   柳烟南手中的菜,掉在了地上,盘子碎裂,响声刺耳。   “怀孕?”她愣愣地重复了一遍,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大,这才勉强笑着说:“怀孕是好事,好事。”   郑轻轻没有想到,柳烟南是这个态度,不见有多喜悦。   就好像她没有想到,陆郗城的脸上,神色竟然是严肃。   一顿饭,吃得沉闷而压抑。   饭毕,月浓星移,深夜。   陆郗城抱着郑轻轻,沉默着。   这天夜里,他一直这么抱着她,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郑轻轻原本就敏感,此时此刻他的态度,让她微微觉得难过。   她终究还是开口,问他:“郗城,你不高兴吗?”   陆郗城看着她,眸色是化不开的墨,他眼底的情绪幽深,叫人看不分明。   他说:“轻轻,如果真的有孩子,你想要他吗?”   郑轻轻愣住,只觉得这个问题问得颇为好笑:“郗城,这是我们孩子,就算是意外,可是我爱他,我当然会要。”   陆郗城的眉心微凝,越发面沉如水。   许久,他说:“轻轻,睡吧。”   郑轻轻抿着唇,很认真地注视着他:“郗城,如果真的有孩子,答应我,你会爱他的,好吗?”   “轻轻,”他叹气,大约是被她眼底的执拗打败,淡淡地开口,不见真切:“我会尽力。”   他的眉眼是很好看的,哪怕是在这个时候,也是雾意沉沉,眉目深刻,深邃得不像话。 第368章 当时是误诊了,是吗   郑轻轻对着这样一张脸,一点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她叹了一口气,用力抱紧他:“郗城。”   他不说话,指尖穿过她的发,眸色沉郁。   大约是谈不拢了,郑轻轻也不继续勉强,阖了眼入睡……   而另外一个房间,柳烟南纠结了很久,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喂?你好......”   ———————————-   郑轻轻坐在陆家的私人医院的高级诊室,第一次直接感觉到了陆郗城发怒时的狠戾。   刚才的时候,小护士按照常规替她验血。   郑轻轻的血管细,原本就不好找,更何况她的身侧,还跟着一位一看就不怎么好说话的家主先生。   小护士哆哆嗦嗦地替她打针,之后一不小心将针管戳错了地方。   陆郗城昨天夜里一直都没怎么睡,郑轻轻可能怀孕这件事对他来说,太过于猝不及防,他完全没有想好,要怎么应对。   因此如果是换做往常,他也许不会这样气恼,可是现在,他有些控制不住怒气。   “你是怎么打针的?”短短一句话,低沉,透着冷。   小护士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囿于陆郗城周身的阴沉气场,没敢辩解。   郑轻轻不知道他缘何这样反常,却还是握住了他的手,眸色轻浅地看着他:“我没事。”   陆郗城闻言,低眉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眸色沉得化不开,有什么情绪,被极力压制着。   郑轻轻抿唇,心头有点不安:“郗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陆郗城只是俯下身,微凉的指尖划过的眉眼,抚平她的不安:“轻轻,没有事,什么事都没有。”   郑轻轻听见了他的保证,可是心头,却还是有一些不安定的感觉,缓缓铺展。   “小心一些。”陆郗城抬起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小护士。   小护士连忙点了点头,应下。   陆郗城的目光,在郑轻轻手背上鼓起的青包处停留,下一刻,他抬起头看她,勉强微笑着,语气淡淡的:“轻轻,我还有一些事,你一个人在这里,等等我就过来了。”   郑轻轻说“好”,没有再深究下去。   小护士见陆郗城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下面的检查,都十分顺利。   郑轻轻不知道。此时此刻医院顶楼的会议室,陆郗城坐在首位,是怎样的眉目森寒,简直,一点点温度都没有。   他看着看见一头汗水的院长,语气低柔,偏偏每一个字,压迫感都很重:“你不是和我说,轻轻不会怀孕的吗?那现在,这又算是什么?”   院长默默地接过陆郗城递过来的病例,面色苍白,手指有一些发抖:“先生,按照我们当时的证断,夫人确实不可能再怀孕了。这一次的事,也许......也许是弄错了。”   陆郗城怒极反笑,手指缓慢地敲打着桌子,语调生生冷了好几度:“高院长,你的意思是说,当时是误诊了,是吗?”   最后两个字语调急转,轻柔到了极点。   院长沉默了很久,由于紧张,手中的病例掉在了桌子上,沉闷的声响。 第369章 是他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证明   此情此景,算是词穷和默认了。   陆郗城一时沉默,思绪很乱。在这一刻,他的某根神经被牵扯,是生疼的感觉。   外面的人是他的轻轻,单单是这一点,他就没有办法冷静。   “如果真的怀孕了,孩子生下来,会有危险吗?”这句话问得平静,已经褪去了方才的戾气,可是却让听者,不寒而栗。   院长沉默了很久,汗水淌进眼睛里,也没敢去擦。   “说话。”陆郗城加重了语气,抬眉逼视他,眸色轻寒。   “大概率......大概率是不行的。”院长说到这里,终于是腿软到不行,重重地跌坐在了椅子里。   偌大的会议室,在这句话以后,鸦雀无声,一点点声响都没有。   陆郗城的手攥成拳,骨节青白,有艳红的液体,从指缝中流淌出。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一丝丝的颤抖:“如果有危险,这个孩子,不能要。”   院长默默地点头,不说话了。   陆郗城的思绪一时之间飘得很远,他仿佛又看见了25岁的自己,站在人群的末端,看着那个一脸烂漫的女孩子,一遍遍在心里叫她的名字。   轻轻......   轻轻......   每多喊一遍,心口处便有一个伤口一点点扩散,越撕裂,越痛苦。   他却自虐一般地,不肯停下。   那份痛楚,似乎是他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证明了。   而这一切,郑轻轻都不知道。   她坐在证室里,有一个男人推门而入,看向她。   男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眉目出挑,气质很淡,就像是一杯白茶一般。   他的眼睛是很不寻常的墨蓝色,倒不像是东方人的眸子,而那张面孔,也是太过立体了一些。   他看着郑轻轻脸上的错愕,笑意加深,他说:“轻轻。”   郑轻轻怔怔地看着他,眼底是警惕:“你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他似是被她的话逗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离开时说:“桌上的病历本有你的名字,不好意思,我走错病房了。”   郑轻轻不知道是为什么,在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她的身体在一瞬间,竟是紧绷的。这样的应激反应,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可是她的印象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言澈从医院里出来,嘴角还是清淡的笑意。   没有想到这么久不见,她会恢复得这么好。   那个时候在海边,他见到她的时候,真的以为,她快死了。可是她看起来这样鲜活,一切的一切,也就值得了......   郑轻轻没有将这个奇怪的男人告诉陆郗城,她不知道是为什么,潜意识告诉她,这个男人很危险。   而诊室外面,陆郗城拿着报告,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院长轻咳了一声,既有逃过一劫的庆幸,又有一些紧张:“先生,夫人这是假孕。”   陆郗城看着院长,眉眼微寒,说不出的晦暗:“为什么会假孕?”   “这......这个症状的原因太复杂了,心理因素占很大的比重。夫人也许......也许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吧。” 第370章 轻轻......你没有怀孕   “其实这样,总是比真的怀孕要好得多。”院长说到这里,看着陆郗城微微失了血色的面容,识趣地没有再说下去。   陆郗城推门而入的时候,郑轻轻正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常青树发呆。   她看得出神,连他走进都不知道。   陆郗城走到她的面前,开口的时候,语气有一些艰涩:“轻轻,我们回家了。”   郑轻轻听见声音,仰起头看他。   她的眸光很亮,璀璨的,她问他:“郗城,怎么样,我是不是怀孕了?”   陆郗城在她的面前蹲下,他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都说得慎重艰涩:“轻轻......你没有怀孕。”   郑轻轻的身形,一瞬摇晃:“怎么会呢......我明明,明明就怀孕了。”   陆郗城不知道要怎么同她解释,他太心疼了,以至于眸色都有些泛红。   他抱住她,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抚着:“轻轻......医生说了,你这是假孕。”   他说到这里,感觉到怀里的人蓦然僵硬,停顿了一下,再度开口,声音益发轻柔:“我们还很年轻,孩子以后都会有的。就算没有,也没有关系,轻轻,只有我们两个,不是也很好吗?”   郑轻轻默不作声地低眉,不说话了。   她心中很失落,这种希望落空的感觉,实在是有些难受。   她抿唇,很久,才说:“郗城,我没关系的。”   她说完,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只是在无意中看见陆郗城手中的血色,眸光凝住。   她去拉扯他的手,很执拗地想要看他的手心。   陆郗城的声音带着叹息,一点点无奈,他说:“轻轻,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一些小伤口。”   郑轻轻不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愈发坚定了一些。   他没有办法,终于还是摊开了掌心。   掌心都是指甲造成的血痕,伤口很深。   郑轻轻看着,看了很久,突然哭了出来。   她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或许,他比她更难过。   可是她尚且能向他诉苦,他又能和谁去说呢?其实,她在方才的时候,他情绪失控时便有了预感,这个孩子,或许是不存在的。只是有些事情,陆郗城不说,她便也就自欺欺人地说不知道。   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经被摊开,真相太伤人了。   她的喉间有些发苦,连语调都哽咽:“郗城,对不起。”   他失笑,拍抚着她的背脊,语气很温柔:“轻轻,为什么要向我说对不起?你很好,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郑轻轻用力地摇了摇头,她抱住他,在他的耳畔说:“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   她的脸上都是泪水,此时那些泪粘在了陆郗城的脖颈上,一片湿凉。   他叹息,一遍又一遍地说:“轻轻,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   陆执将婚期安排在了一个月后。   原本是说订婚的,可是大约是那天的事情,让温棉受到了影响。   她同他说:“陆执,不然我们还是结婚吧。”   陆执自然是说“好”,没有犹豫。   婚期敲定的事情,一拍即合。 第371章 小号的名字叫“小棉花马上就要嫁给我了”   而同样这段时间,全国各地的娱乐头条,都被“影后闪婚”的信息覆盖。   起因是温暖在自己的微博上,一言不发地晒出了婚戒。   一众粉丝没有一点点防备,硬生生地被塞了一口狗粮。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温棉尚没有明说是要结婚,个别女友粉还能自欺欺人地说:“棉棉不是结婚,棉棉是接婚戒代言了。我家棉棉,只会娶我一个人。”   可是等到第二天,温棉便在这条热评下回复了一句“真结婚,非绯闻,求祝福”。   一众粉丝,心碎一地。   之后,“影后闪婚”这条消息,便甚嚣尘上,难收难管,一度导致微博瘫痪。   但是任凭网友如何神通广大,却愣是没有找到有关温棉那位神秘的丈夫的只言片语。   网上对于人选,争论不定。   而这一切,陆执都知道。   众所周知,陆董事长最近爱上了刷微博,一天在集团十个小时,八个小时都在刷微博。   但是众人不知道的是,陆董事长开了一个小号,正天天给温棉的超级话题打榜。短短几天,投了8位数的钱,生生成了超话主持人。   陆董事长这个小号的名字叫“小棉花马上就要嫁给我了”。   温棉的粉丝:“想要娶棉棉,我们这些老婆粉同意了吗!”   “小棉花马上就要嫁给我了”:“我娶她,还要你们同意?”   温棉的粉丝:“举报!这里有人仗着自己是超话主持人,肖想棉棉!棉棉是大家的!”   “小棉花马上就要嫁给我了”:“瞎说!小棉花是我的!”   你来我往,甚是热闹。   陈越特助这段时间很轻松,陆执的心情如同一路走红上涨的股票,连同集团上下的工作氛围,都轻松了好多。   虽然公司里面的人不知道陆执为什么心情这么好,可是陈越却是知道。   陈越表示很感慨,在心中暗自赞美温大影后的正能量!   下午的时候,温棉从老街买了一些甜点,过来看陆执。   这段时间因为快要结婚了,温棉暂停了原本就搁置了许久的工作,一心一意地陪着陆执。   说起来,他们两年后再见,也是到了最近,才有了机会好好相处。   温棉之前一直忙着工作,两个人之间误会纠葛又是那么深,几乎没有时间陪伴彼此。   因此,她才想要利用这段时间,好好陪陪他。   陆执坐在办公椅上,看见她进来,眉眼微抬:“小棉花,过来。”   温棉将小点心放在茶几上,就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陆执,过来。”   他挑眉,眸中有一点点笑意,却还是好脾气地依言,走向她。   温棉将买来的麻小和卤豆腐打开,无不得意地说:“知道我排了多久吗?三个小时!”   陆执很少闻到这么浓烈的香气,香辣味的小龙虾,气味辛且重。   他不动声色地皱眉,语气慵懒:“这到底是你想吃,还是买给我吃的?”   温棉被说中了,只能讪笑着嘴硬:“干嘛分的这么清楚,到最后,还不是我们一起吃的嘛。” 第372章 我的身体,是怎么了   这天下午,陈越进来的时候,看见平素极爱干净的陆董事长戴着一次性手套,给沙发上歪倒着看杂志的温棉剥小龙虾。   他每剥好一个,还会细致地沾好酱料,再喂给温棉。   陈越当事人痛心疾首地表示,现在的感觉就是后悔!很后悔!非常后悔!   他为什么就要这个时候进来呢?晚一点不好吗?明天不好吗?   他现在看见这一幕,董事长会不会为了遮掩自己这么没有形象的事情,而把自己炒了啊。   陈越的心理活动很丰富,但是陆执没有察觉。   他抬眸,看向他,声音很平静:“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陈越这才将目光从陆执满是红油的手上转移到他的脸上,道:“董事长,我们和DG集团的签约,暂时敲定在明天晚上,这是明天会议上,我们突出诉求的相关文件方案。”   陆执点了点头,声音还算是平静:“行,你就放那里吧。”   陈越默默地点头,没有犹豫,转身离开了。   当第二天清晨,陈越站在队伍的末端,买着小龙虾的时候,难得在心中暗暗地骂了一句陆执宠妻无度!   ———————————————-   唐家澈回国的这一天,在机场遇见了郑轻轻。   她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笑着看着自己,说:“家澈,好久不见。”   唐家澈推着行李箱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的脚步顿住,开口的时候,声音微微沙哑:“郑小姐,好久不见。”   时间交叠,唐家澈似乎又看见了许多年前,坐在机场,独自一个人去F国见沈肇的郑轻轻。   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郑轻轻却是笑着站了起来,她说:“家澈,郗城还不知道我今天出来,我有一些事,想要问你。”   她没有直说,唐家澈却是听了出来。   他沉默了一下,道:“我们找一个地方坐下吧。”   咖啡店。   那一年,是什么样的?   唐家澈的思绪飘得很远,许久,他开口,他问郑轻轻:“郑小姐,你知道什么叫执念吗?”   郑轻轻握着咖啡杯的手,有一点发抖。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唐家澈,眸光有一些泛红。   唐家澈被她这样的眼光注视,终究是有一些不忍心地别开了视线。   他叹了一口气,犹豫着道:“郑小姐,这些事,还是让陆教授自己告诉你吧。从旁人的口中听见的,总是支离的。”   郑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不算意外。   她搅了搅咖啡杯里的拉花,还是问出了今天的来意:“那......我的身体,是怎么了?”   唐家澈的脸色,一瞬就变了。   只不过下一刻,他抿唇,开口的时候又恢复了平静:“郑小姐,你的身体很好。”   郑轻轻闻言,沉默了很久。   之后,她笑着起身,没有多为难他,只是低声说道:“你不说,我也不愿让你难做,家澈,你住在哪里,我先送你回去吧。”   唐家澈原本已经做好了被纠缠的准备,可是郑轻轻的这一番话,却是叫他怔住了。   他沉默了一下,涩声道:“多谢。” 第373章 企业代管人的名字叫言澈   郑轻轻没有说什么,含笑越过他往外面走去。   唐家澈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眼前的郑轻轻,比三年前,要更加坚韧慧捷。这样的一个女子,外柔内刚,骨子里不会轻易示弱,终究是叫人怜惜的。   郑轻轻回到家中的时候,天色微醺,陆郗城还在轻城处理事务,尚未回来。   柳南烟看见她,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水渍,一边说:“轻轻,你回来啦。你晚上想要吃什么?南妈妈给你做。”   郑轻轻勉强笑了笑,道:“我什么都不想吃,您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柳南烟见她情绪不佳,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处。   直到人影不见了,柳南烟的脸上才流露出懊恼和愧疚。   那一天,她将轻轻的消息告诉那个人以后,便后悔了。还好,她不是真的怀孕,不然出了什么好歹,可要她怎么办才好呢。   千错万错,都是陆家的错。和轻轻无关,而孩子,更是无辜的......   柳南烟想到这里,眸色中划过笃定。   郑轻轻躺在床上,将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放空着自己。   她的脑海中有一个谜团,关于自己失忆的那两年。   她究竟是遗忘了什么,她的身体,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越想,越觉得难受,头昏脑胀,连手指都有一些发抖。   期间,她接到了艾薇的电话,对方和她说之前的日子已经替她补好了假,但是明天,她必须回去上班了。   郑轻轻说“好”,同她道了谢。   她起身,朝着梳妆台走去,从抽屉的暗夹里,掏出了郑氏集团的资料。   说起来,自从沈肇将郑氏还给她以后,她便没有怎么留意过。   郑氏集团在沈肇放手以后,便由内部的董事会,向外面聘佣了一个总裁。   郑轻轻对这些事,原本就不太上心。集团里面的几位元老又是她的叔伯,这些事,便由着他们去了。   她今天也是突然想起,才拿出资料看了看。   企业代管人的名字叫言澈,28岁,美籍华人。   除此以外,一片空白。   郑轻轻看着这个名字,脑海闷闷的疼。   她深吸了一口气,却是一点思绪都没有,便又将档案整理好,放了回去。   陆郗城回到家中的时候,郑轻轻已经睡着了。   他将她搂在怀里,轻微摇晃着,说:“轻轻,你还没有吃晚饭,去吃一些吧。”   郑轻轻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看着他。   她说:“郗城,你怎么这么早回来啦?”   语调娇憨,大概是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有一点点鼻音。   陆郗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本想叫她吃饭,话调微转便成了:“睡吧。”   郑轻轻依言,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太疲倦了,她没有注意到陆郗城眼底的晦暗。   直到怀里的人呼吸变得绵长,陆郗城才将她放回了床塌上。   自从假孕的事情以后,郑轻轻的心理状态便一直不怎么好。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陆郗城知道这一点,可是却又偏偏,一点点办法都没有...... 第374章 买不买得起,心里没点数吗   第二日。   郑轻轻下班以后,没有和往常一样直接回陆宅。   今天是月底,她刚刚发了一个月的工资,工资虽然不多,但是却是她自己赚到的钱,放在口袋里,要分外安心一些。   她经过了一家奢侈品牌店,橱窗里挂着一件外套,被灯光晕染,剪裁细腻。   郑轻轻想了想,走了进去。   她同陆郗城结婚这么久,她还没有买过什么送给他。所以今天,她想给他买一件衣服。   郑轻轻走进去的时候,服装店里没有什么人。   她刚刚进去,店里的店员就走了过来:“小姐,要什么需要吗?”   郑轻轻指了指橱窗里的那件西装,道:“请问那件衣服,要多少钱?”   店员的妆容很精致,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亲切:“你是说那件西装吗?那是前几天刚刚从R国带回来的新款,整个中华区,就只有十件。”   郑轻轻闻言,摸了摸口袋里有些薄的现金,没什么底气地问:“要多少钱呀?”   店员是惯会察言观色的,看她这个样子,也猜出了大概,于是道:“小姐,要不你看看我们这里新进的衬衫吧,相对价格会低一些。”   郑轻轻刚想说“不用”,突然听见了一排衣物后面,传来了女子的笑声。那笑容带着一点讽刺,不算悦耳:“安宁你看,现在真的什么人都喜欢来奢侈品店里逛了,自己买不买得起,心里没点数吗?”   郑轻轻的工作环境原本就单纯,和陆郗城在一起的时候,也少被人这样冲撞,一时之间,第一反应难免是愣住。   而且更让她诧异的是,这个女子喊的人叫安宁,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熟悉。   她敛了神色,没有关心货架后面的女子是谁,只是淡淡地说:“这位小姐,不管我买不买得起,这是我自己的事,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仲姒槿原本以为对方不敢吱声,现在听见这话,惊讶以后登时就不乐意了。她从一排衣服后面走了出来,站在了郑轻轻面前。而顾安宁原本想拉着她,如今却是被她给拉了出来。   三个人对峙,场面很僵持。   郑轻轻的眸光停留在顾安宁身上,明白了自己那份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她开口,声音清浅:“你好,顾小姐。”   阔别那么久,两个人再见,竟然是这样尴尬的情况。   顾安宁也没有想到对面的人是郑轻轻,此时她听着她向自己打招呼,喉咙有一些发疼:“郑小姐,你好。”   仲姒槿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打量,终于后知后觉地说:“安宁,你和这个女的认识?”   顾安宁抿着唇,要很努力,才能维持着脸上得体的笑容:“是的。”   郑轻轻无意同她们争执,于是也笑了笑:“既然这位小姐是你的朋友,那么这件事,到此为止如何?”   顾安宁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倒是仲姒槿闻言,往前走了一步:“刚刚的事情是我瞧不上你,和安宁没有关系。” 第375章 我了解的,是他的心   “姒槿,不要再说了。”顾安宁压低了声音,语气微微的训斥。   只是下一刻,她正色,笑容标准地看着郑轻轻:“郑小姐,这件西装,你是想送给你......丈夫吗?”   郑轻轻点了点头:“对。”   顾安宁笑了笑,道:“你丈夫陆郗城他从来不穿这些店里的成衣,他的衣服,都是高级设计师私人订制的。”   她说到这里,看着郑轻轻眉眼之间一闪而过的意外,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种出了一口闷气的感觉。   顾安宁笑容加深,语气更和气:“郑小姐可以买一些袖扣胸针之类的,至于衣服,买回去了也是浪费。”   她顿了顿,继续道:“刚才的事情,是姒槿唐突无礼,她年纪小不懂事,我替她向你道歉,希望这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只是,我想问你一句,郑小姐,你真的了解陆郗城这个人吗?”   语毕,她拉着仲姒槿,打算离开。   是郑轻轻叫住了她。   她的声音在她的身后,淡淡的,却很坚定:“顾小姐,谢谢你的提醒,这件事是我没有做好功课,我以后会注意。但是我是陆郗城的妻子,我和他的往后,还有整个余生,我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了解他,不单单是浅薄的衣着打扮,我了解的,是他的心。”   郑轻轻看着顾安宁僵硬的背影,眉目愈发平静:“顾小姐,你是一个好女孩,以后必定也会遇见那个合适自己的人。因此,我的丈夫的喜好偏爱,不需要你来花时间记住。今天的事,多谢。”   顾安宁的脸上,一片死白。   她背对着郑轻轻,只觉得这个女子的每一句话,都戳到了她的心口,如今,心口处血淋淋的,一片疮痍。   呵,是了。   她了解的,不过就是浅薄的表面。可是郑轻轻知道的,却是那个不为人知的,最真实真切的陆郗城。   她们之间,连对手二字,都谈不上。   她重重地闭上了眼,开口的时候,语气艰涩:“多谢郑小姐提醒。”   这天傍晚,郑轻轻拎着买好的领带离开的时候,看见陆郗城站在店门口,淡笑着看着自己。   郑轻轻没有想过会看见他,她的眼睛有些发疼。   她眨了眨眼,很努力地让自己的表情不要这么僵硬。   她站在原地,对他笑,她说:“郗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陆郗城快步走向她,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她的指尖很冰,有些发红。   “现在立秋已经过了,要注意保暖。”他说到这里,蹙眉,将她的手收拢在自己的手心,俯身,浅浅地呵气。直到她的指尖有些温度了,他才停下了动作,笑着将她的手揣在口袋里:“我在车上没有等到你,所以下来,想说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你。”   郑轻轻从头至尾,都维持着傻笑的模样,愣愣地看着他。   她说:“郗城,你怎么这么好?”   他的眉眼都染上笑意,长长的睫毛微敛,在落日的余晖上,一片深深的阴影:“轻轻,不及你好,你是这世上,最好的。” 第376章 从来没有见他这么笑过   郑轻轻吸了吸鼻子,道:“郗城,我们回家吧。”   陆郗城淡淡地笑,说:“好。”   郑轻轻昂起头看他,冲他晃了晃手腕上的袋子,道:“郗城,我还给你买了一条领带。”   他笑,揽着她走:“轻轻今天发工资了?”   “对啊,就是我都不知道,这里面的衣服这么贵,我的工资,也就够买一条领带了。”她说完,弯着眉眼冲他笑:“你回家戴给我看,好不好?”   他自然是应允的,只要他的轻轻高兴,他什么都好。   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时候,顾安宁站在奢侈店的落地橱窗前,脸色白得骇人。直到他们离开了,顾安宁才看向仲姒槿。   她说:“姒槿,我认识陆郗城这么久,从来没有见他这么笑过,从来没有。”   仲姒槿被她话里的哀伤怔住,小心翼翼地抱住她,说:“安宁,你这么好,s市的男人,你想要谁不行?陆郗城确实有权有势,可是那样的名门望族,太过显赫,也不一定会幸福。”   顾安宁听到这里,却是惨然地笑了,她没有说话,心头的地方漏风一样,空洞的厉害。   她一直都没忘记她遇见陆郗城的那一天,是怎么样的光景。   那是顾安宁的18岁,那个时候,她还是s市最最娇贵优雅的顾安宁小姐啊。   顾安宁记得那天,是一场吊唁。   死者是顾安宁的外公,老人已经90多岁高龄了,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痛楚,算是喜丧。顾家在s市不算是最最显赫的家族,但是她的外公一生磊落光明,颇受各家族敬重。那一天,s市所有的世家大族,都来了,包括陆家。   顾安宁走在人群的首位,手里捧着白菊和白玫瑰,一身黑裙,鬓角处别着白色的小花。   有很多人向她送上了哀思,她也都一一接下了,从头至尾,滴水不漏的端庄优雅。   直到人群都离开了,才有一辆加长宾利停在了不远处。   陆郗城从里面走了出来,缓步到她的面前。   他的身量很高,顾安宁只能看见他穿着黑色的衬衣,外面是长款的黑色外套。阳光洒在他的手上,近乎于没有血色的白。   他将手中的白花递给她,无波无澜地说:“节哀,你的祖父于陆家前任家主陆念琛是至交,顾家的事,陆家能帮的,都会帮。”   那声音温润雅致,几乎是难以形容的好听。更重要的是,他的语气,很真诚。   顾安宁的心微微触动了一下,接过他的花,依旧没有抬头。她将头埋得很低,她猜测,眼前这个男人,也没有看清自己。   大约是有一种预感吧,预感她如果看见了这个男人的面容,注定就会沉沦。   但高高在上的顾家小姐,怎么能容许她的人生发生这样不受控制的意外。顾安宁是骄傲的,不可一世的骄傲。   可是几天以后的夜里,她瞒着顾宴和同学出去散心。   也就是那个晚上,她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放纵了自己一回,喝了许多酒。 第377章 先生,你救救我   顾安宁喝到后面,觉得很恶心,她从包厢里出来,踉踉跄跄地去了一旁的洗手间,手扶着案面呕吐不止。   只是等到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已经和同伴走散了。   她被几个男人拉进了一旁的包厢。   那个时候,顾安宁还不知道,是她所谓的朋友,告诉那几个男人,她是这里“新来的”。   灯光昏暗,连人脸都看不清,只有她软玉温香的身子,刺激着男人们的触觉和欲念。   她说:“我是顾家小姐,我是顾安宁。”   没有人相信她,他们都在哄笑,声音尖厉得可以掀翻屋顶:“顾家小姐?顾宴怎么可能会让他的妹妹来这种地方,你骗谁呢?”   顾安宁觉得很绝望,她不能,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她趁这个男人狂笑的时候,从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一个酒瓶,当头砸了下去。   酒瓶碎裂的声音和男人的惨叫声同时响起,里面的液体从男人的头上滑落,落在了顾安宁的面容上。   酒水和血液的味道搅合在一起,说不出来的甜腻腥气。   她害怕得不行,暴怒中的男人起身,试图扇她的耳光。   这一巴掌重重的落下,顾安宁被扇到了地上,重重地吐了一口血。之后拳头肆意落下,带着暴虐,她痛得说不出话。   门就是在这个时候打开的,陆郗城站在逆光的地方,没有动,有一众手下冲了进来,打开了包厢的灯。   明亮的灯光下,房间里一片狼藉。   陆郗城的视线在众人身上划过,落在顾安宁身上的时候,顿住。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眸色在一瞬间,红得不像话。   顾安宁的眼眶里都是红色,视线模糊中,她傻傻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她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有多骇人,可是大约也能猜到。一身的酒水脏污,还有血,无论如何,都好不到哪里去。估计连面孔,都是看不清的。   房间里很安静,顾安宁咬着牙,一点点爬到陆郗城的面前。   她抬起头,与他劈面相对时,用手扯住了他的裤腿,抱着一点点微弱的希望,沙哑艰涩地说:“先生,你救救我。”   陆郗城只是站在原地,他看着她,墨意沉沉的眼微微低垂,一片深刻。   下一刻,他弯腰,将她横抱起。   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是陆郗城身边的保镖发出来的。   陆郗城爱干净,哪里有过这么失常的时候,竟是将一个满身脏污的女子抱起来。   不过下一刻,保镖们便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而陆郗城转身离开,留下了一句:“别让我在s市再看见这些人,一个,都不要。”   房间里的人,终于才感到彻骨的恐惧。   有人在后面喊:“先生,这是一个误会。”   可是他们已经没有解释的机会了,因为门已经被缓缓合上了。   后来,顾安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里。   那是第二天清晨,陆郗城来看她。   他站在一室晨光里,笑意温雅地问她:“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第378章 这三年,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顾安宁听着他的声音,连思考都变得迟钝。   她愣了愣,才沙哑地问:“先生,谢谢你救了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陆郗城微笑,那笑意温雅,眉目疏朗,太过惑人的一张脸:“顾小姐,我是陆家的家主,在你外公的葬礼上,我们见过。”   顾安宁心跳如鼓,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他:“陆先生,你为什么......要将那些人赶出s市,这样对你来说,也有很大的麻烦,其实......这些事,我们顾家自己做就好。”   可是他答非所问,他说:“好好休息吧,女孩子身上有伤,终究不好。”   ......   当时只道温柔意,而今才知,这一腔温柔,同她并没有什么干系。   顾安宁站在橱窗后面,泪凝于睫。   身上有伤不好,那么心里有伤呢?心里有伤,会不会死去呢?   ——————————-   沈肇去了一趟郑家。   因为是秋天,院子里的合欢树结了一串串像豆角一样的荚果,清透生涩,随风摇曳。他在合欢树下站了很久,久到差一点点,就忘记了时间。   老管家是晨间接到沈肇的电话的。   他从乡下赶过来,此时此刻,他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他宽阔高挑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沈先生。”老管家开口,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他的背影僵住了一瞬,下一刻,他转过身,看向老管家。   沈肇是不苟言笑的人,本就是少有几分笑意,城府深沉莫测。   可是现在,他扯着唇角,笑着看着管家,道:“这些年,您过得还好吗?”   乡下的生活单纯,远离了勾心斗角,自然是惬意的。   老管家含笑,道:“劳您挂心了,一切都好,沈先生和小小姐好吗?”   沈肇的眸色微动,下一刻却是浅笑。   他说:“阿轻爱上了别人,和别人结婚了。”   管家的笑容僵住,不无遗憾:“那可真是......唉。如果是这样,沈先生还是不要在小小姐身上浪费时间了,时间久了,伤人伤己啊。”   沈肇听着他的叹息,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低眸,敛着眼底的复杂情绪,道:“我很爱她,哪怕她已经嫁给别人了,我依旧爱她。时间没有让我的心平复,只让我日复一日,更加难以入眠。阿轻离开了我将近三年了,这三年,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看老管家眼中的错愕,继续道:“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甚至想过放弃她,就让她留在那个男人身边就好。可是我做不到,我这样的人,自己心爱的东西,怎么舍得拱手让人?前段时间,我的父亲过世了,我这些年的运算绸缪,伴随着他的过世,就像是一个轻描淡写的笑话一样。事到如今,我发现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她回到我的身边罢了。”   老管家这些年在郑家也不是白待的,听到他这一番话,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沈先生,你想要我帮你,让小小姐回到你的身边。” 第379章 沈肇,我怀着你的孩子   沈肇不语,只是看着他,可眼神分明是默认。   老管家摇了摇头,苦笑,可是开口时,语气很笃定:“沈先生,你未免太看得起我,我怎么可能会帮着你,破坏小小姐现在安稳的生活?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你要是想要用我来得到小小姐,那是不可能的。况且小小姐那样聪慧的女子,又怎么可能中了你的计策。”   沈肇听到这里,却是浅浅笑开了。   他仿佛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回答,脸上的表情不见一点点意外。   他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说:“那您的孙子呢?也没有关系吗?”   老管家的脸色,一瞬苍白......   沈肇从郑家离开,便去了盛家。   盛茗卓坐在院落的摇椅里,见到他,脸上不算意外。   他不紧不慢地拿起了一旁桌子上的茶杯,只是因为年老体衰,手有些发抖。   沈肇看着他的样子,没有说话。   盛茗卓却是冷笑了一声:“怎么?你过来看......看我有没有死,是吗?”   沈肇眉心微微拧起,一点点褶皱。   他冷淡地看着他,许久,淡淡开口:“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用阿轻试探我的底线,我也不愿意插手你们盛家的事,架空你在盛氏的权利,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   “你这个畜生!”盛茗卓看着他,目眦欲裂:“你这个畜生!你害死了我的女儿,还敢来我面前叫嚣。”   沈肇脸上不见半点怒容,仿佛他的话,一点点都不会伤害到他。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许久,淡淡地说:“我今天来找你,不是同你翻旧帐,互相怒骂的。”   盛茗卓瞪他,咬牙切齿:“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他说到这里,脸上的情绪,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盛音然在死之前,生了一个孩子,是男的。”   盛茗卓的呼吸,骤然急促:“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沈肇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他到底,还是有一些不安的:“这个孩子,我派人在F国找了很多次,都一无所获。我不知道她临死的时候把孩子藏在了哪里,你若是有心,大可以派人去F国好好找找。”   盛茗卓坐在摇椅上,脸上的表情似哭非笑。一直到沈肇离开,还是那般癫狂的样子。   沈肇冷着一张脸,从盛家走了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台阶处踩空,微微失态。   他的脑海中,都是盛音然那个时候说的话,她说:“沈肇,你看看我,我怀着你的孩子,你却要去和郑轻轻结婚,你忍心吗?”   那是在他和郑轻轻的订婚宴上,盛音然手中是医院的证明,底端结论处,写着“妊娠”二字。   他和盛音然,只有过一夜露水。   那一天,是他喝醉了。所以,他才会把穿着郑轻轻衣服的盛音然给错认,继而,要了她。一夜荒唐,不能言说。   所以在那个时候,当盛音然把孕检报告放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不过就是嫌恶地看了一眼。 第380章 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死了一回   他用轻描淡写至极的语气说:“盛音然,把孩子打掉。”   血缘什么的,原本就是一文不值的东西。   盛音然却是笑,笑出了眼泪,她说:“沈肇,你要是敢和郑轻轻订婚,我就把这张孕检报告拿给她看。她已经很恨你了,如果还看见这个,一定会更加看不起你吧。”   一句话,便抓住了他的死穴。   他和郑轻轻的订婚,终究没有成立。   那个时候,沈肇是厌恶盛音然的。   可是如今,他却是同当年的她一样,想方设法地粘着郑轻轻,所作所为,哪里有半点不同。   完完全全就是一样的不堪。   可是他已经退无可退了,如果得不到她,他会疯了的......   —————————-   是周末,陆郗城带着郑轻轻去了陆家旧宅。   秋季,旧宅后面的枫叶林绚烂瑰丽,满目红色。   两个人看完枫叶回来,郑轻轻便有些困倦了。   旧宅一旁独立的阆苑,是留给家主和家主夫人的住所。郑轻轻躺在卧室里,迷迷糊糊地闭着眼。   陆郗城离开的时候,亲了亲她的额头,他说:“轻轻,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她点了点头,被困倦感覆盖,睡得很沉。   郑轻轻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娇小可爱的孩子,她想要走向他,可是无论怎么走,那个孩子都和她保持着同等的距离,完完全全触摸不到。   她终究是崩溃,哭了出来。   孩子……她多想要有一个孩子。   一个,她和郗城的孩子。   梦,做得很不安定。   另一边陆郗城和陆家的一众人在正厅商议着事情。   陆宁光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在一旁拿着手机,玩得不亦乐乎。   陆郗城只当作没有看见,和众人商议着南城土地的规划。   没有人知道,会发生火灾。   有佣人的声音从外面响起,磕磕绊绊的:“不好了......不好了!阆苑起火了。”   陆郗城上一刻还挂着清淡平静的笑容,看着众人争执不休,可是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色瞬变,从座位上起身,快步往阆苑跑去。   轻轻......   他的轻轻还在里面。   他这么想着,心一点点揪紧,竟是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陆郗城赶到阆苑的时候,郑轻轻正站在外面,指挥着众人救火。   她看见他脸上的焦急之色,还有他眼底的死寂和惊栗。   她愣住,只是在下一刻,冲他笑。   她小跑着走向他,她喊他:“郗城......”   陆郗城只觉得在这一刻,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死了一回。   他的唇线绷得很紧,不说话。   郑轻轻以为他是生气了,连忙道:“火是从偏房烧起来的,我闻到味道,马上就下来了,郗城,我没事。”   他不语,只是突然在她的面前,单膝蹲下。   郑轻轻不明白他是怎么了,语气诧异,带着试探喊他的名字。   可是他突然伸出手,用衣袖去擦拭她鞋上的脏污。   原本素白的衬衣一点点的沾染了脏,很明显。   郑轻轻的心紧缩了一下,下意识就想要把脚移开。   可是她握着她的足踝,动作不算重,刚刚好让她挣脱不得。 第381章 给我查,好好查!   郑轻轻只能僵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阆苑的火光暗下去,没有火光的照映,陆郗城的面容一点点染上了冷白的颜色。   他的身后,是从大厅里赶过来的一众人。为首的是陆宁光,其余的人,郑轻轻不认识。   只是他们的脸上,都带着震惊,或是其他。   众目睽睽,郑轻轻弯下腰安抚着他,很小声地对他说:“郗城,已经很干净了。”   他闻言,缓慢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猩红,眸色都是炽烈。   可是郑轻轻没有来得及看第二眼,因为他已经将她揽在了怀里。   他开口,语气寒冽,郑轻轻从来都没有听见过他这样的声音,语调阴戾,宛若地狱的阎罗。   他说:“给我查,好好查!”   有人低声应下。   而郑轻轻在他的怀里,几乎不能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他却是感知到了,将她抱得更紧密,他说:“轻轻,我不许有人伤害你。”   郑轻轻一直都没有哭的,哪怕在刚才,她从大火里跑出来,她都没有哭。可是这一刻,她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连声音都带着哽咽,她说:“没有人伤害我,郗城,这就是个意外而已。”   他不语,一言不发地将她抱得更紧。   他的鼻息洒在她的脖颈上,温度偏热。   郑轻轻靠在他的怀里,声音很轻,一遍遍地和他说,自己是没事的。   陆郗城松开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淡。   他亲吻她的额头,道:“轻轻,今天晚上我们住在老宅里。”   郑轻轻心头微动,知道他是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件事了。   她看向他:“郗城,倘若这个只是一场意外的话,就不要追究下去,好不好?”   陆郗城闻言,沉默地注视了她良久,才低低地说:“好,我答应你。”   夜里,他陪她用饭。   两个人坐在餐桌的两端,安静无声,餐桌的周围,站了一群佣人管家。   郑轻轻不喜欢这样的用餐氛围,他离她太远了,隔着烛火灯影,影影绰绰间,只能看见温淡雅致的面容,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可是郑轻轻没有问,她大约知道这样安排座位的目的。   让众人无法看清家主的表情,也就无法揣测心思。   这顿晚饭,用得很沉闷。   饭毕,他走向她,烛火之下,眸色温润:“轻轻,晚上你先自己睡,我把事情处理好,就回来。”   她放下餐具,沉默了很久,才不抱希望地开口:“郗城,我想陪你一起去。”   他微微敛了笑,大约是诧异于她的要求,顿了一下,才说:“已经很晚了,你先休息,好不好?”   她知道他骨子里强势,决定好了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于是她笑了笑,说:“好,我在房间里等你。”   陆郗城临走的时候,嘱咐了众人不要去楼上打搅她,之后便离开了。   郑轻轻站在浴风的阳台,看着他离开,眼眶有点干涩。   今天在阆苑发生的事情,她没有同他抱怨,甚至不曾说过一句害怕。 第382章 去救火,还是去销毁证据   可是他那样善于洞察人心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她是害怕的。   他抱着她的时候,哪怕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也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戾气。她知道他恼了,而这份情绪,是因为她。   就是因为这样,郑轻轻无法对他的所作所为说半句指摘,他做了什么,手段如何,不都是因为她吗?   郑轻轻啊,是这个世上最不能去指责陆郗城的人。   大厅里,陆郗城坐在镂花梨木屏风的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厅中央跪着的男人。   男人是旧宅最近新来的佣人,看模样,不过就是三十左右,名字叫王恒。   现在,他整个人抖得就像是糠筛一样,头埋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宁光坐在陆郗城的左侧,整个大厅,除了管家,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谁派你过来的?”陆郗城的声音很轻,甚至听不出半点怒意。   他说话的时候,青花白底的瓷杯被放在一旁的沉木桌子上,不轻不重的声响。   他微微撩起眼睫,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王恒。   “先生......我......我就是在这里工作而已,没......没有人派我来。”王恒说到这里,对上了他的视线,一瞬胆寒,连忙压低了身体,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失火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去救火了,先生,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陆宁光终于嗤笑了一声,他起身,缓步走到男人面前:“第一时间去救火?究竟是去救火,还是去销毁证据,你心里没点数吗?”   王恒的身体僵硬得更厉害了,有一滴汗水从他的额角划过,滴在了地面上。   陆宁光也不介意他的反应,语气很冷:“你几天前出了老宅,去干了什么?”   王恒稳住了心神,连忙道:“就是出去给阆苑的花买了一个肥料,其余的,我什么都没做。”   “我有说,你做了什么吗?”陆宁光瞥了他眼底,眼底有不屑:“合着是一个蠢货,连半点定力都没有。”   “三少爷......”王恒一张脸白透了,像是死了一般。   他突然诚惶诚恐地抬起头,看向坐在屏风后面的陆郗城:“先生,先生您别赶我出去,我这指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的先生。”   陆郗城神色未动,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寒凉。   一旁的陆宁光踹了王恒一脚,力道不算重,但是王恒盛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陆宁光嫌恶地皱眉,声音更冷:“可是有人在你带回来的化肥里面发现了火药,你解释一下吧。”   王恒这才知道,原来事情早就败露了。   他脸色发青,下一刻,突然站了起来,往廊柱上撞。   不过他尚未撞上,就有一大批人从外面涌了进来,将他制住。   陆郗城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看着被众人控制住身体的王恒,眸色愈发晦暗:“有什么事,冲我来就好了,为什么要伤害轻轻?”   他的语气很轻柔,可是碾在王恒手背上的脚,却是用狠力。   王恒一张脸几乎扭曲了,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383章 轻轻不喜欢   很久,陆郗城才挪开了脚,而王恒的手血肉模糊,一点点往外溢着血。   陆宁光看着眼前的场景,心头突然有了触动。   他记得,当年陆郗城刚刚回来的时候,是见不得血的。哪怕底下的人做错了什么,也从来不自己动手。   他去问过陆执,这其中的原由。   陆执说:“陆郗城心里有一个人,他为了她,可以做这个世上最风光霁月的人,双手不染血,待人温和良善。”   那个时候,陆宁光是不屑的。   可是如今,他却觉得震惊,亦或者说,是恐惧。   为了一个女子,成佛执魔,竟然是都做了。   而此时,陆郗城倒退了一步,语气淡淡地说:“放他走吧。”   王恒原本通道面色狰狞,可是此刻突然收到了特赦,立马千恩万谢地站了起来,连一秒都没耽搁,就离开了。   陆郗城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保镖,语调温淡:“不早了,你们也都散了吧。”   直到人都走光了,陆宁光才甚是不解地开口:“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放他离开?”   “放他离开,他无处可去,自然会去找指使他的人。我们跟着他,就能找到幕后主使。”陆郗城说到这里,突然从衣袋了拿出了帕子,擦拭着鞋子边缘的血迹。   他的动作做得平静,就连表情都没有一点点波动。   陆宁光挑眉,问得随意:“怕被她看见?”   这个“她”,不言而喻。   陆郗城没有反驳,他的情绪很淡,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波澜不兴的样子:“轻轻不喜欢。”   陆宁光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他同这个半路出现的二哥,一直都没有过太深的交谊。哪怕后来陆郗城当上了家主,他都多多少少有一些不服气。   可是这个晚上,他看着他,心头突然有些触动,他开口,不由自主地问:“陆郗城,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陆郗城看向他,眼底分明有诧异,一划而过。   他直起身,将帕巾扔在了烟灰缸里,开口的时候,不见波澜:“我没有讨厌你。”   陆宁光没有想过,他会得到他的回答,一时之间,竟然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他轻咳了一声,故作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你记得,你之前不是晕血吗?”   “轻轻出了车祸以后,我就不晕了。”他大约是想到了某些不愿回想的画面,眸色愈发灰暗了一些。   陆宁光是知道郑轻轻出车祸的事情的。此时,他听陆郗城提起来,有一些印象也被勾起了。   陆郗城对郑轻轻从来都保护得很好,哪怕陆宁光听见的消息,也不过尔尔。   那个时候,据传郑轻轻出院以后性情大变,可是没有几个人知道是因为什么。   陆宁光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内情的人,可是哪怕他知道,也是在前不久罢了。   他沉默了一下,道:“那你现在要回去陪她了吗?”   陆郗城点了点头,大约是打算离开了,临走的时候,他对他说:“陆宁光,早点回去休息吧。” 第384章 直接坠亡   陆宁光站在原地,故作不在意地点头。   这天夜里,天幕上有很多星星,陆家旧宅在山上,抬起头看向天幕的,便会有低垂的感觉。   陆郗城回到预备的小苑的时候,郑轻轻坐在庭院里,微微仰着头,正看着天幕。   陆郗城听见了他心底叹气的声音,他走向她,语气很轻柔:“怎么没去休息?”   郑轻轻这才收回了视线,看向他,她说:“我不困,就想在外面到处看看。郗城,这里的星星好亮,和城市里的,完全不一样。”   陆郗城将外套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他的指尖触即到她有些冰凉的肩膀,动了火气:“他们都不知道给你拿一件外套的吗?”   “我不冷呀。”她笑,去捏他的手:“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他将她肩上的外套更收拢了一些,之后将她横抱起:“嗯。”   “是意外吧......对不对?”她问得小心,有一点忐忑。   陆郗城的步伐很沉稳,没有停留,他说:“是的,是意外。”   郑轻轻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连笑容都真切了一些。   她蹭着他的肩窝,语气温软:“郗城,我有些困了。”   “我知道,”他抱着她上了楼梯:“我们现在就去休息。”   深夜,陆郗城站在阳台上,白色的衬衫袖子被松松地挽起,他的手里拿着手机,此时屏幕被打开,散发着蓝盈盈的光。   手机上面是一条短信,短信内容是:王恒在路过东江大桥的时候,车子失控,撞过护栏,直接坠亡。   陆郗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条短信,下一刻,删除,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房间。   他的身上沾了一些寒气,于是很小心地在床沿躺下,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可是郑轻轻却像是有感觉一样,突然翻了个身,一点一点挪到他的怀里,她睡得朦胧,嘟嘟囔囔地说:“郗城,你身上怎么冷冷的?”   他一时失语,竟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只是下一刻,郑轻轻便说:“没有关系哦,我抱紧你,抱紧你,你就不冷了。”   她说着,便手脚并用地缠在了他的身上。   过了一段时间,呼吸便轻缓匀称了。   陆郗城微微低下头,便能看见她的睡颜。   很恬静,很安然。   他抱着她,心头处一点点地温热了起来,终于恢复了温度。   ————————-   s市城郊。   房子是靠着海建筑的,坐在屋子里,还能听见海风的声音。这个光景,天色很沉,从房间里面望出去,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言澈将窗门半开着,听着外面海风,嘴边是清浅的笑容。   他站着不说话的样子很俊美,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但是更多的是苍白病态。   言澈看了一眼指尖底端的青灰颜色,眯了眯眼,眼底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意味。   管家从拿着一碗深褐色的汤药,走了过来。   他说:“少爷,该用药了。”   言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汤药,没有说什么,一饮而下。   药材用得很烈,品种又多,尝起来的时候,连舌尖都是苦味。 第385章 在没有人在意的角落,一点点腐烂   可是他就好像是失去了味觉一般,连脸色都没有一点点变化。   他将空了的药碗递给管家,声音清淡:“事情完成了吗?”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王恒的车子上做了手脚,现在,人已经不在了。”   管家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轻轻小姐没有事情,大火发生的时候,她就已经出来了,有惊无险。”   言澈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出去吧。”   大厅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言澈是很畏寒的,明明现在只是秋天,可是他却总是手脚冰冷得不像话。   他将窗户阖上,缓步走到了楼上。   这栋别墅一直开着恒温空调,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维持着一个很适合温暖的温度。   言澈走到了卧室,他躺在床上,从一旁加了锁的床头柜里翻出了一本相册。   他就这样细细地看着,许久,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妹妹。”   照片里的人,是郑轻轻。   她的身侧,是郑留。   言澈的目光落在那个早就去世的男人身上,未免又阴沉了几分。   他将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手指微动,一分为二。他拿着郑轻轻的笑靥,而另外一半,就像是垃圾一样,被扔在了地上。   他大笑,笑到后面,迹类疯迷:“妹妹,我还能活多久呢?我还能活多久?”   他说到这里,心脏处又传来了极为强烈的痛楚。   言澈痛到绻了身子,额角的冷汗很快就溢了出来,脸色就像是死人一般。   他将郑轻轻的照片按在胸口,仿佛这样做,才能控制住那种近乎于钻心的痛楚。   郑轻轻并不知道这一些,就好像她一点都不记得,还有一个叫言澈的人。   他从来都是被遗忘的,总有一天,他会在没有人在意的角落,一点点腐烂......   ————————-   郑轻轻醒来的时候,是晨光熹微。   她睁开眼,便对上了陆郗城深邃清醒的视线。   她怔了怔,去摸他的脸,声音很轻:“郗城,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微微沙哑的声线:“刚刚醒了没多久。”   他说到这里,突然翻身,把她压到了身下。   他的手从她的裙摆处往里探,是温热细腻的肌肤,一点点战栗。   他说:“轻轻......”   后面的四个字在的耳廓里,很低很低,几乎听不清。   郑轻轻抬起头,很配合地搂住了他的脖颈。她的脸颊红得像涂了胭脂,嫣然的色调,浅浅一层。   无声热烈,大抵是深沉炙热的爱重。   甚至后来都不算是温柔,一点点的失控,催生纠缠的情绪。   郑轻轻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她只能是看着天花板上繁复暗色的花纹,渐渐失去了意识......   陆郗城每天的工作都很满,他是家主,是轻城集团的董事长,原本,应该是没有周末的。   可是陆郗城总能将所有的工作都安排的有条不紊,之后在周末,陪着她玩闹。   郑轻轻很珍惜和他相处的日子,她想,遇见了陆郗城这件事,已经足够将一生的好运,都给用尽了。   她这样想,也这样同他说过一次。 第386章 如果筹码是你的性命   可是他叹息,用很温和的语气说:“轻轻,是我,是我用尽了一生的好运,才得到了一个你。”   他这样说,慎而重之,郑轻轻以后便再也没有在他的面前提过这个话题。   她知道他,甚至不必说什么,就能够读懂。   那是,她的丈夫啊。   陆郗城带着郑轻轻离开了老宅。   他们离开的时候是上午八点的光景,正好是一天中阳光正好的时候,照在身上,微微的温暖,很舒适。   陆郗城替她整理了有些厚重的衣领,语气温淡:“等等我要去一趟公司,你先回家,我忙好了,就回来陪你用中饭。”   郑轻轻听着他的声音,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放才发生的事情。   这件对这个季节来说有些厚重的外衣,其实是为了遮掩她身上的痕迹。   她的皮肤薄,又是极白的肤色,一场欢/爱下来,痕迹一两天都不褪,而今天早上,更是如此,所以就只能穿厚重一些的衣服遮挡。   陆郗城平日里都很注意,不怎么将痕迹弄到外露的地方,可是今天早上,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而她受不住的时候,也无心的,划伤了他的脖颈。   现在,那一线红色在他的脖颈上,一半被衣领遮挡,若隐若现。   郑轻轻想着这些事,脸有些红。   许久,她才点了点头,道:“好,我在家里等你。”   陆郗城笑着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一些:“轻轻,开心一些。”   她说“好”,临走的时候,给了他一个拥抱。   轻城集团。   沈肇坐在沙发上,正在抽烟。   他抽烟的样子是很好看的,凌厉的眉眼在烟雾缭绕之下,会多几分柔和的味道。他指尖烟火明灭,身体陷在沙发里,慵懒而危险的模样。   陆郗城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他了。   他面不改色地坐在他的对面,眉眼温雅,笑意温和:“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没有想到,你还愿意见我。”沈肇扯了扯唇角,脸上分明没有半点笑意。   他将香烟碾灭在烟灰缸里,抬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陆郗城:“我有一件事,想要好好和你谈谈,心平气和地谈。”   陆郗城的脸色未变,就好像两个人之间,从来都没有那么多的深仇大恨一般。他的语调自若:“你说。”   “我想要和你谈一个合作。”他说到这里,微笑:“你有兴趣听吗?”   陆郗城的身体微微向后仰,他睨着他,眸色微寒:“如果筹码是你的性命,我也许有兴趣谈上一谈。”   沈肇听到了这样的话,却反而脸色平静了下来:“我听说,陆家旧宅的阆苑,昨天下午着火了。”   陆郗城眉眼之间的愈发晦暗,却没有说话。   “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沈肇的表情正色了起来,看着他,微微认真:“这件事,我想和你一起查。”   陆郗城冷笑:“这就是你说的合作?”   “陆郗城,”沈肇眯眸,又从衣袋里拿出了香烟盒,抖出了一根香烟:“线索断了吧?” 第387章 这个答案,才是你所不能承受的吧   陆郗城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知道线索为什么会断吗?”他脸上的表情近乎讥讽:“在管理森严的陆家旧宅放一把火,等到火势大了起来,才被察觉。能做到这样的事,那个人的势力,不容小觑。”   “是,s市没有人敢动你们陆家,树大根深,盘根错节,自然没有人敢动。”他说到这里,话锋微微一转:“可是如果他们要动的人,是阿轻呢?这个答案,才是你所不能承受的吧?”   陆郗城眯眸,衣摆下的手,指尖微微发抖。   他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镇定。   “我们把私人恩怨先放在一边,”沈肇将燃了一半的香烟放在烟灰缸里,皱了皱眉:“这件事,我们一起查。上一次你为了消除阿轻的心病,让我去陆宅见她,我答应了你。那件事,你怎么样也算是承了我的情。”   沈肇见他不语,摊出了自己的底牌:“我原本想要利用郑家的老管家,让阿轻出来见我一面。如果可以,我会想方设法留下她。可是昨天这件事发生了,我却打消了这个念头。比起拥有,我更在意她的安危。”   陆郗城沉默了很久,还是答应了。   这段话,终究触动了他。   最在意的,还是她的安危。   郑轻轻在家中,接到了仲瑾颐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说:“轻轻,出来见一面吧。”   郑轻轻没有理由拒绝。   两个人约在了陆宅附近最近的咖啡店。   仲瑾颐似乎还是从前那个样子,至少在郑轻轻的眼中,没有什么变化。面容英俊,带着一点点不容亲近的气质,但是笑起来,又很温和。   她喊他“仲主编”,喊完了才意识到他已经辞职了,而自己,也早就不在文林晨报工作了。   可是仲瑾颐微笑着看着她,没有介意。   他说:“那个时候离开得仓促,没有来得及和你告别。这一次,就是想见见你,然后问问你,过得好不好。”   他说话的时候,侍应生已经将刚刚萃取好的咖啡端了上来。   咖啡的热气在两个人的中间扩散开,就连面容,都好像是隔了一层薄纱。   郑轻轻看着他,笑了笑,道:“你当时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   仲瑾颐笑,不置可否地沉默。   他看着她的瞳孔,瞳孔在温暖的灯光下,星河一样流淌着细碎的光,让仲瑾颐想起他见过的初春,冰雪刚刚开始消融,阳光下漂浮着碎冰的河流。   他看着她,许久,才说:“轻轻,我没有和你说我的家庭吧?我想和你说说,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   这个下午,郑轻轻听到了一个故事,故事里有陆家。   仲瑾颐出生的那一年,仲家家门,是最为显赫的时期。   显赫到什么程度,那个时候的仲家,在政界的地位,和陆家几乎已经不相上下。   陆家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政界人才,而陆家,则是家族中人,本身就是政界的精英。   仲瑾颐的父亲,仲达年,是当时s市的最为有威望的法官。 第388章 不如让我亲口告诉你   仲家在仲达年的手中,桃李满天下,谁不称道一句仲老先生建树优越,德高望重。   一切的变故,都是因为那一场审判。   陆家指控仲达年和被告人之间私相授受,甚至,还拿出了一些所谓的证据。   因为年代很久远了,其中的很多细节,都不可考。   这里面的事,孰对孰错,其实已经不能说清了,可是不幸的是,仲达年在这以后大病了一场,并且就在那个冬天,离开了人世。   那一年,仲瑾颐才刚刚两岁而已。幼年丧父,少年时期便肩负起了照顾母亲的重任。   就像很多的豪门世家一样,争权夺势,亲情淡薄的事情,从来但是屡见不鲜,而仲家,也没有例外。   仲瑾颐在内忧外患之下,成长得很快。   而代价,则是度过了一个几乎没有色彩和温度的少年时代。   这便是所有的前情,仲瑾颐在说这些的时候,神色很平静。   郑轻轻看着她,一时之间,竟然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一些安慰的话,说出来轻如鸿毛,只会叫人觉得敷衍罢了。   而仲瑾颐没有介意她的态度,他只是对她笑了笑,继续道:“那个时候,我去报社上班,也不过是想有办法找出当年的真相。哪怕后来离职了,也是同样的目的。”   “轻轻,有一些事我不说,你早晚也都会知道的。”他微笑,难得的好脾气:“与其让别人告诉你,不如让我亲口告诉你。”   “仲主编......”郑轻轻说到这里,语气有一些艰涩:“我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消化你今天告诉我的这些事情。”   仲瑾颐只是摇头,道:“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只是,不想再瞒着你。前段时间,我已经继任了仲家家主,以后和陆家,难免冲突。我只希望到那个时候,你能稍微理解一下我。”   郑轻轻离开的时候,向外走了几步,折过身,看向仲瑾颐。   她说:“仲主编,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替你找出那一年的真相。如果是陆家错怪了你的父亲,我们会补偿。”   仲瑾颐的心跳,微微滞留了几秒。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郑轻轻一点一点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他知道的,他知道今天这番话对她来说,需要多大的心理斗争。   可是他认识的郑轻轻,从来都是憎恶分明的,就算是如今,也没有例外。   咖啡店外面,有树在扑簌簌地落叶子,一地残骸。   陆郗城回来的时候,郑轻轻坐在沙发上,正在发呆。   她看见他,便小跑着走向他,告诉了他今天发生的一切。   她说:“郗城,当年的事,可不可以好好查查?”   陆郗城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他替她整理着鬓角的碎发,声音轻柔:“轻轻,如果陆执同意,我是没有意见的。可是,他一定不会同意。”   “为人子女,有几个有勇气,去翻自己的父亲的旧事。哪怕是真的做错了,又怎么忍心公之于众。大多数的人,都信奉逝者安息,觉得一切的旧事随着人的离开,就应该归尘归土。” 第389章 被陆郗城孑然一身养在身边,如珠如宝地娇宠   郑轻轻找不到话来反驳,于是听着,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柳烟南已经将菜都摆上了桌子。   她见他们在那里聊天,连忙道:“愣着干什么,过来吃饭呀!”   郑轻轻应了好,拉着陆郗城落座。   用饭的时候,柳烟南用公筷给郑轻轻夹了好几筷子的蔬菜:“女孩子啊,要多吃蔬菜,对身体好。”   郑轻轻道了谢,没有拂了她的面子。   她用完了饭,便和往常一样,去了书房看书。   陆郗城的书房里原本都是公务类和金融类的书籍,如今为了她,特地开辟了一个书柜,里面放的都是她喜爱的文学小说。   郑轻轻捧著书,看得正出神的时候,唐家澈和赵烨安推门走了进来。   郑轻轻看着他们,礼节性地微笑着站了起来,朝他们打招呼。   说起来,除去她刚刚来到陆宅的那一次,她和赵烨安,已经很久没见了。   赵烨安看着郑轻轻脸上周到的笑容,一时之间,竟然是有些怔住。这个女子,被陆郗城孑然一身养在身边,如珠如宝地娇宠,本该是快乐的,可是为什么,眼底却又那么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悠远淡然。   而唐家澈则是淡笑着回应。   此时,赵烨安回过神,看着唐家澈笑着说:“原来你和陆夫人认识啊?我刚刚还想和她介绍你呢!”   “认识,很多年前就认识了。”郑轻轻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他们,温声道别:“你们是有事情要聊吧?书房留给你们,我就出去了。”   赵烨安连忙卖乖道谢,态度好的不得了。   郑轻轻在书房门口看见了梁拂衍,他同陆郗城站在一起,正在说些什么。他依旧是暗色的西装,气质如水。   他看见她,微怔,道:“夫人好。”   郑轻轻微笑着朝他颔首,目光看向陆郗城,淡淡的,很清澈:“郗城,我就先去楼上了,我在这里,会打搅到你们。”   “轻轻,南妈妈在楼上等你,她好像从江南带了一个女孩子过来,你要是不喜欢,不要同南妈妈说,直接和我说,我打发她走。”他捏了捏她有些薄汗的手心,话里多是嘱咐,很温和。   郑轻轻应下,没有多想:“一个女孩子而已,我有什么好容不下的?郗城,等等你忙好了,我们出去散散步,好不好?”   陆郗城看着她,墨意浸润的眉眼,眸光温润。他说好,同她约定了等等的时候陪她出去散步,便目送着她离开了。   从头至尾,郑轻轻没有多想,她在他的身边,从来都是安心的。   郑轻轻在楼上看见了柳烟南,她的身后有一个女孩子,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穿着长袖的厚衣裳,在这个温度宜人的房间里,甚至算得上厚重。   她看着这个女孩子觉得眼熟,眼底多了几分探究:“南妈妈,这位是......”   柳烟南笑了笑,余光看着身后唯唯诺诺的女孩子,手里用力,将她扯了出来,推到了郑轻轻的面前。 第390章 少主第一个不放过你   柳烟南加深了笑意,说:“轻轻啊,这是上一次偷了你的手链以后被抓起来的女孩子,小姑娘也怪可怜的,有了案底,在小县城是待不下去了。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让她去轻城做一份工作,做什么都行,能养活自己就好。”   柳烟南说完话,芊芊才白着脸,缓缓抬起了头。郑轻轻看着她,觉得她同上次见面的时候比起来,看着似乎是瘦了许多。   如果是别的女孩子,又是柳烟南难得开口的,郑轻轻一定不会拒绝。这是眼前这个,是上一次偷了她的手链还推她下水的人。她不是什么宽容忍让的性子,对于这样的人,是很难心无芥蒂的。   郑轻轻抿了抿唇,勉强笑了:“南妈妈,轻城的事情,从来都不是我在管理的,她......她能不能上班,要听郗城的意思。”   柳烟南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闻言便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不然这样,轻轻,就让她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等她找到别的工作,再让她离开。”   郑轻轻是知道柳烟南的意思的,可是她已经拒绝了一次,又不好再拒绝一次,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战战兢兢的芊芊,此着带着哭腔开口:“夫人,您就收留我几天吧,等我找到了工作,我马上就走。”   郑轻轻皱眉,最终,还是答应了。   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芊芊低着头,没敢看她的眼睛,说了自己的名字,声音轻如蚊呐。   “三楼不必上来,平时我没有叫你,你帮南妈妈打打下手就好。”她嘱咐完,听见芊芊应下,便举步离开了。   郑轻轻没有想过柳烟南或许不怀好心,就好像她没有想过,有的时候,仇恨可以叫一个人完完全全变了样子。   杂物室里,柳烟南看着芊芊,沉声道:“我让你留在轻轻的身边,你只要和我说她的一举一动就好,你要是敢出了什么害人的心思,少主第一个不放过你。”   芊芊在听见少主这个名字的时候,手下意识就抚上了自己的前手臂,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少主,那个眸色异样的俊美男子,是怎样的心狠手辣啊......   芊芊记得,那是她出警局的日子。   那一天在下雨,江南的秋日,雨水总是分外的多一些。   她用手遮着雨水,打算离开这个关了她许多天的恐怖地方。   只是她还没走几步,便被人劈手打晕,带到了地下室。   她在那里,被关了三天。   没有食物,没有声音。   她口干舌燥,一开始还有力气呼喊,到了最后,身心俱疲。   那个男人进来的时候,皮鞋在阴暗潮湿的空气里,发出了微微沉闷的声响。   他走到了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蹲下,喂了自己一杯水。   那水很凉,划过喉咙,冰冷刺骨。   可是她却觉得是甘霖一样,喝完了以后,她终于有力气,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掺有西方特点的面孔,那双眼睛幽蓝,是只比海水微微深一些的颜色。 第391章 他就这样遥遥地看着她   他的五官很立体,唇很薄,笑意很淡。   他说:“就是你,推我妹妹下水的?”   芊芊第一反应是,他的妹妹是谁,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眼底有深刻的恐惧划过。   她悚然,往墙壁绻了绻。   男人的声音越发轻慢:“知道我为什么费尽心思,把你从监狱里救出来吗?”   他说着话,冰冷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颌,一点点用力。   芊芊痛得不行,可是偏偏,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   “因为,我觉得让你待在监狱里,实在是太便宜你了,”他说到这里,笑意似乎是散漫的:“你怎么敢,将她推到水里?”   后来的事,芊芊几乎不敢去回想。   男人的手下用利刃剜下了她手臂上的一块肉,动作很慢,将这场酷刑一点点延长。   而从始至终,男人都站在不远处,笑意淡淡,眸色如冰。   芊芊怎么敢忘记,哪怕是现在,她的手臂都隐隐作痛。   她看着柳烟南,讷讷地说:“你放心,我不会的。”   柳烟南离开的时候,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别忘记了你家少主对你的叮嘱。”   等到柳烟南走了,芊芊才靠着墙壁,一点点滑坐了下来。   她今年才十八岁,做错了事,偷了东西,推人下水,似乎这一辈子,就走到了尽头。   可是她已经付出了代价,为什么还过得这么悲惨?   郑轻轻坐在卧室里,手上是郑氏集团的文件。   她愣愣地看着代理人那一栏的言澈二字,不知怎的,突然感觉自己也许遗忘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这个感觉从她假孕了以后,便越来越深刻。   没有理由,甚至......没有什么征兆。   可是那段记忆太深了,任凭她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但是这不妨碍她的心里有一些疑团,越来越大。这其中,最让她想不通的三点是她是她怎么去到医院的?为什么那么快就能康复?   以及,明明是在F国跳海,为什么会在s市的医院被救?   这中间,究竟是发生了一些什么?   她抬起头,犹豫着,打通了顾成泽的电话。   作为一个记者,郑轻轻的记忆力从来都是很好的。   这个属于顾成泽的电话号码,她拨打了两年,早就已经烂熟于心。   顾成泽接到她的电话的时候,有一点诧异。   他说:“轻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语气里面,不乏惊喜的成分。   郑轻轻抿了抿唇,尽量长话短说:“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你这几天有空吗,我们约个时间吧?”   她不知道,她说这段话的时候,陆郗城就站在门口。   他就这样遥遥地看着她,她的背影,兰色的裙,墨色的发。他的手放在门的把手上,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收拢。   陆郗城想起了刚刚在楼下,唐家澈同他说的话。   他说:“陆教授,有一些事,她早晚都会知道。可是她知道了以后,却不一定还愿意留在你的身边。四年前,她能为了你去到沈肇身边,四年后,她也能因为你,再一次离开你。” 第392章 有多艰难,就有多坚定   陆郗城那时候听着,情绪一点点失控。   他揪着唐家澈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他大约就像是困兽一样,前所未有的失态。   他一字一句,说得那样确凿坚定,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他说:“我不会放手的,除非我死。”   可是唐家澈却是笑了,他难得这样说话,一点都不留情面:“可是如果,死的人不是你呢?”   他的眸色分明是震动,却还是松开他的衣领,往后退了一步。   是啊,如果死的人,不是他呢......   陆郗城站在卧室门口,听着郑轻轻同顾成泽约好了时间。   他沉默地驻足了一下,转身离开的同时,也暗暗地记好了时间和地点。   郑轻轻这一天没有等到陆郗城陪她散步,她坐在房间里,发着呆,一不小心就是一下午。而书房里,梁拂衍看着陆郗城喝完了整整一瓶烈酒,却连脸色都没有变。   梁拂衍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声音淡淡:“先生,您不能再喝了。”   陆郗城没有理会。   梁拂衍放下扶着镜框的手,继续道:“夫人闻到了酒味,要多想了。”   陆郗城举着酒杯的手顿住,之后妥协,笑意淡淡的:“是了,不能让她多想。”   晚间的时候,郑轻轻没有下来。   倒是芊芊敲了敲书房的门,道:“先生,该用晚饭了。”   梁拂衍本在诧异陆家竟然会有这么不懂规矩的佣人,可是下一刻,他看见陆郗城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门口,因为身高的问题,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战战兢兢地女子:“轻轻把你留下了?”   声音温淡,听不出情绪。   芊芊没敢看他,点了点头,道:“夫人说了......让我替南妈妈打打下手。”   陆郗城的眸微微眯起,眼底的光一瞬凌烈,只不过下一刻,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样子。   他扯着唇,笑意温雅:“和让你过来的人说一声,管好自己的手下,不要伤到轻轻,否则下一次,我不会客气的。你也不想再进一趟监狱,是吧?”   芊芊心头一咯噔,她没有想过,原来陆郗城从头至尾,或许都是知道的。   她咬着牙,默默地应了下来,离开的时候,脚步仓惶。   “你先去用饭吧,我到楼上去看看轻轻。”陆郗城笑着看了一眼梁拂衍,语毕,转身离开。   而梁拂衍站在原地,眸光复杂。   这样步步为营的爱情,有多艰难,就有多坚定吧。   心之所向,所以才能如鲸向海,似鸟投林。   陆郗城去卧室的时候,郑轻轻正看着窗外的景致发呆。   她出神得厉害,连他走近都没有察觉。   陆郗城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很轻,如同他说话的声音一般,似乎生怕惊扰了,他说:“轻轻,你在想什么?”   郑轻轻的眸色微动,转过身看向他,笑意微淡:“没什么,就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一不小心,就忘记时间了。”   她说到这里,眸色一瞬波动,说得很认真小心:“郗城,我约了顾成泽,过几天见面。” 第393章 我应该把那个女人的手砍下来的   他放在她肩上的手,有那么一刻,微微收拢了一下。   郑轻轻察觉到,语气越发认真了一些:“郗城,有一些事,我想同他问清楚,除此以外,我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陆郗城自然是知道她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的,可是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去劝她,不要再继续追查下去。   他只能摸摸她细软的发,道:“我知道,你去吧。轻轻,先别想这些了,我们先去用饭,好不好?”   郑轻轻没有拒绝。   两个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芊芊正站在餐桌旁边,见他们下来,慌忙低下了头。   郑轻轻看了一眼她惊弓之鸟一般的模样,心头有疑惑。   而陆郗城只是用余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从头至尾,倒是淡然的模样。   南妈妈年纪大了,这个时间段便说自己困了,嚷嚷着要上楼休息。   陆郗城没有多阻拦,只是吩咐人陪着上去。   饭间,陆郗城替郑轻轻夹了一些菜肉,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在安静的大厅里,每一个字都很清晰,他说:“多吃一些,对身体好。”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面色平常,语调温和,动作熟稔到不知道做过多少次。   除了芊芊,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平静的。因为这样的画面,每一天都在上演。   但是芊芊看着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有些失态,直勾勾地看了好几秒。   陆郗城将筷箸放在了桌子上不轻不重的声响。   他抬眉,看了一眼芊芊,语气淡淡的,意有所指:“管好自己的眼睛。”   他这个态度,芊芊自然不敢反驳的。   而郑轻轻也是诧异了一下,但是她只当他是因为之前在江南,芊芊推自己落水的事情生气,并没有往深的地方想。一顿饭,用得很平静。   s市的城郊。   言澈站在窗口处,看着不远处的海面。   管家走了过来,道:“少主,我们安排的人已经在陆宅了。”   言澈淡淡地“嗯”了一声,一双幽蓝的眸子,眸光深邃,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管家见他不说话,可是也没有叫自己离开,便也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他的指派。   言澈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摇晃着被风吹得一开一合的木质窗户,动作之散漫,和说出来的话完完全全不同:“安伯,我有点后悔了。”   管家微微俯身,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言澈却是笑了笑,微抬了眉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戮颜色:“我应该把那个女人的手砍下来的,轻轻是我的妹妹,她怎么敢伤害她?”   管家的脸部肌肉微微抖动了一下,但是没有出言反驳。   他开口,意有所指:“少主说得对,轻轻小姐是你的妹妹。”   言澈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   ——————————-   温棉和陆执婚礼没有邀请多少人,更确切地说,进行得很低调。   温棉说:“陆执,我没有什么亲人,在这个世上,对我来说,最亲密的人就是你了。我不想要浮华的热闹,也不想要红妆十里。我只想要一个安安静静的婚礼。” 第394章 陆执,谢谢你等我这么久   这样的要求,其实是有一些为难人的。   可是陆执说:“好,我们一切从简。”   他答应得那么干脆,一点点犹豫都没有。   温棉忍不住问他:“为什么都不考虑一下,直接就答应了?”   他说:“小棉花,对于我来说,只要你愿意嫁给我,除此以外的一切,都不重要。”   婚礼现场是按照温棉的喜好,布置成了西式的风格。没有神父,没有证婚人,但是在场的人如温棉所愿,都是真正祝福着他们。   陆郗城和郑轻轻坐在第一排的长椅上,他们的身后,是陆宁光和陆执的几位挚友。   这场婚礼没有惊动什么人,甚至在s市,除了在场的几个人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一天是堂堂晟泽集团的董事长结婚的日子。   温棉穿着洁白的婚纱,在月昭的陪同下,走向了陆执。   陆执站在原地,看着她,心头是前所未有的喜悦和触动。   她从来都是很美的,可是这一天,尤为如此。   这件婚纱是陆执重金聘请了国外的知名设计师,同他学习请教以后,亲手制作的。   从一片薄纱,到每一处装饰,以及整体的版型,都不曾假借他人之手。   没有人知道陆执为了做好这件婚纱,掌心留下了多少伤口,也没有人知道,这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空余时间。   可是陆执觉得,这一切都很值得。   他的小棉花站在那里,对着他傻笑的此刻,他觉得,这一切不能再更值得了。这是陆执这一生,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   他所爱之人的婚纱,怎么可以假借他人之手呢?   这一场婚礼,低调到了极点,可是也慎重到了极点。   她的一生一次的婚礼,他怎么可能不上心?   婚礼的最后,陆执在众人的注视下,吻上了温棉的嘴唇。   他说:“小棉花,我终于等到你了。”   她笑,眼底一点点晶亮:“陆执,谢谢你等我这么久。”   婚礼的尾声,郑轻轻将礼物送到了温棉手上。   她笑着说:“外面那一份是陆家家主送的,我手上这一份,是郗城作为弟弟,送给大哥的礼物。”   陆执挑眉,搂着温棉,心情颇好地问:“你替他开这个口,他知道吗?”   郑轻轻笑意加深:“我只是做了他想要做的事。”   众人道别,每个人的脸上或是心里,都有些温暖。   爱,原本就具有感染人心的力量。   郑轻轻上了车,陆郗城微微侧过脸看向她。   他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道:“轻轻,累吗?”   郑轻轻摇了摇头,看着窗外的银杏树,道:“郗城,我记得我们以前在F国,家门口也是这么多的银杏树。”   陆郗城闻言,眼底分明有触动。   他笑着将她抱紧,声音温和,足够纵容:“轻轻要是喜欢的话,我将陆家种的那些树,都换成银杏。”   她说不用,抱着他,笑得像一个孩子:“郗城,你不能这么惯着我的。”   他的眸色微漾,愈发浓墨重彩的深色:“怎么不可以?我愿意惯着你。” 第395章 许多年前,她也这么看着自己   郑轻轻被他的话逗得愈发笑容粲然,眼底有一些久违的光亮。   陆郗城看着,近乎于痴迷。   他俯下身,重重地吻住她。   郑轻轻抬起头,柔顺地承受着这个吻。   车窗外,是秋日的银杏,还有很遥远的喧嚣。可是他们依偎在一起,便有了天荒地老的感觉......   沈肇刚刚签订完了一份重要的合同。   是海樾集团的分部,坐落在s市的城东。   董事长办公室,他坐在沙发里,从椅子背后的落地窗往下望,一切的人和事物都很渺小。   赵杨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盆小小的植物。   他将盆栽放在了沈肇的面前:“您上次让我找人照料的盆栽。”   沈肇用手很小心地拨弄了一下,见已经恢复了生机,才淡淡地道:“它有名字。”   赵杨愣住:“您在说什么?”   “它有名字,”他的语调低沉,带着一点点的沙哑:“它属于多肉,品种是桃美人。阿轻以前给它起过名字的,叫桃桃。”   赵杨心头有几分无语凝噎的感觉,但是他还是面色平静地应下了,道:“桃桃这个名字,很可爱。”   沈肇的脸上,是难得的笑意:“阿轻从来都是可爱的女孩子。”   一句话,说得低沉而慎重。   赵杨将沈肇安排给他的工作汇报完毕以后,便离开的。   临走的时候,他看见沈肇捧着那棵小小的植株,眼底竟是一些温柔颜色。   他看了一下,未免胆寒。   这个男人,是沈肇啊......   温柔之类的情绪,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赵杨没敢再看下去,默默地关上了厚重的门。   沈肇没有理会他的离开,或者说,他不在意这些。   有的人说,人的一生就是不断地失去和得到。沈肇得到了很多东西,可是也失去了很多。   而如今回头望去,得到的同失去的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失去了太多,谋求算计,缜密取舍,到了最后,得到的却远远比不上已经失去的。   他失去了他的阿轻,单单这一点,便是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沈肇人生中最快乐的几年,是郑轻轻在他的身边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才16岁,敏感而胆小,那样毫无保留地依赖着自己。   明明幸福离他已经很近了,可是一次放手,他却永远失去了。是他自己,把他的明月拉进了臭水沟。   这个世上,世事对人的惩罚,从来都是毫不留情,不带情面的。   就在前几天,他坐在司徒恬恬的车里,看着她同陆郗城之间旁若无人的亲昵和寒暄,她过得很好,那个男人将她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细细密密地保护起来,没有给旁人伤害的机会。   她看着他的时候,眼底是一点点都不设防的依赖。   沈肇记得,许多年前,她也这么看着自己。   他怎么能甘心啊。   他看着她的笑容,一遍遍地在心里想,如果,如果她对着笑的人是自己,他也一定会像陆郗城一样,将所有的一切,都双手捧到她的面前吧?   只要她要,只要他有。 第396章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倾尽所能,给她所有,也未尝不可啊。   他会的,他知道。   明明,他也这样爱着她。   那么,是什么让他们之间,一点点沦落到今天的地步,万劫不复?   是那一次的放手,一次的放手而已。   呵,他的阿轻,真的狠心极了。   沈肇看着这盆小小的植株出神,眼底分明有水光。   阿轻,我后悔了。   我这一生,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可是,我早就已经来不及、也没有机会后悔了......   是夜晚,温棉坐在床上,默默地等待着陆执。她已经换下了繁重的婚纱,一身睡衣,脸上未施粉黛。   他在浴室,有水声淅淅沥沥地传了出来,每一滴,都敲打在她的心上。   今天是他们的婚礼,也是他们的花烛之夜。   温棉不是涉世未深的懵懂女孩子,她自然是知道,今天晚上会发生一些什么。   原本,是忐忑害怕的,可是一想到对方是陆执。便觉得心安。   这个世上,也就只有他,能叫她心安。   浴室的门被打开,陆执站在那里,笑着看向她。   他原本就生了妖冶的眉眼,此时面容被水雾浸湿,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蛊惑。他的唇色有一些淡淡的红,勾着唇角笑,只消这般站着,便已经足够致命了。   温棉只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不知名的蛊惑,吸引着自己,连目光都不能移开分毫。   她的脸很红,从脸颊一路红下去,连衣领处的皮肤,都泛着淡淡的红色。   她的眼底似乎笼罩着一层轻薄的水汽,看着他,眼神无辜。   本来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孩子啊,陆执被她这样看着,心念微动,他的喉结翻滚,开口却是慢条斯理地说:“小棉花,自己走过来。”   温棉犹豫了一下,默默走向他。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自己太过怯场,微微仰着头,漂亮的面容,在雾气里隐约迷人。   温棉看着陆执眼底的神色,嘴角噙着笑,往前,踩在他的脚背上。   温棉的足很小,这样踩上去,刚刚好契合。   陆执亲了亲她红润的嘴唇,语调沙哑:“可以吗?”   她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却还是笑:“可以。”   一室旖旎。   等到一切都结束了,陆执无限满足地从她身上翻下来,将她抱在怀里。   他说:“小棉花,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温棉连手指都不想动,只能白了他一眼,道:“错了,是你,你是我的人了。”   他笑,蹭她的鼻尖,足够纵容,也足够宠溺:“蹬鼻子上脸,欠收拾。”   温棉哼了一声,在他的怀里调了一个位置,闭上眼安安稳稳地入眠了。   夜很深,心却很近。   ———————-   又是周一,郑轻轻像往常一样,去公司上班。   只是这一次,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她离开的时候,芊芊缠着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自己带她一道走。   美其名曰,是想要在报社找一份工作。   郑轻轻对这原本就是随意甚至可以说是支持的态度,芊芊如果真的能早点找到工作,那也就可以早点离开陆宅了。 第397章 我亲爱的......妹妹   与其在家里天天看见她,郑轻轻宁愿在工作的时候和她偶尔打个照面。   这样一想,她便也就同意了。   两个人一道去了报社。   郑轻轻向人事部的人打了一个招呼,便将芊芊留在了那里。   一天的工作虽然是轻松的,但是杂七杂八的事情堆叠在一起,未免叫人觉得疲惫。   郑轻轻忙的厉害,很快便将芊芊的事情抛诸于脑后。   “轻轻,这份文件给你。”说话的人是老板锦月:“等等有一个投资商要过来,你替我接洽一下。”   “可是老板,我只是一个记者,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郑轻轻下意识就想要拒绝。   “没关系的,”锦月笑着安慰她:“这个投资商是个好说话的,我已经同他合作了很久了,为人和煦,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个自我锻炼的机会啊。”   郑轻轻听到这里,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拒绝了。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锦月递过来的文件:“行,谢谢老板,我去试试。”   锦月笑着说好,知道转身离开的时候,眼底才流露出疑惑。   她不明白,那个合作商,为什么指名道姓要见郑轻轻。但是她为了拿到投资,这样不算过分的要求,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   会客室里,郑轻轻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一个男人背对着自己。   男人穿着一身西装,手腕处有一串黑曜石貔貅制成手链,他的身量很高,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是一种很罕见的深蓝色。近乎于墨青,倘若在暗处看,大约是正常的黑色。这样的色泽,不像是染的,而像是天生的。   郑轻轻怔了一下,才笑着说:“这位先生你好,我是这家报刊的工作人员,负责和您接洽。”   男人听见她的话,似乎是低笑了一下,那声音轻柔低沉,是很好听的音质。   不同于陆郗城的温润,有一种棉里藏刀的危险感。   郑轻轻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而来人在她的不安之中,一点点转过了身。   他的眉眼之间笑意斐然,墨蓝色瞳仁在阳光下,越发清澈了几分。   他说:“郑轻轻小姐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言澈。我们,好久不见。”   郑轻轻的脸,一瞬间失了血色。   她张了张嘴,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你叫什么?”   “我叫言澈,”他的笑容很温和:“是郑氏集团的总裁,也是你的......故人。我亲爱的......妹妹。”   郑轻轻的脑海,顿时有了一种炸裂的痛感。   她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身体,有些发抖:“什么故人?什么妹妹?”   言澈低笑,他亦是单膝蹲在了她的面前,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点点的叹息,亦或者是其他:“陆郗城没有告诉你吗?轻轻,我的妹妹。”   他在郑轻轻的一脸惨白中,微微皱眉,声音多了一些担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别吓我,情绪太激动了,对你的心脏不好。”   郑轻轻想说话,让他离开。可是她试了很多次,都没有做到。   她咬着牙,慢慢站了起来。 第398章 他本身就是一个疯子   她努力维持着面容的平静,一字一句地说:“言先生,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目的接近我,现在,我请你离开。”   言澈闻言却是笑了笑,叹了一口气:“轻轻,我只是想要带你回去。”   他说到这里,缓缓站了起来:“人生的最后时间,我想要和你一起度过。”   郑轻轻觉得,眼前的人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不懂。   亦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个疯子。   她没有再理会他,只是冷冷地说:“对不起,我不想。还有,郑氏集团的总裁。我不能再让你继续当下去。这段时间,你自己递辞呈吧。”   言澈眼底的笑意愈发浓郁,他微微侧着头,故作疑惑地问:“为什么呀?”   “不知道,”郑轻轻重重地闭上了眼,忽略心头的恐惧:“因为,我讨厌你。”   言澈点了点头,下一刻,笑得前仰后合,宛如一个疯子。   他说:“你应该讨厌我的,妹妹,继续讨厌我吧。”   郑轻轻握着门把的手,微微收紧,下一刻,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心跳快得不像话,时时刻刻都在濒临奔溃的边缘。   郑轻轻深吸一口气,缓过来以后才发现,她将文件遗失在了会客室里。   她的眼底有些懊恼,犹豫了一下,咬着牙往回走。   会客室里,言澈蜷缩在角落,脸色惨白。   离他很远的地方,滚落了一瓶药物。   郑轻轻被他骇人的模样吓住,站在原地,脚就像生根了一样。   下一刻,她快步走向会客室内,将药瓶捡了起来。   她不知道用量,倒了四五颗在手上。   她走向他,没敢太靠近:“这么多,够吗?”   言澈眼神落在她的掌心处,煞白着一张脸,默默点头。   郑轻轻将药给他喂下去,等到他的面色缓和了过来,才将水递给他。   言澈一双湛蓝的眸子,有一点点微光:“轻轻,你又救了我一次。”   郑轻轻忽略了他话里的那个“又”字,没有深想。   她想离开,可是她又不敢将这样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扔在会客室里,只能陪着他。   “你知道这是什么药片吗?”言澈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沉默,声音淡淡的:“这些药片,只要小小的一片,便价值千金。我这条命,就是靠这些药维系的。”   他说完,眸色的眸子看向郑轻轻,带着一点点深邃:“你这么健康,我真开心。”   郑轻轻抿着唇,等到心头那股不知名的厌恶恐惧减弱了许多,她才能心平气和地同他说话:“你生病了吗?”   “是啊,我生病了,”他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语气里面竟然有期待:“我马上就要死了。轻轻,我原本想要你陪着我去死的,可是现在,我又有些不舍得了。你活得这么好,为什么要你去死掉呢?”   他说到这里,手指虚指她的胸口处,看着她,眼神竟然是有些天真无邪:“轻轻,你还是活着吧,我一个人去死,就很好了。”   郑轻轻实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每一句都是那样的晦涩难懂。 第399章 那个人,终究还是回来了   或者说,他只是在说疯话罢了。   她拿出了随身的手机,打算拨打救护车。   言澈大约是知道了她的意图,他将她的手机打落在地上,不依不饶:“我不要去看医生,轻轻,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医生了。”   郑轻轻的耐心,被磨得几乎殆尽,她皱眉,语气也重了:“我不知道!言先生,我们素昧平生,你的喜好,我怎么会知道!”   言澈却突然沉默了下去。   他看着她,眼底有期待,或者是其他。   “轻轻,你能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抱抱哥哥。你知道的,这个世上,哥哥只爱你一个人。”他说着,真的朝她伸出了手。   郑轻轻没有再犹豫,当即站了起来,转身离开:“言先生,我会和我的老板汇报你的状况,你现在的样子,很显然不适合再继续洽谈,一切,到此为止。”   言澈不说话,款款温和地冲着她笑。   那笑容灿烂,墨蓝色的眸子,好看得不可思议。   郑轻轻的却没有耽搁,马上离开了。   会客室门口,她看见了芊芊站在原地。   她看见她,默默地低下了头,到:“我......我应聘失败了。”   郑轻轻没有多想她为什么会找到这里,闻言便随口安慰了她几句。   芊芊听着她的安慰,讷讷地点头,道:“那......夫人,我就先回陆宅了。”   郑轻轻点头,从刚刚的不安中缓过来,道:“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芊芊说好,目送她离开。   直到郑轻轻离开了,芊芊才一步步走进会客室里。   她试图去扶他,可是又不敢。   犹犹豫豫地站在原地,细声细气地说:“少主,你没事吧?”   言澈眯着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就在芊芊混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的时候,他才淡淡地说:“好好照顾轻轻,知道了吗?”   芊芊连忙点头,一张小脸煞白一片。   ———————————-   郑轻轻回到家,向陆郗城告知了今天的一切。   她说的时候,忽略了一些细枝末节,只拣了重要的说。   说完,她看着陆郗城,声音微微发抖:“郗城,我不能让这样的一个人留在郑氏,他就是一个疯子。”   到底是女孩子,遇见这样的事,心里不可能一点恐慌都没有。   陆郗城抱着她,眸色渐深,可是在她的面前,他必须维持冷静。   他若不冷静,她只会更慌乱。   “这些事我会处理,轻轻,你安心上班就好了。如果累了,就待在家里。”他微笑,将她抱得更紧,拍着她的后背:“轻轻,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郑轻轻微微阖上了眼睫,大约是因为松懈和安心,她的呼吸一点点平稳了下来。   夜凉时节,万籁寂静。   这个世上的事情,有一些,从来都是不可避免的。   陆郗城在郑轻轻看不见的地方,眼尾猩红。   那个人,终究还是回来了......   言澈醒来的时候,在别墅的床上。   窗户没有关,有风吹打着玻璃,响声清脆。   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他说:“少爷,您的身体,实在是不适合大悲大喜。” 第400章 我只想被你爱着   言澈微微抬了眉眼,眉眼带上了笑意,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他笑,可是脸色就像是死人一样:“我的身体,我的身体还适合什么呢?我这样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管家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什么想要说,但是却没有再说下去,转身离开了。   言澈侧过脸,看着沉沉的天色,缓缓闭上了眼。   卧室里是死一般的安静,一点点声响都没有。   言澈又想到了那个女孩,她站在小岛的绿林之中,绿色的背景就像是翻涌的海浪,似乎要将她吞没。   她说:“阿澈哥哥,这个世上爱你的人很多,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他那时是笑的,笑意讽刺。   他问她:“那你呢?”   她笑得烂漫:“我只想被你爱着。”   他将她扯进怀里,就势倒在了柔软的草地上,苔色冰凉。   他开口,隐隐的威胁:“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勾着他的脖子,精巧的下巴,沾了晨间的水汽:“阿澈哥哥,青青是你的,你想要怎么对待,都可以。”   在那以前,言澈觉得,这个世上是没有真正的爱的。爱是有附加条件的,世人不过就是因为那些附加的价值,而选择去爱。哪怕是他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干干净净,清澈温暖的灵魂,才会知道怎样去爱。   那样的灵魂,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终究是分开,一点点占据。   十指相扣,他说:“青青,青青,我只爱你一个人。”   他在她的身上,寻找到了极致。   欢愉、痛苦。   旧事,那样荒唐。   言澈觉得,他的心又开始发疼了......   郑轻轻没有听陆郗城的话,她向公司请了假,去了郑氏集团。   郑轻轻骨子里是很不喜欢商场上的事情的,她的性格淡泊,对于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   可是郑氏的事,说到底也算是自己的家事,里面都人怎么样都和自己牵扯了一些血缘关系,郑轻轻不想让陆郗城难做。   门口接待的姑娘自然是不认识她的,拦着她,不让进入:“这位小姐,请问你有预约吗?”   郑轻轻的面容淡淡的,没有笑意,也没有什么情绪。   她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眉目一凛。   这些日子,她在陆郗城身边待久了,耳濡目染之下,此时声音微微压低,竟然是有了几分气势:“通知下去,将所有高层集结起来,一个小时后,我要开会。”   小姑娘愣住,傻傻地看着她:“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我是郑氏集团的董事长,郑轻轻。”她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现在,安排下去。”   ......   房间里,一众高层均是各怀心思,不动声色地看着坐在首位的郑轻轻。   而郑轻轻恍若未觉,眸色平静地垂下眼睫。   郑轻轻这个董事长的头衔,是沈肇离开的时候留给她的。   沈肇在郑氏集团的这几年,雷霆手段,上上下下都是自危,没有人敢有小心思。   他离开了以后,将郑氏完完整整地归还给了郑轻轻。 第401章 台下的人,都不会轻易放过你   与此同时,他还任命了一个叫言澈的人,作为郑氏集团的执行长,也就是总裁。   这个叫言澈的人,没有沈肇那么不近人情,笼络人心的手段,堪称一绝,集团上上下下,多的是人明里暗里向他示好。   而郑轻轻,虽然名义上是郑氏集团的董事长,但是实际上的存在感,薄弱得可怕。   因此,她今天刚刚回来,就这样大动干戈,不服气的,大有人在。   郑戎栎坐在左边的首位,他笑着看着郑轻轻,语调玩味:“轻轻这些年在国外不知过得怎么样,这么久了才回来一趟,怕是乐不思蜀,早就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郑氏吧。”   郑轻轻微笑,笑意微微讥讽:“郑副董,在商言商,既然现在是在公司,你就不要和我扯那些私事。还有,在集团里,麻烦叫我郑董事长。”   郑戎栎被她一噎,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而郑轻轻没有在意,她环视了一下众人,缓缓开口:“言总呢?”   她的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便被推开了。   言澈倚在门框上,笑意浅淡:“董事长是在找我吗?刚刚有一个视频会议,一不小心,就耽搁了一点时间。”   四目交汇,不约而同地装作未曾见过。   郑轻轻的唇角,不经意地下沉了几分。   那种说不出的不安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一直等到言澈入座了,才道:“今天给大家召开这个会议,就为了一件事。”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言总的执行长职务,并没有人同我事先商量过,所以,我希望言总可以主动辞职。”   这句话说完,人群之间便有了窃窃的私语声。   郑轻轻并不在意,她的余光对上了言澈似笑非笑的眼神,别开了视线,又道:“我会给言总预支两年的工资,作为赔偿。同时,也会有更适合的人选来到郑氏,接替言总的职位。”   言澈白皙的手指握着钢笔,此时,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子,道:“郑小姐口中那个可以接替我的人,是谁呢?”   郑轻轻的面色自若,甚至微微笑了,似乎完全没有被刁难一般:“我会从轻城高薪聘请人才过来。郑氏集团的管理层和轻城集团的管理层相比,无论是从质量还是素质条件,都完完全全不能相提并论。”   言澈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   他起身,百无聊赖的模样:“好,我走,这个总裁,我也早就不想做了。”   郑轻轻抿唇,没有说话。   “我会马上和有关工作人员交接好工作,”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缓步走向她。   他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轻轻,你这样做我没什么。只是,我怕台下的人都不会轻易放过你。”   郑轻轻抬眼,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她说:“言澈,请你离开。”   竟是直接呼了他的名讳,毫不客气。   言澈在离开的时候,唇角是清淡的笑容,带着几位似有似无的玩味。 第402章 她已经和过去判若两人了   他原本就生了一张深邃立体的脸,幽蓝的眸子染上了笑意,叫看的人,产生出几分温柔的错觉。可是郑轻轻看着他,如鲠在喉。   果然,事情的发展,和言澈说的一模一样。   郑戎栎在言澈离开以后没多久,当场暴怒。   他将桌子上的文件夹拿起来,又重重地掼在桌子上,冷笑:“郑轻轻,你真当自己是郑氏的董事长了是不是?沈肇都已经放权了,你这个郑氏的董事长,就是一个空壳子!刚回来你就整这一出,怎么着,给我们大家来一个下马威,是不是!”   “下马威从何谈起?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我这个董事长就是个空壳子。”   郑轻轻抬起眉眼,淡淡地看着他:“但是你也说了,名义上,我就是郑氏的董事长。既然是这样,那我连开除一个执行长的权利都没有吗?”   她顿了顿,继续道:“言澈这个人心思不纯,不适合管理郑氏。余下的事情,我会找人来交接,今天到此为止。”   她说完,举步作势要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郑戎栎怒吼,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拦住了她的去路:“郑轻轻,你别以为自己背靠海樾集团就能这么嚣张了,今天的事,我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郑轻轻皱眉,没有说话。   她不想将事情闹大,言澈既然已经辞职,那么后续,只要找一个靠谱的企业代管人过来就好。   她实在不想中间在横生什么纠纷。   可是郑戎栎不是这么想的,此时此刻,他的脸色有些扭曲,恶狠狠地看着郑轻轻。   一众高层都坐在座位上,默不吭声。很显然,只要郑戎栎发话了,他们就会一起上来将她给制服住。   郑轻轻想着刚才言澈离开的时候说的话,心头一咯噔:“你们和言澈之间,有利益往来,是吗?”   郑戎栎的表情有一瞬间不自然。   但是下一刻,他的面色越发狠戾:“你不要给我胡说八道!”   郑轻轻冷笑,顿时就明白了。   她重重地挥开郑戎栎的手,眉眼之间都是冰冷:“这件事,我会好好查的。”   郑戎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些怕。   他发现,眼前这个冷淡的郑轻轻,和七年前,相差甚远。   没有了怯懦,也没有了眼泪。   她站在原地,已经和过去判若两人了。   两个人僵持着,会议室的门突然被重力打开。   是沈肇,黑色的西装,面容凌厉。   他只是看了一眼郑戎栎,对方便后退了两步,脸上染上了恐惧。   沈肇没有理会,扣住郑轻轻的手腕,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带了下去。   郑轻轻见挣扎不过,便也放弃了。   她看着电梯上的镜子,里面倒映着沈肇和她的面容。   她别过头,长而密的墨黑色羽睫低垂,没再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在郑氏安排了人,是吗?”   沈肇的眸色微沉,他攥着她纤细的手腕骨骼,见她不在挣扎了,微微收了几分力:“阿轻,我刚刚很担心你。” 第403章 他和你不一样,他是因为我   “我以为,那天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她口中的那天,是他们上一次的见面。   那时沈肇站在陆家的大门外,难得温和,遥遥地看着她。   他说:“阿轻,时至今日我才终于明白,我是哪里输给了他。”   而郑轻轻说:“我不能说我不怪你,我只能说,我在忘记。”   那是他们上一次的相见,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看着她,恨不能将她的样子镌刻在心里。   而如今,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可是那份疏离和陌路,却是一点点都没有消融。   沈肇说:“是啊,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阿轻,你那时说你想要忘记我,那么如今,你忘记了吗?”   郑轻轻抿着唇,不说话了。   她用自由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拨打了陆郗城的电话。   沈肇看了一眼她屏幕上的电话显示,下一刻,将手机从她的手中夺过,挂断,关机。   下一刻,他突然将她抱起。   郑轻轻终于是恼了。   她的性子已经不怎么会大悲大喜了,可是这一次,她还是恼了。   她蹬她,用手去打他,用脚踢,语气有些失控:“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而沈肇只是沉默。   她没有章法地胡乱推蹬,可是在电梯的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不再挣扎。   这里来来往往都是郑氏的员工,她不能失态。   沈肇知道她的心中所想,所以他故意将这段路走得很慢。   他的声音很沙哑,低沉的,带着笑意:“阿轻,你知道吗?我要是再狠心一些,你就已经回到我的身边了。”   他低下头,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笑意款款:“阿轻......”   郑轻轻闭上眼,不去理他。   他却是一点点都没有被打击,自顾自地喊她的名字。   他喊了很多遍,到最后,愈发轻柔。   郑轻轻皱眉,睁开眼看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眸色突然深沉下去,她听见他说:“阿轻,对不起啊。”   郑轻轻只能沉默。   郑氏集团的门口,他放下她。   他说:“回去吧,郑氏的事情,我会摆平的。”   “不必,”她的声音很疏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   “阿轻,”他喊她,声音很平直:“你爱陆郗城吗?”   “我爱他。”   “他和我一样,也不是什么善人。”似是讽刺:“哪怕是这样,你也不在乎吗?”   “他和你不一样,他是因为我。”她说得平静,未见波动。   沈肇的眸中有光碎裂开,许久,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此时,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在了两个人面前。   陆郗城从车里走了出来,眉眼带着笑,偏偏眼底一片冷意。   郑轻轻的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就走向他。   沈肇只是看着,亦是恢复了往日里的冷峻模样。   陆郗城站在原地,看着郑轻轻一步步走过来。   他没有说话,微微眯眸,低头去牵她的手。   只是下一刻,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红痕上,瞳孔紧缩,有一瞬间微微凝住。 第404章 出于讨好他的目的   只不过很快,他若无其事地牵起她的手,语气带着笑:“轻轻,我们回家。”   她说“好”,很柔顺,安抚着他已经濒临发怒的情绪。   车内,隔板被打了上去,车的后座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有些逼仄。   在打上隔板之前,陆郗城对司机说:“一直开,不要停。”   那声音平静,带着被掩盖住的怒意。   而此时,郑轻轻安静地看着他,伸手去握他的手。   她说:“郗城,对不起。”   他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郑轻轻知道,他生气。   他气她去了郑氏集团,他气她和沈肇之间又生纠葛,他气她瞒着他。   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爱得太深刻的时候,就像是一把双刃剑,很容易伤到彼此。   陆郗城待她时性子温润,这是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这样冷淡。   郑轻轻的眼眶有点热。   她伸出手,去摇晃他的手臂:“郗城......”   她喊了很多次,到最后,喉咙有些干涩。   陆郗城终于睁开了眼,那双雾霭轻柔的眼睛,蕴着一些不能言说的深刻,他说:“轻轻,我要你。”   郑轻轻的眸光微微震动了一下,她没有犹豫,开始解自己的衣衫扣子。   她今天穿了一套粉白色的职业裙装,是小两件,衣领处是复古的盘扣。   她将上衣褪去,里面只有一件内衣。她红着脸,出于讨好他的目的,去抱他。   她说:“郗城,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不......不想在车里,我害怕。”   郑轻轻的骨子里羞怯,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陆郗城抱住她仅有寸缕的上身,眼底的郁气,终于消散了一些。   他说“好”,用自己的西装外套将她包裹着,吩咐司机调转了车头。   郑轻轻在他的怀里,安静的不说话了。   司机将车停在了陆宅楼下。   郑轻轻被陆郗城用西装包裹着,整个人几乎都被包的严严实实。   她有的时候会抬头,露出一双湿漉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陆郗城亲吻她的眼皮,温度偏热。   是上午,南妈妈出门去散步了,一众佣人都在花园里修整花花草草,偌大的大厅里,只有芊芊一个人。   芊芊没有料到陆郗城会回来,而且,还是抱着郑轻轻。   她连忙退到一边,识趣地低下了头。   陆郗城没有理会她,抱着郑轻轻径直往楼上走。   没有人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只是这天晚上,郑轻轻发了一场低烧,陆郗城照顾了她整整一夜。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温度愈发的冷了。   陆郗城将她抱在怀里,头顶是灯光流动,汇成了静静流淌的河。   郑轻轻说:“郗城,你还生气吗?不生气了,好不好?”   他抚着她额际柔软的发,语气一点点沙哑:“轻轻,我很在意你。”   她眼睫轻颤,说:“我知道。”她的笑意浅浅的,唇角有一个梨涡。   第二天是周末,郑轻轻按照约定,去见了顾成泽。   是陆郗城送她去的,咖啡店门口,他替他整理着衣领,动作细致而柔和。 第405章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纠结   他的声音温润:“等等你们聊好了,我带你去吃饭。这附近新开了一件烧烤店,女孩子好像都喜欢吃烧烤。”   郑轻轻点了点头:“好,郗城,你外面等我。”   他们都默契地不提昨天的事,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像现在,她的身上没有一点点酸痛一般。   过了将近大半年的光景,这是顾成泽第一次见到郑轻轻。   她朝他走来,眉眼素淡,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嬉笑。   她说:“成泽,好久不见。”   顾成泽笑了笑,让服务员给她点了一杯温牛奶:“我现在才知道,你不喜欢美式。”   郑轻轻低声道了谢,看着他,眸光流转间,全都是清澈:“这一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她喝了一口温牛奶,开口时,语气淡淡的:“成泽,今天找你,是因为我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你。”   “你说,”他正色,语气认真:“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郑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多了一点点笑容:“我想问你,那一年的事情。我是怎么去到市医院的,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顾成泽没有想到她是问这个,一时之间,也是怔然。   他微微皱眉,语气沉了下去:“轻轻,这件事过去这么久了,其中的细节,我也不清楚,我只能和你说我知道的。”   “多谢。”她浅笑。   “那一天......”   顾成泽遇见郑轻轻的那一天,是夏日,气候炎热。   他得了一场重感冒,在医院挂了两天的水,出院的那一天,他在门口看见了郑轻轻。   她躺在病床上,了无血色的一张脸,瘦骨嶙峋,额角是猩红的血液。   推她进来的人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用口罩遮着脸,看不清面容,只是那声音,苍老浑厚。   他说:“全力抢救。”   这便是他们之间的初见。   顾成泽看着郑轻轻面容的若有所思,语气抱歉:“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他顿了顿,又说:“轻轻,你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前尘往事,何必去纠结。”   郑轻轻点了点头,淡淡地:“你说得对,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纠结。”   “时间也不早了,今天的事情麻烦你了。”郑轻轻起身,叫过一旁的服务员买单。   顾成泽没有阻止,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   郑轻轻结完账,向他道别:“我的丈夫还在外面等我,我就先离开了。”   他的眉眼之间,有一点遗憾颜色,却也是落落大方地起身,同她说:“好,有机会的话,再叙。”   从头至尾,两个人都是平和的。   郑轻轻离开咖啡馆的时候,陆郗城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玉瓷一般的手指执着黑色伞面的竹节伞。   天空中有一些濛濛细雨,他看见她,便撑着伞,缓步朝她走来。   他甚至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替她擦拭着被风吹拂到脸上的雨水,温声说:“轻轻,我们去吃饭吧。”   郑轻轻抿着唇,抬起头,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第406章 也能让她一尘不染   她问他:“郗城,如果一个人忘记了一段事情,该不该去追究?”   陆郗城的喉结微微耸动,开口的时候,没有半点端倪。   他说:“不要去追究了。”   郑轻轻笑了笑,说“好”,沉默地跟随他的步调。   陆郗城用余光看她,心口悸动。   昨天夜里,他差一点,就失控了。可是最后时候,理智占了上风。   他怎么舍得伤她呢,念头产生得迅疾,可是枯败得更快。   他爱她,哪怕自己一身风雪,也能让她一尘不染。   是午间,陆郗城带着她去了附近的一家烧烤店。   因为还没有到饭店,店里没有什么人。   陆郗城选了一个临窗的位子,两个人对面而坐。   有服务员在一旁如数家珍一般的盘点店里的食物,陆郗城时不时颔首,笑意温文。他点了几道菜,之后将菜单合上,给了服务员。   陆郗城在外永远都是温和有礼的,待人接物,都足够叫人如沐春风。   他向服务员道了谢,这才抬头,看向郑轻轻:“秋天气候湿燥,不能多吃辣,我点了孜然和五香的。”   郑轻轻原本是在发呆的,此时思绪被他拉回,微微忪怔,才说:“我都可以的。”   她说着话,窗外开始转下了大雨,秋日的时节,总是容易下雨的。   因为坐在靠窗的位置,可以看见雨水在窗面上交汇,接连成线。   两个人听着窗外的雨水声,很安静地用餐。   郑轻轻还在想刚刚和顾成泽的谈话,她心头有个疙瘩,越结越大。   她放下餐具,看向对面沉默用餐的陆郗城,声音微微发抖,但是很坚定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她说:“郗城,我想去做一个身体检查。”   陆郗城手上的餐具落在瓷盘上,清脆的声响。   下一刻,他敛眸,不动声色:“为什么?”   “我总是觉得,我的身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她抿了抿唇,犹豫着,还是往下说了:“郗城,我想知道。”   “轻轻,”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柔:“你刚刚不是还和我说,你打算放下了吗?”   郑轻轻的眼睫,微微颤动:“郗城,我不想糊糊涂涂的,我想知道。”   陆郗城的眼底有她看不懂的情绪,一点点肆虐着。   郑轻轻很努力地去看,甚至没有眨眼。两个人僵持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郗城才淡淡地开口,他的语气带着笑,听不出异样:“好,我陪你去。”   “郗城?”她诧异,没有想到他的态度会变得这么快,一时之间,只能讷讷地喊他的名字。   陆郗城却是笑了,他原本就生了那样雅致深邃的眼睛,此时眉眼染上笑意,叫人惊艳沉沦:“我们吃完饭,下午就去。”   他说着,递给她一串烤蔬菜。   郑轻轻接过,安静地吃了起来。   两个人用过饭,大雨也停了。雨后的天空,甚至有了一道彩虹,就那样遥遥地,挂在了天上。   郑轻轻看着,心中的阴霾少了很多,唇角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抹笑……   两个人去了陆家的私人医院。 第407章 我忘记了我其实已经死过一回了   一个下午的检查,郑轻轻拿到了检验报告。   是院长亲手交给她的,语调认真而平静:“夫人,您的身体很好,一点点异常都没有。”   郑轻轻拿着检验报告的手,微微一颤。   一点点异常都没有。   她没有想过,会得到这样的一个结果。   陆郗城看着她眉眼之间的惊愕,将检验报告拿了过去,道:“轻轻,检查已经做了,顾成泽你也找了,现在,你可以安心了吗?”   她想说“不能”,可是对上了陆郗城的眼睛,那里面都是担忧紧张,隐藏得很好,却因为太强烈,不能完完全全遮掩。   于是话到嘴边,就变了,郑轻轻垂眸,轻轻地说:“嗯,我不查了。”   她说完,抬起头,对着他笑:“郗城,我想去一趟洗手间,好吗?”房间里面的气氛说不出的奇怪,她想要离开。   陆郗城笑,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发际:“好,我在这里等你。”   郑轻轻不知道,她离开了以后,陆郗城将那一沓厚厚的文件重重掼在了地上。   他看着院长战战兢兢的脸,笑意染上了寒意,眉眼之间,滴水成冰的冷:“这就是你当年和我说的不会出纰漏,嗯?”   院长腿一软,差一点点就跪了下去。   他扶着桌沿,不敢替自己辩解半句。   郑轻轻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撞到了一个清洁工模样的人。   男人戴着口罩和宽帽,看不清面容,只能听见苍老的声音:“郑小姐。”   郑轻轻原本想要开口道歉的,听见他喊自己的姓氏,愣住:“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似乎是冷笑了一声,他说:“你不是在找当年的真相吗?郑小姐,我愿意告诉你。”   他说着话,从一旁装着清洁用具的桶里拿出了一张报告,递给她。   郑轻轻的心,跳得很厉害。   她看见那份文件的开头,写着“A report of observation after heart transplantation”。(心脏移植手术后观察报告)   郑轻轻的手,微微发抖。   他听见男人的声音,很冷漠,每一个字都很致命,他说:“郑小姐,言青小姐的心脏,你用得可还合适?”   郑轻轻终于重重地闭上了眼,她尖叫了一声,蹲在了地上,因为突如其来的真相,不堪负荷。   她将自己抱得很紧,蜷缩在地上,是防备的姿态。   不远处的房间里,陆郗城听见了她的尖叫声,脸色瞬变,从房间了跑了出来。   方才的男人已经消失了。   陆郗城看见郑轻轻蹲在地上,像是某种受了惊吓的小动物,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防备。他小心翼翼地走向她,短短的几步,仿佛用尽了气力。   他蹲在她的面前,声音是温柔到了极致的低哑:“轻轻,过来。”   郑轻轻听见了他的声音,有那么一秒,是僵硬的。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他。下一刻,她眼中攒聚的眼泪落在了湿漉漉的面容上,她扑向他,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嘶哑:“郗城,我忘记了,我忘记了我其实已经死过一回了。” 第408章 那是关于陆郗城的那三年   此时此刻,旧事被撕裂出了一个小小的口子,终究会有一天,所有美好肮脏的事情,都会争先恐后地往外淌......   那是三年前的春末,F国和G国交界处的小岛。她忘记了一切,代替另一个人的身份,活了下来。   她谁也不记得了,有人陪着她,很多很多的日夜。那个人,叫言澈。男人有着幽蓝色的眼睛,是海面的颜色。   他的五官很英俊,混血的样貌,唇很薄,唇色鲜红,是玫瑰花的颜色。   雪白、湛蓝、赤红。   他喊她“轻轻”,亦或者其实是“青青”,声音苍白冷淡,带着一点性感的低哑,是冷彻流淌的冰水。   他的手放在她的心口,透过她,看着另外的一个人。   一个死去的女孩子。   他说:“轻轻,陪在哥哥身边好不好?”   他那个时候忘记了一切,天真烂漫得就像是一个傻子,拥有着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代替另一个人活着,她说:“好。”   轻易就许下了承诺。   她原本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回到了脑海中......   一一浮现。   前情后果,都说得通了。   郑轻轻停止了哭泣,肩膀还在耸动。   陆郗城安抚地拍她的肩胛,动作轻柔。   他说:“轻轻,你不欠谁什么的,你就是你自己。”   而这个时候,有脚步声渐渐近了。   那个人是言澈,陆郗城抱着郑轻轻,站了起来。   他的身量比言澈要高一些,此时,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看向这个不速之客,寒星冷漠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说:“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是吗?”   言澈苦笑,眉眼之间少有的哀恸,他说:“陆郗城,我打算放她走的,他不是我的‘青青’,我知道的。今天的事,也并非是我的意思。”   郑轻轻听见了他的声音,转过头,缓缓地看向他。   言澈对上她的眼睛,抿唇,边缘发白。   他说不出话,只能这么看着她。   郑轻轻却是笑了,许久,微微叹息了一声:“言澈,谢谢你给我活过来的机会。可我,无以为报。”   她说完,缓缓地闭上眼,重新靠在了陆郗城的怀里。   陆郗城抱着郑轻轻的手微微收紧,他的眼底是料峭的春寒,越过言澈,往外面走去。   车里,两个人都是沉默。   是郑轻轻先开口的,她微微偏过头,对他笑,她说:“郗城,怎么办呢,我已经知道了。”   陆郗城将她抱得很紧,他闭上眼,面容尚算平静,只是语气,却已经慌了。   他说:“轻轻,言澈给了你性命,你会去他的身边吗?”   郑轻轻没有犹豫,很轻地说了“不会”二字。   陆郗城微微睁开了眼,低柔轻缓的声音,道:“轻轻,你都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她被这句话激出了泪水,就连语气都开始哽咽。   她说:“郗城,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这天夜里,郑轻轻约了唐家澈,在陆家,进行了一次深谈,那是关于陆郗城的那三年。   谈完了以后,已是深夜。 第409章 轻轻,等了你好久   郑轻轻沿着楼梯往上走,每一步都是急切而又吃力。   唐家澈叫住她,说:“轻轻,对陆郗城好一点吧,他把你看得比命还要重。”   她被这句话又激出了眼泪,一双眼睛熏红,似哭非哭地看着他,她说:“我也是一样的,他在我的心中,重逾性命。”   她说完,转身往楼上走,在三楼处,看见了陆郗城。   他站在走廊,晕黄的灯光下,映出一张温润疏朗,雅致无双的面容。   他向她伸出手,眼底是松懈的笑意,他说:“轻轻,等了你好久。”   她的步伐僵住,下一刻,举步,快步跑向他。   她垫脚,去吻他的唇,带着急切,或者是依恋。   她说:“郗城,要我。”   陆郗城的眸色渐深,伸手抱住她,没有说话。   郑轻轻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她一边流泪,一边去亲他脸,毫无章法,眼泪糊了他一脸。   他心疼地看着她,语气喑哑:“轻轻,很晚了,我们先去休息,好不好?”   她哭着,不依不饶:“郗城,我求求你。”   他的眼尾有一弯红,一点点加深,眉眼惊艳蚀骨。   这天晚上,陆郗城说了好多遍爱她,他亲她的脸,两个人身上都是汗,仿佛是在水里浸泡过。   前所未有的交心。   他说:“轻轻,你听见我的心跳声了吗?”   她哭着说“听到了”,脸埋在他的肩窝,一弧浅浅的水。   她说:“郗城,我爱你。”   他沉默了一下,将她抱紧,拨开她脸上湿漉散乱的发,说:“轻轻,我特别特别爱你,远胜这世间的万物。”   ————————-   夜晚,言澈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呼啸的海面。   他在海边装了一盏路灯,现在望过去,已经不再是漆黑一片了。他往窗外看了很久,这才缓缓关上了窗户,往回走去。   他的手上是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淌,在暗色的地板上,晕染开一点点深色的痕迹。   管家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条鞭子。   他在言澈面前跪下,将鞭子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说:“少主,今天的事情,是我擅作主张,您要责罚的话,我必然没有一句怨言。”   言澈闻言,低眉看了他一眼。   他的神色很淡,只是伸出淌着血的手,轻声道:“替我包扎一下吧。”   管家这才看见他一手的血,浓烈鲜红。   他的脸上露出震惊和不赞同:“少主,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应该同我说。不应该这样忍着,伤害自己。”   言澈低下头,不动声色地笑,扯开了话题:“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吧?都怪我,是我多希求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副糟糕的身体,不配爱一个人,也不配把谁留在身边,不是吗?”   他说到这里,微微停顿,语调里有深意:“痛的时候我可以自虐,可是我不可以伤害轻轻。”   管家的脸色很难看,缄口沉默,他明白他的警告。   言澈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你出去吧。”   管家的唇嗫嚅着,很显然是想要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恭恭敬敬地离开了。 第410章 以后,你就叫言青吧   言澈坐在安静的房间里,思绪一时飘得很远。   言澈记得,那是一个没有从属的小岛,不属于任何国家,私人购买,环境清幽。他在那里生活了很多年,他的父亲是H国人,母亲是华人,所以他身上拥有两个血统。   言澈的样貌沿袭了父母身上的所有优点,唯一的不足就是,他的身体很差。   天之骄子,高高在上,偏偏一出生,就得了先天性的心脏病。   在这个静谧无声的小岛里,他唯一的亲人就是言青。   言青是他给那个女孩子起的名字,名字起得随意,不过就是因为这个小岛上都是绿色的植株,他钟爱绿色,便也就给这个女孩子起了一个青字。   她在他的身边长大,从头至尾,都是属于他的。她是他的所有物,是他在这个小岛上,唯一的慰藉。   言青来到言澈的身边那一年,只有10岁,10岁的女孩子看着15岁的少年,毕恭毕敬地说:“少主,你好。”   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怯生生地看着他,手捏着脏乱的裙摆,唯唯诺诺地说:“我是少主的药。”   女孩说完,仰着头,温顺又坚定地说:“少主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他捏着她精巧的下颚,意兴阑珊:“我要你的命呢?”   女孩子的睫毛重重地颤抖了一下,道:“我是少主的药。”   他笑,漫不经心:“言家给了你多少钱?”   女孩子垂下头,很乖巧:“每年五万块。”   言澈金尊玉贵地生活到15岁,那一天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性命,可以廉价到这样的地步。   五万块,只是五万块而已。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气她还是气命运。   他冷笑,幽蓝的眸子,深刻的冷淡:“五万块罢了,什么都做不了。”   女孩子摇了摇头,说:“不是的,是每年五万,就算我以后死了,我的妈妈和弟弟也不会饿死。”   言澈别过脸,躲开她的视线,不知道是为什么,在某段时间里,他的喉咙干涩得厉害。   他捏了捏眉心,低声道:“以后,你就叫言青吧。”   女孩子说“好”,唇角是天真烂漫的笑容。   她在临离开的时候,同自己说:“谢谢少主,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言澈等她走远了,才疯狂地大笑起来。   言家的人啊,真冷血。   区区五万块,要一个女孩子为了他的一生陪葬。   他难得生出了几分怜悯。   言澈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恻隐之心这种东西,一旦动了,就是无穷无尽的纵容溺爱。   他给她起名叫言青,用的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从一开始,她就和旁人不一样了......   言澈的心脏很不好,每天夜里,言青都会睡在他的身边。   她的身躯是温暖的,像一个小火炉,言澈将她搂在怀里,姿态依赖。   言青永远都是笑嘻嘻的,像是没有烦忧一样。   她一开始来到他的身边时,总是会说:“少主,言青十六岁的时候,就可以把心脏给你了,你就能好好活下去了。” 第411章 体温是暖的,心跳是热烈的   他初时无动于衷,后来却是恼怒。   他说:“谁要你的心脏,你给我好好活着。”   说出来,连自己都是惊讶。   可是言青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她笑得眉眼弯弯,用自己温暖的身体抱住他,笑着说:“要给的,还是要给的。”   只不过那天以后,他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这个话题。   有一天晚上下了急雨,雷声沉闷,有白光划过窗棂,很刺眼。   言青似乎是被吓着了,可是第一反应,却是来抱紧他。   她说:“少主,不要怕。”可是明明,她看起来更害怕一些。   言澈低下头看她,终于放任自己心软下去。   他原本是被世间丢弃的人,独自一人在小岛里挨过日日夜夜,每一天,都奄奄一息地苟活着。   可是这个时候,有人抱住了他,体温是暖的,心跳是热烈的,眸光璀璨干净。   他看着看着,便草率地敞开了心扉,将她抱得更紧。   他说:“青青,可以做我的亲人吗?”   在那个雨点磅礴的夜晚,问得足够草率。   可是言青仰着头对他笑,她说:“好。”温柔烂漫的声音,轻易就许下了约定。   如果……如果能一直就这样下去,其实也未尝不好。只是这人世间的事情,从来都不会任由世人所希望的那般发展。   言澈护不住言青的,就像他,从来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言青死在了20岁的春天,繁华如锦锻的春天,水草在深海里招摇,有大批鸟儿远渡重洋回来。   那一年,言澈25岁,他的灵魂在那一刻衰老,成为了行尸走肉。   夜色愈发得浓烈的,言澈望着头顶繁复精致的吊灯,放任自己陷入黑暗之中……   郑轻轻在陆郗城的怀里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从沈肇身边离开,跳下悬崖的自己和失去她音讯的陆郗城,他们的人生轨迹在那个时候曾经分开了,隔着遥远的重洋和海岸,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三年前..……)   春日的寒冷是刺骨的,郑轻轻在意识即将消失的那一刻,她感觉到自己随着海水,被冲击到了一块礁石上。   血一点一点从心口溢出,越发的手足冰冷。   所有的意识,终于彻彻底底地消失......   而这个小岛的深处,是一个精致的庄园。   此时,这个庄园的主人正在一个房间里,面色恸然地看着床塌上的女子。   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没有了声息的女孩子,她的手腕上有红色的血痕,很刺眼地蜿蜒开,很多条,深深浅浅地交叠在一起。   这样的自杀方式,哪怕是看看,都会觉得疼痛万分。   言澈一直沉默地坐在女孩子的身侧,他的面容很白,和躺在床上失去知觉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差别,甚至相比较起来,要更加苍白一些。   他的脸上透着一层死气,青白可怖,而那双蓝色的眼睛,也沾染上了灰暗和衰败。   管家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少主,言青小姐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就是为了让您好好活着。您......别浪费了她的一番心意啊。” 第412章 以后她就是我的青青   言澈闻言,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他。   他的眸光很可怖,猩红的眼角,眸色凌厉:“怎么个不浪费法,把她的心放在我的身上,就不浪费了,是吗?”   管家的脸色微微变了,他低下头,嗫嚅道:“少主,逝者已矣。”   言澈没有理会他的话,他只是突然起身,将床榻上的女子抱了起来,往外走去。   一众人看着他离开,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言澈原本想要抱着言青自尽的,他们两个被遗弃的人,都应该被掩埋在深海之中,干干净净。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如果,如果他不曾遇见那个叫郑轻轻的女子。   那是小岛的海岸,有一个白色裙装的女子躺在沙滩上,女孩子生了一张很精巧的面容,此时,她的面色很苍白,说是奄奄一息也不为过。   很多年以后,言澈也不能解释他当时的行为,他将那个女孩子救下,带回了小岛。也许,是因为她的面容,和他的青青有那么一点点相像,亦或者是,一日之类经历两次死亡,足够让他动一下薄弱的恻隐之心。   岛上有G国最好的医师,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必然就能将这个女子救活。   经过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抢救,女孩子终于有了一点点的意识。她的口鼻被罩在氧气罩里,有细细弱弱的雾气,一点点地在呼吸机里面扩散。   她躺着病床上,呼吸孱弱,温婉地冲他笑,她说:“先生,谢谢你救了我。”   他没有笑,言青的故去给他带来了太大的打击,他几乎已经丧失了欢愉的能力。   他看着她,寒潭幽深的眼睛,语气很清淡:“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海边。”   女孩子怔了一下,缓缓地说:“我叫……郑轻轻,先生叫我轻轻……就可以了。”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是断续的,夹杂着细细弱弱的鼻音,声音孱弱沙哑。   言澈一直波澜不兴的面容,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瞬晃动。他的眸色震动,反复难以置信一般,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郑轻轻以为他没有听清楚,便又说了一遍:“先生,我叫轻轻,郑轻轻。”   言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房间的。   他问医生:“她还能活多久?”   医生说:“这位小姐的伤口在心脏处,如果没有合适的心源,活不了多久的。”   言澈的心口处,微微逼窒。   他沉默了一下,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缓缓道:“把青青的心脏和她的配对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换给她吧。”   医生的眼底是惊愕,磕磕绊绊地说:“少主,青青小姐的心脏......”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他冷声打断他,下一刻,才笑了笑,缓缓地说:“轻轻,青青,以后她就是我的青青。”   他这句话说得轻柔,可是已经足够叫听者不寒而栗。   医生的脸色青白,唯唯诺诺的,不敢再开口。   言澈从走廊的过道处往外走,很安静的回廊,只有他的脚步声,不轻不重地回荡着。 第413章 谁和你说,她离开了?   而此时的s市机场,有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男子从机场里缓缓走了出来。男子的眉眼惊艳繁复,只是脸上薄有笑意,几乎没有什么温度。   是陆郗城。   他回到了s市,F国和s市的季节有稍稍区别,此时的s市还是冬日,天气微微寒凉。   唐家澈跟在他的身侧,缓缓道:“陆教授,陆老先生想要见你一面。”   他闻言只是颔首,依旧冷淡。   一个小时后,陆家旧宅。   陆郗城站在人群的首位,波澜不兴的面容,不带任何情绪,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他同陆念琛的视线对上,两个人都是沉默。   唐家澈原本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可是他看着陆郗城的态度,话到嘴边,生生咽了下去。   他陪着陆郗城在F国逗留了整整一年,等着那个众人都很清楚,永远不会回来的女子。   而那一年,陆郗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他会很长久地站在同一个地方,也不言语,姿态疏离,难以企及。   他说:“家澈,一天没有找到遗体,我就不会信。”   他说得缓慢,语调里面的决绝偏执,叫人不寒而栗。   唐家澈尤记得他们回国之前的那个傍晚,也就是昨晚。陆郗城坐在银杏林里,一地的金黄颜色中,他的面容很白,月光落在他的脸上,细腻的银白色。   他微微仰着头,看着不远处树上的一只松鼠,眸色少有的笑意。   唐家澈走进他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腿有些发软。   他斟酌了很久,才说:“陆教授,天色已经很晚了。”   陆郗城的眼尾微微眯起,弧度很漂亮。他的声音很低,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近似梦呓:“轻轻,我把夏夏送回家了。”   唐家澈不知道夏夏是谁,他甚至不知道,他脸上的绝望是因为什么。   他只能皱着眉,将那句一直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陆教授,郑小姐已经离开了。”   陆郗城抬眸,看向他。他的眼尾一弯红,颜色浓烈,近乎于血色。他开口,字字轻柔,带着寒气:“谁和你说,她离开了?”   他起身,与他擦肩,未曾停留。   唐家澈站在原地,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无法动弹。他毫不怀疑,这样下去,陆郗城迟早会疯了。   那天夜里,陆郗城站在露天的阳台,更深露重,一地银霜。   他的面容被月光修饰,侧脸是细细勾勒的细致轮廓,眉眼深邃漂亮,不沾染一点点烟火气,也是一日比一日疏离冷淡。   那许多个日夜凭栏而立,他几乎不曾好好休息,身体一直都在超负荷运行着。   唐家澈远远地看着他,终于拨通了手中的电话。   他说:“陆叔叔,我明天会带陆郗城来见你。”   而现在,他们正在陆家的旧宅里,大厅里,难堪地安静着。   期间,陆念琛用了药。   他的身体是强弩之末,随时会罢工,此时此刻,也不过就是奄奄一息地逞强而已。   他看着眼前这个对待自己足够疏离的儿子,眼底是一闪而过的黯然和痛苦。 第414章 是,我等她一辈子   很久以后,是他先妥协开口的。   他的嗓音发抖,声音很沙哑,他问他:“郗城,郑轻轻已经消失了整整一年了,你何必这样纠结着不愿意放手?还是说,事到如今,你还是在怪我,是吗?”   陆郗城抬起头,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无波,没有怨怼,可是也没有多余的情绪:“怪你?我能怪你什么?”   陆念琛被他的话噎了一下,脸色更难看了。他握着拐杖的手微微收拢,在不由自主地收拢:“郗城,爸爸没有几天能活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和我说话?你在F国待了一年了,郑轻轻如果想要找你,早就去找你了。她已经把你忘了,这一点,你难道不懂吗?”   陆郗城看着他,眉眼之间一瞬而过的愠怒,之后被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给覆盖:“轻轻不会的,如果可以的话,她会来找我的。”   陆念琛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到陆郗城面前。   他的面容带着希冀,很浓烈的希冀色彩:“郗城,先不说这些了,你就陪爸爸到外面散散步,好吗?”   陆郗城垂眸,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像是料峭的冬,没有一点点温度。他像极了完美无缺的艺术品,不沾烟火。   他微微侧过身,声音很低:“去哪里?”   陆念琛的眼中的光亮,一闪而逝。   他说:“去哪里都好,哪里都好。”   陆郗城不再说什么,陪着他去了外面。   天气还有一些冷,晨间的雾气凝在了树叶上,一片雾沉沉的淡色露水。   陆念琛指着不远处的一条河流,语气带着笑意:“郗城,我以前常常在那里钓鱼。”   陆郗城“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很久,陆郗城终于缓缓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老人,抿了抿唇,一字一句:“过几天,我要回F国。”   陆念琛似乎并不意外他会提出这个要求,甚至连脸色都是平静的。   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拐杖,许久,他的内心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的语调清淡:“你要回去等她?”   陆郗城说:“是,我等她一辈子。”   很轻的语调,偏偏笃定非常。   一个人,在亲耳听见自己所爱之人坠海下落不明以后,究竟还能执着到怎样的地步。今时今日,陆念琛终于看见了。   他只觉得掌心一片潮湿,连着虎口处都有些疼痛:“郗城,你以后就会发现,一个女子在你的人生中,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你会遇见更适合你的人,也会遇见与你更般配的人。”   陆郗城依旧是平静如水的一张脸,语气沉静:“也许会吧,可是我再也不会遇见,让我深爱的人了。”   陆念琛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眸光流转之间,暗淡了下去。   许久,他低笑了一声,道:“郗城,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赌?”   “赌一年以后,你就会忘记她。” 第415章 惊世骇俗的一件事   他看着他,字字平静:“我即将不久于人世,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突然死去。只要你继任陆家的家主,一年以后,如果你还没有改变心思,我会让人告诉你郑轻轻的去向。”   他说到这里,看着陆郗城眼底的震动,淡声道:“你觉得这个赌约,怎么样?”   “你知道轻轻的下落?”他的语气艰涩,或者说,艰难:“轻轻没有……是吗?”   “也许吧,也许有一线生机。”   陆念琛说到这里,少有的肃然,他收敛了笑意,就连表情,都有一些严肃:“你是我看上的陆家继承人,未来的陆家家主。郗城,你要知道你的责任。”   陆郗城的眼底有一层轻薄的轻蔑,或者说不屑。可是那句一线生机,又让他的眸中,有了少有的光亮。   陆念琛看着他的反应,继续道:“郗城,现在你还年轻,自然会觉得爱情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可是只要你继承陆家,你就会发现,所谓的情爱,不抵权势的分毫。到时候,就算郑轻轻真的回到你的身边了,你也不会为了她丧失理智。”   “郗城,一个人经历了权势,就会知道这其中的好。”   陆郗城唇角的讥诮一点点加深,可是他只是这么看着陆念琛,没有说什么。   陆念琛被他这个眼神看的恼怒,冷哼了一声,斩钉截铁:“你只要告诉我,你答不答应。”   “答应,我答应你。”他说得很慢,看着陆念琛,字字低沉:“可是我也警告你,一年以后,我若得不到郑轻轻的音讯,我便毁了陆家。”   陆念琛先是震惊,之后转而却变成了欣慰。   这样的狠烈手段,对于陆家家主而言,是需要的……   ————————-   距离心脏移植手术,已经整整过去了一个月,在言澈的不惜重金之下,手术很成功,就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密闭的房间里,郑轻轻被人放在了房间正中央的床上。她陷入了昏迷,所以也不会知道,即将在她身上会发生一些什么。   言澈看着一旁的催眠师,他的眼底都是血丝,看着人的表情,有一些可怖:“催眠她。”   “快点,催眠她。”言澈看着床上的人,声音低沉地催促着,带着一点不可言说的兴奋。   催眠师低声道“好”,额角有汗水划过。   眼前这个男人,真是一个十成十的疯子,将一个人的记忆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一件事啊。   可是他没有办法,有一些时候,人面对强权,只有屈服的份。   郑轻轻觉得自己漂浮在水面上,意识和自我从身体里被一点点抽离,什么都不剩下了。她看了看四周,一片虚无混沌,都是白光。   她试着开口,声音低哑:“这是哪里?我又是谁?”   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你是青青,是言澈的妹妹,你们自幼就在一起生活。   她只是在潜意识里觉得这段记忆陌生,甚至似乎,是不属于她的,她产生了一些排斥和犹疑。 第416章 言澈,我不是你的青青   可是她还来不及细想,白光被一点点吞噬,四周的环境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昏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她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言澈的脸。   他对她笑,他说:“青青,睡醒了吗?”   郑轻轻眨了眨眼,抿着唇笑:“哥,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言澈的眼眶微微泛红,他抱住她,一遍遍地说:“青青,青青......”   他的手放在她的后背处,感知着那里心脏的跳动,眼眶温热。   后来很久以后,郑轻轻回忆起起这段日子,都会觉得毛骨悚然。一个人的自我被全部抽离,却还是懵然不知地代替另一个人,痴痴傻傻地生活着。   言澈将她当成了那个已经死去的人,甚至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女子。言澈将所有想要对言青做的事,都反馈在了她的身上。   他带着她学了英文,学了钢琴,给她讲各种各样的奇闻逸事。他夜里拥着她睡,晨起的时候,他在阳光下,站在镜子面前打领带,有的时候,他会偏过头来看她,蔚蓝色的眸子,带着笑意。   除却一件事,便是亲密。   她接受不了言澈的亲吻,甚至下意识就会躲开。言澈在第一次被她拒绝以后,便也不再提起了。   那个时候,她问他:“我们之间是兄妹,做这种事情,不是很奇怪吗?”   言澈笑,笑到最后,笑出了眼泪。   他说:“青青,我真恶心。”   她被他癫狂的样子吓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拍他的背。   言澈似乎是被她这个动作安抚到了,他抬起头,笑着看着她,他说:“青青,就这样和哥哥一起生活下去吧。”   她那时多傻呀,她说:“好呀。”   亦或者,那句愿意不是她说的,而是那个用她的躯壳装载着的不属于她的言青。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恢复记忆的那一天,是春日的下午。   言澈站在花架下面,花架很低,无数不知的花卉擦过他的面容。他的身姿挺拔,像一棵青松,脸上带着笑容。   他的手里拿着一捧玫瑰,红色的,幼小的花朵。   他将花递到她的面前,带着一点点讨好的笑容。   他说:“青青,你看,这是我送给你的花。”   那个时候,郑轻轻坐在石头堆砌的假山上,她垂下眼睫,黑色的长睫就像是蝴蝶栖息一般,阳光透过树影,是斑驳错落的光影。   她的视线停留在言澈的花上,眼底涌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记忆是多残忍的东西,此刻,那些被压制的旧事,在一瞬间涌上了脑海。   记忆里的那个人,将玫瑰递到她的面前,笑着对她说:“轻轻,我的公主。”   温润雅致的面容,美好得叫人想要落泪。   郑轻轻觉得手指尖都是痛的,她说:“言澈,我不是你的青青。”   言澈脸上的笑容,一瞬间被阴霾替代。   他扣着她的肩膀,一遍遍地问她:“你知道了?你知道了是吗?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第417章 宣告着这场美梦的终止   郑轻轻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下一刻,她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她的动作很慢,低着头,做得认真。   她细软的鸦色黑发因惯性从鬓边落下,垂落在两个人之间,宣告着这场美梦的终止。   “青青,不,轻轻,你别生气,好吗?”他终归是慌乱,说话的时候语气又急切,又粗重:“我救了你,你陪在我的身边,很公平,不是吗?”   郑轻轻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又可悲又可恨:“公平?催眠我?让我失去自我就是你说的公平,是吗?言澈,我没有叫你救我,这样活着,我宁愿去死!”   她说得确凿坚定,让言澈心中泛起了酸痛。   他扯了扯唇角,笑得很难看:“轻轻,别这么和我说话。”   他说着,试图去牵她的手。   郑轻轻只是用力地掼开,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沾染了丝丝厌恶。   她冷了眉眼,身子微微往后仰,躲开他:“别碰我。”   她话语里的厌弃浓郁,言澈就算想要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他沉默了一下,选择转身离开,留时间给她一个人消化。   而郑轻轻一直看着他离开,眼底都是警惕。   这天夜里,言澈在暗室中,看着眼前面容无血色的催眠师,淡淡地问:“她为什么会想起来?”   催眠师说:“也许是您让她看见了某些让她记忆深刻的事物,少主,催眠不是万能没有破绽的,甚至就连时间都不能有确切的保障,就算是深度的催眠,也会有一天失效的。”   言澈的眉眼微动,先是灰暗,之后便被更深刻的恐惧替代,他问催眠师:“她会离开我吗?”   “大约会的。”催眠师沉默了一下,道:“除非还像之前一样,给郑小姐催眠,但是催眠这种事情,效果肯定是一次不如一次的。特别,是在催眠的对象心头排斥的情况下。”   言澈点了点头,仿佛是被说动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下,只有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暗室。   郑轻轻在一次见到言澈,是在这个晚上的深夜里,日暮四阖,周围一点点声音都没有。   言澈站在她的面前,蹲下身,抬头看向她。   他说:“郑小姐,你心口的这一颗心脏,是我的妹妹言青的,一个人不可能在什么都没有失去的条件下,轻易就得到什么。郑小姐,你起码要付出一些什么吧?”   郑轻轻看着他,脸色在灯光下,是一种近乎于透明的白。   她抿了抿唇,让唇上稍微有了一些血色,这才淡淡地说:“我没什么可以还给你的,除了这条命。”   言澈因她坦然的态度,微微挑眉。他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在这样的阳光下,面容有一些发白。   只是下一刻,她屈膝,重重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她说:“言先生,这颗心脏我可以还你,我只有一个愿望,你能不能答应我。”   言澈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拿回这颗心脏的念头,但是此刻,他听见她这么问,也就顺水推舟地继续道:“什么愿望?” 第418章 不要随意揣测家主的心思   “我......想要见一个人。”她说到这里,唇角有了一点笑意:“我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只要看一眼,我就回来。”   言澈的心,一瞬间紧缩了一下。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她话语中的人的身份,几乎不言而喻。   他的语调愈发冷淡了一些:“你爱他?”   “是的,我爱他。”   言澈的眸色一点点泛红,他咬牙,下颌线绷得很紧,蔚蓝色的眼睛,隐隐的暗潮:“你带着我妹妹的心脏,去爱别的男人?郑小姐,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情。”   郑轻轻觉得眼前的男人浑身的线条都是紧绷的,他看着她,他眼底的怒火,叫人心惊不已。   可是她却更平静了,他开口,声音淡淡的:“我可以问问,你的妹妹是怎么死的吗?”   言澈脸上的凶狠一瞬间被脆弱覆盖,他抖着手,去摸她的面容:“什么死了?我的青青不是好好地在我面前吗?”   郑轻轻只觉得眼前的人可怜得厉害。   她不再问了,缓缓闭上眼,维持着跪立的姿势:“言先生,时间已经不早了,请你离开吧。”   言澈说好。   这一天,s市的夜晚,是陆家家主的继任仪式。   已经接近深夜了,一切的事物都已经到了尾声。   那是四楼的浴风阳台,陆执站在陆郗城的身侧,微微眯着眼,笑意深深:“以后,我就要叫你先生了。”   陆郗城恍若未闻,只是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表,手表在灯光下,屏幕是盈盈的蓝色。   下一刻,他转身,往外面走去。   陆执叫住了他,他说:“陆郗城,我有话要和你说。”   陆郗城顿住脚步,语调很淡:“说。”   “你很讨厌陆家?”陆执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红色绳线,语气玩味:“既然那么讨厌,为什么要留下?”   陆郗城微微敛了眸,他的速度太快,陆执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是怎么走到自己的面前的。   他的手扣着他的喉,指尖的温度冰凉:“陆念琛没有告诉你吗?不要随意揣测家主的心思。”   陆执听着他几近恐吓的话,确实缓缓笑开了,他本就生了艳丽的眉眼,此时笑开,更显深邃漂亮:“这个,我父亲确实没有和我说过。”   下一刻,他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我不管你在想什么,别做伤害陆家的事。我不知道你从前经历了什么,但是你要知道,唯有陆家永远鼎盛,让所有人都不能企及,你才能保护你所爱的人。”   “所爱之人?”陆郗城淡淡地重复着几个字,之后,扼着他喉咙的手加重了力道:“陆执,你太聪明了,可是未免也太过自信了一些。”   两个人僵持着,是赵怀安从房间里走了过来。   她见到这一幕,脸色一瞬间慌张起来:“家主,你别......你别伤害陆执,他要是说了什么,都是无心的。”   陆郗城也没有打算放任这场闹剧继续下去。   他往后退了一步,姿态优雅地松了手,举步离开。 第419章 你还能用什么来要挟我   陆执手扶着阑干处,弯着腰喘息,脸色是难以形容的难看。   赵怀安走向他,想要伸手去扶,可是又不敢,脚步逡巡。   陆执微抬了眉眼,淡淡地看着她。   他说:“怀安,出国吧。”   赵怀安一直蓄在眼眶的泪,落了下来。   她不甘心:“陆执,温棉已经离开了。”   陆执说:“对,温棉已经离开了,所以我也没有软肋了。怀安,你还能用什么来要挟我?离开吧,我们认识了二十余年,我不想要将事情做得太过难以收场。”   赵怀安点了点头,愣愣地说:“好,我走。”   陆执看着她离开,眼底是一闪而过的阴郁晦暗。   一切的流年错误,总该有一个交代的......   ——————-   言澈在小岛的海边堵住了想要离开的郑轻轻,他看着她,眼底是懊恼和笑意:“青青,你究竟想去哪里啊?”   郑轻轻低垂了眼睫,许久,才低低地说:“我想离开。”   言澈依旧是笑着的,只不过唇角的弧度有些下沉。   他走向她,向她伸出了手:“青青,和我回家。”   郑轻轻知道的,他口中的那个“青青”根本就不是自己。   心力交瘁之下,她终于被激发出了愤恨:“我说了很多遍了,我不是青青,我不是!别用那种寻找一个人的眼神看我,我不可能活成谁的附属品,绝无可能!”   言澈却是不为所动,他只是有些疑惑地说:“青青,你什么时候变了,都会朝我大声说话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和我说,我会改的,好不好?”   郑轻轻终于觉得胆寒至极。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锋利至极的刀,对准了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句:“放我离开,不然我就毁了这颗心脏!”   言澈用那种带着纵容和无奈的看着她,笑着叹了一口气。   可是下一刻,他看见郑轻轻胸口处的血迹,终于笑不出来了。   他开口,语气崩溃,一遍遍地重复:“谁准你伤害自己的,谁准你伤害自己的?”   郑轻轻不知道后来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言澈的手下制服了她,可是她突然生出了那么大的力气,疯狂地挣扎着。   最后的时候,她的额头磕在了岩石上,流了好大一滩血。   言澈抱着她回了庄园。   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言澈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憔悴,带着担忧。   在看见她清醒的那一瞬间,他的眸色亮了亮,忙不迭地说:“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郑轻轻挥开了他的手,只觉得头痛欲裂。   言澈不甘心,再度抓住。   他看着她,语气有一些委屈:“你流了好多血,又是高热,都是我一个人照顾你的。”   郑轻轻想说,我受伤,发热,不都是因为你吗?   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实在是倦怠,已经没有了力气同他争执不休。   可是言澈不依不饶:“青青,你为什么不同我说话?”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蓝色的眸色划过了嫉恨:“你告诉我,郗城是谁?” 第420章 一边哭一边喊他的名字   郑轻轻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身形微微僵住了一瞬。   她重重地闭上了眼,掩饰心头的不安:“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想知道的,”言澈的声音染上了沙哑,他伸手去摸她的面容,一字一句:“轻轻,你发着高热,一边哭一边喊他的名字,你很爱他,是不是?”   郑轻轻的羽睫微微地颤了颤。她咬着牙,尝着口腔里的血腥味,不肯开口。   言澈亦是不说话,默默地看着她。   气氛很凝滞,一点点的声音,都能被放大无数倍。   郑轻轻开口的时候,声音悠远:“言澈,你很爱你的妹妹吧?”   言澈沉默了一下,说:“是的。”   “这么爱她,她如果知道你把旁人当作了她,她大约会很难过的。”郑轻轻说到这里,睁开眼,对他笑:“言澈,放我离开,只要让我见到了他,我就把这颗心还给你,好不好?”   言澈张了张嘴,声音哽在喉间,发不出来。不过很快,他便冷笑了起来:“你简直是在做梦。”   郑轻轻见他这个样子,知道是说不通了。   她翻了个身,默默地闭上了眼。   言澈在不久以后,便也离开了。   更深露重,夜色深深。   郑轻轻是被骤然的呼吸困难给惊醒的。   她睁开眼,便看见管家站在她的面前,他的手捂着她的口鼻,像是魔怔了一般,一遍遍地说:“你必须去死......你必须去死!只有你死了,少主才能好好活着。”   郑轻轻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她懂他语气里的杀意。   郑轻轻对这个管家一直没有什么印象,他一直都是沉默的,站在视线可及的地方,冷静而严谨,处理事情井井有条。可是现在,他却想要杀了她。   她拼了命地反抗,在意识将要彻底消失的时候,她摸到了台灯的灯柄。   她没有多想,拿起台灯,朝着管家的后颈处砸去。   管家吃痛,松开了手。   郑轻轻抓住这个机会,奋力往外跑。   可是很快,腰间便传来了一股重力,她摔倒在地面上,原本就受伤的额头再一次磕到了床沿,血流了半张脸。   而这个时候,管家已经朝自己走了过来。   可是郑轻轻的意识已经一点一点陷入了昏厥,没有办法反抗了。   这便是她在那个小岛上,全部的记忆。   大约是因为头部收到了两次重创的原因,她失忆了。再度清醒,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坐在s是窗明几净的病房里,看着眼前俊朗风流的男人对自己说:“轻轻,我叫顾成泽,是你的男朋友。”   人生,似乎被揭开了崭新的一页,所有的一切,都被推翻重写。   郑轻轻以为,那就是她的人生。   郑轻轻二十岁的春末,和顾成泽相爱。   这一年,陆郗城二十四岁。   他掌管着偌大的陆家,明面上温润如玉,内里铁血手腕。他几乎不怎么怒,笑意淡淡,平静无波之下,是一潭死水。   郑轻轻二十岁的秋天,在酒吧,庆祝自己的生日和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第421章 他太想她了,以至于都出现了错觉   她那时喝了许多酒,昏昏沉沉地往外走,同一个男人擦身而过。   他们中间隔着屏风,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郑轻轻原本就喝多了,在那一刻,不知怎的更难受了,甚至直接哭了出来。   她不知道,此时屏风对面的人,是陆郗城。   陆郗城在那一刻,心口悸然得厉害。   他站在原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屏风喊:“轻轻,是你吗?”   没有回应。   他不甘心,咬着牙移开了屏风。   对面,是一个正巧路过的时髦女子。   陆郗城的心,重重一沉。   是他太想她了,以至于想得,都出现了错觉。   他记得今天......今天是他的轻轻的生日啊。   他想她出现,可是却连自己都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而郑轻轻站在洗漱台,摸着自己脸上没有缘由的水痕,不解地皱眉。   这一天晚上,陆郗城难得喝醉了。   他躺在安静冰冷的陆宅,喃喃地说:“我这一生,从来不信神佛。可是我求求上天,让我再见轻轻一次,无论,要我用什么来换。”   自然是没有一星半点的回应……   郑轻轻二十岁这一年的冬天,在漫天的大雪里和顾成泽相拥。   他们堆了一个雪人,两个人笑得傻气。   顾成泽笑着说:“轻轻,轻轻,你真的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   而这时的陆郗城,已经彻底坐稳了陆家家主的位子。   是雪天,他去了一家幼儿园,同行的还有一位女星,叫苏艾。   苏艾艳名在外,是出了名的美人。而且苏家是D市的名门,也算是显赫。   这样一个女子,无论如何都应该是受人喜爱的。可是陆郗城看着她时,却只是淡淡的,仿佛在看的只是一个死物。   两个人的约见,是陆家那些老人的意思。家主夫人的位子一直空着,多得是人想要往上爬。而这个苏艾,也不例外。   陆郗城对这些事从来冷漠,或者说,他对什么都是冷漠。偶尔的笑容,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温润是温润,可是淡漠得厉害。   为了今天,苏艾今天是有精心打扮过的。她从车里下来时,刚好看见从来温淡的陆郗城,看着漫天的雪景,眼底流露出一丝丝温柔。   苏艾心头大喜,只以为他心情好,连忙道:“先生喜欢雪天?我也喜欢呢,雪是最圣洁的东西了。”   而陆郗城听见了她的话,收敛了笑意,往一旁走去。   他没有理会她的存在,独自一人在雪地里堆起了雪人。他穿着正装,正黑色的西装,站在一群孩子中间,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可是他身上那种时时刻刻的冰冷,却在此时减弱了不少。   陆郗城堆了一个很乖巧的雪人,而苏艾站在一旁,脸色有些铁青。   说出去谁信呢?她苏艾也会有一天,陪着一个完全没有正眼看她的男人,在大雪天里堆雪人,简直是蠢得不能再蠢。   她从小也是被娇惯,众星捧月的女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冷待。她走向他,开玩笑一般,拧走了雪人的胡萝卜鼻子。 第422章 薄唇间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死了。”   “陆先生,这个可以送给我的。”苏艾原本是想撒娇卖乖的,可是下一刻,她便知道自己错了。   陆郗城看着她,眼底是冰冷,字字寒凉:“谁准你碰的?”   滴水成冰的语气。   苏艾到底是吓到,她虽是不解,可也不敢替自己解释,只能当即将胡萝卜还给了陆郗城。   陆郗城离开的时候,没有叫上苏艾。   黑色的宾利消失在了路上,苏艾站在原地,脸色惨白。   而车里,陆郗城捏着手心里的胡萝卜,开口的时候,声音又轻又淡:“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胡萝卜,不会把它带回家的。”   可是下一刻,他突然红了眼眶,那个不爱吃胡萝卜的女孩,早就不见了……   他的轻轻已经离开他将近两年了,他的内心荒芜成泽,寸草不生,早就没有了生机。   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年的冬末,郑轻轻去了文林晨报,开始当一名记者。顾成泽陪着她买了几套衣服,两个人在海边喝着酒,笑得就像是傻子。   这一年的冬末,陆郗城终于得知了郑轻轻的下落。   唐家澈告诉他,郑轻轻去找了沈肇。   陆郗城没有想过,自己的父亲、挚友会一起欺骗自己。他曾经以为的真相,从来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他的心口很冷,可是到底是燃起了希望。   如果她去找了沈肇,那么沈肇......沈肇一定会知道她的下落......   沈肇接到陆家的邀请时,他正在F国,看着壁炉里的火发呆。   现在气候这么冷,如果,如果阿轻在他的身边的话,他一定要将她抱在怀里,不让她受冻。   他这么想象着,突然听见了赵杨的声音,他说:“沈董,是陆家的邀约。”   沈肇的眉眼微微拧起,下一刻,缓缓松开。   他的神色很平静,漫不经心地抬头,冲着赵杨笑,他说:“陆郗城终于知道了,比我想的,要早一些。我差点以为,这一辈子,他都不会知道呢。”   赵杨看着沈肇脸上的笑容,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沈肇坐着私人飞机到达陆家的时候,陆郗城站在不远处,在陆执的阻拦下,才没有冲过去给他一拳。   他看着他,声音因为压制到了极点,是临近绷紧的状态,只要再有一点点的外力,就会崩断:“轻轻呢?”   三个字,成功地让沈肇变了脸色。可是下一刻,他笑了笑,故作若无其事,冷冷地看着他,薄唇间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死了。”   这一下,陆执也控制不住陆郗城了。   他一腔的恨,最后一点的理智殆尽,烧成了灰。   “阿轻死了,当着我的面,直接跳海了。”沈肇自顾自平静,轻描淡写。   陆郗城的眸色猩红,喉间涌上了一口腥甜。他咽了下去,快步走向沈肇,给了他一拳。   这一场撕打,从一开始,就是陆郗城单方面的施暴。   沈肇闭着眼,从始至终都不挣扎一下。   陆执原本不想管的,可是当他看见陆郗城从一旁的保镖手中拿过手枪的时候,终于放下了隔岸观火的念头。 第423章 好啊,我成全你   他握住了陆郗城的手,语气沉了下去,很急切:“你疯了!这是沈家的家主,他死在这里,我们要怎么和沈家交代!”   可是陆郗城却是笑了笑,这是这一年以来,陆执第一次看见陆郗城笑得这般真切,他说:“你看不出来吗?他今天,就是来找死的。”   一直闭着眼躺在地下的沈肇,终于疯狂地大笑出声。   他说:“陆郗城,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陆郗城眉眼之间的戾气浓郁得化不开,他眯着眼,扯出了一抹甚至称不上笑意的笑。他开口,语气平静得骇人:“好啊,我成全你。”   沈肇的眉眼平静,脸上带着释然。   只是下一刻,陆执不知是从哪里拿出来的麻醉针,直接打在了陆郗城的后颈上。   他扶着已经昏厥的男人,看着地上满身是血的沈肇,冷冷地说:“沈董不觉得自己乘人之危吗?你自己不敢自杀,却要让陆郗城杀了你。”   “呵......”沈肇像是从肺腑中叹了一口气,他僵硬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也不顾一身的血污,平静地说:“既然不杀我,我就离开了。”   陆执没有闲心管他,他撑着晕厥了的陆郗城,往房间里走去。   陆郗城醒来的时候,陆执坐在他的身边。   陆执说:“别想这些了,沈肇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这是这句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力。   陆郗城没有什么情绪地看向他,他的眸色很清冷,带着一点点的晦暗底色,说是死气沉沉也不为过:“我要去医院。”   “去医院干什么?”陆执不解,一时之间,他没有理解陆郗城的话题为什么会骤转。   “我要去当医生,”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染上了一抹近似于诡异的笑容。   他说:“我会好好的活着的,会好好活着的,不然,轻轻看见了会难过的,她那么想我好好活着,我不能辜负。”   话里的苍凉,叫人不忍猝闻。   陆执犹豫了一下,将话说得婉转小心:“你的手......你的手可能不太适合太精密的工作。”   陆郗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玉质瓷白。   只是这手,在贫民窟受过重伤,差一点点便废了。   他垂了眼睫,却是缓缓道:“谁说了我要当外科医生。”   ……   郑轻轻20岁的尾巴,成了文林晨报最优秀的记者。   同事都很喜欢她,主编仲瑾颐待她很好,郑轻轻每天都没心没肺地开心着。   同事说:“轻轻,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闹腾的女孩子,一天到晚,怎么都没停的?”   郑轻轻便会死死抱着人家撒娇:“你怎么这么说我,不行,重说一遍。”   她的年纪小,大家大多事事都惯着她。   她有的时候会和顾成泽说一些工作上的趣事,有一次,顾成泽问她:“轻轻,你觉得我和仲瑾颐,谁更好?”   郑轻轻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很认真地说:“都很好。”   她说完,也没有留意顾成泽脸上的苦笑。 第424章 他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倘若真的爱一个人,又怎么会拿他同旁人相提并论呢?   顾成泽一直都知道郑轻轻不爱自己,可是今天,才第一次这样深刻的直面。岂止是不爱啊,简直是一点点都未曾心动......   这一年,陆郗城二十四岁。他去了市中心医院,成为了国家首屈一指的心理医生,享誉全国。   没有人知道,这个赫赫有名的心理医生,温润雅致的外表下,是怎样绝望的一颗心。   他很努力地将自己生活好,可是内心空洞,每天晚上都不得安眠。   每个晚上,他在床上辗转,指甲嵌进了掌心,淅淅沥沥一手的血。   这样的痛,才能稍稍遮掩心口的痛楚。   他一遍遍地在夜里喊她的名字:“轻轻......轻轻......”   他的眼尾一弯红晕开,就像是血一样。   整个人的情绪,几乎都是扭曲的……   郑轻轻二十一岁的春天,在报社正式转正,有了自己的工作牌和工作位子。   她在桌上养了很多的多肉,大大小小的,摆了一排。   这一年,陆郗城二十五岁。人前温润雅致,人后恣意疯狂,分裂得不成样子。   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生病了,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的药,早就不在他的身边了。   他的轻轻,他的轻轻......   直到那一天,他下了班,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去了医院附近的河畔。   陆郗城大约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他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人群之中。   眼睛、眉毛、鼻子、嘴唇,都是他在夜里辗转反侧思念的模样。   那是他的轻轻。   她在人群之中,眉眼皎皎,笑意温柔。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失控,发出闷闷的回响。手心都是汗,连喉咙都在一瞬间失去了发声的能力,他的手脚,早就不听自己使唤了。   他找遍了F国的海域,找遍了F国所有的角落,就是独独没有想到,他的轻轻,竟然就在s市。   命运,多么捉弄人的东西。   他抖着手,一个推开车门的动作,生生做了四五遍。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几乎是从车门里摔倒了出去,他的手撑在柔软的草地上,鼻息里面都是泥土潮湿带着腥气的气味。   他抬起头,越过茫茫的人海,看着那个女孩子。   她在笑,无忧无虑。   她的眼里有很多人,唯独没有自己。   他喊她:“轻轻。”   一遍又一遍,一开始是无声的,到了后来,才逐渐恢复了音量。   陆郗城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眶里落下,难收难管。   他咬着牙,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她。   他想要问她:“轻轻,这些年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可是他又不想问她,他只想抱着她。   用力抱住她。   郑轻轻是来公园这边做一次居民对于居住环境想法的调查的。   调查做到一半,她就感觉到有一个人一直注视着自己。   可是她的身量小,隔着那么多人,她根本看不见他。   她不知是怎的,渐渐有些慌了,甚至,她开始听不清身边的人在说什么…… 第425章 她是他的毒药   她很执拗地垫着脚,往外面看去。   是仲瑾颐拉住了她,他说:“工作时间,不要分神。”   郑轻轻愣了愣,才底气不足地辩解:“主编,我听见有人在叫我。”   仲瑾颐的眉心微凝,声音又冷了几分:“你听错了。”   他说完,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离开。   仲瑾颐在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不远处疾步过来的男人,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人,就是陆家的家主,陆郗城。   他不知道他和郑轻轻之间有什么纠葛,可是第六感让他带着他离开了。   而陆郗城在冷静下来以后,也发现了郑轻轻似乎是有不对劲的地方。   毕竟是自己心爱的人,他不敢草率,害怕惊扰了她。   很快,陆郗城便调查得知了一切。   他的轻轻,失忆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过得很开心。   陆郗城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这天夜里,郑轻轻的小区里搬来的一名新住户。   陆郗城就住在她的对面,遥遥相对,他能看见她家的灯火。   要怎么形容那段时间的生活呢?大约便是一边感受着失而复得的快乐,一边承受他的轻轻已经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事实。   他不敢惊扰了她,她不记得了一切,人生已经重新来过。   陆郗城不敢保证,倘若她记起了一切回到自己的身边,就能更幸福。他甚至不敢保证,他能护住她的周全。   可是他真的太想她了,哪怕多看见一眼,都是好的。   她是他的毒药,上了瘾,不碰还好,可是如今再度遇见,没有了放下的可能。   陆郗城在每一个晨光熹微的早晨目送她离开,记者的作息时间是不规律的,所以他很早就等在那里,有的时候是一个小时,有的时候是两个小时。   他站在阳台处,透过密密匝匝的花卉看着她,近似于一个偷窥者。也就只有这个时候,他那几乎已经衰败老去的心脏,才有了跳跃的感觉。   他等着她,就好像在等着自己余生全部的救赎。   郑轻轻每一天的作息都是很规律的,晨间的时候,她会咬着面包从复式楼里出来。   她穿着白色的帆布鞋,一头缎带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在阳光的照耀下,是一种柔亮的色彩。   她总是带着笑,那种无忧无虑的笑容,才像是一个青春正盛的女孩子。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她低下身去系鞋带的样子也很好看,她的一切都很好看,胜过陆郗城曾经见过的,所有的人或是事物。   他常常这么贪婪地看着她。   陆郗城也是见过顾成泽的,在午后,那个男人送轻轻回来。他肆无忌惮的抱着他的轻轻,毫不掩饰的表达自己对她的爱。   他不知道他对轻轻说了什么,可是那样的笑意款款,动作亲昵,大约是爱语。   陆郗城很嫉妒,可更多的,却是无能为力的平静。   他已经不奢望什么了,只要他的轻轻能好好活着。   两个人的生活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交集了,哪怕他搬到了她的身边,却也没有勇气再多前进一步。 第426章 轻轻那个傻子,多爱你啊   有一天晚上,陆执对他说:“郑轻轻如果回到了你的身边,沈肇一旦知道了会放手吗?会善罢甘休吗?你我都很清楚,他不会。”   陆郗城不说话,他站在浓烈的夜色中,廊檐处古董灯散发着蓝盈盈的光。   他整个人在灯光下,白到了无生气。   他说:“陆执,我从来都不畏惧沈肇。”   陆执闻言,不解地拧起了眉。那个时候,陆执的小棉花离开了他的庇护,在外过得风生水起。她成了知名影视小花旦,笑靥妖艳,多少男人心心念念的人间瑰宝。   可是哪怕这样,他也没有后悔放她离开,赵家虎视眈眈之下,他不敢冒险。   他以为,陆郗城也是这样的。   可是今天,他同他说,他不怕。   陆执冷笑:“你不怕沈家,那你怕的是什么?”   陆郗城沉默了很久,他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很落寞。   他微敛了神色,才淡淡地说:“我只是怕她不快乐。”   那样低沉的语调,其中心事,不能言说。   陆执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郑轻轻21岁的秋天,时光静好。   她认识了一位女孩子,叫郑悠言,同一个姓氏,女孩子又是活泼热情的性格,两个人相处得很融洽。   这一年陆郗城二十五岁,他接到了一个匿名的电话。   他赴约而去,第一次见到了言澈。   男人坐在酒吧的流理台,和每一个前来搭讪的女子玩闹,邪肆风流。   他有着一双墨蓝的眸色,脸色是失血一样的青灰和苍白,配着深红色的唇,有些诡异。   陆郗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猜测到,他大约有心肌类的疾病,而且,病得很重。   他走向他,眉眼冷淡:“你说你认识轻轻?”   “对,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言澈,是轻轻的救命恩人。”他看向陆郗城,说话的时候,喉间含着一块冰块,漫不经心的咬着。   后来的时间里,他告诉了陆郗城一切。   他是怎么见到她的,又是用什么样的方法,让她活了下来。   言澈指着自己的胸口处,笑得前仰后合:“郑轻轻的这里,是我最爱的妹妹的心脏。”   陆郗城睨着他,眼神足够无动于衷:“你想说什么?”   “陆郗城,轻轻很喜欢你,你知道吗?”他的眼神染上了回想,一点点的笑意:“我请了那么好的催眠师,却只能让她短暂地忘记你一个月。你知道她有多爱你吗?她为了去见你,用自伤来逼迫我,多锋利的刀啊,她刺进自己的心口,竟然是一点点犹豫都没有。陆郗城你说说,轻轻那个傻子,多爱你啊。”   陆郗城被他的话感染,喉间有腥甜的味道涌上来。   他开口,字字寒凉:“你究竟要说什么?”   言澈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地笑了笑,他说:“你不说的话,我都要忘记了,我想说什么呢?我想说,轻轻这么爱你,所以我怎么可能容得下你啊。我怎么能容许她让我妹妹的心脏,为了另一个男人而跳动。陆郗城,我不许。” 第427章 没有人可以说她不配   “我救了她,她就有义务陪着我好好生活下去。”他到这里阴测测地笑了:“她的命是我给的,我要她死,你觉得按照她的性子,她还能活吗?”   这样的恶毒,近似于魔咒。   陆郗城的眼尾猩红,骨节青白。   而言澈凑近他,贴着他的耳,最后一击重击:“有一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那就是,轻轻她......”   他说完,毫不意外的在陆郗城的眼底看到了震动。   他笑得愈发快意,也不知道是在问陆郗城,还是在说服自己:“堂堂s市最显赫的家族,会要一个这样的家主夫人吗?她配得上吗?她连最起码的......”   “闭嘴!”陆郗城打断他,眼眶里有血丝蔓延开,他的语气阴森,沾染了寒气,冰冷刺骨:“没有人可以说她不配。”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各怀心思。   有酒保将酒放在了言澈的面前:“先生,你的酒。”   言澈接过,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一旁,陆郗城突然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眉眼雅致温润,秋水寒星的眼,带着说不出的惑人:“倘若我真的愿意放手,一定不会是因为你的威胁,而是因为我发现,我给不了她幸福。”   他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眉目转冷,一瞬冷冽不能逼视:“可我不许别人伤她,哪怕你救了她。言澈,轻轻是我的命,你要是敢碰她,我要你死。”   两个人在场面失控的最后一瞬,各自离开。   后来的岁月,一切都很安稳。   陆郗城看着他的轻轻,看着她每天的笑靥,便觉得自己一切的寂寞和退让,都是值得的。   他还没有万全之策,让她能够在自己的身边安然无虞,他甚至没有办法,保证她这一生都不记起那些往事。   近乡情怯,因为是她,他不能冒一点点险。   直到顾成泽和郑悠言被捉奸在床,他才有了勇气,走到他的身边。   那是他26岁的夏,他站在她的轻轻面前,对她说:“轻轻,如果你还有勇气,那就不要哭,原地站好,我来娶你。”   没有人知道他笑意温和的外表之下,是怎样的惊涛。   那一刻,他忘记了所有的筹谋,什么蛰伏,什么按耐,什么隐忍。他只想抱住她,将她抱得紧紧的,不让旁人沾染半分。   那是他捧在手心里的轻轻啊,怎么能够忍受旁人欺负了一丝一毫。   可是幸而,她接受了他。   兜兜转转,它们之间终于回到了原点,就好像是四年前的F国,他在雨雾之中,看着那个惊慌离开的女孩子。   陆郗城拥有了郑轻轻一年,却等了她整整三年。   多年前的心跳悸动,早就注定了一生沦陷......   ————————————-   旧事终于全盘展露,其中的悲酸苦楚,亦或者是甜蜜深爱,都是刻骨铭心。   半夜的时候,郑轻轻从梦里惊醒。   陆郗城浅眠,她的一点点动静,都足够让他清醒过来。   他安抚性地拍着她的背,等她微微平复了,才温声道:“做噩梦了?” 第428章 我梦见了你在等我   郑轻轻不说话,只是很用力地抱紧他。   陆郗城的眼睫垂下,语调轻了又轻:“不怕,我在呢。”   “郗城,”她重重地闭眼,声音哽咽:“我梦见了......”   “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你在等我,等了好久,等得好绝望。”她将头埋在他的肩窝,语调自责到了极点:“可是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陆郗城原本就猜测到了她这么波动的情绪,一定是同旧事有关的。   如今得到验证,他只能将她抱得更紧,笑意温淡地说:“那些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过去了那么久,早就该被遗忘了。轻轻,我能等到你,已经没有什么好奢望的了。”   郑轻轻因他的话眼眶泛红,她怕被他察觉,只能支开他,说:“郗城,我想吃面条,你给我煮面条,好不好?”   他说好,松开她,举步往外走。   家里的佣人早就睡了,陆郗城下厨,给郑轻轻做了一碗鸡蛋面。   普普通通的食材,可是由于陆郗城精湛的厨艺,色香味俱全。   金黄的鸡蛋上放着一把小葱,香气扑鼻。   郑轻轻原本不觉得饿的,可是如今闻着这香味,却是真的有了饥饿的感觉。   她囫囵将面吃完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将空空的小碗递给了眉眼含笑的男人:“明天晚上要再来一碗!”   “小猪。”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发,语调宠溺:“明天晚上再给你加一个鸡腿。”   陆郗城将碗拿去楼下洗干净,郑轻轻借着消食的名义,也跟着下去了。   两个人在厨房里相互合作,陆郗城洗着碗,郑轻轻从冰箱里拿了一杯酸奶,安静地喝着。   最后是陆郗城抱着她上去的,她在他的怀里蹭,大约是因为吃饱了,精神特别好,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陆郗城只是听着,笑意温和。   深夜,郑轻轻躺在陆郗城的臂弯里,回想着今天曲折的一切。   她迷迷糊糊地想,她或许不能再这么随性生活下去了,她必须要尽快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子了。   她原本想的是在报社慢慢做,三年五载,总会有建树的。可是如今,她却不再这么想了,她必须要更快地让陆郗城放心,不叫他再因为她有后顾之忧。   她终归是急切了,不想再被他密不透风地保护着。   她这么想,也这么告诉了陆郗城。   她说:“郗城,我打算辞去报社的工作,回到郑氏集团,好好打理一切。有朝一日,我或许能够不这么弱,能保护好自己。”   可是他低眉看着她,问得那样温柔,他说:“轻轻,你喜欢管理企业吗?我记得,以前在F国,你一看财经报纸,就要打瞌睡的。”   郑轻轻哑然,却还是执拗地说:“我想让自己能够独当一面,我不想总叫你记挂。”   “轻轻,”他叹息,眉眼柔和,愈发温淡:“不管你有多么能够独当一面,我总还是记挂的,傻姑娘,我怎么能不记挂?”   —————————————- 第429章 你是想要逼死我,是吗   “轻轻,”他叹息,眉眼柔和,愈发温淡:“不管你有多么能够独当一面,我总还是记挂的,傻姑娘,我怎么能不记挂?”   —————————————-   温棉在菡萏节的颁奖典礼上,被宋玥玥泼了一脸的红酒。   当时是直播,没有人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一出。   温棉手里拿着奖杯,笑意有一刻僵在脸上,酒水顺着她妆容精致的脸往下流淌,她今天穿了一件水红色的礼裙,猩红的酒色在上面晕染开,简直不能更狼狈。   温棉在各色的镁光灯里,很遗憾地想,她和宋玥玥明天大概就要上头条加热搜了。   她可真是不想和她的名字捆绑在一起。   她从一旁飞跑上来的月昭手上接过了手帕,擦拭着脸上的酒渍,表情还算是平静。   有记者将镜头对准了一旁满脸怒容的宋玥玥,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问道:“宋玥玥小姐,请问可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对温棉小姐泼酒吗?”   宋玥玥收敛了脸上的怒容,也不管这个时候是直播,话语句句带刺:“温棉,不过是剧组里的小摩擦而已,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吗?”   温棉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皱眉,声音冷了下去,近乎于素颜的脸上,依旧是傲然和娇美,没有一点点狼狈:“宋玥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你对我有意见,或者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可以到台下去说,现在是直播,请你注意一下场合?”   “场合?”宋玥玥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厉得有一些变调:“事到如今,你把我逼成这样了,你和我说什么注意场合?温棉,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是想要逼死我,是吗?”   她说到这里,看着温棉那张丝毫不见愧疚的脸,心口一直盘旋着的那口郁气,进退不得。她的一双眼睛猩红,可是偏偏笑了,笑得眉眼弯弯:“你不承认?没关系的,温棉,我也没想要你承认。”   温棉的眉心,微微拧了起来。   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在心底一点点发酵,她是知道仇恨的力量的,一个人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做出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思及此,她的语气沉了下去,带着一点点警告,或者是劝说:“宋玥玥,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谈,你别在上面发疯。”   宋玥玥没有理会她的声音,她施施然走到了落地话筒面前,眉眼带笑:“在场的各位记者朋友,我大概马上就要息影了,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位人。”   她说到这里,语气染上了阴狠,说不出的骇人:“世人眼中最最高贵的温棉小姐,究竟是怎么样出身啊?想必大家和我一样,都很好奇吧。”   人群中的记者因为这句话,嗅到了什么敏锐的东西,脸上的表情染上了兴奋。   而温棉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因为感知到来人是谁,她的身体有些发冷,脸上完美的表情有了裂缝。   宋玥玥要的就是她这种情绪,笑容愈发快意和傲慢。 第430章 麻雀是怎么变成凤凰的   轻声细语地说:“今天啊,我给在场的各位都好好看看,麻雀是怎么变成凤凰的。”   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站在暗处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受到了指示,和一旁迫不及待的男人说:“好好做,事成之后,玥玥小姐自然会帮你还掉你的赌债。”   这个男人正是温兹义。   自从上一次陆执给了他一笔钱,温兹义就去了赌场。可是没有想到,他不但一毛钱没赚,甚至还输光了所有钱,又赊欠了三千万。   温兹义也是走投无路了,恰好这个时候有人找到他,说只要他毁了温棉的名声,就替他还债。这么大的诱惑,他不可能招架得住。   此时,温兹义摩拳擦掌地点了点头,只是下一刻,他像是又想到了一些什么,突然有些犹豫:“我这样做,棉棉的演艺事业还能重新开始吗?”   “你都自身难保了,你还管她?”对方闻言冷笑,笑意有一点不屑:“你的那个女儿这些年飞黄腾达了,有想过你这样生养她的父亲吗?她都没想过你,你想她做什么?”   温兹义眼中最后一点犹豫愧疚,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都是贪婪和欲望,他红着眼地从暗处走向温棉,脸上带着讨好,笑容造作。   温棉的人生,从来没有这么落魄的时候。   就好像那些被她可以遗忘的过往全都被翻了出来,暴露在阳光下,散发着恶臭。这些肮脏绝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温棉,你从来都不是亲人疼爱的公主。你的人生,是残缺的。   哪怕是在刚刚,被宋玥玥当众泼酒,她都没有什么感觉,可是现在,她却觉得崩溃。   温兹义跪在她的脚边,一遍一遍地说:“棉棉,你不能这么狠心,不能有钱有势了,就不要爸爸了。”   镁光灯一片绚烂的光,将台上这荒诞的一幕,完完整整记录了下来。   月昭站在了温棉的面前,很努力地想要替她遮挡那些光。   她说:“棉棉,快走,这里有我。”   可是温棉知道,她不能落荒而逃。   她现在离开,除了坐实不孝的骂名,什么都做不了。   她听见自己心口呼呼漏风的声音。   她低下头,看着跪伏在自己脚边的男人,声音异常平静:“这位先生,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宋玥玥想过温棉会否认温兹义的存在,可是事到如今,她还是觉得震惊。   这样的一个女人,为了荣华富贵,连自己的父亲都能抛弃。   宋玥玥直勾勾地看着她,笑意冷淡:“温棉,你说你不认识他,可是他却是有你小时候全部的照片呢。甚至,温棉这个名字,还在他的户口本上!”   温棉只是平静地低垂着眉眼,一句话都没有说。她的唇角有一抹笑容,冰冷,近乎讽刺:“你姓温?”   温兹义哆嗦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向温棉。   他的这个女儿啊,像极了自己已经亡故的妻子。都是祸国殃民的绝美长相,可是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这张惊心动魄的脸。 第431章 他跪着的样子,真的像一条狗   他故作难过,哭嚎着:“棉棉,你不能不认爸爸,爸爸就你一个孩子。”   “你凭什么说,你是我的父亲?”她吐字清冷,没有情绪。   “棉棉,”温兹义更激动了:“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的父亲,这难道需要证据吗?你骨子里流着我的血,这难道需要证据吗?”   他说的情真意切,再加上有宋玥玥的口供为证,在场的人,几乎都已经相信了。   他们几乎都已经想象到了,温棉明天身败名裂的样子。   刚刚拿了权威性大奖的双料影后,却要马上陨落,说起来是很可惜的。   可是换一个角度想,这样的一个女子,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不认,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同情的。   众人心思各异,唯一相同的,就是加快了按下快门的速度。   温棉看了一眼台下的众人,有些心如死灰地想,哪怕她再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的。或者说,所有的人,都只想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温棉不再争辩了,她在想陆执知道一切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看向郑玥玥,发自内心地说:“你保重。”   宋玥玥的脸色白了白,她还是有些怵她的,但是兀自嘴硬:“我的遭遇,已经不会更糟了,温棉,你害死了我。”   温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事已至此,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样荒诞的现实啊。   她转身,背脊挺得很直,一身礼裙,姿态骄傲。   她不能更狼狈了。   她对一旁一直在哭的月昭说:“昭昭,我们走吧。”   厚木棕漆的大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推开的,与此同时,有一道刺眼的白光打在所有人身上。   温棉站在舞台上,看着逆光之处,她的陆执从人群的后面一步步地走向她。   他穿着长款的黑色西装,艳丽的眉眼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多了几分清冷,而他唇角边那抹常有的笑意已经消失了。举手投足之间,气场那样迫人。   众人大多其实不知道他的身份,却还是自发自觉地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温棉看着他,看着看着,终于湿了眼眶。   而陆执一步步走向她,一言不发地将她搂进怀里。   温棉在人群的惊呼声中,一阵鼻酸。好像,只要他出现了,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此时,陆执低下头看着温兹义,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温棉是我的妻子,是晟泽集团的董事长夫人,是谁给你的胆子,冒充她的父亲?”   温兹义被他的气场震慑得说不出话,温棉从陆执的怀中低下头看他,很悲哀,可是也很平静地觉得,他跪着的样子,真的像一条狗。   “今天你侵犯我妻子名誉权的事,我会让律师全权处理。”陆执说到这里,顿了顿,没有什么温度的眸光平静地扫视向台下的众人,语调里面有隐隐的压迫:“至于你们,今天的不实报道但凡流露出个半个字,晟泽会以诽谤起诉诸位。”   宋玥玥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不可思议,恐惧和愤怒参半。 第432章 你忘记把我带上我了   宋玥玥怎么也想不到,温棉和陆执之间,竟然是夫妻关系。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捅了多大一个篓子。   而此时,唯一能让她欣慰的是,起码因为这场直播,温棉已经身败名裂了。有一些丑闻一旦已经产生了,哪怕有人解释,在很多人的眼中,也不过就是欲盖弥彰罢了。   只是下一刻,她的经纪人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她不由自主地开口,嗓音尖厉:“你说什么?什么叫直播早就被切断了?”   人群沸腾。   没有人想到,陆执能做到这样的程度,为了护一个女子,事无巨细,都是缜密。   而此时,陆执不动声色地扶着温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不怕,有我。”   温棉在他说出这句话以后,一直蓄在眼眶里的泪,终于滑落。   她哽咽,故意轻松地说:“陆执,我们刚刚那样算是公开吗?”   他浅笑眯眸,淡淡地说:“算的,陆夫人。”   —————————-   郑轻轻同司徒恬恬说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过去帮忙。对方闻言只以为她有什么急事,叮嘱安慰了她许久,之后才结束了通话。   除此以外,她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平静轻缓的。   她不愿意去想那些事,以为只要这样不断催眠自己,慢慢的便也真的可以忘记了。   偶尔陆郗城会去接她,他就坐在车里,对着她笑,笑意温雅,眉眼温柔。   他说:“轻轻,我来接你回家。”   她总是很轻易在这样的语调下感到了安心。   她对他笑,扑进他的怀里,说:“郗城,我很想你。”语气带着笑意,那样甜糯,似乎一点点心事都没有。   郑轻轻想,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这一天,郑轻轻的报社举行了一次露营,是在夜晚的山顶,据说可以看见很多星星。   郑轻轻收拾行李的时候,陆郗城从厨房拿了一杯温水给她。   他抱着她的腰,声音带着笑意:“要和同事出去?”   郑轻轻点了点头,道:“就一晚上,很快就回来啦。”   陆郗城没有说什么,只是揉了揉她的发,道:“秋天天气干燥,要记得多喝点热水。”   他说完,便也离开了。   郑轻轻心里,有一点点失落。她原本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可是转念想到他素来爱干净,大约是不会想要去的,她怕问出来,也让他为难。   所以当郑轻轻看见车子驾驶座上的陆郗城,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他,这是要送自己过去吗?   陆郗城看着她笑,语气淡淡的:“轻轻,你还忘了一件东西。”   郑轻轻想不出来:“是什么?”   “轻轻,你收拾了这么多行李,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他语气温雅,笑意如画:“你忘记把我带上我了。”   郑轻轻惊喜道:“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去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心地在他的身侧坐好。   陆郗城微微倾身,替她仔细地系好了安全带,道:“那我们出发?” 第433章 虚掷了整个夜晚,陪着一个女子看星星   郑轻轻用力点了点头,看着他,眼底有星星。   这天晚上的山顶,陆郗城将帐篷安在了离人群稍稍远一点的地方。   天气其实已经有些冷了,露水很重,陆郗城在帐篷里垫了两层羽绒被,确定有做好保暖,才缓步走到篝火处,去找郑轻轻。   报社里的多半是小姑娘,陆郗城还没有走近,便听见了大家的嬉闹声。   只是人群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安静了一下。   陆郗城温淡地朝众人微笑,坐在了郑轻轻地身侧。   他从一旁的食篓里拿出了一些烧烤,便在篝火的简易烧烤架上烧了起来。   他笑着看向拘谨的众人:“我替大家烧烤,大家继续聊天就好。”   郑轻轻微微诧异了一下。   她侧过脸,看向他。本就是聪慧的女子,她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思。   他是为了她,才这样主动地融入人群。   一时之间,她的心头愈发热了。   “轻轻,你丈夫对你真好,”有小姑娘看到眼前这一幕,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从来都没有交过这么贴心的男朋友。”   说话的女孩子是苏漫,因为不是同一个部门的,郑轻轻平时同她交集并不多。但是小姑娘生得水灵可爱,又是十八岁的年纪,实在是很招人喜欢。   郑轻轻闻言,便和她多说了几句。   渐渐的,气氛又重新热络了起来。   艾薇原本想要向陆郗城搭讪的,只是她的目光刚刚对上他,便被他眸光中的温润疏离威慑,有些心头发毛地低下了头。   艾薇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看起来这样温和无害,可是她却有些怕他。   她说不清这种害怕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实在是有一些诡异。   后来,艾薇才明白。这一份害怕的感觉是因为她同权赫之家交集颇多,这种不威自怒的气势,她时时见到。   只不过陆郗城太年轻了,又太深沉了,一时之间,她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而此时,陆郗城将烧好了烤串分给了大家。   他从衣袋里拿出了手帕,细细地擦拭了一下手中的黑色痕迹,这才牵起了郑轻轻的手。   他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语气很轻:“有些凉,是不是冷?”   郑轻轻面色有些红,她看着众人投过来的暧昧的笑容,脸色泛红:“不冷,真的不冷。”   陆郗城只是笑着,没有松开。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是维持着温雅的笑容,沉默地坐在郑轻轻的身边。   在场的人,又有哪一个人能想到,这个人是陆家的家主。   堂堂陆家的家主,每一分钟都是价值万金,可是他却毫不犹豫地虚掷了整个夜晚,陪着一个女子看星星。   太奢侈了,像是故事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约莫又过了一会儿,月色渐浓。   陆郗城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是凌晨三点的光景。   他柔声道:“轻轻,很晚了,我们去休息,好不好?”   郑轻轻点了点头,她确实觉得困怠了,被陆郗城拉了起来,神色恹恹地和众人道别。 第434章 轻轻欠他的,我还   大约是因为夜里爬了山又熬夜的缘故,郑轻轻睡得很沉。   她挑选帐篷的时候没有想过陆郗城会来,帐篷很小,两个人睡,总是有些狭小了。   本来就快要天亮了,陆郗城干脆从帐篷里出来,没有去睡。   五点,他站在微微露白的天色中,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是唐家澈,他说:“我已经替你和言澈约好了时间,你真的打算去见他吗?”   陆郗城轻笑了一声,声音很淡,近乎于自语。   他说:“轻轻欠他的,我还。”   唐家澈沉默了一下,听筒里,他的鼻息声越来越重:“陆郗城,你真的是个疯子。”   陆郗城笑了笑。   这场对话,很短暂。可是也是在短短的时间里,决定了一些什么。   晚上的露水到底是有些重的,郑轻轻醒来的时候,有一些发热。   她摸了摸身侧,空无一人。   大约真的是疾病能叫一个人脆弱吧,她哭着从帐篷里跑出去。生病的缘故,头重脚轻。   心里在寻找的那个人果然是在外面的,陆郗城站在晨雾里,他的黑色呢子外套被露水沾湿了一些,显得更厚重了。   郑轻轻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她喊他的名字,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陆郗城在听见她的声音,转过身看她。   他的眉眼在湿漉氤氲得初晨里,越发眉眼如墨色浸润。   他走向她,步伐很快。   大约是想到了自己一身的寒气,他没有去抱她。   他说:“轻轻,怎么了?”   他现在凑得近了,看着她,才发现她的脸色红得不像话,有些诡谲。   他的心收紧了一些,伸手想要去扶她的肩膀,可是又没敢碰她,只能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眼底因为惊慌而湿润,很清澈:“我大概有些发热了。”   陆郗城抿着唇,突然越过她,走向了帐篷。   他从里面拿出了一床被子,将她裹住,一言不发地抱在怀里。   郑轻轻揪着他的衣领,道:“帐篷还没收拾......”   他心里着急,却按耐着,好脾气地说:“我叫人过来收拾,不着急。”   郑轻轻靠在她的怀里,不说话了。   陆家的私人医院,郑轻轻躺在床上打着点滴。这场低热没有什么大碍,甚至只是一件小事。可是陆郗城关心则乱,慌得不得了。   另一边,他派陆宅里的人去山顶收拾的时候,惊动了柳烟南。柳烟南听说郑轻轻生病了,当即便来了医院。   郑轻轻的烧其实很早就退了,柳烟南出现在病房的时候,她正看着陆郗城手里的苹果,默默发呆。   陆郗城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温声道:“吃点水果。”   郑轻轻接过,这才在余光看见了站在门口,拘谨不安的柳烟南。   她有些惊喜,连忙道:“南妈妈,你怎么来了。”   陆郗城听见她的话,缓缓转过头,看向了柳烟南,四目交汇,复杂万千。   柳烟南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一瞬间,不自然地扯了扯唇角,捏着保温桶的手微微收拢。 第435章 因为想要报复,不是吗   但是很快,她便笑着说:“轻轻,我听说你病了,从家里熬了鸡汤,特意给你带过来的。”   “南妈妈,谢谢你呀。我正好也饿了,南妈妈熬的鸡汤是最好喝的了。”她完,冲着柳烟南甜甜地笑。   柳烟南将装着鸡汤保温盒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这才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陆郗城。   她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便被陆郗城打断了:“我先给轻轻盛一碗鸡汤,有一些话,我想和你出去和你说。”   柳烟南愣了愣,说“好”,没有拒绝。   柳烟南记得,几天以前,也就是郑轻轻记起了一切的那一天。   陆郗城对她说:“我原本以为您恨陆家,想报复的是陆家,所以我没有理会。可是您为什么要牵扯轻轻呢?轻轻如果有什么,您要我怎么面对你?”   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自以为隐秘的计划,早就漏洞百出了。   而此时,医院的露台处,陆郗城的声音在阳光下,很淡,一点点温度都没有:“您是什么时候认识了言澈?”   柳烟南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一时之间,竟是下意识就想要否认:“郗城,你这孩子,你在说什么呢?”   “您这么恨陆家,为什么还愿意从江南过来?”他的声音越发的清淡:“因为想要报复,不是吗?”   陆郗城看着柳烟南脸色发白的脸,微微敛眸,眸色平静得就像是静水一般:“我知道的,您想要报复陆家,我从头到尾都知道。甚至,我不能苛责您半句,因为陆家辜负了我的母亲。”   “您和我母亲一起长大,憎恨陆家,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他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冷了:“可是,轻轻是我的底线。您想要怎么做都可以,别把轻轻牵扯进来,好吗?”   柳烟南听到这里,终于痛哭出声。   她哭得那样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一生的苦楚都哭出来:“郗城,你恨我吧,你现在很恨我,是不是?”   陆郗城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她。   柳烟南怔住,一时竟是忘了去哭,傻傻地看着他。   “您问我恨不恨您,南妈妈,您是我的亲人。”他说的从容,将自己剖析:“可是我会很痛苦,您别伤害轻轻,算我求你。”   “郗城,我没想过的。”她自小养大的,从来不肯低头的孩子,在她的面前示弱,她终究是被打动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言澈和轻轻的关系,如果知道的话,我不会和他合作。”   她说得这样诚恳,陆郗城的眸色微动,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他低声道:“轻轻晨间有些发热,现在已经好了。您去陪陪她吧,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去轻城了。”   两个人在露台道别,平平静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柳烟南的后背都是汗,直到陆郗城离开的,她才觉得麻痹的四肢有了知觉。   她松了一口气,往里面走去......   —————————-   晟泽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陆执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兀自装作高傲的宋玥玥。 第436章 你死在他面前,他都能面不改色地走过去   “之前的事情是我做的,和温棉没有关系。”陆执的语气染着笑意,听起来,能称得上柔和。   宋玥玥听到他这么坦然承认,浑身都在发抖,可是强权之下,她只能示弱:“陆董事长,我不知道温棉是你的妻子。”   “你说这个啊?”陆执挑眉:“他就算不是我的妻子,那也不是你能欺负的人。”   陆执顿了顿,笑容不减:“你难道没有听过传闻吗?我很喜欢温棉,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那是真的!”宋玥玥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如果知道之前针对自己的一切都是陆执的意思,她怎么可能再去算计温棉。   可是当时,也不过是一件小事。   她想到这里,难免还是有了几分脾气,红着眼,恨恨地说:“那个时候,不过就是女孩子之间的小口角而已。您有必要让我接不到剧本,甚至连代言都被中止得一个不剩吗!”   陆执闻言,笑得愈发温和了。   他原本就生了一张太过美好的面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之间的艳色浓郁:“宋小姐,我这个人从来不讲道理的。我心心念念喜欢的女孩子,是不许别人欺负一下的。谁要是敢欺负,我肯定是要报复回去的。要怪就怪你不长眼,怎么就招惹了我家棉棉。”   宋玥玥在那天听见陆执亲口承认温棉是他的妻子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他不会放过自己,所以今天,她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在听见这样一番话后,终究还是怕了。   “陆执,我们宋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知道c市的锦舟吗?锦舟集团的董事长宋霁,是我的堂哥!”最后一句话,她刻意加重了语气,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陆执缓缓笑了,漫不经心地说:“你说宋霁啊?你相信我,他不会管的。你就是死在他面前,他都能面不改色地从你身边走过去。”   陆执说这番话的时候,想起了自己近来听见的一些关于宋霁的传闻。c市名流之首,样貌惊艳的男人,偏偏,几乎没有正常人感情。   宋霁那样的人,怎么会在意这些所谓的亲戚?恐怕所有的这些便宜亲戚在他面前走投无路,哭嚎求救,都抵不过他的那位小妻子皱了皱眉头要紧吧。   甚至,也许完全没有相提并论的余地。   他这么想着,突然有些同情眼前这个状态之外的女子了。   宋玥玥见威胁没有用,便也放弃了,她冷声道:“那你想怎么样?”   陆执慢条斯理地交叠双腿,姿态优雅:“我要你开发布会,和所有人说,你是因为嫉妒,故意让温棉在晚会上出丑的。”   他说到这里,一记重击:“你也可以不听我的,那么我保证,你和你的父母,都会从s市消失。到时候,你觉得宋霁会救你吗?”   宋玥玥心头屈辱万分,却还是冷笑。   她打落牙齿和血吞,看着陆执,咬牙切齿:“好,我答应你。” 第437章 就口头说句谢谢吗?能不能真诚一点?   “那就今天下午吧,”陆执抬眉,微微敛了笑:“至于其他的,你好好表现的话,我会考虑稍微留一点情面。”   他说完,又恢复了平素了笑容:“那么现在,请你离开。”   如果说,宋玥玥原本还有一点点底气的话,那么现在,是真的一点点都不剩了。陆执这个人,心思城府太深,他甚至没有说会怎么对待自己,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加后怕恐惧。   宋玥玥离开的时候,终于没有忍住示弱。   她说:“陆董事长,我保证,我以后看见温棉,我都绕道走。”   陆执似是嗤笑,漫不经心:“绕道而走?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看到她吗?”   一句话,判了死刑。   宋玥玥闭上了眼,脸色苍白地离开。   只是她没有想到,推开门的时候,会看见温棉。   温棉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宋玥玥,只不过她也大约猜到了里面发生了一些什么:“陆执为难你了?”   宋玥玥身形一瞬摇晃,她惨然一笑,说:“温棉,我现在已经完了,我对你做的那些事,马上就会遭到报应,你很开心吧?”   温棉皱了皱眉,她的眉形很漂亮,是弯月皎皎:“你只要公开道歉,我会替你向陆执求轻的。这件事......说到底是陆执一开始的时候过分了,我如果知道,我也不会让他这样针对你。现在,你离开吧。”   宋玥玥瞪大了眼睛,眼中有一些不可思议:“你帮我?”   “麻烦让开。”温棉叹了一口气,越过她想要往里走去。   宋玥玥只觉得这一个清晨,起起伏伏,玩的就是心跳。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她心情很复杂地离开了,而温棉推开门,恰好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对着自己似笑非笑的陆执。   他朝自己勾了勾手指,笑意散漫:“小棉花,过来让我抱抱。”   温棉没理会他,她坐在他的对面,慢条斯理地喝完了一杯茶,才淡淡地说:“我明明和你说过了,不要针对宋玥玥,公事公办就好。”   “没打算怎么着她呢。”他笑,人畜无害一般:“我就是吓吓她,让你有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温棉被他逗笑,许久,收敛了笑容:“陆执,谢谢你啊。”   他的表情微微正色了一些,走向她,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有些沙哑:“就口头说句谢谢吗?能不能真诚一些?”   温棉觉得,陆执上辈子一定是一个流氓!   ——————-   海樾集团。   是正午,阳光很好。   沈肇坐在办公桌后面,俯身,正在工作。   赵杨进来的时候,原本是想提醒他该去吃饭的。可是他看着他领口处滑出来的戒指,突然便失了言语。   赵杨是见过这个戒指的,那个时候在F国,沈肇铁了心想要和郑轻轻订婚,什么都准备的妥善,包括戒指。   赵杨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最后,订婚仪式却取消了。前因后果都被遮掩,不得而知。   可是他记得沈肇坐在更衣室,拿着这枚戒指发呆的样子。 第438章 阿轻,为什么要我摘下来   是很简单的指环,甚至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在戒指的内部,刻着沈肇和郑轻轻的名字缩写。   后来订婚仪式取消了,可是沈肇也没有将戒指摘下来。他就将戒指带在无名指上,是左手,靠近心脏的一边。   可是赵杨没有见郑轻轻戴过。   亦或者,他只见她戴过一次。   那是在订婚仪式上,郑轻轻将带着订婚戒指的手伸在沈肇面前。   素净的小手不染丹蔻,戴着款式简单的戒指,其实是很好看的。   可是郑轻轻开口,语气里面有希冀,声音急切,她说:“既然订婚仪式取消了,沈肇,你把戒指替我摘下来,好不好?”   赵杨记得沈肇那个时候的脸色,一点点血色都没有,好像绝望到了极致的人,在大海里挣扎,身边却没有一块浮木。   他问郑轻轻:“阿轻,为什么要我摘下来?你戴着,不好吗?”   郑轻轻垂眸不肯解释,只是执拗地说:“你替我摘下来,你摘。”   沈肇说“好”,声音抖得不像话。   他亲手结束了这场羁绊。   后来,便只有沈肇一个人戴着那枚戒指。   一直到郑轻轻坠海的那一天,他手指上的订婚戒指,突然便不见了。   赵杨那个时候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害怕睹物思人,所以特意藏起来的,可是如今看到了才知道,什么睹物思人,什么害怕,都不是的。   他只是将戒指藏在了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地方,说什么都要留住那一点点早就已经消失不见的温暖。   大约是赵杨发呆的时间太长了一些,沈肇抬起头,淡淡地看向他:“有什么事?”   “沈董,已经中午了,要不要吃些东西?”照样回过神,连忙道。   他重新低下了头,声音没有起伏:“不必。”   赵杨见他这个样子,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他打算离开的时候,沈肇叫住了他。   他问他:“那个孩子......有消息了吗?”   赵杨愣了愣,才说:“已经在F国全国范围内找了两遍了,但是一直没有下落。”   沈肇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继续找,有消息的话,和我说。”   赵杨应下,默默离开了。   那个孩子,那个留着盛音然和沈肇的血的孩子,至今下落不明。   赵杨知道的,沈肇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漠不关心。   一个被亲情重重伤害过的人,怎么可能不渴望亲情的温暖?表面越冷漠,内心越渴望。   等到赵杨离开了,沈肇才从案几里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色很平静,可是手心攥着脖颈上的戒指,微微发抖......   ———————-   言澈和陆郗城约定了在博物馆见面。   言澈在电话里说:“我喜欢过去的东西,尤其喜欢过去的事物留下的标本。”   陆郗城那个时候听着他几近魔怔的话,只是淡淡地说:“过去的事物,就该被关起来,永远都不能暴露在阳光下。”   火药味,一触即发。   此时,言澈站在一副古画面前,细细欣赏着,他计算了一下时间,猜测陆郗城大约已经来了。 第439章 言澈,她是我捧在手心里的人   他正这么想着,便听见看见陆郗城从不远处缓缓走来。   他衣着休闲,普普通通的白色衬衫,偏偏被穿得好看非常,姿容雅致如玉。   只是他的面容冷淡,一双眼睛墨意沉沉,不带半点温柔底色。   一直到他走到自己的身边,言澈才缓缓的说:“这幅画是宋朝的,还能保存得这么完整,真是难得。”   陆郗城的眉眼在晕黄而昏暗的灯光下,略显冷清,面色很寡淡,少了几分温和。   他没有看他,只是说:“保存得再完整,也已经泛黄了。言澈,有一些东西,是保存不了的。”   言澈湛蓝的眸眯起,他狭长的眉微挑,似笑非笑:“你是在说轻轻吗?是了,她在沈肇的身边,加上那些成长的时间,差不多整整三年吧?可是陆郗城,你拥有她的时间,又有多久?你将轻轻和沈肇的过去密不透风的保存起来,可是也不能抹杀那段存在,不是吗?”   陆郗城没有说话,表情很淡,不为所动。   “其实啊,就算不提年少的时光,她和沈肇在F国的那一年,孤男寡女,沈肇那么爱她,怎么能忍住不沾染她?陆郗城,可是就算他们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轻轻怕你难过,肯定也是不会说的。”他的语调一转,说出了来意:“你把她交给我,我用催眠师,替你找到答案怎么样?轻轻什么都不会知道,你甚至不用做这个恶人,多么两全其美的事。”   陆郗城终于侧过脸,看向了他。   他说:“言澈,轻轻说没有,我就觉得是没有。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在意。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的过错,我不会迁怒她哪怕是半分。”   言澈眼底的笑意颇浓。   他从衣袋里拿出了平时在服用的药,含了一片在舌根,尝到了苦味。   大约是因为有些无计可施的困扰,他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陆郗城,我只是想要一个念想,我就快死了,我想让她陪陪我,就是这样而已。”   陆郗城垂眸,声音很淡:“除了轻轻,别的补偿,我都能给你。”   言澈的面色有些诧异。   下一刻,他缓缓摇了摇头:“陆郗城,轻轻身体里,是我的言青的心脏,我如果直接对她开口,要她陪我走过人生最后的时间,她不会拒绝的。”   “我知道,”陆郗城的声音沙哑了许多:“可是轻轻不是你的言青,她是活生生的人,她不该被当成谁的替身,留在你的身边。言澈,她是我捧在手心里的人,我不许有人这样作践她。”   那是他不舍得说半句重话,哪怕赌上全部的自己,也想要好好珍爱的人。   两个人之间,气氛很安静。   言澈苦笑了一声,道:“陆郗城,我的言青刚刚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才20岁。我那个时候快疯了,我抱着她的尸体去自杀的时候,在海边捡到了轻轻。你说,怎么能有这么巧的事,我甚至发现,她们两个,连名字都那么相像。” 第440章 陆郗城笑了笑,说:“是啊,自私又冷漠。”   他的语调染上了叹息,还有怆然,是与年龄不符的苍老感:“我真的不舍得放手,怎么舍得呢?我找人催眠她,混淆她的记忆,就想这么自欺欺人的活下去。可是她很快便什么都想起来了,不过一个月而已,她竟然什么都想起来了。陆郗城,我这一生,想要得到的东西,竟然是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可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愿意放手。一直到她受了重伤,被送到了s市,我才开始一点点恢复了理智。我知道的,我知道她不是言青,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去关心她的近况。”   他说到这里,微微笑了:“直到你找到了她,我才开始觉得又一次失去了理智。我不允许,我不允许她用我的言青的心脏,去热烈地爱别的男人,尤其,那个人是你。所以那时我在酒吧,才这样警告刺激你。”   “可是后来啊,我看她在你的身边那么幸福。我看得出,你很宠她,我甚至快要释然了。就在这样的时候,我的私人医生告诉我,我就快死了。”他直视着陆郗城,笑容惨然:“陆郗城,一个人去死真的很冰冷,我就想她陪陪我,或许一个月,最多,也不会超过半年。陆郗城,我只想她陪陪我。”   陆郗城的心,微微触动。   他本是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他原本想的是,无论言澈用什么要挟他,他都不会妥协。   可是他没有想过,他就这样剖心剖肺地同自己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他反而有一些失语了。   陆郗城微微闭上了眼,他的语气低沉,哪怕是柔和,也是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的:“抱歉,我不会同意。”   言澈淡淡地笑了,说:“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换成是我,我也不会同意。你看,我们这样的男人,要什么有什么,可偏偏骨子里还是自私又冷漠。”   陆郗城笑了笑,说:“是啊,自私又冷漠。”   两个人互相道别的时候,还算是平静。   言澈说:“今天和你说这些,就是想要告诉你我这个将死之人的愿望而已。如今,你不同意,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   陆郗城说:“恭候。”   大约是有暗涌的,只是没有人去触碰。   ———————————-   顾安宁在顾家第一次看见了传闻中的仲家家主,仲瑾颐。   那人坐在沙发上,背对着自己,正在和自己的父亲顾培聊天。   顾安宁隔了老远,还能听见自家父亲那爽朗的笑声,大约是真的开心,笑得这样的开怀。   她走向他们,细长的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仲瑾颐转过头,冲她笑着颔首。   顾安宁怔了一下,也礼节性地笑了。   一直坐在一旁的顾宴说:“安宁,这是仲先生,你们小时候见过的。”   顾宴所谓的小时候见过,也真的只是见过而已。   不过就是一场很寻常的酒会,两个人被各家的大人牵着,隔着层层叠叠的人,不要说记住对方的长相了,就连半点印象都是没有的。 第441章 这个答案来得太突然了   顾安宁只能微笑,说:“仲先生越来越一表人材了。”   仲瑾颐从善如流地回道:“顾小姐也是落落大方。”   顾安宁脸上的笑容依旧公式化,她闻言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和众人告别,便往楼上走去了。   等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了,顾宴才笑着对仲瑾颐说:“我这个妹妹,从小到大都没有谈过恋爱,仲先生,我觉得你们年纪相仿,如果能在一起的话,也算是很相衬的。”   仲瑾颐不置可否,只道:“小宴总,今天我提的这个合作方案,如果你觉得有兴趣的话,我们两家可以联手。毕竟有一些东西,资本累积越多,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顾宴闻言,连忙正色道:“你说的这个我们会好好考虑的。”   仲瑾颐见事情差不多也定下来了,便同顾宴和顾培道别,离开了顾家。   等到仲瑾颐离开了,顾宴才笑着说:“爸,我说了瑾颐不错吧?小妹和他在一起,也是美事一桩。”   顾培笑着点了点头,只是下一刻,脸上又染上了担忧:“你妹妹那个傻孩子,这么多年都惦记着陆郗城,一时半会,可能也不会喜欢上别人的。”   顾宴闻言,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一些。   父子二人坐在大厅,为了自家那个未出嫁的安宁感到了十分忧愁......   郑轻轻联系言澈的那一天,是一个工作日。   陆郗城晨间很早便离开了,他每日都很忙,那么大一个轻城,他其实没有他表现出来得那么轻松。   郑轻轻在离开的时候,看见了沙发上,陆郗城遗漏的西装外套。   她随手便拿了起来,想要将它挂好。   直到口袋里轻飘飘地落下了一张纸,她的一切动作,才在那一刻完全僵住。   那是一张博物馆的门票。   郑轻轻记得的,那个叫言澈的男人,曾经抱着她,对她说:“青青,等我的身体好了,我就陪你去博物馆看展览,好不好?”   那个时候,郑轻轻在他的身边,无知无觉,懵懵懂懂。她当时只是笑着说好,却在不久的后来记起了一切,便也就再无下文。   此时,她拿着那张博物馆的门票,手有些发抖。   ——言澈去找了陆郗城。   这个答案来得太突然了,她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阳光从阔大明亮的落地窗里洒进来,落在她冰凉的指尖上。   她很吃力地翻开了上一次她同言澈在报社见面时,老板锦月给她的电子合同,那里面,有言澈的联系方式。   她将电话打过去,声音很轻:“言澈,我们......见一面吧。”   电话那头的人微微沉默,之后便笑了。他说:“轻轻,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不言而喻。   “那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他的语气微微沙哑,带着一点连自己的忽视了的希冀。   郑轻轻说:“言澈,终归是我欠了你。”   郑轻轻在报社门口看见了言澈,他站在廊道的尽头,脸上的笑容很淡。他喊她的名字:“轻轻。” 第442章 陆郗城会拼了命保住你   郑轻轻将手里的工作文件交给了身边的同事,走向他,道:“我们去房间里谈。”   他不置可否,幽蓝色的眼睛,里面的很多很复杂的情绪。   郑轻轻没有留意,只是在他闷闷地咳嗽的时候,转过了身。   她说:“你的病......很严重吗?”   言澈血色很淡的嘴唇微微挑起,他仿佛就是在说旁人一样,语调随意:“是的,我大约快死了。”   郑轻轻开门的动作,有一瞬间僵住了。   她垂下眸,开口时,却已经平静了。   她说:“进来吧,有什么话......你慢慢和我说。”   言澈沉默着,默认的姿态。   这是一个长久没有人的偏室,随意放着几张桌椅,地面上积了浅浅的一层灰。   “很抱歉,我只能约你来这里。今天是工作日,我请假的话,郗城会担心。”她的语气很轻,和言澈记忆里的那个人不怎么一样。   郑轻轻在被言澈催眠的那一段时间,是活泼的,不谙世事又单纯。后来她恢复了记忆,是了无生气的,绝望的。   可是现在的她,是平静的。那样的静,好像经历了太多,对什么事情,都能看得很平和。现在的她就好像是初春的风,微微的冷气,可是更多的,却是温暖和生机。这份温暖被淡然的面容压住,旁人看来,或许是有些冷淡的。   这样的女子,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更不要说,于言澈而言,她的身体里,还有自己最爱的女子的心脏。   言澈觉得心头那个日日夜夜翻煎的角落,灼痛感突然没有那么强烈了。   他的眸微微眯起,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就放柔了语气:“轻轻,那一天在医院的事不是我的意思。”   “我知道,”她微笑:“我知道不是你的意思。”   她站在他的面前,声音很恳切:“言澈,我曾经和你说过,只要你让我去见郗城,我便把心脏还给你。所以你如果想要拿回去,我不会有半句怨言。可是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了郗城。”   她这话说得委婉,可是言澈却听懂了。   他的眉心重重一跳,心头便横亘出了一些怒气:“你怕我害他?”   “不是,”她说得认真:“我只是不想让事情越演变越复杂,那些,你想要向陆郗城提出的,关于我的要求,直接和我说就是了。我能够答应你的,断然不会拒绝。”   言澈闻言,却没有说话。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仿佛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这是一种让人觉得不舒服的眼神。   可是郑轻轻连眉头都没有皱,面色淡淡地说:“言澈,以前我就和你说过了,我不是言青。你在我的身上,是找不到她的痕迹的。何苦呢?”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他供认不讳,说完了以后,才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曾经的时候,我还能在你的身上偶尔看见关于她的影子,可是现如今,却是一点都看不见了。”   他说到这里,语气中难免有了一些遗憾。 第443章 陆郗城会拼了命保住你(二)   “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言澈,哪怕是自欺欺人,也不过是一时的。”郑轻轻只是垂下眸,语调愈发沉静:“你直说吧,你想我怎么做?”   她说到这里,眸色望着他,里面澄澈得就像是一弧浅浅的水。   言澈不知是怎的,突然觉得不敢去看她。   他侧过脸,启唇,低低地说:“轻轻,我就快死了,你能陪陪我吗?”   这是言澈第一次很认真地对郑轻轻说出这句话,她的心头震动,开口的时候,语气益发小心翼翼:“你......还能有多久?”   “不多,可能一年,好的话两年。”他笑了笑,依旧故作轻松:“我也不要你一直陪着我,只要,我快要离开的那段时间,留在我的身边,好吗?”   救命之恩,哪怕其中掺杂那么多的计算较量,郑轻轻也不能不回报。   她说:“好,我答应你。”没有犹豫,很干脆。   言澈收敛了笑容,眼底是微微的疑惑:“为什么答应我?”   “因为你救了我。”   “我没想救你的,那个时候出于私心,不过也是想要让你以言青的身份留在我的身边。”他说出了最恶劣的想法,没有遮掩。   郑轻轻说:“我知道,可是我依然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的一生已经结束了,我也不可能,回到郗城的身边。”   言澈遇见过很多人,可是没有哪一个,像郑轻轻一样,让他觉得疑惑。   他恢复了笑容,平静地说:“其实,只要你不愿意,陆郗城会拼了命保住你。”   “我知道,”郑轻轻也笑了笑,说:“可是我愿意。”   因为是上班时间,郑轻轻不方便和他多聊。   见一切的谈话都差不多了,她同他道别,两个人都不曾失态。   郑轻轻说:“言澈,好好保重。”   他没有回答,其实内心深处的那个答案是,他并不想活着。   他想离开这个世界很久了,可是又好像缺了一点点勇气,一直在逡巡不前。   言澈从报社离开的时候,阳光很热烈。可惜的是再怎么热烈,也是秋日的阳光,没有办法让人觉得真的温暖。   言澈在报社门口站在一会儿,微微眯着眸,大片阳光落在他的眸中,那样刺眼,几乎都想快被灼伤了。   他开口,语气喃喃地对一旁的司机说:“这样的阳光,也暖不了我。”   司机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自言自语,因此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他的身侧......   下午的时候,郑轻轻接到了一个外出采访的工作。   是在市中心的媒体大楼,一旁就是轻城。   郑轻轻接下工作的时候想,或许,等到访谈结束了,她可以去找陆郗城。   所以,当顾宁光在媒体大楼遇见了郑轻轻,两个人都是一怔。   一个是采访记者,一个是访谈对象,这样的身份直面,难免尴尬,   但是郑轻轻只是怔了怔,前因后果微微一思索,便笑了:“原来那个本市杰出青年,就是你啊。”   其实更不自在的人,是顾宁光。 第444章 她比你优秀得多   郑轻轻名义上是自己的嫂子,而且两个人之间还闹过不愉快。无论是当中哪一点,他都没有办法觉得自在。   陆宁光维持着整理袖口的动作,不置一词。陆家的男人,他是面容最冷冽的一个,此时他面无表情,有了几分冷肃。   他看着郑轻轻,许久,才冷淡地说:“你要是不想采访我,可以叫别人过来替你,你不用为难的。”   郑轻轻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以为他觉得尴尬,便笑了笑,说:“你觉得不自在的话,我让我同事过来。”   顾宁光没有多想,也觉得这个处理方式不无妥当,于是便默认了。   郑轻轻笑了笑,转身打了一通电话,给自己的另外一个同事。   她的电话打得很快,大约就是寥寥数语,便敲定好了一切。   挂断电话,她走向陆宁光:“我找了我的同事过来,可能还要二十分钟才能到,麻烦你耐心等等。”   “好,”陆宁光顿了顿,抿唇,顿了顿,才不自在地说:“麻烦了。”   郑轻轻说:“不麻烦。”   他是一直在陆家养尊处优的少爷,并不知道这样的一件事,会让郑轻轻难做。   这一天,顾宁光在媒体大楼房间里接受了记者访谈,来的人是艾薇。   她知道对方是陆家的三少爷,更何况又是风流俊气,因此今天下午她来到这里的时候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而从始至终,顾宁光却连一个正眼都没看她。   他的姿态很冷漠,睨着她,眸色淡而冷。   艾薇内心有一些羞愤,咬着牙,努力没有失态。   一直到访谈结束,她才挂着僵硬的笑容,说:“陆先生,那么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离开了。”   陆宁光心念一动,叫住了她:“一开始替我访谈的那个记者呢?”   艾薇因他的话而心头舒服了几分,那个还没开始采访,便被人直接驳回的郑轻轻,大约会成为别人最近的笑柄吧。   她这么想着,便也这么说了出来:“我们报社会对业务能力不过关的员工,会进行思想批评和素质教育,陆先生可以放心。如果需要投诉的话,我也可以替你带到。”   陆宁光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他愣了愣,才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说:“不必,她比你优秀得多。”   艾薇脸上的笑容僵住,心头有一抹又羞又愤的情绪,往头顶直窜,让她的脑子都是疼的。   她只能勉强笑笑,快步离开了房间。   而陆宁光坐在沙发上,有点头疼。   他要不要同郑轻轻解释一下,他是无心的?   —————————-   仲瑾颐第二次见到顾安宁的时候,是在一场晚宴。   晚宴是陆执举办的,晟泽上一个季度告捷,成绩非常漂亮,在s市一大众企业里,一骑绝尘,就连轻城与之相较,也只是不相上下而已。   此时,陆执揽着温棉的肩膀,站在人群的中央,一身西装,和一众人肆意交谈着。而他怀中的温棉,一身款式简单的黑色裙子,简单的装扮,不掩半分美艳娇滴气质,反而越发引人注目。 第445章 迫不得已要和我周旋   只不过她的神态很不专注,似乎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反观拥着她的陆执,却是一本满足。   陆执和温棉是在前段时间公开的,公开了以后,陆执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自家的娇妻。   众人慢慢也就摸透了陆执的脾气,处于讨好的目的,什么好听的话,都往温棉身上放。   温棉对那些恭维,从来不带半分波动,但是陆执很是喜欢。   而宴会的另一头,是顾安宁。   她穿了一身水红色的旗袍,在水晶吊灯下隐隐的是繁复精致的花纹。旗袍的侧边是开衩,不高不低,恰好可以露出一截裹着玻璃丝袜的雪腻肌肤。   她微微昂着头,看着每一个上前和自己搭讪的年轻男子,那样骄傲的姿态,又不显傲慢。   s市最最高贵的世家小姐,优雅的气质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仲瑾颐看着看着,突然就明白了,许多年前,陆郗城为什么会救下顾安宁。   也许这个叫顾安宁的女子,在某些方面,像极了曾经的郑轻轻吧。不是如今的温吞如水,是曾经骄傲的,自信热烈的郑轻轻。   而此时,顾安宁也从人群之中看到他,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了愣。   仲瑾颐很快便恢复了平淡的笑容,将手中的高脚酒杯朝着她微微摇晃了一下。   顾安宁也是马上端起了温和的笑容,笑意漫漫。   这一天酒宴结束,顾安宁接到了顾宴的电话。寥寥数语,大概的意思就是他喝多了,就先回去了,让仲瑾颐送她回家。   顾安宁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哥哥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她也懒得计较,便也就答应了。   她一向都是很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这个叫仲瑾颐的人,对她一定是没有意思的。   仲瑾颐坐在一辆银白色的车里,他将车窗摇下来,脸上是清淡客气的笑容:“顾小姐,你哥哥托我送你回家,上车吧。”   顾安宁犹豫了一下,打开了车门。   后座,仲瑾颐双腿交叠着,见她上来,微微一笑:“顾小姐,你这么聪慧,应该看得出你哥哥的目的吧?”   “你放心,我知道你的意思。”顾安宁目视着前方的夜景,平淡地说:“你想要仲家的帮助,迫不得已要和我周旋,我明白。”   “顾小姐果然是很慧捷的女孩子,”仲瑾颐看着车窗外的景致,唇边依旧是若有若无的笑意:“我需要顾家的鼎力帮助,而顾小姐可以用我来安你父亲和哥哥的心,让他们不用为你的事情操心,说起来,算得上是两全其美。”   顾安宁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不得不说,仲瑾颐每一句话都说在了她的心坎上。   她垂眸,故作平静的姿态:“那仲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顾小姐只需要对我保持不冷不热的态度就好。”仲瑾颐的声音在深沉的夜色中,浓郁低沉的温和音质。   顾安宁听见自己说“好”。   下车离开的时候,仲瑾颐叫住了她。   他和她之间隔着车门,车内的暖气打在了顾安宁的脸上。 第446章 让旁人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插足的余地   她听见仲瑾颐说:“顾小姐,爱一个注定得不到的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你这样的女子,配得上更好的人生。”   顾安宁觉得眼眶有点热,她这才知道,她当年为了陆郗城出国的事,顾宴大约是已经告诉了眼前的男人。   她笑了笑,笑容终于带上了勉强:“这是我自己的事。”   仲瑾颐闻言微微颔首,不再说什么了。   只是在他关闭了车窗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   他不许任何人,打扰了那个女孩的幸福......   郑轻轻没有告诉陆郗城她同言澈见面的事情,她是第一次真的对他隐瞒了事情,心头不安定了好多天,才缓缓平复了下来。   时间也一点点走向了深秋,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一场秋雨一场寒,大约就是这样。   这一天是周末,郑轻轻拉着陆郗城去了附近的超市。超市里面人很多,两个人买了一些蔬菜和水果,郑轻轻还在附近买了一些毛线,说是要带回去,给陆郗城和南妈妈织过冬的围巾。   陆郗城是只要郑轻轻开心,就什么都好的,自然是没有拒绝。   两个人买了一大堆东西,出来的时候,正好下着微雨。   陆郗城将购物袋放到了车上,又从车内拿了一把雨伞,走向站在躲雨处的郑轻轻。   他笑着拉过她的手,放在口袋里:“轻轻,我们回家吧。”   郑轻轻点了点头,笑意很甜。   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时候,有一个女子站在超市后面的隐蔽处,一直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眼底都是疯狂。   这个女子,是许镜清。   将近大半年的光景了,她终归还是从国外回来了。   许镜清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陆郗城。   她一直很好奇,陆郗城和郑轻轻之间的相处,可以有多甜蜜。   而今天,亲眼所见,她才不得不承认,竟然能有这么甜蜜。   那个温雅疏离的男子,在郑轻轻的面前,完全是一点点架子都没有。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会让旁人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插足的余地。   许镜清站在原地,心头一点火越烧越旺,几乎是燎原之势。   她怎么样都不会忘记这几年的异国生涯,她受过的苦,尝过的痛。   许镜清知道陆郗城的身份,是在那个时候的异国,顾家小姐顾安宁去医院做身体检查的时候,她听见她在走廊上同一个人打电话。   她同那个人说:“我还要多久才能回国,还要多久,才能见到郗城?”   她被这个名字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当时便停了下来,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偷听她的电话内容。   她听见顾安宁说:“哥,郗城有什么不好的,陆家家主,配我绰绰有余,明明是我们家高攀。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他?”   她当时心头便咯噔了一下,当即便下了决定,顺着这条线往下摸索。   她几乎花光了自己的所有的积蓄,从那个叫郑轻轻的女子入手,终于慢慢地得知了一切。   可是知道了以后,便是更大的不甘心。 第447章 就是这样的奢望和遥不可及   为什么郑轻轻就是这么的幸运?而自己却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只能远远的偷窥那个叫陆郗城的男子。   她不甘心。   她真的不甘心。   许镜清曾经有一次,联系过陆郗城。   那一天,她站在下了雪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用公用电话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许镜清听见了陆郗城的声音,温淡的,很柔和,他说:“你好?”   一颗心,瞬间快得不成样子。   许镜清用手抠着电话,喉间很干,她犹豫了一下,才说:“陆医生,是我。”   电话那头只是微微的沉默,之后便是依旧温和的语气:“许小姐,有什么事吗?”   许镜清想说,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可是她没有来得及开口,因为电话那头传来了女子的嘤咛声。   她所有的话都梗在了喉间,突然间失语。   她听见陆郗城用一种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对那个女子说:“轻轻,怎么了?”   之后,是女孩子软软的嗓音:“郗城,我想喝水。”   他说“好”,大约是带着笑意的。   许镜清听见水声从听筒里传来,陆郗城又重复地问了她一遍:“你有什么事?”   许镜清看着道路旁正在工作的扫雪车,声音褪去了所有的情绪,干巴巴的:“陆医生,我很想你。”   陆郗城沉默了一下,挂断了电话。   许镜清再打回去,已经是无法接通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一句重话都没有,可是却让她觉得羞赧,觉得自卑到了尘埃里。   许镜清很不甘心,人和人的际遇,为什么能差这么多。为什么旁人轻而易举的幸福,对于她来说,就是这样的奢望和遥不可及。   她是真的很不甘心,嗓子里都是苦味。   所以,她回来了。   为了那份不甘心,为了那份年少时小心遮掩的暗恋。   此时此刻,她还不知道,有一些事如果过于执着,就会生成梦魇,伤人又伤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除了远离放开,其实是别无他法的......   郑轻轻和陆郗城回到陆宅的时候,柳烟南刚刚收拾好了行李,正往大厅里走,她的身边是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芊芊。   “南妈妈,你这是要去哪里?”郑轻轻原本在玄关处换鞋子的,见此情状忙不迭地跑了过去:“您是要回家吗?”   “是啊,马上就要入冬了,芊芊家的面馆缺人手,她妈妈让她回家帮忙,我要把她送回去。”柳烟南说到这里,恰好对上了陆郗城波澜不兴的眼睛。   她的心中一阵酸楚,却还是勉强笑着,说:“这段日子住的也够久了,我先回江南住一段时间,等到天气好了,我再过来。”   郑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她虽然不知道柳烟南为什么突然这么仓促就要离开,但是也只是觉得是老人家思念家乡了,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想。   “那您和芊芊路上注意安全,”郑轻轻的笑容微微遗憾:“就是我刚刚买了毛线,还想替您织一条围巾呢。这下,我只能织好了再给您寄过去了。” 第448章 是谁让你来这里的   柳烟南听了,心里越发愧疚。人到老了做了一件傻事,心头的愧疚感几乎能将她淹没。   她只能眼底含泪,笑着对郑轻轻说:“好,南妈妈等着你的围巾。小姑娘家家不要晚上织围巾,会把眼睛熬坏的。”   郑轻轻自然是答应了下来,她虽是心里不舍,但还是尊重了柳烟南想要离开的决定。   这个时候,一直在郑轻轻身边没有说话的陆郗城,终于淡淡开口了。   他说:“我有一些话,想要单独和您说一说,您和我出去吧。”   柳烟南怔了一下,似乎是诧异,眼底的水汽更重了:“好,好。”   大厅里只剩下了郑轻轻和芊芊。   郑轻轻对这个女孩子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她毕竟是要离开了,她也不想将场面弄得难看,便笑着说:“这段日子在这里幸苦你陪着南妈妈了,回去了以后,别再像以前那样做坏事了。”   芊芊听见她的话,眼底突然有一抹光亮。   她结结巴巴地开口,情绪激动:“郑......郑小姐,你让我留下来好不好?我什么都能做的,你别赶我走。”   郑轻轻皱眉,突然意识到了一些端倪。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留下来伺候别人。照说芊芊家里的那家面馆生意兴隆,也不该是缺钱的。   她的面色一凛,开口的时候,多了几分严肃:“芊芊,你和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这么想留在这里?”   芊芊似乎是被她吓到了,眼底有泪水充盈:“郑小姐,我就是......就是想在s市找一份工作,我不想回到镇子里。”   “那我替你找一份工作,让你去轻城上班,好不好?”郑轻轻顺着她的话,意有所指地试探。   芊芊毕竟年纪小,当时便慌了,很急促地说:“郑小姐,我能留在这里就很好了,我哪里都不想去。”   如果刚刚还是疑惑,那么现在便是笃定了。   她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倒是有几分能唬住人:“是谁让你来这里的?”   芊芊咬着牙,说什么都不肯承认。   郑轻轻又重复了一遍:“是谁,让你来这里的?你如果不说,我只能把这件事告诉陆郗城,让他找人来问问你。”   “别,别这样!”陆郗城三个字的威慑力比郑轻轻想的还要厉害,芊芊重重地闭上眼,道:“我说。”   反正原本,也就只有郑轻轻一个人不知情而已,如今告诉她,其实也没有什么。芊芊这段日子和郑轻轻相处,发现她是那种看起来清冷,但是骨子里却很温柔的人。   她觉得,只要自己好好求情,她一定是会谅解自己的。   她也是被逼的,不是有意的......   而此时,郑轻轻看着她,安静地等待着答案。   芊芊心头已经有了算计,终于还是松口:“是言澈,是言澈让我留在这里扼,向他汇报您的一举一动。”   郑轻轻冷笑,眉眼浸了一层霜。   而这个时候的陆宅外面,陆郗城正在和柳烟南交谈。   他的唇角是清淡的笑容,负手而立。 第449章 我不喜欢那些旧物   远远看过去,他和柳烟南的姿态就像是闲聊一般:“您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柳烟南知道他心如明镜,她那些小把戏,早就已经被他看穿了。   她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说得坦然:“我厌恶的是陆家,轻轻是个好姑娘,我也不想她受了委屈。”   “郗城,我知道我不该做那些事情。但是我同你的母亲从小到大都在一起。我没有办法看着她的儿子就这么回到陆家,认祖归宗。陆念琛,害了秦玉小姐的一辈子啊。”   她说到动情处,不留心便说出了陆郗城母亲的名讳。   陆郗城眼底有一瞬震动,却还是笑了笑,说:“南妈妈,您回去了以后保重身体,我和轻轻得了空,会回江南去看您。”   柳烟南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一点点都不追究了,难免诧异。   她傻傻的看着他,许久才问:“就......这样?”   陆郗城笑了笑,说:“就这样。”   柳烟南依旧还处于不可置信之中,陆郗城这样的豁达,在她的意料之外。   此时,她又听见陆郗城说:“您当初给轻轻的那个镯子,是被我摔碎了,您知道的,我不喜欢那些旧物。”   柳烟南心头咯噔了一下,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郗城,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她留给我的,从来不是我想要的。”陆郗城说到这里,淡淡地扯开了话题:“时间也不早了,您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柳烟南原本还想说几句什么,看着他眼底的疏离,自觉之前做的那些事是理亏的,便也就住了口。   而另一边,司机也准备好了一切,过来知会柳烟南。柳烟南欲言又止地看着陆郗城,许久,还是离开,去大厅里找芊芊一同离开了。   她去找芊芊的时候,郑轻轻已经不在楼下了。而芊芊站在原地,脸色很难看。   柳烟南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但是也没多想,催促着她一道离开。   芊芊不敢再耽搁,默默地看了一眼楼上,还是走了。   陆宅又恢复到了从前,陆郗城目送着柳烟南离开以后才回去,他的眸色沉沉,一片晦暗。   他吩咐好人务必保护柳烟南的安全,事无巨细,都很细致。   等到一切结束了,他才去找郑轻轻。   彼时郑轻轻站在三楼卧室窗台边,正在通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字字清晰,传到了陆郗城的耳中。   她说:“言澈,我已经答应了你的条件,你为什么还要让人监视我?”   他站在门口,在听见这句话一瞬间,手掌不自觉收拢,骨节微微泛白。   陆郗城不知道言澈是怎么和她解释的,他只看见她用力挂断了电话,脸色不怎么好看地转身。   只是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她的脸色从恼怒变成的慌乱。   陆郗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冷静,他看着她,语调温淡,很冷静。   他问她:“轻轻,你是什么时候联系了言澈,你答应了他的条件,你答应了什么?”   郑轻轻从来没有这么心虚过。 第450章 轻轻,那我呢?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心虚的感觉来得强烈,无法控制。   她下意识地走向他,处于讨好,亦或者是安抚示弱,她扯住了他的袖口。   她说:“郗城,你听我解释。”   陆郗城的眼尾是一弯淡淡的红,他原本就生得极好,哪怕此时蕴着惊痛,依旧是面色温雅。   他开口,声音很轻柔,不沾染半分怒气:“好,我听你解释。”   郑轻轻的眼眶熏红,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她开口,语气很轻:“我答应了言澈,倘若......倘若他将有不测,我会去陪着他。”   哪怕已经猜到了答案,可是如今,陆郗城听见她亲口说出来,还是完完全全不同的感觉。   他扯了扯唇间,未沾染半分笑意,声音是郑轻轻没有听过的清冷:“如果,他要你的命,你会给他吗?”   他问得那样平静,就像是一潭沉静的水,没有人看得见暗涌深流。   郑轻轻张了张嘴,没有再欺瞒:“如果他真的要,我无法拒绝,郗城,这是我欠他的。”   她说完这句话,便发现陆郗城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变得晦暗难辨。   他沉默地看了她很久,看得那样认真,眸色是墨染。   他说:“轻轻,那我呢?你如果出事了,你要我怎么办?轻轻,你有想过我吗?”   他说得很慢,字字剜心,让郑轻轻的脸色微微苍白。   她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陆郗城离开,她都没有说一句话。   这天晚上,陆郗城没有回来。   郑轻轻给他打电话,无一例外,都是常青炀接的。   他说:“夫人,董事长晚上有会议,可能要晚些才能回来,您先休息吧。”   郑轻轻抿唇,在第四次被拒绝的时候说:“他还要多久,我等他回来了。”   常青炀拿着电话,看着一旁面容寒凉的陆郗城,实在是不知道要作何回答。   郑轻轻听不见他的回复,没有让他再为难,挂断了电话。   这一天晚上,郑轻轻来到陆郗城面前的时候,是深夜。   她从外面进来,身上沾了深夜的露气,面色微微的白。   陆郗城看着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按耐住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   他开口,声音很淡:“我还有一个会议,你先去旁边的房间里休息吧。”   郑轻轻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陆郗城被她的眼神搅扰得心神不宁,他起身,打算离开。   只是在他和她擦肩的时候,有一双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郑轻轻的声音终于沾染了哭腔:“郗城,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家都满意。那个时候,言澈和我说,他要我陪他走过人生最后的一段,我真的无法拒绝。如果不是他救了我,我就已经死了。”   “那我呢?”他低眉,看着她扯着自己衣摆的手,眉眼之间墨色深深:“轻轻,那我呢?你如果出事,你要我怎么办?你独自一个人去找了言澈,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我不想要事后的知会,轻轻,关于你的每一件事,我都希望你能同我商量。” 第451章 郗城,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   郑轻轻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只觉得眼眶又痛又辣,她几乎忍不住泪意:“郗城,你去找言澈的时候,有和我说过吗?如果你不答应他的要求,你又打算用什么东西去补偿他?权势?财富?还是你的命啊?”   她说到这里,情绪濒临失控,攥着他袖口的手陡然松下,连面色都染上了无力。   她说:“郗城,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别这样,我承受不起。”   直到这一刻,陆郗城才发现,世人口中的破镜重圆,哪里有那么容易。   有很多事,都是无奈的。   无法抗拒,甚至没有办法避免。   他单膝蹲在她的面前,直视着她面容狼狈的脸,终究是温和地拭去了她眼底的泪水。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就像是被人用砂纸用力磨过一般:“轻轻......那你要答应我,回到我的身边。”   他说完,将她抱进怀里,心口跳动到彻底失控的地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出的妥协,就好像从身体里讲很重要的一部分彻彻底底撕裂,痛彻心扉。   他想过很多方式去对付言澈,可是独独没有想过,他的轻轻有这么进退维谷。   而他,从来都是不舍得她为难的......   ——————————-   沈肇得知言澈的存在的那一天,是秋老虎正在肆虐的时候。天气很冷,叫人从头到脚都能生出寒意。   赵杨找到了许许多多零碎的资料,按照时间线念下来,差不多就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过去。   沈肇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手上拿着钢笔,因为指尖发抖,墨色的液体晕染开了一大片。   他低头,很努力才没有溢出心口的情绪,他说:“赵杨,将中央空调打高一些,我有些冷。”   赵杨感受着办公室里四季如春的温度,实在不知道董事长是怎么就觉得冷了。但是他还是离开了办公室,去调温度。   而直到办公室里没有了人,才有什么液体从沈肇的眼眶滑落,稀释了那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他笑,笑到最后,声音嘶哑。   原来当年,他是真的害死了她,是真的,害死了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发了多久的疯,就连期间办公室的门被赵杨打开了一次,都完全的无知无觉。赵杨很快便离开了,沈肇这样情绪失控,不是他应该看到的事情。   他觉得太可笑了,原来究其根本,一切似乎都是自己的错处。   他替陆郗城找陆宅失火的原因,替他找最近想要对轻轻不利的人,查到了最后,竟然一切的开头,都是因为他。   沈肇缓过神后,打通了陆郗城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沉默,似乎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沈肇笑了笑,说:“陆郗城,你现在是不是很想要我的命。原来那一年,阿轻跳海了以后,是真的差一点就死......”   “你住嘴!”陆郗城的声音蕴着怒气,很重,哪怕,他克制得这样的好:“沈肇,不要和我提过去。”   “陆郗城,你知道吗?当我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好笑。” 第452章 将你们之间的恩情,磨得一点都不剩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真的就染上了笑意:“你说,好不好笑,兜兜转转,一切的源头竟然都是我。你说,我当年要是不放阿轻去F国,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陆郗城的语调冰冷,带着一点肃杀之意,诛心之论:“所以沈肇,我谢谢你将那么好的轻轻,送到了F国。”   “也谢谢你下手这么狠,让她抑郁又丧命,将你们之间的那一点点恩情,磨得一点都不剩。我谢谢你,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将轻轻送到了我的身边,让她一辈子介意你。”说到最后,几乎都是讥诮讽刺。   沈肇从来都没有听过陆郗城这么说话,称得上尖酸刻薄。   陆郗城,从来都是端方雅致的君子,哪怕在备受掣肘的时候,也不曾对人恶言相向。   他从未听过他讽刺人,如今听到,竟然是有些失笑。太狠了,每句话都在他的心口处剜挑,血肉模糊。   沈肇将牙关咬得很紧,尝到了腥甜的味道,他笑了笑,笑意很冷:“陆郗城,可是我偏不,我偏不放手。我给阿轻的痛,我会补偿。她早晚会回到我的身边的,就像她的十六岁,义无反顾地和我走。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取代。”   回应他的是电话里的忙音。   他失力一般,沿着桌沿直接跌坐在了地面上。   一个人活下去,是要有念想的。   如今,对于他而言,唯一的念想,就是阿轻。   他想要她回到自己的身边,想要用余生去补偿她。哪怕这份补偿,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也需要。   他必须要有一个念头,支撑自己活下去......   郑轻轻在金融频道看见了沈肇,他在一众助理董事会成员的簇拥下,从记者的包抄中缓缓走过。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五官凌厉,眉眼染着轻寒,里面是万年都无法融化的冰雪。   郑轻轻看见电视屏幕的下方,是滚动的词条:G市龙头海樾集团将入驻s市东城。   郑轻轻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是中午的午休时间。   艾薇一边给补妆,一边顺着郑轻轻的目光看向屏幕,有些感慨地说:“真的是青年才俊,梦中情人一样的存在。可惜我们是娱乐周边,不然还有机会去现场采访一下。”   郑轻轻正在出神,听见了艾薇的声音,沉默很久,才涩声道:“是吗?”   “轻轻,你有没有去过G市啊?”艾薇突然想到什么,目光急切:“那个海樾集团和咱们市的陆家,看起来哪个厉害?”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她低下头,拿起了一旁的遥控器,给公共电视换了一个频道,便笑着说:“我有些困了,先休息一下。”   艾薇只以为她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多勉强,自顾自地继续去补妆了。   而郑轻轻将脸埋在臂弯里,脑子里面嗡嗡一片,几乎无法思考。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吗?   她差一点就忘记了,陆郗城和沈肇之间因她而起的隔阂。 第453章 他是怎么照顾我的,我就怎么照顾他   那么深的隔阂,必须以一方的彻底惨败终止。   郑轻轻不想这样,可是她没有什么立场去劝阻两人。   关于沈肇那个人,她已经不想再有牵扯。   而陆郗城,他为了她已经一退再退,她不能再对他说什么要求之类的话语,完全说不出口。   一切龃龉被暴露在阳光下,哪里有了什么挽回的余地?   郑轻轻在下班的时候,看见了沈肇。   他站在一楼的门口,一身黑色的商务西装,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叫人退避三舍。   郑轻轻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愣了愣。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可是转念一想,堂堂海樾的董事长,想要找她工作的地方,简直不能更容易。   郑轻轻犹豫了一下,没有多做挣扎,走向他。   她将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是不想再汇聚更多的目光过来:“有什么事,我们出去再说。”   沈肇看着她,墨黑色的眸子,深邃极了:“好,我们出去说。”   两个人在楼外的拐角处停下,面前是一个花坛,差不多可以遮挡住旁人的实现。   沈肇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烟,咬在唇边,淡淡地看着她:“新闻看到了吗?”   “看到了,”郑轻轻深吸一口气:“你们之间的事,自己处理就好。”   沈肇闻言,眼神更复杂了一些:“你就不担心陆郗城吗?据我所知,现在不止我一个人在针对他。”   “有什么要紧的呢?”她笑得很粲然,沈肇很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笑容了,一时之间,就连表情都是愣住的。   他听见郑轻轻说:“有什么要紧的呢?再不济,我陪他过寻常的日子,我有工作,我会好好照顾他。”   沈肇逼视她,自虐一般地问:“你要怎么照顾他?”   郑轻轻说:“他是怎么照顾我的,我就怎么照顾他。沈肇,陆郗城和你之间的恩怨,无论最后的结果是怎么样的,我都会陪在他的身边。他可以去当医生,没有了陆家,他还有我。”   沈肇抖着手,去掸香烟头上的烟灰。   这样一个做过无数次的动作,在这一天,却失态得彻底。   他做了很多次,到最后,烟灰落在了他锃亮的鞋面上。   郑轻轻看着他失态,面色平静:“沈肇,如果只是为了说这些,那么现在,你说完了,我也听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我的同事都见过我的丈夫,我不愿意被他们见到我同你站在一切,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沈肇被她的最后一句话吸引了注意,他扯了扯唇角,还是没有笑出来:“陆郗城这样冷血的人,会和你去见你的同事?”   郑轻轻一直平淡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她抬起头看向他,面色微凛,她扬起头看他,开口的时候,是冷冰冰的置问:“沈肇,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郗城不是你,他会为了我妥协。而你,你只会逼我,强迫我做你喜欢的事。喜欢是占有,爱是包容,你们之间,有什么可比性吗?” 第454章 真的像一个被打肿脸的猪头   沈肇没有想到,他只是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就能激起郑轻轻这么大的反应。   她在他的面前袒护着陆郗城,毫无保留的,让他妒忌的姿态。   郑轻轻没有打算和他在浪费唇舌,在临走的时候,她对他说:“沈肇,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来找我,我怕我的丈夫误会。”   他哑然地看着她离开,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   温棉再一次见到赵怀安的时候,她坐在她的对面,脸上的伤口还红肿着,有些滑稽。   这是一家环境很清幽的咖啡店,异常安静,温棉看着赵怀安微微红肿的脸,觉得场面很诡异。   她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面前的白开水,笑了笑:“你这又是整哪出?我记得,你当时在医院的时候,也没有伤到脸吧?”   赵怀安亦是笑了笑,只不过因为脸上的玻尿酸还没有彻底吸收,笑容有些僵硬。   温棉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道:“你还是别笑了,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像一个被打肿脸的猪头。”   “温棉!”赵怀安被她的话激出了怒气,不由冷笑:“你说话一定要这么刻薄吗?”   温棉笑得很开心,露出一排又白又整齐的牙齿:“刻薄?我还能再刻薄一些。赵怀安,看到前几天的新闻了吗?我和陆执结婚了。”   赵怀安的身型摇晃了一下,她抿着唇,没有如温棉想象中那样失控。   温棉挑了挑形状漂亮的眉,有些诧异了:“怎么?我以为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我没你想得那么龌龊!”赵怀安从一旁的皮包里拿出了文件,扔到了温棉面前:“这是当年傅谰蓄意害死你的钟院长的目击者口供和物证。陆执肯定不会把这些东西给你,但是这口黑锅我赵怀安背了那么多年,我必须得找到证据,洗清我自己。至于是真是假,我相信你自己会判断的。”   温棉一直美艳随意的笑容,终于敛住了。   她抬起头,看向赵怀安,牙关有一些发抖:“你凭什么觉得,我就一定会想要知道这些所谓的证据?”   “我不知道,可是我也不想知道。”赵怀安皱了皱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温棉:“但是我给你,是做了我觉得我应当做的事,你怎么处理,不关我的事。”   温棉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终于从赵怀安的手上拿过了文件。   她抬起头,故意扯开话题:“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脸弄成这样?”   赵怀安嗤笑道:“想让自己变得漂亮一些,有什么错吗?温棉,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那么好运,一生下来便有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我一直知道的,我长得不如你,性格也没有你这样讨人喜欢。可是这不见得我这一辈子就要一直这样了。不够好看,我可以整容,性格,我可以改。”   “大概是想通了吧。我认识了陆执二十几年,女孩子这一辈子最好的时光,我都在和他纠缠,可是到了最后,我又得到了什么呢?” 第455章 车子的车牌号码是52899   赵怀安的语气平静至极:“他要我死的时候,简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我也想通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男人,难道我赵怀安没了他,这辈子就不行了吗?我可以过得很好,我的人生明亮,做什么不可以?”   这一番从赵怀安的口中说出来,温棉实在是诧异。   她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发自真心,可是她似乎和从前不怎么一样了。   眸色明亮坚定,少了化不开的幽怨情绪。   温棉只能祝福她。   赵怀安笑了笑,表示感谢。   临走的时候,赵怀安对温棉说:“温棉,我大概比你要更了解陆执的性格,他爱你,你自然是珍宝,可是如果有一天,你们之间有了什么分歧,按照他的性格,做出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赵怀安说这句话的时候,温棉突然觉得自己的耳洞处,隐隐作痛。   她想起了那些很多年前的陈年往事,陆执用针刺穿了她的耳垂,恐吓她不许离开。   她微微变了脸色,不过下一瞬,便平静地说:“我们不会。”   赵怀安笑了笑,只说:“但愿不会吧。”   温棉抿着唇,看着赵怀安离开的背影,唇色的边缘已经发白。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就是太知道了......   而s市的旧居民区,芊芊坐在老旧的沙发上,正看着眼前的女人。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房间,家具陈设,都非常的普通。白色的墙面因为年久的原因,已经开始泛黄了。   芊芊听见女人说:“怎么了,后悔和我过来了?”   芊芊咬着牙,矢口否认。   女人站在阴影处,正在调制什么东西。此时,她从阴影处走了出来,那张脸,是许镜清。   许镜清是在机场看见这个小姑娘和一个妇人一起从陆家的私人汽车里出来的,许镜清之所以知道那是陆家的车,不是因为名贵或者是其他,而是单单因为那个车牌号码。   车子的车牌号码是52899,很普通的数字,旁人看来,或许是不以为意的。   但是许镜清知道这个号码是从何而来,郑字是8画,轻字是9画。   52899,多么隐晦又张扬的告白方式,一点都不像是陆郗城那样的人会做的事。   旁人只是没有留意,可是只要是像许镜清这样心思细腻的人,就会发现,陆郗城爱郑轻轻这件事,从来在不经意的细节处高调,巴不得众所周知。   也就是这机场,她将这个女孩子带走了。   陆家的保镖的关注点都在那个妇人的身上,倒是没有人,注意这个女孩子。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许镜清甚至没有用什么手段,这个女孩子便唯恐不及地同她一起回来了。   她不知道原因,但是大约也猜到了,这其中,必然是有一些极度可怕的隐情。   此时,许镜清将手中的碗递到了芊芊,温声道:“来,把这个喝了。”   芊芊警惕地看着她,舌头都有些打结:“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想要留在s市吗?把这个喝了,我帮你在s市找一份工作。” 第456章 朝着她直接跪下   许镜清笑了笑,继续道:“如果你不喝的话,我只能告诉陆郗城你的下落。你相信我,她不会让你继续留在s市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也没有什么把握,一半都是试探。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芊芊的神色马上就染上了恐慌:“你认识陆郗城?”   她这种惊讶而恐惧的语气,深深的取悦了许镜清,她笑得得意:“自然,我当然认识他,而且,不单单只是认识。”   她的话音刚落,下一刻,芊芊便用力地推了她一把,拔腿就想要往外跑。   许镜清的眼底一抹狠色划过,她毫不犹豫地快步走向她,抓住了她的手臂:“等等,我还有一句话,等我说完,你再考虑要不要走。”   芊芊没有说话,但是动作明显犹疑了下来。   赵怀安眼底是得逞的笑意,她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说:“小姑娘,我猜你现在一定遇见了很麻烦的事,你把这些事情告诉我,我送你出国。山高皇帝远,你只要偷偷出国了,不管是什么事情,什么人,都不能将手伸得那么长去害你,对不对?”   赵怀安说出来的条件真的太过诱人,芊芊几乎是没有犹豫,便朝着她直接跪下。   她说:“请您帮帮我,我真的快走上绝路了。”   赵怀安笑了笑,语气安抚:“你不要紧张,你放心,如果你真的遇见了很棘手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你的。”   芊芊怔怔地看着她,到底是小姑娘,她几乎已经心动了。   许镜清将手中的一碗不知名液体递到她的面前,语气哄诱:“先把这个喝了,再慢慢和我说。你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这碗汤里面的有安抚神经的草药,喝了对你的精神有帮助。”   芊芊的目光仍旧带着警惕,许镜清看见了也不恼,笑了笑,喝了一口碗中的东西,道:“没有毒,你放心,我没有理由害你。”   她这样的坦然,再加上之前的种种,芊芊总算放下了心。   她接过许镜清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   是深夜了,郑轻轻赤裸着足站在卧室的窗台边。   她将窗微微打开了一些,有裹挟着花香的风缓缓吹进了房间里。   她身上是丝绸质感的睡袍,素黑的发刚刚洗完,还没有彻底干燥,微微湿润着披散在身后,一片鸦色靡丽。   她就这么站着,脑海中都是今天白天和沈肇见面的场景。   她不知道她离开了以后,沈肇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陆郗城破天荒地没有归家用晚饭,甚至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她看着窗外的景致出神,没有留意到身后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陆郗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他的视线落在她未着鞋履的足,眉心微微拧起。   郑轻轻觉得有一股很轻柔的力气将自己横抱起,她抬起头,便看见陆郗城的面容。   他的面容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很温柔的底色。   郑轻轻被放在了床塌上,陆郗城坐在她的身侧,将她的足拢在掌心。 第457章 冷静地看着自己沦陷的样子   他的声音淡淡的,一点点责备:“怎么一个人发呆,连袜子都不知道穿吗?”   “刚洗完澡,有点热,所以开窗通通风。”她说完这句话,眨了眨眼,还是问出了心头的困惑:“今天为什么这么晚回来,有什么棘手的事吗?”   确实是有一些棘手的事,可是他不想她平添苦恼。他从来不喜欢把公事带回家里,毕竟公私分开,本就是很重要的。   “没有什么事,轻轻不要多想。”他亲吻她的侧脸,说得平静淡然。   郑轻轻心头微微酸涩,去扯他的衣角:“我今天看到了新闻,沈肇打算来s市,这件事情对你的影响很大,对不对?还有……我下班的时候遇见沈肇了,他来找我了。”   陆郗城沉默了一下,下一刻,笑意温和:“这些事我会处理,你上班的时候,我会派人留心你的附近。轻轻,没事的,不怕。”   郑轻轻在他温柔的安抚中,眉眼舒展。   她笑,温柔得就像是月色和雪色杂糅在一起,叫陆郗城移不开眼。   这笑容,是是少有的毫无保留,天真可爱。   他听见她说:“郗城,你在我的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他的眸色微动,就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冷静地看着自己沦陷的样子。   他闭上眼,从她的发梢吻到她低垂的眉眼,再是鼻尖,唇畔,那样的缱绻刻骨。   他的轻轻啊,那样美好的一个女子,温柔又骄傲,爱憎分明,曾经的时候笑颜烂漫,病中依旧拼命快乐地活下去。   如果不是遇见了他和那些过往,哪怕到如今,也不至于这样失了天真的笑容。以至于他看见她偶尔纯粹的,没有防备的笑容,竟然能狂喜到这样的程度。   他说:“轻轻,我真爱你。”   伴随话语,缓缓地,温柔的占据。   轻巧的丝绸睡袍从身上滑落,抚过郑轻轻的足弓……   郑轻轻在第二天清晨接到了报社临时关闭的电话,电话是锦月打来的,有一些些的焦虑口气。   她没有和郑轻轻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了她可能会有一段时间要关门,之后便挂断了。   郑轻轻握着忙音的电话,有些懵。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沈肇昨天刚刚去见他,今天报社就出了事,她不能不怀疑这件事同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脱不开的干系。   她正在出神,腰身突然被人轻轻扣住。   是陆郗城,他的声音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慵懒,低低地在她的耳畔响起:“怎么了?脸皱的像小包子。”   郑轻轻叹了一口气,被他的声音拉回了思绪,道:“报社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遇到了一些很棘手的时候,关门整顿了。”   陆郗城的眸色微微一黯,开口时却是不动声色:“既然这样,那不如给自己放一段假?”   郑轻轻点了点头:“我也可以去恬恬的宠物店,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她啦。”   陆郗城揉了揉她的发,道:“好,等晚些的时候,我去宠物店接你。你和恬恬玩得开心一些。” 第458章 他的眸色趋于冷冽,只剩下冰冷   郑轻轻答应了下来,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时钟,催促他去上班。   陆郗城出门的时候,郑轻轻给他挑了一条领带。   是一条赫石色的条纹领带,搭配着深蓝色的西装,很相得益彰的装束。   郑轻轻满意地看了好几眼,才从一旁的玄关处拿起了包包,道:“那我就先出去了。”   陆郗城笑着目送她离开,直到载着她的车的影子消失不见,他才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他的眸色一瞬间趋于冷冽,只剩下了冰冷。而常青炀也从暗处走了出来,恭敬地站在他的身侧。   陆郗城开口的时候,语调寒凉,很冷,几乎没有温度:“马上在轻城通知下去,召开紧急会议。”   常青炀没敢懈怠,连忙应了下来......   郑轻轻在路边买了一些水果,带到了司徒恬恬的宠物店。   她到的时候,司徒恬恬正在给一只小贵宾犬做美发。   她将水果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笑着走向她:“恬恬,又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司徒恬恬原本是在专注地做着造型,听见郑轻轻的声音,诧异地抬起头:“轻轻?你怎么来这里了?你不是和我说,你这段时间都不会过来了吗?”   郑轻轻拿起一旁的小梳子,给小贵宾犬梳已经打理好的头发。   她的唇角含着笑,脸色一点点复杂:“原本,是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了,但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报社突然说停工了,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司徒恬恬自然是开心的,闻言拉着郑轻轻的手说了一通话,最后才感慨道:“轻轻,你都不知道,你没有来的这段时间,我总是感觉少了一些什么。”   两个人走到了一边的沙发上,司徒恬恬咬着郑轻轻买来的桃子,舒服得晃着腿。   现在是秋季,正好是水蜜桃成熟的季节,桃子的芬芳透过果皮,沁人肺腑。   两个人亲密地坐在一起,说着一些姑娘家的悄悄话……   而另一边,轻城集团。   陆郗城坐在首位,面无表情地听着下面的人战战兢兢的汇报声。   “海樾给出的条件比我们的优厚,有好几个政府的案子,都已经被抢走了,”汇报的人看了一眼陆郗城不动声色的面容,心头更是怵得慌,他在心里给自己壮了壮胆,继续道:“还有,轻城的股票,在昨天晚上的时候,第一次断崖式下跌,下跌到了......历史新低。”   他说完,见陆郗城依旧没有反应,也不知道该不该坐下,坐立不安地站在原地,脸色只能用小心翼翼来涵盖。   “除此以外,还有别的吗?”陆郗城在死寂中,缓缓重复了一遍:“还有别的要汇报吗?”   “没......没有了。”   陆郗城闻言,微微颔首,道:“请大家不要慌乱,轻城是刚刚兴起的集团,根基尚不算稳定,一时落于下风,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说到这里,美艳依旧舒展,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会在一个月以内让一切重新回到正轨,请大家不要过度担心。” 第459章 是,我非要急于一时   之后的种种,便是各个部门的职责分配一类。   陆郗城说话的时候语调平缓,未见怒意,让众人安心了不少。   等到所有人都陆续离开了,陆郗城才缓缓收敛了脸上的温和面容,看向常青炀:“不惜代价,我也要沈肇伤筋动骨。”   常青炀淡淡应下,不可谓不胆寒。   刚刚在场的那些人,有哪一个能想到,这一切的一切,从头至尾不过就是陆郗城的计策。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多狠。   现在的海樾,恐怕也不会比轻城要乐观。   常青炀记得昨天夜里的时候,陆郗城在会议室说的每一句话。   那个时候,他、唐家澈、梁拂衍和赵烨安并坐,桌子的对面,是陆郗城。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容看不真切,是一种没有什么温度的冷静。   陆郗城说:“沈肇不能留在s市。”   唐家澈皱眉,少有的强硬态度:“是,沈肇不能留在s市,可是轻城不能因此冒险。陆郗城,轻城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是陆郗城看着他,用一种冰冷的声音说:“闭嘴。”   没有人见过陆郗城这个样子。   平素冷淡矜贵的男子,脸上总是有似有似无的淡漠笑意,可是在这一刻,所有的伪装都被卸下。   眼前这个冰冷的、几乎没有什么感情和温度的陆郗城,似乎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唐家澈,没有人敢再开口了。   所以后来,当陆郗城要求梁拂衍不惜代价打击海樾的时候,梁拂衍只是皱皱眉,便答应了。   那个晚上,陆郗城制定了一个近乎于疯狂的方案,不惜代价摧垮海樾,先发制人,足够狠。   众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内情,所以对于陆郗城做出这个决定并不诧异。   可是唐家澈不一样,他的眼眶微微泛红,用沙哑的声音说:“陆郗城,这是你的父亲留下来的东西,是整个陆家的根基。你要用它,去做这么一次不必要的冒险吗?沈肇来了s市,以后能够较量的机会,数不胜数,你就非要急于一时吗?”   可是陆郗城说:“是,我非要急于一时。”   那样决然的语气,多冷,多狠。   唐家澈摔门而去,一室死寂。   海樾的临时分部,沈肇看着赵杨送上来的报告。他的面容很淡,依旧是往常的模样。就仿佛他手上拿的是一份普普通通的报告,而不是一份刺眼可怕的财政赤字。   赵杨突然想起了发生这一切的开始,那是昨天晚上的时候,陆郗城突然没有征兆地打击海樾。   是那种不惜一切,你死我活的方式,完全不计较得失。   赵杨将这一切告诉沈肇的时候,对方却很平静,甚至有闲心对他微笑。   他的语调散漫,笑着说:“赵杨你看,陆郗城从来就没有打算放过我。只要我稍稍流露出那么一些些的威胁感,他就会不计代价地将我往死里打压。”   赵杨当时听着,硬着头皮问沈肇:“董事长,我们要怎么做?” 第460章 从陆郗城手中抢过来的东西   沈肇用指尖拨动桌面上的地球仪,许久,才淡淡地说:“不过就是硬碰硬,谁不会?”   照样只觉得他大约是疯了。   陆郗城已经占了先机,此时沈肇不想着自保,却想着直面对抗,实在是很不明智。   可是赵杨没敢劝,沈肇这样的人,冰冷高不可及,没有人敢劝。他永远都是站在一个睥睨所有的地方,高高在上,哪里容得了被人指摘。   这样的疏远淡漠的性格,能和他相提并论的,大约就只有陆郗城了。   只不过那个男人善于伪装自己,哪怕心头冷漠不输沈肇,可是依旧能含笑从容地对待一切。   这两个男人,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是很像的。   就连弱点,都相似得可怕——那个叫郑轻轻的女子。   这个晚上,海樾用无疑赔本的利润从轻城手中夺走了政府项目,直接造成了资金链的断流。   如今的情势,不过就看谁能熬得过谁了。   此时,沈肇已经将报告放在了桌子上,他的脸上少有的笑意,他说:“从陆郗城手中抢过来的东西,无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我都觉得十分值得。”   赵杨心中胆寒,愣愣应下,之后便不再回答了。   一场几乎会颠覆这个s市的风暴,正在酝酿......   机场,有一位身姿婀娜的女人正缓缓从vip出口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戴着一副小小的墨镜,休闲装扮,素色的搭配,很有品味。   虽然被眼镜遮住了小半张脸,但是依旧可以看得出,女人是保养得宜的。甚至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三十出头的模样。   所有经过的人,有哪一个会想到这个女人,已经是将近五十的年纪了。   此时,女人从挎包里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女人的笑意很平静。   她的语调含笑,是端方优雅的声音,她说:“宁光,妈妈回来了。”   她说完,听着电话那头激动的声音,不由得笑得更加温柔了:“好,妈妈等你,妈妈等你来接我。”   女人说完,等到那边的陆宁光心情平复下去,才挂断了电话。   陆执几乎是在下一刻,就接到了陆宁光的电话。   陆宁光说:“哥,妈回来了。”   陆执当时正在给某个贪睡的人准备早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切苹果的动作顿住。   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跳动得厉害,就连呼吸都有一些不畅。   陆执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冷,轻寒:“她不是说,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吗?”   陆宁光愣了愣,语气染上责怪:“哥,那是咱们的妈,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先不和你说了啊,我先去把妈接回来。”   陆执的眉目染上了一层晦暗,浓重的,无法挥散的。   他挂断了电话,从一旁的酒柜里拿出了威士忌,拔开了酒塞,倾注了满满一杯。   温棉睡醒了,揉着眼睛出来的时候,便看见了这样一副场景。   陆执坐在流理台,一旁是半空的酒瓶。   他背对着自己,袖口松松挽起,眼尾有一弯红,轻轻柔柔地晕染开。 第461章 从来不是因为爱而出现在这个世上的   温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陆执,微微的黯然颜色。   陆执这个人,从来自制得很,怎么会放任自己大早上喝酒,必然是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温棉心头有些不安,原本一些仅剩的睡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走向他,脚步有些犹豫:“陆执,你怎么了?”   陆执闻言,缓缓侧过脸看向她。   他的眉眼在阴影处,看不分明眼底的情绪。   温棉听见他说:“棉棉,我的母亲回来了。”   温棉的心头一咯噔,脸色也微微变了。   她想起了自己刚刚到陆家的时候,那一年,陆执十五岁。那个时候,温棉就没有见过他的母亲,甚至,从来没有听见谁提起过她。   那个女人,就仿佛是陆家上上下下的秘密,不能宣之于口,人人避之不谈。甚至陆执和陆宁光,也从来不提那个女人。   温棉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人,见到众人的态度,便也没有去问过任何人关于陆执的母亲的事。被领养的孩子,从来都是擅长看人脸色的。   久而久之,温棉都快忘记了那个女人的存在,也忘了,那个人是陆执的母亲。   她沉默了很久,才握住了陆执的手。   她说:“陆执,妈妈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陆执的唇角笑意微微讥讽,唇角上挑的弧度很冷淡。   他说:“小棉花,我不知道要怎么高兴,有一些人的离开,原本就是心头的伤疤,好不容易随着时间渐渐愈合了,虽然动不动就会痛痒,可是还是能忍耐的,但是这个时候,这个离开的人回来了,就好像将伤口重新撕裂,是真的痛。”   温棉看着他微微发白的脸色,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将他的手握得更紧,皱着眉,语调微微绷紧:“陆执,你要是不想见她,我们可以不见她。”   陆执恍若未闻,只是说:“小棉花,你以前刚刚来陆家的时候,夜里总是哭。你在梦里哭着喊妈妈,很多次,攥着我的手不肯放。我那个时候既心疼你,又心疼我自己。你尚且有妈妈可以怀念,可是我的母亲,从来都不是我用来怀念的人。”   “我没有和你提过我的母亲吧,他叫叶诗凝,是世家小姐,出身高贵。嫁给我父亲的那一年,只有二十二岁。”陆执的眸光变得悠远,带着一些回想时的复杂情绪:“一开始的那一年,一切都很好。我的父亲也许是爱过她的,但是这份爱,抵不过家族权势,甚至抵不过我父亲杳无音讯的初恋。”   “父亲的初恋,叫秦玉。也就是......陆郗城的母亲。”他说到这里,毫不意外地在温棉的脸上看见了震惊。   陆执只是笑了笑,说:“母亲因爱生恨,而恨这种东西,从来都可以毁了一个人。她终究还是恨上了我的父亲,并且在这份仇恨和爱的互相拉扯之下,生下了我,还有宁光。”   “我和宁光,从来不是因为爱而出现在这个世上的。而是因为我的母亲,叶诗凝女士,需要巩固自己在陆家的地位。” 第462章 脆生生地喊:“妈妈。”   陆执说到这里,温棉感到有些不解,她问他:“那么她......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陆执脸上的笑容终于被冷漠替代:“当她真的如愿以偿,彻彻底底在陆家取得不可撼动的地位以后,她便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了。十几年的爱恨拉扯,她早就已经不爱我的父亲了。而父亲,大约也是不爱她了。所以,她离开了陆家,留下了十四岁的我,和只有十一岁的陆宁光。”   那样纠葛惨烈的往事,被陆执用短短几句话涵盖,那样轻描淡写到了无关紧要的地步。   温棉失了言语,就这么看着他,面色一点点泛白。   有很多事情,哪怕是最亲密的人,也是不能感同身受的。   温棉不能想象陆执的童年,这样的母亲,这样的豪门世家,哪里还有什么温情可言?   温棉儿时未曾得到父亲温兹义的爱,可是却也有母亲毫无保留的疼爱。可是陆执有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在尔虞我诈的陆家,他护着自己年幼的弟弟,步步为营地成熟稳重。   可是明明那一年的他,也不过就只是个少年啊......   ——————————-   新的一天,郑轻轻还是和昨天一样,去了司徒恬恬的宠物店。   郑轻轻最近开始喜欢上了艳阳天,因为这样的天气,司徒的宠物店就会有更多的客人。   她总是替司徒恬恬害怕,担心这家一直萧条经营的宠物店,会不会有哪一天就突然不见了。   每每这个时候,司徒恬恬就会笑着说:“轻轻,这没什么呀,生活嘛,我自己开心就好。”   郑轻轻听了,会觉得很羡慕,这样纯粹的快乐,必然是无忧无虑的人,才会拥有的。   结束早晨的开门打扫,郑轻轻将店里的垃圾打包好,打算拿去附近的垃圾桶扔掉。   要如何来形容这一天的际遇呢?   郑轻轻想,只能用意外二字涵盖。   她在垃圾桶的旁边,被一个小孩子抓住了裙角。   是秋末少有的阳光热烈,郑轻轻被捏住裙角的时候,只觉得微微眩惑。   她缓了缓,才诧异地低下头,看向了这个不速之客。   小孩子看起来不过才四岁的模样,一双眼睛是丹凤眼,但是因为年纪尚小的缘故,看起来圆润饱满,很是水灵可爱。此时,他张着粉嫩嫩的嘴唇,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只是眼神带着一些怯懦和不安。   郑轻轻一直都是很喜欢孩子的,一时之间,心便柔软了。   她蹲下身,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却微怔。   刚刚她只注意到了这个孩子生得可爱,如今认真看了,才发现他的衣裳都有一些不合身了,他捏着她裙角的小肉手,有些脏兮兮的灰。   “小朋友,为什么要捏着阿姨的裙子?你怎么啦?”她将声音放得很柔和,怕吓到他。   小孩子闻言,从口袋里拿出了皱巴巴的照片,递到了郑轻轻的面前。   他开口,脆生生地喊:“妈妈。”   郑轻轻一口气屏在胸腔,如遭雷击,竟是无措。 第463章 他的手里有我们的合照   而当她的视线落在孩子手上的照片时,不知所措之感越发浓重。   照片里的人,是她和沈肇。   那是在F国,她靠在沈肇的怀里,背景是书房,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地看向前方。   郑轻轻知道,她和沈肇之间没有孩子。他们的那一年,清白无垢,根本就没有越界,哪里来的孩子?   她努力掩去心头的慌乱,回过神的时候便看见那孩子看着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小孩子怯生生地收回了手,背在身后,不安地看着自己,说:“妈妈,你是不要桓桓了吗?”   一个小小软软的孩子不安地站在自己面前,郑轻轻那一点点没有来由的罪恶感,都被勾了出来。   她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字斟句酌道:“我没有不要你。”   “那妈妈,喜欢桓桓吗?”他说到这里,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桓桓很乖,不会惹妈妈生气的,妈妈别不要我。”   郑轻轻束手无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小孩子带进了宠物店。   她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来历,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留在她面前的,她只是循着自己的本心,将他带了回去。   宠物店里,司徒恬恬很是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轻轻,你就是去扔个垃圾,怎么还带了个孩子回来?”   郑轻轻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能将刚才的情况缩略地说了一遍,但是她害怕引起误会,隐瞒了那张照片的事。   在她们对话的期间,桓桓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们。他还很小,坐在凳子上,小腿都够不到地面,只能悬着晃来晃去。   司徒恬恬从房间了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披在桓桓的身上,忍不住嘟囔:“这是什么父母啊,大秋天的,给孩子穿这么少,这些衣服都不合身了。”   郑轻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捏了捏口袋里的手机,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   郑轻轻给沈肇打了电话。   她说:“我这里有一个孩子,他的手里有我们的合照……我不知道和你有没有关系,你过来看看吧。”   沈肇仿佛并不诧异,他只是微微沉默了一下,便应了下来。   两个小时以后,沈肇出现在了宠物店的门口。   他来的时候,郑轻轻正巧去了附近超市给桓桓买衣服,宠物店里只有司徒恬恬和桓桓。   司徒恬恬当时正在给桓桓喂板蓝根,见到沈肇的时候,她当即便愣住了。   男人还是她曾经见过的模样,冰冷、不近人情,一身黑色的西装,身上没有半点温柔的弧度。她想起了自己和他之间短暂的交集,那段时间,他留宿在自己家中,早出晚归,两个人几乎是没有见过面的。   唯独有一次,他难得早归回来,越过司徒恬恬往里走的时候,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气。   那种透着苦的香气,是叫人着迷的罂粟和龙舌兰的味道。   司徒恬恬的人生,第一次有了悸动的感觉。   她记住了那次心动,可是也记住了他的绝然。 第464章 音然的死,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他来到自己的身边,只是为了见一眼郑轻轻,哪怕罗敷有夫,他还是不肯放手。   司徒恬恬每每想起,都觉得抓心挠肝的难受。她不明白这份感觉的由来,只能刻意压抑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好不容易,才稍稍淡了一点,他们便又见面了。   “你来干什么?”司徒恬恬警惕地看着他,以为他是特意为了来找郑轻轻,语气冷下去:“你怎么知道轻轻在这里的?”   沈肇没有回答她,甚至他的目光也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他只是看着她面前的小孩子,眸微微眯起,看不清神色。   桓桓也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许久,桓桓缩了缩脖子,怯生生地喊了一句:“爸爸?”   司徒恬恬真的觉得泼天的狗血,朝着自己迎头袭来。   她张口结舌,看着桓桓,语气不自知的诧异:“你刚刚……叫他什么?”   桓桓歪着头,思考了一下,从座位上跳了下来,跌跌撞撞地朝着沈肇走去。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面容冷峻的男人,乖乖地喊:“爸爸。”   沈肇的心,涌起了海啸,几乎能把一切都吞没。   这个孩子,看起来也就四岁,时间上,是吻合的。更重要的是,他听着他口中的那声“爸爸”,竟然是一点点怀疑的心思都没有。   这是他的孩子,这就是他的孩子。   宠物店的门被推开,郑轻轻站在门口,手里是买来的衣裳。   沈肇侧过脸看她,一脸的欲言又止。倒是桓桓,眼睛亮亮地喊:“妈妈!”   沈肇的眼底,有一抹奇异的光彩流动。   郑轻轻看见了,她也看见了司徒恬恬眼底的灰暗。   情况,比她想象得还要复杂。   郑轻轻抿了抿唇,向司徒恬恬解释:“恬恬,这个孩子,是沈肇的。”   她说完,看着眸光明亮的桓桓,柔声道:“桓桓,你在里面和司徒阿姨一起玩,我和这个叔叔出去,有一些事要说。”   童言无忌,桓桓皱着眉,很不能理解地开口:“妈妈,你为什么要叫爸爸叔叔?”   郑轻轻哑然,不知道该做何解释。   好在下一刻,沈肇便说:“阿轻,我们出去谈。”   宠物店旁边的街道,沈肇抽着烟,两个人之间隔着轻烟薄雾,他的语调沙哑:“那个孩子,大概是我的。”   “母亲是谁?”郑轻轻没有太意外,沈肇恣意,她不是第一天知道。   “我和盛音然......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他说完这句话,没有意外的,受了一个耳光。   他偏过头,一声不吭地受住了,面色依旧自若。   郑轻轻看着他,冷笑从眸间划过,很讽刺:“音然的孩子?这个孩子看起来已经有四岁了,按照时间推算,她怀孕的时候,就是你打算和我订婚的时候,是吗?”   沈肇的眸色一丝丝泠冽,越发淡漠冰冷:“阿轻,是她算计了我。”   “对,是她算计了你。”郑轻轻连连点头,眼底有泪:“所以你告诉我,音然的死,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第465章 我现在难道不是在遭报应吗   郑轻轻在很长久的沉默后,听见沈肇说:“是,和我有关。”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终究是连连点头,自言自语道:“难怪,难怪盛茗卓这么恨我。他的女儿怀着你的孩子,你不闻不问,一心要娶我,他怎么能不恨我?”   “沈肇,没有人告诉你吗?随意辜负一个女子,是会遭报应的!”郑轻轻终究还是觉得难过了,她说完这句话,在自己的唇齿之间,尝到了血沫的味道。   沈肇的眼底猛然亮了一些锋锐的光,一簇簇的,像是针尖一般:“阿轻,我现在难道不是在遭报应吗?我最爱的女孩子,不仅不爱我,甚至看不起我。阿轻,我还不够遭报应吗?嗯?”   郑轻轻被他的诘问,弄得脸色愈发难看。   她重重闭上了眼,冷了语调,只剩下冷淡:“我不管你和音然之间的过往,也不管这个孩子是怎么找到我的,沈肇,这些我都不在意。我是女人,我知道一个女子怀胎十月生下一个孩子有多么不容易,你好好照顾这个孩子,就是你对音然最好的补偿。”   她说完这段话,睁开眼,才看见沈肇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跟前。两个人之间,不过就是咫尺的距离。   他仿佛不记得方才刚刚发生的难堪和龃龉,只是淡笑着看着她。   他说:“阿轻,我们一起照顾这个孩子不好吗?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吗?我刚刚听见了,他喊你妈妈,阿轻,我们就这样将错就错下去,好不好?”   郑轻轻觉得,他大约是疯了。   她用力推开他,冷笑加深:“我会有孩子的,我和郗城的孩子。”   沈肇听着她的话,眉眼之间一闪而过的血色。   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眸色一点点染上了冰冷。   他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一般,看着郑轻轻,一字一顿:“阿轻,陆郗城没有告诉你吗?不会有的,根本不会有什么孩子!”   他说完这句话,便看见郑轻轻一脸惨白地看着自己。   沈肇知道的,他的阿轻这样聪慧,心里不可能一点底都没有。而他要做的,只不过就是扯掉她一直自欺欺人的伪饰。   “阿轻,你应该有感觉了吧?你不会有孩子的,你不知道吗?”他的声音像是染了蜜的刀锋,用那么温柔的语调,说出了那么惨烈的伤痛:“你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根本就没有受孕的可能。阿轻,那个孩子很喜欢你,你把她视如己出,我们一起把他带大,不好吗?”   郑轻轻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全都是杂音。   她很用力地摇头,只觉得眼花缭乱,她开口,声音沙哑:“我不信,我不信的。”   “阿轻,你为什么不信呢?”他摇晃她的肩膀,声音染上了急切,他握着她的手臂,强迫她站起来:“你明明知道,我没有骗你的,不是吗?阿轻,你和陆郗城离婚,你便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你看看那个孩子,他那么可爱,喊你妈妈。阿轻,你真的一点点都不心动吗?” 第466章 我不想再看见你   郑轻轻捂着耳朵,情绪有些失控,近乎歇斯底里地开口:“闭嘴!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她的声音太过尖厉,终于惊扰了房间里的桓桓和司徒恬恬。   一大一小两人从宠物店里跑出来,便看着沈肇已经将郑轻轻按在墙上。   他的神色癫狂,一双眼睛猩红可怖。   桓桓被吓到了,当即便哭了出来。   孩子的哭声,终于唤回了沈肇所剩不多的理性。   他回过神,松开了郑轻轻的肩膀。   郑轻轻只觉得身体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自己的灵魂和身体,都已经分开了。   她一直不愿意去直面的事情,被沈肇用这样一种近乎于逼迫的口吻说出来,足够伤人。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眼眶里的灼热感,微微湿了眼睑。   她开口,语气哽咽:“沈肇,带着桓桓离开,我不想再看见你。”   沈肇的眼底是复杂的情绪,指尖有些发抖。   单单看脸色,他甚至比郑轻轻还要惨白。就好像受伤的人不是郑轻轻,而是他一般。   他一言不发地后退了两步,从司徒恬恬的手里接过桓桓。   桓桓脸上都是泪水,有些急切地说:“妈妈,妈妈还在那里。”   沈肇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们以后再来接妈妈回家。”   郑轻轻的眼睫,又重重地颤了颤。   沈肇将桓桓放在了身侧,吩咐司机开车。   桓桓正扒着车窗,往外看着。   沈肇听见他说:“爸爸,我以后还能来这里吗?”   沈肇捏了捏眉心,忽略心头的倦怠,沙哑地说:“可以。”   “那我就能看见妈妈还有阿姨啦。”桓桓很开心地说。   沈肇缓过了一阵深刻的疲惫感,才找回了几分平素的冷静。   他开口,淡淡地问:“是谁送你来这里的?”   “是奶奶,”桓桓皱着小眉头,声音很天真:“奶奶带桓桓从国外回来的。”   沈肇心头咯噔了一下,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在心头蔓延着:“什么奶奶?”   “就是照顾我的奶奶呀!”桓桓往沈肇身边蹭了蹭,道:“奶奶说了,我要好好听爸爸妈妈的话,她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能陪着桓桓了。”   沈肇心头有了计较,便淡淡地回了桓桓几句,道:“休息一下吧,马上就到家了。”   他没有和孩子相处的经验,见自己说完了以后,桓桓还眨巴着眼看着自己,微微皱眉:“怎么这么看着我?”   “爸爸,你不抱着桓桓吗?”桓桓朝着他伸出了手,乖乖地说:“桓桓以前睡觉觉,奶奶都会抱着桓桓的。”   沈肇愣了愣,不知是怎的,少有的紧张。   他的语气有一些紧绷,眉心微凝:“我要......怎么抱你?”   “把桓桓抱在怀里就好啦!”桓桓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缩在了沈肇的怀里。   他的唇角是满足的笑容,傻兮兮地说:“桓桓以后也是有爸爸妈妈的人了。”   沈肇眸色微动,很久,才淡淡地说了一个“是”字。   郑轻轻的情绪开始不对劲,她在沈肇离开以后,给陆郗城打了电话。 第467章 现在的她,很需要自己......   电话那头,陆郗城大约是在忙什么,有讨论声远远地传来。   可是郑轻轻听不见那些,她只听见了陆郗城的声音,温雅低柔,轻易就能让她平静。   他问她:“轻轻,怎么了?”   郑轻轻觉得有水汽在眸中弥漫开来,难收难管。   她的声音染上了哽咽,或者是低哑:“郗城,我不会有孩子,是不是?”   陆郗城在那一刻,从座椅上起身。   一众人原本都在讨论的,看见他的动作,均是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   陆郗城觉得自己的神经绷得很紧,他怕把她吓到,一句话酝酿了很久,才柔柔地说出来:“轻轻,你很好,一点事都没有,你不要听别人瞎说。”   郑轻轻听着他的保证,听头却没有觉得更安定。   就好像是有一把悬而未决的刀高高地在她的头顶招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她一击毙命。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紊乱了,说出来的话一点点无力:“郗城,我其实......其实早就有感觉了。我的身体,不会有孩子,是吗?”   陆郗城听着她的话,下一刻,他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有一些他和郑轻轻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在这一天,以一种近乎于血淋淋的方式,被翻了出来。   他的轻轻是那样敏感的性子,他是有多么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那微妙的平衡,让她不去过问关于孩子的事。   可是今天,这份平衡被打破了。   陆郗城不知道郑轻轻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他知道,他必须要很快很快地去到她的身边。   现在的她,很需要自己......   陆郗城在宠物店门口,看见了被司徒恬恬小声安抚着,眼神微微散乱的郑轻轻。   她蹲在宠物店的门口,一直没有焦距的眼光,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有光线划过。   陆郗城看见她的唇微微张合,是无声的“郗城”二字。   他的心头大恸,走向她的时候,仿佛用尽全力,步伐只能用小心翼翼来形容。   他在他的面前蹲下,就像是哄一个孩子一般,朝她张开了手臂。   他说:“轻轻,过来。”那样温柔的语调,就连一直安慰着郑轻轻的司徒恬恬也被这声音吸引,看向了来人。   司徒恬恬不得不承认,在没有见过眼前这个男人之前,她一直都觉得沈肇的面容是她所见过的最优越的。可是在遇见了这个男人以后,她才懂得了什么叫温润雅致入骨。简直是一眼就能轻易攥取了注意力。   实在是很出色的一张面孔,特别是看着郑轻轻的时候,眼底的温柔深情几乎可以溢出来。   郑轻轻也在听见了声音的那一刻,眸光微动。   她开口,语不成调,都是哽咽,她小声地说:“郗城......我对不起你。”   陆郗城眼尾的那弯红,随着她的话语,越发红得鬼魅。   他微微抿唇,却在下一刻,有了温柔笑意。   他说:“轻轻,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说完了这句话,郑轻轻才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他。 第468章 她连梦中都是委屈的   司徒恬恬原本想扶着她的,可是她看见男人微笑着朝自己摇头,便顿住了动作。   而郑轻轻就像是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跌跌撞撞地奔向他。   她扑在他的怀里,语气沙哑,一遍遍喊他的名字:“郗城......郗城......”   他说:“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   陆郗城将她横抱起,临走的时候,朝司徒恬恬致歉:“我妻子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司徒恬恬连忙道:“没什么......你好好安慰她。”   陆郗城点了点头,抱着郑轻轻离开。   郑轻轻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什么都没有,一片惨白的混沌中,只有一个孩子,背对着自己,越跑越远......   郑轻轻想让他停下来,可是话到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   她没有办法叫住他,就好像没有办法,直面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她其实早就有感觉了,一个女孩子的第六感,她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明明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没有害过人,没有做过一件错事,为什么上天对她这么残忍,剥夺了她这一生最最重要的东西。   郑轻轻在睡梦中,不自知地落泪。   陆郗城原本看着她的睡颜的,目光触及那一片湿润的时候,微微怔住。他眸色渐深,一点点染上了晦暗。   怎么办呢?   她连梦中都是委屈的。   陆郗城的心口一点点生疼着,痛到几乎麻痹。   他将她小心地搂在了怀里,就好像是抱着什么易碎的瓷器一般......   郑轻轻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她睁开眼,便看见陆郗城近在咫尺的脸。   她的眼底染上了一层水汽,下一刻,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襟。   她说:“郗城,我配不上你。”   她说得那样平静,就好像剥离了喜怒哀乐,只是在陈述着一件再客观不过的事实。   可是陆郗城怕极了她这样的语气,他将她抱紧,手指尖是冰冷的:“轻轻,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啊。”郑轻轻说到这里,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她嗅着他身上的冷香味,语气沙哑地说:“郗城,其实我早就有感觉了,我只是自欺欺人地不愿意去相信,自欺欺人地隐瞒着自己。其实我,我早就知道了。”   她的语气益发哽咽了一些,道:“我很自私地想留在你的身边,哪怕我知道,陆家家主,不能没有子嗣。”   陆郗城只是轻拍着她的背脊,他开口的时候,声音悠远,染上了一些不能言说的笑意:“轻轻,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我宁愿你愧疚地留在我的身边,我也不愿意放手让你离开。”   “轻轻,是我更需要你。我不在乎什么孩子,陆执和温棉以后会有孩子,我们可以没有。”他顿了顿,语气更沙哑了一些:“而且,生孩子很危险,你的身子骨这么弱,就算是真的可以生,我也不愿意。轻轻,我不能拿你去冒一点点险。”   郑轻轻在他的剖白之中,沉默了很久很久…… 第469章 我只要一个你就好   她将自己往他的怀中又缩了一些,才说:“郗城,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怀孕?”   陆郗城垂眸,看着她柔软的发顶,沉默了很久,才字斟句酌地说:“轻轻,那个时候你跳海......又是春初,身体受了很严重的寒气。”   “我问过医生了,”他吻了吻她的发顶,语调沙哑:“并不是一定不能怀孕,只是受孕的可能很小而已。”   郑轻轻原本也就猜到了是这个原因,可是听见陆郗城亲口说出来,已经觉得心口被压了一块重石。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有什么办法,可以增加受孕的可能。   便听见陆郗城说:“轻轻,我不想要孩子,我只要一个你就好。”   她所有的担忧焦虑,都被这句话堵住。   郑轻轻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一些痛,连视线都模糊了。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能安眠的。   s市的另一端,沈肇看着睡得正熟的桓桓,眼底是很分明的疑惑。   小孩睡着的样子是很可爱的,红扑扑的脸,一看就叫人心生柔软。   沈肇试探性地伸出了手,去摸桓桓的面容,孩子在他的掌心不自觉蹭了蹭,唇角也多了一丝满足的笑意。   沈肇以前不知道,一个孩子的面容,可以柔软到这样的程度。   他的手微微触碰,便不敢再多用一分力气,怕将睡梦中的孩子吵醒。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大约是因为血缘,亦或者是其他。   他很容易地就对这个孩子产生亲近之感,无从说起。   月华如水,一地静谧银霜......   郑轻轻接到了沈肇的电话,在日光流窜的房间里,她看着手机屏幕的光芒发呆。   陆郗城刚刚离开,他去市中心的早茶店,给她买早餐。郑轻轻原本想要一起去的,可是陆郗城说:“轻轻,等我回来好不好?”   她躺在床上,鸦色的发靡丽地铺开,很柔顺地说“好”。   陆郗城总是能叫她觉得岁月静好,可是每每遇见了沈肇,便会打破她所有的平静安宁。   比如这个时候。   郑轻轻犹豫了很久,才皱着眉接通了电话。那个孩子,那个也许和音然有关的孩子,郑轻轻没有办法不放在心上。   电话刚刚接通,沈肇的声音便从中流泻出来,沉凝的,少有的柔和,他喊她:“阿轻。”   郑轻轻微微低垂了眼,无意去听他想说的话,只是道:“是音然的孩子,是吗?”   沈肇说:“还没有做检查,大约是的。”   郑轻轻点了点头,意识到他是看不见的,才淡淡地说:“那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阿轻,”他的语调微微艰涩,很沙哑:“我昨天是无心的,我没有想过伤害你,你相信我。”   郑轻轻揉了揉眉心,除了疲惫,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她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倦怠到了极致,她缓缓地说:“沈肇,我谅解与否,还重要吗?你总是这样,总喜欢在事情发生了以后,才想着去补救,可是你不懂吗,有一些事不是能补救的。” 第470章 突然便产生了几分迟疑   沈肇被她的话噎住,很久,他才哑声喊她的名字:“阿轻......”语调中,几分无力。   郑轻轻无心去应付,只是淡淡地说:“沈肇,我今天愿意接你这通电话,只是想要关心一下那个孩子。至于你对我做的一切,好的坏的,我都不能做到坦然面对。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被刺伤了会痛,被打了会长记性,我不可能对你没有芥蒂。”   “其实,我也该谢谢你。”郑轻轻听着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开口时就是笑意很淡:“其实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谢谢你直接说了出来,让我可以直面这个事实。我不知道我以后能不能有孩子,但是我知道,我绝对不想和你再有什么纠葛。沈肇,照顾好音然的孩子吧,这个她拼了命,也想要留下来的孩子。”   她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沈肇听着话筒里的忙音,面色忪怔。   陆郗城回来的时候,手里带着给郑轻轻买的早茶。   是几份很精致的小点心,虾饺、春卷,放在盒子里,晶莹剔透。   郑轻轻将头发随意扎起来,盘在脑后,从床上起身。   她一边小跑着去了浴室,一边嘱咐陆郗城将小点心放到餐桌上。   “在房间吃就好了,干什么还要下去?”他说着,笑意温柔。   这一天早晨,郑轻轻坐在窗明几净的卧室,吃完了几碟香香糯糯的小点心。   陆郗城看着她的时候,心头是很复杂的情绪。   昨天夜里,他看着她在睡梦中都不安稳,突然便产生了几分迟疑——他和沈肇之间的争斗,真的有意义吗?   陆郗城没有办法将郑轻轻束缚在身边,因为他的轻轻有自己热爱的一切,他不能这样自私。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确保昨天那样的会不会不再发生,这个世上,哪怕是他,也没有办法说真的杜绝什么。   陆郗城看着郑轻轻,那一抹想要放弃斗争的念头,陡然浓烈。   他替她擦着嘴角不经意沾染的油渍,笑着说:“轻轻,等等我要去一趟集团。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郑轻轻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昨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的确一时也不能真的释然。   郑轻轻想了想,道:“好,我和你一起去集团。”   陆郗城的办公室和以前还是没有什么差别,阔大明亮的落地窗前,放着一张办公桌。一切都是利落分明的布置,浅淡的线条组成了这个办公室的所有装潢。   透着设计感,还有微微的冷淡。   常青炀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厚厚一沓文件。   郑轻轻知道他们是有公事,愣了愣,便和陆郗城说自己困倦了,想要好好休息。之后,她往一旁的房间走去。   陆郗城只是温声嘱咐她不要累着了,没有阻拦。   等到郑轻轻离开了,常青炀才皱着眉,走向陆郗城:“董事长,沈肇在外面的会客室。”   陆郗城的眸色微动,下一刻便面不改色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料到,沈肇会主动来找自己。 第471章 又或者,他是无话可说   陆沈两家恩怨重重,已成死势不得化解,而昨天,沈肇还再度伤害了郑轻轻。   他这个当口过来,大约是来找不痛快的。   换作以往,陆郗城不会善罢甘休,可是今天,他的心境有了转折,已经不像从前了更何况,他也有话想要对他说。   常青炀思考过很多种陆郗城听见消息以后的反应,唯独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平静。因为太过平静了,反而显得诡异非常。   他举步跟上陆郗城,在会客室外,替他关上了门。   在门缓缓关上的一瞬间,有桌椅划过地面的声音,很尖锐地响起。   只不过很快,这些声音都被屏蔽了。隔着隔音效果极好的屏风,常青炀没有办法听见里面的人的交谈。可是好是能感觉到房间里透出来的,一触即破的压抑感。   房间里,沈肇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他的唇角有血丝,很刺眼的颜色,血液有一些流淌到了衣襟上,晕染开一小片的颜色。   他扯了扯唇,冷冷地笑了:“怎么,话都说不了一句,就要动手吗?”   陆郗城看着他,眉目寡淡,不沾染任何情绪。刚刚的那一拳,让他差不多可以冷静面对他:“沈肇,你爱她吗?”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沈肇的眸色如同暗夜,一点点光都没有,晦暗、阴森:“陆郗城,我对阿轻的爱,从来不比你的少半分。”   “如果是这样,”陆郗城看着他,一字一句温和至极,和刚才动手打人的狠戾判若两人:“沈肇,别再逼她了。你不是没有得到过她,你甚至有机会让她一生都留在你的身边,可是你放手了,放手就是失去。失去了以后,执着不放,都是于事无补的。”   沈肇看着他,目光又冷又沉,化不开的寒气。他的唇线抿得发白,几乎不带血色。   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陆郗城,偏偏吝惜于说只言片语。又或者,他是无话可说。   执念这种东西,经年累月在心底缠绕,足够生成参天大树,也足够让其余的一切情绪,再也无处安放。   沈肇从来都知道,可是有一些东西就像是瘾,根本没有办法做到一下子割舍。   陆郗城的指尖沾染了沈肇的血,他看着自己的手指,许久,动作轻缓地擦拭着上面的血迹,声音沙哑:“沈肇,我认识轻轻的那一年,她只有十八岁。我那个时候看见她,便觉得很奇怪,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眼神怎么会这么哀愁,就好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沈肇一直不为所动的面容,有一抹惊痛划过。   陆郗城余光看见了,只是无动于衷地继续说下去:“那个时候她在我的身边,就像是一个厌世的人,悲哀又绝望。可是我很坚定地觉得,我一定能治好她。事实上,我也真的做到了。可是后来,你再一次用龌龊手段将她带回了身边,甚至逼迫她致死。我那个时候知道了一切,是真的想要和你同归于尽。” 第472章 那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子   “可是上天待我好歹没有那么残忍,它还是让我的轻轻回到了我身边。我和她结婚,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手心里,不舍得说半句重话,就连她微微皱一下眉,我都能心疼很久。唯一幸运的是,她已经忘记了一切,大多是时候她都很快乐。就是这样的一个轻轻,你为了一己私欲,再一次强行介入她的世界。沈肇,我不是圣人,我没有办法不对你发难。那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子。”   “你已经伤害了她很多次了,她早就和从前不一样了,性情大变,甚至自卑。昨天夜里,她和我说,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我。”陆郗城说到这里,弯下腰,扯住了沈肇的衣领:“你扪心自问一下,她变成如今这样,你难道没有过一丝丝后悔?”   “她的人生才二十几年,却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坎坷。沈肇,我想通了,我们之间的恩怨纠纷到此为止,我只愿她余生平静。你怎么配,再打搅她?”   最后一句话,到底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怒气。   沈肇扶着早就已经翻塌的桌椅,维持着被揪住衣领的动作,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面容很狼狈,一身正装,早就凌乱了:“陆郗城,你说的很对,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无从反驳。可是我只有阿轻,没有了她,我要怎么活下去?我们之间的纠纷,如你所说这样的浓烈,要怎么放下,陆郗城,你说给我听听。”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门被推开。   郑轻轻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乱像。   陆郗城周身看不出一点点打斗的痕迹,倒是沈肇,一身衣裳早就凌乱了。   两个人在门推开的那一刻,不约而同的侧目。   郑轻轻只是看着,心头有一些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她走过去,一言不发地拉过陆郗城满是血迹的手。   她的语调很轻,温和的,内里是掩饰得不怎么周全的紧张:“郗城,你受伤了吗?”   陆郗城怔了怔,任由她检查,道:“我没有受伤。”   在这一刻,沈肇发现自己是被遗忘的。他看着他们鹣鲽情深,看着他们相濡以沫,他只能这么看着,无动于衷地看着。   唇角处越发辣痛。   郑轻轻在确定陆郗城无虞以后,才侧过脸看向他。   她的语调很平静,疏离的、有分寸的:“沈肇,郗城动手打你,我向你道歉。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她用最温柔的话,淬炼成了最锋利的刀,刀刀致命。   沈肇的眼眶有些红了,他开口,终于失控:“阿轻,昨天的事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那个时候是发疯了,我才会对你说那些话,阿轻,你原谅我。”   郑轻轻终于浅浅地拧眉:“我昨天说得不够清楚吗?沈肇,伤害了以后的歉意,无关痛痒,没有任何用。我不会接受,你也无权让我接受。”   她说到这里,踮起脚尖,在陆郗城的耳边说了一些什么。   陆郗城黑眸沉沉,修长的手指滑入她的发丝,孩子气一般的,吻了她的唇角。 第473章 阿轻,我爱你   他说:“轻轻,我在门口等你。”   沈肇的脸色白得像死人。   但郑轻轻不在乎,她笑着对陆郗城说“好”。   等到陆郗城离开了,她才看向沈肇。   她问他:“轻城和海樾打算争斗到什么时候?”   “阿轻,你什么意思?”沈肇没有想过他会这样直接,他的语气带上了寒气,因为妒忌:“你不是和我说,那些事情,你都不会去管?那么事到如今,这又是什么意思?”   “沈肇,我不知道郗城同你说了什么。”她抬起眉眼,一片潋滟的水光:“我和你之间早就已经山穷水尽,到了陌路。你为什么一定要不放?原本,我确实不想管你和郗城之间的事,我承认,是我自私,我没有为他想过。轻城是他的心血,我不想他因为我的事虚耗,这没有必要。”   沈肇在自己的口腔中尝到了血腥味,他皱眉,冷笑:“陆郗城不见得把轻城当成了心血,也许,他根本不在意。”   郑轻轻在很长久的沉默以后说:“可是我在意,我在意陆家人是怎么看他这个家主的。沈肇,我就是个俗人,昨天晚上我才发现,我没有办法不顾及他人的眼光。我连自己大概率无法生育都不能接受,要怎么接受旁人对他的冷言冷语?”   “沈肇,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足足八年的时间,我知道你是怎样不择手段的性格。”她的唇角一丝丝苦笑:“可是,你能不能让我放过我,也放过自己?”   沈肇眼底有很多情绪在翻滚,他想说很多话,关于忏悔的,关于过往的,可是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转折成了一句百转千回的自白,他说:“阿轻,我爱你。”   郑轻轻眼底的潋滟越来越重,她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可是,我一点都不快乐。”   沈肇感觉到自己眼眶的湿润。   他满眼都是他的阿轻,她站在他的面前,一脸的悲哀,他痛声咬着字音,一点点地缓缓说:“阿轻,一定要这样吗?”   郑轻轻说:“沈肇,你放过我吧。”   后来很多年的午夜梦回,沈肇都很想起郑轻轻说这句话的时候的神态,那种哀痛的,几乎带着恐惧的眼神。   他们之间彼此相熟那么多年,对方的软肋脾性,怎么样也算是熟识的。   沈肇知道郑轻轻是个什么样的性情,就好像郑轻轻从来都了解他多么不择手段。   他很多次在梦中觉得难言的悲哀,一遍一遍地说:“阿轻,是我的错,我做错了许多事情,阿轻,阿轻,你能不能原谅我?”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但他心中也大约早就知道了答案。   这一天,沈肇从会客室出来,看见了门口的陆郗城。   他背靠着磨砂玻璃的墙面,眉眼平淡地看着他。   他说:“沈肇,事到如今,我们之间能不能为了轻轻,各退一步。”   沈肇说“好,我退”。   郑轻轻站在房间里,听见这一句话的时候,四肢微微麻痹。   她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捂着双手的脸,有一些发抖…… 第474章 一个小小的日记本   如果是真的结束了,那该有多好......   沈肇从轻城出来的时候,是上午初晨渐盛的时候。   赵杨从一旁走向他,忽略他嘴角似有似无的血迹,道:“董事长,您让去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沈肇从衣袋里拿出手帕,擦拭着唇角的鲜血,皱着眉淡声道:“带我过去。”   赵杨应了下来,没有犹豫。   沈肇找人调查的,是桓桓口中的那个“奶奶”。   依照赵杨交给沈肇的调查结果显示,老人现在正住在s市郊区的养老院。养老院远离人迹,算是很偏僻了。   沈肇到达养老院的时候,天空中正在下小雨。   赵杨替他撑了一把伞,两个人停了车,从一旁幽静的小道走进去。   病房里坐着的,是一个八旬的老人。   她坐在摇椅上,一头白发,面容苍老。只是她的神态慈祥安宁,看起来便是一个面善慈爱的。   她身上穿着一件很素净的长袖,是复古的款式。   老人看见沈肇的时候,并不意外,缓缓从摇椅上站了起来,道:“你就是沈肇吧?来,过来这里坐。”   老人拍了拍一旁窄小的床位。   沈肇依言,坐了过去。   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小的钥匙,打开了床头柜最底下的一层,她弯着腰,翻了许久,才翻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了沈肇。   “这是桓桓的妈妈托我给你的,你看完了以后,就知道前因后果了。”   沈肇接过盒子,同老人道了谢。   老人摇了摇头,说:“不必谢我,都是我该做的。”   沈肇闻言,没有再说什么,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把长命锁和一个小小的日记本。   沈肇在翻开日记本的那一刻,指尖有一些发抖。   那是,盛音然的日记。   20xx年12月12日。   晨起的时候有一些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孩子快要出生了。   我很紧张,也很期待,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大概率也会是最后一个。   我给他起名叫桓桓,桓桓,缓缓。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20xx年1月9日。   我的孩子出生了,在异国他乡的冬天,很大的雪天。   我给沈肇打了电话,那个时候,沈肇正陪着郑轻轻。   他和我说:“盛音然,不要把孩子生下来。”   我想和他说:“我当然没有生下来,沈肇,我又不是傻子,傻子才会替不爱自己的人生孩子。”   但是沈肇没有回答我,因为郑轻轻哭了。   我不知道郑轻轻是为什么哭的,大约也是和我一样,在等一个永远都等不到的人吧。   沈肇挂断了电话,没有来再打过来。   我算了算身上的钱,打算带桓桓出院。   20xx年2月1日   新年前夕,桓桓生病了。   我把桓桓交给了我楼上的一个华侨奶奶照顾。   我没有钱,我必须要去找沈肇。   我去了他住的地方,看见他站在雪地里,像是一个傻子一样,陪着郑轻轻玩雪。   或者说,是我和郑轻轻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沈肇一个人自娱自乐。   我发现,郑轻轻已经有些不认人了。 第475章 我怕他赶尽杀绝   她坐在一边的廊檐下面,一直都是波澜不兴的模样。我有些嫉妒,她都不知道,我多想成为她。   我犹豫了很久,才隔着大门叫他的名字。   他转过头看我,目光很冷淡。   我说:“沈肇,我需要钱。”   他眉眼冷冷地看着我,问我:“盛音然,你家恐怕也不缺钱吧?何必非我来找我,请你离开。”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事到如今,我怎么敢和父亲说。我做出这样的决定,已经让我的父亲蒙羞了。   我只能求他:“不多,一万就好。”   沈肇说:“盛音然,我最讨厌纠缠不休的女人。”   我知道的,他讨厌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骗他上床的那天开始,他就在讨厌我,我知道的。   我离开了,临走的时候,他给了我十万,他说:“不要再来找我。”   就像是在打发一个乞丐。   我多想告诉他,沈肇,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可是我不敢,我怕他赶尽杀绝。   他这样的一个男人,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20xx年2月10日   沈肇终于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明明是离新年已经没几天了,我却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将孩子藏起来。   走投无路,真的,我从来没有这么艰难度日过。   我去找了郑轻轻,那天她在二楼的卧室,正在读一本诗词。   我站在楼下,隔着玻璃大声喊她的名字。   她打开窗门,看向我。   我说:“轻轻,帮帮我。”   她没有回答,只是很遗憾地说:“你不是他......不是他。”   我知道她在说谁,那个人叫陆郗城。   可是他不会找到她,就像沈肇永远不会找到那个孩子。   沈肇,他让所有人的人生都变得悲哀。   我觉得很难过,给我的医生打电话。   医生说:“盛小姐,你要小心产后抑郁。”   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有什么好抑郁,都是我自作自受。   20xx年2月2日。   我告诉了我的父亲一切。   我原本以为父亲会责备我的,可是他没有,他说:“音然,带着爸爸的小孙子回来,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我太难过了,我真的不孝。   等回国了,我一定要好好孝敬我的父亲。   20xx年2月4日   沈肇终于还是找到了我,他站在居民区楼下,仰头看着我。   他说:“音然,我的孩子呢?”   我很害怕,可是下一刻,却是庆幸,还好......今天早上,桓桓跟着那位华裔奶奶出去了。   我说:“沈肇,我养不活他,我把他扔了。”   我不知道他信了没有,因为他快步走上了楼。   我站在原地,觉得脚都被钉住,动弹不得。   我终于缓了过来,快步走了出去。   沈肇一双眼睛冷冰冰地看着我,他说:“盛音然,我只要阿轻的孩子。”   我说:“我知道,你就当我们不存在吧。”   沈肇说:“盛音然,你真贱。”   我笑了笑,他也不是第一次骂我了。   沈肇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大群保镖。我没有办法让奶奶把桓桓带回来。   我只能用当地的方言,劝她带桓桓离开,过段时间再回来。 第476章 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最后,奶奶答应了我。   我感激她一辈子。   20xx年2月6日   沈肇又来看我了,他说:“盛音然,我不信孩子不在了。”   我没办法,我冲向了一旁的墙壁,一头撞上去,稀里哗啦地流了很多血。   我说:“沈肇,我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我为什么还要替你生下孩子。”   其实,我是骗他的,我很想活下去,很想很想。   沈肇说:“既然如此,你替我去陪陪阿轻吧,她最近在学画画,你去陪陪她。”   我说:“好。”   他真的不关心我的伤势。   20xx年2月10日   今天,沈肇当着我的面,哄郑轻轻睡觉。   我从来没见他对谁那么好过。   他将她护在臂弯里,就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郑轻轻难得意识清醒,她很抗拒,又不反抗。   她躺在沈肇怀里,干涩地说:“沈肇,音然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她是真心的,但是我没有觉得感激。   因为沈肇说:“阿轻,你要是每天都这样多好啊,等过完年,我们就结婚吧。”   他大概是怕郑轻轻不答应,又说:“阿轻,我们可以不要孩子,就我和你就好了,生孩子很痛,我不舍得。”   原来,沈肇也不是不知道生孩子是痛的啊。   他不舍得让郑轻轻生,却连正眼都不愿意看我给他生的孩子。   20xx年2月15日。   今天是我的忌日。   明天,桓桓就会和奶奶一起回来了。可是我不敢等他,我怕我等着等着,就不想去死了。   我在自杀之前,准备好了留给奶奶的信。   我每天都很难过,沈肇对郑轻轻的每一次好,都会成为刀子,刺在我的心上。   我觉得生活难以为继,崩溃、绝望。   而现在,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沈肇脸色苍白的将日记本合上,抬起头,是老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看着沈肇,缓缓道:“沈先生,如你看见的这样,这个孩子,是盛小姐拼尽全力留下来的。不管你们之间有多少纠葛,都请你可以善待这个孩子,毕竟,孩子本身是没有错的。”   沈肇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许久,他将口袋里的照片拿了出来,语气微凝:“那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将阿轻当作母亲。”   “照片是桓桓自己翻出来的,”老人顿了顿,语气有些悠远:“桓桓没有见过自己的生身母亲,理所当然地就将照片里的人当作了她。而我,并不想否认。对于一个孩子而言,亲口告诉她他的母亲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我原本,是想将孩子交给你的。可是我一个老人家,就算将孩子送到你的身边,可能还没见到面,就被人哄走了。沈先生高高在上,不是我们这种市井小民可以亲近的,我明白。”   老人的语气很平和,不是讽刺,也没有什么不甘愿:“这些年,桓桓在我的身边,我很满足。毕竟对于我这样一个老人家而言,能有孩子绕膝,原本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第477章 找什么借口   “沈先生,我别无所求,我就是希望,你可以善待桓桓,善待这个盛小姐用生命留下来的孩子。”老人的最后一句话,满满的恳求。   “......我会的。”沈肇的眸中晦暗更盛,他起身,在临走的最后一刻,道:“我还是感激你这些年对我的......儿子的照顾,你放心,我会保障你的晚年无忧。”   老人只是点了点头,没有道谢,也没有拒绝。   沈肇从养老院出来的时候,天空中的雨下得很急。赵杨将伞撑在他的身上,道:“董事长,一切都已经处理好了。”   沈肇点了点头,浓墨重彩的眉眼,一片沉沉颜色......   麓留山山顶,陆家旧宅。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帮老夫人把东西搬到内室去?”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的女人,语气洪亮。   “李婶,这些东西一直都是放在凉亭的,以前下雨的时候......也没有说一定要搬到内室去啊。况且,现在雨下得这么大,这不是折腾人吗?”   “你说得是什么话?老夫人说要搬,你就照做,找什么借口!”女人的声音更洪亮了,甚至有些粗鲁。   众人见状,敢怒不敢言,只能照做。   女人是叶诗凝的陪嫁,本名叫李燕,陆宅里的佣人都叫她李婶。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陆家等着叶诗凝回来,   在叶诗凝没有回来以前,李燕一直都是边缘人物,存在感非常薄弱。但是如今,叶诗凝回来了,她整个人开始性情大变,动辄颐指气使。   而房间里,正是叶诗凝。   此时,她正在和自己的大儿子陆执通话。   “陆执,你看......你什么时候带温棉回来看看我?”叶诗凝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十分谄媚,足够讨好:“你这么久不回陆家,陆家那些人都把你忘了,现在连我都敢怠慢了。我刚刚啊,就是叫李婶出去让他们搬一个东西,一个个推三阻四的,真的是气死我了。”   而那头,陆执只是沉默地听着,他看了一眼窗外昏沉的天色,在叶诗凝的再三呼叫下,才语气很清淡地说:“现在外面正在下雨,您有什么东西,是一定要现在搬的吗?”   叶诗凝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她原本就是不能被怠慢的气性,闻言当即便恼怒了:“怎么?我现在在陆家命令一个下人,都还要看时候吗?陆执,你原本才是陆家的家主,你为什么非要将这个位子白白拱手让人?要不是这样,现在在陆家,有谁敢这样轻慢我?”   她说完,也没有等陆执的回答,用力挂断了电话。   不得不说,此时此刻,叶诗凝的心头十分委屈。她回到了陆家旧宅已经好几天了,可是大约是因为已经改朝换代的缘故,并没有太多人上来对她嘘寒问暖。   叶诗凝那里受过这种怠慢,心头的火气,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陆执已经离开了陆家,而陆宁光从来就是闲散惯了,也没有什么想要求取权势的野心。 第478章 因为知道,所以不敢打扰   而在一个世家大族,没有权势,就不会有人青睐讨好。   叶诗凝没有想过,自己嫁到了陆家,陆念琛的心没有抓住,就连自己的孩子,一个个也都是不争气的!   而此时,陆执看着手中的电话,面容平静得就像是一潭死水。   他挑唇,笑意清冷。   原本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温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陆执,你要是想的话,我陪你回陆家看她。”   陆执将眼底的暴戾神色收敛,自若道:“没事,不用理会。”   温棉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再劝。   这天晚上,温棉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床榻旁已经没有人了,一片冰冷。   她心惊地坐起身,也没有顾得上穿鞋,便往外跑去。   温棉是在旧物室找到陆执的,他背对着自己,不远处是一台老旧的电视机,而此时,那台电视机上,正在播放一段老旧视频。   视频里的少年不过八岁的模样,粉雕玉琢的小脸,好看得就像是女孩子。   而小孩子的身边,是一位漂亮的年轻女性。   温棉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是陆执的母亲。   同样艳丽的眉眼,同样的眼底疏离。   她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晚在逼仄的旧物室看一段影片,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不敢打扰。   温棉离开的时候,刻意将脚步放得很轻。   她闭着眼躺在床上,想要让自己安然入睡,却是无论如何都已经睡不着了。   后来天色微明的时候,温棉感觉到陆执从身后将自己揽进怀里。   他身上沾染了深夜的寒气,很清冷。   他大约以为她已经睡着了,语气是温棉几乎没有听过的脆弱,他说:“小棉花,我就只有你了。”   温棉的心,疼得厉害。   她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   次日,晨。   温棉离开的时候,陆执正在书房里进行视频会议。   她微微打开了房门,将脑袋探进去,无声地对他作口型:“我去拍戏了。”   最近,她接了一部新戏。所以陆执对于她出门拍戏这件事,并没有多怀疑。   陆执将电脑微微合上了一些,笑着点头。   温棉见他没有起疑心,便离开了。   而此时,温棉坐在了副驾驶座上,撩了撩一头精致的卷发,道:“去陆家旧宅。”   开车的司机闻言,诧异地转过身看向她:“夫人......”   “我说,去陆家旧宅。”她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淡声道:“这件事,不必知会陆执。”   司机想了想自家陆董平日里对夫人言听计从的样子,因此,虽然觉得温棉这个要求不妥,但还是应了下来。   温棉找到叶诗凝的时候,女人的手中拿着一把精巧的剪刀,正在修饰着花园里的名贵花卉。   她抬起头看向温棉的时候,眉眼之间是一闪而过的诧异。   而温棉同样。   无关其他,只是陆执生得同她,实在是太过相像了。   而此时,叶诗凝已经放下了剪刀,缓步走向她。   她的眼底蕴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不算友好,可是又不能说是敌意:“你是陆执的妻子?” 第479章 难怪陆执喜欢   温棉点了点头,缓过了方才的手足无措,不卑不亢地开口:“妈,您好,我是陆执的妻子,温棉。”   叶诗凝点了点头,淡淡道:“别在外面站着了,外面湿气重,你还是和我一起进屋吧。”   温棉应了下来。   大约是因为昨夜刚刚下过雨的缘故,有一股淡淡的花草的芬芳时不时地从外面传进来。   叶诗凝双腿交叠,坐在温棉的面前,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许久,才淡淡地说:“这么好看,难怪陆执喜欢。”   温棉的心,微微一沉。   她这些年在娱乐圈,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每天都和无数人打交道,自然能够感觉出来,叶诗凝的语气不算是友好。   “妈,陆执这段时间有些忙,所以没有来得及过来看你,等他忙好了,我就会和他一起过来。”她说着话,手掌在腿上规规矩矩地放着,能看得出拘谨。   “既然过段时间就会过来,那你今天来干什么?”叶诗凝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几支刚刚摘下来的鲜花,很随意地修剪着。   温棉垂眸,看着叶诗凝手中的花,淡淡地说:“您昨天和陆执的电话我都听见了,我看得出,陆执很想念你。因此,我才来这一趟,替他解释。我不希望你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   叶诗凝颇为好笑地放下手中的花,道:“小姑娘,你知道我们之间的隔阂是因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   “你既然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这个说客?就凭你这三言两语,我就能和陆执重归于好吗?”叶诗凝的语调越来越刻薄:“况且,我对你这个儿媳妇也很不满意。如果我在陆家的话,我根本不可能让陆执娶你。你这样的家境,一个戏子罢了,怎么配得上我的儿子?”   温棉的脸,陡然苍白。   她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陆执为什么不愿意去见叶诗凝。   这样的一个女人,骨子里强势,眼里容不得半点自己不中意的东西,说话处事都是刻薄刁钻。而陆执的性格说一不二,怎么可能做到对她心平气和?   温棉突然变觉得释然了。   她笑了笑,缓缓道:“妈,您不中意我也没有办法了,陆执现在已经娶了我,我是他的妻子,这一点,无法改变。您这些年对陆执不管不顾,如今一回来,就想要母慈子孝,也未免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陆执就是这么教你的,就是这样诽谤自己的母亲的?”   “有一些事,不需要别人教,陆执从来没有说过您的不是,我今天说的这些话,都是我自己的肺腑之言罢了。”她起身,看着叶诗凝的怒容,继续道:“我以后不会再单独过来,免得碍着您的眼。”   叶诗凝看着温棉,因为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发难,脸色十分精彩。   而此时,温棉已经走到了门口,顺便低下头关上了门。   她离开旧宅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会在车里看见陆执。 第480章 小棉花是个争气的,不吃亏   他坐在后座,一身西装,正侧过脸看向她。   他的声音很轻,有些无奈:“小棉花,我都说了,不必见她。”   温棉的心跳有些快,她坐到他的身边,下一刻,有人关上了车门。   “你是......怎么知道我来这里的?”她沉默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明明今天早上她出门的时候,根本没有露出什么破绽,陆执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陆执将她的手捂在手心里,感觉到了手的温度偏低,下一刻,眉心皱起来,干脆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温棉没有在意他这些小动作,只重复说:“你是怎么知道我来这里的啊?”   “你出门的时候穿得那么乖巧,妆容和平时也不一样,我就猜到,你可能是要出去见谁了。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一个人跑去见叶诗凝。”他揉了揉她的发,叹了一口气。   温棉眨了眨有点干涩的眼,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在你和她说不中意也没有办法的时候。”他捏了捏她的鼻尖,又亲了亲她微凉的脸,才淡淡地说:“小棉花,她现在对于我的来说,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温棉知道他心里难受,抿了抿唇:“陆执,你还有我,还有宁光,陆郗城也算的。”   陆执只是将她拢在怀里,笑着说:“刚刚我到的时候还在想,你要是在里面受欺负了,我就要进去帮你了,毕竟我舍不得你受委屈。可是还好,小棉花是个争气的,不吃亏。”   温棉被他调侃得脸红,闷闷地说:“我还不是想要帮帮你,谁知道你们的关系......已经这样了。”   陆执笑意加深,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温柔的,很沙哑:“没关系,没关系,我有你就够了。”   一个冗长的吻。   ——————-   这一年的初冬降临的那一天,下了一场大雪。   郑轻轻醒来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被一片冰雪覆盖了。树枝桠杈上有很多积雪,银装素裹,很漂亮的景致。   她惊呼了一声,有些开心地套了一件羽绒服,便往外跑去。   彼时陆郗城正在书房里办公,远远的就听见了管家说:“夫人,慢一点走。”   他摇着头,无奈地笑了笑,却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往外走去。   陆郗城看见郑轻轻的时候,她站在一片雪景里面,朝自己笑,她说:“郗城,这是我们一起第二次过冬啦。”   “以后,还会有很多次。”他走向她,这才发现她在打哆嗦。   陆郗城皱了皱眉,道:“是不是穿得太少了,怎么冷成这样?”   “没有呀,”郑轻轻原地蹦了蹦,道:“我刚刚看见下雪,特意还多穿了一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冷了。”   陆郗城闻言,将她的手拢在掌心里,眉眼染上了担忧:“我找人过来替你看看,这样不行。”   郑轻轻咧着嘴傻笑:“好的好的,我们现在去玩雪吧!”   陆郗城无奈,又吩咐人拿了几件衣服出来,替郑轻轻穿上,两个人才开始在雪地里堆雪人。 第481章 夫人这是怀孕了   陆郗城突然想起了他的轻轻杳无音讯的那几年,他那时也是会堆雪人的,只不过是为了怀念,根本不可能真的开心。   而现在,他怀念的那个人就在自己的身边,是真实的,可触碰的。   陆郗城的心头温热,一点点暖意慢慢扩散。   两个人堆了一个憨态可掬的小雪人,同样用胡萝卜做的鼻子。   郑轻轻盯着雪人的小鼻子很久,才笑着说:“郗城,我现在不挑食啦,胡萝卜可以带回家了。”   陆郗城笑,捏了捏她的脸,说:“我家轻轻长大啦,都不挑食了。”   两个人站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时光静美得就像是一幅画。   下午的时候,家庭医师便到了。   他替郑轻轻做完检查,眼底是惊喜的光,一点一点明亮起来。   郑轻轻不解,有些不安地问:“医生,您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开心?”   家庭医师看向了一旁陆郗城,难掩激动地说:“恭喜先生,夫人这是怀孕了。”   郑轻轻觉得,这个消息简直是意外之喜,太意外了,一时之间,她竟是失去了表达的能力。   自从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后,两个人在情事上便再也没有做过措施。   郑轻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者是心头还是怀着一点点的侥幸。   而如今,这份侥幸竟然是成真了。   可是陆郗城的面容却严肃了,他看着家庭医生,沉声道:“轻轻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要怀孕,会不会有危险?”   家庭医生是新来的,显然对郑轻轻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了解,闻言便有些为难地说:“这个,我还要给夫人做一次详细的身体检查才可以确定。”   陆郗城点了点头,坐在了郑轻轻身侧。   他将她抱在怀里,也不顾还有旁人在,抱得很紧。   家庭医生见状,便识趣地离开了。   房间里,陆郗城再度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艰涩:“轻轻,怀孕可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郑轻轻笑了笑,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语气很软:“郗城,今天是一年的初雪,冬天里的第一场雪,我觉得这是一个足够圣洁的日子。我也觉得,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得到庇佑。”   “我这一生,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我不相信,我会连一个孩子都无法拥有。郗城,没有一个女孩子是不渴望成为母亲的,我也,不能免俗。”   陆郗城一时之间,竟然是失了言语。   他将她抱得更紧,很久,才说:“轻轻,我只想你平安。”   两个人都是失了言语,雪色在窗外漂浮,温柔晃荡......   陆郗城的效率从来很快,当天晚上,便在陆家的私人医院召开了会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郑轻轻在陆郗城的身边一直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怀孕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会议室里,陆郗城在一众战战兢兢的医生之中,面容平静地翻阅着病例报告。   众人只知道他看起来平静淡然,可是却没有人发现,他的指尖已经几不可察地在发抖。 第482章 除了离开我   事关他的轻轻,他没有办法不冷静。   可是也正是因为事关他的轻轻,他又不得不冷静。   这一天晚上,会议室里的灯火通明,未曾暗过。   陆郗城从方方面面进行了极为缜密的部署,在人力可以做到的范围了,确保了某种意义上的绝对安全。   他这样的小心,也使得所有人的神经也都绷紧,没有人能够承受失败的结果。他们都不敢想象,倘若郑轻轻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这个男人,会不会发疯?   他就好像是已经被绷到极致的线,再多一点点外力,就有断裂的可能。   也是在这天晚上,郑轻轻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   她梦见一个小巧可爱的孩子,踉踉跄跄地朝自己走来。他喊自己“妈妈”,拥有着和陆郗城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官。   郑轻轻觉得,自己的身体里的某一个部分,突然便圆满了。   后来的日子,无波无澜,除了陆郗城几乎叫旁人无法理解的小心翼翼之外,一切都很好。   所有知道郑轻轻存在的人,都是羡慕。一个女子,究竟是要多么美好幸运,才能得到像陆郗城这样的男人的毫无保留的纵容偏爱。   后来的某一天,是冬日难得的晴好天气。   陆郗城陪着郑轻轻去外面散步,冰雪皑皑的世界,很洁白,也很宁静。有阳光落在两个人的身上,平生出几分温暖。   陆宅远离人迹,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   陆郗城扶着郑轻轻,沉默地沿着河岸走。   郑轻轻说:“郗城,我有些累了。”   陆郗城闻言,弯下身,他柔声说:“轻轻,我背你回去。”   郑轻轻勾唇,忍不住笑了。   她覆身在他宽阔的背上,任由他将自己抱起。   沿河的堤岸上都是积雪,人在上面走,难免会沾到。郑轻轻鞋底的积雪在陆郗城的外套上氤氲开一片较为深色的痕迹。   她低头去看,有些羞赧:“对不起,把你的外**脏了。”   “没关系,轻轻怎么样都没关系。”他的语调中隐隐约约的温柔之意。   郑轻轻的心念微动,几乎是顿时弯了眉眼:“我想要怎么样都可以吗?”   他笑了笑,说:“是,除了离开我。”   那样低柔却又沙哑的语调。   郑轻轻趴在他的肩上,此时此刻,她刚好能看见他的目光。   他正垂眼看她,墨意沉沉的眼眸中细碎的光温柔流淌,他的目光所及,只有她。   郑轻轻看着这样的他,有些酸涩又开心地想,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出第二个,像陆郗城一样爱自己的男人了。   郑轻轻知道,她跟陆郗城之间是不能分离的。   他离不开自己,自己同样离不开他。   言澈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传来的。   常青炀从远处跑过来,在郑轻轻诧异的目光中,气喘吁吁地停在他们面前。   他神情严肃地说:“夫人,言先生可能出事了。”   言澈病危了,最多,也就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两个人在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沉默。 第483章 用我下辈子和言青的相见   卧室。   陆郗城将郑轻轻的手拢在掌心,晕黄的灯光下,他的语调温柔,可是有些发紧,他说:“轻轻,如果你后悔了,就不要去,你怀着身孕,我会担心。”   可是郑轻轻只是沉默了一下,就拒绝了,她说:“郗城,那是我该去的,如果不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彼时陆郗城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面容在温暖的灯光下,很平静。   他雅致的眉眼有清淡的笑意,他说:“那么轻轻,我等你和孩子回来。”   郑轻轻红着眼眶,许下了保证。   这一天的深夜,陆郗城在书房里,拨通了言澈的电话。   郑轻轻已经熟睡了,对于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书房的台灯昏暗,他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之中,就像是被吞噬了一般,几乎没有半点温柔颜色。   言澈的声音带着沙哑和孱弱,细微的笑意,在电话的那头响起,他说:“陆董事长,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   陆郗城的眉眼晦暗,偏偏语气平静到了极致:“轻轻怀孕了。”   电话那头陡然沉默,陆郗城听见他骤然粗重的呼吸声,他似乎是笑了,说:“那恭喜你。”   “轻轻的身体很弱,”他对于他的道喜,并不买账:“言澈,倘若她在你的身边出了事,我要怎么办?”   言澈似乎没有想到是因为这个,他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很严重吗?”   “否则,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这个电话。”陆郗城加重了语气:“她的身体,你也很清楚吧?”   言澈眨了眨有些酸痛的眼,开口时语调低弱:“我保证,我会照顾好她。”   “你用什么保证?”   “……用我下辈子和言青的相见,倘若轻轻出事,我永远都见不到我的言青。”这已经是一个毒誓了。   陆郗城感受到自己心头血肉牵扯的痛处,他开口,一个艰涩压抑的“好”字。   郑轻轻去到言澈的早晨,陆郗城吻了吻她的侧脸。   他说:“轻轻,我等你回来。”   一句简短而慎重的话。   郑轻轻差一点点就想要放弃离开了,只是下一刻,理智占了上风,她同他道别,还算是平静坦然,她说:“郗城,等我回来。”   陆郗城说:“我等你。”   大约是深冬的缘故,路面上已经有水雾结成薄冰。   郑轻轻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便看见言澈靠在门框处,笑着看向自己。   他的眉眼很温和,就好像是一切的极端情绪都已经被磨灭,只剩下了平淡的柔和。   他说:“轻轻,谢谢你。”   郑轻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能沉默一下,低声道:“是我该做的。”   “那也还是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过来。”   郑轻轻听着他温和的语调,难免心头诧异,她抬起头,这才发现,一直跟在言澈身边,寸步不离的管家似乎不见了:“言澈,你的管家呢?”   “他已经回我父母身边了,我就快死了,他自然也就离开了。毕竟,和我这样一个将死之人在一起,是不会有前程的。” 第484章 除了她以外,我谁都不爱   言澈说得随意,之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对了,你的孩子怎么样?”   郑轻轻怔了怔,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脸上的笑容温柔了许多:“医生说好好注意,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言澈点了点头:“这就好......这就好。”   这天夜里,言澈坐在郑轻轻的对面,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桌子的菜肴,热气缭绕。   言澈说:“轻轻,那个时候你在我的身边,最喜欢的就是这些菜肴,我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   郑轻轻眸色微动,透过烟火气,看着言澈青白的面容,她突然便觉得心软。   她的眉目微微柔和,低声道:“喜欢的,这些菜,都是我喜欢的。”   言澈点了点头,唇角是一抹满足的笑容。   郑轻轻看着那抹笑容,有些发愣。   倘若不是言澈的脸色已经这么难看,她单单看着这份笑容,竟会觉得他是温柔平静的。甚至和曾经的偏执疯狂,脆弱敏感都完完全全不同,就像是两个人一般。   可是一个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真的能做到温柔平静吗?   郑轻轻不知道,她也不能问他是否真的快乐,只能低下头,吃着碗里饭。   “轻轻,我听别人说,女孩子怀孕的时候,不能吃太荤腥的东西,我也不知这些算不算荤腥,要是有什么吃了不舒服的,你和我说,我让厨房以后不要做了。”他事无巨细,倒是真的关切的模样。   郑轻轻握着筷的手微微一顿,才道:“宝宝很乖,我几乎没有过难受的反应。”   言澈眼底有微光,一闪而过。   他唇边的笑容更深了,像是沉溺于往事,整个人在一瞬间温柔到了极致:“那个时候,言青在我的身边的时候,我也想和她一起,孕育一个孩子。”   这是言澈第一次在郑轻轻面前直言关于那个女孩子的过往,郑轻轻的心脏,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   她沉默了一下,低声说:“我知道的,你们是相爱的。”   言澈似乎很诧异她会这么说,他起身,替她舀了一碗奶白的鱼汤,笑意温柔:“是啊,我们是相爱的,我爱她,除了她以外,我谁都不爱。或许,我也爱你,因为你的身上是她的心脏,我对于和她有关的事物,都是不由自主的温柔纵容。”   “轻轻,很谢谢你还愿意过来陪我。”他说着话,忽然掩拳,朝着一旁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有血从他的喉间溅出来,刺眼的红色血花。   郑轻轻惊得连碗筷都放下了,快步走到他的身边。   她用口袋里的手帕替他擦拭血渍,结结巴巴地说:“药呢?药放在哪里?”   言澈苦笑,却好像是释然:“轻轻,没有药了,早就没有了。”   郑轻轻这才发现,这顿晚饭,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在吃。   她的心被揪紧,涩声道:“你有多久没有用过饭了?”   言澈墨蓝色的眸已经没有了曾经的明亮,他闻言思索了一下,才淡淡地说:“好像,快半个月了。” 第485章 我真的......曾经有过   郑轻轻白着脸,不受控制地落泪。   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第一次直面生离死别,还是因为她心口处那颗心脏的主人在悲哀。   可是她真的难过,泪眼朦胧,哭得几乎无法平静。   言澈的眼底有无奈,他叹了一口气,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哑声道:“别哭了啊,我答应陆郗城的,要把你白白胖胖地送回去,你要是有个万一,我连最后的日子估计都不能好过。”   郑轻轻知道他是玩笑话,可是还是红着眼眶,好久才平静下去。   言澈说:“轻轻,你这个傻子,有什么好哭的,我当初救你不是纯粹,哪怕如今将你留在我的身边,也不过是为了做一个慰藉罢了,我根本就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郑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反驳他的观点,低低地说:“不是的,你救了我。”   言澈修长的手指在她脸上动作凝滞,眼底有一丝丝怅然。   他说:“轻轻,你和言青真像,你们两个都是傻子。”   替我这样的人难过,真的太傻了。   后来的那段日子,郑轻轻每天都陪在言澈的身边。   言澈的生命日渐衰弱,就好像是走到了终点的花,哪怕再怎么细心护养,也不可能挽回走向颓态的生命。   他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久,躺着,看着郑轻轻,笑意带着一点温和。   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念着一些简短的诗,平静低柔的声音,一点点往下念。   言澈说:“轻轻,曾经我的言青也这样在我的身边念过诗,她很喜欢的泰戈尔的诗词,每一次都会翻出来,念给我听。”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怀念,唇边是似有似无的笑意。   郑轻轻在这样的时候,都会很安静地坐着。这样的故事太沉重了,她无法说什么。   陆郗城有的时候会下午过来,他会揉着轻轻的发,低声说一些嘱咐。   言澈在这个时候,总会很沉默地一个人在楼上,不声不响。   直到有一天,他问郑轻轻:“轻轻,有一个人挂念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其实以前的时候,我也有的。我真的......曾经有过。”   郑轻轻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后来的某个夜晚,s市下了一场很大的雪,雪色渐浓之中,透过窗外,可以看见海平面处影影绰绰的灯塔。   郑轻轻站在窗台旁,将窗门微微合上了一些,声音很轻:“言澈,外面下雪了。”   一直沉默着在沉睡男人缓缓睁开眼,眉眼之间雾霭沉沉,有一些迷茫。   他渐渐清醒了,才笑着说:“是了,已经是冬至了,该下雪了。”   “明天早上,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他的声音很虚弱,带着病弱的沙哑,叫听的人心慌。   郑轻轻是有心理准备的,闻言却还是微微湿了眼眶。   人在面对生离死别的时候,是很难做到坦然的。   她说:“好。”声音哽咽得不像话。   言澈失笑,无奈地看向她,他说:“轻轻,我死了,你就可以回到陆郗城身边了,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第486章 言澈叹了一口气,说:“傻子。”   郑轻轻却是知道,有一些事,是不能这么计算的。   她抿了抿唇,也不知道是在自欺欺人亦或是其他:“你不会有事的,说不定,会有转机。”   言澈墨蓝色的瞳孔里面有很复杂的情绪翻涌着,就好像是郑轻轻曾经见过的大海,人在远处所能见到的,不过就是表面的涌动。   她就这么看着他,可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甚至,不敢去想。   第二天的清晨,郑轻轻推着言澈,去了不远处的海边。   言澈说:“轻轻,等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撒在海里吧,我的言青也在海里,我想过去找她。这个世上,河海相接,我们早晚会找到彼此的。”   郑轻轻说:“好,我答应你。”   言澈眼底有欣慰,他看着远方,叹了一口气,说:“轻轻,谢谢你。”   郑轻轻只觉得吹在脸上的风,微微的疼。   她和言澈之间,对对错错,彼此亏欠,早就说不清了。事到如今,她真的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   两个人又在海边驻留了一下,郑轻轻感受着寒冷的风,轻声道:“言澈,我们回去吧。”   “真的有点冷呢,”他笑了笑:“我们回去吧,今天下午可以像以前一样,念诗给我听吗?”   “可以的。”她忍不住哽咽。   变故是怎么发生的,郑轻轻记不清了。   芊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此时,她从不远处朝他们跑过来,那样明显的恶意。   她的手上,是一把刀,削薄的刀锋,散发着白森森的光。   郑轻轻记得,她上一次见到芊芊的时候,她还是唯唯诺诺的孩子模样,虽是做了错事,可是到底不至于疯狂。   可是现在,她朝着她们冲过来,眼底的光既疯狂又冰冷。   郑轻轻看得出,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她不知道芊芊的目的是谁,她只能推着言澈,想要快步离开。   言澈说:“轻轻,你推着我要怎么走,把我留下来吧。”   郑轻轻不肯,执拗地推着他。   而身后,是芊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言澈叹了一口气,说:“傻子。”   郑轻轻觉得,她便是傻了,也不要让自己后悔。   可是他推着言澈,终于还是落了下风。   芊芊已经快要到她的身后,锐利的刀锋毫不犹豫地就想要刺在她的肩胛骨上。   可是言澈从轮椅上起身,以极快的速度,将郑轻轻抱在了怀里,他用自己的后背,受住了这一击。   是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   言澈的脸色更苍白了,简直就像是死人。   郑轻轻僵硬地被他抱在怀里,半晌才反应过来,回过身抱住因为失力跌倒的他,两个人都因为惯性跌坐了在地上。   而芊芊似乎是被眼前的情形吓到了,她震惊地在原地驻留了一下,然后又哭又笑地离开。   沾了言澈鲜血的刀落在了地上,反射着刺目的光。   郑轻轻无暇去顾及她,她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陆家私人医院的电话。   空荡荡的海边,她抱着不断失血的言澈,用手捂着他的伤口。 第487章 我会替他讨回公道   她听见他问自己:“轻轻,你会忘记我吗?”他说这话的时候,掌心触碰着她的后背,感受着她的心跳。   他见她不回答,又问了一遍:“你会忘了......我吗?”   郑轻轻哭着说:“不会,不会,我不会忘记你。”   他似乎这才放心,任由自己昏过去。   陆家的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因为是郑轻轻亲自打的电话,过来的人是院长。   院长看了一眼郑轻轻怀里已经昏迷的男人,道:“夫人,我们这就把这位先生送去抢救。”   郑轻轻听见他的声音,这才缓过神来:“好,我和你们一起去。”   院长看着她脸上的泪迹,没有阻拦。   郑轻轻没有等到言澈的生机。   她坐在抢救室的门口,身边是陆郗城。   陆郗城将她的手捂在手心,他握紧她冰冷的指尖,温柔地说:“轻轻,没事的,没事的。”   郑轻轻只能勉强笑了笑,便觉得力不从心,   下一刻,便有眼泪落了下来,她说:“郗城,言澈是为了救我。”   陆郗城吻掉她脸上的泪水,所有的安慰都被这句话堵在了喉间,进退不得。   言澈的死讯传来的那一刻,是深夜时分。意料之内的事,可是还是叫人无法接受。   郑轻轻能够接受言澈的死讯,可是她无法接受他是因自己而死。   她坐在陆郗城的身侧,看着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医生,视线落在医生满是血迹的外套上,一脸的茫然。   她看见医生开合的嘴唇,可是耳朵嗡嗡的,什么话都听不见。   而一旁的陆郗城看着她的反应,面色也愈发难看起来。   出来汇报的是言澈的主刀大夫,此时,他看着郑轻轻面色苍白的模样,那句“夫人,节哀顺变”不知怎的,不敢说出口。   而郑轻轻僵坐着,直到有人将言澈的尸体从病房里送出来,她才回过神。   她的眸中有一丝丝很微弱的光划过,下一刻,她快步走向了移动病床,手捏住了床的边缘。   陆郗城亦是快步跟向她,他试图让她松手,可是又不敢用力,只能僵持的。   陆郗城说:“轻轻,听话,我们放手,好不好?”   郑轻轻终于开口,说了听见了言澈的死讯以后的第一句话,她说:“郗城,言澈是被人害死的。他是为了救我,为了救我。”   陆郗城雅致温润的眉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晦暗,他将她抱紧,声音沙哑地说:“轻轻,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会替他讨回公道,我保证。”   郑轻轻没有回应,她颤抖着手,接到了白色床单的一角。   映入眼帘的是言澈毫无血色的脸。   苍白、死灰一般,但是面容尚且还能算是宁静。   郑轻轻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滴在床单上,氤氲开之后,一点点痕迹都不留下。   这个世上的人啊,最害怕的就是欠债,偏偏有一些债,是一辈子都无法偿还的......   温棉在清晨的时候,接到了赵怀安的电话。   彼时她躺在陆执的怀中,后者轻咬着她的耳垂,细细地亲吻着她的侧颈。 第488章 赵怀安打算结婚了   他说:“小棉花,给我生一个孩子吧。”   温棉拿起电话,强忍着腰间的酸痛推开他,之后按下了接通键。   而陆执笑意慵懒地看着她抓狂的模样,心情颇好。   “有什么事吗?”温棉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赵怀安在电话那头,似乎是笑了笑,她说:“温棉,我打算结婚了。”   温棉心头最后一丝丝旖旎的心思,终于消失得彻彻底底。   她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要结婚了?”   “是啊,我要结婚了。”赵怀安的语气带着点笑意:“温棉,我都和你说了,我打算放弃了。我的人生无限广阔,难道还找不到一个真的爱我的男人?”   温棉听着她话语中的意气风发,那一些关于陆执而产生的芥蒂,突然释然了许多。   她亦是笑了笑,由衷地说:“那......恭喜你。”   “谢谢,”赵怀安语气里笑意加深:“婚礼在这个月末,如果可以的话,你就过来吧,还有......陆执,你们一起。”   “嗯,我们会去的。”温棉应下。   “好,那我等你们过来。”赵怀安的心情颇好,她顿了顿,又道:“温棉,我都把过去放下了,那么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下?”   温棉沉默了一下,才道:“会的,我也会放下的,我怎么能比你还差。”   电话那头,赵怀安笑得很开心。那些年两个女孩为了一喜欢的人而对立,可是到底都是骨子善良的人,所以也在最后,分别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两个人又简短地寒暄了几句,之后,分别挂断了电话。   温棉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将手机放在了一旁。   她看着陆执慵懒妖异的脸,轻声道:“赵怀安打算结婚了。”   陆执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温棉往被窝里钻,抱着他劲瘦的腰,很久,才轻声道:“陆执,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他揉了揉她的发,说:“去哪里?”   “馨月福利院。”   “我陪你去。”   ......   福利院和过去相比,没有什么差别,孩子们肆意嬉闹的声音很远很远就能听见。   这一天天气也很好,明媚的阳光在这样的深冬,也算是很罕见。   温棉穿着雪地靴,踩在松软的雪地上,一步步走向那个她觉得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赵怀安说的没有错,她其实一直在逃避。   哪怕那一年的真相就这样血淋淋地铺在自己的面前,她也选择去忽视。   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温棉从来就不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很多事情,福利院,她的父亲温兹义,她都没有办法坦然相对。   而此时,她终于还是来到了这里。   温棉不知道是什么给她的勇气,是赵怀安的话,还是陆执毫无保留的爱。   可是她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   和过去的种种劈面相对,多残忍,多直白。   陆执替她推开了福利院的门,他说:“小棉花,无论你做了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温棉躁动不安的心,才平静了一些。 第489章 我会去自首,我会认罪   他们走进福利院的时候,傅谰正在和一群孩子一起玩游戏。   他看见温棉的时候,脸上没有太多的诧异,甚至还对她微笑了一下。   陆执微微眯眸,下一刻,在温棉尚未开口之前,笑意蔼柔地看向傅谰,道:“傅院长,有一些话,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傅谰这才将视线转向温棉身侧的男人。   是很优越的面容,因为太精致了,眼见眉梢透着一点锐气和艳丽。也就只有这样的男人,站在温棉身边,才不会被她那般娇艳的面容压下一头。   傅谰心头替温棉高兴她找到了一个好归宿,连忙道:“好,我们进去谈。”   温棉是被陆执扶着走进办公室的,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沉稳平静:“棉棉,做错事的人不是你,别怕。”   她想说,我才没有怕。   可是这样自欺欺人的话,她到底还是说不出来。   陆执和温棉坐在靠窗的布艺沙发上,对面是傅谰。   中间的简易茶桌上站在煮茶,茶香味袅袅散开,连带着一片潮湿的水雾。   傅谰给两个人分别到了一杯茶,笑着说:“这里最好的也就只有这些碧螺春了,我知道你要来找我,特意留给你的。”   陆执低眉,看了一眼温棉僵硬的表情,拿过桌上的茶杯递给她:“棉棉,外面那么冷,喝点茶暖暖身子。”   温棉被他这句话扯回了一点神思,接过他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   她似乎到现在,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尽管,是这样的艰涩、难听:“为什么?”   傅谰原本就知道温棉今天的来意,所以对于她的诘问,他并不意外,甚至能平静对待:“没有为什么,温棉啊,感情这种事很复杂,恨的原因很多,我害死钟毓秀,没有原因。”   钟院长,钟毓秀。   多久远的一个名字。   那是温棉被遗弃的儿时唯一的精神寄托,是这个世上,曾经温柔对待她的人。   可是如今,她被自己的丈夫害死,尸骨冰冷了这么多年,却只等来了一句没有原因。   温棉的心冰冷一片,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没有原因?什么叫没有原因,傅院长,她是你的妻子,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傅谰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他的面容已经有了苍老,可是依旧是风度翩翩的:“温棉,人都是有多面性的,你觉得她好,可是于我而言,或许她并没有这么好,你懂我的意思吗?”   温棉不愿去懂。   她的唇微微颤抖着,终于捂着脸,失声痛哭。   陆执将她抱在怀里,很轻柔地拍抚着她的背。   他说:“不要难过,棉棉不要难过。”   怎么能不难过?   傅谰在那头一直沉默着,此时,他对上陆执微冷的视线,终于失笑地叹了一口气:“温棉,你不用为难,我会去自首,我会认罪。”   温棉此时也平复了情绪,她看着傅谰脸上的坦然,声线绷紧:“那么多年了,为什么到现在才承认?现在纸包不住火了,您说您打算去自首,会不会有些太虚伪了?” 第490章 你也配?   “棉棉,我没办法反驳你。但是是我的错,我现在也是真的想要弥补,”傅谰笑了笑:“我已经在找专人照看这里了,这个冬天结束了,我就会去自首。”   温棉在这一刻,并没有觉得轻松释然,仿佛觉得愈发难受了。   她并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可是他除此以外,似乎也想不到更好的选择,赎罪忏悔,原本就是应该的。   她听见自己说:“我会找人好好妥善照顾福利院和福利院里面的孩子。”   傅谰说:“那多谢了。”   窗外,雪色深浓,多冷......   许镜清没有想过,她再一次见到陆郗城会是这样难堪的局面。她被人直接从那个偏僻的社区里带走,和她一起带走的,还有神智有些不正常的芊芊。   许镜清并不知道他们把芊芊带去了哪里,因为她被直接带到了陆郗城面前。   此时,她跪坐在地上,而男人坐在沙发上,双腿随意交叠,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半点曾经的温润雅致的影子,只剩下冰冷的阴沉,还有强烈到让人不能忽视的压迫感。   他开口,沉凝冰冷的语调:“许镜清,我给过你机会了。”   许镜清的目光留恋地看着他,似乎并没有听见他语气中的寒冽,只是笑着说:“郗城,陆医生,董事长?你喜欢我怎么叫你?”   陆郗城皱了皱眉,终于起身,缓步走向她。   他在离她只剩下一臂距离的地方停止了步伐,目光淡漠疏离地看着她。   他说:“为什么要害轻轻?”   “害她?”许镜清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得夸张而讽刺:“我害她?我究竟是怎么害她了?刺伤言澈,导致言澈死亡的人是芊芊,而郑轻轻,她不是毫发无伤吗,你说我害她?”   她说完这句话,便抬起头看向陆郗城。男人的眸光实在是太冷了,简直是一点点温度都没有。   他的眼尾有一弯红,眼底的颜色偏执而冷漠,看着她的时候,就像是看着一个死物一般。   许镜清觉得害怕,慌乱地别过了视线。   她的喉间哽了哽,缓了一下心跳,才哑声说:“陆郗城,我爱了你这么多年......”   她的话音未落,便觉得脸被人擒住,下颌处都在发疼。   陆郗城睨着她,冰冷淡漠的视线。   他说:“许镜清,谁给你的勇气,说出这个字的?你也配?”   许镜清觉得泪眼朦胧,视线都模糊了。   她一直强作坚强的面具,终于挂不住了。   “我怎么不能说,我为什么不能说?”她感受着下颌处越来越重的力道,自暴自弃地嘶吼,已经有些崩溃:“陆郗城,我大学就爱上了你,这么多年都不曾变过。我为什么不能说,我凭什么不能说?我就是爱你,就是爱你!”   只是下一刻,她整个人被用力掼开,头磕在了桌子的边缘,便有血淌出来。   她透过血污,看着陆郗城的面容。明明头痛得厉害,可是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她还是在笑,笑意癫狂。 第491章 也可以也能让你恶心一辈子   而陆郗城只是用一旁的湿巾擦拭着手指,之后,他将纸巾扔在地上,字字冰冷:“如果不是轻轻怀孕了,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许镜清在这样一句决然的话中,品味到了两个意思。   一是陆郗城是真的想要自己死;二是可是因为郑轻轻怀孕了,他不愿意给郑轻轻积累孽债,所以才不杀自己。   呵,简直不能更讽刺。   诛心之论。   “陆郗城,你杀了我吧!我求求你,你杀了我吧!”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可是还是不能让那个不为所动的男人多一点点侧目。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冷落,就好像她是路边的垃圾,不值得他多看一眼一般。   许镜清觉得绝望,绝望之后便是疯狂:“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害轻轻吗?”   陆郗城西装衣摆下面的手,十指收拢。   只是他的语气,依旧冷淡得没有一丝丝端倪:“你说。”   许镜清见状,笑的有些得意:“你知道吗?从一开始,芊芊的目标就是言澈,而不是郑轻轻。”   她的语气狂乱,大约是已经太过激越了,精神不太正常:“我原本也是想要她去杀了郑轻轻的,可是她不肯,她说郑轻轻对她很好,她在陆家的时候,郑轻轻从来没有为难过她,所以她不肯。”   “其实,也挺可笑的。她被我用药物控制,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那可是海/洛/因啊,她居然也可以忍得了。”许镜清脸上的血晕在丝绒的白色缎面地毯上,一小滩诡异的红色:“所以啊,我就换了一个对象。我让她假意去杀郑轻轻,实则去杀言澈。”   陆郗城的眸色,微微凝住,浓郁得化不开的墨色。   许镜清看着他面容冰冷的样子,眉微挑,很得意地继续道:“言澈死了,郑轻轻那样的性格,恐怕可以愧疚一辈子吧?你看,陆郗城,她这一辈子,可能都忘不了那个男人,对于你来说,是不是一件很煎熬的事?”   “我想,一定是很煎熬的吧?你这样的一个人,小小的瑕疵都受不了,更何况你爱的女人,心里一直有另一个男人。哪怕无关情爱,也可以让你恶心一辈子,是不是?”   陆郗城看着她,眼底是料峭的寒意。   他逆光而站,所以他眼中的嗜血和戾气都被冰冷掩盖,看不出端倪。   他看着许镜清,按下了内线电话。   许镜清被人拖走后,常青炀走了进来,在极快的时间里,收拾好了这一地的狼藉。   其实常青炀还处于震惊之中,毕竟能让陆郗城在办公室里就迫不及待地亲自动手,简直是头一遭。   下一刻,他听见陆郗城说:“给她请最好的律师,力求别给她判死刑,我要让她把牢底坐穿。”   常青炀很疑惑,还是应了下来。   而此时,陆郗城才缓缓地说出了下半句:“和监狱那边那个招呼,叫他们好好照顾许镜清。”   常青炀被这样刁钻毒辣的心思震住,下意识打了个激灵,才道:“明白。” 第492章 骨子里那么冷漠的一个人   而陆郗城点了点头,在一瞬间收敛好了脸上的戾气。   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雅翩翩,淡声道:“让那些人收拾好就出去。”   “是。”常青炀一边说,一边朝着站在一旁的几个人使眼色。众人安安静静地离开,许久,常青炀见陆郗城似乎没有什么要吩咐的,便也离开了。   常青炀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口看见了郑轻轻。   她穿着的米色的大衣,领口处是一圈毛绒绒的羽绒。   此时,她看见自己,便微笑了一下,笑意很温和。   常青炀连忙回以一笑,脑海中是陆郗城冰冷淡漠的眉眼。他不由得感慨,多好的姑娘,怎么偏偏就遇见了骨子里那么冷漠的一个人。   而郑轻轻自然不知道他心头的悱腹,越过他,往办公室里走去。   陆郗城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眉眼愈发柔和下去。   他走向她,动作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手心是温热的,才柔声道:“言澈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郑轻轻眼底是黯然,她微微低下头,低声道:“他的父亲从H国派人过来了,现在,他的......遗体,应该已经回到故土了。”   陆郗城闻言,也没有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探讨下去,他笑了笑,道:“明天也是晴天,轻轻,我陪着你去外面散散心,好不好?”   郑轻轻闻言点了点头,努力掩下心头的苦涩:“好,但是报社那边我已经很久没有去上班了,我得请个长假。”   陆郗城自然是说好的。   正午,两个人在办公室用了一顿便饭。   陆郗城将郑轻轻在抱在怀里,将葡萄剥了皮,一颗颗地喂给她:“女孩子要多吃水果,皮肤才会好。”   郑轻轻脸色微微泛红,她脸皮薄,这样的亲昵,总是有些害羞的。   可是陆郗城很喜欢这样喂她吃东西,到最后,郑轻轻都觉得自己有些撑了。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轻声道:“我不想吃了,我已经饱了。”   陆郗城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用湿巾擦了擦手,确认干净了,才抱住她,说:“轻轻,孩子出生的时候大约就是明年的九月了。刚好是秋天,你记得吗,我们初遇的时候,也是秋天。”   郑轻轻的眸色微动,她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丝真切,道:“是呀,那个时候,也是秋天。”   陆郗城垂眸,将她抱得更紧:“轻轻,一切都会很好,我不会让你再受一点点苦。”   郑轻轻从来都是相信的,她亦是笑,依偎在他的怀里......   郑轻轻夜里睡得并不安稳,她梦见了言澈,他将自己护在怀里,生生受住了那一刀。   她惊醒,摸着脸上的水痕,面色忪愣。   而下一刻,她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是陆郗城,他将她抱在怀里,吻着她湿漉的面容,语调低柔地说:“轻轻,不要去想了,好不好?”   话语之中,竟然是有哀求的意思。   郑轻轻哑然,她没有办法补偿已经离开的人,可是也没有办法对陆郗城的难过做到视而不见。 第493章 没有人能够孑然一身活在这个世上   她陷入了一种很诡异的两难之中。   陆郗城见她不说话,也没有勉强。   他只是撑起身看向她,温雅的面容在暗夜中,依旧是雅致入骨:“轻轻,先睡觉,好不好?你还有宝宝,宝宝也需要休息的,对不对?”   郑轻轻被“宝宝”二字,拉回了一点理智。   她点了点头,说:“是的,我要好好的休息。”   这个晚上,G市的沈家,同样也是无眠。   沈肇看着桓桓的睡颜,很久,从口袋里拿出了烟盒。   他原本是想要抽烟的,可是想起桓桓年纪小,可能闻不得这些东西,便起身,往阳台处走去。   沈家曾经也是很热闹的,但是随着沈懿年的死,越发冷清了。   很多曾经的旧人都从这里搬了出去,毕竟现任家主沈肇不讲情面,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过,没有人敢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沈肇原本觉得,那些人都搬出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如今,当他和桓桓住在这个空落落的沈家的时候,小孩子的一句:“爸爸,桓桓都没有爷爷奶奶的吗?”便让他原本自以为麻痹的心,突然痛了起来。   这痛,有些尖锐。   沈肇原本觉得所谓的亲情,只不过是众人利益驱使之下的集合。他好不容易从冷冰冰的亲情桎梏之中抽身,这一辈子,都不会想要回去。   可是如今,他却发现,或许是他高估了自己。   没有人能够孑然一身活在这个世上,亲情,何其重要。   他看着满目的玉树奇植,从烟盒里面抖出一根烟,点燃,抽了起来......   日出和往常一样,如约而至。   陆郗城陪着郑轻轻去了s市郊区的轶族(自创)自治区。   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总是有一些当地的特色的。   轶族不算发达,至少比起繁荣的s市中心,这里在经济方面是显得落后的。   陆郗城和郑轻轻在进口处换上了当地手工染制民族服饰,踩着一地柔软的雪,走进了自治区。   陆郗城告诉郑轻轻,轶族的人信奉着一位神,神的名字叫稣伊西。稣伊西是一位专门接受众人的倾诉的神,倾诉的时候,要在稣伊西面前的池塘里投进一颗石子。   若稣伊西愿意接受你的忏悔或是愿望,那么池塘就会有波纹产生。   当地的人每每在人生的重大日子,都会去稣伊西那里许愿亦或者忏悔。   而最近的冬日时节,正好是一年一度全族拜祭稣伊西,以祈求来年顺利的日子。   郑轻轻听着自治区区长的解释,心头了然。   这个自治区显然很少来外人,更不要说,是这样面容出色的年轻夫妻。   两个人几乎收到了当地最为隆重的接待。   这个地方的民风十分淳朴,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善良热情的。   陆郗城和郑轻轻去了轶族的一个小镇。   小镇的名字叫宁回镇,比起轶族的其他地方,这里要繁荣许多。   村口接待的人,是宁回村的村长。   老人生得面容慈祥和蔼,十分温和的样貌。 第494章 过于残忍落后   郑轻轻在看见他的一瞬间,觉得十分似曾相识。   可是还没等到她想起是哪个故人,便听见一阵清脆的女声从人群后面传来。   “爸,你出门迎接客人怎么都不叫我!”   郑轻轻记得,那似乎是司徒恬恬的声音。   果然,下一刻,司徒恬恬已经拨开人群,站在了郑轻轻面前。   她脸上的表情先是诧异,之后是惊喜:“轻轻,你怎么会来这里?”   郑轻轻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愣了愣便笑着说:“郗城带我出来玩的,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是轶族人。”   “对了,刚刚的时候,我听见你喊村长爸爸。”郑轻轻惊讶地说:“你是村长的女儿呀?”   “是的啦,”司徒恬恬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叫司徒恬恬,那个名字是假的。”   她看着一直安静站在郑轻轻身侧的陆郗城,朝着他打了招呼,见陆郗城回以一笑,才继续道:“其实,我真正的名字叫苏甜。”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郑轻轻的手往里面走。   后来,在苏甜,也就是司徒恬恬的叙述中,郑轻轻差不多知道了她曲折的身世。   轶族至今一直保留着极为落后的风俗,那就是他们当地为了得到稣伊西永恒的保护,会在婴儿中选取一个生辰八字最为优越的,成为当地的圣女。   圣女终身不嫁,得到全族的侍奉和爱戴。   等到圣女老去的时候,就会选取新一任的圣女接上。   如此这样,循环往复。   而苏甜,就是如今的圣女。   “等到稣伊西的祭祀结束以后,我就能离开这里了。”苏甜笑着看着郑轻轻,道:“其实,当圣女也没什么不好的,要不是我是圣女,我爸那人,也当不了村长,我哥也没办法出国,忘记和你说了,我还有一个哥哥,他现在在国外,等他学成回国,就能光耀门楣了。”   郑轻轻闻言,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有些难受。   这样的民风民俗过于残忍落后,和她刚刚进来的时候对轶族人的看法,实在大相径庭。   郑轻轻不是很能接受这种牺牲一个女子的终身幸福,来祈祷虚无缥缈的平安顺遂的方式。   可是她看着苏甜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终于还是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第二天就是祭祀仪式的当天,郑轻轻在人群骚动之中醒来,便看见陆郗城站在自己的面前,说:“轻轻,要不要去看看。”   郑轻轻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些好奇。   稣伊西的神庙在自治区的中心地带,如今神庙的四周都是象征着五谷丰登各类农作物,神庙的悬梁上都是红色的绸子,总得来说,淳朴而喜庆。   郑轻轻的身侧是盛装打扮的苏甜,苏甜看着四周浩荡的人群,目光很悠远地说:“轻轻,等等我就要上去主持一切了。”   郑轻轻心头微动,那个一直被压制的话,终于还是不受控制地问出了口:“恬恬,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你也不能放弃圣女这个身份吗?” 第495章 能够真的解脱   苏甜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她唇边的笑容沉了一些,才缓缓地说:“以前有想过,不过还好,我心动过的那个人是个十成十的人渣,我也就心死了。”   郑轻轻原本想问,那个人是谁,可是在那一刻,她的脑海中突然划过了沈肇的面容。   她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下去。   其实,有一些事情的答案,早就有了端倪了。   祭祀的开启仪式进行了一上午。   郑轻轻站在人群之中,被陆郗城搂在怀里,看着台上端坐的苏甜。   她似乎已经不是郑轻轻曾经见过的那个样子,她看起来庄重肃然,倒真的有几分像庙宇之中的泥菩萨。   郑轻轻的心头有一些异样的感觉涌起,她看着陆郗城面容平静的模样,问道:“郗城,你为什么带我来轶族?”   明明,这场仪式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美好,至少,对于郑轻轻而言是这样的。   陆郗城将她抱紧了一些,才语气低缓地说:“轻轻,你看那些人,他们心中的信仰,是稣伊西。那轻轻,你的信仰是什么呢?”   郑轻轻愣了愣,才轻声道:“小的时候,陪着妈妈去拜佛,也念过一些佛经,除此以外,就没有了。”   陆郗城的目光在温热的阳光下,是一种悠远宁静的姿态,他看着她,笑着说:“轻轻,那不是信仰。”   郑轻轻不解:“那什么是信仰?”   陆郗城笑而不语,只是目视着前方。   很快,郑轻轻就明白了陆郗城的意思。   仪式结束的那一刻,众人欢呼雀跃,甚至有人激动到落泪。在阳光的照耀下,人们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是细致清晰的。   他们正在不约而同地喜悦、哭泣。   郑轻轻听见他们说:“稣伊西会保佑我们。”   郑轻轻的心头,终于觉得震撼。   陆郗城抱住她,在她的耳畔低低地说:“轻轻,这些人都将他们的悲喜寄托给了神,他们觉得,神会替他们解决一切的悲辛。那么你的,轻轻,你没有信仰,你的难过无处寄托,那么你可不可以将它寄托给我?”   他的声音在众人的喧嚣之下,庄重而认真:“轻轻,我不是神,可是我愿意替你解决你所有的悲苦。我只希望你可以像那些人一样,在说出悲苦的那一瞬间,能够真的解脱。”   “轻轻,我爱你,我想你快乐。”   在世间的纷纷扰扰之中,郑轻轻的世界,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她闻到了远处传来的檀香的香气,和陆郗城身上的冷香味杂糅在了一起。   他抱着她,对她说:“轻轻,我爱你。”这简直就是这个世上最最盛大庄重的告白。   郑轻轻无以为报。   她听见自己说:“郗城,我会好好的,我会好好的。”   她说了好多遍,到最后,感觉到了她的颈边的湿润。   那是陆郗城的眼泪,温热的,带着灼伤的温度和痛觉......   阳光之下,一切的苦涩过往,真的都被粉饰了。   ———————-   沈肇给桓桓选了一个学校,是一家私人的幼儿园。 第496章 妈妈会回来看我吗   虽然只有很少的学生,但是教学质量和安全保密程度,都是一流的。   更重要的事,这家幼儿园是海樾名下的,由沈肇全权掌股。   此时,院长战战兢兢地站在沈肇的面前,小心而又忐忑地说:“董事长,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少爷。”   沈肇一如既往的冷淡,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桓桓,动了动毛绒绒的小脑袋。   桓桓原本被沈肇抱在怀里,因为害羞于是一直将脸埋在他的肩膀处。此时他闻言,小心地抬起头,看向了年迈的院长:“爷爷。你是在叫我小少爷吗?”   院长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他左思右想,也觉得这个称呼并不不妥,便笑着说:“您是董事长的儿子,自然就是少爷了。”   “不对不对!”桓桓皱了皱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才一本正经地说:“桓桓不是小少爷,桓桓就是小朋友,爷爷你不要这么叫我,别的小朋友会不喜欢我的。”   院长看着桓桓认真的模样,不由得笑了,道:“那小少爷......桓桓放心,院长爷爷以后在幼儿园不会这么叫你的。”   桓桓笑着点了点头,一双水灵乌沉的大眼睛看着沈肇,道:“爸爸,桓桓以后认真上学,每天都很乖,妈妈会回来看我吗?”   他口中的“妈妈”,是郑轻轻。   沈肇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摸着他毛绒绒的脑袋,安慰道:“会的,妈妈会来看你的。”   桓桓一双眼睛亮亮的,他从沈肇的怀里出来,接过一旁赵杨手上的书包,一蹦一跳地走向了幼儿园。   直到缓缓离开了,院长才看向沈肇,认真地下了保证:“董事长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少爷的。”   沈肇的眸微眯,他的眸中有什么晦涩情绪,一瞬消散,只留下平静:“他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以后就不要这么叫。”   院长愣了愣,道:“好的,董事长。”   赵杨被留在了幼儿园,负责处理桓桓的突发事件。   沈肇离开幼儿园的时候,还是初晨,阳光落拓温暖。他从栽满常青树的林荫道一路开着车,去往了郊区。   苏眉住在G市的城郊,地处偏僻,出行不是很方便。   沈肇想去看看她,或者说,他想去看看那个一直被自己的称为孽种的孩子,那个孩子的身上,留着一半和他相同的血,沈懿年的血。   那么他的身上会不会有沈懿年的影子?   沈肇不知道。   那些年在沈家的时候,他处于迁怒,一直都没有正眼看过那个孩子。   曾经,他觉得那孩子是她母亲不幸的原罪。   可是时至今日,他身边有了桓桓,突然发现,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怎么能叫一个孩子去承受?   如果,苏眉愿意将那个孩子还给沈家,他会给他好的照顾,最好的教育,最好的......一切。   现在的沈家,实在是太冷清了。   兜兜转转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人,如今好不容易多了一个桓桓,他浅尝了亲情的好,越发难以放下...... 第497章 快一点,我不喜欢等人   那是空旷无人的路边,柏油马路旁被雪覆盖的空地。   冬日的雪在这里显得显得越发冰冷,除了空荡荡的白,什么都看不见。   沈肇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苏眉正牵着一个只到她腰间的孩子,站在路边。   沈肇看见苏眉,她在路边摆了一个小小的果摊。很小,用几块可以拆卸的木头搭起来的棚子,细脆的木板上只有几样简单的苹果、橘子和冬枣。   她身上已经看不出曾经金尊玉贵的模样,真的就像是乡野之中的普通妇人,除了样貌上的略略优越以外,再也找不的别的特点。   沈肇记得,他明明是给了苏眉一笔钱的,数额不多,可是也不至于让她潦倒成这个样子。   他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很平静,并没有半点喜悦的感觉。就好像曾经在沈懿年的葬礼上,他也没有半点喜悦。那些他觉得害了自己和自己的母亲的人,过得潦倒穷愁,他却并不觉得开心。   他将车停在了果摊的前面,打开车窗的那一瞬间,正好对上苏眉惊喜莫名的双眼。   只不过这份惊喜在看清来人是他以后,便渐渐湮没了。   她的眼底是灰败的颜色,偏过头,躲开他的目光,双唇微微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而一直在苏眉身侧的孩子却很开心地说:“叔叔,要不要买水果?”   他抬起一张被风吹得有些皲裂的脸,笑嘻嘻地看着沈肇,眼神亮亮的。   沈肇在那一刻,觉得指尖有些酥麻。   他看了一眼揣揣不安的苏眉,低声道:“上车吧。”   苏眉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下意识就想要拒绝:“不用,我......”   “水果我都买下来,上车。”他打断她的话,咬字重了一些:“快一点,我不喜欢等人。”   那孩子原本还懵懵懂懂的,可是听见沈肇的口气,脸上多了一些害怕。   他往苏眉身后躲,随着苏眉的脚步,小心翼翼地上了车。   沈肇看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三个人去了市区的甜品店。   沈肇看着不远处兴奋地吃着甜品的孩子,语气平静地开口:“他叫什么名字?”   他和苏眉刻意坐远了一些,免得让孩子惊扰了。   “沈瑜。”苏眉说完,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沈肇:“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   沈肇双腿交叠着,语调散漫,仿佛闲话家常:“怎么弄成这样的?”   苏眉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和沈肇指甲呢,还能有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   她苦笑了一声,声音嘶哑:“我......得了乳腺癌,是晚期了。那些钱,全部都用完了。”   沈肇眼底一抹诧然的颜色。   而苏眉说道这里,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哑声道:“沈肇,当年你母亲的事,我真的是无心的,沈懿年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有家室。但是伤害已经铸成,我无话可说,我只是......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能在我死了以后,让......让阿瑜回到沈家?”   这样的要求,出于一个母亲的口,卑微而低声下气。 第498章 就是我的所有皈依   沈肇看着她,眸色微沉。   他似乎透过她,看见了当年自己的母亲为了自己,在沈懿年面前哀求的样子。   他的心念微动,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你还有多久?”   苏眉在他的话中,听出了转机的味道。   她的眸色亮了亮,道:“我还有两个月。”   沈肇看着一眼一旁的沈瑜,话语清淡:“你们两个,一起回到沈家吧。”   苏眉的眼眶中,有眼泪滑落。   她连连说了好多个“好”,泣不成声。   沈肇完全相信,倘若不是碍于是公共场合,她会直接朝着自己跪下来。   而他只是看着她,心头一时茫然,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窗外,原本的小雪已经停了,一片温柔散漫的阳光下,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层诗意......   —————————-   郑轻轻和陆郗城从轶族自治区离开的那天,是傍晚。   郑轻轻站在稣伊西的面前,停驻了很久很久。   苏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站在她的身侧,眸色里面有一点点的迷茫,她说:“轻轻,你相信真的有神存在吗?”   郑轻轻眯了眯眸,眼底是一抹轻浅的笑容。   她沉默了很久,才笑着说:“我不信,但是那个人,就是我的所有皈依。”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越过苏甜,看向了她的身后。   苏甜愣了愣,循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身后,便看见陆郗城站在不远处,笑意从容。   那样一个温润雅致的男子,只消这么站在那里,便足够让人觉得心安又惊艳了。   郑轻轻在举步走向陆郗城的时候,看向苏甜,笑着说:“恬恬,要不要一起离开?”   苏甜在这句离开中,听出了另一方天地的味道。   她的眸色一瞬明亮,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好,一起离开。”   苏甜知道的,她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还是要回到这里,可是她不甘心啊,她还是想要离开,哪怕只是那么短暂的一段时间。   他们一起,离开了轶族。   郑轻轻说:“恬恬,以后有机会,带着你的父亲一起离开这里,你的人生无限广阔。”   可是苏甜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致,却只是突然无力地笑了笑,她说:“离开这里?离开了这里,我还能去那里?我有我的责任。”   郑轻轻回答不出来。   陆郗城从后视镜看着她们,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女孩子之间的事,他不方便多加置评。   苏甜是在宠物店下的车,她同郑轻轻和陆郗城道别,脸上依旧是没心没肺的笑容。   郑轻轻看着,心里有些不好受。   陆郗城看她的样子,刻意岔开了话题:“轻轻,我们等等去老宅吧。”   郑轻轻不解,她回想了一下,今天也不是什么大日子,于是问道:“为什么要回老宅?”   “陆执的母亲叶诗凝,已经在老宅住了一段时间了。”是一个红绿灯,陆郗城将车停下,继续道:“她总是为难老宅的人,又托人找我回陆家,而我现在毕竟是陆家的家主,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拒绝。” 第499章 是他自己想死   郑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好,我们一起去。”   只是中途出现了一点小变故,在回老宅的路上,陆郗城接到了常青炀的电话。   很简短的一通电话,但陆郗城看向郑轻轻的时候,神色微凝,他说:“轻轻,那个叫芊芊的人,现在在戒毒所,状态不太好,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她?”   郑轻轻愣住,沉默了很久,才道:“好。”   这是郑轻轻再一次见到芊芊,在戒毒所。   她让陆郗城在外面等她,独自一个人进去的。   阴暗的房间,头顶是旧式的暖灯,晕黄的灯光。   芊芊穿着戒毒所的衣服,不安地坐在郑轻轻面前。她们之间,隔着一扇铁窗。   郑轻轻看着她,女孩子面容枯槁,带着一点点死气,偏偏那双眼睛,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己。   她那些尚未出口的诘问,突然便梗在了喉间。   芊芊变成如今这样,言澈难道没有一点责任吗?陆郗城难道没有一点责任吗?   她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很多次,开口的时候,还算是平静:“为什么不伤害我,去伤害言澈。”   芊芊大概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微微瑟缩了一下,才说:“言澈......害了我,你没有......没有害我。”   郑轻轻一时哑然,言澈和芊芊之间的恩怨纠缠,不是她能够作出裁决的。   她愣了愣,才缓缓地说:“可是,你不该害人。”   芊芊只是用那种微讽的眼光看着她,她说:“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活着,郑轻轻,不是我害死他的,是他自己想死。”   她说完,动作缓慢地撩起袖子。   上面有一块狰狞猩红的疤,只用看一眼,就能够让人头皮发麻。   芊芊似乎很开心看见郑轻轻这诧异的模样,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这伤,我身上还有好几处,都是拜言澈所赐。”   郑轻轻觉得四肢百骸,都有一股凉意窜过去。   她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可以用毫无血色来形容:“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吗?我说,言澈毁了我。还有,我当时并没有想要杀他,是他,是他言澈自己就没有想过活着。”她说完这句话,抬起头,看了一眼房间里唯一的天窗,笑了笑:“郑小姐,时间差不多了,要不,你就离开吧。”   郑轻轻有满腹的疑惑,可是她看着芊芊的模样,对方显然没有想要和她聊下去的样子。   她起身,只留下了一句:“你在这里好好戒毒,等到毒戒了,就开始新的生活吧。”   芊芊内心震动,终于叫住她,她的语气有一点发抖:“你不打算告我?”   “我为什么要告你?”郑轻轻的语调足够平静:“主使是许镜清,你只是被利用的而已。况且,你到如今这般田地,言澈也有错。”   她转过身,看向芊芊微白的面容,终究还是没有把言澈临终之前的话告诉她。   那个时候,言澈在昏迷的前一刻,对她说:“轻轻,这件事不要追究她,说到底,是我逼人太甚。” 第500章 家主贵人多事   郑轻轻那个时候答应了,她隐隐地知道,或许有一些事,是不能够深究的。   而芊芊一直坐在远处,一言不发地看着郑轻轻离开。   差一点点,芊芊就想告诉她真相了。可是内心终究是有怒气的,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便是,其实那一天是言澈自己,故意用自己的胸口撞上了她的刀锋。   他是真的不想活了,虽然,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郑轻轻从戒毒所出来的时候,陆郗城站在细小的雪中,一身西装落拓,满目温雅。   他笑着,对她伸出了手。   郑轻轻心口有一些温热,连带着掌心,都是潮湿的。   她亦是笑着,朝他走过去。   她一步步走向他,就好像将那些龌龊不堪的过往都抛诸脑后了。   两个人到达麓留山的时候,是正午。   叶诗凝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郑轻轻在看见叶诗凝的第一眼,就有一种不适的感觉。   眼前的女人,明明是一张娇美的面容,可是偏偏眼角眉梢都是讽刺轻慢的笑容。   她原本还想要同她打一个招呼的,但是如今,也就消了这份念头。   叶诗凝也只看了郑轻轻一眼,便将目光投向了陆郗城。   她说:“家主好大的威风,难道不知道,见到长辈要打招呼吗?”   陆郗城的唇角是清浅的笑容,哪怕被这样出言讥讽,也未见半分怒气。   他看着叶诗凝,微笑:“您觉得我应该如何称呼您呢?”   叶诗凝的唇角抽了抽,说实在的,若是让陆郗城喊她“母亲”,她自己也膈应的不行,她说这句话,原本就只是想让他心堵罢了。   因此,她很快就不在这个问题上追究了,只道:“家主贵人多事,我回来这么久了,你终于过来看我一眼了。”   这话刁钻,连郑轻轻都听出了其中的敌意。   可是陆郗城依旧面不改色,他笑了笑,将郑轻轻虚搂在怀里,面色自若地说:“叶老夫人不如先和我一道进去,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叶诗凝面色一凛,她冷哼了一声,也不回答,转过身往里面走去。   她穿着细长的高跟鞋,鞋跟叩击着木板红漆的地面,发出短促而沉闷的声响。   郑轻轻跟着陆郗城的步伐,往里面走去。   她看见叶诗凝已经走远了,才低声道:“这位夫人的脾气看起来不大好的样子。”   陆郗城闻言,只是笑了笑,便说:“陆执的家主之位被我拿走,她的心里肯定是有怒气的,更不要说,我还是秦玉的儿子。”   这是郑轻轻最近,第一次从陆郗城的口中听见秦玉这个名字。   自从南妈妈回了江南以后,陆郗城便再也没有在她的面前提过这个名字。   就好像这个叫秦玉的女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郑轻轻微微皱了皱眉,缓缓道:“郗城,逝者已矣,南妈妈和我说,你的母亲曾经也是真的爱过你的。”   陆郗城唇角的笑意微敛,他开口,意味深长:“轻轻,有的时候爱,是不能掩盖伤害的。” 第501章 陆郗城这近乎无理取闹的袒护   一路都是无言,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计较和打算。   叶诗凝是先到的。   等到陆郗城和郑轻轻走到厅堂的时候,叶诗凝已经坐在了左侧的首席。   而陆宁光坐在她的身侧,看见他们进来的时候,眸色微动。他的身型绷得很厉害,表情是少有的严肃紧张。   很显然,他比陆郗城更害怕叶诗凝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陆家的事已经成了定数,早就无法改变了。   陆宁光是刚刚被叶诗凝叫回陆宅的,他没有想到叶诗凝还找了陆郗城。陆宁光和叶诗凝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也能感觉到,自家的母亲,要强得很。   他不知道,万一等等叶诗凝失态,他该怎么办才好。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从衣袋里拿出了手机。   而陆郗城只当做没有看见,他坐在了首位,将郑轻轻抱在怀里,旁若无人的姿态。   郑轻轻觉得不妥,想要起身,可是陆郗城将自己抱得很紧,根本挣脱不得。   她心头无奈,脸上似有火烧,但是也只能作罢。   陆郗城却是笑得温淡,平静地说:“轻轻怕生,我不抱着她怕她不自在。叶老夫人,您有什么话,今天不妨直接讲。”   叶诗凝在看见郑轻轻坐在陆郗城怀中的那一刻,心头就已经有了鄙夷。而现在,她听着陆郗城这近乎无理取闹的袒护,越发嫌恶。   她冷哼了一声,道:“你从陆执手中拿走了家主的位子,还将他赶出了陆家,你说我找你做什么!”   “叶老夫人的意思,是我迫害了陆执,是吗?”陆郗城问得随意,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他接过下人端过来的茶水,吹冷了,才递给郑轻轻。   郑轻轻接过,看见叶诗凝那带着怒气的脸色,扣着指尖的杯沿,更用力了一些。   而叶诗凝被陆郗城的怠慢态度气得不轻,好半晌,才道:“陆郗城,你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这样吗,对我连一个正眼都没有?”   叶诗凝说出这句话,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陆宁光,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可是对面的人面色从容,正接过郑轻轻手中的茶盏,笑意温淡。   陆宁光最怕的就是陆郗城这种淡然平静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可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深处在想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劝阻:“妈,您今天既然已经把我和家主先生叫到这里来,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至于这种一时气话,我们就不要说了,好不好?”   叶诗凝闻言,目光微微凌厉地看向他。   她冷笑加深,道:“先生?你喊谁先生,要不是陆执放手,现在陆家家主是谁,还未可知!”   这样的一段话,挑衅的味道足够强烈。   可是偏偏陆郗城依旧自若,他看了一眼不安的郑轻轻,安抚道:“没事,轻轻等我处理好,好不好?”   郑轻轻点了点头,坐在他的怀里,不说话了。   现在的场合,不适合她表态。陆家的家事,她作为陆郗城的妻子,只要支持他的一切决定就好。 第502章 这里,没有外人   陆郗城将郑轻轻往怀里抱紧了一些,这才笑意款款地看向叶诗凝:“叶老夫人年纪大了,可能记性不好。我这个家主的位子,不是陆执让给我的,是陆念琛一定要我继承的。”   一句话,便足够让叶诗凝语塞。   这是她最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她替陆念琛生下了两个孩子,可是陆念琛最后,却还是选择了秦玉的孩子。   多叫人难堪,她耗尽心血培养了陆执,方方面面都是按照陆家家主的要求精益求精。   而如今,她做的这一切在陆郗城成为了陆家家主以后,都显得可笑至极。   叶诗凝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陆郗城姿态温和,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陆宁光:“我今天愿意过来,陪你们唱完这出戏,不是因为我忌惮陆执,更不是因为我害怕非议。只是因为,我念你的母亲是陆念琛的遗孀,仅此而已。我希望,你可以劝劝你的母亲,不要得寸进尺了。”   陆郗城一直都是言笑晏晏的样子,此时突然的重话,让所有的人都猝不及防。   叶诗凝的脸色骤然难看下去,她指尖颤抖地指着陆郗城,冷笑连连:“怎么,你还能把我赶出去?”   她的话音刚落,便有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陆郗城不能将您赶出去,我作为儿子,总有资格将您接走吧?”   来人是陆执。   他站在厅堂的入口,平素所有的散漫笑意,都彻彻底底看不见了。   他的眸光落在叶诗凝的身上,微微的冰冷和淡漠。   叶诗凝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之后,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唇角有一抹冷笑划过:“陆执,你现在和这个外人,一起欺负我这个当妈的,是吗?”   外人二字,很刺耳。   陆执的脸上一丝丝怒意划过,他微微抿唇,开口时,语调生冷:“这里,没有外人。”   叶诗凝终于被气红了眼眶,她连连说了几个“好”字,不住地点头,之后才哽咽地说:“这里没有外人?陆执!你还记得你是谁吗?这个陆郗城,又是谁?他若不算是外人,谁算外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随手拿过桌子上的茶盏,对着陆执掷了过去。   陆执没有躲,杯子撞在他的额角上,有鲜血逶迤开来,猩红一片。   一时之间,人群寂静。   陆执维持着微微侧过脸的姿态,漫不经心地用手揩去额角的血迹,语调清淡:“您气消了的话,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吧。陆家的颜面,不是让您这样肆意践踏的。”   叶诗凝听着他语调里的漠然,在某一段时间,她差一点就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她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陆念琛眉眼寒凉地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说:“叶诗凝,你闹够了没有?既然已经是陆家的家主夫人,你就做好自己该做的,其余的事情,不要强求!”   不要强求,怎么可能不强求呢?   她如花年纪嫁入这个死气沉沉的陆家,等级森严,门厅严谨。 第503章 早就该断送了   而自己的丈夫,自己人生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有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   她怎么可能不强求?   叶诗凝自认,至少她做不到这么大度。   “践踏?”她红了眼,看着陆执,字字哽咽:“你倒是教教妈妈,什么叫践踏?陆家的颜面,那我的颜面呢?我算什么!”   她说到这里,大约是怒极攻心,一张脸涨得通红,情绪开始不稳。   下一刻,她在众人的面前,直直昏了过去。   陆宁光第一个反应过来,先陆执一步,接住了已经昏过去的叶诗凝。   他大约也是着急了,说话的时候也开始有一些口不择言:“哥,你怎么能和妈这么说话,你的良心呢?”   陆执的脸色微微苍白,可是依旧平淡自若地说:“良心?她丢下我离开陆家,这么多年不闻不问,我们之间的母子情分,早就该断送了。”   一字一句,冰冷刺骨。   一场闹剧,到底戛然而止。   幸而,叶诗凝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气急罢了,好好静养几天,就不会有事。   陆郗城得知了以后,在陆家门口同陆执道别。   是黄昏,郑轻轻坐在车里,看着陆郗城的背影,等着他一道离开。   而此时车外,陆郗城的笑意温雅:“原本想要给你们一个机会好好谈的,没有想到弄巧成拙,变成了这样。”   陆执闻言有些失笑:“已经来不及了,她回来得太晚,于我而言,缺席得太久。”   陆郗城没有再劝,只是说:“你自己想清楚就好,我原本以为,你这一次愿意回来,是想要和她和好的,我没有想到你们之间已经这么水火不容了。”   陆执看了一眼微沉的天色,意味深长的语气:“你最近性格温和了不少。”   陆郗城轻笑,眉眼之中一抹温柔色:“轻轻在我的身边,我便想温柔。”   黄昏四合之际,众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到自己的归途。   大约是心有触动,晚上陆郗城给她讲了一些特别的睡前故事,关于美人鱼的。   只是在这个故事里,美人鱼没有为了拯救王子,而变成泡沫。王子陪在了小人鱼的身边,为了小人鱼舍弃了王国的财富,用这些财富换得了陪着小人鱼回到深海的机会。   陆郗城说:“轻轻,如果有一天,一定要你牺牲什么才能成全我的话,我宁愿不要那些东西,陪着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天涯海角,都很好。”   郑轻轻心头又感动又难过,将脸埋在他的怀里,说:“郗城,一样的,我也是一样的。”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相爱之人,原本就该如此。   后来,陆郗城又说了另一个故事,他说:“轻轻,曾经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国王,他有两个女儿。他的两个女儿不仅都很漂亮,而且都有一项能力,那就是她们的眼泪会变成宝石,随便一颗,便是价值连城。后来,国王的两个女儿出嫁了,多年以后,大女儿和小女儿一起回来看望国王。” 第504章 小棉花,我想要一个孩子   “大女儿一身华服,如同国王想象的那样,过得很富裕。”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郑轻轻听到一半,正新鲜,连忙道:“那小女儿呢?”   “小女儿一身粗布衣裳,看起来并不富裕。国王很疑惑,他问小女儿的夫婿:‘明明只要我的女儿的一滴眼泪,你们就能生活得衣食无忧了,你为什么过得这么贫穷?’,小女儿的夫婿闻言,便说:‘因为,我舍不得她哭呀。’”   陆郗城说到这里,吻了吻郑轻轻的额头,低哑地说:“我听别人说,女孩子都很喜欢听这种浪漫的故事。”   郑轻轻笑了笑,道:“那你呢?你不喜欢吗?”   陆郗城将他抱紧,微微沉默以后,缓缓地说:“我不喜欢这个故事。国王小女儿的丈夫,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妻子衣食无忧,大女儿的丈夫利用妻子牟利,我都不喜欢。”   他蹭了蹭她的鼻尖,柔声道:“为人丈夫,应该凭自己的能力,让自己的妻子无忧无虑。”   深夜,一个纠缠绵长的吻......   陆执是半夜回来的,他在玄关处换鞋子,看见温棉盘着腿,坐在沙发上。   她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先是松了一口气,之后便有火气一点点往脑海窜。   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直接跳到了地上,小跑着冲向他。   陆执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她朝自己奔来,自然而然地伸出了双手。   温棉扑进他的怀中,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头:“你真的是长本事了,这么晚不回来,电话还关机,嗯?”   陆执任她打着,许久,他弓着腰,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处,说:“棉棉,抱抱我,抱抱我......”   温棉再怎么迟钝,也发现了他的情绪不对劲。   她的心微微一紧,她毫不犹豫地抱着她,讷讷地说:“陆执,你去陆家了,是吗?”   陆执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只是说:“我看着她躺在床上,那么孱弱的模样,突然有些后悔,棉棉,你说我为什么要去陆家,为什么......”   温棉没有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她不知前情,不知原由,她能做的,只是抱住他,就像现在这样。   很久,陆执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他将他压在她身上的重力收回,缓缓直起身。   他的目光沉沉的,一片墨色。   他说:“小棉花,我想,我能像从前一样的,把这些东西都忘了,都忘了。”   温棉被他话语中的平静骇住,她吻他的唇角,轻轻地说:“陆执,别这样,我会害怕。”   她的吻让他的身形微微僵硬,不过只是一瞬,他便回应她,强势又霸道。   温棉喉间微微一哽,将他抱得更紧。   陆执从玄关处开始一点点褪下她的衣物,到了卧室的时候,她已经光洁地被他抱在怀里。   而他身上依旧妥帖肃穆,只是多了几丝褶皱。他抱着温棉温软的身体,眼底的情绪昏暗不明。   许久,他俯身,伸出手一点一点擦拭她唇角的水光。   他看着她,又深又沉的目光,妖异又禁忌,分明是危险的,他说:“小棉花,我想要一个孩子。”   低哑蛊惑的声音。 第505章 不用来逼迫一下,真是可惜了   倘若此时,陈越在场一定会很痛心疾首。这样子利用女孩子的同情心,是很可耻的啊!   而陆执显然没有这么高的道德修养,此时,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温棉。   他的那句话说得足够简洁明白,在此时说出来了,分明就是乘人之危的意思。   他和温棉之间从来都是有措施的,温棉对于孩子,向来踌躇。   此时,陆执也毫不意外地在她的脸上看见了犹豫和踌躇。   可是他笃定温棉会心软,笃定她会退让。   他在她尚未想清楚关于孩子的事情之前,将这件事提出来,用一种这样直接的方式。   多么刁钻的心思。   他内心情绪暗涌,可是表面,依旧不动声色。   温棉一抬头,就对上了他墨色沉郁的眼眸。   这个晚上,他这样难过,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温棉听见了自己妥协的声音。   她说:“好。”   陆执似乎是叹息了一声,他在声音贴着她的耳,带着微薄的笑意:“小棉花,你怎么这么善良。”   这么善良,不用来逼迫一下,真是可惜了。   陆执对于叶诗凝的事情,早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今天夜里这一出,半真半假。   夜色之中,都是叫人脸红心跳的暧昧之声......   陆郗城召开了记者发布会。   这是陆家家主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脸。   记者会在召开以前没有透露一点点风声,但是这也架不住各方记者闻讯而来的激动心情,很快,原本简简单单的发布会便人声鼎沸,水泄不通了。   陆郗城坐在一众董事的中间,他身上是挺阔剪裁的黑色西装,面容雅致入骨,极温柔。   从头到尾,他几乎都是有问必言,偏偏还不是敷衍,是真真正正的认真思考过的。在场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女孩子,撇开陆郗城的身份背景不谈,光这样的样貌和风度,就足够叫人移不开眼了。   在场的所有女孩子都很兴奋。   除了艾薇。   自从之前的报社无限期停工以后,艾薇就重新找了一个新工作。   她的履历漂亮,人又是个机灵的,找工作并没有费太大功夫。   这是她第一次出外场,参加重大场合,没有想到便遇见了陆郗城。   台上万众簇拥的温雅男子,同郑轻轻的丈夫,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艾薇心跳如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如果郑轻轻的丈夫就是陆家的家主,那么她该是怎样的显赫的身份,她之前却还以为她是富商的小三,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艾薇的心跳快的可怕,她拿着相机的手,不自觉地发抖。   她心头的情绪复杂,一半的羞恼震惊,还有一半的不甘心,都是人,怎么人生际遇可以差这么多?   而此时,已经有记者发问:“陆董事长,请问您有家室吗?或者,您有未婚妻或者是喜欢的人吗?”   陆郗城拿着话筒的手微微紧了紧,轻轻最近正是怀孕,如果事情曝光出来,一旦有几个不要命的去打搅她,这个结果,并不是他能接受的。 第506章 哪里有空见我这种普通人   他心中早就有了打算,所以笑了笑,从容自若地说:“对不起,这是我的私事,无可奉告。如果以后时机到了,自然会公布。”   这样的模棱两可,人群微微骚动。   而艾薇听着他滴水不漏的回答,心头那股羞恼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她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在郑轻轻面前的那些憧憬向往之言,真是恨不能将那些话通通咬碎不作数。想必那个时候,郑轻轻听着她的幻想和仰慕的时候,心头是不屑的吧。   其实,人都是这样。可以远远地看一个不相干的人幸福幸运,可是自己身边尤其是一直觉得不如自己的人,一旦过得比自己好,那就会产生难以抑制的愤怒和不甘。   这种感觉,不是人力可以说抹除,就直接抹除的。   艾薇低下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招待会现场。   人群之中的灯光昏暗,她身处其中毫不起眼,甚至完全没有惊动任何人。   可是,台上一直言笑晏晏的男子,却微微变了眼色。   他看向自己身侧的常青炀,压低声音道:“刚刚有一个女记者出去了,跟上她。”   常青炀这些年跟在陆郗城身边,早就有了默契。他听了他的话,便明白了他的目的,连忙正色道:“是的,先生。”   艾薇在门口被常青炀派人拦住。   不过就是十分钟的功夫,常青炀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沓资料。根据资料显示,这个艾薇和郑轻轻是曾经共事过的。   而艾薇手上的屏幕散发着蓝盈盈的光,正停留在通讯录的界面。   常青炀看了一眼,不由得暗自感慨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急。   不过,他的脸上依旧是职业性的标准微笑,叫人挑不出错处,他笑了笑说:“艾小姐,您好,我是陆先生的私人助理,您可以叫我常秘书。可不可以麻烦您去旁边的招待室休息一下,等等陆先生招待会结束了,会来见你。”   艾薇的眸色动了动,她扯唇,笑得僵硬:“陆先生是大忙人,哪里有空见我这种普通人?”   “艾小姐真是说笑了,”常青炀的话语看似温和,其实却有几分不容置喙的意思:“我过来找您,自然就是陆先生的意思,所以,麻烦您和我一起去一旁休息一下,您看如何?”   艾薇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环绕的一圈保镖,知道这已经不是自己答不答应的问题了。   她也不想让自己太难堪,咬了咬牙,一言不发地走向了常青炀说的招待室。   陆郗城是在一个小时之后出现的。   有人替他推开了门,他从外面缓步走进来,每一步都是沉稳优雅,整个人看起来,高不可及。   艾薇在看见他的一瞬间,下意识坐直。   方才离得远,陆郗城在台上,她在台下,她还没有什么感觉。而现在,两个人离得近了,她才发现他身上的压迫感有多重。   那种长久居于高位的人身上的威压感,简直就能叫人心跳都失控。   艾薇的脸色白了又白,她几次三番想开口,却还是没敢。 第507章 我这个人,护短得厉害   最终,是陆郗城先开口的。   他坐在他的对面,笑意清浅:“艾小姐,我们曾经见过。”   艾薇的瞳孔微微收紧,不自觉揪紧了自己的裤子。   陆郗城看着她紧张的样子,笑容更清雅:“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找你,也就是有几句话想说而已。”   艾薇见他态度放缓,不像是有恶意,这才有些平静下来,磕磕绊绊地说:“您有什么话......请说。”   “其实也没有什么,”陆郗城的身形微微后仰,他坐在沙发上,淡淡地看着她:“我们彼此时间宝贵,我就长话短说了。我这些年在商场浸淫,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艾小姐没有必要在我面前装作无害,我刚刚要是没有叫住你,现在恐怕你的电话已经打给轻轻了吧?”   艾薇背上的冷汗,一瞬间便蔓延开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不敢辩解,只能说:“陆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就是想要......”   只是,她尚未找好措辞,话语便被生生打断。   陆郗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调益发清淡:“艾小姐,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才想要联系轻轻,我只想告诉你,我不喜欢。”   他的最后四个字,又轻又慢,偏偏威胁的感觉那样重:“我不喜欢无关紧要的人打搅了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先生......”艾薇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这么难堪,她抿了抿唇,有些不甘心:“陆先生觉得我是那种恶人?”   “我不管你是不是恶人,我也一点都不想去求证。”陆郗城说到这里,眉目骤冷,仿佛凝了一层霜:“我今天之所以亲自找你,不过是念及你和轻轻共事一场,我希望你好自为之。轻轻如果因为你有半点不开心,我这个人,护短得厉害,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艾薇心头一片冰凉,她不敢迟疑,哆哆嗦嗦地说:“陆先生,我刚刚就是昏头了,我不会,我保证。”   陆郗城笑了笑,举步离开。   很久以后,艾薇坐在空无一人的招待室,终于放松了下来,用力喘着气......   顾安宁再一次见到仲瑾颐,在旧书店。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排古朴的书籍,四目相对,都是迟疑。   是仲瑾颐先恢复了正常,他笑了笑,说:“顾小姐,你好。”   顾安宁眼睫颤了颤,说:“你好。”   气氛一时之间,尴尬得不像话。   是仲瑾颐打破了这份沉默,他说:“顾小姐,如果方便的话,楼下有一家很不错的甜点店。”   顾安宁放下了手中的书,微微思索,便道:“好。”   甜点店如同仲瑾颐说的那样,味道很不错。   顾安宁矜持优雅地吃完了四个蛋挞,一份提拉米苏以后,在悠扬清越的琴声里,听见仲瑾颐说:“顾小姐,如果愿意的话,我们结婚吧。”   顾安宁一口果汁顺着喉管下去,冰冷的。   她冷笑了一声,道:“仲先生,你凭什么觉得,我顾安宁会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   这话很不客气,态度也不好。 第508章 我给你带绿帽呢   可是仲瑾颐笑意没有消退半分,淡淡地说:“就凭我不在意你心里有别的男人。”   顾安宁手中的刀叉落在了餐盘上,清脆的响声。   她扯着唇,维持着讽刺高傲的面容,可是语气已经显示出了她的情绪激动:“仲瑾颐,我没有想到,你是个这样趁人之危的人。”   趁人之危四个字,终于让仲瑾颐的脸色微微变了。   是了,他就是趁人之危。   顾宴整日忧心于顾安宁的婚事,对她不断施压。而自己,为了所谓的利益目的,向她提出了结婚的请求。   “顾小姐,我以为,这对于我们都是一本万利的?”他沉默了很久,才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与其嫁给别人,不如嫁给我,反正,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顾安宁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她的唇角笑意很冷淡,她缓缓地说:“不会限制我的自由?那么,我给你带绿帽呢?”   她这话说的实在是刁钻得厉害,偏偏仲瑾颐的脸色未变分毫,他笑了笑,自若道:“我不介意。如果顾小姐有这个想法,我会尊重你,也会在你找到的良配的时候,放你离开。”   顾安宁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维持不住。   她实在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仲先生,我很好奇。你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选择,为什么想要娶我?”   “顾小姐是名媛,年轻貌美,我想娶你,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吗?s市那么多高门公子,有几个不想娶你?”   他说完,拿起桌上的茶盏,茗了一口,笑意清浅:“顾小姐应当自信一些。”   顾安宁眉梢的冷意更甚,她挑眉,逼视他:“仲先生不必和我说这种漂亮的场面话,你直说理由,我反而可能会觉得你是个磊落的,别让我看不起你。”   仲瑾颐闻言,眼睫微微颤了颤。   他依旧是清贵冷然的一张脸,哪怕带着薄薄的笑意,也不见有多真切。   他看着顾安宁,许久,淡淡地说:“因为你爱陆郗城。”   顾安宁在这句话,掌心一片汗湿。   她眨了眨有些干疼的眼睛,不知道是在嘲讽他,还是在嘲讽自己:“你怕我纠缠陆郗城?仲先生,我竟然不知道,你和陆家之间的情谊,竟然有这么深厚。”   一句话,无不讽刺。   可是仲瑾颐依旧平静,就好像被冒犯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他笑了笑,低声道:“顾小姐,你不必用话来激我。”   顾安宁见他这个样子,也自觉没趣。   她侧过脸,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慢慢平静下来。   不得不说,仲瑾颐是她目前为止,最合适的对象。   两个彼此都心有所属的人,哪怕要分开了,也能够落落大方,做到洒脱。   她承认,倘若不提那些冲动固执的私人情绪,最理性也最稳妥的路,就是嫁给仲瑾颐。   她想到这里,突然也就豁然开朗。   她看向对面赏心悦目的男人,笑意浅浅:“仲先生,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能够说到做到,别干涉我的一切。” 第509章 侄婿不知道怎么称呼?   仲瑾颐似乎诧异她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不过下一刻,他便笑着道:“顾小姐放心,我从来说话算话。”   ......   陆郗城回到陆宅的时候,郑轻轻正在大厅里小憩。   自从郑轻轻怀孕了以后,陆郗城便将陆家的大部分人都遣回了陆家老宅,只留下了管家和几个打扫做饭的。   他想要给她一个安安静静的环境,也希望她的所有事情,他都能亲力亲为。   陆郗城怕吵到了她,刻意将脚步放得轻柔。   陆郗城将她横抱在怀里,就像是对待一个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姿态。   郑轻轻的身子骨轻,哪怕怀着孕,还是轻的叫人心悸。   管家在楼道口看见陆郗城抱着郑轻轻过来,便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郑轻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她在一片温暖的海域里休息,阳光下,那些海水温柔地包裹着她。   她感受着这份温暖,唇角的笑意一点点加深。   陆郗城原本打算将她放在床榻之上便离开的,可是他看着她突然的笑靥,就如同痴迷一般,维持着抱着她的动作,就连脚步都不能挪开分毫。   只是下一刻,郑轻轻的电话便响了。   陆郗城怕吵醒她,毫不犹豫地接通,往外面走去。   电话是郑戎栎打来的,他显然以为电话那头的人是郑轻轻,还没有等陆郗城开口,便道:“轻轻,你看你什么时候会郑氏一趟,舅舅有一些事,还想当面和你说呢。”   陆郗城不说话,只是眸间的暗色浓重。   而郑戎栎只以为郑轻轻是不想理他,一时间,愈发急切了:“轻轻,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是不是……是不是不想管郑氏了?轻轻,你可不能这样啊!这郑氏好歹是你爸爸辛辛苦苦一辈子的心血,你不能把它交给代管人了以后,就连过问也不过问一下呀。”   郑戎栎说到这里,见电话那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更着急了:“最近我和集团的几个董事配了一大笔钱,这笔钱被集团财政缴了去,说什么也不肯还我们。轻轻,那个言澈当时叫我们投资的时候,就没有怀好心,现如今你再不回来看看,财务那边是不可能把钱还给我们的。”   郑戎栎说得急切,又是前言不搭后语,但是陆郗城心里,却大约有了计较。   他微微沉吟了一下,终于开口,语气低柔:“轻轻在休息,你的这些事不要吵到她。”   郑戎栎突然听见了陆郗城的声音,不由得愣住。只是下一刻,他马上就想起了郑氏的那些传闻。郑轻轻是靠着沈肇的帮衬,嫁给了极为显赫的人家,所以她才放弃了郑氏,这么多年都没有过问一下。   他思及此,不由得精神一震,连忙讨好地笑着,说:“您就是轻轻的丈夫吧?那个,我是轻轻的舅舅,也算是你的长辈了。侄婿不知道怎么称呼?”   陆郗城没有理会他这些套亲近的话,他的眉目微冷,低声道:“以后,不要再联系轻轻,这些事,我会处理。” 第510章 如果我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   “这就好这就好,”郑戎栎也不在意陆郗城言语之中的冷淡之意,喜不自胜地说:“那么,这笔钱,贤侄会处理的吧?”   陆郗城心头有些不耐,可是碍于郑戎栎到底算郑轻轻的长辈,没有发作,只冷声道:“我说了,我会处理。”   他已经将声音放得很低了,可是孕妇浅眠,到底还是醒了。   郑轻轻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她听着他低沉冷淡的声音,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郗城听着郑戎栎的千恩万谢,原本是不耐的,可是他感受到肩膀上温软的小手,一身浅淡的戾气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看向郑轻轻,眉眼之间都是温柔之色:“怎么醒了?”   郑轻轻指了指手机,心头差不多有了答案:“我舅舅找我了,是吗?”   陆郗城愣了愣,才道:“轻轻,这些事我会处理。”   郑轻轻摇了摇头,笑意有些无奈:“郗城,郑家的事就是无底洞,我不想你惹了一身腥。”   她反握住他的手,开始缓缓讲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舅舅他们的钱,原本就是许多年前郑家内乱的时候,从郑氏集团里趁火打劫拿走的。当时集团被掏得七七八八,而我也将这样的一个烂摊子留给了沈肇。言澈将他们的资产重新归纳进集团,手段确实不算磊落,甚至用了一些欺骗,可是那一些,原本就不是他们的东西。”   郑轻轻从前,从来没有和陆郗城说过郑家的事。毕竟于她而言,父母离开了以后,郑家那些糟心事,她除了倦怠,再也没有别的感觉。   可是如今,她不能让陆郗城去趟这趟浑水,只能如实告诉他。   陆郗城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深的隐情。   他同郑轻轻之间,从来都是默契。那些两个人过去,倘若不是对方亲口说出来,谁都不会去调查。   因此,哪怕陆郗城有很多的办法,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这一切,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他选择了等待,等待着郑轻轻告诉他。   他听完了以后,沉默地看了郑轻轻很久,突然抱住她。   郑轻轻诧异于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试探性地喊他的名字,有些无措:“郗城,怎么了?”   陆郗城将脸埋在她的肩窝,他开口,语气沙哑:“轻轻,如果我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我肯定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么难堪的局面。”   只是很可惜,时间不能重来。   那一年陪在郑轻轻身边的人,终归不是他,而是沈肇......   g市。   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桓桓半夜敲了沈肇的房门,怯生生地往里面看。   他说:“爸爸,桓桓一个人睡觉有点冷,爸爸可不可以抱着桓桓睡觉?”   沈宅里面四季恒温,沈肇自然知道他是在说谎。但是一个孩子半夜怯生生地敲响自己的房门,沈肇的心肠一时之间柔软,松口就答应了。   桓桓看起来很开心,从自己的卧室里面抱了一个软软小小的枕头,很乖巧地躺在了沈肇的身边。 第511章 桓桓也最喜欢爸爸了   他用那双像黑葡萄一样沉亮的的眼睛看着沈肇,很开心地说:“爸爸,桓桓冬天可不可以一直睡在这里?”   沈肇看着他可可爱爱的模样,虽然心里抗拒,但还是松口答应了。   说起来,桓桓自从回了沈宅,一直都是一个人睡的。毕竟沈肇没有和孩子相处过,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好的。   桓桓今天晚上主动来找自己,他除了诧异,心里其实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开心。   两父子躺在床上人,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时间还早,桓桓自然是睡不着的。他眨巴着眼看了沈肇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爸爸,沈瑜小哥哥和苏眉阿姨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沈肇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这个,桓桓年纪尚幼,也不知道苏眉和沈懿年之间的过往。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单纯的,他看着苏眉年轻,自然而然就将她当成了阿姨。尽管按照辈分,他是应该叫苏眉奶奶的,但是沈肇没有提,所有的人都默契地不提这件事。   此时,他愣了愣,才低声道:“过一段时间,苏眉......阿姨就会离开这里人,沈瑜,他会一直和我们一起生活。”   沈家早就已经改朝换代,沈肇不承认苏眉的身份,就不会有人愿意去承认。   而桓桓听着沈肇的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奇地道:“爸爸,你是不是不喜欢沈瑜哥哥呀?”   沈肇的眸色微动,他沉默了一下,揉了揉桓桓的脑袋:“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看爸爸平时都不对沈瑜哥哥笑,我听家里的用人说,沈瑜哥哥前几天考了年级第一,可是爸爸也没有夸奖他。”桓桓皱了皱好看秀气的眉毛,不解的模样:“可是平时桓桓在幼儿园拿了小红花,爸爸都会夸夸桓桓的。”   沈肇一时哑然。   他原本就不是温和的性子,为数不多的一点点耐心和爱,也都用在了郑轻轻和眼前这个孩子身上。他并非是不喜欢的沈瑜,而是不知道要怎么同他相处。他心里明白,上一辈之间的事,对对错错,不该牵扯到孩子。   他既然已经把沈瑜接回了沈家,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不喜。   因此,他笑了笑,道:“爸爸只是......更喜欢桓桓。”   桓桓闻言,一双眼睛亮亮的,像是小星星一样。   他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桓桓也最喜欢爸爸了,还有妈妈!”   沈肇被他话中的妈妈,扯痛了心脏。   他知道桓桓是将郑轻轻当作了妈妈,可是他心知肚明,他的母亲是盛音然,那个自己辜负许多的女子。   他欠这个孩子的,怎么还?   ————————-   陆郗城终于还是妥协,陪着郑轻轻去了郑氏集团。   郑戎栎和一众人早就在集团门口等着,黑色宾利在他们面前稳稳停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紧张了一下。   郑轻轻的这位丈夫从来神秘,这么多年了愣是一点点消息都没有。郑氏上上下下的人,其实都很好奇。隐藏得这么好,也不知道是什么大来头。 第512章 郑氏的那些人一直在等着   郑戎栎见车子停下了,没有等司机过来开车门,而是故意献殷勤,亲自小跑过去将车门打开了。   车门半掩,露出陆郗城雅致绝伦的侧脸。   饶是郑戎栎浸淫商场这么多年,在看见车座里的陆郗城时,还是不由自主屏息。   这是个怎样叫人惊艳的男人,眉眼明明是温润的,可是气质却迫人得厉害。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鼻梁上是一副金丝眼镜,几分严谨和疏离。   这一身气质和不威自怒,哪怕是和沈肇相比,也毫不逊色。   郑戎栎看了他很久,这才注意到他怀里的郑轻轻。   女孩子大约是睡着了,一张脸微微的红润,样子恬然。   郑戎栎下意识就想开口叫郑轻轻醒过来,却被陆郗城一个极淡的眼风扫过去,不敢说话了。   陆郗城见他局促不安的模样,对他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下一刻,他抱着郑轻轻从车里走了出来。司机连忙拿过了薄毯,盖在了郑轻轻的身上。   陆郗城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孩子,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才低声对郑戎栎说:“轻轻刚刚睡着,你让门口那些人脚步放轻一下,不要吵醒她。”   郑戎栎囿于陆郗城的气势,下意识就说“好”,等到嘱咐完了众人,这才回过味来。他又不是他的员工,为什么要听他的啊!   可是陆郗城抱着郑轻轻,已经进了电梯。   郑戎栎走了过去,看向一脸唯唯诺诺的众人,气不打一处来:“你们都站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跟上去?”   “郑董事,小姐的丈夫看起来似乎不大好相与,我们心里怵得慌,也不敢过去啊!”有人抱怨完了,看了一眼郑戎栎的脸色,悻悻然闭了嘴。   郑戎栎冷哼了一声,转头离开。他还不至于在郑氏集团的门口,就和自己的下属发生口角。   半个小时后。   会议室,众人都已经就位,等着陆郗城前来召开会议。偏偏这么久过去了,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郑戎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拿起面前的茶盏,喝了好几口茶,才重重放下,冷笑道:“这是在给我们下马威呢!”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郑董事,轻轻小姐......董事长的丈夫,究竟是什么路数啊?”   “我怎么知道!”郑戎栎恼羞成怒,吼完了以后,便不说话了。   要是知根知底,他也不至于坐在这里一筹莫展。就是因为不知道身份,所以才不敢轻易开罪......   休息室,陆郗城看着熟睡的郑轻轻,脸上是温柔浅淡的笑意。   他刚刚特意在车里放了助眠香氛,就吩咐了司机将车开得缓慢,郑轻轻果然在路上就睡着了。这些日子郑轻轻的睡眠一直都不规律,他简直就是想尽了办法,要让她多睡一下。   常青炀从外面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先生,郑氏的那些人一直在等着,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陆郗城的面色从容,闻言眉眼微抬,道:“等轻轻醒了,就开会。” 第513章 他们以前欺负了你,我生气   常青炀见过宠妻的,可是像陆郗城这样没有下限的宠,他也是第一次见。因此,哪怕已经体验过许多次了,每每狗粮如同现在这样扑面而来的时候,常青炀还是会觉得唏嘘。   自己的父母,怎么就没把自己生成一个女孩子!   他内心活动丰富,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地说:“好的。”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半小时。   郑轻轻醒来的时候,便看见陆郗城坐在自己的身侧。他双腿随意交叠着,正在翻阅一份晨报。   郑轻轻愣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哪里。   她开口,喊陆郗城的名字。   对方闻言将报纸叠好,随意放在一边,柔声道:“你睡醒了?那我们就去开会吧。”   郑轻轻连忙坐了起来,有些不安地问:“我睡了多久?”   “也没有多久,”他揉了揉她温热的脸,好耐心地说:“就一个半小时,他们等得起。”   郑轻轻先是诧异,之后便忍不住笑了。   她微微侧着脸看着他,笑意斐然:“郗城是生气了?”   他墨色的眉眼之间有很深的暗涌,一瞬涌动,才哑声说:“他们以前欺负了你,我生气。”   郑轻轻虽然已经猜到了,但是听见他说出来,还是觉得温暖。这种被人在意的感觉,太美好了。   郑轻轻记得,曾经沈肇将她带离郑家,后来接受了郑氏集团。他事事理性,也从来不会因此私事牵扯情绪。每一件事,他都是公事公办的。   郑轻轻虽然没有希望沈肇会替自己出头教训郑家的那些人,可是内心却是有些盼望,会有人替自己的撑腰的。   而如今,这个叫陆郗城的人握着自己的手,眸色认真地说:“他们以前欺负了你,我生气。”   郑轻轻自认庸俗,哪怕她知道他做得不妥当,可还是好开心。   她笑弯了眉眼,怕被旁人听见,低声道:“所以你故意把他们晾在那里?”   陆郗城看着她孩子气的笑容,亲了亲她的侧脸,很正经地说:“你要是心里还有气,我们就直接回去。”   郑轻轻用力摇了摇头,她说:“是生气的,但是我想把这些事处理好。”   陆郗城从一旁替她拿过了外套,认真细致地替她穿好了,才说:“好,我都听你的。”   郑轻轻不知道旁人的22岁是什么样的,郑轻轻22岁这一年的冬天,被陆郗城妥善地珍藏着,免她苦,免她累,免她无枝可依。   会议室里,人群已经暗暗地涌动了。   陆郗城揽着郑轻轻的肩膀走进来的那一刻,骤然安静。   郑轻轻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众人,第一次觉得,她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是有底气的。   陆郗城替郑轻轻拉开了首位的座椅,郑轻轻坐下以后,他边站在她的身侧,笑意温淡地看向众人。   “大家有什么诉求,可以直说。”他说完这句话,拿起了桌上的茶盏。   里面是上好的毛尖,不过已经凉了。   陆郗城皱着眉,在众人犹疑不决之际,淡淡地开口:“这茶是谁斟的?” 第514章 谁教你的规矩   “是......是我。”说话的是一直站在郑戎栎身侧的助理。   陆郗城闻言,笑了笑。   他眉眼精致,那笑意便显得异常温雅,一点戾气都没有。   可是下一刻,他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的,将茶盏里的水泼在了说话的助理身上。   茶水滴在地上,声音清脆,   不要说众人,就是郑轻轻也是震惊了,她诧异地看向陆郗城的侧脸。   陆郗城在众人的目光下,笑意过分好看,他柔声道:“谁教你的规矩,这样怠慢自家的董事长?”   郑轻轻觉得喉间梗了什么东西,滚烫的。   她看着陆郗城蕴着薄怒的脸,泪凝于眶。她在郑家人的面前,从来单打独斗,这一次,有一个人替她出头,摆平所有。   助理惊疑未定地看着陆郗城,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他都没有顾及郑戎栎的脸色,连脸上的茶叶都没敢擦,就忙不迭地说:“我这就去重新倒一杯,重新倒一杯。”   打狗还要看主人,郑戎栎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他看了一眼主位上的郑轻轻,突然想起了之前郑轻轻派到郑氏来的,轻城的高管。   难道说,眼前这个男人是陆家的人?   郑戎栎这么一想,连忙收回了看向郑轻轻的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好。   而陆郗城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温和,他笑了笑,看向坐立不安的郑戎栎,缓缓地说:“郑董事不是说资金被集团财务套走,让董事长回来主持公道吗?现在董事长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话,好好说,慢慢说。”   郑戎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董事长,我之前和言澈合作的那些资金,在言澈离开以后,便直接被公司财务蚕食了,目前为止,一分钱都没有还给我们。这件事,财务是不是应该给我们这些董事一个解释?”   “解释,你想要什么解释?”郑轻轻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她的语气凌厉,眸色冷淡:“这些钱之前就是郑氏的,现在不过就是归还旧物而已。”   郑戎栎没有想到郑轻轻会这么直接,底下已经有了窃窃私语的声音,而他也坐不住了。   他坐了一会儿思想斗争,还是站了起来。   郑戎栎原本想拍案加重气势的,可是他看了一眼陆郗城微沉的眸色,竟是没敢。   这个男人实在是瘆人得厉害,一举一动都让人不安定,威压太重。   郑戎栎看着郑轻轻,不自觉就柔了语气:“轻轻,这笔钱你要是不还我们,就是逼着我们去死啊......”   “郑董事这话说得有意思?你们从别人那里拿去的东西,难道时间久了,就能变成你们的吗?”郑轻轻看着他,一字一句:“我现在,是拿回我爸爸留给我的东西。”   郑戎栎连连点头,不由冷笑:“这么说,你就是不肯给了?好!你不给,不给别怪我......”   “你想怎么样?”陆郗城冷声打断了他的话,眉目微凛。   而此时,常青炀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手上拿着一沓厚厚的文件,姿态专业,显然是有备而来。 第515章 轻轻,有没有出气   此时,他完全没有顾及这一室紧绷的情绪,自若地走到了陆郗城的身侧,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先生,已经将集团法务请过来了,有过有需要,可以以恶意侵占起诉郑戎栎。”   郑戎栎闻言,脸色微白。   他兀自嘴硬,道:“什么集团法务?你们唬谁呢?”   常青炀脸上是标准的微笑,他转过身,看向郑戎栎,温和地说:“轻城集团的法务。”   郑戎栎脸色一白,差一点就跌坐在了地上。   常青炀见他这个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郑董事,请你好自为之,毕竟如果不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先生更本就不会亲自来这一趟。”   郑戎栎听着他的话,脑海只凭一激灵,哆哆嗦嗦地问:“轻轻的丈夫是......”   “轻城前段时间开了记者发布会,你不知道吗?夫人的丈夫,自然就是轻城集团的董事长。”常青炀语不惊人死不休:“所以,大家如果还想要事态继续恶化下去,轻城自然是奉陪到底的。”   这一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了偃旗息鼓的意思。   众人的斗志原本就被刚刚的种种的手段磨灭了许多,如今骤然听见陆郗城的身份,更是没有几个人有什么继续纠缠的意向,   而陆郗城对于眼前众人的反应并不意外,事情至此为止,其实就算是处理好了。余下的种种,自然是留给了常青炀。   陆郗城拉过郑轻轻的手,笑着说:“轻轻,我们回家。”   郑轻轻迎着他的视线,笑着答应。   回去的路上,陆郗城将她抱在怀里,亲她的耳垂,带着笑意道:“轻轻,有没有出气?”   郑轻轻听着他过分偏袒的话,一时之间也被都逗笑了。   她转过身看向他,笑着勾住他的脖颈:“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那些人吃了亏却不敢说话,挺解气的。”   陆郗城眼底的笑意加深,他捏了捏她的鼻尖,道:“解气就好,轻轻要开开心心,知道吗?”   “知道啦!”   这一天,郑轻轻的兴致都颇好。   夜里的时候,她拉着陆郗城,说什么都想要去逛逛婴儿用品店。   陆郗城自然是同意的,郑轻轻是难得这么开心,他珍惜得不得了。   不要说婴儿用品店,就是他的轻轻想要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也会去。   因为是夜晚,在外逛街的人不算多。   两个人去了一家私密性比较好的高端店铺。   店员是一位年轻的小姑娘,见到他们走进来,眼前一亮。   这是什么登对的璧人。   男人的样貌优越,他身侧的女子虽然没有他那样,生得叫人惊艳,但是也是面容温柔,叫人看着就觉得舒服。   店员连忙走了过去,她看向郑轻轻,亲切地问:“小姐是想要买婴儿用品吗?”   郑轻轻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道:“想要给宝宝买小衣服。”   陆郗城低头,恰好就看见她脸上的红晕,他知道她害羞,便接过她的话,柔声道:“麻烦你带我们看看宝宝的衣服。” 第516章 你是他的绝世无双   店员小姐脸一红,连忙道:“好的好的,二位请和我过去。”   小孩子的东西,总是样子可爱的。   郑轻轻看着琳琅满目的小衣服,眼睛亮亮的:“这一件好看,这一件也好看,这件好像也不错。”   她自言自语地说了很久,这才注意到陆郗城含笑的眼。   她脸一红,有些欲盖弥彰地遮掩:“我就是随口说说的。”   陆郗城笑意未减,拿过郑轻轻方才指过的两件小衣服,一蓝一粉,恰好是给男孩和女孩穿的。   他笑着看向郑轻轻,缓缓地说:“轻轻,你想要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郑轻轻着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听了以后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道:“我觉得都很好呀,郗城,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呀?”   陆郗城眼底笑意颇浓,低声道:“我希望是个男孩。”   郑轻轻微微撅了撅嘴,故作生气地说:“你这是重男轻女呀?”   陆郗城捏了捏她的脸,好笑地说:“怎么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   他顿了顿,才柔声道:“我听别人说,男孩子都长得像妈妈。”   “像我有什么好的?”郑轻轻不解。   “像你当然好呀,”他的语气愈发慎重了一些:“轻轻是这个世上最漂亮的女孩子。”   他这话说的诚恳,郑轻轻捏着蓝色的小衣服,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这个世上,总会有一个人,他会觉得你是他的绝世无双......   ——————-   同样是这一天,也是赵怀安的婚礼。   温棉和陆执都如约去了。   婚礼是在s市最大的酒店里置办的,赵家将酒店上上下下全部都承包了下来,足够大手笔。   这场婚礼从头到尾都是是赵家承办的。男方没有花一分钱。   在没有见到新郎以前,温棉想象不出,赵怀安会找这样温和又寻常的一个人。   男人的样貌温润,一身书卷气,怀里是笑意深深的赵怀安。   他看起来似乎是不擅长喝酒的,还没有几杯,就红了脸。而赵怀安在他的怀中,警告着众人:“不许再灌他了,听见没有!”   温棉远远看着,不经意和赵怀安对上了视线,两个人都是相视一笑。   后来,温棉在众人的交谈中得知,赵怀安的丈夫是希望小学的一位老师,今年30岁,家境也是普通。   没有人知道从来眼高于顶的赵小姐,为什么会力排众议和这样寻常的一个男人结婚。就连温棉,一开始也是不能理解的。   太普通了,实在是普通得有点过了头。   可是很快,温棉就知道原因,那个众人眼中普普通通的男人,护着怀里鲜艳明媚的女子,笑得傻气,他说:“怀安是女孩子,不能喝酒。”   那个男人,是真的将她当成了一个需要保护的寻常女子,而非骄傲带刺的赵家小姐,s市名媛。   温棉隐隐约约地觉得,赵怀安大约会很幸福。她不知怎的,有些说不出的羡慕。   她想,如果,不是遇见陆执的话,似乎赵怀安的丈夫,才会是她选择相伴终生的人。 第517章 做出的那个样子,是给谁看啊!   可惜有些男人又强势又惊艳,一沾染,就再也戒不掉了。   她站在原地发愣,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陆执微微深邃的眼神。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搭在她的肩头上,她才回过神。   是陆执,他低眉看着她,笑意淡淡的,因为刚刚饮了酒的缘故,眼尾有一弯红:“小棉花,亲亲我。”   温棉的脸,登时就红了。   陆执这个人,简直就是在不顾场合地发酒疯!   她想要退开他,有些羞恼地说:“你别给我发疯!”   陆执似乎是低低地笑了,他将她抱在怀里,很小声地说:“小棉花,是我一个人的。”   很快,以温棉和陆执为中心,便吸引了许许多多的视线。毕竟陆执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是这样的一身气度,不可能不引人注目。就连人群之外的赵怀安,也被吸引了的目光。   温棉大囧,她实在没有这种被人旁观的好心情!   而陆执却亲了亲她的侧脸,沙哑地说:“小棉花,你抱抱我。”   温棉虽然常常和陆执一道去这种公众场合,但这是陆执第一次这样失态,她僵在原地,已经可以用手足无措来形容。   而此时,赵怀安也从人群之外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陆执的样子,唇角笑意加深,对温棉说:“我找几个人,替你扶着他。你们要不先回去吧?”   温棉自然是道好,急不可耐地离开了。   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可是真的不好受。赵怀安派来的人都是尽心尽力,将温棉和陆执送到了酒店门口。   陆执的私人司机早就等在了哪里,见两个人出来,连忙扶过陆执。   隔板已经被打上了,陆执靠在温棉的怀里,看着她,眸色清明。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很久。   温棉心头有些恼:“你刚刚是在装作喝醉了?”   陆执扯了扯唇角,笑意清淡:“我从头到尾,就没有说我喝醉了。”   温棉一时哑然,是了,他没有说过他喝醉了,都是自己的想当然。   她原本心头就有火气,此时更重了:“你没喝醉你在里面做出的那个样子,是给谁看啊!”   陆执眼底的笑意,终于消散。   他眯了眯眼,慵慵懒懒地看着她,扯着唇皮笑肉不笑:“小棉花,你很羡慕吗?”   温棉愣住:“你在说什么?”   “我说......”他的指尖在她的锁骨处一路往下,停留在了心房的地方,低低地说:“心跳怎么这么快,你是不是很羡慕?”   温棉以前不知道,陆执洞察人心、察言观色的本事,竟然能这么厉害。   不能不叫人心悸。   她微微垂眸,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的听的:“陆执,我羡慕的只是那种相处方式而已,你能不能......不要想这么多。”   陆执似乎是笑了,他的左手轻轻搭在温棉的后颈处,温棉感受到他无名指上的婚戒,那一块地方的温度偏低。   她抿了抿唇,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是在发什么疯......唔......”   陆执突然压下她的脖颈,半强迫地吻住她的嘴唇。 第518章 不许看别人,不许羡慕别人   他的动作没有征兆,温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吃干抹净了。   他的唇上有潋滟的水光,轻薄一层,撩人心弦的颜色。   他看着她,一瞬不瞬,笑意透着慵懒。   温棉的心,一瞬间揪得很紧。   可是她什么都来不及问,陆执已经开口了,他的语气低沉,还有一丝丝警告,或者是其他的暗色:“小棉花,不许看别人,不许羡慕别人。”   温棉想说:“陆执,你是不是有毛病?”   可是话到嘴边,她突然看见了他眼底的不安。   她的口腔中还有血液甜腥的味道,可是她恍若未觉,缓缓亲吻他的唇角:“陆执,你在害怕什么?”   她的话,几乎可以用一针见血来形容。   陆执的眸光震动,许久,他浅浅得笑了,语调脆弱到没有一丝丝道理:“小棉花,我怕你喜欢上别人。我怕你突然有一天发现,或许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怕你......不要我。”   温棉的心微微蜷紧,是抽痛的感觉。   她一腔的怒意,突然便平静了下来,她认真地注视他,像是保证一般地说:“我不会不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   陆执缓缓笑了,他的眼底一丝丝沉郁入骨的占有欲,直白地流露在了温棉面前:“以后,能不能别这么看别人?”   温棉说:“能,我就这么看你一个人。”   —————————-   郑轻轻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还能登上s市娱乐报纸的头版头条。   陆郗城之前的记者发布会总体还是低调的,s市知道陆郗城身份的人,其实也不算多。而这一次,他同郑轻轻去婴儿用品店的新闻却是流传甚广。   真真假假的留言掺杂在了一起,变成了:轻城集团董事长和某一神秘女子深夜逛婴儿用品店,女子疑似未婚先孕。   郑轻轻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苏甜给她打了电话,因为关心过问了这件事,郑轻轻才隐隐约约察觉了。   而此时,她看着报道,倒是没有太多气氛的感觉。她甚至有些庆幸地想,还好报纸上不是她的正脸,估计如果不是相熟的人,是认不出来的。   她不由得感慨,苏甜也是厉害,这样一个背影,竟然也能把她认出来。   而轻城那边的氛围,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陆郗城坐在首位,眸色凌厉地看着一言不发,战战兢兢的众人。   这场报道来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因为是深夜开始泛滥的,等到轻城的公关部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多多少少都知道郑轻轻在陆郗城心中的地位,而这篇报道,将郑轻轻说得如此不堪,又是偷拍,没有人敢揣测陆郗城的情绪。   此时,常青炀推门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拘谨的众人,不动声色地走到了陆郗城身侧,道:“董事长,已经查出来了,发布消息的媒体是一家叫月林的报纸,这篇报道,是他们报社里一个叫王全的资深记者写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道:“还有一件事,艾薇也在这个报社里。” 第519章 我带着自己的妻子去婴儿用品店   陆郗城的眉眼微抬,看不出喜怒。   他淡声道:“叫月林将线上线下所有的传播途径全部封闭,另外,给我好好查一下王全和艾薇,如果有什么联系......你知道该怎么做。”   常青炀应了下来,依旧平静。   这是他意料之内的。   按照陆郗城的个性,根本不可能让这件事善终。   不过下一刻,他也诧异了。   因为陆郗城说:“现在舆情沸腾,下午,召开记者发布会。”   等到安排好了一切,陆郗城才看向公关部的众人,字字冰冷:“这件事处理不好,你们就全部辞职吧。”   公关部的部长一头冷汗,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下午,记者会如约而至。   陆家家主陆郗城在短短半个月时间里两度露面,第二次还是在这样的负面新闻之下,在场的记者都很时兴奋。   陆郗城淡笑着看向众人,道:“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说。”   有了应允,众人的手脚也就放开了,抛出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   “陆先生,您这样未婚先孕的行为,是否是给社会大众做了不好的表率?”   “这件事会影响到轻城的发展和股票吗?”   “轻城的股票已经下跌,陆先生有没有考虑向倾城的董事会和众多股东请罪?”   “......”   众人的问题刁钻,而陆郗城却始终平静。   他笑了笑,终于拿起了话筒:“诸位,我已经结婚了。所以你们刚才的所有问题,都不存在。我带着自己的妻子去婴儿用品店,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现场的气氛,一瞬间安静了下去。   不过下一刻,就有人不依不饶:“如果是结婚了,您为什么没有向大众说明呢?”   陆郗城眼底的沉色加深,他扯了扯唇角,看向发问的记者,字字平静:“我的妻子很好看,我不舍得给别人看去了。”   这场记者会,在陆郗城的四两拨千斤的三言两语中结束。   众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爆料和独家,也都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毕竟,这样戏剧性的反转,已经足够赚人眼球。   陆郗城回到陆家的时候,郑轻轻正坐在大厅,看着记者会的回放。   她听见脚步声渐近,连忙转过头,看向了来人。   陆郗城的视线在电视上停留了一下,才低声道:“我不想别人误解了你。”   郑轻轻笑着点头,道:“我知道的,郗城,谢谢你。”   陆郗城眼底的笑意加深,他的语调清轻缓,益发温柔了:“说什么谢谢,轻轻,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这天夜里,陆郗城亲自下厨,给郑轻轻坐了一桌晚饭。   郑轻轻坐在餐桌,隔着磨砂玻璃和烟火人间,看着厨房里那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眶。   现在的一切,都是她最向往的。   她想要的,不过就是这样的静好而已。   而此时的月林报社,王全和艾薇看向了来势汹汹的一群人,都是变了脸色。   常青炀拨开人群走了过来,笑容淡淡地看向揣揣不安的二人。 第520章 等着让我当替罪羔羊   他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停留了一下,才道:“王先生,艾小姐,我谨代表轻城集团,向二位提出名誉诉讼。”   常青炀说完,转身就想要离开。   艾薇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还是追了上去:“常秘书,好歹给人留一条活路吧。”   “艾小姐说笑了,怎么就能和活路扯上关系?”常青炀笑了笑,缓缓道:“希望您可以......好自为之。”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人递给艾薇了王全一份文件。   牛皮纸的包装,但是艾薇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装了什么。   她的脸色着实不好看,抓着文件的手姑姐泛白,已经接近于青色。   而常青炀面色自若,在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轻描淡写的“好自为之”。   艾薇等到他们的脚步声远了,才跌坐在座位上。她没有想到,倾城会这么快就查到她的头上,不过就是一天的功夫而已。   王全哪里见过这个场面,他慌得不得了,握着艾薇的手,结结巴巴地说:“刚刚那个人是什么意思?他是什么意思?”   艾薇心头烦躁,甩开他的手,脾气也重了:“闭嘴,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吗?”   “艾薇,我算是看懂了。”王全也不是蠢人,他看着艾薇的态度,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把这个爆料给我的,是吗?我就说,你怎么会这么好心,这样一片独家报道,你说让给我就让给我。合着你心里打的是这个算盘,等着让我当替罪羔羊呢?”   艾薇心头益发恼怒,她冷笑了一声,缓缓道:“怎么?报道不是你接去的,钱不是让你赚的?王全,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你接这个爆料的时候,心里就没有数吗?我劝你最好不要声张,毕竟一旦轻城向我们提出诉讼,你觉得是你这个报道的人承担的责任多,还是我这个提供内容的人承担的责任多?这笔账难道不好算吗?”   王全这才懂了艾薇的刁钻用心,不由得气得连连点头,他冷笑了一声,道:“艾薇,你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们两个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说我能是什么意思?”她说完,拿起了桌上的文件,往自己的休息室走去:“这一件事我要好好想想,你要是不想坐牢,就不要烦我!”   艾薇哪里有什么办法,她能想到的办法,不过就是去找郑轻轻罢了。   可是郑轻轻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无论怎么打过去,都是占线。   她没有想到,陆郗城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她无计可施,只能去找了锦月。   锦月原本就不喜欢她,不仅仅是因为她这个在报社一出事的时候就走人了,更多的,是因为她当时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好几个众人一起花费心思整理出来的重量级爆料。   这些爆料让艾薇在月林报社站稳了脚跟,可是手段太不磊落,终究会为人诟病。   因此,她对他的态度也不算是好:“找我有什么事?” 第521章 陆执受伤   艾薇已经料想到了锦月的态度,所以她没有觉得太难堪,只笑着说:“老板,咱们好歹也曾经共事一场,您不用对我这个态度吧?”   锦月皱了皱眉,语气愈发不耐烦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想......您可不可以替我联系一下轻轻?”艾薇说到这里,没有给锦月拒绝的机会,继续道:“老板,我知道我之前这事做的吧确实不好看,但是我就是一个帮人打工的,我生活真的不容易。老板,只要您替我联系了轻轻,我现在手头的这几个报道,我都无偿给你。”   锦月这段时间已经是焦头烂额,艾薇给出这么大的一个利益诱惑,她没有办法不动心。   但是她微微思索了一下,还是道:“你找轻轻有什么事?”   “我......”艾薇故作为难地说:“老板,您也知道的,我和轻轻以前的关系一直都不错的。但是我前段时间和她吵了一架,她一生气就把我拉黑了。所以一直到现在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她联系了,我很担心她不会原谅我。”   锦月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话,但是她再三思索,也想不出艾薇要骗自己的理由。   因此,她沉吟了一下,道:“行,我答应你,这段时间,我会替你联系郑轻轻。”   艾薇心头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地说了很多感激的话,之后,她才挂断了电话。   窗外,是小雪......   郑轻轻接到了温棉的电话。   当时她正在和陆郗城一起看书,因为是下午,她缩在他的怀里扼,有些昏昏欲睡。   电话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郑轻轻不由得激灵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是“温棉”。   郑轻轻心头诧异,和陆郗城对视了一眼,接通了电话。   温棉的声音很着急,从听筒里传来,她说:“轻轻,我没有陆郗城的联系方式,你现在赶快,带着陆郗城一起来陆家老宅。”   郑轻轻那一点点残存的睡衣,消失得很彻底。   她—愣了愣,才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温棉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她说:“陆执的母亲和陆执发生了口角,陆执现在受伤了。”   郑轻轻拿着电话的手,抖了一下。   她连忙道:“好的,我马上和郗城一起过来。”   他挂断了电话,仰起头看着深色从容的陆郗城,低声道:“郗城,陆执受伤了。”   陆郗城的眉心,微微拧了起来。   两个人到达麓留山的时候,陆家的旧宅已经乱成了一团。   陆郗城从门口进去,有一个佣人没有留神,端着一盆水差一点就撞了上来。   他看着陆郗城平静淡漠的眉眼,腿一软,脸盆里的水全都泼了出来,他整个人也直接跪在了地上。   陆郗城眸色黑沉沉的,他低声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对方跪在地上,也没敢起来,只断断续续地说:“大少爷……腹部中了一枪,但是不让我们送他去陆家医院,说怕……怕惊动了陆家以外的人。” 第522章 你明明知道,温棉对我有多重要   陆郗城点了点头,才低低地说:“严重吗?”   “没有伤到要害,就是失血过多。”   陆郗城拉着郑轻轻的手,越过那一地狼藉:“把这里收拾干净。”   对方颇有劫后余生的感觉,连说了好几个“是”,忙不迭地收拾了起来。   陆郗城没有再多理会,只低声在郑轻轻的耳边说:“你去大厅等我,陆执那边可能有些混乱人,你怀着孕,不要过去。”   郑轻轻自然也不想给他添麻烦,她愣了愣,道:“我在大厅等你。”   陆郗城又寒暄叮嘱了几句,吩咐人去叫了陆宁光,这才离开。   叶诗凝住的偏远,已经是一片混乱。   陆执躺在床上,面容有些失血。   他的身侧,分别站着叶诗凝和温棉。   陆郗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他走到了陆执的身边,话却是说给一旁的众人听的,很冷静:“怎么弄的?”   “叶老夫人开枪想要......害大少奶奶,被大少爷直接挡下了。”管家生怕多少一个字,平添存在感,一句话简短得不能更简短。   陆郗城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便看见陆执唇边清淡的笑意和漆黑一片的眸色。   他看得出,他现在的情绪不算是很好。   陆郗城挑了挑眉,轻声道:“这件事,是私了还是去祠堂公了?”   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叶诗凝闻言不可思议地看向陆郗城,可是囿于他的地位,又不敢说什么太重的话,只道:“公了是什么意思?我和我儿子之间的事,用得着公了吗?”   陆郗城眉眼愈发平静,他扯着唇,笑意淡于无:“我没有和你说话,我在问陆执。”   其实,答案陆郗城早就已经心知肚明。   陆执既然让温棉将他找了过来,肯定就没有私了的打算。   他这样问,只是想要让众人都做一个旁证。   果然,陆执微微闭上了眼,字字清晰:“这件事,公了。”   他的话音刚落,叶诗凝就跌坐在了地上。   她保养得宜的娇美容貌上都是泪水,一遍遍地说:“陆执,我是你的母亲!”   陆执只是微微垂眸,没有理会,他低声道:“先生,麻烦你了。”   陆郗城说:“不麻烦。”   温棉原本是一直站在陆执的身侧的,此时,她弯下腰,将脸埋在他的肩窝,低低地说:“陆执,算了......算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除了陆执没有人听见。   可是陆执的声音,足够沉澈冷静:“不能算了。”   叶诗凝在这样决然的语调中,止住了哭泣,她从地面上站起来,用帕子擦掉脸上的泪迹,冷静地说:“陆执,你就这么逼我,是吗?”   陆执寒光胜雪的脸上,一点点冷酷的意味,他说:“妈,是你在逼我,你明明知道,温棉对我有多重要。”   这一句话,足够给所有人心头震慑。   叶诗凝大约是气急,她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众人看这情况,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了陆郗城、陆执和温棉。   陆郗城看了一眼还缩在陆执怀里的温棉。 第523章 那我也会很庆幸,没有伤在你的身上   下一刻,和陆执交换了神色。   他们都不用说话,就能知道对方的意思了。   陆郗城离开了以后,陆执才拍了拍一直在哭的温棉。   他叹了一口气,说得认真:“别哭了,床单都要被你打湿了。”   温棉吸了吸鼻子,又将脸上的眼泪鼻涕都擦在他的身上,才心满意足地从她的肩窝里探出头。   陆执一低头,就看见她肿的像核桃一样的眼睛。   他失笑,不由得道:“你明天不是要拍戏吗?眼睛都这样了,你要怎么拍?”   “我眼睛哪样了?”她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我就算这样,屏幕前面,我也是最美的!”   “是是是,小棉花最美了。”他附和着她,纵容得没有道理。   温棉原本不想哭的,可是听见他的话,又忍不住红了眼。   她的语调哽咽,哝哝地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干什么去替我挡枪,你妈妈原本就是打算吓唬我的,没想真的要我怎么样。”   事情的起因,是今天上午叶诗凝联系了陆执,说自己的身体很不爽利,叫他过来看看自己。   陆执原本是拒绝的,但是温棉想了想,还是擅自过来了。   当时叶诗凝看见温棉独自一人过来,一时气恼,便发生了口角。   两个人之间发生了细小的冲突,叶诗凝一气之下,从床头拿起了枪,对准了温棉。   那一枪,原本就是虚打,根本就没有对准温棉,可是陆执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直接冲了进来,硬生生地受住了那一枪。   其实身为陆家的孩子,陆执不可能不知道那一枪只是威慑而已,可是他依旧去挡了。   温棉不能理解,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此时,陆执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抬手,摸了摸温棉细软的发,轻声道:“我当时急疯了,没顾得上想这么多。”   “那万一伤到要害了怎么办?”   “那我也会很庆幸,没有伤在你的身上。”   温棉觉得,陆执这个人真要命。   祠堂里,叶诗凝站在陆郗城的面前,脸上的表情很难看。   而陆郗城抱着郑轻轻坐在主位上,正低声在自己的妻子耳边说了些什么,完全没有理会叶诗凝的目光。   “不是要公了吗?现在我人就在这里,你想怎么公了?”叶诗凝字字如冰,她看着陆郗城,突然笑了,语调一转:“你长得和秦玉是真像啊,怎么能这么像?难怪,难怪陆念琛临到死了,还要将一切都留给你,就是因为你长得和秦玉像吧?”   众人的脸色,包括一直沉默不语的陆宁光,都是一变。没有人想过,叶诗凝会这样大胆,直接在陆郗城的面前提及秦玉。   在陆家,秦玉这个名字一直都是禁忌。后来陆郗城成为了陆家家主,这个名字更是没有人敢提。毕竟口舌堂堂家主的私事,是不要命的做法。   郑轻轻在听见秦玉这个名字的时候,下意识就看向了陆郗城。   他很沉默,黑眸清亮,雅致的面容,微微的戾气,一触即破。   郑轻轻的心咯噔了一下。 第524章 究竟是谁下贱做作?   她抿着唇,刚想要开口劝阻,便听见陆郗城淡漠微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叶老夫人真是有趣,这么多年了,还对我的母亲念念不忘。可是,她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人已经长眠了,还要要被你这样嚼舌根!”   最后一句,到底是动了火气。   这是郑轻轻第一次在陆郗城脸上看见这样的情绪,压抑到了极点了怒气,夹杂着说不出的伤痛晦涩。他整个人的气质一瞬冷冽,叫人不敢直视。   叶诗凝变了脸色,而陆宁光已经从座位上起身,他看向战战兢兢的众人,沉声道:“把我母亲带出去!”   众人大梦初醒一般,连忙就想要上手,可是陆郗城的声音越发冷沉,字字如冰:“我看你们谁敢动!”   语毕,他将郑轻轻放在了一侧的座位上,起身,一步步走向叶诗凝。   再度开口,他的语气已经很平静了,可是更多的却是冰冷意味:“你不妨好好和我说说,我的母亲,是怎么对不起你的?”   “你既然这么问了,那我也就不放说说。”叶诗凝自暴自弃一般,看向了陆郗城:“我的丈夫陆念琛,惦记了你的母亲一辈子,难道我不该难过吗!他在我怀有身孕的时候,和秦玉珠胎暗结,究竟是谁下贱做作?秦玉,毁了我的一辈子!”   陆宁光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开了一眼平静的陆郗城,咬着牙将叶诗凝扶了起来,硬着头皮,低声道:“二哥,这件事......算了,好吗?”   这是陆宁光第一次,喊陆郗城二哥。   饱含着哀求和忐忑。   可是陆郗城没有丝毫动容的迹象,他看着叶诗凝,明明气场寒冽,语气却是平静:“她当时并不知道你的存在,她没有对不起陆家的任何人。”   叶诗凝眼底有嘲讽。   而陆郗城脸上清淡一笔,是一种藏匿得很深的冷淡,他突然扯唇,笑意生冷:“叶老夫人,陆念琛对不起你的事,你和陆念琛、和陆家计较都可以,可是你不该诋毁我的母亲。”   一句话,不动声色,又是绝对的强势:“我在陆家一天,我还是陆家家主,我就不许有人侮辱我的母亲!”   郑轻轻在他的话语中,读出了藏得很深的戾气。他背对着自己,背部的肌肉是紧绷的,带着一点摧枯拉朽的狠意。   郑轻轻知道,再这样下去,场面一定会失控。   每一个人的心中,终归都是有一个不容许被触碰的角落。   然而,事与愿违。   她听见叶诗凝惨然一笑,恨恨地说:“为什么不能提,你的母亲,就是一个破坏人家婚姻的第三者!”   局势终于走到了不能转圜的恶劣情状之中。   此时的陆郗城,就像是被人触及了逆鳞,周身的气场降至冰点。他的气质,已经不能用冷来形容。   哪怕是叶诗凝,在这样的眼神之下,也终于选择了缄默。   没有人知道,盛怒之下的家主,会做出什么事。   郑轻轻的眸微微颤了颤,之后,她从座位上起身…… 第525章 太年轻,也太狠厉   她在众人或战兢或好奇的眼光下,走向了陆郗城。   她从他的身后抱住他,白皙清瘦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   她说:“郗城,不要生气,我和宝宝会害怕。”那样轻柔缓慢的语气,明明是柔弱的。可是男人身上的戾气瞬间消失,只剩下了平静。   他低下头,看着郑轻轻环在自己的腰间的手臂,声音很低,可是也很肯定地说:“轻轻,我不生气。”   郑轻轻用脸在他的背上蹭了蹭,开口时更柔和:“郗城,我们回家,好不好?”   陆郗城说:“好。”答应得干脆又利落。   这一天,陆郗城抱着郑轻轻从陆家旧宅离开,临走的时候,扔下了一句“公事公办”。   陆宁光蹲在叶诗凝的身侧,看着已经走远的陆郗城,很低地说:“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诗凝微微低垂了眼睫,很久以后,久到陆宁光以为她已经不会回答时,他听见她说:“宁光,如果陆郗城真的伤害了我,你说陆念琛会后悔吗?他会不会后悔,将陆家的家业留给了那个外人?”   陆宁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有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是没有答案的。   他的目光平视着远方,一瞬间有一些茫然。   他发现,其实内心深处,他并不想叶诗凝和陆郗城真的走到势不两立的程度。   他对于陆郗城的感情,从来都是复杂的。   陆宁光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陆郗城的时候,他只有20岁。   20岁的他站在24岁的陆郗城面前,青涩得就像是一个少年人。   陆宁光以前并不是这种恣意妄为的性子,他是嚣张,可是大多也就是小打小闹,没有真的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而他那一天,见到陆郗城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不威自怒。男人坐在一众老谋深算的陆家老人中间,用最温和、最漫不经心的姿态,轻而易举就让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   他太年轻了,可是也太狠厉了,整个人成熟老练,根本不像一个只有24岁的人。   在那一天以前,陆宁光一直以为,只有陆执那样凉薄的性子,才能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陆家游刃有余。可是那一天,他见到了陆郗城的处事方法,他就知道是自己错了。   他低看了陆郗城,低看了这个父亲临终的时候还心心念念的私生子。   一场简简单单的家族例会,陆宁光站在屏风外面,明明事不关己,却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那些老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陆郗城才说:“躲在那里做什么,出来吧。”   陆宁光走出去的那一刻,脚有一些不听使唤。   他故作凶恶地开口,道:“我告诉你,我不会服你的,我只听我大哥的。”   陆郗城笑了笑,扔给了他一张机票。   他说:“去欧洲分部吧。”   陆宁光的心,跳得很厉害:“你什么意思?叫我去欧洲分部,流放我?”   “你不会想一辈子都跟在陆执的身后吧?”陆郗城敲了敲沉木的桌子,字字平缓而沉静,语调丝丝入扣。 第526章 我丈夫还在等我一起用中饭   他说:“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我将欧洲分部交给你,好好干。”   陆宁光永远都记得,他那天是怎么样的震撼。   他问他:“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不怕我搞砸了?”   陆郗城说:“我敢给,我就不怕你搞砸。”   那是陆宁光人生第一次拥有独当一面的机会。这个诱惑太大了,他到底还是去了。   也就是从此以后,他对陆郗城的情感,才会如此复杂。   而此时,他扶着哭泣的叶诗凝,太阳穴隐隐痛着......   ——————————-   艾薇终于如愿见到了郑轻轻。   在轻城附近的咖啡店,郑轻轻穿着鹅黄色的精致大衣,一头素黑的发披散着。未着粉黛的面容,一双眼睛顾盼生辉,眉眼之间都是温和平静。   这样的气质,分明就是生活里一点烦心事都没有,才可以拥有的。   艾薇这么想着,心里难免有了一些愤懑。   她原本想要站起来迎接郑轻轻的,可是此时,她只是坐在位置上,对着她客气有礼地笑。   而郑轻轻推开门走进来,在看见艾薇的那一刻,便愣住。   她明明记得,打电话联络自己的人,是锦月。   可是她既然已经进来了,而艾薇也已经看见了自己,现在离开,未免难看。   她将前因后果思索了一下,大概就猜到了艾薇是有求于自己。   郑轻轻思及此,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她坐在艾薇的对面,有应侍者端了一杯咖啡过来。   “对不起,我不喝咖啡。”郑轻轻抱歉地笑了笑:“可以给我一杯蜂蜜水吗?”   侍应生连忙道好,将咖啡端了下去。   艾薇一直含笑坐在郑轻轻的对面,见此情状,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是我的疏忽,我都忘记了,你怀孕了。”   怀孕二字,牵扯了郑轻轻有些敏感的神经。   她抿了抿唇,淡声道:“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艾薇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她愣了愣,笑容便有些不自在了:“轻轻,我们才刚刚见面,不用这样直入主题吧?”   郑轻轻也发现了自己的语气太过冷淡了,她最近大约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情绪一直都不能得到很好的控制。   因此,她低垂了眉睫,道:“不好意思,我最近情绪起伏有些大。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等等就要中午了,我丈夫还在等我一起用中饭。”   这句话,并不是推辞。这段时间,郑轻轻的中饭都是和陆郗城一起用的。她刚刚怀了身孕,又是这般孱弱的身子,陆郗城根本就不放心她独自一个人。   因此,但凡有可能,他都会一直将她带在身边。   今天郑轻轻出来找锦月,也是和他提前说好,保证好了时间的。   艾薇自然不知道陆郗城有这么小心,她只当郑轻轻是在炫耀,脸色难看了不止一点点。郑轻轻毕竟是曾经和她共事了那么久,她一时之间,也有些忘了她的身份。   “轻轻,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才见一面,要不就一起吃一顿中饭吧?” 第527章 帮我和陆郗城说几句好话   郑轻轻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实在是有些不耐了,没有什么想要继续转圜的想法:“艾薇,我真的不能出来太长时间,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好吗?”   她的话音刚落,陆郗城的电话便打来过来。   郑轻轻接通,没有多想:“郗城,怎么了?”   陆郗城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点点笑意:“你和你的老板聊的怎么样了?今天中午我让厨房做了胡萝卜汤,你再不回来,我就罚你通通喝掉。”   郑轻轻被他这似真似假的话逗笑:“我马上就回来了,我没有和老板在一起,我现在是和......”   她说到这里,对面的艾薇突然变了脸色,越过桌面,挥开了她的手机。   手机落在了地面上,当场屏幕就黑了。   郑轻轻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她看着对面神色异常的艾薇,眸色转冷。   她深吸了一口气,举步打算离开。   而艾薇这才如梦初醒一把呢,拦住了她的去路,她说:“轻轻,我来找你的事,不能被陆郗城知道,我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让陆郗城放过我吧!”   与其里面带着恳求。   郑轻轻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稳稳开口:“他为什么要针对你?”   艾薇的嘴唇颤抖着,她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袒露了一切……   而此时的轻城集团,陆郗城手里拿着突然中断的电话,一言不发地举步往外走。   常青炀看着自家董事长气场低沉地越过自己。   他碍于对方的压迫感,连招呼都没敢打,却还是出了一背冷汗。   此时,他看着一旁的专用电梯渐渐往下的标志,有一些感慨地想,在陆郗城身边工作,每天情绪起伏这么大,真的会短命吧?   郑轻轻被艾薇拦住了去路,两个人在咖啡厅里僵持,吸引了不少视线。众人都是附近上班的人,没有人愿意多管闲事,大家都是多看几眼,满足了好奇心,就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郑轻轻将已经罢工的手机放在了包里,面色冷淡地看着艾薇,一字一句:“对不起,我帮不到你什么。”   “你怎么会帮不到我呢?”艾薇有一些急了:“轻轻,你只要帮我,帮我和陆郗城说几句好话,他说不定就放过我了。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也出了那篇报道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郑轻轻看着她,心里的寒气一点点往心口上窜。   不是故意的,一句轻描淡写的不是故意的,便能写出那样一篇诬陷言论。郑轻轻从来不是以德报怨的人,人不犯她,她自然不会犯人,可是已经被人这样欺负到了门口,她也不可能不还击。   郑轻轻看着面色惊慌的艾薇,淡淡地说:“艾薇,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一起外出进行访谈的时候,锦月和我们说了什么吗?做记者的,必须要保证自己发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不实的评论,无论好坏,都会伤害到别人。倘若恶意虚构,那就是造谣诽谤,是不符合一位记者的职业操守的。” 第528章 我要你把牢底坐穿   “你应该要明白,新闻的真实性,永远不能被丢弃。你发的那篇报道,让轻城蒸发了三个亿。陆郗城要怎么对待你,我都没有立场去替你求情,你明白吗?”   郑轻轻说到这里,安抚性质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缓缓道:“现在,麻烦你让开,我恐怕要回去了。”   艾薇脸上的表情,从惊恐一点点变成了恼怒。   突然,她没有一点点征兆的,握住了郑轻轻的肩膀:“轻轻,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这件事会判刑的你知道吗?如果判刑了,我以后的职业生涯就毁了,有谁会要一个有前科的记者,轻轻,你和陆郗城不要逼人太甚。”   她刚刚说完,陆郗城便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这是艾薇第一次看见处于负面情绪状态中的陆郗城,一身笔挺的西装,衣冠楚楚,偏偏一双好看的眼睛眸色是猩红的,骇人地厉害。   她握着郑轻轻肩膀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郑轻轻察觉了她的异样,循着她的目光转过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拐角处的陆郗城。   此时,他正一步步走向艾薇和自己。   他站在艾薇面前,字字沉着:“轻轻今天少了一根头发,我要你把牢底坐穿。”   多狠辣的话,郑轻轻丝毫不怀疑这其中的真实性。   而艾薇,神色怔忪了一下。   陆郗城抓住了她慌乱出神的这一个时机,握过郑轻轻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将她带进了怀里。   一系列的动作太快,艾薇下意识地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她看见陆郗城将郑轻轻抱在怀里,是毫不掩饰的紧张:“有没有伤到哪里?”   郑轻轻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没有。   可是陆郗城似乎并没有消怒,他看着艾薇,眸微眯,是化不开的戾气。   艾薇在这样的目光下,差一点就失声尖叫。   可是她到底是控制住了,没有失态,只是断断续续地替自己辩解:“陆先生,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陆郗城揽过一言不发的郑轻轻,字字清寒:“这些话,你留着和警察说吧。”   艾薇胆寒不已,她站在原地,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大约是将这件事搞砸了。   陆郗城牵着郑轻轻走出咖啡店的时候,外面正在下小雪。   郑轻轻从包里拿出备用的雨伞,刚想要打开,便被陆郗城接过了。   他撑开伞,语气淡淡的:“轻轻,以后不要见她,她不是好人。”   这样的语气,倒像是在嘱咐一个孩子。   郑轻轻不由得失笑,眉眼弯弯地看着他:“郗城,我又不是傻子。”   他抿了抿唇,将伞倾斜在她的身上,确定雪不会落在她的身上了,才说:“回去以后,罚你把胡萝卜汤都喝完。”   郑轻轻笑意加深,故意说:“可是我不想喝啊,怎么办?”   陆郗城沉默了一下,很没有原则地说:“那就......算了,还有别的汤。”   他对她,从来都是无计可施......   陆宁光去了夜总会。   夜总会的经理自然是认识这个陆家小少爷的,此时,他正恭恭敬敬地问他喜好。 第529章 陆家小少爷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陆宁光笑了笑,说:“要干净一些的。”   经理应下,刚想要离开,便听见了不远处有嘈杂的声音传来。   陆宁光是大主顾,经理自然是害怕他有不称心的,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道:“宁少,我这就过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陆宁光挑了挑眉,依旧是似笑非笑的一张脸,看不出心中所想。   经理见他没有表示不耐,忙不迭地离开了,根本不敢耽搁。   很快,不远处就有一个女孩子细弱的哽咽声传来。夹杂着经理骂骂咧咧的声音,叫人揪心。   陆宁光原本就不是良善的个性,对于这种闲事,也从来都是冷眼旁观。可是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像是中了邪一样,一步步地循着声音走过去。   那边是昏暗幽深的走廊,廊灯的光细细弱弱,晃眼得厉害。   陆宁光看见地上跪着一个女孩子,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脸,但是能看得出身材纤细,气质姣好。   有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略微的不耐烦之色:“要不是看你长得像温棉,谁会多看你两眼,给脸不要脸。”   陆宁光的心,突兀而剧烈地动了动。   他此时听见温棉这个名字,心跳不由微促。   一旁,是经理陪笑的声音:“王总,小雪就是一个服务员,工作范围也就是端茶送水,她......不卖身的。”   经理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雪,吼道:“你个缺根筋的玩意,还杵在这里丢人现眼是要干什么!还不快点离开。”   而一直一声不吭的小雪娥,在听见经理的责骂声以后,终于缓缓抬起头。陆宁光站得远,可是在小雪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还是不由自主地怔住。   女孩子的面容暴露在灯光之下,不过就是18岁的年纪,皮肤薄得可以掐出水来。   她仰着头,看着经理和那个被称作王总的中年男子,声音很低弱:“谢谢经理,我现在就离开。”   经理心头大石落地,连忙催促她离开。这么漂亮的姑娘,又是个洁身自好的,他自然不想她出事的?   而陆宁光就这样站在走廊的出口,看着女孩子一步步地朝自己走过来。   她每走近一步,陆宁光心里就恍惚一下,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而小雪自然也感应到了陆宁光可以称得上直白的视线,她脸上的血色褪了几分,倒是更人如其名了。   陆宁光的身体比理智先了一步,他拦住她的去路,笑意散漫:“小雪?本名叫什么?”   女孩子显然是被他吓到了,咬着唇,明明胆怯的要命,却还是说:“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一下,别说经理,就连那个王总都害怕了。   经理是担心陆宁光真的看上了小雪。而王总,则是懊恼自己不长眼,怎么就看上了陆宁光中意的类型。陆家小少爷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要是不痛快,别人就更别想痛快了。   两个人心思各异,可却还是心有灵犀一般的,快步走向陆宁光。 第530章 一舞入心,记了好多年   而此时,陆宁光用手指掐着小雪尖细的下巴,眸眯了眯,笑意加深:“怎么?看我不顺眼?我怎么也比油腻的中年老男人强吧?”   小雪别过头,脸上的表情有一些羞恼:“先生,我不是做......那种的。”   “我知道,”陆宁光放开她,他看着她下巴上的红色痕迹,眸色深了一点:“但是,你很缺钱吧?”   “宁......宁少,这个小姑娘就是一个普通的服务员而已......”经理的额头上都是汗,很显然,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现在的局面。   陆宁光要是真的开口要人,谁敢不给?   谁敢扫了他的兴?   而一旁,王总也战战兢兢地说:“宁少......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您好这一口......刚刚是我眼瞎,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计较,您看怎么样?”   陆宁光根本就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他看着眼前娇软的美人,心情很复杂。虽然是长得和温棉相像,可是这性格却是柔弱了很多。   而且,看久了,似乎也没有那么像了。   陆宁光原本想,就这么放过这个女孩子算了。毕竟他也不喜欢强人所难,这方面,他从来都是不勉强的。   可是谁知,小姑娘突然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这种人,仗着自己有几块臭钱,就把别人的自尊放在地上践踏!我又不是物品,凭什么被你们挑三拣四?”   陆宁光气笑了。   他的眸色骤冷,一把扯过小姑娘细瘦的手腕,字字轻柔:“仗势欺人?我做什么了,要给你说成仗势欺人?”   下一刻,小雪反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恶声恶气地说:“这工作,我不干了!”   陆宁光人生第一次挨了巴掌,第一反应,竟然是愣住。   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没了踪迹,只剩下更加小心翼翼的经理和面如土色的王总。   陆宁光扯了扯唇角,脸上火辣辣的痛。   他笑了笑,看向王总,阴森森地问:“就她那样的,你和我说长得像温棉?”   王总不敢说话,颇有两股战战之感。   陆宁光的笑意益发冷了:“我大嫂是她那样的泼妇?”   王总:“......不,不是。”   陆宁光看向一言不发的经理,收敛了笑意:“她叫什么名字?”   “宁少......”   “我问你,她叫什么名字!”   “林木雪。”   强扭的瓜不甜,可是解渴。   陆宁光的眼底,一片冰冻的冷气......   他早就该知道了,这个世上,哪里会有人像温棉呢?   温棉,是那样好看的的女孩子。   陆宁光心里一直有一个秘密,他少年时看见温棉在陆家老宅的花园里跳舞,一舞入心,记了好多年......   他将这件事埋得太深了,一直不曾提及,连自己都快忘了......   冬日结束的时候,温棉怀孕。   她在片场昏了过去,被人送去了医院。   醒来的时候,陆执逆着光站在自己的面前,正弯腰替自己掖被角。   他看见自己醒了,笑着亲吻自己的额头,沙哑而愉悦地说:“棉棉,你知道吗?我们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第531章 她在我的身边撒娇任性,我期盼了很久   温棉躺在床上,脑子晕乎乎的,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来。   她愣愣地看着陆执,颇为傻气地重复了一遍:“我怀孕了?”   陆执说:“对啊,我们很快就会有小小棉花了。”   温棉的脑子,更晕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怀孕。而她对这个孩子,虽然是开心的,但是绝对没有陆执那么强烈的喜悦。   窗外,冰雪已经害怕开始消融。   大片的阳光落拓静好,丝丝缕缕地洒进来……   同样也是冬日结束,郑轻轻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   只是微微的突出,如果不是穿紧身的衣裳,是看不出来的。   她夜里偶尔会腿抽筋,陆郗城特意去学习了舒缓的手法,每天晚上都会很轻柔地替她按摩,一直到她熟睡了为止。   陆郗城还学了很多与孕期有关的内容,每天工作结束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在书房里看各种孕期护理的书。   唐家澈有一次调侃,等到郑轻轻生下孩子了,陆郗城也可以去当妇科医生了。   对此,陆郗城表示:“重操旧业去当医生,有什么不好?”   唐家澈觉得,陆郗城的事业心已经被娇妻占据得差不多了。   怀孕的日子,总的来说并不难熬。   这一天,陆郗城从老巷子给郑轻轻打包了豆花、油条还有桂花糕。   老巷子的小点心从来都是供不应求的,陆郗城晨间很早就去排队了,他带着唐家澈和常青炀,三个时间宝贵的男人一个卖油条,一个买豆花还有一个去抢购桂花糕,颇为忙碌。   而此时,三样东西已经放在了郑轻轻的面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郑轻轻这段日子食欲还不错,尤其爱吃甜食。粘了糖的油条、甜腻腻的桂花糕还有甜甜的豆花,她吃完了以后,身上也甜丝丝的。   陆郗城抱着自家又香又甜的娇妻,毫不犹豫地发了消息给常青炀和唐家澈:“明天早上,继续。”   对此,二人表示很无语。   董事长您日理万机,这种事交给底下的人做不好吗!   然而,这话他们也不敢说出来,表面上自然是答应了,还是态度积极的那种。   郑轻轻吃过甜食以后,便缩在陆郗城的怀里说一些悄悄话。   她这段日子性子娇气了许多,一点点不开心就想掉眼泪,有的时候就连天气不好,都能让她的情绪产生波动。   而陆郗城对此,已经没有什么底线。他没有道理地哄着,什么都依她,简直是想将她呵宠到无法无天。   终于有一次,唐家澈在郑轻轻因为一部几乎没有什么泪点的电影掉眼泪以后,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陆郗城:“你为什么都不会烦啊?你家那位,最近是水做的吗?动不动就掉眼泪?”   陆郗城将哭累了,好不容易哄睡着的郑轻轻抱在怀里,笑容温柔到杀伤人眼,他说:“家澈,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珍惜这样的日子,她在我的身边撒娇任性,我期盼了很久。”   唐家澈一时之间,竟然是哑口无言。 第532章 我甘之如饴,旁人又凭什么多加指摘   他沉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我觉得,轻轻还是之前那样温柔懂事的模样,比较讨人喜欢。”   陆郗城倒是没怒,他毫不顾忌地亲了亲郑轻轻的侧脸,声音沙哑:“那是你们喜欢的轻轻,可是于我而言,如今这样的她,才是我曾经深爱过的模样。我愿意纵着她,我愿意让她每天都任性又可爱。我甘之如饴,那么旁人,又凭什么多加指摘。”   唐家澈愣了愣,一时之间,却是释然了。   是了,当事人心甘情愿,旁人又能多说些什么。   而郑轻轻自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此时,她躺在陆郗城的怀里消化完了刚刚吃的小甜点,笑眯眯地说:“郗城,我昨天看到一部特别好看的动画片,它今天在电影院上映了,你能不能抽个时间陪我去看看?”   陆郗城将她嘴角的桂花糕擦掉,笑着说:“好,今天晚上就去,好不好?”   郑轻轻自然是开心的,用力点了点头,道:“那你答应我了,就不许反悔啊,我们晚上一起去看电影。”   陆郗城捏了捏她的鼻尖:“我答应你的事,都会做到。”   夜里,陆郗城将集团的事情交给常青炀,陪着郑轻轻出去看电影。   对此,常青炀表示很无奈。   自己作为一个特助,不仅要买油条,还要不定时熬夜加班,还要吃狗粮,真的是太难了!   而陆郗城自然不会顾忌他的心情,此时,他已经牵着郑轻轻的手,去了附近的电影院。   因为是周末的晚上,电影院的人很多,陆郗城将郑轻轻搂在怀里,生怕别人撞到她。   他将她扶到一旁的闲置座位上,叮嘱道:“我现在去买票,你坐在这里等我。”   情侣座已经售空。陆郗城买了两个靠前的座位,扶着郑轻轻的手走进去。   电影真的就是一部普普通通的动画片,可爱的帕丁顿熊憨态可掬的模样,赚走了众人许多的笑声。   郑轻轻也是,咬着爆米花,笑得很开心。   她今天晚上带了一顶贝雷帽,小小的边沿遮住了小半张脸,陆郗城侧过脸看她,只能看见她唇角的弧度,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他就这么看着他,在昏暗的电影放映厅,周围是观众的笑声。   他本不会喜欢这样喧嚣热闹的场景,就连这部电影,也是人生第一次看。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平静。   只要她在她的身边,无论是在哪里,他都会觉得平静安然。   郑轻轻没有留意陆郗城的眼神,她看着大屏幕,眼睛亮亮的。   电影结束的时候,郑轻轻将空了的爆米花桶抱在怀里,眼巴巴地看着陆郗城,道:“郗城,我可不可以再买一桶爆米花。”   陆郗城揉了揉她的发,笑得很温柔:“轻轻,你今天已经吃了很多甜甜的东西了,我们要稍微克制一些,对不对?”   郑轻轻皱着眉,似乎在考虑。   而陆郗城唇角含笑,耐心地等着。   他原本就是优越显眼的面容,此时这样的专注神态,更加是杀伤人眼。 第533章 医生之前是不是说四个月   郑轻轻发现,已经有好几个小姑娘路过的时候,看向了他们。   她突然有些吃味,也不顾及大庭广众,亲了一口陆郗城的侧脸。   她亲完了以后,大概是因为害羞,小脸缩在陆郗城的怀里,软声软气的:“刚刚有人在看你。”   “所以,轻轻为什么亲我?”他笑意加深,明知故问。   郑轻轻在他的肩窝里蹭了蹭,小小声地说:“我不喜欢她们看你。”   陆郗城将她抱紧,他的声音低低的,烫的郑轻轻耳朵红红的:“可是我目光所及,只能看见你一个人。”   这段时间为了哄郑轻轻开心,让她每天都有一个好心情,陆郗城已经将情话技能锻炼至满点。   很显然,郑轻轻同学闻言,心情好了不止一点点。   她仰起头,怕被发现,只敢谨慎又开心地亲了亲他的喉结,说:“郗城,你真好。”   多月修身养性的陆郗城,心头微漾。   他贴着郑轻轻的耳,道:“医生之前是不是说四个月?”   郑轻轻僵了僵,将脸缩在他的怀里,这一次是真的害羞得抬不起头了......   傍晚,陆执陪着温棉出了医院。   夜凉如水,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寒意。   温棉缩了缩肩膀,看向搂着自己的陆执,道:“怀孕了以后......我是不是就要暂停工作了?”   她这话问得一半是试探,一半是询问。   陆执显然没有料到她会主动问起这件事,他脸上的表情微微僵硬了一瞬,才字斟句酌地说:“小棉花,如果可以的,我希望你可以留在家里。”   这是温棉第一次,在婚姻中感觉到了束缚。   她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抿着唇,没有多说什么。   此时,车子也已经缓缓地停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有司机下来,替他们打开了车门。   温棉没有说什么,弯腰坐了进去。她不说话,可是行动却已经表明了一切。   而陆执的脸色一瞬冷冽,他克制到了极点,大约是有一些怒气了。   隔板被关上。   温棉侧着脸,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   陆执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她开口。   他的心情微微逼窒,有些沉不住气地说:“棉棉,你有什么意见,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你就说出来,好不好?”   可是温棉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执的要求,无可厚非。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   她怀孕了,自然不能以前一样,只顾着自己开心,她要顾及孩子,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错。   可是温棉却害怕极了这样的感觉,一个影视女演员,息影一年,是什么样的后果,温棉不敢想。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靠着陆执,哪怕现如今,他们这么相爱,她也没想过靠他。   她这样的女孩子,早就要强惯了。那些年在陆家寄人篱下的日子,她过够了。   她不知道,如果她真的为这个孩子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往后到底会不会后悔。   因此,她不知道她该说什么。   而陆执也已经从她的沉默中读到了一些什么。   那些他们彼此都一直忽视的东西。 第534章 没有做好为这个孩子牺牲的准备   他掰过她的肩膀,因为忌惮她的身体,动作放得很轻:“小棉花,我没有想过要你牺牲事业。”   温棉的眸色动了动,她抬起头看他,似乎在他的话里听出了转机。   她开口,语气有一些急切:“陆执,这部影视剧是我年前就已经敲定下来的,现在如果说怀孕不拍,要支付一笔不菲的违约金不说,更会对我的声誉造成很大的影响。这样,我答应你,我把这部剧拍完,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好不好?”   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陆执额角处的神经跳动得厉害,每一下都是疼的。   他反复地提醒自己,他的小棉花怀孕了,他不要和她置气,可是心头的逼窒感觉却一点点都没有被平复。   他扯了扯唇角,笑意清淡,微微的冷:“棉棉,这部戏拍完?你知不知道怀孕早期的那几个月有多危险?你能不能......替孩子想一下?”   温棉一直都知道,知道陆执对于家庭的渴望。   可是她尚且没有做好准备,做好,为这个孩子牺牲的准备。   她眨了眨眼,在眼眶里感觉到了酸涩的感觉。   可是这件事,似乎是她不占理的。她只能吸吸鼻子,将心头的委屈咽下去,轻声地说:“陆执,我会缩短工期...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温棉如春的车内,有一种近乎于压迫的气氛,在两个人的身边围绕。温棉看着车窗上沾染的雪梨,刚刚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明明还没有下雪的,不过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又下了起来。   温棉这么想着,有些恍惚。这个世上的事,总是瞬息万变的。   她不知道要怎么和陆执沟通,刚刚说出来的这句话,已经是她的底线。   可是她谈判的对象,是陆执。   他有无数种的方法叫她妥协。   温棉这么想着,终于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难过。   她微微侧过脸,不去看陆执沉默不语的面容。   就在她以为,陆执不会同意的时候,她听见他说:“小棉花,你让我想想。”   温棉在这句无奈妥协的话中,一直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滑落......   —————————-   郑轻轻醒来的时候,陆郗城已经去轻城了。   依旧是很寻常的一天,阳光是冬日少有的好。   她站在阔大明亮的落地窗前,很惬意地感受着这份温暖。   只是不一会儿,有敲门声响起。   是管家的声音:“夫人,这里有一封您的信件,请问要看吗?”   门是半掩的,这声音透过门扉传进来,很清楚。   郑轻轻心头,有一丝丝差异。   她沉吟了一下,道:“好的,拿进来吧。”   管家推开门,走向了郑轻轻。   是一封很轻薄的信件,郑轻轻看见发件人的信息处显示,信件是从江南寄过来的。   郑轻轻的第一反应,便是南妈妈。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她展开信件,有一股很好闻的墨水味散发开来。   这墨水和寻常在百货商店里面买到的都不一样,是那种很温和的、掺杂着花香的香气。 第535章 郗城那个孩子,生活得很苦   郑轻轻记得,她之前在江南的时候,便在路边代写信件的摊位上闻到过这种香气。   这种墨水大多是为了节约成本,由那些摊贩们自制的。有着一股独有的,特别的香气。   郑轻轻这才想起来,南妈妈读的书并不多,这封信,大约也是托别人写的,   她不知道南妈妈为什么不联系陆郗城,而是大费周章地给自己写信,可是正是因为这份诡异,她才有些急切了。   她连忙翻阅起了信纸:   “轻轻,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就已经在医院了。以前的人总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现在才发现,这其实是很有道理的。我才刚刚做了一件恶事,这不,马上就遭了报应了。医生说我得了肾癌,估计是不能活多久了。你看到这里,可千万不要告诉郗城,我已经......没脸见他了。”   “你肯定也很疑惑,为什么我说自己做了恶事。之前的芊芊,是我带去你的身边的。后来你身边的事情老是被泄露,都是我做的。我原本想要利用言澈的势力,让陆家脱一层皮。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这个想法有多天真,有多上不得台面。是我恨意熏心,做了错事。轻轻,南妈妈真的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你是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我给你写这封信,其实就是想和你道个歉。还有就是,想要求你一件事。”   “请你和郗城好好过日子。郗城那个孩子,生活得很苦。他从小到大受了很多苦,也不容易信任别人。是和你在一起以后,他才越来越爱笑了。轻轻,真的很对不起,我为了一点点的老一辈的恩恩怨怨,牵连了你。郗城心里肯定是怪我的,而我,也是真的没有脸见他了。”   “这封信,请你不要告知郗城,希望你们的生活可以和和美美。”   “南妈妈。”   郑轻轻拿着信纸,她看着南妈妈字里行间的歉意和愧疚,心揪紧得厉害。   她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可是在南妈妈向自己坦白她做的一切的时候,她却没有半点气愤的感觉。   站在南妈妈的角度,陆郗城回到陆家,确实是对不起了他的母亲。   每个人的立场不同,谁对谁错,又怎么能说到清呢?   更何况,她以前对自己这么好,郑轻轻不相信这些好,都是假的。   她将信纸很平静地折好,放回了信封里。   陆郗城有好几个备用电话,里面的通讯录都是同步的。郑轻轻走向书房,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一部。   手机里面都存了她的指纹,她没有费什么周折就打开了。   郑轻轻从通讯录里找到了南妈妈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没有通。   郑轻轻皱了皱眉,她咬咬牙,似乎是下定了某一种决心,往那个号码里发了一条短信:“南妈妈,请你保重身体,我是轻轻,我怀孕了,我会和郗城一起,去江南看你。”   她发完这通短信,没有犹豫,往外走去。   郑轻轻去轻城找了陆郗城。 第536章 我去找你女人,咱们就干脆撕破脸吧!   她熟门熟路地走向专用电梯,前台的人都是认识她的,想着是董事长的夫人,也就没有和陆郗城通报。   郑轻轻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常青炀正站在门口。   他看见郑轻轻,脸色一变。   郑轻轻心头觉得诧异,毕竟能看见不动声色的常青炀脸上有这样的表情,也算是很难得了。   但是她一时却没有多想,只笑着说:“常秘书太久没见我了,但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吗?”   常青炀想说,岂止是至于,简直是太至于了。   毕竟此时一墙之隔的门内,他也不知道已经发展成什么样的状况。   但是常青炀也不敢说,只能道:“夫人,我先带你去会客室休息吧,董事长和财务部门在开会,您先去休息一下再过来,好不好?”   郑轻轻不疑有它,她想着南妈妈的事早晚都要说的,早一点晚一点也没有多大的差别,便道:“好,那我会客室等一下。”   等到郑轻轻走远了,常青炀才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里面,陆郗城站在一地狼藉之中,地上是陆祥和陆家的几个旁支。陆祥一张脸上都是血,他的额头上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而旁边,则是一个沾了血的烟灰缸。那是他刚刚进来的时候,陆郗城坐在沙发上,直接扔过来的。   而其余的几个人,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抖成了糠筛。   常青炀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暗暗皱了皱眉,看着陆郗城扫过来的极淡眼风,面色肃然:“董事长,夫人过来了,现在在会客室。”   他说完这句话,便看见陆郗城的眸色越发晦暗,那里面的神色,嗜血浓烈。   常青炀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今天这件事,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叶诗凝在陆家的种种行径,这些人的功不可没。而今天,便就是秋后算账了。   常青炀不知道如果郑轻轻没有过来的话,陆郗城会怎么会处理这些人。可现在郑轻轻突然过来,常青炀就更不知道了。   而地上,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陆祥突然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他大约是想要鱼死网破,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陆郗城,你逼人太甚,也就别怪我一不做二不休!我去找你女人,咱们就干脆撕破脸吧!”   回应他的,是膝窝后面突如其来的钝痛。   陆郗城这一脚下了狠力,伴随着的,是陆祥近乎于凄厉的哀嚎。   常青炀听着这声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偏偏肇事者脸上的神色淡然,只能用平静来形容。   陆郗城看着陆祥痛到扭曲的脸,下一刻,毫不犹豫地踩上了他已经扭曲的脸,吐字很清淡、很淡漠:“你要找谁?”   死寂。   只有陆祥痛苦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陆郗城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身下这个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动作越来越重。   常青炀看得心惊肉跳,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董事长......这样会闹出事的,夫人还在等你......” 第537章 嘴巴不干不净地在说什么?   陆郗城眼底清寒淡漠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他将脚从陆祥的脸上移开,语调依旧没有什么起伏:“我警告你,别把主意打到不该打的人身上,不然我会对你父亲陆思卯用什么手段,也就不好把握了。”   陆祥面容已经看不清了,一张脸上满是血污,可是哪怕是这样,他说出来的话还是叫人堵心:“陆郗城,你可真能装啊,那些年在陆家装得那么与世无争,都是假的吧?”   陆郗城睨着他,还是平平静静。   陆祥越发的不甘,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么多年卧薪尝胆,就是为了你家那个娘们......”   他的话音未落,便已经被陆郗城一脚踹到了橱柜上。   陆祥整个人就像是一块破抹布一般,重重地摔出去,又因为重力原因,狠狠落在地上。   旁人单单看着,便觉得痛得不行。   可是陆郗城脸上没有半点消怒的感觉,他怒极反笑,眼底已经是一片冰冷。   他缓缓走向陆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寒声道:“嘴巴不干不净地在说什么?嗯?谁给你的胆子侮辱我的轻轻,嗯?”   话音未落,又是一脚。   常青炀突然发现,陆郗城和陆执在某些方面,同样的狠戾偏执。   只不过眼前这个人,平素更加不动声色而已。   后来过了很久,常青炀回忆起这一天发生的一切,还是忍不住假象,如果郑轻轻没有过来的话,陆郗城会将陆祥折磨成什么样?   可是幸好,这一切不过就是他的假象而已。   因为郑轻轻出现了。   她站在办公室的门口,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这是郑轻轻第一次直面这样的陆郗城,他背对着自己,一脚一脚地踹着地上已经昏迷的男人,动作狠绝利落,哪有半点平时哄着自己的温柔模样?   这分明,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如果不是在会客室看见财务处的人,郑轻轻大概还会在那里傻傻地等着。可是她到底是看见了,也发现了常青炀对自己说谎了。   所以她来找陆郗城了,可是她没有想到,会看见眼前这一幕。   她的手脚都是冰冷,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说:“郗城。”   轻轻柔柔的两个字,便叫原本一身戾气的男人,瞬间温和下来。   他转过身看向她,眼底的红还没来得及褪去,一抹浓烈炙热的猩红。   他说:“轻轻,过来。”声音沙哑、沉郁。   郑轻轻隔着一地的凌乱血污,觉得自己挪不动腿。她看得见他眼底的无措,很轻微,可是足够叫她心疼了。   郑轻轻以前没有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没有底线的一个人。   她缓过了一开始的震惊,笑着看向他,柔声道:“郗城,你过来抱我,好不好?”   陆郗城闻言,便真的一步步,缓缓走向她。   他的目光未曾在她的脸上移开分毫,似乎只要自己不注意,她就会消失一般。   而郑轻轻给他的回应,便是脸上一点点加深的笑意。   陆郗城终于抱住她,她很柔软,一点点棱角都没有的柔软。 第538章 不怕,我怎么会怕你?   她在他的怀里,小声地说:“郗城,这里都是血,我们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陆郗城说:“好......”   温柔轻缓,轻易就能叫人沉沦。   下一刻,郑轻轻挽着陆郗城的手臂离开的时候,给常青炀递了一个眼神。   对方心领神会,微微颔首。   安静的私人休息室,郑轻轻坐在陆郗城的身侧,去握他有些冰冷的手。   陆郗城将她的手扣在掌心里,语气很轻:“轻轻,你现在......是不是很怕我?”   郑轻轻愣了愣,才缓缓笑了。   她笑的时候,眼底有一些潮湿和红色,缓缓蔓延。   她说:“不怕,我怎么会怕你?”很轻柔,可是也很笃定。   陆郗城听见她的这句话,身型微微摇晃了一下。   他的唇色很白,一双墨沉沉的眼睛看着郑轻轻,里面的情绪翻涌。   很久以后,郑轻轻听见他问自己:“轻轻,为什么不怕?”   郑轻轻一边在心头惊讶于自己的冷漠,一边用一种温柔轻缓的声音说:“郗城是这个世上最温柔,最善良的人。”   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这是陆郗城再一次在旁人的耳中听见对自己的形容词中,有了“善良”二字。   而这个人,还是他的轻轻。   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他的心头有多触动。   可是他只能这么看着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郑轻轻看着他眼底的不可置信,喉咙有些发苦。   是了,在其他人的眼里,她该有多么一叶障目,才能在看见陆郗城的暴戾行径之后,还能说出善良二字。   这已经不是麻木不仁可以形容了。   可是郑轻轻知道自己有多么认真,她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的说过一句话,发自真心的,不掺杂任何的其他情绪。   她的郗城,原本就该是世上最温柔良善的人,倘若......没有遇见她的话。   休息室的窗户没有关,外面的风雪骤急,又开始下起了小雪。   雪顺着风被吹经来,丝丝冷意。   陆郗城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他起身,走向了窗台处。   郑轻轻一言不发地跟上他,在他关上了窗户的那一瞬间,从他的身后抱住他。   她说:“郗城,我会把刚才的事都忘了,我都会忘了。”   陆郗城的背僵硬了一瞬。   他雅致的面容有一丝丝说不出的晦暗,不过只是一瞬,边看不真切了。   他在不长不短的沉默以后,说:“好,我们一起忘了。”   郑轻轻心头,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小心翼翼地执起陆郗城修长的手,仿佛是想给他一点点温暖。   陆郗城在她的动作中,察觉到了一些意味不明的讯息。   他垂眸,将她的手反握住,柔声道:“轻轻想要说什么?”   郑轻轻的眼皮颤了颤,她突然发现,事到临头,是很难说出口的。   南妈妈,那是陆郗城最亲近的亲人了。   哪怕他们之间真的有龃龉,可是一下子接受这么强烈的噩耗,怎么承受得住?   她情绪复杂,犹豫了很久,才道:“郗城,我现在要和你说的这件事,可能有些糟糕......南妈妈她,入院了。” 第539章 小棉花,任性也是要有限度   她原本以为,陆郗城至少会情绪失控一下。   可是他只是沉着地说:“我们一起回江南。”   郑轻轻想,倘若不是陆郗城攥着自己的那只手陡然趋于冰凉,她大约都相信了他是真的无动于衷。   可是现在,她知道他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但她只能装作不知道,低声说:“好......我们一起回江南。”   ————————-   剧组现场。   春日未近,冬雪皑皑一地。   哪怕这几天雪已经停下了,还是蚀骨的冷。   摄影棚建在人迹荒芜的郊区,一个简易的大棚,拍摄条件艰苦。   月昭原本想要和导演说一声,温棉已经怀孕了。这样子的话,找替身什么的,都稍微说得过去一些。   可是温棉不同意,她说:“我的戏,我自己拍。”   月昭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倔,她心里有些害怕,一双眼睛红红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温棉,你要是出事了,你要我怎么和陆执交代,你别任性了,好不好?”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温棉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昨天夜里,陆执抱着自己,说:“小棉花,任性也是要有限度,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冒险。”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口仿佛憋了一股气,盘桓不去,堵心得厉害:“任性?我追求自己的作品的质量,有什么错吗?月昭,陆执不懂,你还不懂吗?这条路几乎花了我所有的心血,而这部电视剧,是我回国以后第一部 公映上星的作品,你难道不知道,它对我有多么重要?”   温棉说完了以后,看着月昭有些红的眼眶便后悔了。她也知道自己这通脾气发得有些莫名其妙,月昭也是好心才提醒自己的,她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大反应。   她的心头几乎是在下一刻就涌上了愧疚之意,她看着月昭,有一些无措地说:“昭昭......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刚刚不该说那些话的。”   月昭原本就性子善良,这些年在温棉的身边,她比谁都知道她的不易。   她几乎是马上就释然了,摇着头,哽咽地说:“棉棉,没有关系的,我知道,我知道你的不容易。你放心,这部戏一定会红红火火,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气氛顿时煽情,两个小姑娘抱在一起,心里都酸酸的。   没有人知道一个身无长物,唯独一张面容的女子,要靠多少的努力,才能摘下花瓶这个名号,成为一位受人认可的影后。   月昭这些年陪在温棉身边,没有谁比她更明白温棉这些年的不易。温棉如今的一切,都是她多么拼命,才得到的。月昭单单想想,便也心疼得想要落泪。   可是如今,温棉却怀孕了。   可是能陆执而言,温棉如今的一切,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甚至连月昭自己,也在某个瞬间,这么认为了。可是一转念,月昭便明白了自己想法的浅薄。   自己努力得来的一切和旁人给的,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温棉的事业,一直都是温棉站在陆执面前的底气。 第540章 她没有后路   一个少时失去双亲照顾,这个青春期的寄人篱下的温棉,她的事业,就是她全部的底气。   而她要多信任陆执,才能放下一切,不管不顾地留在家中,安下心相夫教子。   易地而处,月昭自认也做不到。   温棉不知道月昭的心中所想,此时此刻,她已经缓和了情绪,笑着推开月昭:“好了,我不能再哭了,我还要留点情绪等等拍的时候哭。昭昭,我们一起加油。”   月昭的眼眶更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笑着说:“好,棉棉,我去车上给你拿水。”   休息的时间一晃而过,便到了正式拍第一场戏的时候。   温棉拍的这部电视剧是知名小说《追光》改编的,是一部都市少女职场逆袭,不断成长的故事。相较于一般的偶像剧而言,对演员的要求要高颇多。更不用说,温棉作为一番女主,这部剧的收视压力都担在她的身上。一炮而红或是彻底扑街,她没有后路。   第一场戏是温棉和男主何艾伦的初遇,温棉饰演的女主角被公司解雇,在回老家的途中上了黑车,在半路被抛下车。   在这场戏里,温棉需要拖着重30多斤的行李箱在马路上奔跑。之后,撞上由何艾伦饰演的男主角的车。   这一场戏对于温棉来说,有两个特别危险的地方,第一处是拖着行李奔跑,第二处是撞车。   毕竟没有人知道,温棉要跑多少次,才能满足导演的要求。而撞车就更不用说了,温棉坚持不用替身,一切都要都要自己的亲力亲为,可是到底风险性过高,实在是很叫人揪心。   郗还没有开始拍,月昭的心就揪起来了。   这条拍摄用的马路,也是闲置马路,因为是冬天,上面都是雪。虽然有人将雪铲除了,但是踩在上面,还是有一些打滑的感觉。   此时,温棉正在马路上飞跑。   为了拍出真的吃力的感觉,道具组往行李箱里,不止放了30斤的东西。   温棉踩着打滑的马路,还不能表现出来。她一路跑着,只觉得风刮在脸上是生疼的,因为是逆风的缘故,不多时双腿便有些失去知觉,她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其实,原本这样的跑步对平时的温棉来说是不在话下的,可是大约因为怀孕的缘故,身体确实不怎么吃得消。   很快,她的速度就越来越慢了。   导演远远地喊了一个“卡”,喊道:“小棉,你这个速度不行啊。你看看那辆黑车,都离你多远了。你原地调整一下,我们重新拍一次。”   温棉的脸色有些白,却还是中气十足地回应导演:“李导,我会注意的,对不起,麻烦你要重拍一次了。”   她说完话,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接过月昭递过来的淡盐水。   她只敢喝一小口,便递了回去。   运动以后喝水,原本就是错误示范。可是她实在是太渴了,没有忍住。   之后,温棉又跑了两次。   导演的要求严格,依旧很不满意。   温棉没有一句怨言,继续跑着。 第541章 我的女人,不需要你操心   温棉看得担心,就连坐在车里的何艾伦都探出头来,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不得不说,温棉是他这几年见过最较真的女演员了。别人这种戏也就是找个替身拍个背影,可是她偏偏拍正脸,说是效果更好。   何艾伦之前听说,温棉的丈夫是晟泽集团的董事长。他原本以为,温棉背靠这么一棵大树,自然是随意怠工的。可是今天见了,他才不得不承认,是他先入为主了。   温棉自然不知道何艾伦的心理活动,她跑着跑着,突然觉得脚一软,便跌在了地上。   月昭大惊失色,连忙跑了过来。而何艾伦的速度更快,他一脚油门将车停在了温棉的旁边,一把把她抱起来。   另一边,随行的医护也赶了过来。   他们和剧组自然是不想事情闹大的,只说:“何先生,我们先给郑小姐做一个检查,要是不行的话,再送去......”   “不行!”何艾伦将温棉抱在怀里,声音低沉,带着点着急的情绪:“去医院,现在就去医院。”   医护有些震惊,毕竟何艾伦情商极高,这是众人第一次见到他在公开场合语气这么强硬。   还有人在犹豫,掏出了手机,却没有拨打。   而此时,一辆迈巴赫稳稳地停在了僵持众人面前。   陆执从车上下来,寒玉一般的脸,尖锐的眼光扫过每一个人。   在场的很多人包括何艾伦,都是第一次见到陆执本人,之前的时候,大多都是在电视上。影视圈真正的幕后老板,一句话就能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电视上笑意款款,姿态从容优雅的男人,和眼前一身戾气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陆执的眼神根本就没有在众人脸上停留,他看着何艾伦怀里昏迷的温棉,一言不发地抱过她,转身离开。   何艾伦没敢拦,但是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道:“陆董,可以的话,还是马上送温小姐去医院吧。”   他的这句话,成功让陆执侧目。   只不过他的眼神中,一片滴水成冰的冷:“我的女人,不需要你操心。”   这话中锋芒太重,几乎都是戾气。   何艾伦不知道陆执的情绪是为什么这么激越,可是也没有傻到和他对着干。娱乐圈的人,又是做到他这样的咖位,人情世故怎么会不懂,他当即便不说话了。   而陆执也没有打算和他继续纠缠。   他抱着温棉,快步走上了车内。   车子开远了,众人这才发现还站在原地的月昭。   有人好奇,问道:“月昭,你怎么不跟上去?”   “我......我有点腿软。”月昭哭丧着一张脸,语气发抖。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陆执发怒,而自己似乎也有没照顾好温棉的过失,所以她才一直站在原地,不敢接近。   众人心头也有了底,不再过问了。   远处,导演轻咳了一声,道:“你们都愣在原地干什么,还不过来继续拍戏!”   一阵忙乱以后,现场的秩序又变得井井有序了。   众人开始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继续工作……   陆家私人医院。 第542章 是,我在怪你   温棉醒来的时候,陆执坐在她的身侧,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那眼神,温棉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似乎是蕴着怒气的,可是等到她仔细一看的时候,似乎又什么都没有了。   她眨了眨有点酸涩的眼睛,底气不足地喊他的名字。   陆执的眼中,分明有什么晦暗情绪一闪而过。   温棉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她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手攥上他的衣角,动作小幅度地扯着。   陆执的眸光从她的脸上,一点点地移到了她的手上。   他开口,声音似乎压抑到了极点,很沉、很冷:“小棉花,你觉得开心吗?”   温棉愣住:“陆执,你在说什么?”   “你执意要去拍戏,结果今天在片场昏过去。如果我没有来找你,你要怎么办?小棉花,所以我问你,你今天拍戏拍得开心吗?”他的话字字带刺,温棉就是再迟钝,也听出了不对劲。   她心一沉,声音绷直了一些:“你在怪我?”   她的语调中,带着一点点的委屈。陆执听着,觉得好像有一个人拿着一把刀子,往他的胸口戳。   他闭上眼,没有否认:“是,我在怪你。”   温棉鼻一酸,便有眼泪落下来。   她侧过脸,将脸埋在枕头里,不去看他。   两个人出院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医生叮嘱温棉需要静养几天,其余的倒是没有多说。   温棉拢着厚重的羽绒服,从医院走出来。   没有人想过,温兹义会在门口。   他穿着有点单薄的外衣,在看见温棉的那一瞬间,眼一亮,冲了过来。   陆执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冷声道:“保安呢?”   可是温棉已经越过他,朝着温兹义走去。   在和他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温棉对他说:“陆执,你不是不理解我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执着于工作吗?现在,我就告诉你。”   陆执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可以用僵硬来形容。   温棉和温兹义在离陆执不远的地方停下,他站在原地,可以听见他们的对话声。   温棉看了一眼衣着单薄的温兹义,声音很淡:“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温兹义难堪窘迫地搓了搓手,讨好地笑:“棉棉,父女哪有隔夜的仇,你不要怪爸爸了,好不好?”   温棉侧过脸,不想看他:“你直说,你有什么事?”   “棉棉......上一次的事情是爸爸不对,爸爸给你道歉啊闺女。”温兹义说到这里,笑得益发谄媚了一些:“爸爸最近......玩股票又输了一点钱,你看看......能不能接济一些?”   温棉听见自己心头滴血的声音。   她知道的,陆执就站在她的身后。   她温棉人生中难堪,上不得台面的此时,他就站在她的身后。   温棉重重闭上眼,她听见自己问温兹义:“如果,我不肯给呢?”   “棉棉,你这是逼爸爸去死啊!”温兹义故技重施,从口袋里拿出刀子,抵着自己的脖子,说:“你要是不肯给我,我就死在你的面前!温棉,我要是不好过了,你下半辈子也不要想好过!” 第543章 以后你的人生,我都不会叫你为难   温棉笑了笑,是那种心灰意冷的笑容。   她从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了温兹义:“这张卡里有一百万,密码是我妈妈的生日。”   温兹义接过卡,连连点头。   下一刻,他便喜不自胜地离开了,连一句敷衍的道谢都没有。   温棉转过身,看着站在医院门口的陆执。   她流着眼泪想,她的陆执生得可真好看啊。妖异漂亮,眉眼精致,站在那里不说话,就好看得像一幅画。他站在那里,高高在上的看着自己,眼底的心疼叫温棉觉得刺眼。   他在心疼什么呢?   心疼举步维艰的自己?   心疼无从选择的自己?   温棉不知道。   她在泪眼朦胧中,看着陆执一步步走向自己。   陆执说:“小棉花,为什么要听他的威胁,他根本不配做你的父亲。”   温棉闻言,笑了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笑他,还是在笑自己。   “不配?可是陆执,他就是我的父亲,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你知道吗?曾经有一次,他向我要债不成,真的就自伤在我的面前。陆执,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我接受不了我的父亲真的死在我面前!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他温兹义一生,只要他还活着,我都不可能真的不管他。陆执,我就是这么傻,我做不到!”   温棉说到这里,惨然一笑,眼泪流得更凶:“你问我,为什么不肯放弃工作。那么我告诉你,因为我不想有朝一日,我要对你说:‘陆执,我爸又没钱了,你可不可以接济他一下?’陆执,我做不到,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对你说这样的话!我已经够难堪了,我的人生已经够为难了!”   这一天晚上,有人看见陆家私人医院的门口,一个身量高大修长,气质超群的男人抱着一个娇娇小小的女孩子,在医院门口站了两个小时。   他们抱在一起,抱得那么紧,就好像永远都不会分开一样。   那一天晚上,s市下了很大的一场雪。有好多的故事,都被大雪埋葬了。   温棉只记得陆执抱着自己,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小棉花,以后你的人生,我都不会叫你为难。”   那个人是陆执,骄傲强势的陆执。   可是他对着自己退出了那么大一步,割地赔款,没有下限。   温棉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心悸得厉害......   —————————-   陆郗城和郑轻轻回到了江南。   郑轻轻怀着身孕,路上最好不要颠簸,因此两个人在路上也没敢急切,整整一天,才到达了江南。   南妈妈居住的医院,临水而建,有很多柔嫩的花沿着河岸一路蔓延,细细小小的,很是好看。   江南的冬天,是不下雪的。此时此刻,也已经有了几分早春的味道。   郑轻轻见惯了s市的大雪纷飞,如今看见这样绿意盎然的场景,有焕然一新之感。   两个人在医院的前台询问了柳烟南居住的房间,便跟随护士的脚步过去了。   早在几天以前,陆郗城就给柳烟南换了特护病房。 第544章 终究是人非草木   是一人房,一室一厅,宽敞明亮。   这家医院不算好,毕竟年代也有一点久远了。因此这样的房间,已经算是医院里最好的病房了。   房间靠着窗,可以看见窗外袅袅娜娜的景色,因为楼层高的原因,空气清新。   一路上,陆郗城牵着她的手,平静的外表之下,看不出半点不安忐忑。   他似乎是很平静的。   可是郑轻轻知道,绝非如此。   自己唯一的亲人生死未卜,终究是人非草木,怎么可能做得到平静?   可是她没有戳穿,只是抬头时不经意对上陆郗城幽深温和的视线,微微一笑。   两个人跟随护士的步伐,到达了柳烟南病房的门口。护士替他们打开了门,便笑着离开了。   郑轻轻向她道了谢,推开半掩的门,走了进去。而陆郗城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   郑轻轻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阑珊。   小姑娘坐在柳烟南的病床旁,病床上,是已经熟睡的柳烟南。   阑珊看见他们的时候,眼底有一抹惊喜。   她连忙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走向他们。   郑轻轻含笑看着她,他们跟着阑珊的脚步,走到了外面。   陆郗城是最后走出来的,临离开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睡得很沉的柳烟南。   他的眸色深沉,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之后,他在离开的时候,随手关上了门。   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点点声响。   阑珊和郑轻轻正站在窗户的旁边,大约是因为要通风,窗户是半阖的,有风吹了进来。   郑轻轻刚好就站在风口,一张脸被吹得红扑扑的。   陆郗城看着,一言不发地走向她,替她关上了窗户。   而郑轻轻只是看向对面有些拘谨的阑珊,笑着说:“阑珊,谢谢你这段时间对南妈妈的照顾。”   阑珊闻言,一张脸涨红。   她摇了摇头,很真诚地说:“轻轻姐姐,你不用谢我,南妈妈和我们家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我们平时有什么麻烦,她也没有少帮忙,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说完,看着一旁依旧沉默的陆郗城,有些不安地转了语调:“陆先生......我真的就是好心。”   郑轻轻见状,知道是陆郗城的情绪太低沉,吓到小姑娘了。   她连忙道:“阑珊,你不要误会,我和郗城都很感谢你。郗城他就是心情不太好,南妈妈的病情你也知道的。他不是对你有意见,你不要多想。”   阑珊听到了郑轻轻的保证,心头顿时一松。   而一旁的陆郗城,也回过神,清浅地微笑了一下。   之后,郑轻轻问了阑珊一些关于南妈妈的身体状况之类的问题,小姑娘从兜里拿出笔记本,递给郑轻轻,道:“这些都是医嘱,我怕我忘了,都用这个笔记本整理下来了。”   郑轻轻接过,又是道谢。   之后,她和陆郗城一起,将阑珊送到了楼下。   阑珊依依不舍地同他们道别,之后才离开。   而郑轻轻看了一眼身侧的陆郗城,轻声道:“郗城,我们上去了。” 第545章 你们不该过来的   这是第一次,郑轻轻有了机会,照顾他。   陆郗城从来都是沉稳平静、运筹帷幄的,可哪怕是这样的他,在生离死别的面前,依旧是无力的。   现在的他很脆弱,需要郑轻轻的安慰。   两个人再一次回到了病房的时候,柳烟南已经醒了。   她躺在床上,一双眼睛无神地睁着,在听见了开门的动静时,才微微动了动眼珠子。   刚刚的时候,柳烟南在睡觉,郑轻轻没有仔细看她。可是现在,她仔细看着病床上的老人,才发现她真的衰老得很厉害。   郑轻轻看着,心里觉得难受极了。   她想,她都觉得这么难过,那么陆郗城的心里,只会比自己更加不好受。   而柳烟南也没有想到他们会过来,她的眼中先是惊喜,之后便成了黯然。   陆郗城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的眸色微动,此时,他缓步走向柳烟南,坐在了她的身侧。   柳烟南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轻轻和我说你们要过来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轻轻她还怀着身孕呢,怎么好四处颠簸?你们不该过来的,我这身体啊,都快要死了,还要再拖累你们一次。”   她说完这句话,陆郗城的眼底是分明的沉痛。他的唇线抿得发白,一句话都不说。   而郑轻轻原本远远站着的,此时听见了柳烟南的话,连忙走向她,道:“南妈妈,你不要多想,我和肚子里的宝宝,还有郗城,我们都很想见你。”   柳烟南大约是被这番话触动了,她的眼底有泪光,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   郑轻轻见她情绪触动,又道:“您一定要保重身体,等您的身体好了,才可以看见我和郗城的孩子出生,对不对?”   柳烟南看向语调急切的郑轻轻,沙哑的声音中多了一些哽咽:“轻轻,南妈妈对不起你......”   “不要说这些了,”陆郗城打断她的话,冷声道:“您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除此以外,您什么都不要操心。”   这是陆郗城在柳烟南清醒以后说的第一句话,微微的生硬。   柳烟南循着声音看向她,不由自主地说:“郗城,你不怪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怪您?”他眉心的褶皱加深,语气也加重了一些:“您不要想这么多。”   柳烟南点了点头,眼底突然流露释然的情绪:“你不怪我就好......不怪我就好,这样的话,我就算是死了,也没有牵挂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是陆郗城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他面沉如水,低低地说:“我会给您请最好的医生,您不会有事。”   柳烟南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她只道:“好......郗城,我们不说这些了。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想要和轻轻当面说。”   郑轻轻闻言,坐在了柳烟南的另一侧。   而陆郗城也没有多犹豫了,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柳烟南笑了笑,看着郑轻轻:“轻轻,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治是已经治不好了。” 第546章 他为了你,愿意回来   她这样说,未免让人感到揪心。   郑轻轻眉心微皱,轻声安慰道:“您不会有事的......”   柳烟南笑得平静。   她说:“我自己的身体啊,我自己清楚。”   这话说得太坦然了,旁听者的心中,多少都觉得有些难受。   郑轻轻的眼底已经有了水光,随时都有落泪的可能。   柳烟南见她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   她柔声道:“你还怀着身孕了,不能大悲大喜。我今天啊,其实是有一些心里话要和你说。”   郑轻轻愣了愣,不想让柳烟南难过,她努力微微笑着,道:“南妈妈,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柳烟南点了点头,道:“我想和你说的,是郗城的身世,他和她母亲之间的过往。”   郑轻轻愣住。   之后,在柳烟南的描述中,郑轻轻大约知道了那个很久远的过往。   许多年的江南,为爱背弃家族的秦家小姐秦玉,不顾父母的反对恳求,远走江南,生下了陆家家主陆念琛的孩子陆郗城。   后来没过多久,秦玉得知了陆念琛已有家室的事情,她受了过大的打击,精神状态开始不稳定。   她时时会责打陆郗城,或是因为心情不好,或是因为陆郗城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有的时候甚至是没有理由的。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又有很多的矛盾。   一方面,秦玉在当时的时候,处境很尴尬。未婚先孕,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娇纵得厉害。邻里之间厌恶看不起她的人,大有人在。   另一方面,她与陆郗城之间的裂痕太深,一个从小就没有切实感知过所谓的母爱的孩子,又怎么能真的一点点都不责备他的母亲?他一直都很坚定地认为,秦玉是不爱他的。   因此,陆郗城在十六岁那一年,离开了江南,只身一人去了F国,开始求学。   秦玉过世的那一年,陆郗城从海外归来,开始操办她的身前身后事。从头到尾,他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没有人能苛责半分。可是叫人心寒的是,就连在秦玉的灵位前,他都不曾落泪。   之后,陆郗城还是离开了江南,甚至打算永久地定居于海外。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郑轻轻的话,他这一生,或许都不会再踏进这片故土。   柳烟南说:“郗城原本想要接我去国外的,可是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抛下这里的一切,和他去人生地不熟的国外。轻轻,我原本是真的以为,我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可是你出现了,他为了你,愿意回来,也愿意开始好好生活。我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你。”   郑轻轻听完了这一切,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的,柳烟南口中的那些过去,关于陆郗城的少年,绝非那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他一定生活得很苦,也许是她无法想象的孤独。   有人说,童年对一个人的影响是永远的。那么她的郗城在众人的冷眼和母亲的冷漠责辱之下长大,他要多努力,才能走出那些伤痛? 第547章 依稀看见了某个男人冷肃的五官   郑轻轻不敢去想。   她一想,就心疼得不得了。   她只能对柳烟南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他很好很好。”   柳烟南的眼底有泪光。   她缓缓地点头,动作就像慢镜头一样,烙在了郑轻轻的心上。   柳烟南说:“轻轻,谢谢你。”   很慎重,就好像是临终之言一般。   郑轻轻只能微微笑着,掩饰眼底的酸楚。   她明白的,一个人的身体一旦走向颓势,生死有命,早就不是人力可以阻止的了。这个道理,她明白,陆郗城又怎么可能不懂......   ——————————-   g市中心,医院门口。   苏甜站在医院门口,手里是一沓报告。   她前几天从s市来g市旅游,两个城市离得近,又都是经济发达的城市。苏甜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背上了行囊。   只是叫她意外的是,刚刚来到这里,她就因为水土不服亦或者是和这个城市八字不合,马上就发热了。   她原本只是在楼下的药店买了点药,想要就这样凑合过去。可是没有想到,好几天了,发热的症状都不见好。   苏甜没有办法,只能在简简单单的收拾完行李以后,出来挂号。   此时,她已经在医院打完了点滴,头晕脑胀地往外走。   医院外的阳光正好,满地的雪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晃人得厉害。   苏甜站在门口,脑海有点晕眩。   直到,有一只小小软软的手扯了扯她的衣角。   是桓桓。   小孩子眨巴着水葡萄一样的眼睛,天真可爱地看着自己,说:“宠物店姐姐,你好!”   苏甜被这中气十足的打招呼吓了一跳,她低下头,就看见桓桓可爱的小脸。   她愣了愣,在这张稚气可爱的小脸上,依稀看见了某个男人冷肃的五官。   沈肇。   是了,沈肇是g市的人。桓桓在这里,情理之中。   她抿了抿唇,压抑着身体的不适,蹲下身看向桓桓:“桓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爸爸呢?”   桓桓眨眨眼,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去给桓桓买烤玉米了。”   他说着,伸出手,指了指医院不远处的摊贩。   苏甜一直没有想到,沈肇这样不近人情的人,也会为了一个孩子,去人挤人的医院门口买烤玉米。   他穿着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周身好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距离感,路过他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稍微移开一点距离。   而此时,他正看着自己。墨黑深刻的瞳孔,冰冷而没有温度。   苏甜看着,对上他的视线,觉得心口有点难受。   她别过视线,捏了捏桓桓像小包子一样的脸,道:“以后出门的时候,不能一个人跑这么远,万一遇见坏人怎么办?”   桓桓闻言,很正经很严肃地说:“桓桓没有乱跑,桓桓是看见姐姐才回来的,爸爸知道,爸爸同意了。”   苏甜心念微动。   她笑了笑,道:“那我们现在在这里,等着爸爸过来找桓桓,好不好?”   桓桓很乖地说:“好!”   很快,沈肇提着一个塑料袋子,不紧不慢地走向他们。 第548章 一起走吧   袋子里面有两根烤玉米,涂了甜面酱之类的东西,香香甜甜的。   桓桓兴奋地走向沈肇,将他手中的塑料袋子拿过来。   他将里面大一些的一根玉米递给了苏甜,很乖巧地说:“桓桓是小朋友,吃小的,姐姐是大人,要吃大的。”   苏甜尴尬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沈肇,有些犹豫。   直到,男人轻声说:“吃吧,他特意让我给你买的。”   苏甜诧异地看了一眼小脸红扑扑的桓桓。   她笑着接过他手上的烤玉米,真情实意地说:“谢谢桓桓。”   三个人正好是站在通风口,一阵风吹过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喷嚏。   桓桓的脸色有些担忧:“宠物店姐姐怎么了?”   “姐姐有点感冒了,桓桓小心,不要被姐姐传染了。”苏甜捂着口鼻,笑眯眯地说。   “不用的哦,桓桓不怕!”桓桓指了指自己被袖子盖上的胳膊,很骄傲地说:“桓桓今天打疫苗了,身体会很强壮的!宠物店姐姐,桓桓打疫苗的时候,都没有哭哦。”   苏甜被他的话逗笑了,顺着夸了他好几句。   桓桓一脸骄傲,一双眼睛亮亮的。   苏甜看着,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感慨,小孩子可真是可爱死了。只是可惜,她永远都不能有......   “桓桓,和姐姐说再见,爸爸带你回家。”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沈肇,突然开口。   桓桓一听,小鼻子就红了。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哝哝的:“爸爸,我想和姐姐多待一下,我们送她回去,好不好?”   “不用,姐姐可以自己回去的......”苏甜连忙想要拒绝。   让她和沈肇相处,还不如让她在医院继续打点滴。   可是沈肇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打断了苏甜的话,很直接地说:“一起走吧。”   苏甜:我可以拒绝吗?   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变成了一个“好”字。   沈肇这个人有多强势,她清楚得很。   一路上,都是沉默。   只有桓桓上蹿下跳地,一下子说幼儿园的趣事,一下子问苏甜郑轻轻的去向。   苏甜感受着沈肇强大的气场,还要回答桓桓的问题,颇有神经衰弱的感觉。她疲于应对,有点心累。   很快,苏甜就到了目的地。   缓缓说什么都要下车送她,沈肇宠孩子着实没有下限,闻言一声不吭地抱着桓桓下了车。   苏甜不想节外生枝,见他们一定要送,也没有拒绝。   她原本以为,这场意外的相遇,终于算快结束了。   只是等苏甜到了酒店大堂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真的心累。   她的行李已经被人全部摞在一起,端端正正地放在了一旁。   她一个箭步冲到了前台处,声音有些急切:“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的行李搬出来,我明明交钱了。”   “司徒小姐,”前台的服务员脸上有些无奈:“您的身份证是假的,我们没有办法让您继续住下去。”   苏甜一瞬间没有底气。   是的,她的身份证是假的。   真正的身份证还在轶族,没有办法带出来。 第549章 好甜好甜的甜   一旁,沈肇的声音很低沉地响起:“你不叫司徒恬恬?”   苏甜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对啊,我不加司徒恬恬,我叫苏甜。”   “哪个甜?”   “好甜好甜的甜。”   她说完这句话,蔫蔫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沈肇。   这一刻,她看见了他唇角的笑弧,一晃而过。   快的就像是错觉。   苏甜听见他说:“没有地方住的话,和我走吧。就当,我还你上一次的收留之恩。”   苏甜懵懵懂懂地发现,沈肇似乎变了很多,整个人温和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的心率,又有一点不齐了。   ————————————-   柳烟南病情恶化的那一天,没有一点点征兆。   陆郗城坐在她的身侧,他握着她的手,眼尾猩红。   抢救在即,可是哪怕在护士医生的催促下,他还是说什么都不肯放。   是郑轻轻将他的手包容在掌心,柔声道:“郗城,放手,我们现在要让南妈妈去医治。”   他黑玉一般的眸色,一闪而过的晦暗。   松开手的那一瞬间,郑轻轻看见他面容上有一瞬的恸意。大批的人推着柳烟南去了急救室,而陆郗城坐在远处,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郑轻轻在这一刻,回想起了她的父亲郑留去世的那一天。   那一天的自己,也是这样沉默地坐着,不悲不喜,就好像所有的情绪都随着父亲的离开被抽空了。   郑轻轻知道亲人对于一个人而言有多么重要。   可是此时此刻,她不知道她应该要怎么安慰他。   她只能在这一室的静谧中抱紧他,说:“郗城,你还有我,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这么多年,我在你的身边,一直都是你照顾我,而如今,终于有我能够给你安慰的时候了。   陆郗城只是轻声说:“轻轻,我有感觉,她不会回来了。”   郑轻轻一时哑然。   这一场手术,一直到深夜才结束。   陆郗城坐在手术室的门口,身侧是同样神经紧绷的郑轻轻。   她不敢想象,倘若柳烟南就这样突然死在了他们的面前,陆郗城要怎么承受。   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毕竟有一些伤痛,太深刻了。   手术灯灭下的那一刻,郑轻轻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而陆郗城看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西装袖口下的手,指骨青白,他额角的青筋暴起,显然已经克制到了极点。   很快,就有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他看向座位上沉默不语的矜贵男子,许久,低低地说了一句:“节哀。”   郑轻轻的心,不受控制地下沉。   她忍住了几乎是不能控制的泪意,连忙看向了陆郗城。   可是他的神色好平静,看不见半点悲哀的情绪,唇角的笑意温柔平静。   他起身,对上郑轻轻氤氲的眸子,安慰般笑了笑,说:“轻轻,不要哭了,人死不能复生。”   医生见他没有情绪激动,而一旁的郑轻轻却是难过悲痛的模样,一时之间便以为是自己弄错了。这个柳烟南的至亲,大约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妻子吧。 第550章 轻轻,我好难过   因此,他换了一句话,安慰道:“陆先生,柳女士的病,我们医院已经尽力了,希望你们能看开一些。您的妻子还怀着身孕,不能大悲大喜,您好好照顾她。”   陆郗城看向他,微微颔首,道:“我知道,麻烦你了。”   等到医生走了,便有几个人推着自动病床走了出来。   郑轻轻看着床上没有生息的柳烟南,哽咽地说:“郗城,要不要......看看。”   陆郗城只是将她微冷的手攥在掌心里,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举步离开。   郑轻轻在这一刻,想起了柳烟南这几天对她说的话。   她说:“轻轻,郗城的性子隐忍,就算很难过,也不容易被人发现。你要是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一定要好好开导他,知道吗?”   她想着这段话,终于在电梯里,抱住了陆郗城。   她踮着脚,很努力地离他近一些。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他的眼底都是血丝,丝丝缕缕纠缠着,眼角猩红。   她颤抖着手,抚摸他的脸,她说:“郗城,如果很难过的话,你就哭出来吧。不丢人,真的一点都不丢人。”   他的身型似乎有一瞬是僵硬的。   下一刻,他抱紧她,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处。   郑轻轻觉得,有什么湿润的液体,打湿了自己的肩窝。   电梯很快就到了一楼,人来人往的大厅,有人看见电梯里有一个气质卓绝的男人抱着怀中的妻子,周身都是难以自抑的悲伤情绪。   而他的妻子只是很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背脊,动作那样温柔,简直可以用小心翼翼来形容。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绕开这个电梯,去了旁边的电梯等待。   陆郗城说:“轻轻,我好难过。”   他的声音艰涩,低低哑哑的,每一个字都打在郑轻轻的心口处,发疼的感觉。   她忍住难过的情绪,很温和地说:“郗城不要难过,我会陪着你的。”就好像,你曾经陪伴我的时候一样......   柳烟南的葬礼一切从简,这个小镇里和柳烟南交情甚笃的人并不多,而陆郗城只邀请了他们,吃了一顿仪式周全但是低调的便饭。   阑珊也在席位里面,她和一群当地的老人家坐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哀思。这顿饭的总体氛围,很是压抑。   郑轻轻一直坐在陆郗城的身侧,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他的面容平静,似乎看不出太多难过的情绪。   郑轻轻以前听老人说,一个人如果难过到了极限,会是平静如同死气的。如今一看,她有些信了。   她在饭桌的遮挡下,握住了陆郗城的手,一点点攥紧。   陆郗城低头,笑着看了她一眼。那笑意温柔平静,一丝丝的波动都没有。   郑轻轻看得心惊,时间有些发冷。   陆郗城察觉到她的不安,笑意加深:“轻轻,我真的没事,真的。”   郑轻轻只能对他回以一笑,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郗城,你还记得我抑郁症的时候吗?那个时候你陪在我的身边,给了我全部的力量和勇气。” 第551章 她和陆郗城,一定会很好   “而如今,我和宝宝都想要好好照顾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你心里难过,就告诉我,让我陪着你,好吗?”   她说完这段话,明显看见陆郗城的脸上闪过了忪愣。   他点了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声音很轻,可是有一种类似于承诺的意味在里面。   大约是因为这份保证,丧宴结束的时候,陆郗城难得喝了一些薄酒。   他温润的眉眼染上了一点点姻红的色泽,虚虚地搂着郑轻轻,朝着众人告别。   郑轻轻终于感受到他了周身清淡的悲哀之气,他愿意不压抑着自己,在她的面前表露脆弱。   郑轻轻心疼极了,可是心里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知道,有一些伤,是需要时间来治愈的。而现在,他愿意这样表露出来,已经很好。   她会陪着他,一直陪着他......   陆郗城和郑轻轻离开江南的时候,已经是春日渐近的季节。   陆郗城晨间的时候替郑轻轻穿了一件比较厚的外衣,轻声道:“这个季节湿气重,要注意保暖。”   郑轻轻听着他细细的叮嘱,眸色微动,道:“郗城,我知道。”   两个人离开的时候,阑珊送给了他们一篮早春的花,小脸微红地说:“这些花都是江南早春的时候特有的,你们在路上看看,也是好的。”   陆郗城笑意浅淡地接过她手上花篮,笑着道:“阑珊,谢谢你。”   两个人朝着阑珊道别,踏上了回s市的路途。   在离开江南的那一刻,郑轻轻看着已经遥远的村落,心头的情绪复杂。是不是离开了,这一些过往,也就彻彻底底地可以被治愈。   郑轻轻不知道。   可是她希望,希望时间真的能冲刷掉一些什么。   私人飞机已经停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陆郗城抱着她,往飞机上走去。   郑轻轻在飞机离开地面的那一刻,想到了很多。关于过去的,关于未来的......   她和陆郗城,一定会很好。   ——————————-   温棉再一次见到温兹义,是在家门口。   她和这个名义上是自己父亲的男人之间,不过就隔着一扇铁门的距离而已。   她其实已经在家里待了很久了。   从冬天,一直到春日已近,冰雪初融。   这期间,隔了好多好多的时间。   那个雪夜,在医院门口,陆执抱着人生中最狼狈时刻的自己,一遍一遍的和自己道歉。   他说:“小棉花,我很爱你,一辈子都只爱你一个。”   他说了很多遍,到最后,终于激出了温棉的眼泪。   在她展露出自己不堪一击的骄傲和痛苦以后,陆执抱着她,对她说他爱她,一辈子。   这样的一句话,足够奠定温棉放下一切工作的底气,也决定了她后来被他娇养在身边的无力。   陆执用他的爱,创造了一个和过去都截然不同的温棉。   不得不说,陆执对她很好,事无巨细,都很上心。   温棉知道他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也知道他的忐忑和所有的小心,不过都是因为在意自己而已。   世人眼中,她大约已经幸福到极致了。 第552章 陆执给她的安全感,是她所需要的千倍、万倍   因此,她缓过了一开始的不适应,便试着坦然接受了这一切,接受陆执所有的安排。   后来的日日相处中,温棉见到了一个和从前都不同的陆执。   她从前都不曾想过,陆执这样散漫恣意的人,还有这么细腻的一面。   每一天的清晨,陆执都会从花园里摘很新鲜的花束,放在她的床头,她一睁眼就可以看见。   午餐的时候,他会将她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她。温棉一开始尴尬,后来也就接受了。甚至有的时候,陆执偶尔不在家里,她一个人用饭,还会有一点点不习惯。   夜里,陆执会同她说很多话,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一整天的所见所闻,都会告诉她。温棉知道,他是怕自己会不习惯待在家里,不想她因此对社会产生割裂感。   除此以外,陆执将家里所有房间的钥匙都给了她。只要温棉想,她可以随时拿走晟泽最机密的文件。   他将他的底线和要害,毫无保留地展露在自己面前。   他说:“小棉花,以后我要是对你不好,你只要拿着这些东西随便去找谁,我大概就会一无所有。”   温棉以前不知道,陆执还有这样细腻的一面。   温棉已经没有什么好不安的了,陆执给她的安全感,是她所需要的千倍、万倍。   包括他的爱,他的独断,温棉能够做的,就是全盘接受。   一直到今天,温棉看见了温兹义。   那些宁静温和的时光,终于被切开了一个小口子。她突然发现,哪怕陆执将她保护得再好,有一些东西,也是无法割舍的。   温棉走向温兹义的时候,明显看见了他脸上的拘谨。   她很少在温兹义的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愣住:“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听陆执说......”温兹义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艰涩地说:“他说你怀孕了,我就想过来看看。”   这一席话,温棉无法不诧异。   她没有想过,陆执会去联系温兹义。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或许比自己还要厌恶他。   可是他联系了温兹义,还告诉了他自己怀孕了。温棉一时之间,猜不准陆执的用意。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沉默了一下,才道:“那你现在已经看过了,可以离开了。”   她说完,看着温兹义有些苍白的面容,心头有异样的感觉涌起:“你今天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谁知道,她这句话刚刚说完,温兹义便跪在了地上。   哪怕隔着一扇门,却无法阻挡温棉看见眼前这一幕的震撼。   她往后不动声色地倒退了一步,因为过往的种种,心头愈发警惕:“你别和我施什么苦肉计,我告诉你,我不吃这套!你有什么目的,你就直说!”   温兹义整个人跪在地上,重重地颤抖了一下。   他抬起头,一张脸上的都是泪意,他说:“棉棉,爸爸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这句话说的情真意切,温棉心头对他再多的恨,在这一刻,也发不出来。 第553章 除了一身冷汗和悲哀,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约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还是无法直面眼前这个男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冰冷:“你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   温兹义闻言,苦笑着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长命锁。   他将锁从门下面的缝隙里递进去,声音颤抖地说:“这是......我留给你的孩子的礼物,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了的了,你要是不嫌弃,就留着吧。”   温棉一双眼睛里面湿漉漉的,都是朦胧的泪意。   她不知道温兹义是为什么性情大变,但是对于她来说,这样久违的关心,实在是很难不动容。   温兹义此时已经拘谨地站了起来,他看着温棉眼中的泪光,心头愈发懊恼。   他用力抹掉脸上的眼泪,扯出一个笑,看向温棉:“我以后......不会来找你了,棉棉,我不知道你因为我过得这么辛苦,是我对不起你。棉棉,你以后好好生活,忘记我这个没出息的爹吧。”   温棉的脑子里嗡嗡一片,直到温兹义举步离开,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看着温兹义佝偻的身影一点点缩小,缩小成一个小点,之后再消失不见。她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长命锁。   在拿起那块长命锁的时候,温棉感觉到身体里一直塌陷的某个地方,特别特别疼。   她红着眼眶,忍不住哽咽。   这天晚上,陆执回到家里,听着温棉说今天的事,脸上一直都是温柔的表情。   他说:“小棉花,这样不是很好吗?你终于摆脱悲哀的过去了。”   温棉觉得陆执的话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她细细一想,又想不出来。   她仰起头,问陆执:“亲人对于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陆执唇角的笑意,多了一点点讽刺,他说:“我曾经以为亲情是我孜孜以求的,而如今我再一次遇见了叶诗凝,我突然发现,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亲情于我而言是噩梦,我沉浸其中,除了一身冷汗和悲哀,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温棉看着他眼底的讥讽,一言不发地抱紧他。   这一天晚上,陆执看着怀中熟睡的温棉,眸色一点点深刻。   温兹义怎么可能平白转性,只不过他告诉了他一些,他早就该知道的真相罢了......   一天前,晟泽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温兹义站在陆执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房间里精致大气的装潢,一双眼睛因为兴奋而发光。   很久,他啧啧赞叹,似乎很兴奋:“棉棉嫁给你,可真是嫁对了人,你应该很有钱吧?”   陆执坐在沙发上,双腿随意交叠着。   他闻言,脸上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他挑了挑眉,随手将身侧的文件扔给了温兹义,声音低沉:“你不妨看看这个。”   温兹义一脸疑惑地打开了文件袋,在翻阅文件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到了最后,他的喉间发出了一些没有意义的低吼,一张脸苍白如纸。 第554章 他的小棉花,就应该无忧无虑的   陆执冷眼看着,声音不带一点点情感:“我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父亲,才能十数年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不闻不问,后来我才调查发现,原来一直以来,你都以为温棉的母亲背叛了你,温棉也不是你的骨肉。”   陆执说到这里,温兹义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崩溃了。   他的手上,正是一份DNA鉴定报告。报告的结尾处写了“根据上述DNA遗传标记分型成果,确定检材1是检材2的生物学父亲。”   陆执笑得很冷血,他仿佛担心给温兹义的打击不够大,缓缓道:“这么多年,你一直以为温棉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所以才对她做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那么现在,你看见这份报告,是作何感受?当然,如果你不相信的话,也可以去重新鉴定一份,但是这个答案,你心里也有点数吧?”   温兹义闻言,终究泪流满面。   他没有想过,温棉会真的是自己的亲身女儿。那么他这么多年的报复,这么多年的伤害,又变成了多讽刺的事情?   温兹义万念俱灰,几乎是一点点爬到了陆执的脚边。   他心头又愧又痛,只能低声下气地说:“陆执,你让我见见温棉,让我补偿她吧,我求求你了。”   陆执将双腿往后挪了一下,他眼底是嫌恶,一闪而过。   下一刻,他又换上了淡漠的面容:“温兹义,你觉得温棉得知你这么多年都以为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所以才对她百般为难,她就会原谅你吗?你告诉了她,只会给她造成二次伤害。”   “可是......”温兹义还想着挣扎。   陆执低垂了眉眼,冷冷地看着他:“温棉已经怀孕了,她但凡除了半点意外,我都要你的命。我今天之所以把这些告诉你,不过就是想要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温棉的面前,让她能够平稳安宁的度日。这就是,你能给她做的,最大的补偿了。”   温兹义瘫软在地上,被那句“怀孕”震慑,浑身都在发抖。   很久,他大约是下定了决心,哽咽地说:“好,我答应你。但至少,你让我再见她一次吧。”   陆执笑意温和,漫不经心地往后仰着,道:“可以。”   而如今,陆执抱着安然入睡的温棉,眼底一片温柔细碎的光。   他的小棉花,就应该无忧无虑的。   ———————————-   郑轻轻醒来的时候,已经在s市的陆宅了。   她一时之间,有些发愣,之后才反应过来,南妈妈的后事已经处理完了,他们确实应该回来了。   郑轻轻这么想着,侧过脸,边看了还在沉睡的陆郗城。   他入睡的样子是很好看的,本就是温润的眉眼多了几分柔和平静,墨色浸润的眉眼,就好像写意的山水画一样,好看得不得了。   郑轻轻小心的伸出手,虚虚地描绘他的眉眼。   她不敢真的触碰,怕将他吵醒了。   可是她只知道,这样近距离面对面躺着,她的呼吸便落在他的面容上,就像是一片小小的羽毛,来回撩拨。 第555章 郑轻轻怀的是双胞胎   陆郗城闭着眼睛,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   郑轻轻惊讶地低呼了一声,便对上陆郗城缓缓睁开的温雅双眸。   他的眼里,都是自己。   郑轻轻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羞。   她的耳根都有些红,讷讷地说:“你醒啦?”   陆郗城笑,声音低哑:“轻轻,早上好。”   他的语调低沉温和,轻易就让人觉得静好。   “早上好呀......”小姑娘在他的注视下,害羞地把脸埋在被子里。   郑轻轻这些日子身体开始变得笨重了,她原本低下头是因为害羞的,可是看见自己隆起的小腹,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前段时间在江南的时候,陆郗城陪郑轻轻去做了产检。产检的结果是,郑轻轻怀的是双胞胎。   对此,郑轻轻当时觉得是开心的。可是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突然便有些害怕了。   她开口的时候,声音掺杂着一些鼻音,哝哝的:“郗城,我听别人说,女孩子生宝宝的时候,会留妊娠纹,这是不是真的?”   陆郗城愣了愣,才小心地掀开被子,看向怀里的人。   郑轻轻的鼻尖有些红,大约是因为有些难过,一张脸皱的就像是小包子。   陆郗城看得心软,很小心地凑近她,将她抱住。   他开口,语气很轻柔:“轻轻,我保证不让你留疤,好不好?”   他说完,揉了揉郑轻轻的头发,叹了一口气:“我们就生这一次,以后再也不生了。”   郑轻轻抬起头,一双眼睛亮亮地看向他:“为什么以后都不生了?”   “我心疼死了,”他说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道:“轻轻,我不舍得你吃苦。”   郑轻轻原本心中那一些小小的阴霾,瞬间就消散了。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道:“没有的哦,没有吃苦哦。”   陆郗城见她心情好了,便也笑了,道:“今天晚上,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郑轻轻很好奇:“去哪里玩呀?”   “晚上c市锦舟的总裁和他的妻子都会过来,我和陆执在瑞黎酒店接待他们,一起吃一顿便饭。”他说到这里,捏了捏郑轻轻的脸颊,道:“晚上给轻轻吃冰淇凌,好不好?”   郑轻轻听见能吃冰淇凌,心情更好了。前段时间她就想吃了,但是因为是冬天,她怎么软磨硬泡,陆郗城都没有松口。   因此,郑轻轻的兴致很高:“好的呀!”   陆郗城笑了笑,道:“下午的时候,我带你去陆执家里,你也好久没见温棉了,对不对?”   郑轻轻点了点头,笑着说:“温棉的宝宝以后出生了,陆家就很热闹了。”   陆郗城的眸中有些微的笑意,他说:“是的,很热闹。”   下午,陆郗城一手提着礼盒,一手牵着郑轻轻去了陆执家里。   陆执看见郑轻轻的时候,有一瞬怔了怔,才笑着说:“进来吧。”   郑轻轻没有察觉,亦是回以一笑。   她对陆郗城和陆执的谈话并不感兴趣,径直去了楼上,去找温棉。   而楼下,陆执双手环胸,看着陆郗城,道:“你打算带着郑轻轻去见宋霁?” 第556章 在自家被秀了一脸   陆郗城笑了笑,姿态从容:“不可以吗?”   “带着郑轻轻去和宋霁商谈,你怎么想的?”陆执半开玩笑地说:“你就不怕你家轻轻被宋霁吓到,毕竟宋霁那个人,性格实在是扭曲。”   陆郗城闻言,平静地扫视了他两眼,淡淡地说:“你就不变态吗?我还不是带着轻轻来你这里了?”   他说到这里,看着陆执黑了一度的脸色,淡笑:“你不敢带温棉过去,是因为害怕她知道,这个世上还是有人生得比你更好看吧?”   s市的宋霁,是出了名的样貌过人,和陆执一样,都是眉眼偏艳丽的样貌,但是相对而言,宋霁要生得更精致些许。   陆执被说中了心事,冷哼了一声,嘴硬道:“我家小棉花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呢!”   楼上,郑轻轻将陆郗城带来的礼物放在一边,正在和温棉聊天。   许久不见,温棉似乎圆润了一些,气色也好了不少。   此时,她摸着自己脸上的肉,叹了一口气:“轻轻,我都从瓜子脸吃成鹅蛋脸了,你怎么一点也没有胖啊?”   郑轻轻摸了摸自己圆乎乎的肚子,若有所思地说:“可能因为我怀的是双胞胎吧,吃的再多都有些不够用......”   温棉闻言,有些震惊地看向郑轻轻:“双胞胎?”   “是的......在江南查出来的,但不知道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我希望的话,最好是一男一女。”   她说到这里人,自己忍不住笑了:“这样好像有点太贪心了。”   温棉一双眼睛亮亮的,她有些害羞地看了一眼郑轻轻,不好意思地说:“轻轻,我可不可以摸摸你的肚子啊?”   郑轻轻见她好奇又忐忑的模样,笑着说:“当然可以啊。”   温棉得到了同意,小心地将手覆盖了上去。   她的脸微微红了,有些感慨地说:“真奇妙,居然有两个宝宝。”   郑轻轻不好意色地抿着唇笑。   两个人又聊了一些什么,期间温棉教郑轻轻坐了一条红色的手绳。   手绳就是很简单的勾线,中间有一颗质地很好的黑曜石。   郑轻轻是第一次做,此时,她看着成品,有些兴奋地对温棉说:“我把这个送给郗城。”   温棉看着她开心的模样,点了点头,笑着催促道:“快去快去!”   郑轻轻从楼上下去,便看见陆郗城和陆执并排而坐,正在品茶。   郑轻轻扒在栏杆上,眼巴巴地看了很久,原本想要去的,可是又怕打扰了他们,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陆郗城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微微侧过脸,笑着看向她:“轻轻,过来。”   郑轻轻被这笑唬得晕乎乎的,很乖地走过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陆郗城抱在了怀里。   一旁,在自家被秀了一脸的陆执默默地坐到了一边,和他们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   郑轻轻听见陆郗城说:“怎么下来了?”   她反应过来,有些害羞地从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红绳,笑着道:“我刚刚做的手绳。” 第557章 在外人眼中演了一场兄友弟恭的大戏   陆郗城笑着将手腕上的手表取了下来,随手放在了茶几上,道:“轻轻给我带,好不好?”   郑轻轻红着脸,小幅度地点头。   陆郗城的肤色很白,一双手生得极好,修长精致,倒是显得那条原本有些粗陋的红绳好看了许多。   他亲了亲郑轻轻的脸,语调带着笑意:“谢谢,我很喜欢。”   郑轻轻:“嗯......”   陆执:“......”   快要用晚饭的时候,陆郗城带着郑轻轻和他们道别。   陆执要在家里替温棉打点好晚饭,才能过去。   等到他们都离开了,温棉才发现桌子上多出了一块手表。   她惊呼了一声,道:“哇,这不是G家首席设计师的封山之作吗?”   温棉记得,这块手表她在杂志里见过过很多遍,此时见到了实物,不得不感慨一声,到底是被竞拍炒高到八位数的手表,低调又奢华。   陆执听见她的声音,淡淡地笑了笑,道:“这块手表啊?陆郗城送你的?”   温棉:“......真的假的?”   “真的,为了感谢你交给郑轻轻做手绳。”   温棉:“......”早知道的话,我还能教她做两条的!   夜晚,瑞黎酒店。   瑞黎算是s市最高端的酒店,由仲家全权控股,经营方向就是各种高端饭局,私密性和服务都是一流的。   此时,郑轻轻和陆郗城正坐在顶楼的svip包厢里,对面是宋霁和他的妻子阮姝。   四个人共坐一桌,陆郗城和宋霁正在讨论着什么。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坐在一桌,赏心悦目的同时,也有暗流涌动着。   在没有见到宋霁以前,郑轻轻不会想到,这个世上还能有人生得这样好看,不同于陆郗城的温雅和陆执的妖异,他的眉眼中艳色更重,秋水寒星的眼,一片淡漠颜色。   郑轻轻不得不承认,哪怕她见惯了陆郗城的美色,乍然看见宋霁的时候,还是被他惊艳到了。   而在男人出类拔萃的面容的衬托下,他身侧的女孩子,就显得稍微有些没有存在感了。   女孩子生得面容素净,看起来软绵绵的,很乖巧地坐在一侧。她对上郑轻轻的眼睛,抿着唇怯生生地笑了一下。   酒店的灯光明亮,将房间里照耀得亮如白昼。   有服务员开始上菜。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陆执笑意慵懒地走了进来,笑着道:“看来,我来的还是挺及时的。”   陆郗城含笑叫他坐下,在外人眼中演了一场兄友弟恭的大戏。   饭毕,几个男人在一旁的侧间里聊天,郑轻轻和阮姝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好在郑轻轻性格比较外向,看阮姝实在拘谨,便主动打开了话茬:“我上次给你寄的满月礼物,你收到了吗?”   宋霁和阮姝的孩子几个月前满月,如今差不多有半岁了。小孩子是个男孩子,起名叫宋言。   阮姝抿着唇,害羞地点了点头,道:“已经收到了,谢谢你,你费心了。”   “不费心,我也喜欢孩子。只要你满意就好了。”郑轻轻的笑意加深。 第558章 宋霁把她保护得很好,有些不食人间悲苦   她看了一眼侧房紧闭的房门,轻声道:“你的丈夫很爱你,刚刚吃饭的时候,连鱼刺都给你挑好了。”   阮姝笑得更害羞了,她软软地说:“宋霁他......比较惯我。”   郑轻轻看着她,心头有些诧异。   她虽然很喜欢阮姝,但是也觉得她的性格太柔弱了。   她是听过宋霁的狠戾名声的,在没有见到阮姝以前,她没有想过,他的妻子会是这样娇软的性格。就好像连发脾气不会,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棱角,柔顺到了极点。   此时,阮姝将口袋里一对玉佛观音递给了郑轻轻,笑得腼腆:“这是......我自己赚的钱买的。你的宝宝以后出生了,用得到。”   郑轻轻心头热乎乎,宋霁自然是已经送了很多不菲的礼物,可是怎么看,都是阮姝手上的玉佛更有心意。   阮姝看郑轻轻不收,以为她是不喜欢,连忙道:“这个......确实有些太随便了。我再想想别的,送给你。”   郑轻轻愣了愣,见她这么小心,连忙道:“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阮姝脸上的紧张这才消散了一些,她小鹿一样的眼睛泛着湿漉漉的光,朝着郑轻轻害羞地笑了。   而此时的侧房里,陆郗城也差不多了宋霁敲定了合作的细项。   宋霁坐在陆郗城的对面,他的目光停留在他手上略带简陋的红绳时,顿了顿,又平静地挪开。   陆郗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笑了笑,道:“这是轻轻给我做的,见笑了。”   他的语调很谦和,可是里面却有一些很轻微的炫耀成分。   宋霁眉峰微挑,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是下一刻,却只是微微笑了笑,目光淡然地说:“陆董的夫人手艺不错。既然已经没有别的事情,我和阮姝就先离开了。”   陆郗城笑着颔首,一旁,陆执已经站了起来,缓声道:“期待了宋总的下一次见面。”   宋霁亦是从善如流,回以一笑。   此时,宋霁的贴身助理适时地打开了门,结束了寒暄。   郑轻轻和阮姝原本在聊天的,见门打开了,便中止了对话。   阮姝看见走出来的宋霁,眨了眨眼,很乖巧地朝他走过去。   宋霁站在原地,一直平静冷然的表情在看见朝自己走来的阮姝的时候,终于有所松动。   他唇角的笑意加深,一弧雅致的弧光。   他牵过自家小妻子的手,眉眼微微低垂,看向她,声音很轻:“回去了,好不好?”   阮姝说“好”,说完唇角含笑,之后,朝郑轻轻道别。   宋霁和阮姝离开了没有多久,陆执便也离开了。这场会谈总得来说很是顺利,几乎没有什么波折。   一直众人都离开了,郑轻轻才笑着对陆郗城说:“这个宋家的家主性格这样疏离不近人情,可是妻子却是性情温软的。”   陆郗城闻言笑了笑,沉默了很久才说:“宋霁把她保护得很好,有些不食人间悲苦。轻轻,如果可以的话,我多希望你也能像她一样无忧无虑。可是你在我身边,我到底还是让你受苦了。” 第559章 婉婉,我想要一条红绳手链   郑轻轻没有想到陆郗城突然这样说,她愣了愣,才含笑摇头,道:“郗城,没有的,在你的身边,我从来不觉得受苦。你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就已经是一件能让我觉得幸福的事情了。”   同样是夜晚,s市的机场。   vip接待室里,样貌极出色的男人将手中的红线递给身侧的女子,语气平淡地说:“婉婉,我想要一条红绳手链。”   说话的男人正是宋霁,而他口中的“婉婉”,是阮姝的小名。   阮姝看着他手中的红线,有些疑惑地说:“你为什么突然想要这个呀?”   宋霁眉心微蹙,语调转生硬:“你能不能送给我?”   阮姝愣了愣,失笑道:“好的呀,我回去就学,等做好了马上送给你。”   宋霁眉心的褶皱这才消了下去。   他心满意足地将身侧的女孩子抱在怀里,唇角是温雅的笑容,语调低柔:“谢谢婉婉。”   那一头,机场的广播里响起了登机的信息。   阮姝有些开心地说:“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去了,今天我们都不在家,不知道言言有没有想我们。”   宋霁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道:“不过就一天没见而已,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说他?”   “宋霁,你不能和宝宝计较。”   “……为什么不能?”   阮姝:“……”   远在千里的宋言小朋友:“……?”   ──────────────—   夏日,初晨。   郑轻轻再一次见到的沈肇的时候,她挺着大肚子,正在陆郗城的陪同下散着步。   夏日的花架下,散发的细细袅袅的香气。素雅的花团簇拥在一起,汇成了极漂亮的长亭。   沈肇站在她的对面,一身沉黑色的西装,面容是郑轻轻记忆中的肃穆和不苟言笑。   他看见自己的时候,眉心微动,有那么一瞬的柔和。   郑轻轻感受到陆郗城身上几乎是一瞬冰冻的冷意,她太久没有见到沈肇了,算算时间,差不多有半年多的光景。   此时乍然相见,第一反应就是忪愣。而对面的男人,似乎也是同样的。   他看着自己沉默不语。   这样尴尬的氛围,就连周边的闷热的空气都变得浓稠。   郑轻轻感觉到陆郗城扣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温度有些冷。   她知道的,他的情绪,远远没有他表露出来的那么平静。   僵局被打破,是沈肇身后突然探出的毛茸茸的小脑袋。   是桓桓。   此时,他正看着郑轻轻,脸上的表情又开心又难过。   郑轻轻猜测,这个孩子或许是想要同自己说话的,可是碍于现在僵硬的气氛,才逡巡不前。   她记得的,这个孩子是盛音然的。   郑轻轻少年时代并没有太多的朋友,盛音然属于其中异常要好的一类。有一些人,就算一直不说,也会被放在心上,久久不能释怀。   她没有办法对这个孩子视而不见。   僵持之中,郑轻轻微微弯了腰,柔声对桓桓说:“桓桓,过来,到阿姨这里来。”   小孩子得到了肯定,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向郑轻轻。 第560章 我的轻轻做错了什么   他站在郑轻轻的面前,很小声地说:“妈妈,你不要桓桓了吗?”   小孩子一双眼睛红红的,叫人看了就心疼。   郑轻轻还来不及说话,便听见陆郗城微冷的语调,字字沉静:“她不是你的妈妈。”   桓桓抬起头,眼睛就红了。   而沈肇快步走了过来,他用手捂住桓桓的耳朵,将声音压得很低:“陆郗城,他只是一个孩子。”   “是,他只是一个孩子。”陆郗城握住郑轻轻的手,将她揽到身后,面色防备地看着沈肇,语调不能更平静:“他只是一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那么沈肇,你呢,你也什么都不懂吗?你打算将错就错到什么时候,今天过来,又是什么目的?”   他说到这里,语气终究还是重了:“我的轻轻做错了什么,要替你和盛音然之间的纠葛承担责任?你想要怎么样,那都是你的事,只有一点,不要牵扯了不该牵扯的人。沈肇,别拿孩子当筹码。”   沈肇的面色很难看,微微的苍白,就连嘴唇都有一些失血。   而郑轻轻心跳如鼓,只觉得陆郗城说的每个字都深深地镌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悲喜交加。   陆郗城是端方君子,如竹如兰,也只有在她的事情上,才会平生怒气。   郑轻轻不知道,一个普普通通的自己,为什么能让他这样肆无忌惮的偏袒?她受得忐忑,哪怕这么久了,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沈肇看向陆郗城,冷笑:“我今天来,没有想要拿孩子当筹码,更没有想要拿孩子威胁阿轻什么。陆郗城,我比你更珍视她。桓桓想她了,我带他来看看阿轻,也想要告诉桓桓真相,就是这样。”   而桓桓被捂住了耳朵,并不知道此时发生了什么,他感受着大人们之间僵硬的气氛,很懵懂地说:“爸爸,你在和妈妈还有叔叔吵架吗?”   童言无忌,可到底还是伤人。   陆郗城面色更冷。   沈肇将放在他耳边的手拿下来,他的眸色沉郁,里面的情绪晦暗不明。   此时,他蹲下身,仿佛是要论证刚才的话不是造假,他看着桓桓,认真地说:“桓桓,轻轻......不是你的妈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说得很慢,带着犹疑。   桓桓原本听陆郗城说,还是有点不信的,可是此时,沈肇又重新印证了一遍,小孩子心里难过,嘴一瘪,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吸了吸小鼻子,委委屈屈地说:“那桓桓怎么办,桓桓没有妈妈了要怎么办?”   郑轻轻闻言,还没有等两个男人说什么,自己就先心软了。   她连忙弯了弯腰,朝着桓桓伸出了手:“桓桓,到......阿姨这里来,好不好?”   桓桓眼睛红红的,他眨眨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郑轻轻走过去。   郑轻轻握住他软软小小的手,柔声道:“桓桓的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她可能很久都不能回来。但是桓桓的妈妈很爱桓桓,对于她来说,桓桓是她最重要的人。”   “那她有多爱桓桓?” 第561章 如今看到,恍若隔世   郑轻轻脸上的笑意加深,她将桓桓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就像这样,她为了让你拥有生命,无时无刻都要顶着很重的肚子,特别的幸苦。可是一想到你能健健康康的出生,她就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但桓桓听到这里,情绪已经很失落了。孩子的心思总是比大人想象得要敏感许多,尽管郑轻轻没有说,可是他的心里,却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很久,桓桓抬起头,看向郑轻轻,道:“轻轻......阿姨,桓桓的妈妈是不是不在了?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郑轻轻张了张嘴,有些哑然。   她心疼地摸了摸桓桓的头发,柔声道:“不会的,她不会不回来的。”   桓桓别过头,脸上的表情已经很失落了。他没有再回应郑轻轻,而是朝着一旁的车小跑过去,打开车门,一言不发地坐在了里面。   沈肇沉默地看着,很久,才低声道:“我原本以为他知道了真相会情绪失控,我没有想到,他还能这么平静。”   他说完,目光停留在郑轻轻隆起的小腹,道:“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郑轻轻看了一眼身侧的陆郗城,看见他颔首了以后,才缓声道:“秋初,9月的光景。”   沈肇笑了笑,低声道:“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要把你遗留在我那里的东西带给你,权当,我给这个孩子的祝福了。阿轻,我希望你能幸福。”   他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和一枚戒指:“这是你母亲的婚戒,还有你们一家人的合照。”   郑轻轻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她缓步走向沈肇,每一步都走得缓慢极了。陆郗城站在原地,目光幽深地看着郑轻轻地背影,没有出言阻止。   郑轻轻拿过了沈肇手中的物件,真切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今天特别跑这一趟,这些东西,我一直都很挂念。”   一直都很挂念,可是因为是在沈肇的身边,所以无从开口。   这个道理,沈肇是明白的。   他深深地看了郑轻轻一眼,才低声道:“没有别的事,我就离开了。”   郑轻轻愣了愣,笑着点头:“再见,沈肇,谢谢你。”   沈肇看着这一抹笑容,一瞬恍惚。   他真的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他的阿轻有多久没有对他笑过。   如今看到,恍若隔世。   很久,他才找回了自己说话的声音,缓声道:“不用客气。”   沈肇在临走的时候,最后一次看向了郑轻轻。   他的阿轻。   她那双澄澈干净的双眼,就像有光彩流动。这一刻,他突然回忆起了许多年前,他牵着她的手离开郑家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郑轻轻,也有如今这样干净的眼睛,这双眼睛,曾经在他的身边蒙上过阴霾,而如今在陆郗城的身边,重新焕发了一个女子该有的烂漫无邪。   沈肇在来见郑轻轻之前,其实已经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他告诉自己,他只要远远地看她一眼就好了,只要看她过得好不好,就够了。 第562章 先生,夫人提前生产了   他甚至有足够充分的借口——桓桓想她了。   可是到最后,他到底还是不甘心这么远望。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终究还是牵着桓桓,走到了她的面前。盛夏的光下,他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连手脚都是冰冷的。   他太想她了,那么久的时间,都很想她。哪怕几个月前在g市收容了苏甜,也是出于想要知道关于她的消息的私心。   其实陆郗城说得没有错,一开始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打算向桓桓解释一切。他知道的,只要他不说,按照郑轻轻心软的个性,必定也是不会说的。   这个孩子,这个和郑轻轻毫无血缘的孩子,已经成了他与她之间唯一的牵绊。   要割舍,谈何容易。   可是也是陆郗城的这番话,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不愿自己的感情被他的阿轻看轻。   他告诉了桓桓一切,亲手切断了这一份牵扯。   他纠结了这么久,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他知道的他是真的决定放手了……   ——————————-   两个月后。   郑轻轻的预产期提前了两个星期。   那一天是s市夏末秋初的日子,空气中有很清淡的花香味,阳光也很热烈。   下午的时候,郑轻轻的身体便有一些不适了,但是她当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孩子快要出生了,胎动比较明显。   而另一边,陆郗城为了保证郑轻轻分娩以后有足够的时间陪她,几乎是将所有的工作都排在了一起。此时此刻,他正在轻城主导一场例会。   事情发生的时候,几乎是叫人措手不及。但好在该准备的都准备了,陆宅里面也有从医院派下来的医生。   郑轻轻被推进救护车里的时候,听见管家对陆郗城说:“先生,夫人提前生产了。”   之后,她便因为疼痛和失力,丧失了大多数的感官。   郑轻轻迷迷糊糊地想,陆郗城一定很着急吧。   她想和他说,不要着急,我一个人也可以的。可是她现在就连动一动手指,都倦怠疼痛得厉害。   她听着周围混杂不堪的声音,心头却很平静。   她知道的,她的郗城一定会过来陪她的。   此时,轻城集团的顶楼。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四十分钟前,会议室里还是一团和气的美好氛围,陆郗城淡笑从容地听取着众人的汇报,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直到,有电话铃声响起。   这铃声有些特别,和陆郗城平素的电话铃声都不一样,大约是特设的。   陆郗城在听见电话铃声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许多。他很快地接通了电话,之后,也不知道是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他的面色一瞬间沉了下来,眉眼之间透着惊怒。   他的语调压得很低,可是压迫感很重:“医生怎么说的?”   他一边问,一边毫不犹豫地往外走。期间步伐太快,撞翻了一侧的临时摞着的文件。   是常青炀走了进来,告知了他们会议提前结束,众人才一脸纳闷地离开。 第563章 轻轻,不要怕   众人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能让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陡然变了脸色。   陆家私人医院,手术室门口。   陆郗城到达的时候,护士长已经站在了门口。护士长见到他,连忙朝着他走过去,道:“先生,您来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陆郗城看着一眼手术室尚未亮灯,知道自己来得还不算晚。   护士长按照之前商讨好的事宜,带着陆郗城去了一旁的消毒间。   路上,她很简略地和陆郗城说了一下此时的情况:“夫人是双胞胎,但是胎儿个头都不算大,为了减少对夫人的伤害,我们和院长讨论了,打算是顺产。现在只要等到宫口开四指的时候,就可以上产床了。”护士长看着陆郗城面沉如水的脸色,顿了顿,小心道:“您只要现在去换了消毒无菌服,就可以进去了。”   护士长说完这番话,两个人也走到了无菌室的门口。   陆郗城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不一会功夫,就换好了衣服出来了。   他看着护士长,突然没有预兆地开口,语调低沉地说:“等等一旦有什么突发情况,在保证我妻子安全的前提下,再考虑孩子。”   护士长愣了愣,只以为他是不信任,连忙保证道:“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保证大人小孩都平安的。”   “我的话不喜欢说第二次,”陆郗城的眉眼透着寒气,他大约是真的紧张,额角有一层薄汗:“这些话,我不希望再重复一次。”   护士长愣住,终于听出了他话中的严肃。   她的脸色白了白,讷讷地答应了下来。   产房里,郑轻轻躺在手术台上,一张脸就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   虽然已经打了无痛,可是有一些疼痛,是根本没有办法避免的。   郑轻轻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很能忍痛的人。可是此时此刻,她也觉得真的疼得不行了。   可是哪怕是这样,郑轻轻还是没有叫喊,她很安静地躺在床上,一点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痛到了极致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咬着嘴唇,紧紧地闭上眼睛罢了。   这家隶属陆家的私人医院,来过很多的产妇。没有一个像郑轻轻一样,躺在手术台上,不哭也不闹。有小护士看着不忍心,劝说道:“夫人,你要是太疼了,就喊出来吧。”   郑轻轻一张小脸白白的,没有回应。   她的脑子很沉,身体的疼痛已经麻痹了思考的能力。手术不过才刚刚开始,可是她却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有很焦急的人声说:“夫人,你用力啊。”   郑轻轻很难过地想,可是她真的没有什么力气啊。   大约是太疼了,她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虚构。她看见一张很熟悉的脸孔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个人有着远山雅致的眉眼,温润如玉,一身明华。他穿着防护服,弯腰握住了自己的手,指尖的温度偏冷,他说:“轻轻,不要怕。”   语调沉静温柔。   这是,她的郗城。 第564章 我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郑轻轻朦朦胧胧地想,她似乎又有力气了。   她的眼眶热热的,有眼泪落下来,她哭着说:“郗城,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陆郗城一双眼睛比她的还要红,可是他的语调依旧沉稳,一丝不乱地重复着医生的话,他说:“轻轻,听我说,先吸气,吸气,好,现在屏住呼吸,一、二、三,用力!”   他说了几次,郑轻轻就依言做了几次。可是很快,她就没有力气了。   她哭得很大声,沙哑难听:“郗城,我好累,我不想做了。”   伴随着她的声音,有医生焦虑地说:“不好,夫人可能有难产的危险。”   她心头一紧,道:“郗城,保孩子。”   陆郗城看着她,没有说话。而方才说话的医生自知失言,更是噤若寒蝉。   郑轻轻的心瞬间揪得厉害,她原本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心里却有了预感,执拗地说:“郗城,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逼窒的沉默后,陆郗城说:“轻轻,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要知道,我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   他这话说得很慎重,郑轻轻听得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   她的眼眶有些发烫,原本那一丝丝的想要放弃自己的念头,也被深深地压了下去。   她说:“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着。”   生产已经到了关键时期,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们可以继续交谈。   后来便是一场沉默严肃的硬仗。郑轻轻痛急的时候,听见有人说:“输血!马上给夫人输血。”   她只是一听而过,看着陆郗城近在咫尺的面容,笑意淡淡地说:“我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所有的一切,在身下的一阵热流中结束。   郑轻轻面色煞白的尖叫了一声,之后便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里。   身边有孩子的哭声,是两个孩子,声音一点点远了。   郑轻轻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听见陆郗城说:“轻轻,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她想说不苦,真的不苦,也想问问他孩子的性别。可是她真的没有了力气,只能放任自己睡过去。   郑轻轻不知道,她昏睡过去以后,陆郗城看着在场的医生,面容是怎样的冷漠凌厉:“我的妻子怎么了?”   他话中的戾气太重,一双眼睛猩红,整个人就像从刚厮杀中抽身,满身的暴戾,让人根本不敢说话。   很久,才有一个胆子大一些的医生小声地说:“先生,夫人就是体力......体力透支过度,太累了而已。等休息好了,自然就醒过来了。”   可是这话,却并没有安抚在情绪濒临崩溃的男人。   他握着郑轻轻的手,目光极冷得扫视了在场的众人,语调淡漠却平静:“我的夫人如果有什么后遗症......”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可是这话里威胁的意味已经很重,在场的人又不是傻子,没有人没听出来。   众人暗暗祈祷,甚至恨不得替郑轻轻躺在床上。   而陆郗城说完了这句话,就直接无视了众人。 第565章 终章   他擦着昏睡中的女子额头上的汗水,很久,轻而虔诚地落下一吻。   他说:“轻轻,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他说得那样小心脆弱,和刚才冰冷狠戾的行径,简直是判若两人。   众人噤若寒蝉,更不敢说话了......   是夜,陆家的私人医院。   陆执和温棉到达的时候,陆郗城坐在病房里,正低着头,看着床塌之上沉睡的女子。   房间里的灯光很昏暗,陆郗城的背影在一室的静谧中,平添几分萧索。   陆执和温棉站在门口,就这样注视了他很久。期间,陆郗城起身从一旁的案几上拿过沾了水的棉签棒,替郑轻轻滋润着已经有些起皮的双唇。   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很细致,站在陆执的角度,恰好能看见了沉默精致的侧脸,很温润,可是眉眼里面都是小心惶恐的情绪。   陆执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而温棉亦是看着眼前这一幕幕,轻声感慨道:“陆郗城很爱轻轻。”   陆执闻言,淡淡笑了,是默认。   两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陆执终于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陆郗城听见声音,微微抬了抬眉眼。   “我问过医生了,还有两个小时,差不多就能醒过来了。”陆执站在陆郗城面前,看着他不为所动的样子,皱了皱眉:“你要不要去看看孩子,是龙凤胎。”   陆郗城眸色深沉地低下了头,摸了摸郑轻轻的脸,声音很轻:“她没有醒来,我哪里都不想去。”   陆执和温棉原本就是过来看看郑轻轻的状况的,如今看到除了陆郗城的情绪不妥以外,一切都很好,便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打算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陆执给了陆郗城一本册子:“等轻轻醒来了,你们可以一起把孩子的名字写在上面,我和温棉先离开了。”   陆郗城点了点头,显然没有要送他的意思。   二人离开以后,夜色又恢复了安静......   郑轻轻醒来的时候,便感受到了陆郗城专注关切的视线。   她的身体还是很难受,但还是朝着他,微微笑了:“郗城。”   陆郗城的眼神温柔得可以将人溺毙。   他俯身,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郑轻轻听见他说:“是龙凤胎,先出生的是哥哥,然后是妹妹。”   郑轻轻的眼睛更热了,她吸了吸鼻子,笑得有些傻气:“我想看看他们。”   陆郗城自然是说好,吩咐人将孩子抱了过来。   两个孩子都是刚刚出生,现在都在熟睡,连眼睛都不怎么睁得开。但是看着五官轮廓,都生的像陆郗城多一些。   郑轻轻抱着他们,一直苍白的脸终于染上了红润:“郗城,我们给他们起名字,好不好?”   陆郗城温雅的眉眼之间是笑意,他柔声说:“女孩子叫陆小慕,男孩子叫陆子祁。”   郑轻轻好奇地眨了眨眼:“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你猜。”   “这我怎么猜的到啊?”   “你告诉我,好不好呀?”   ......   慕祁,慕妻。   郑轻轻原本就是陆郗城全部的深爱热望,温柔刻骨。   万籁俱寂的深夜,有合欢树花香不真切地传来,可是明明是九月,哪里来的合欢花呢? 第566章 赠我余温(一)   (出场人物:陆执、温棉、赵怀安)   这是一间很简陋的房间,因为是晚上,有很昏暗的光透过窗户落进来。   借助着这昏暗的光线,依稀可以看见房间里的陈设都已经蒙上了灰,狭小的空间里,落了漆的饭桌和两张简陋的床之间,不过就是咫尺距离。   有一个小姑娘缩在角落里,她将脸埋在膝盖里面,哭得正伤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眉眼艳丽的少年站在门口,囿于一地的灰尘,他没有往里走,而是皱着眉冷声道:“温棉,出来。”   缩在角落里的温棉闻言,往角落里更努力地缩了一下。   陆执好看的眉眼之间是一闪而过的不耐,他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房门,声音益发得冷:“我只再说一次,出来!”   “不出来!”温棉梗着脖子语气硬气得不得了:“我不要回陆家,我不喜欢那里!”   “你不喜欢?那你倒是和我说说,你喜欢哪里?”陆执的语调染上了慵懒:“小棉花,你看不出来吗,你爸爸已经不要你了,福利院也已经不在了,不来陆家,你还能去哪?”   他说完这句话,房间里的气氛从沉默到压迫。   很久,陆执听见温棉说:“陆家的人,都不喜欢我。”   她说得很轻,掺杂着一些鼻音,声音哝哝的,带着一点几不可察的委屈。   陆执以前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好的耐心。或者说,在面对温棉的事情时,他的耐心总会分外好一些。   他眉微挑,淡声道:“你出来,我以后都不让别人欺负你。”   角落里的女孩子,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面容在月光下,很皎洁很漂亮,介于孩子和少女之间的气质,说不出的特别。   温棉看着陆执,犹豫了很久,她终于一步步走向他。   这个晚上,一无所有的温棉被陆执重新捡回了陆家,至此,展开了以后多年的,无穷无尽的宠爱。   这一年,是温棉来到陆家的第一个月。孤立无援的少女在偌大的世家里,小心翼翼地求存。   这一年,是十五岁的温棉和二十二岁的陆执。   这一年,是他们故事的开始。   四个月后......   温棉还是老是做那个梦。   梦里是她刚刚来到陆家的时候,她在花园里,被陆家的下人推搡,手心破了好大的一块皮。   这其实已经是常态了,她毕竟只是一个被收养的女孩子,地位低下,没有几个人真的把她当作陆家的小姐。   只不过这一次,众人的手段更难看,更直接了而已。   她一直在哭,可是身边的人都在嘲笑她。就好像她的哭泣多么能取悦他们一样。   这些笑声中,偶尔掺杂着一些粗鄙讽刺的话语:“一个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要的垃圾。”   “别以为来到了陆家,就能山鸡变凤凰了。家主根本就不喜欢你!根本就没有把你当成女儿。”   “家主最近出去了,家里就只有大少爷,大少爷最讨厌你这种脏兮兮的女孩子了。”   温棉听着这些话,手指下意识地抠着地上的土。   她忍耐了很久,真的忍耐了很久。可是那些人还是一直在说,一直说,一直说。   她终于忍无可忍,将地上的泥土砸在他们的身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没有人阻拦她,被脏脏的泥土砸到了人在骂骂咧咧,没有被砸中的人在幸灾乐祸地笑。   他们根本不在意温棉的去留。   温棉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完全是凭着一口气,跑了出来。   只是在陆家的大门门口,她遇见了刚刚从黑色宾利里面下来的陆执。   他穿着西装,姿容艳丽的眉眼,目光慵懒地看着自己。   温棉被他的视线钉住,一时之间竟然都忘了抬脚,她站在原地,是拘束的。   很久,陆执的视线一点一点移到了她渗血的掌心,终于语调略冷地说:“怎么弄的?”   温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狼狈。   他的问题让她觉得难堪极了,一个15岁的女孩子,除了那一点菲薄的、岌岌可危的自尊心,真的什么都没有。   她的眼底是羞窘。   陆执从车里走了出来,缓缓走到她的面前。   他一身衣物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更不要说他本身就有的矜贵气质,简直叫人自惭形秽。   温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陆执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下一刻,便不动声色地问:“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这句话,终于勾起了温棉的愤怒。   她朝他吼,语气沙哑地说:“你们陆家有权有势,想要自己良心好过,说收养一个人就收养,可是收养了以后又不好好对待,你们拿我当什么,宠物吗!”   她是用尽全力说完这段话的,说完了以后,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温棉回到了她曾经的家,她原本就是无处可去。   那个看起来更加破败不堪的房子,现在已经空无一人了。母亲过世了,温兹义早就不知所踪,如今的这个房间,就好像她惨淡的童年一样,一点点温暖的颜色都没有。   那一天,温棉在那里独自待到了深夜。   直到陆执出现,对自己说:“你出来,我以后都不让别人欺负你。”   他牵着自己的手,那么长的路,一步步牵着她走回陆家。   哪怕很多年后,温棉都不会忘记那一天的陆执。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眉眼精致细腻,在路灯下,好看得不得了。   他说:“以后不许当众和我吵架,你这么任性,我很头疼。”   温棉在心里,小声地说了一个好字……   温棉从睡梦中醒来,天色透白,已经快要七点了。   她恍惚地看了一样头顶的吊灯,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有些无奈地想,明明就是那么久以前前的事情了,明明现在的陆家根本就没有人敢欺负她,她为什么要庸人自扰呢?   她这么想着,从床上起来,将床头的书本都放进了一旁的背包了。   今天是周一,她需要去学校上课。   温棉是今年刚刚升上高一的,她的基础很差,学习成绩几乎是一团糟。好在这所高中是私立高中,陆家又是最大的股东,所以没有人敢说什么。 第567章 赠我余温(二)   众人都说,温棉是陆家的小公主,万众宠爱。   但是只有温棉知道,没有什么万众宠爱,从一开始,她依仗就只是陆执一个人的撑腰而已。宠爱她的,从来就只有陆执一个人。   温棉将东西收拾好了以后,稍微洗漱了一下,便踩着帆布鞋往楼下走。   她从饭桌上拿了一份三明治,咬了几口,放在口袋里,打算带到车上接着吃。   一旁,管家走了过来,道:“小小姐,大少爷今天晚上从国外回来,您记得放学了就早点回来。”   陆执前段时间去了国外,差不多有小半个月了。   此时,温棉听见这个消息心念一动,她明明心头雀跃,却还是漫不经心地“喔”了一声,故作无所谓地转身离开。   很快,载着温棉的车子就缓缓驶离了陆宅。   温棉现在居住的地方,是陆家的老宅,在麓留山上,出行什么的都不是很便利,离她就读的高中也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温棉在车上吃完了一整块三明治,之后眯着眼睡了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了司机的声音,道:“小小姐,学校到了。”   温棉睡得浅,听见了所有,便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写着“斯城高中”名字的学校门口,也没有说什么,伸了一个懒腰,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温棉的教室班级在教学区的一楼,温棉的座位又是靠着窗的,侧过脸就是满眼的绿树植被。   早读的时候,同桌的男孩子纪宁柯递给了温棉一块巧克力,道:“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给你。”   温棉的眉心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说:“我不喜欢吃甜的。”   可是转念想到人家是好意,便接过道了谢。   温棉喜欢吃巧克力这个传言,是因为高一上学期的家长会,陆执坐在温棉的座位上,起身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一颗巧克力。   他当时当着全班的面,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的妹妹喜欢吃甜食,我随身带的。”   被点名说喜欢吃甜食的温棉笑了笑,笑得脸都僵了。   哪里是她喜欢吃甜食,喜欢吃甜食的从来都是陆执。   可是堂堂一个总裁热衷于这种甜腻腻的小零食,怎么看怎么奇怪,因此,温棉没有悬念地背了这口黑锅。   此时,温棉看着自己手中的巧克力,思绪飘得很远。   说起来,今天陆执就回来了,她也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了。   她这么想着,有些坐不住了。等到早读结束的时候,温棉的书一页都没有翻过。   纪宁柯看着温棉心不在焉的模样,关心地问:“温棉,你怎么了?一大早上心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温棉听着他的话,回过神,才故作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啊,我能有什么事......”   “等等英语课要听写,你背好了吗?”纪宁柯好心提醒道。   温棉一张脸瞬间皱了起来,她哀叹了一声,认命地从笔盒里拿出了自动铅笔,开始熟练地在桌面上写小抄。   纪宁柯看着她娴熟的作案手法,忍不住道:“温棉,你不能每一次都做小抄啊,你以后高考要怎么办?”   温棉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那个时候,她心里想的是,高考又怎么样,陆执自然会给她想办法的。   但是这种想法真的太招黑了,温棉自然没有说出来。   英语课自然还是顺利的蒙混过关了,下课以后,温棉心情轻松地坐在座位上,掏出了书包里的手机。   她给陆执发了消息:“你几点到家?”   没过多久,那边便来了回信:“七点。”   温棉看着陆执的消息,几乎就能猜测到他现在是怎样慵懒地坐在车里。她来了兴致,很快便回了消息,两个人一来一回地聊了起来。   “怎么这么晚?”   “哪里晚了?这已经很早了。”   “你能不能再早一点,我想一回家就能吃饭,不想等你。我们学生每天这么多作业,是很累的。”   “好。”   温棉看着他简短的恢复,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聊天。   下午是体育课,温棉在点完名后,就偷偷离开了学校。既然陆执已经答应她会早点回去,她便想能够早一点到家,这样陆执一回来就能看见自己。   她站在学校门口的冷饮店,拨通了司机的电话:“现在来学校接我。”   “小小姐,我现在在接怀安小姐的路上。您要不等一等,我顺路来接你?”   温棉心头有点堵。   陆家那么多司机,赵怀安一定要挑自己的,很明显就是故意的。   但是温棉也不想为难了司机,便道:“行,我在学校门口的冷饮店等你。”   那边连声道好,温棉听着,挂断了电话。   说起来,这是温棉第二次见赵怀安。这个赵家小姐傲慢得厉害,除了面对陆执的时候,看人从来都不带正眼。她很喜欢陆执,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喜欢。   温棉知道,陆家的人暗地里都在说,陆执和赵怀安是很般配的。   她想着这些事,心里更堵了。   她在冷饮店买了一杯冰汽水,喝了一口下去,冰凉的感觉窜进肺腑,瞬间减弱了不少憋闷的感觉。   温棉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悠哉悠哉地靠着冷饮店门口的电线杆子,等着司机过来。   很快,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便停在了温棉的面前,司机从驾驶座出来,替温棉打开了车门。   车后座,赵怀安坐在里面,一身素雅的裙子,漫不经心地朝着自己笑。   她开口,自以为热情亲切地说:“棉棉快进来,坐到姐姐旁边。”   温棉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皱巴巴的校服,她抿了抿唇,一声不吭地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发动,赵怀安将自己身侧的礼盒递给温棉,道:“这是我送你的一点小小的见面礼,不成敬意,希望你能喜欢。”   伸手不打笑脸人,温棉回以一笑,打算去拿赵怀安手上的礼盒。   只是在她的手不小心碰到赵怀安的手的时候,对方笑容僵硬地抽回了手,就好像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一样。 第568章 赠我余温(三)   温棉挑了挑眉,白净漂亮的脸上一点玩味,她看着赵怀安,直言不讳:“你其实很看不上我吧?”   赵怀安愣住了:“棉棉妹妹,你在说什么呢?陆执这么喜欢你,把你当成亲妹妹,我怎么可能看不上你?”   温棉没有说话,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她。   赵怀安今年21岁,出身高贵,家境优渥,是s市赫赫有名的名媛小姐,万千瞩目。自己呢?自己不过就是一个被陆家随手捡回来收养的人罢了。   她刚刚心中的那些郁气和不甘,突然就变成了无力。   温棉随手拿过了赵怀安手上的礼盒,语气很淡:“你就当我脑抽吧,谢谢你。”   赵怀安哪里有被人这么冷待过,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可是复又想到陆执对温棉的在意,生生压下了一腔愤懑,柔声道:“只要你喜欢就好。”   温棉的唇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赵怀安的这一番说辞。   车里的气氛很安静,一路上,都没有人再开口。   车子缓缓驶上山路,终于到了陆家老宅的红漆金丝楠木门前。   温棉没有等司机过来替自己开门,而是自己打开了车门,从车上走了下去。   她朝着赵怀安晃了晃手上的礼盒,故作开心地笑了笑:“怀安姐姐,谢谢你的礼物。”   她说完,也没等赵怀安有什么反应,就转身离开了。   车内,直到温棉已经离开了很久,赵怀安才将视线从门口收回。   她看着战战兢兢替自己扶着车门的司机,冷冷地开口:“这个小姑娘还要在陆家住到什么时候?”   “怀安小姐......”司机一张脸憋的通红,结结巴巴地说:“大少爷没有说什么......底下的人,自然也是不敢说的。不过,您放心,大少爷就是可怜她,把她当成妹妹而已。”   赵怀安听着司机的话,脸上的郁气终于消散了一点。   她面色优雅地从车内走出来,已经看不出半点怒气。   温棉在房间里拆开了赵怀安送自己的礼盒,里面是一条Chanel的春季新款裙子,虽然比不上赵怀安身上的限定,但是也是价值不菲。   温棉拿着那条裙子看了很久,之后,她将它随手扔在了衣柜里。   那条裙子,原本这一辈子,都不该和她有什么关联吧......   温棉这么想着,脸上的神情又多了几分黯然。   她在陆家待了整整小半年了,可是自卑的感觉,却从来没有消散过。尤其,是在赵怀安的面前。   那个女子太夺目了,锦衣华服,漂亮而聪慧,和陆执多般配啊......   很快,就到了晚饭的时间。因为陆执要回来的缘故,原本就很精致的晚餐又隆重了几分。   温棉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低着头给陆执发短信:“你到了没有?”   “五分钟。”   温棉看着回复,心头定了一些,唇角忍不住多了一丝笑意。   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棉棉,你别坐在这里,这是主位,是陆执的位置。你和我一起坐,好不好?”   说话的人是赵怀安,她的语调温和,但是温棉还是在里面听出了对自己的不满。   她愣了愣,解释道:“我一直都是坐在这里的。”   “棉棉,不要开玩笑了好吗?你听话,今天陆执就回来了,这是他的座位。”   温棉看着赵怀安脸上的不耐烦,心头微乱,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记得的,五个月前她第一天坐在老宅这里吃饭的时候,陆执牵着她的手,对她说:“以后,你坐在这里。”   她一直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座位而已。   此时,她低垂了眼睫,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或许是因为赵怀安类似于女主人一样的行事方式,让她心有不满而不自知。   她沉默了一下,轻声道:“陆执没有说我不能坐在这里,他说过了,我以后一直坐在这里。”   赵怀安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   她的笑意冷下来,到底也是年轻气盛的女孩子:“温棉,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   旁边正在布菜的下人们,眼看这里起了冲突,都将手脚放的更轻。一个是陆执既定的少夫人,一个是陆执最宠爱的妹妹,哪一个会这么找死上去劝说。   温棉皱了皱眉,心口像是少了一把邪火,燎燎不可抑制。   她听着赵怀安的讽刺,眸微动,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现在还不是这个家里的主人,我坐在哪里,不需要你管。”   这是温棉第一次在赵怀安面前露出了爪子,赵怀安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原本以为陆执养在身边的,是一只温顺无害的绵羊,可是没有想到,竟然是一只猫儿,爪子利得很。   她气得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几乎没有多想,她伸手去扯温棉的手臂,冷声道:“你究竟算是什么东西?你敢和我这样说话。你信不信,只要我和陆伯父说一句话,陆执都保不住你!”   温棉的手被她扯得生疼,她的脸色白白的,却愣是没有出手回击。   赵怀安只当她是怕了,更加肆无忌惮:“怎么?你刚刚不是很能说吗?你现在怎么不说了?嗯?”   她一边说着,一边更用力地扯着温棉的手臂。   突然,她的手被人扣住。那是一只极为修长好看的手,骨节分明,陶瓷一样的白,又不失剔透温润。   赵怀安整个人就像被钉住一样,讷讷地说:“陆执......”   温棉掌心出了一点汗,没有人知道,她是故意让陆执看到眼前这一幕的。这样拙劣的手法,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   可是下一刻,她松了一口气。   因为陆执寒声对赵怀安说:“放手。”   手臂上的桎梏顿时一松。   温棉眉眼染上笑意,笑盈盈地看向陆执。   他今天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西装,袖口处是黑玉袖口,打磨得形状完美。   温棉觉得他可真好看啊,她忽略两个人中间横亘的赵怀安,笑着说:“陆执,你回来啦。”   对方幽深的眉目多了一丝晦暗,他抿了抿唇,淡声道:“和我过来。” 第569章 赠我余温(四)   温棉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赵怀安,有些恶劣地觉得更开心了。   她跟上陆执的脚步,一路都是轻快的小跑。   等到两个人都离开了,才有一位看着赵怀安长大,对她极有好感的管家走了过来,道:“怀安小姐,那个温棉最擅长的事就是扮猪吃老虎,心思沉得很。大少爷对她做的事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还是不要和她起正面冲突得好。”   赵怀安听着管家的声音,眉眼之间的神色更冷淡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刚刚就已经见识了。   她说她怎么突然变得伶牙俐齿,对自己恶言相向,原来是知道陆执要回来的时间,故意为之呢......   赵怀安牙关紧咬,真的是又气又恼怒:“她以为她是凭什么住到这里的?”   她说到这里,自觉不妥,终止了话题。   只是下一刻,她不知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看向了老管家:“您不是有一个儿子吗?您看看,如果能让温棉和您儿子在一起的话,很多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怀安小姐......大少爷可能不会......”   “她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外人而已。您儿子如果能和她在一起,我保证等我当上陆家少夫人以后,给他在晟泽谋一个好差事。”   “这......”   “你放心,出了什么事,我担着。”赵怀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说实在的,此时此刻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妥,在她看来,那个温棉虽然有几分姿色,但是管家的儿子配她,也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管家想了又想,大少爷虽然对温棉很好,但是又没有表露出这个女孩子对他有多特别,大概也就是看她孤苦伶仃可怜罢了。如果能拿这件事讨好一下未来的少夫人,也未尝不可。更何况,怀安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感情方面他也有偏向。   因此,管家终于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行,我答应您。”   ......   陆执的房间里,温棉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看着面色阴沉的陆执。   很久,她觉得自己蹲得腿都酸了,陆执才缓缓开口:“你不喜欢赵怀安?”   温棉愣了愣,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替自己辩解,便听见陆执说:“刚刚是故意的,对不对?”   温棉脸色白了白,她稳住自己有些摇晃的身型,嘴硬得不得了:“怎么了?我不能不喜欢她吗?”   “温棉。”他的声音沉了一些:“不要故意和赵怀安对着干,对你没好处。”   “我知道,她是未来的少夫人啊。”温棉笑了笑,她揉了揉有点发麻的双腿,缓缓站了起来:“陆执,以后你们结婚了,我就离开陆家。”   陆执听到这里,原本一直冷沉的脸色,突然多了一抹笑意。   他的语调多了一丝慵懒:“为什么?”   “她不喜欢我。”   “那你呢?”   “我也不喜欢她。”温棉供认不讳,眼睛里面有点酸。   陆执叹了一口气,朝着她伸出手:“过来一点。”   他哪里不知道她的自卑,在赵怀安那样的女孩子面前,她必定是觉得自卑了。   温棉动作缓慢地朝着他靠近了一些。   陆执神色中多了一抹暗色,他微微用力,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温棉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微微一轻,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陆执的怀里。   那人正拿过一旁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替自己擦拭着手臂上的红痕。   温棉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得心跳快得就要跳出胸膛了。   她兀自嘴硬:“我刚刚做的是不对,但是我就是气不过而已。而且,你也没有生气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生气?”陆执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一点点起伏。   “你要是生气了,刚刚就戳穿我了。”温棉撅了撅嘴,声音突然多了一丝低落:“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陆执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小姑娘每次都是这样,道歉的态度诚恳,但是坚决不改。   他原本还是想硬下心肠多冷她一下,可是他看向她的时候,不经意看见她眼底的红,斥责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听见自己说:“下一次不许这样了。”   “我保证,我不会了。”温棉眨了眨眼,得寸进尺:“那......那个座位我可以接着坐吗?”   陆执笑:“可以。”   房间里的气氛,一点点的温馨起来。而大厅里,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赵怀安坐在座位上,面色恢复了平素的温和笑意。   陆执和温棉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赵怀安连忙迎了上去,她的目光在温棉身上停留了,故作担心地说:“棉棉,刚刚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突然对你说那样的话,你不会介意吧?”   温棉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身侧的陆执,低声道:“不介意。”   “你不介意就好,你是陆执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赵怀安说完这番话,动作自然地将温棉揽到自己身边,道:“晚饭的时候我们坐在一起吃,好不好?”   温棉笑了笑,婉拒道:“还是不要了,我坐在我自己的座位上。”   赵怀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已经给足了温棉台阶了,可是对方颇有不识好歹的嫌疑。   倘若......倘若不是因为陆执,她哪里愿意和她废这许多口舌。   下一刻,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道:“好吧,那我也不勉强你了。”   一直在旁边没有开口的陆执,终于不紧不慢地说:“小棉花在那个位置坐习惯了,怀安,你不用介意。”   这句话,前半部分是在替温棉解释,而后半部分是在安抚赵怀安。   赵家和陆念琛之间的渊源颇深,若非必要的话,陆执绝对不想和她彻底撕破脸皮,一旦如此,温棉在陆家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因此,他必须照顾一下赵怀安的情绪。   很显然,这一招很有用。   赵怀安脸上的笑意加深了许多。   她笑着对陆执说:“瞧你说的,我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第570章 赠我余温(五)   之后,饭间的气氛都很和谐。大部分时候是赵怀安在说,陆执间或淡淡地“嗯”一两声,笑意散漫。   但是这么简单的回应,已经足够让赵怀安觉得雀跃了。   等到饭局结束了,陆执催促温棉回房间做作业。   温棉皱眉,有点不开心地说:“我作业都已经做完了。”   陆执不说话,只是微微收敛了笑意看着她。   温棉最害怕他这样不说话的样子,她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等到温棉的脚步声远得听不见了,陆执才看向一直矜持坐在旁边的赵怀安,道:“怀安,我们出去聊聊吧。”   赵怀安原本因为刚刚温棉对陆执的态度,又对她多了几分不喜。可是她此时听见陆执的邀请,很快就将这一份不惜抛诸脑后,道:“好的呀!今天晚上的天气也不错,前段时间老宅后山养了一些萤火虫,可漂亮了。”   陆执微笑:“地方自然随你挑。”   十分钟后,两个人到了后山前面的凉亭。一旁的古董灯散发着很清淡的光芒,将四周的一切都照耀得很漂亮。   赵怀安听着风吹过树的声音,道:“陆执,我们小的时候常常回在这里下棋的。”   “不记得了。”陆执笑了笑,看着赵怀安脸上的怔然,语气很平静:“怀安,今天的事,我替温棉向你道一个歉,她有的时候会有一些这样的小心思,但是本性是善良的。你才第二次见到温棉,我不想你对她有什么误解。”   “你是她的谁?你为什么要替她向我道歉?”赵怀安托着腮,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男子,神色有些迷茫:“还有,我对她有误解,你说的是什么误解?”   陆执听着她明知故问的话,难得的好脾气:“我父亲是很喜欢你,但是这不能成为你嫁给我的理由。温棉还小,我在等她长大。”   赵怀安所有的笑意,都淡了,她就像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冰水,简直就是冰冷入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怀安,你看不出来吗?我对温棉的感情不正常。”他笑了笑,凤眼微眯,姿态慵懒:“而我喜欢的东西,都是不允许旁人沾染欺辱的。”   赵怀安听着他的话,突然想起了就在不久之前,她刚刚怂恿管家让他的儿子去向温棉表白。   也不知道现在,里面究竟发展成什么样子了……   她的心一咯噔,脸色又是难看了几分。   不过因为光线不算太明亮,陆执没有留意。   他轻声道:“怀安,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我希望你可以不要为难她,因为,我也不想为难你。”   赵怀安重重地闭上眼,她知道的,这是陆执给她的最后的善意。   她的唇角是一丝丝苦笑:“如果,我不甘心呢?”   “我相信,你不至于将事情闹到陆念琛的面前。”他说得很慢,说完这句话,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举步离开。   赵怀安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心情叫住他,她问他:“陆执,你想娶她吗?”   陆执背对着她,身形修长,气质慵懒,他侧过脸,艳丽的眉眼一瞬笑意,他说:“是的,我要娶她。”   赵怀安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不甘心,还是问他:“温棉不过就来了陆宅六个月,不过就是半年,你告诉我你爱上她了?他不过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最后一句,尖利又讽刺。   陆执笑了笑,未见半分怒气,他说:“怀安,有一些人认识了一辈子,都不会叫我有一次怦然,有一些人单单是蹲在角落里哭,我就心疼得不得了了。”   “好,就算是你说的这样,你喜欢温棉。”赵怀安话指七寸,足够狠:“那么她呢?她爱你吗?她愿意和你在一起吗?陆执,没有人,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你!”   陆宅似乎是轻笑了一下,他的步伐不再停留,举步离开。   赵怀安从来没有见过陆执对什么东西,什么人产生过这样势在必得的情绪,仿佛下定决心,誓不罢休。   她有些害怕这样的他。   下一刻,她突然想到了此时的老宅里可能发生的事,又是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管家,会不会已经......   她不敢再想下去,赶紧跟上了陆执的脚步。   温棉的房间里,此时一片混乱。   她站在角落,警惕地看着眼前有些喝醉的少年。   少年是管家的儿子,今天二十二岁,和陆执年纪相当。而此时,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喝醉了,意识不清醒。   温棉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可是女孩子的第六感告诉她,也许她应该离他远一点。   她往角落又缩了缩,声线绷得很直:“你想做什么?”   “温棉......温棉......”少年叫她的名字,笑得见牙不见眼:“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得很漂亮呀?”   温棉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虽然只有15岁,可是因为成长环境复杂,比起同龄的女孩子,不知道要早熟多少。   “我劝你马上离开这里。”她的语气很警惕:“不然,我就要告诉陆执了。”   “告诉少爷?”少年摆了摆手,笑得随意:“我爸说了,是少夫人想要撮合我们,少爷他......他一定会同意的。”   温棉听着他口中的少夫人,许久她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赵怀安。   赵怀安......原来私底下,他们都已经这么喊她了吗?   温棉抿了抿唇,说不出心底什么滋味,此时,她只想离开这里,不再和眼前的少年周旋。   只不过她刚刚想要举步出去的时候,少年突然朝着她快步走了过来,他说:“温棉,我真的挺喜欢你的,还有两年多一点你就成年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温棉的眼底有浅淡的厌恶划过,她没有回答,更加快步走出房间。   手被人用力扯住,少年扯着她的手,因为喝醉的缘故,口齿有一些不清晰:“温棉,你不要......不要给脸不要脸啊!我好歹是管家的儿子,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个随时可以被陆家舍弃的垃圾,我能看得上你,你就知足吧。” 第571章 赠我余温(六)   温棉脸上的厌恶,一点点变成了羞愤。   她一张脸涨得通红,就连眉眼都染上了一层殷红的色泽,她一边挣扎一边吼道:“我叫你放手!”   温棉的语调微微尖锐,陆执在楼梯的拐角处便听到了。   陆执的脚步一瞬凝滞,眼底的光芒冷冽异常。   下一刻,他几乎是当即加快了脚步,朝着声音的源头处走去。   那里,是温棉的房间。   这是温棉第一次见到陆执发怒的样子,他似笑非笑地站在自己面前,目光平静而危险地看着扯着自己的手的少年,语调明明是平静的,可是温棉却听出了危险,他说:“放手。”   低沉冷淡,些微狠戾。   不过是这么简短的两个字,却让一直纠缠着自己不放的少年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般,诚惶诚恐地松了手。   温棉张了张嘴,原本想说:“陆执,我没事。”   可是她看见了闻讯过来的赵怀安,她站在陆执的身后,一双眼睛看着自己,里面是掩饰不住的愤怒。   温棉不知道她的这份愤怒是因为什么,可是很显然,是冲着自己的来的。   她回想了一样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少年,眼神一黯。   下一刻,她看向赵怀安,扯了扯唇角,极其轻微的讥讽。   赵怀安的脸色,几乎是当时变了。   温棉只当做没有看见,他扑进陆执的怀里,似真似假地哽咽着,说:“陆执,我好害怕,那个人说......是赵怀安叫他来找我的。”   赵怀安没有想到温棉会直接把自己说出来,她看向陆执趋于冰冷的眸色,心头慌乱地说:“陆执,你听我解释,不是她说的这样。”   可是陆执只当做没有听见她的话,他将温棉横抱起,越过战战兢兢的少年和面无血色的赵怀安,往温棉的房间里面走去。   少年站在原地,僵硬得不敢动,下一刻,就被陆执一脚踹了出来。   赵怀安眼前是迎面紧闭的房门,耳边是少年惊恐的痛呼,她的心口一片冰冷。   那个温棉,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当着陆执的面,直接指认了自己。   可是最令人她胆寒的,是陆执的态度。   竟然是这样的袒护,怎么能这样袒护?   这个叫温棉的女子,真的是个妖精,惑人心智......   房间里,陆执将温棉放在一旁的小榻上。   他从柜子里拿出了红花油,替她擦拭着手腕上的淤青,从头到尾都是沉默。   温棉低下头,就看见他沉静精致的眉眼,透着一点并不违和的艳丽,漂亮到了极点。   她心跳有些快,却还是低声道:“真的......那个人说,是赵怀安授意的......”   陆执听着,唇角突然有了一抹轻浅的笑意。   他揉了揉她的发,声音很慵懒:“你以前受了委屈,从来都不向我告状的,这一次为什么肯说了?”   因为想让那个赵怀安知道,我在你心里不见得没有她重要。   温棉的眸光颤了颤,把这句话咽了下去,低声道:“我不喜欢她,看着就烦。”   陆执唇角的笑意未减,他将药油罐子放在一边,目光在她手腕上的淤青处停留了一下,语调低了一些:“你明天还要上学,晚上早一点睡觉,睡觉的时候注意一点,不要碰到淤青了。至于这一件事,我会处理的。”   “你打算怎么处理?”她的声音急切了几分。   “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么多干什么?”他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早点睡觉,知道了吗?”   温棉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执也没有想要听见她的回复,起身便打算往外走。   只是他的手被人轻轻握住了。   陆执低下头,便看见温棉脸上的惊慌。   她问他:“陆执,我这么坏,你会不会讨厌我?”   “你哪里坏了?”他笑。   “我故意让你看见赵怀安欺负我,我刚刚还向你告状。”她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低。   陆执似乎是低笑了一声,他眼底有难以察觉的柔和,他说:“不会。小棉花,以后谁要是欺负你,你都要向我告状。遇见对自己有敌意的人,你当然可以先下手为强。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也有我替你扛下,对不对?”   温棉脸上的表情,一点点趋于震惊。   一直到陆执离开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面容。   这样的陆执,真的叫她心跳快得不行......   陆执从温棉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赵怀安还站在原地,她的身边,是一脸诚惶诚恐地少年。   陆执连目光都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他只是淡声道:“下来,不要吵到小棉花睡觉。”   这句话,是对他们两个人说的。   赵怀安的一颗心,如入冰窟。   很快,陆宅里大大小小的佣人和管家,全都到了大厅。   陆执坐在沙发上,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少年,笑意有些妖异,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是哪只手碰了她?”   少年惶恐地说了一个右字,手便被重力碾踩在柔软的地毯里。   陆执那一脚下了狠力,地毯凹陷下去,少年惨叫声几乎刺耳。   陆执一双眼睛带着笑,血丝蔓延开,唇角的笑意是悚然的弧度:“温棉是我一个人的,懂吗?”   “少爷,少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少年的声音沙哑,因为痛苦的缘故,一张脸上的表情有一些扭曲。   陆执就好像没有看见一般,脸上没有一丝丝波澜:“有我在陆家一天,温棉就是陆家的小姐,所以如果想要欺负她......”   他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掠过,停留在赵怀安有些失血的面容上:“不管是谁,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赵怀安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   众人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可是素来笑意散漫,心思深不见底的大少爷第一次发怒,没有人不胆寒。这一次的事情过去,大约陆宅也没有人敢小看温棉了。   那一天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以后,赵怀安才失力一般地坐在了沙发上,陆执递给她一杯水,神色平静地说:“休息一下吧。” 第572章 赠我余温(七)   “陆执......”赵怀安的声音有一些绝望:“你就那么护着她?”   陆执看着她脸上的绝望,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笑了笑,语调从容而平静:“怀安,你应该很了解我,我喜欢的东西,从来都是不许别人碰的。”   “喜欢?”赵怀安平静的面具终于彻底碎了:“她才十五岁!乳臭未干,你喜欢她什么?你疯了吗!”   “喜欢她什么?”他笑了笑,半真半假:“她生得这样美,我喜欢她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他说完这句话,看向赵怀安,突然语调一转,下了警告:“赵怀安,别再和温棉起干戈了。毕竟,我不想以后也这么对待你,你要明白,就算要欺负温棉,也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欺负。”   —————————-   温棉是顶着一对黑眼圈去上学的,她像往常一样,揣着一个小点心上车。   只是这一次,她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陆执坐在里面,一身西装,正笑意款款地看着自己。   温棉觉得自己的头发有竖起来的可能,她缓缓情绪,故作平静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和你一起去学校。”   “你去学校干什么?!”温棉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下一刻,她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才笑着说:“你这么忙,去什么学校啊。”   “去看看你的学习有没有稍微跟进一些。”陆执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语气带着笑意:“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坐。”   温棉听见了自己心头的哀嚎。   她原本还在想昨晚的事,可是如今被陆执这么一打岔,她满脑子都是自己那两位数的成绩。   前几天的语文随堂测试,满分150的语文卷子,她考出了55的成绩。更致命的是,这是她本学期最好的成绩。   这样的分数,她怎么敢让陆执陪着她去学校。   温棉一路上想了很多借口,想要中止这场倒霉的会面。   可是想了又想,也没有想出一个稳妥的。   她咬着小面包,表情痛苦得就好像那面包已经馊了好几天一般。   陆执只当做没有看见她这些小动作,他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当车子停在高中门口的时候,他语气颇为轻松地看向一旁视死如归的温棉:“发什么呆,下车了。”   温棉认命地“哦”了一声。   很快,办公室里,陆执坐在一众的老师中间,手里是最近几次的月考、随堂测试的班级排名。   温棉看见自己那与众不同的醒目成绩,情不自禁地离陆执远了一些。   “陆先生,您妹妹的成绩......确实不怎么理想,但是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要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她一定能厚积薄发的。”说话的人,是温棉的数学老师。   野兽温棉所有功课里,最差的一门。   很久,众人都没有听见陆执的回答。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她的唇角却是挑了挑,笑意轻慢:“比起上个学期,还是有进步的。至少从倒数第一变成了倒数第三。”   温棉:“......”   众老师:“......”   后来的时间里,在陆执的表扬之下,办公室里的氛围轻松了不少。温棉看着男人唇角似真似假的笑容,脑子有点晕。   这和她想的,有一些不一样啊。   陆执的身份是保密的,所以办公室里的老师都不知道陆执的身份,只以为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长,因此谈话过程中,有的时候也会有一些劝导之类的话。陆执都笑着接受了,没有一丝丝不耐烦。   早读结束的时候,陆执离开了办公室。   温棉自然也是跟着他一起出来了,她仰着头,好奇地看着眼前心情似乎很好的男人,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看我的成绩啊?”   “嗯。”   “我这样的成绩,你竟然也能很满意?”温棉有点窒息。   陆执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一脸认真地说:“你的智商,我不对你要求太多。”   温棉很生气!   她冷哼了一声,扭头打算往教室走。身后,突然传来了陆执慵懒轻慢的声音:“等一下。”   温棉:“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去你班级看看。”他说得很平静。   温棉孤疑地看了他好几眼,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轻咳了一声,只能作罢,道:“你去我们班干什么?”   要知道,上一次家长会的时候,陆执在班里面已经引起一阵轩然大波了。样貌出众成这样的男人,自然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焦点。   可是温棉真的不怎么喜欢被围观的感觉。   她有些委婉地补充道:“你知道的,我们班人很多,你现在过去,大家看见了不太好吧......”   “我只是想要关心一下你的学习,别人就算看到了,有什么关系吗?”陆执笑了笑,一本正经地挑眉:“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   温棉和陆执到达教室门口的时候,原本因为下课的缘故正在沸腾的教室,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温棉听见了小姑娘的惊呼声,大得有些吓人。   “我的天啊!不管是第几次看见温棉的哥哥,我都觉得好帅啊!”   “对啊对啊!温棉可真幸福,有一个这么好看的哥哥。”   有男孩子故作不屑地说:“温棉这么好看,哥哥肯定也不会差。找我说,还是温棉比较好看。”   “就是,温棉才好看呢!”   有男孩子附和着。   温棉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扶额:“陆执,你可以走了吗?”   那人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他引起了多大的骚乱,气定神闲地问:“你坐在哪里?”   温棉指了指角落里的位置。   陆执循着她的之间看过去,目光在她的座位旁边的男孩子身上停留了一下,眸微微眯起。   下一刻,他神色自若地收回了目光,道:“没有什么事了,我先离开了。”   温棉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纪宁珂原本是在睡觉的,可是突然之间,他有些睡不安稳了。   他只觉得有一道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可是等他抬起头想要看清楚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仿佛是错觉。 第573章 赠我余温(八)   就好像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一样。   他有些茫然地张望了一下,便看见教室门口,有一个一身衿贵的男人正在替温棉整理着额角的乱发,下一刻,他从容淡笑着离开了。   纪宁珂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心口微冷。   只不过这个时候,陆执已经离开了。   温棉背著书包,缓步朝自己走来。   纪宁珂看着坐在自己身侧,正在随意收拾着课桌的温棉,忍不住问道:“你和那个人......真的是兄妹吗?”   温棉收拾课桌的动作顿住。   她的眸色微微收敛,这才平静地说:“他如果不是我哥,那他是谁啊?”   纪宁珂忽略心底的不安,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只是最后却没有继续追问。   他们都不知道,此时的教师办公室,陆执去而复返。   他站在温棉的班主任面前,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喙地说:“过一段时间,随便找一个理由,给温棉换一个女同桌吧。”   班主任下意识点头道好。   陆执脸上的表情这才多了几分真切笑意......   教室里,温棉收到了纪宁珂的生日会邀请。   温棉看着眼前的灰色卡片,放在鼻尖嗅了嗅,有些惊讶地说:“这个味道真好闻。”   纪宁珂脸一红,小声地说:“这是我自己设计的香水。”   “你还会设计香水呀!”温棉笑弯了眉眼:“我最喜欢香水了,你以后有时间,给我也设计一瓶呗!”   纪宁珂的脸,更红了。   他倒是没有出口拒绝,只道:“那这个周末,我的生日会......”   “去啊!为什么不去!”温棉说完这句话,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么重要的场合,我一定会好好准备以后再去的。”   “嗯......”纪宁珂应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了巧克力,放在温棉的面前,很小声地说:“这个......送给你。”   温棉愣了愣,爽快地道了谢。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周末。   温棉特意调了一个闹钟,早起了一些。   因为是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她还穿了一件新裙子。   陆执推门进来的时候,温棉正在梳头发。   她将头发分成三股,全部盘了起来,鬓角的地方别了一个水晶的发卡。   她原本就是很好看的,十五岁的女孩子,已经有些一些玲珑曲线,在裙子和妆发的勾勒下,越发动人几分。   陆执的眸色暗了一些,多了某种晦暗的隐喻,他开口,声音慵懒沙哑:“大清早的,在干什么?”   “哦,我有一个同学今天生日了。我稍微打扮一下,去参加他的生日会。”温棉回答完毕,整理了一下头发,转了个身面对陆执:“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好看吗?”   陆执捏了捏眉心,努力按捺住心口的火气,把声音放柔了一些:“为什么要这么认真打扮?”   “这是人家过生日诶!我当然不能丢人啊!”温棉用疑惑的眼神看了陆执一眼,下一刻,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嘻嘻地说:“你不会是......没有参加过生日会吧?”   陆执脸色沉了一些,没有回答。   温棉只当他是被自己说中了,离开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我以后过生日了,我就只邀请你一个人,好不好?”   陆执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可是下一刻,他看见温棉拿起一旁的礼物盒,好不容易缓和了几分的脸色又冷了回去:“你还准备了礼物?”   “对啊!过生日当然需要礼物啊,空手去多难看。”温棉晃了晃手上的蓝色盒子,笑着看着陆执,道:“我不和你说了,我先出门了。”   在温棉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陆执终于忍不住,出声叫住她。   他说:“温棉,那些人和你的人生,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你们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温棉微微侧过脸,不解地看着他:“陆执,你在说什么啊?”   陆执听见自己太阳穴的地方,血流急促的声音:“我说,你和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是陆家的小姐,身份尊贵,没有必要和他们在一起玩,参加这个不知所谓的生日会!”   温棉脸上的疑问,一点点被怒气替代。   她举步,朝着陆执走过去,声音有些冷:“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陆家的人,身份尊贵?呵……我沾了你们陆家的光,可是我不稀罕,我一点都不稀罕。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朋友的,可是对于我而言,他们都是很重要的人。”   她就好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第一次朝着陆执亮出了爪子。   陆执看着她,眸色就好像被冰冻了一样。   可是一直到温棉离开,他都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挽留,更没有道歉。   管家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说:“大少爷,小小姐已经出门了。”   “好好跟着她,她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我都要知道。”他的语调轻寒,能听得出怒气。   管家心头一凛,应了下来。   温棉到达纪宁珂家中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他们都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个个的脸上都是惊艳。   温棉从他们的目光和低柔的钢琴声循过去,看见了今天的主角。   纪宁珂穿着燕尾服,正在弹钢琴。   他坐在大厅的正中央,面前是一架白色的钢琴,灯光有些暗,他坐在那里,有弧光在他的指尖流泻,乐声悠扬。   温棉听着,有些惊艳。   温棉的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擅长弹钢琴。只是后来因为温兹义的烂赌成性,不得不背负起整个家庭的重担,而那双擅长弹钢琴的手,也在生活的重压之下变了形,再也没有办法弹出悠扬的曲子。   温棉沉浸在往事里,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乐声早就停了。   纪宁珂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有些紧张无措。   温棉连忙用手擦了擦眼泪,说:“对不起呀,太好听了,我一时感动。”   纪宁珂闻言,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   他笑了笑,说:“看不出来,你在音乐鉴赏方面还有这么高的造诣。” 第574章 赠我余温(九)   温棉听得出他是在开玩笑,一时间也笑着踢了他一脚,道:“你别以为你今天是寿星我就不敢编排你啊!”   纪宁珂脸上的笑容扩大,他的眸光变得深邃了一些。   不知道是什么开始,周围所有的人都已经围到了她和纪宁珂的身边。   温棉愣住,孤疑地看了一眼众人,道:“你们这是......”   “宁珂,你还愣着干嘛啊,是不是男的!”有男生在一旁起哄。   纪宁珂脸上更红了,他将手放在衣袋里,里面有他给温棉准备的礼物。是一盒他亲手做的巧克力,昨天忙活了一晚上,才有这么一块品相和味道都不错的。   温棉看着他犹犹豫豫的样子,自以为猜到了一点。   她张嘴,皱着眉半信半疑地说:“纪宁珂,你不会是想要整我吧。”   纪宁珂眼皮颤了颤,他从口袋里拿出包装精致的礼盒,递到了温棉的面前,道:“这个是我亲手做的巧克力,我知道......你喜欢吃甜的。”   温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反应过来以后,鼻子有点酸。   自从成为了孤儿以后,除了院长和陆执以外,第一次有人对她这么上心。   她下意识就不想辜负这份好意,笑着说:“谢谢。”   纪宁珂见她接过了礼物,眼神亮了亮,下一刻,他结结巴巴地说:“温棉......我......我喜欢......我喜欢你。”   周围,一直屏息凝神的众人开始欢呼起来。   温棉一阵发懵,傻傻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不能怪她猝不及防,纪宁珂生的很好看,模样清俊,在学校有不少女孩子喜欢。温棉没有想过,他竟然会喜欢自己。   到底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这样的喜欢,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感觉。   可是也只是一点点而已,下一刻,温棉的脑海中划过了陆执的面容。   他似笑非笑的脸,姿态慵懒地揉着她的发顶,说:“小棉花,你真是个傻子。”   温棉的心跳开始失控。   怦、怦、怦......   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拒绝的话已经说出了口:“纪宁珂......对不起啊,我有喜欢的人。”   她看着对面的少年陡然失去血色的脸,将礼盒放在他的手心里,轻声道:“其实......我也不喜欢吃甜的,是我喜欢的人,他喜欢吃甜的。”   她说完了这段话,房间里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温棉自觉尴尬,低下头很抱歉地说:“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纪宁珂,祝你生日快乐。”   一直到离开,温棉都再也没有将头抬起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少年人满脸的受伤让她觉得愧疚,她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如果是自己被拒绝的话,肯定也会很难受吧。   温棉这么想着,眼圈有些泛红。   她走到了纪宁珂家小区的门口,看见一辆黑色宾利停在树荫下,车窗半开着,露出陆执精致如同笔绘的面容。   此时,他抬起头,波澜不兴地对自己笑,说:“小棉花,上车。”   温棉在那一刻,忘记了自己和他刚刚经历争吵。   她傻傻地钻进车里,直到周身都被陆执身上木质调的香气包裹,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道:“我早上......不是故意和你吵架的。”   明明,晨间的时候,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她看着他,那个不想和他吵架的念头那样强烈,盖过了她想要纠正他想法的胜负欲。   陆执不为所动,他微凉的指尖触上她的眼睑,声音低柔:“眼睛为什么红红的,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   “那为什么走过来的时候,一脸的失魂落魄?”他的声音更沙哑了一些。   “刚刚,纪宁珂向我告白了。”   陆执上一次去温棉的学校时,特意关注了一下她的同桌,因此,他自然是知道纪宁珂是谁。   他眼底的郁气更重,语调多了一丝冷意:“哦?你答应他了?”   温棉震惊地抬起头,恰好对上陆执深不见底的眸色,她垂眸,声音很轻:“没有......我怎么可能答应他!”   陆执的眸色温和了一些,他揉了揉温棉的发,侧过脸吩咐司机:“去瑞黎酒店。”   “去那里做什么?”温棉有些好奇。   “去看看。”   “酒店有什么好看的?”   “闭嘴,吵死了。”   温棉:“......”   二十分钟以后,车子平静地行驶到了瑞黎酒店的门口,温棉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一群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了门口。   温棉被着阵势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道:“这是干什么啊?”   “进去不就知道了。”陆执笑了笑,不紧不慢地从车里走出来。   两个人越过那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时,温棉听见他们恭恭敬敬地喊:“大少爷。”声音整齐,连鞠躬的动作都是一致。   陆执面不改色地走过去,倒是温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有些紧张。   她下意识将陆执的手攥得更紧,压低声音说:“那些人到底是谁呀?”   “陆家的保镖。”   “保镖?”温棉默念这两个字,抬头问道:“所以……是陆家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陆执低头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等到到了大厅,温棉才知道这一份热闹是因为什么。   今天,竟然是陆念琛的生日宴会。   温棉被陆执握着的那只手,不受控制的出汗。其实来到陆家以后,她就一直没有怎么见过陆念琛,毕竟是陆家的家主,不能亲近。那一份不威自怒的气势,会叫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陆执自然是已经察觉到了温棉的异样,但是他没有戳穿,只是淡淡地说:“等等我会带着你上台,你不用说话,站在我旁边就行了。”   其实今天晨间的时候,陆执就想和温棉说今天是陆念琛的生日。可是他被这小姑娘三言两语气得头疼,一时之间,却是把正事都忘了。   后来听到下面汇报的同自己说温棉在纪宁珂家中发生的事,他按耐不住,当即便过去了。   后来温棉从纪宁珂家里出来,她上了车,告诉了自己发生的一切。 第575章 赠我余温(十)   明明已经知道了,可是听见她亲口说出有别的男孩子喜欢她,他心里就好像有一把莫名其妙的邪火,越烧越旺。   他想,他必须要让温棉更依赖更信任自己才行,而这次陆念琛的生日,无疑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温棉还处在紧张之中,她听见陆执的回答,整个人都开始站立不安:“什么叫站在你旁边就好了?这种场合,不是我该来的。”   “这种场合,你为什么不能来?”他微微垂眸,看着她着急慌张的样子,唇角笑意散漫,眸色沉静:“我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子,凭什么不能来这种场合。”   温棉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那句“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子”是在说自己。   她的脸红得不像话,却听见陆执又低声说:“你先在这里吃一些点心,我去旁边处理一些杂事,就过来陪你。”   温棉的肚子,应景地响了一下。   她脸红红地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不用管我。”   等到陆执走了,温棉才端着一个小盘子,开始拿流理台上的食物。   她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开开心心地吃起来。   直到,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映入她的眼帘。   温棉下意识抬头,便看见赵怀安站在自己面前,明明是妆容精致的脸,偏偏脸上的笑容僵硬得不得了,一看就是愤怒到极点却不得不忍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温棉将一口草莓慕斯塞在嘴里,慢条斯理地咽下去,才道:“当然是陆执带我来这里的。”   “陆执?陆执他带你来这里干什么?”赵怀安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激动,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下去:“这样的场合,你就穿得这么随便就来了?”   她见温棉不说话,一时心头多了几分快意:“怎么,被我说中了?温棉,你到底是打算丢谁的脸,陆执的吗?”   赵怀安刚刚在宴会厅里看见陆执的时候,心头其实是激动的,毕竟陆念琛的生日,陆执难得才来一次。   她原本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的在各个世家面前刷一下存在感,可是谁知,陆执竟然还把温棉这个拖油瓶带了过来。   此时此刻,她吃不准他的心思究竟是什么。   而温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素色亚麻裙子,也知道是有些随意了,她心头一紧,但还是故作无所谓地说:“我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赵怀安就没有见过这么自恋的人,她心头更气,冷笑道:“究竟是谁给你这么强的自信啊?”   温棉尚未来得及说话,就有一道慵懒清越的声音从两个人的身后传来,是陆执。   他说:“我给的,你有什么问题吗?”   赵怀安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转过头,有些不安地看向陆执:“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执,我只是觉得温棉穿成这样来参加宴会有一些......不妥。”   陆执微抬眉眼,淡漠地看着她:“不妥?哪里有不妥?我觉得很好。”   赵怀安心头又恼又恨,她脸色很难看地看了一眼正在专注吃蛋糕的温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陆执在赵怀安离开以后,缓缓蹲在了温棉的面前。   他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点笑意:“吃好了吗?”   “快了快了,还有最后一块蛋糕。”   陆执眼底的笑意更深,他扯了扯唇角,道:“以后我每天给你吃蛋糕,好不好?”   温棉进食的动作顿了顿,她抬起头,警惕地看了一眼眼前言笑晏晏的男人:“你这么说话,我慎得慌。”   陆执笑意更深:“真的,我不骗你,以后天天给你吃蛋糕。”   温棉把餐碟放在了一边,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你有什么话,你直说。”   “温棉,以后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他揉了揉她那一头原本就因为疏于打理,有些毛躁的头发,款款温和:“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温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或者说,她不敢相信他在说什么:“我不可能一直留在陆家。”   “为什么不可能?”   “我马上就十八岁了,陆家不能一直养着我,我要离开的。”她说到这里,眼底有一丝丝黯然:“陆伯父说了,我只能留到十八岁。”   陆执只是笑着,下一刻,他握着了女孩子有些冰凉的手,道:“他说的不算,我说的才算。”   温棉有些晕。   只是还没有等到她反应过来,陆执已经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台上。   他手里是话筒,此时,他开口,慵懒带着笑意的声音:“诸位,欢迎大家来参加我父亲的生日宴会。”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投向了台上的陆执和温棉,包括陆念琛。   陆念琛手里拿着酒杯微微一紧,偏偏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看不出情绪。   三十分钟前,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大儿子,人生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出了能称得上叛逆的要求。   他说:“父亲,我想要公开温棉的身份,让她名正言顺地留在陆家。”   陆念琛那时冷笑,有些不屑地说:“她不过就是我们给赵家的一个人情而已。”   温棉曾经存在的馨月福利院几个月前发生了大火,造成了福利院的钟院长离世。而那一场大火,据说和赵怀安有联系。   陆念琛出于做顺水人情的考虑,将福利院唯一一个无人收养的温棉接到了陆家,并承诺将她抚养到十八岁。   从头到尾,就只是举手之劳,不曾上新。   “她不是谁的人情,”陆执低沉了几分:“她只是我的温棉。”   陆念琛眉心微皱,语气更加冰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公开温棉的身份,那么不管以后温棉在哪里,陆家和她都必定会永远联系在一起。   可是陆执的语调更加从容,他说:“意味着我的温棉,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我的身边。”   陆念琛第一次,在他的大儿子身上,看见这么强烈的占有欲。   知子莫若父,他微微沉吟了一下,道:“今天发生了什么?” 第576章 赠我余温(完)   “没什么,”陆执笑了笑,用最风轻云淡的语气说:“不过就是有一个男孩子向她告白,而她感动得哭了而已。”   “可我,不喜欢她为了别人哭,”   陆念琛微微眯眸,带着最后一丝不甘心,道:“怀安哪里不好?”   “没有哪里不好?”陆执收敛了笑意,语调少有的认真:“只是我遇见了温棉以后,只要在她的身边,我谁也看不见。”   陆念琛终于死心,他沉声道:“好,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您说。”   “我和怀安的父亲是很多年的朋友了,你们小一辈的事情,不能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这是第一点。”陆念琛顿了顿,语气加重:“第二点,温棉未满十八岁以前,不许和她谈恋爱。你要是被我知道了,我打死你。”   陆执微微垂眸,淡淡地说了一个“好”字。   至此,一切敲定。   而现在,在台上,陆执在万众瞩目之下,笑意从容。   他说:“在这里,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个人,我的家人,温棉。”   他说完这句话,人群已经沸腾。   家人这个词汇有很多意义,妹妹是家人,妻子......也是家人。   赵怀安站在一众闺蜜中间,脸色青白交错,好不精彩。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怀安,陆执的意思是妹妹吧?”   赵怀安控制了一下脸上已经近乎扭曲的表情,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是啊......是......妹妹。”   台上,温棉同样是一脸震惊。   可是她不敢说话,只能用那种差异的眼神,看向笑意散漫的男人。   陆执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言行产生了多了叫人惊骇的效果,他的笑容未减半分,平静地说:“希望以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将温棉当作陆家的一份子。”   众人都是人精,不会有人不懂这句话里面的分量。   一时之间,恭维之声不绝。   “温棉小姐真的是样貌清绝,就算穿一件普通的裙子,也能这么好看。”   “可不是可不是,真不愧是陆家的人。”   “陆家主生日之际宣布这个,想必温小姐在陆家颇受重视啊......”   议论此起彼伏,或真或假。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已经拉着温棉的手,从容离开。   没有人知道,温棉的心跳得有多快。   陆执开诚布公的袒护,让她心跳濒临失控。   与这个比起来,今天下午纪宁珂家中发生的一切,简直不值一提。   车内,温棉看着一旁假寐的男人,犹豫了很久,终于问出声:“为什么要公开我的身份。”   陆执唇角的笑意轻浅,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满脸不安的女孩子:“因为你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安静的空间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温棉的心中留下了回音。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   可是陆执却仿佛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他捏了捏她柔软的脸,只觉得触感极好,好半天才放手,低声道:“小棉花,我发现你是一个特别容易感动的人,今天在你那个同学的生日宴会上饿,你能因为一句表白,感动到红着眼睛走出来。”   “我看着你,却觉得很不开心。我不喜欢你这样容易感动。”   温棉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解地看着他:“难道收到别人的善意,不是一件值得感动的事吗?”   陆执扯了扯唇角,笑得慢条斯理,他说:“不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突然伸出手,将她搂在怀里。   温棉被他突如其来的东西吓到,一时之间惊讶地看着他。   陆执凝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小棉花,我想把我能拥有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好让你在往后的时光里,不会再因为别人的一点点好而动容。”   “陆执......”   “小棉花,”他逼近他,两个之间的距离,呼吸可闻:“我想给你这个世上最好的东西,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为了别人而感动?”他笑意沙哑,幻化成了温棉往后所有的人生中,最为深刻的怦然心动。   他说:“温棉,你的心动,你的喜欢,你的感动,只能因为我。”   温棉的眼眶湿润了。   她又听见陆执说:“只有我知道,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温棉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道:“我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陆执亲吻她微微冰凉的额头,眸色深沉,他说:“你想要一个家,完完整整的家,不会被抛弃,随时随地都能回来。”   温棉眼睛有泪水划过。   陆执很耐心的,一点点亲吻干净,他的唇停留在她的唇角,温棉听见他说:“我今天将一个完完整整的家放在你面前了,小棉花,你要你想,你就能名正言顺地住进来。”   “那我想尽快。”   陆执说:“好。”   家给你,人给你,余生和温柔,全部给你。 第577章 并非良辰(一)   (出场人物:陆宁光、林木雪、)   s市,机场。   林木雪坐在候机大厅的一个角落,一只手紧紧压着帽檐,另一只手揣在口袋里,神情紧张。   此刻,她口袋里正攥着口袋里那一张轻薄如无物的机票。   她沉默地坐着,仿佛与世隔绝一般,沉默,无声。   还有二十分钟,只要再过二十分钟,她就可以离开这里。   林木雪的心跳的很快,她微微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的,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大厅中央的时钟。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过了,这一场她精心策划的离开,马上就能有一个结论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的人声和行迹也开始变得很悠远,很虚无。   终于,马上就要到了。   她下意识咬紧下唇,脸上流露出了一丝丝的喜悦。   可是下一刻,林木雪听见广播里传来的声音,轻而易举地碾碎了她所有的侥幸心理:“尊敬的各位旅客,我们非常抱歉地告诉您,您乘坐的飞往C市的MU4589次航班,由于一些突发情况,不能按时登机,请等候通知。”   林木雪只觉得周身所有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冻得干干净净,她头晕脑胀地站了起来,反应过来以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想要离开。   可是很快,就有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木雪看见为首的男人,是萧家的少爷萧逸。   她脸上冷静沉着的表情,终于难以为继。   她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表情染上了一丝丝绝望。   她乌黑的眼眸看着萧逸,艳丽的五官透出一些说不出的灰败:“你放我离开,好不好?”   萧逸不为所动,他垂眸,只是冷静沉着地说:“木木,陆总在等你。”   林木雪听到这句话,知道一切已经再一次回到了原点。   她干脆不挣扎,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萧逸,道:“你替陆宁光做这种事,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萧逸微笑:“只要钱够多,就不会。”   林木雪扯了扯唇角,下一刻,抬腿踢上了萧逸的膝盖,冷声道:“这是你欠我的。”   萧逸一直不为所动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丝松动。   林木雪被送到了机场的贵宾室,她站在门口,已经有人替她推开了沉重的门。   房间里面拉了窗帘,一丝丝光都透不进来。明明是大中午,却偏偏有一种阴冷的氛围缭绕着。   陆宁光坐在沙发上,暗黄色的灯光下,他冷戾而面无表情的脸,越发多了一丝疏离。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沙发的扶手。   林木雪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种目光侵略性太重,她产生了一种自己未着寸缕的错觉。   陆家名门,三个当权人样貌都是极好的。相较于陆郗城的温润和陆执的妖异,陆宁光的面容,要偏狠戾一些。他坐在那里不说话,便足够压迫。   林木雪脸色一片惨白。   而此时,已经有人关上了房门。   林木雪咬着牙,几乎在自己的口腔里面尝出了血腥味。她在他身边的这些日子,足够柔顺,足够小心,事事听他的,不曾逾越,他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仿佛是知道她的心中所想一般,陆宁光冷笑了一声,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她的身上。   他开口,声音很轻,也很冰冷:“绝症是假的、喜欢我是假的,只有想要离开是真的,对吗?”   林木雪抿着唇,没有回答。   陆宁光看着她,眸色益发得冷。   他最恨的,就是她这个样子。就好像自己有多卑贱,多低劣一般,以至于她连一个眼神都是吝惜的。   他周身的气场阴沉了几分,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离得近了,林木雪才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   她心沉得更厉害。   她和陆宁光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比谁都明白,他只有心情恶劣到了极点,才会选择抽烟。   而现在,他身上浓郁的烟草味,正在向她宣明,他的心情很糟,大约糟透了。   林木雪重重地闭上眼,没敢看他的表情,她破罐子破摔一般,低声道:“你想要怎么处理我,不妨直说。”   “怎么处理你?”陆宁光似乎是细细地咀嚼了这几个字,下一刻,他冷冷地笑了:“我怎么舍得处理你,木木?”   “别这么叫我!”她就好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声音尖历了不止一点点。   陆宁光脸上的笑意更冷:“不能这么叫你,为什么不能?”   “木木......”   “木木......”   他不厌其烦地喊,林木雪的一双眼睛终于染上了猩红。   她用力推开他,面色狼狈:“我说了,你不要这么叫我!”   “我不能叫,那么萧逸就可以吗?”他的语气是丝丝入扣的沉:“说起来,你说他刚才为什么不放你离开啊?就算是顾念旧情,他也应该放你离开,对不对?”   “我说了,我叫你闭嘴!”林木雪拼尽全力吼出这句话,下一刻,失力一般地跪坐在地上。   “可是我偏偏就想要说,”陆宁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点点心软的痕迹:“林木雪,你心里很清楚,是萧逸把你给我的。你是他的登云梯,是他可以随时拿出来交换利益的筹码,他根本不爱你。”   “木雪,你把他忘了,好不好?”   陆家小少爷顺风顺水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有些想要安慰一个人冲动。不过很显然,他的这份安慰对于林木雪而言,用讽刺来形容似乎是更贴切的。   林木雪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你说够了吗?”   她这样冷漠的表情,其实是有些伤人的,陆宁光脸上的表情有一瞬僵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弯下腰,替她整理着鬓角的乱发,弯着唇笑了笑,下一刻,他收敛了笑意,又恢复了平素深不见底的模样:“木雪,嫁给我,嗯?”   饶是林木雪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有想到陆宁光会突然说这个。   她哑然地看着他,轻笑:“你疯了?”   “没疯。”他笑着说。 第578章 并非良辰(二)   “我骗了你,你还要娶我?”林木雪心口冰冷,声音有些发抖:“你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陆宁光看着她极力抗拒的模样,好不容易涌上心头的一点点温情,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他眸色微冷地看着她,低笑了一声,开口时字字沉静:“我不是来听你的意见,我是在通知你,木雪,我要娶你。”   林木雪沉默了很久,终于很绝望地问他:“为什么......”   陆宁光的眸色闪了闪,他敛了神色,开口时已经是寒凉:“我看上的人,不管我喜不喜欢,她的心都要在我这里。你不是讨厌我吗?没关系,林木雪,我和你耗一辈子。”   林木雪听着他的话,仿佛在这里一瞬,她又回到了八个月前,陆宁光冷声讥讽地对自己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不过就是萧逸送给我的一件玩意儿,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现在,把衣服脱了。”   那么深的梦魇,真的一辈子也忘不了。   此时,林木雪从回忆里抽身,看着陆宁光势在必得的脸,低声道:“我既然没办法拒绝,那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吗?”   陆宁光看着她失去光彩的眼睛,一时失语......   八个月前......   林木雪再一次见到陆宁光的时候,是在一个饭局上。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她的男朋友萧逸坐在人群的末尾,正诚惶诚恐地看着首位的男人。   下一刻,他看见站在门口的林木雪,因为激动,脸色通红。   他一把扯过刚刚走进来的林木雪,对陆宁光说:“陆少,我都说了,木木她真的是我的女朋友,你看,我一个电话,她不就过来了吗?”   林木雪这才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首座的男人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身矜贵,面容的弧线凌厉。   他挑了挑眉,拿起一旁的酒杯,漫不经心地饮着。   他喝酒的时候,一直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林木雪甚至产生了一种他喝的不是酒,而是自己的错觉。   潜意识告诉她,这个和她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很危险。   这个时候,萧逸递给了她一杯果酒,她不假思索地喝下了,没有察觉一丝丝不妥。   林木雪是前段时间去夜总会打工的,母亲患了尿毒症,用钱在即,偏偏男友萧逸家中出现了经济危机,自顾不暇。   高昂的医药费就像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刀,让她铤而走险,不得不去找一份拥有很多报酬的工作。   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在那里遇见陆宁光。(详情529章)   后来的种种,便是她和他发生口角之后,被经理辞退。   这一件事,林木雪原本打算烂在心里,不和任何人提起。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会又一次遇见这个明明和她不该有一点点交集的男人。   她的脸色微微发白,拉了一下一脸喜色的萧逸,低声道:“阿逸,我们离开这里吧。”   “离开什么离开?”萧逸扯着她的手腕,语调急切,步伐漂浮地走到了陆宁光面前:“陆少......我真没想到,您会认识我的女朋友,这不,我就把她带来了,你们有什么话想说,就尽情说。”   “萧先生好福气,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陆宁光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一直落在林木雪的身上,虽然不动声色,可是偏偏让被看的人产生毒蛇缠身的错觉。   林木雪的脸色白了白,将嘴唇抿得更紧,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想要让萧逸难堪,只能忍耐。   可是萧逸却不知道林木雪此时的心思,陆宁光自从饭局以后,便一直都不苟言笑,现在好不容易流露出一丝丝笑意,简直叫他欣喜若狂。   只要陆宁光愿意略施援手,那么萧家的这场危机便能够风轻云淡地被揭过,很快结束。   而他,可以恢复曾经的日子,不用这样天天求爷爷告奶奶。   “陆少,您这话说的,木木的确是很好,可是您这么优秀,身边肯定有很多比木木更优秀的女孩子吧?”萧逸说完这句话,向林木雪投去了欣赏的眼神。   陆宁光笑了笑,声音清淡:“萧先生说笑了,木雪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我也是很少见到的。”   他说完,看着林木雪微微失去血色的脸,漫不经心地笑了:“说起来,我和木雪之间,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萧逸见陆宁光主动提及,眼神更亮:“陆少是什么时候见过我家木木,她都没有和我说过。”   林木雪脸上的表情,染上了难堪。   她喊萧逸的名字,语气带上了一点点哀求:“不要问了,好不好?”   萧逸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林木雪在这样的眼光下,平生出了几分无处遁形的感觉。   可是陆宁光显然没有打算放过她,他微微眯眸,带着几分刻意的羞辱,用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缓缓道:“在夜总会里,木雪在那里当服务生呢。”   原本热络的场面,一瞬间安静得不像话。众人的脸上都有尴尬,更不要说身为当事人的萧逸。   萧逸白净俊朗的脸上多了一丝狰狞,他看着林木雪,低声吼道:“你疯了吗?你竟然去夜总会!”   林木雪微微睁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她反复咀嚼他的话,脸上的笑容丝丝失落:“我疯了?你明明知道,我是因为什么......”   “我管你是因为什么!”萧逸瞪着她,简直恨不能将她吃了:“你还不赶紧向陆少道歉!”   陆宁光拿着酒杯,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林木雪没有想到事情会突然演变成这样,她始料未及,一时愣在原地:“我为什么要向他道歉,我妨碍到他了吗?”   她说完这句话,心口的酸楚简直能将自己吞没。   她和萧逸在一起整整三年了,林木雪刚刚上大学的时候,就被这个大自己两届的学长追求,开始了人生第一次恋爱。   林木雪一直以为,萧逸是温和有礼的。   可是今天,这个喝得烂醉如泥,对自己恶言相向的男人,就好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林木雪的心口就好像堵了一层又一层的棉花,透不过气。 第579章 并非良辰(三)   她又听见萧逸说:“为什么道歉?你让陆少不高兴了,你就要道歉!”   萧逸说着这话,心里却有些着急,他没有想到林木雪有这么不识时务。陆宁光那样的人物,碾死他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可是林木雪却不肯在他面前俯低做小,简直就是故意让萧家破产!   萧逸这么想着,心头的恼恨更盛。   林木雪不知道萧逸的心中所想,可是她不是傻子,她知道陆宁光看着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勉强笑了笑,看着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一字一句:“萧逸,别人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夜总会,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她这句话说得平静,甚至连控诉也算不上。   萧逸的脸色却微微变了,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狭隘,可是转念想到陆宁光还在旁边看着,便讨好地对陆宁光笑了笑,说:“陆少......我女朋友今天身体可能有一些不舒服,我叫个车把她送回去。”   陆宁光脸上一直漫不经心的笑容收敛了下去,他的面色趋于冷淡,低笑了一声,淡淡地说:“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我的话让她不舒服了?”   他说得不算重,可是周围所有吃饭的人,脸色都变了。   今天这顿饭局,原本就来得诡谲。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萧逸,谁不是s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陆宁光找他们作陪,却只为了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原本就够奇怪了。而现在,众人揣摩着陆宁光对待林木雪的态度,终于是看出了一些什么。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美人啊。   而此时,因为陆宁光的一番话,萧逸的表情有些扭曲,掺杂着恐惧和不安:“陆少......我不懂你的意思。”   陆宁光嗤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萧逸,我的司马昭之心,明明已经这么明显了。”   这一下,不止萧逸,就连林木雪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她冷冷地看着这个缓缓起身的男人,一张娇艳的小脸脸色冰冻:“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陆宁光笑了笑,看向林木雪的眼眸,近乎魔咒一般,低声道:“我想要你,你明白了吗?”   他这句话的威力,让在场所有人都静默。   陆宁光看着萧逸脸色青白交错,难看到无法形容好的脸色,微笑:“我的话说得够明白了吧?萧逸,如果不是因为我看上了你的女朋友,你以为就凭你的身份,配和我说话吗?”   这样的一席话,侮辱的意味已经很重。   可是萧逸却挤出了一个笑,奴颜婢膝地说:“陆少您教训的是,是我不配。”   “萧逸,你在说什么!”林木雪震惊地看着他,下一刻,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不求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原本安静的人群,突然哄笑了起来。   萧逸恼羞成怒地看着林木雪,低吼道:“你一个女人,你懂什么!这已经是......萧家翻身的最后机会了。我如果不抓住,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林木雪一颗心冰冷,她侧过脸,看向一直冷眼旁观的陆宁光,深吸了一口气,道:“陆少......那一天在夜总会,是我不应该和你起冲突。是我的错,您想要怎么样,我都认了。我只希望,您不要迁怒阿逸,答应和他的合作。”   她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可是陆宁光连眉心都没有动一下。   他深深地看着林木雪,似乎是叹息了一声,轻若未曾发生。   他说:“木雪,你以为这能叫合作吗?这最多,只能算我对他的施舍。”   就算是泥人,也是有脾性的,林木雪愤懑到了极点,一双眼睛里都是拉长的,细细的血丝:“陆宁光!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陆宁光脸上流露出讥诮的笑容:“我就是欺人太甚,你又能怎样?”   林木雪红着眼睛,握住了萧逸的手:“阿逸,我们离开这里,天无绝人之路,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没有办法了!根本就没有办法了!”萧逸感受着刚才发生的桩桩件件,已经绝望。   下一刻,他突然直直地朝着林木雪跪了下来。   林木雪没有心理准备,他这一跪当真是叫她生出了猝不及防的感觉。   她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几步,道:“你疯了,你跪我?”   “木雪……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萧逸说到这里,伸手扯住她的裤脚,道:“陆少有权有势,你如果跟了他,不仅你母亲的医药费能有着落,我们萧家也可以被保全。”   林木雪打死都想不到,这样的一番话,会出自她最爱的人,萧逸的口中。   她僵在了原地,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陆宁光只是淡笑地看着眼前的乱像,许久,他缓步走到林木雪的面前,低声道:“你看,你眼前这个男人,能够为了一个不值一提的眼前小利,很轻易地放弃你,你和他在一起,有什么意义?”   林木雪脑子嗡嗡的,连思考都变得迟钝。   很久,她才艰涩地说:“他爱我的。”   陆宁光似乎是嗤笑了一声。   声音很轻,可是传到林木雪的耳中,只能用刺耳来形容。   她闭上眼,没有再去看眼前不堪至极的景象。   可是她不知道,这一切,不过就是刚刚开始而已。   林木雪在意识眩晕的那一刻,落入了一个清冷的怀抱。   她听见陆宁光在她的耳边说:“木雪,你现在是我的了。”   她这才懵懵懂懂地回想起:刚刚走进来的时候,萧逸递给她的那一杯酒。   她用尽全力睁开眼睛,去看跪在地上的男人。   她的男朋友。   他跪在地上,将头埋得很低,整个人都在发抖。   林木雪听见他低低地说:“木木,对不起。”   她这才明白,刚刚的一切不过就是缓兵之策而已。   萧逸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保全她。   她,不过就是一个他拿去讨好陆宁光的筹码而已。   林木雪终于彻底觉得绝望。   她的耳边,是陆宁光似怜惜,似嘲讽的叹息声。 第580章 并非良辰(完)   林木雪知道这个叹息是什么意思,她觉得眼角有潮湿扩散,难收难管……   这大约是她人生最黑暗的一个夜晚。   耳边是男人低沉压抑的呼吸声,微微发烫的鼻息落在她的身上,可是她只觉得冷,除了冷,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陆宁光说:“木雪,这个名字真好听,以后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她说“滚”,一头的冷汗,身体难受到了极致,可是看着他时,却还是故作凶恶,一双眼睛里都是血丝。   陆宁光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动作却更狠。   林木雪恍恍惚惚地觉得,他大约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可是她却也说不出来,他会怎样不放过自己。   她原以为她一无所有,所以……可以什么也不怕。   只是最后,她还是低估了陆宁光寡廉鲜耻的程度。   她想象不出来,怎么会有人厚颜无耻到这样的地步。   陆宁光倚着门框,对自己说:“木雪,木木,只要我一句话,你的母亲就能好好活下来,反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那时穿着宽大的衬衣,光着脚站在他的面前,说:“你想要我怎么样?”   大约是因为绝望到了极点,连声音都干涩。怎么会有人,没有底线到这样的程度?   陆宁光说:“留在我身边吧,木雪,你什么都给我了,我会好好疼你。”   林木雪感觉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刻,错乱颠倒……   林木雪从回忆中抽离,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眉眼之间蕴着沉痛的男人。   依旧是机场昏暗的房间,两个人之间不过是咫尺距离。   林木雪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笑得很嘲讽:“你要娶我?”   陆宁光说:“是,我要娶你。只要三年,三年以后,放你自由。”   她眼底的光益发得冷,一字一句都往他心口上戳:“我一直很好奇,当初你一定要强留我在你的身边,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温棉?”   她说完这句话,陆宁光一直波澜不兴的面容,终于有些一丝丝波动。   他垂眸,语气低沉:“曾经……是。”   “曾经是?”林木雪嗤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说,现在不是了?”   陆宁光幽深的眸中有晦暗划过,他静默了一下,说:“现在不是。”   “那现在是什么?”她眼中嘲讽的意味越发浓重,微微上挑的眼尾,都是不屑的味道。   陆宁光却是笑了,像是自嘲一般:“现在?木雪,你看不出来吗?我爱你。”   林木雪唇角的嘲讽凝固住,她看着他,微微皱着眉,有震惊,有诧异,独独没有感动。   陆宁光心头,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原来他把心剖在她的面前,她也只是无动于衷而已。是了,谁会爱上一个毁了自己所有的人?   他少时曾对温棉产生过朦胧的喜欢,可是这份喜欢和他对林木雪的浓烈情感比较之下,简直只能用微不足道来形容。   他是这样的想要留住她,简直是自己都不能理喻的执着。   很久以后,陆宁光听见她说:“好,我答应你,只有三年。”   他才知,原来爱是黥首之刑,必须要痛到刻骨,才能爱到深处…… 第581章 沈肇篇   郑轻轻的十六岁生日,是沈肇替她过的。   沈肇记得,那一天是雨天,天色昏暗,烛火幽微。   深幽静谧的时节,只有他的阿轻满心满眼的快乐,是他全部的光亮。   那个时候,她不过刚刚来到他的身边,女孩子的身体尚在抽条,娇娇小小的一个,站在他的身侧,可爱得不得了。   他们的面前是一个精致的蛋糕,上面点着十六根蜡烛,烛火跳跃。   沈肇用余光,就能看见小姑娘认真许愿的模样。   他问她:“阿轻,你许了什么生日愿望?”   他的阿轻说:“我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沈肇,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他隔着烛火微光看着她温柔寥落的眼睛,心跳沉闷,有些快促。   沈家的人都很怕他,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笑,没心没肺得过分了一些。   他微微垂眸,看着她的笑颜,说:“阿轻,以后只有我在你身边,你会不会难过?”   他的阿轻说:“不难过,有人陪着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后来过了很多年,沈肇回想起郑轻轻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态,却会觉得很难过。   他的阿轻,是那样容易满足。   可是他呢?   他连这样微不足道的要求,都没有成全她。   他还是没有陪在她的身边,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放任她一个人去了国外。   他活该失去她,活该一无所有。   可是彼时,他刚刚失去她的时候,还没有这样的坦然。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他心心念念喜欢着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拱手让人?   所以他想法设法,也要将她留在身边。哪怕手段不磊落,方式不堪。   郑轻轻二十岁的生日,也是他替她过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物是人非,一切都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   他的阿轻失去了当初的笑容,她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了,甚至连笑容都成了奢侈。   她坐在他的面前,被他用绫罗绸缎娇养着,可是却不会笑了。就好像被人抽走了生气,只剩下躯壳。   可是他舍不得放手啊,哪怕只是躯壳,也不想放手。   他替她插蜡烛,坐在她的身侧,温柔地哄她,她说:“阿轻,我们许愿好不好?”   可是她缄默,一言不发。一双清透漂亮的眼睛蒙着晨雾,朦朦胧胧的,情绪看不真切。   这一次的生日,她没有许愿,没有像当年一样对他笑。   她不是那时的少女了,如今的她,姿态防备,将自己关闭在深不见底的沉默中,拒绝所有的沟通。   后来,他喂她吃蛋糕时,有的时候奶油粘在她的唇角,他就替她小心地擦去,他自我麻痹地告诉自己: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只要她还在你身边就好,其余的不要去计较。   说久了,似乎连自己都被说服了。   可是在这场安静的生日的尾声,沈肇听见了他的阿轻开口,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突然摧毁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   她的阿轻说:“郗城,今天的生日,你会送我礼物吗?”   原来,他已经失去她这么久了…… 第582章 郗城篇   F国监狱里,有一个很特殊的犯人。   犯人是霍普金斯医院的心胸外科医生,明明有着这样光鲜体面的工作和显赫的名声,却不知怎的,犯了故意伤人罪,生生断送了锦绣前程。   男人的名字,叫陆郗城。   监狱里的犯人都有些抵触他,一方面,因为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待人生疏,过于不合群;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面容太过优越,温润雅致,气质清越。   这样的一个男人,和监狱这种地方,总是格格不入的。   有的时候,会有犯人故意辱骂他,用的是F国当地的方言,内容低俗,声音尖历。周围的一些人,就会哄笑起来。   可是无论多么难听的话语,陆郗城都是无动于衷,连眼皮都不动一下。   没有人见他笑过,也没有人听过他说话。   他好像没有什么感情,看人的时候,神情就像在看什么死物一样。   直到某一天晚上,有人趁他离开的时候,去翻了他的床位。   几个犯人在他的枕头底下翻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华裔女子,女子站在一背景的野生玫瑰前,笑容带着一点点羞涩,微微的拘谨。   有人低声赞叹女子的容貌,也有人觉得不会中上罢了。   只是这些交谈哄笑的声音,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陆郗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刚刚洗过澡,额前的发是湿的,有水珠顺着面部工笔细绘的轮廓滑落,淌进衣领,说不出的惑人。   他伸手去拿那张被许多犯人围观的照片,手指的颜色很苍白,不知怎的,透着一股子阴森森的气质。   有人辩解:“我们就是随便看看,谁叫你自己不放好呢?”   陆郗城微凉淡漠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看向他。   那个刚才还在辩解的人,就好像被人扼住喉咙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郗城唇角的笑意,微微发冷。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手中的照片,很久,才将照片放回了原位。   众人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模样,越发怵得慌。   这个监狱里的人,大多都是作奸犯科之辈,可是在陆郗城的威压之下,不知怎的,他们心里都有点没底。   可是他们还来不及细想,下一刻,陆郗城便抬腿,重重地踹上了一个人胸口。   那个被踹的人飞出去很远,撞到对面的床上,又重重掉下来,正在地上哀嚎。   其余几个刚刚一起翻东西的人面面相觑,之后不约而同地对他出手。   之后的种种,一场混战。   陆郗城以一挑几,最后也不过就是脸上多了一点点擦伤,而那些曾经叫嚣讥讽过他的人,都是一身狼狈。   而他沉默着,看着这一地的乱象,终于开口,说了来到这个监狱以后的第一句话,他说:“我的照片,不许动。”   语调平静,微微低沉的音质,晦涩而喑哑。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言不发。   而陆郗城缓缓坐在了自己的床榻上,将照片从枕头底下拿了出来,许久,扯开一个笑,笑意温雅,和刚才的暴戾恣睢判若两人……   照片上的女孩子,是他的底线啊。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